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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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93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2-5-14 13:10
第804章別給他說話的機會

哈里比夏潯笑的更開心:“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想想看,當你以我的戰俘身份,出現在嘉峪關下嚴陣以待的明軍面前時,那是怎樣的一種驚喜和震撼啊!”

夏潯輕輕擊掌贊道:“是啊,說不定我明軍士氣沮喪,哈里殿下一攻而克,立下比伊斯坎達殿下更卓越的戰績!”

這句話一說,哈里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伊斯坎達正是哈里蘇丹最為推崇的那位堂兄,貼木兒眾多子孫中最杰出的軍事天才,十三歲就領兵遠征,將貼木兒帝國的戰旗插到別失八里土地上的人,可是立下赫赫戰功的他,此刻已然化作一堆枯骨。

夏潯察顏觀色,突然說道:“我相信,當你知道我就是楊旭的時候,你很開心。但是理智的想一想,你應該很清楚,你抓到我,最大的作用僅僅是打擊我軍的士氣,而且,這未必會給你個人帶來什么好處。你不想跟我一起做樁更大的買賣么?”

哈里蘇丹睨著夏潯,冷笑道:“你真把自己當成商人了?”

夏潯無所謂地道:“一個交易而已,用在商人身上,它就是交易;用在政治上面,它就叫合作,有什么不同?”

“那么,我需要和你合作什么?”

夏潯的目光向左右示意了一下,哈里淡淡地道:“這房間里的每個人,我都可以把他們當成我自己一樣來信任!”

夏潯笑道:“好,那么……請恕我直言,據我所知,你在貴國的處境可不太妙,你沒辦法放棄兵權,因為放棄兵權就意味著永不翻身;可是擁有兵權,就會有人想把你推到最前方去,把忠于你的軍隊都消耗掉,你打了勝仗,有人想對付你!你打了敗仗,更會有人來對付你!

當你面對一個強大的敵人,本應全力以赴的時候,你卻不得不去考慮,這一刀不能劈的太用力,因為你得留一分力氣,防范來自背后的冷箭;當你的對手一槍刺來,你本該退上一步,退上一步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避開敵人的鋒芒。

這是怎樣尷尬的局面啊,當你進行戰略退卻,以便展開更猛烈反擊的時候,你卻不得不分神去向你的可汗辯解,你是為了反擊,而不是避讓、更不是逃跑,以此從那數不盡的讒言里面洗脫自己,哈里,你認為,這種處境里的你,真能同我大明一戰么?”

哈里蘇丹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他的處境何止這么尷尬,實際上自從方才收到貼木兒可汗的信開始,他的政治前途就已經結束了,甚至生命都已無法得到保障,現在夏潯的生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生死何嘗不是掌握在他人手中?

夏潯又道:“我想,你或許已經知道,我們大明正在與安南開戰、同時與韃靼開戰,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貼木兒可汗為什么放棄西線戰場,放棄那些馬上就要向他棄械投降的君主,結束那里的戰爭?因為他要集中全力,與我大明一戰!

哈里先生,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們的皇帝陛下,根本沒把貼木兒放在眼里,所以,他才敢三面開戰!再退一步講,如果西線戰事真的吃緊,我們的皇帝陛下也能隨時從安南和韃靼抽回兵馬,補充到西線上來。你認為小小的安南和被我大明嚇破了膽的韃靼人敢予反撲么?”

夏潯并不知道哈里剛剛收到一封將結束他政治前途的書信,否則夏潯現在所說的話將會更加有力,可惜他現在還不知道哈里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甚至比他更危險。

他是大明的國公,一旦落到貼木兒手里,就是奇貨可居,雖然會被限制自由,卻不會有生命危險,幸運的話他的生活待遇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可是哈里蘇丹則不然,只要他交出兵權,就會有數不盡的黑手扼向他的咽喉,就像對付他的天才堂兄伊斯坎達一樣。

因為不知道,所以夏潯現在還不敢煽動哈里造貼木兒的反,只是盡可能的用共同的利益來打動他。

夏潯道:“綜上所述,對這場戰爭,我們的勝算要遠遠大于你們。貼木兒帝國勞師遠征,消耗極大,而麾下部族眾多,其心不齊,順風仗易打,一旦遇到挫折,就會有種種問題出現,而那坐享其成的太子呢,卻正可籍此對你下黑手。與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攜手進行一點小小的合作呢?”

夏潯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誘惑力:“如果我們合作,那么在戰場上,我們就可以聯手演一出天衣無縫的好戲,我們可以齊心合力,把對你一直心懷叵測的沙哈魯干掉,由你吞并他的軍隊。

我們還可以通過合作,把你捧成貴國最具軍事天賦的唯一將領,叫貼木兒可汗也不得不注意到你的卓越。當我們成為合作伙伴之后,你將不用擔心正面的‘敵人’,那時還怕不能應付來自于背后的明槍暗箭么?”

夏潯這幾句話,聽得哈里怦然心動,作為一個軍人,任何條件下他都不應該與他的敵人妥協,但他同時還是一個政客。政客,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根本不會給自己樹立永遠的敵人,他的取舍和敵友的確定,唯有利益。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明白這簡單的幾句話里蘊含著多少玄機,如果雙方真的能夠合作,他完全可以把握戰場主動,叫想利用他的、想陷害他的,都借由對手之手一一除掉,其中的辦法太多了,他只是隨便一想,就想到十幾種非常可行的、殺人不見血的法子!

在此過程中,他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相反,他還能從這場戰爭中獲得最大的政治利益和軍事利益。然而……合作也需要實力,他還有機會么?

如果時間能倒退半個月,只需要半個月,夏潯對他說出這番話來,那對他的誘惑力是無以倫比的,可是現在……,當然,那時他還沒有深陷絕境,或許同樣不會做此選擇。

哈里黯然一笑,輕輕地道:“晚了,公爵閣下,此時此刻,這些提議已毫無意義!”

夏潯一直注意著哈里蘇丹,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只要稍稍有一點變化,夏潯就迅速揣摩他心底里的想法,從而修正自己的說辭,爭取對哈里具有更大的誘惑力。

他覺得哈里對他的話明明動了心,可是最后流露出來的卻是一種無奈和絕望。他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緣故,不禁追問道:“晚了?這么說,你同意我提出的合作建議,僅僅是時間上因為什么緣故,這種可能再無法實現?”

哈里不答,站起身道:“把他關起來,和其他人分開,單獨看押起來!”

發生在客廳中的這一幕和仆從、奴婢住所側院的事情并沒有被酒店正院里等候相送的商賈們察覺,他們正等的不耐煩,忽然又有人跑出來通知,說夏潯先生決定留下暫不離開,商隊的其他人等可以啟程上路了,對于哈里親自相送的事情竟是再也不提。

各大商隊首領都有些臉上難看,瞧這情形,所謂的親自相送,人家分明是沖著夏潯一個人去的,也不知夏潯和他敲定了什么生意不再離開,結果哈里對其他人都懶得送了。眾人很沒面子,紛紛悻悻離去,匯合自己的商隊上路,這其中只有嬴戰夫妻倆和隨在拓拔明德身邊的于堅是知道夏潯身份的。

嬴戰夫婦又驚又怕,不知道夏潯是暴露了身份,被人留行羈留,還是另有打算,當下不敢多說,趕緊匯合自己的商隊,急急出城東去。于堅對夏潯沒有離開也感到莫名其妙,同嬴戰夫婦一樣,他也不知道夏潯是暴露了身份還是另有打算。

不過在他想來,他沒說,別人就不可能認識夏潯,以此看來,還是夏潯主動留下的可能大些。想起當初夏潯在金陵城里數次鬧了個天翻地覆,一次劫走燕王三個兒子、一次夜闖中山王府,鬧得朝廷震動,錦衣衛灰頭土臉,如今他明明有機會離開卻不走,不曉得又要在貼木兒軍中搞出什么大陣仗來了。

這樣一想,于堅也是提心吊膽,生怕夏潯馬上就在這里干出件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到時候連他也走不成了,是以為喪家犬一般,忙不迭跟著拓拔明德離開了。

夏潯被安置在單獨的一處院落,四下里重兵看守,房間里陳設布置極盡奢華。

這里是酒店,當然不可能有真正的牢房,也不可能把夏潯這樣重要身份的人押進牢房。

哈里對雙手雙腳已用鑌鐵鏈子鎖起的夏潯欠身說道:“大明帝國的公爵閣下,請在這里暫且住下,等我交卸了兵權,我會親自把你帶去見我的祖父!”

夏潯奇道:“交卸兵權?哈里,你是右路軍統帥,要把兵權交給誰?”

哈里臉上的神色有些奇異,沉默了片刻,才道:“這個人應該算是你的老相識了,他叫蓋蘇耶丁,公爵閣下還有印象么?”

“蓋蘇耶丁?”

夏潯一聽這個名字,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所有的疑點豁然開朗,這一剎那,他就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找到了說服哈里的突破口!。.。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2-5-14 13:11
第805章攻心計

為什么哈里突然識破了他的身份,為什么哈里明明叫他的提議大為意動卻不接受,為什么哈里抓住了他這樣審要的人物,神色間卻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迷惘、惶惑和恐懼。

雖然夏潯沒有看過帖木兒的那封信,可是以他縝密的心思和強悍的推理能力,在這剎那間就已明白了一個大概:

那個闖進客廳的客人一定是蓋蘇耶丁派來的人,此人一定是隨同蓋蘇耶丁出訪過大明的使節,所以他認得自己。

而哈里這種奇怪的表現,以及他所說的交卸兵權的話,表明帖禾兒帝國內部的爭權奪勢已經到了白熱化地步,而哈里則是這場內部斗爭的失敗者,即將成為一件政治犧牲品!

想通了這一切,夏潯信心大增,他慢慢挺直腰桿,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倨做地睨著哈里蘇丹,不屑地冷笑:“哈里,我本以為,你是一個極其睿智的人,想不到你竟是這般愚蠢!”哈里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聽見這樣句不屑一顧的評語,不禁轉過身來,愕然看著神氣活現的夏潯,這個人明明是他的犯人,可他這副模樣,他以為這是哪兒?是他在大明的公爵府里么?哈蘇里丹驚訝地道:“你說什么刁我……愚蠢?”哈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譏誚地道:“是啊,我愚蠢,我被你戲弄了這么久,還差點兒親自把你風風光光地送走,的確是夠愚蠢的。不過我的運氣明顯比你好,最終你還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公爵閣下,您現在可是我的犯人!”

夏潯優雅地微笑:“我是你的犯人,但是我還活著,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活著,可是你呢?哈里蘇丹殿下,你不覺得我的被俘,對你來說卻是一個不幸嗎?”

“不幸?荒唐!你是不是瘋了,公爵閣下!”

夏潯悠然道:“我沒有瘋,瘋掉的人是你!整個塔爾布古爾都知道我是你的貴賓,是你的座上客是你的好朋友。阿格斯知道,索牙兒哈也知道,人人都知道。我被抓住,是你的功勞嗎?很不幸,認出我的人,并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時頭的部下!”

夏潯此時還不知道那個百夫長的身份,可他已經猜出,自己之所以暴露,正是因為那個人發現了不妥。從那人硬闖會客廳,以及哈里對那人的態度,夏清自然可以分析出此人來自與哈里故對的政治陣營。

夏潯凝視著哈里,沉聲說道:“所以,當我出現在帖木兒面前時抓住我的功勞不會屬于你,相反這件事還會被人大做文章,比如說你有眼無珠,甚至說你與我有所勾結,正在實施什么陰謀,只是因為我被人識破了身份,才不得不用犧牲我的辦法保全你自己等等……”

本來就處于忐忑、焦慮、惶恐中的哈里披這句話刺到了痛處,他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似的,憤怒地咆哮起來:“公爵,醒酲吧!我只是披錄奪了兵權,你以為我那個無能的叔叔和那個愚蠢的太子可以把我怎么樣?笑話!我哈里蘇丹會步伊斯坎達的后塵,荒謬之極!”

夏潯其實一直就是在沒話找話,目的只是把哈里留下來。因為啥里蘇丹若是就此離開,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與之交談,隨后他在此被捕的消息就會到處傳揚開來,那時就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他故意危言年聽,只是找話題把哈里留下來,他的大腦一直在緊張地思索著,如何找到交淡的突破口。而今一見哈里激烈的反應,夏清直覺地感到哈里目前的處境恐怕比自己揣訓的還要險峻。

夏潯心中更篤定了,臉上的神色也更加的從容,他加重了語氣,說道:“哈里殿下,不要自欺欺人了,把我送至帖木兒身邊,就是把你自己送進地獄,這是毫無異議的事!”哈里放聲大笑:“我是帖禾兒可汗的親孫子,你以為誰想對竹我就可以對付我么?如今抓到你,就是大功一件,說不定可汗一開心,就會讓我重掌兵權!你的話,是我這一輩子所聽到的笑話,大汗會相信這此鬼話?”

夏潯淡淡地道:“帖木兒可汗或許不信,但是一定會有人‘相信’,而且會有不止一個人‘相信’,他們不但自己‘相信’,還會努力地讓帖木兒可汗相信。他們會不斷地向帖木兒可汗進言,甚至還會找出許多的‘證據’來,直到帖木兒相信他們的話。可能,在恰當的時候,我也會接受某此人提出的條件,充當他們的證人!”哈里大為恚怒,臉色有些扭曲起來:“公爵閣下,你在威脅我?我可以帶著你的尸休去見帖木兒大汗,讓你永遠保持沉默!”

夏潯微笑道:那真是好極了,想要你死的人,那時候就會更加有理由相信,其實你是跟我有所勾結的,因為我的尸體將比我親口說出來的話,成為更有力的證據!”

哈里憤怒地分辯道:“如果我和你有所勾結,我會這么高調的讓你出現在我的宴會名單上?”

“這有什么希奇,因為你當時根本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會有人認識我!”

“如果我和你真的有所勾結,那么當有人認出你的時候!我為什么沒有把認出你的人殺掉滅口!”

“這個問題不需要心,你的政治對手們總會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的!比如說,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站出來承認,他當時也在場,很多人都在場,你無法用滅口來掩蓋這一事實!”

夏潯緊緊地盯著哈里的眼睛,陰險地道:“據我所知,索牙兒哈將是是太子的嫡系!伊斯坎達殿下被讒言所殺之后,他取代了伊斯坎達殿下,成等這里的總督。你認為,如果太子授意他這么做,他會不會出面作證呢?”哈里如遭雷擊,忍不住連退兩步。

夏潯微笑道:“有這么一群人,當你沒有犯錯的時候,他們都想盡辦法找你的錯、要你死,當你有機可乘時,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當這件事有可能成為你的件功勞,有可能叫你重掌兵權的時候,你認為他們不會拼命扯你后腿?哈里殿下,說句不客氣的話,在軍事上,也許你是個天才,但是在政殆上,你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天真!”哈里的臉色更加巷白,帖木兒固然比較欣賞他,但是相對于帖木兒一手創建的這個大帝國的穩定,孰審就輕一目了然。一個孫子實在不算什么,他有很多孫子。帖木兒帝國遵循的也是立嫡長制度,太子在可汗心中的位置自然比他高。

還有他那個四叔,那個無恥的家伙也會落井下石的。他的祖父有數不清的孫子,卻只有四個兒子,而這四個兒子還活著的就只剜下兩個,一個是他體弱多病的父親,素來不受祖父喜歡,另一個就是這位右路軍都元帥。

這個叔叔在他祖父心里的位置同樣也遠比他重要的多,也受寵愛的多。這從他準時趕到集結地點,反而因為沒有發動進攻而惹來祖父的雷霆之怒,可他那位姍姍來遲的叔父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就可以看得出來。如果皇太子和皇四叔心存默契,決定先聯手干掉他,那么……

夏潯凝視著他的神色,真誠地道:“哈里,你的敵人不是我,至少,你最危險的敵人不是我!我們何不坐下來談談,說不定,我們真能合作,做一筆大生意!”哈里慢慢搖了搖頭,沙啞著聲音道:“不可能的!蓋蘇耶丁很快就要來接掌我的兵權,什么都來不及了。”

夏潯道:“事在人為,兩個人能想到的辦法,總比一個人多得多!”哈里蘇丹道:“你所說的每一個法子,都沒有實施的可能!當我失去兵權之后,我就只是個掛名的皇孫,我將成為一個無能的侏儒,除了我的侍從和仆人,我再也無力指揮任何一個人!”

“哈里……”哈里搖頭:“對不起,我現在的情緒很不好,請歇息吧,公爵大人,明天我再來看你!”哈里帶著他的通譯和侍衛走了出去,房門“嚓”地一聲關上,外面傳來上鎖的聲音。

夜深了,哈里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喝著酒,一杯接一杯,似乎非要把自己灌醉,徹底地麻木了神經才能睡下。

奧未穿著一身輕柔的睡袍,赤裸著雙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輕輕走去把已經黯淡了的油燈又撥亮了此,這才回到哈里身邊,在另一張椅上坐下,擔憂地看著他。哈里蘇丹一仰脖子,又灌下一杯酒,這才用發紅的眼睛看著奧米,澀然道:“奧米,你能想像么?抓住了大明的重要人物,反而給我帶來更大的危險和莫測的命運。”

奧米安慰他道:“哈里,他只是危言聳聽罷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哈里蘇丹搖了搖頭:“不,奧米,你永遠不要低估了一個政客無恥的程度,他們可以從無說到有,把黑說成白!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打擊政敵!我誤把大明公爵當成朋友,識破他的人又是蓋蘇耶丁的部屬,他們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

“奧米,楊旭沒棄說錯,是我太天真了!”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2-5-14 13:11
第806章雞鳴狗盜

“可……可是……”

奧米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期地說道:“可是,英明的帖木兒汗,會相信這樣愚蠢的謊話嗎?”

哈里緩緩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比我們的可汗更能打仗的君主,可是一個偉大的君主,如果身邊圍滿了小人,他也會被蒙蔽了耳目,你別忘了,我的堂兄伊斯坎達是怎么死的。

這兩年,可汗對我已經有太多不滿了,所以他才會相信小人的讒言,認為我按兵不動、膽怯畏敵,以致要剝奪我的兵權。這個時候如果再傳出我心懷叵測的議論……,奧米,你要知道,罕吉兒當初被囚禁起來之前,可是連這些過錯都沒有的……”

“這……”

奧米也沒了主意,只能捧起他的手,湊到自己唇邊深情地一吻,然后把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呢喃地道:“哈里,不要那么憂郁,你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我曾聽到神的啟示,神明明白白地說,你會在撒馬爾罕稱王,所以……你一定不會有事!”

哈里黯然道:“不可能的,除非可汗收回成命,否則,當我回到撒馬爾罕的時候,就是我噩夢的開始……”

夏潯還沒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手和腳都戴著鐵鏈。這鏈子不是很粗,卻是用最好的鋼鐵打造的,非常結實,他曾試著鼓搗了半天,連足踝都蹭破了皮,那鐵鏈卻一點都沒走形。

他仔細想了很久,時已至此,甘涼軍那邊恐怕已經認定了他的死亡,或許連皇帝都已經知道了,這么長的時間,足以讓甘涼軍做好應變和部署的調整,他被生擒,主要還是政治上的意義,不會對大明的軍事造成多少沖擊,這讓他稍稍感到一些安慰。

而他個人的命運……,從帖木兒以往的表現來看,對俘虜的重要人物并沒有屠戮的習慣,而是喜歡把他們當成戰利品養起來,比如他在印度,因為十萬俘虜拖慢了他進軍的步伐,從而下令把這十萬俘虜全部殺掉。

但是這些人中但凡有一技之長的藝人、文人,卻保全了性命,被送回撒馬兒罕,對于被俘獲的印度大公們,他一個也沒有殺,只是逼迫他們放棄印度教,改從與他一致的信仰,并且命令廚子只供給這些大公們吃牛羊肉。

又比如他打敗了奧斯曼帝國皇帝“閃電”巴耶塞特之后,在民間的傳言中,說他把巴耶塞特囚在木籠里邊,把巴耶塞特拉到面前當腳凳使用,強迫巴耶塞特的皇后在他的朝臣面前脫光了跳舞……

而夏潯得到的準確情報卻是:帖木兒很敬重他的這個敵人,對他一直予以極佳的照料。

他甚至把被他征服的奧斯曼帝國的領土分給了巴耶塞特的四個兒子,用類似于“推恩令”的法子,既削弱了反抗力量,又得到了臣服,他絕不是一個只懂得使用武力的莽夫,更不是一個齷齪的無賴,他是一個很有政治智慧的豪杰。

可是,失去自由,乃至于和家人骨肉分離,永不相見,對夏潯來說,就是最大的酷刑,他寧可死,也不愿終老異域,永遠思念著遠在東方的親人。

然而此時,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這時,夏潯忽然聽到了一些輕微的、古怪的聲響,他下意識地向聲響傳來的地方看去,這一看,卻不由駭然瞪大了眼睛!

夏潯住的這幢建筑,是巨大的穹隆式建筑,恢宏華麗,圓的穹頂四周是多頁拱的開孔,如同天窗一般,孔的縫隙并不大,夏潯聽到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他剛抬頭時,看到那兒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仿佛一個魔怪張開大手要把穹頂托起來似的,夏潯前幾天神怪戲看多了,乍一瞅,把他嚇了一跳,隨即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影子,只是由于燈光映照的作用,才變大的影子。

夏潯再想看那手的出處時,那影子卻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后,夏潯看到那影子再度出現,這時他才發現,在那多頁拱的一條縫隙里,探進一條手臂,一條很纖細的手臂,那條手臂左右搖動了幾下,似乎在探試孔隙的寬度,然后彎曲向上,扣住了拱沿。

接著,夏潯就看到一個小腦袋從那多頁拱的縫隙里一點點的鉆進來。一開始只是一片烏黑的頭頂,漸漸變大,可以看出是后腦勺,那穹頂的多頁拱非常窄,正常的情形下一個小孩子的腦袋蹭得皮開肉綻也鉆不進來,真不知道這人是怎么鉆進來的。

夏潯不由想到了江湖中的一門奇術:“縮骨功!”

可是縮骨功能把頭顱也縮小么?

夏潯對此著實不解。

等那人的腦袋整個兒鉆進來,身子再鉆進來就容易多了,夏潯屏著呼吸,眼看著那人一點點的從縫隙中“滑”進來,雙手攀住拱頂,轉過了身子,這時那人就雙手高舉,雙腳踩著拱洞的底部,彎曲著身子貼在了穹頂上。

夏潯一俟看見這人模樣,便又吃了一驚,這人竟是唐賽兒!

他的人應該都被關了起來才對,真不知道這小家伙是怎么跑出來的。

唐賽兒小胸脯呼呼地起伏著,喘著氣向下邊望來,正看見夏潯抬頭看著她,唐賽兒臉上便露出驚喜的笑容,她沒敢說話,只是向夏潯做了一個口型,便嘗試下來。

這里的建筑很高大,用料都是石塊、石柱一類的東西,穹頂周圍光禿禿的,沒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四丈多高的距離,夏潯真替唐賽兒捏了一把冷汗。

他趕緊跳下床,提著腳鏈走到穹隆底下,做出捧接的姿勢,以防唐賽兒脫手摔下。唐賽兒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子,扣著那細小的石縫,仿佛一個最高明的攀巖運動員,最后竟吊在空中,只憑一雙稚嫩的胳膊,扣著細窄的石隙飛快地連挪四五下,然后身子一蕩,猛地脫手飛去。

夏潯看的驚險,一顆心提著疾奔過去,

就見唐賽兒借著這一蕩之勢,向前下方跌落,落下一丈有余,就接近了一根圓形的石柱,唐賽兒像一只猴兒似的,雙手雙腳猛地往石柱上一搭一抱,便哧溜一下滑了下來。

唐賽兒堪堪落地的時候,夏潯便一把接住了她,又驚又喜地道:“賽兒,你怎么跑出來了,其他人呢?”

唐賽兒返身抱住了他,啜泣道:“干爹,人家終于找著你了。”

夏潯撫摸著她的頭道:“好孩子,別哭,快告訴我,你們現在怎么樣了?”

唐賽兒抹抹眼淚道:“我們被關在后院奴隸房,外面有人看著,西琳姐姐他們都戴了腳鐐手鐐,可是那鐐鎖扣到最小一環還比我的手腕足踝粗,戴上去就會滑落,他們又看我是小孩子,就沒再鎖我。

我們都沒事,就是很擔心干爹你的安全,只有那個阿呆好沒用,一直哭,哭得人心煩。后來,我看那房子不太高,上邊還有個氣孔,就叫陳東叔叔和葉安叔叔搭羅漢,把我搭上去,鉆出來找你!”

夏潯吁了口氣,把唐賽兒拉到床邊,坐下,問道:“白天,你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被抓起來的?”

唐賽兒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夏潯這才明白,哈里蘇丹沒有詐出自己的真相,卻另僻蹊徑,從他的隨從身上著手,利用雙方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形,詐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唐賽兒看夏潯在沉思,忍不住問道:“干爹,咱們怎么辦,會被他們殺頭嗎?”

夏潯搖搖頭:“殺頭倒未必,可是……很可能我們永遠都回不了故鄉,要流落異域他鄉,你也再見不到你的娘親。”

“啊?”

唐賽兒一聽,不禁眩然欲滴:“干爹,那我們怎么辦,沒辦法逃走嗎?”

夏潯苦笑一聲道:“你既然能鉆出來,倒未必不能逃出去,至于我們……”

他默默地搖搖頭,又看看唐賽兒,黯然道:“可是你一個小丫頭,商隊已經走了,逃出去之后又該如何生存呢?”

話剛說完,夏潯突然驚喜地道:“啊!對了,塞哈智還在外面,我們沒走,他一定不會走,賽兒,你快逃出去,找到塞哈智,叫他帶你回中原!相信只走脫了你一個小孩子,他們也不會起勁地找你!”

唐賽兒堅定地道:“不!干爹要是不走,賽兒也不走!”

夏潯道:“賽兒聽話,你留在這里,于事無補,能走一個是一個,我告訴你塞哈智的藏身地點,你……”

唐賽兒捂住耳朵道:“不聽不聽,干爹不走,塞兒就不走!”

夏潯苦笑道:“干爹不是不走,而是走不了!眼下,除非哈里回心轉意,否則咱們就算能逃得出這座酒店,也無法……”

他說到這兒,忽地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定定地看著桌上的燈光,目中漸漸泛起奇異的光芒,思索片刻,夏潯突然神情一整,急切地向唐賽兒問道:“賽兒,上回給你采買的那些東西,可還有么?”。.。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2-5-15 09:49
第807章亞當與蛇

唐賽兒道:“有啊,人家把那些東西都裝在一個袋子里,綁在駱駝背上了,我們被押到后院的時候,咱們的駱駝和貨物也都被帶到了院子里,阿格斯叫人看著呢。”

夏潯聽了心道:“阿格斯?哈里不瞞阿格斯……,這么說,這個阿格斯是他的人?”

夏潯想著,又道:“那好,賽兒,咱們能不能脫離這囚犯身份,可就全看你的了,你聽著,你要幫干爹做幾件事……”

夏潯對唐賽兒仔仔細細地囑咐了一遍,唐賽兒一邊聽一邊點頭。夏潯囑咐完之后又道:“幸好那個倒霉的阿呆也被關了起來,否則只有你一個人能鉆得出來,這計劃還真無法實施。只是不知他會不會幫助我們……”

唐賽兒攥緊了小拳頭,惡狠狠地道:“他不幫忙,我就叫陳東叔叔和葉安叔叔揍他,揍到他答應為止!”

夏潯忙道:“倒也不必打他,他現在跟咱們拴到了一條繩上,只要告訴他,計劃成功,他就有脫身的機會,那么叫他寫幾個字,只是舉手之勞,想來他是肯的。”

唐賽兒趕緊收起兇巴巴的表情,溫馴地“嗯”了一聲,亡羊補牢,扮乖乖女。

接下來,就是如何把唐賽兒再送出去了。這里的門窗都被封死了,外邊又有侍衛把守,唐賽兒如果想離開,唯一的途徑就只有屋頂的穹隆。

可是從那兒下來不易,想再上去更加為難,夏潯試圖把唐賽兒拋上去,然而四丈多高的距離,雖說唐賽兒身輕體柔,卻也不容易做到。

夏潯的住處十分的豪華,一應生活物資應有盡有,哈里對夏潯這等身份的犯人倒是并不苛待的,夏潯四下尋找一番,很快找到了得用的東西。

他拆了帷幔和床單,把它們擰成一條長長的繩索,綁在兩根石柱上,攀援石柱而上,把繩索一直推到石柱最高處,再用銅鑄的燈臺為柄,在繩索兩端地絞緊,直到整條繩索繃得筆直,試了試足以承擔唐賽兒的體重為止。

接下來,唐賽兒就像一只猴子似的順著柱子爬上去,然后再橫向緣繩而動,當她移到穹隆石拱的正下方時,雙手便像攀著一條單杠似的,上下悠著這條彈性十足的“繩索”,突然在沉下再彈起的剎那,松開雙手奮力一挺,借著這繩索的彈性,把她整個人彈上了穹頂。

然后夏潯就再次見證了唐賽兒那神奇的縮骨功,她在穹隆上面像沒有骨頭似的任意扭轉、彎曲著她的身子,這一回,她先探出了一條腿,接著是半個身子,然后是頭,最后另一條腿也縮了出去。

一直眼都不眨地在下邊看著的夏潯長長地松了口氣,當他看到唐賽兒又探回一只小手,向他做了一個豎起大指的動作,叫他安心的時候,夏潯發自內心地笑了。

“水,水……”

睡至午夜,哈里醉醺醺地喊渴,奧米忙披衣而起。

壁上的燈還亮著一盞,所以奧米沒有再點燈,就著那燈光倒了杯水,便趕緊返回床邊,扶哈里起來。哈里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接杯在手,剛要喝水,房間里突然傳出“啪”地一聲脆響,接著現出一片藍光,將整個房間映得一片靛藍。

奧米嚇得尖叫一聲,一頭撲到了哈里的懷里,把那杯水都撞灑了。

“嗯!怎么回事?”

哈里酒意頓醒,伸手就去摸枕邊的佩刀,就這功夫,那藍光又變成了紫光,紫橙黃綠,一連閃爍數種顏色,然后“蓬”地一聲響,放置在桌上的那盞早就熄掉的油燈突然從燈油嘴里冒出汩汩的濃煙。

哈里和奧米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離奇的一幕,縱然哈里一身是膽,也被眼前這一幕從未見過的奇異景像給驚呆了。

濃煙滾滾而出的同時,不同顏色的光依舊在輪番閃爍,等那煙升騰而起的時候,煙中突兀地出現一副潔白的絲綢,絲綢飄然而下,上面陡然出現一行金燦燦的大字,哈里剛剛看清那絲綢上的字,絲綢就憑空燃燒起來,燃燒著飄落在大理石的桌面上。

絲綢迅速化為了灰燼,可那絲綢上突然出現的一行金色大字,卻已深深地鐫刻在哈里蘇丹的心底!

早上,夏潯正吃早餐的時候,哈里帶著他的通譯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唐賽兒昨夜完成任務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攀到夏潯住所上方的穹隆處,知會了他,并帶了他要的一件東西。

夏潯已經知道他的計劃成功實施了,此時看到哈里有些憔悴的面孔,他立即就明白,這最后一根稻草,終于讓哈里心中的天平傾斜向他的一方。

以哈里的年紀和強壯的身體,一夜不睡,是不會如此憔悴的,眼睛里更不會布滿了血絲,可是如果這一夜,他都在天人交戰中掙扎,理智、、求生的本能,種種因素困擾之下,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就不足為奇了。

夏潯拿起餐巾,輕輕拭了拭嘴角,溫文爾雅,神態雍容,如果給他一身西裝領帶,那風度……

“早安,哈里先生!”

夏潯很優雅地向哈里蘇丹頷首示意,哈里沒有理會夏潯的致意,他拉開椅子在夏潯對面坐了下來,一口濁氣吐出,夏潯馬上嗅到一股濃重的酒味兒。

夏潯皺了皺眉,坐直了身子,他現在只希望哈里蘇丹沒有波斯人阿格斯的毛病,對于重大決定總要清醒著做一回決定、喝醉了再做一回決定,然后才是真的決定。

他很清楚,這是他最后的機會,如果他今天不能說服哈里,他將從此成為帖木兒戰利品中的一員,被永遠軟禁起來。

“公爵,你昨天所說的合作,到底要如何合作?你要知道,蓋蘇耶丁很快就要來接收我的兵馬了,而可汗的決定,沒有人敢予違抗,我也不能!”

這一點,他倒沒有說謊,他的軍隊是他一手來的。帖木兒有四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有一大片封地,做為封地的總督,招募、訓練、養兵,全都由他們一手操辦,所以他們的軍隊絕對忠于他們個人。

但是帖木兒大帝的威望無人能及,在帖木兒帝國,他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雖然他的敵人層出不窮,不僅僅是外部的,還有內部的,包括他那個比親生兒子還要寵愛的義子脫脫迷失,總是不斷地給他找麻煩,但是在他直接統治下的帝國里,沒有誰敢公開反抗這個偉大的存在。

哈里直勾勾地看著夏潯:“距我交出兵權,最多不會再超過十天。你,如何與我合作?”

夏潯的神情也嚴肅起來,他嚴肅地看著哈里,問道:“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安全,還是權力?”

哈里譏誚地反問道:“你的生死正掌握在我的手中,你向我承諾,給我安全?”

夏潯頷首道:“我能!你給我自由,我帶你離開!大明皇帝陛下會非常高興你的投奔,如果你能帶上你的嫡系人馬一齊走,慷慨的皇帝陛下還會封你為公爵,甚至郡王!”

哈里冷笑:“公爵閣下,如果你肯對貼木兒大汗說一聲:‘愿意歸服’,即便你一兵一卒都沒有帶來,你也會受到最隆重的禮遇。我們的可汗會比你們的皇帝更加慷慨,說不定他還會把他征服的數不清的領土拿出一塊來封賞給你,讓你成為統治一方的總督,君王一般的存在,你愿意么?”

夏潯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貼木兒可汗已經是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了,他這一生,未嘗一敗。可是你我都知道,有一個敵人,是他不可能打敗的,那就是歲月!他還能活多久呢?

如果你在這時失去權力,就等于是死亡,因為你甚至無法等到他回心轉意,重新啟用你。哈里,你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而此刻鎮守撒馬爾罕的人恰恰又是你的父親,這是何等難得的機會,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你也可以成為帖木兒帝國的王?”

哈里的神色突然凝滯住了,連眼珠都不動一下,仿佛整個人都石化了一般,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昨夜親眼所見的天啟:“殺回撒馬爾罕,你將為王!”

這一句話,牢牢地鐫刻在他的心里,給了他無限遐想。

夏潯并沒有假借神意,給予他一個更明確更詳細的指示,在這種聰明人面前,越是含糊的啟示,越容易叫他產生種種聯想,也能給自己留出足夠多的隨時變化的退路。

“只要……只要可汗還活著,就……絕對沒有可能……”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哈里不但聲音在發抖,連身子都在發抖,他已經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而這想法正是針對那個在昨天之前,他還不敢有絲毫違逆的偉大存在!而他這句話說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已經形成。

夏潯就像誘惑亞當去吃金蘋果的那條蛇,輕輕地道:“那就讓他死,如何?”

推薦:書號2305770書名:《美女的貼身管家》,錦衣書頁上有連接。

他是被豪門世家驅除的世襲管家,他是身價上億的美食老板;

他是無事可做的街頭浪人,他是被美女收留的貼身管家;

身負血仇的他低調游走,步步為營;

看他如何在如畫江山里開始一次次的華麗逆襲!。.。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2-5-15 16:06
第808章謀國之盟

哈里的身子突然劇烈地一顫,帶動桌子也跟著一跳,差點兒把夏潯面前的酒杯撞翻。

夏潯卻已先一步拈杯在手,他輕輕搖動著杯中殷紅的葡萄酒,直視著哈里蘇丹,緩緩地道:“帖木兒可汗年事已高,又長途跋涉而來,如果去世再正常不過了。如果他死去,秉承他的旨意而來的任何人都將馬上失去他的權力,軍隊本來的統帥將成為真正的統帥,完全憑他自己的意志,指揮他的軍隊。

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一位統帥比其他任何一個統帥更先得到消息,馬上回師撒馬爾罕,并且撒馬爾罕的城門是為他打開的,那么,這個人是不是將順利進入撒馬爾罕,并在那里稱王呢?”

哈里怪叫一聲,一下子跳起來,只是杯子正在夏潯手里,碗碟雖然碰的一陣亂響,終究沒有碰灑了美酒。

哈里蘇丹腦子里轟轟亂響,一個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在他腦海里不斷回蕩:“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難道那啟示……,意味著我將殺死可汗,并取而代之,成為帖木兒帝國之王?”

他大口地喘著氣,就像一條窒息的魚,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努力平靜下來,緩緩坐下,微微發顫的的手按著桌子,瞪著夏潯道:“這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就算是……,我的困境,終究是由我自己解決的,而你呢,坐享其成?我又為什么要放你離開?”

夏潯呷了一口酒,淡淡地道:“哈里殿下,我相信你手下不乏英勇的戰士,可是盡管他們在戰場上驍勇無敵,是否擅長刺殺呢?這是個大問題!

還有,帖木兒大汗在貴國,除了一直生活在他周圍、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個衰弱老者的人,大多數都是把他當成神一般崇敬的,包括你手下的勇士們。即便他們肯為你去死,可是當他們面對他們心目中的神時,是否還能做到從容不迫不漏破綻,這更是一個大問題。”

夏潯所說的,正是哈里對他自己大膽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的原因。

當一位統治者被捧到了神一般的位置時,對別人來說,有利亦有弊。利自然是這個統治者高高在上,已經無法親自聆聽下面的聲音,只能通過他身邊的近臣,而這些近臣整天在他身邊,親眼見證他的一切,他身上那層神環,是無法影響到這些人的,所以他們可以不恭,甚至欺騙。

然而弊卻是除了這個小圈子里的人,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神,因此這小圈子里的人即便生起了野心,也無法動用他們的力量來除掉這個‘神’,因為哪怕是受他們指揮的人,一旦知道要對付的人竟然是‘神’,他們的勇氣也會蕩然無存。所以這些野心家的任何圖謀,都只能是紙上談筆。

這種尷尬和難堪,相信大家參考近現代一位偉人的經歷,很容易就能理解。可是這種情況對夏潯來說卻不是問題,他的人絕不會在見到帖木兒可汗的時候戰戰兢兢、誠惶誠恐,而且行刺、謀殺這種事情對夏潯來說,已經算是老本行了。

狗急了跳墻,兔子急了咬人,豬急了還上樹呢!夏潯本想安全返回沙洲,而這實際上已經成為不可能,于是,他有了一個更大膽、更離奇的想法。

夏潯道:“而這些,對我來說,卻絕對不是問題,因此,你需要我的幫助。這只是眼下,接下來呢?當你回到撒馬爾罕的時候,你需要來自大明的支持。因為即便你已稱王,原本的太子還是一定會反抗你的,你的叔父也不會放棄他的權力。

你應該清楚,哪怕英勇如帖木兒大汗,也曾主動向大明稱臣、交好。遠交近攻,是一個高明的策略。自從伊斯坎達死后,貴國在別失八里一帶的權益,一直掌握在太子系權貴們的手中,我們大明在西域的軍隊那時就可以牽制、打壓他們,替你分擔很大的壓力!”

“你?呵呵,你去刺殺……大汗?我們沒人能做到的事,你能?”

哈里臉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說話的時候牙齒格格地打戰。刺殺帖木兒?這在以前他絕對想都不敢想的念頭,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他首先要過的是自己的心理關,這種強烈的刺ji叫他變得有些神經質了。

不止哈里蘇丹變得神經兮兮,就連他那個心腹通譯也被嚇壞了,他依舊如實地翻譯著哈里的話,卻因為緊張,連哈里“呵呵”的笑聲也原封不動地學了一遍,只是聲音干巴巴的,聽著特別的可笑。

夏潯不以為然地道:“我若說如果我愿意,現在就能殺了你,你信不信?”

哈里蘇丹的笑聲更加瘋狂:“殺了我?哈哈哈……,如果除下你的手銬腳鐐,如果給你一把刀,如果你的拳腳比我更加厲害,如果……”

他還沒有說完,聲音便嘎然而止,一柄鋒利的刀,突兀地從桌下探了出來,鋒利的刀尖緊緊抵在他的胸腹之間,哈里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簡直不敢置信。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刀從哪兒來的?”

哈里蘇丹近乎瘋狂地叫了起來,隨著他的大叫,房門被砰地一聲撞開,幾個驍勇的武士持刀沖了進來,將武器一起指向夏潯。

哈里蘇丹突然冷靜下來,“你想挾持我離開?”

他的下巴微微揚起了一些,目中露出輕蔑之色。他的生存玉望很強烈,為了生存,他可以做許多事。但是在他心中,最珍貴的絕不是性命,像他這樣的人,心中一定有超越生命之上的,必須維護的東西:尊嚴和所愛,在這一點上,他和夏潯是同一類人。

夏潯笑了笑,那鋒利的尖刀緩緩縮了回來:“刀在我手上,藏在桌下,力已盡了。如果我要殺你,只能猝襲,一刀致命。而現在,就算我出手,你只須縮腹團身,頂多受點傷而已,已殺不得你了。所以,我這個舉動只是在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什么不可能。”

侍衛們的刀緊緊抵在夏潯身上,一個侍衛蹲去,從夏潯手上取下了那柄刀,哈里盯了那刀一眼,目芒微微一縮,沉聲問道:“你從哪兒得到的刀?”

夏潯道:“這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訴你,很多時候,只要你動腦筋,就能化不可能為可能,就像剛才!”

哈里蘇丹擺了擺手,他的侍衛立即收起那柄刀,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桌下甚至地毯下面,然后才退了出去。

夏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端起杯,呷了口酒,悠然說道:“哈里殿下,如果你了解我的生平,知道我曾經做過的那些廣為人知或者不為人知的大事,你就會知道,我是最適合做這種事的人。

永樂皇帝御極之后,欽封六大國公,唯有我一個不是因為戰功而受封的!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曾經是錦衣衛的首腦人物,如果你清楚錦衣衛是干什么的,那么你就會知道,在這世上,你將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我更合適的、去做這種事的人!”

夏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輕輕放回桌上,扶案看向他,沉聲問道:“哈里殿下,是否愿意成為哈里王,現在,您,決定了么?”

“哈里王……”

這個令人ji動的稱呼從夏潯嘴里說出來,對哈里蘇丹的沖擊不可謂不大。

他一直對皇位沒有野心,因為他知道這個位置根本就不可能屬于他。可是此前奧米對他所說的話,由不得他不去想,昨夜親眼見證的神跡,更讓這個念頭徘徊一直在他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此刻夏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哈里蘇丹心里就只剩下一個聲音了:“難道這是天意?難道這真是天意?”

如果說此前這“哈里王”的說法,只是給了他野心,走投無路的困境給了他勇氣,這“天意”的認定,就給了他信心。

哈里的雙眼漸漸亮了起來,他盯著夏潯,沉聲說道:“必須是‘正常’的死亡!”

夏潯頷首道:“當然,否則,你和我都無機可乘,他的真正繼承人,會以復仇為名,順利掌握全部的權力!”

哈里的目光更亮了:“你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做到天衣無縫?”

夏潯曬然道:“幼稚!這世間唯一天衣無縫的殺人手法就只有一個,讓時間來慢慢殺死他!”

夏潯的話反而讓哈里覺得夏潯深具誠意,他想了想,又動搖道:“如果失敗呢?”

夏潯反問道:“對你來說,如果失敗,會比目前的處境更加凄慘?我說過,只要你愿意,大明就是你的退路!”

哈里站了起來,在房間里不停地踱步。

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個決定,他不能不慎重。

踱了好久,他又站住,逼視著夏潯道:“如果成功了,這件事將成為我在你手中的一個把柄,是么?”

夏潯道:“當它成功的時候,我需要確保這個強大的帝國是掌握在與我有共同秘密的那個人手中,而不是被其他人利用來做為號召各方勢力攻伐我大明的理由,這個恰當的人選,只能是你!所以我不會說!

當你真正掌握了貼木兒帝國的最高權力,即便我說出它,誰還會相信呢?不相信的終究是不相信,相信它的也將無法再利用它,那時誰還能撼動你的權力?帖木兒一直以成吉思汗的后裔自詡,難道黃金家族的嫡系后裔打出成吉思汗的旗幟,就能威脅到帖木兒的權威?“哈里收回了銳利的眼神,低低地道:“我……需要再好好考慮一下!”

夏潯微笑頷首:“靜候您的答復!”

哈里出去了,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當房門關上的剎那,夏潯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雖然他在哈里面前一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可他何嘗不是忐忑之極?!。。.。

dimetrodon 發表於 2012-5-16 13:42
第809章哈里蘇丹的如意算盤

哈里這一走,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吃早餐的時候才出現在夏潯的面前,他的神色更加憔悴了,眼底的血絲更多,可是眼神卻灼灼放光,好象一條饑腸轆轆地獨自漫步雪中覓食的狼。

一直以來,他就同太子派和四皇叔的派系明爭暗斗著,但是這種爭斗一直只是利益層面的得失多寡,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存,可是現在不同,他已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死境,不奮力一搏,就再也沒有機會。

這時候,夏潯提出的建議對他的誘惑之大可想而知。

不過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卻不是夏潯的話,而是神的啟示。

他的野心、信心和勇氣都來自于神啟,當前的絕境則讓他下定了決心,在他看來,這件事的成功已是必然!

“我決定,接受你的合作條件!”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哈里輕輕呼了口氣,好象肩上有一副無形的重擔終于被他卸下,他的整個人也變得輕松下來,變得榮光煥發:“那么公爵大人,你的詳細計劃是什么呢?”

夏潯也暗暗松了口氣:“首先,我需要知道帖木兒汗的情況,越詳細越好、越全面越好!”

哈里蘇丹輕輕點了點頭,開始敘說起來……

中午飯哈里是在夏潯的牢房里吃的,從天明到天黑,直到房間里亮起了燈,哈里能記起的事都已說完,夏潯能想到的問題都已問完,然后夏潯問道:“我被控制在這里的事,都有誰知道,你能確定保密么?”

哈里道:“只有我的人和阿格斯的人,而且他們大多只是聽命行事,除了我的幾個心腹死衛,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更不知道我為什么留下你!”

夏潯道:“阿格斯顯然是你的人,索牙兒哈呢?”

哈里微微露出一絲冷笑:“他已經提前回去了,現在看來,他所謂的不能久離軍隊只是一句托辭,他在可汗面前說了我的壞話,不敢留在這兒面對我的怒火罷了!”

哈里說完,又反問道:“你呢,你能確保你的人絕對可靠?”

夏潯道:“我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我的人是否可靠,從他們被你抓捕直到現在的種種表現,你還無法確定么?嗯,如果說我無法確定的,就只有一個人,阿呆,我無法確定他是否可靠!”

“那么……”

“我會親手宰了他!”

哈里微笑起來:“現在我相信你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了,因為你沒有同情心!”

夏潯冷笑道:“同情心?拿著羊骨頭去喂流浪狗,喂到心傷流淚的人,算不算是有同情心?但他不會去想羊的感受。同情心和愛心,都是相對的,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愛和同情心,我們只會去愛和維護我們自己,以及我們想要愛和維護的人!”

哈里喃喃地道:“不錯……,為了我,為了奧米……”

夏潯目光一閃,突然問道:“那個識破我的人,他現在怎么樣?”

哈里回過神來,微笑著承諾:“我也會親手殺了他!”

夏潯點點頭,突然又問:“我去哈密,你們是如何掌握我的行程和時間的?”

哈里一怔,臉上的笑容突然凝滯。

夏潯盯著他,緩緩說道:“如果……你真的放棄了對大明的野心,那就應該告訴我。實際上,接下來不論成功與否,你都會很忙,忙到沒功夫與我大明為敵,那么為什么不向我坦白呢?這是我們合作的基礎,我們應該彼此信任!”

哈里的目光刀鋒般銳利起來,盯著他,緩緩問道:“彼此信任,毫無隱瞞?”

“當然!”

“好……,這次隨同沙洲的商隊而去的,有一個商人,他叫拓拔明德。他是索牙兒哈的親信,太子一派的人!”

“他不可能掌握我的準確行蹤!”

“當然……”

哈里笑了笑,笑得有些詭譎:“不過在他身邊,還有一個管事,這個人叫胡七。他是甘涼軍中一個百戶的親戚,不巧的很,他無意中,通過他的那個親戚,知道了你的行蹤。”

夏潯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哈里告誡道:“要想保守秘密,必須絕對小心。有時候你千方百計想要隱藏的秘密,或者別人千方百計想要打聽的秘密,似乎無人知曉,卻會被你不曾注意到的一個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侍衛、或者一個正端著點心要送到你案前的廚子聽見。”

夏潯張開了眼睛,輕輕一笑,說道:“謝謝你的坦白和忠告!”

“沒什么,這是我們相互信任、密切合作的基礎!”

哈里緊緊地盯著夏潯,說道:“所以,現在我也需要你向我坦白,你的人,是否都在這里,在這座城里,你是否另有手下?”

“當然……”

夏潯迎著哈里的目光,坦然道:“我在外面還有一個人,他叫塞哈智,現在住在……”

夏潯對哈里說出了一個地址,說道:“我可以叫人把他找來,和我一樣,納入你的監視之下!”

哈里笑了,這回真的笑得很愉快:“謝謝你的坦誠,公爵大人,我必須得告訴你,你的部下對你真的是非常忠誠,當他發現你沒有隨商隊而走的時候,他放棄了逃生的機會,而且膽大包天的想要潛進來救你。昨晚,他潛進了這家酒店,殺死了我的四個侍衛,他現在已在我手上!”

夏潯張大眼睛,“震驚”地站了起來,失聲道:“什么?這個白癡,他真是……真是……,哈里殿下,我希望你不要傷害他……”

阿格斯的酒店現在已經趕走了所有客人,把這里徹底變成了一座戒備森嚴的豪華監獄,可是夏潯身邊卻有一個把這重兵把守的“監獄”當成午夜的廚房一般躥來躥去的“小老鼠”,還有什么風吹草動能夠瞞過他呢?

不過他的震驚之色當真比真的還真,臉上充滿了意外和驚訝,完全叫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前世今后,夏潯已經當過太多次臥底,他的演技當然已出神入化。

一個演員演砸了,砸的只是他的票房;

一個臥底演砸了,砸的卻是他的性命,演技怎能不真?

哈里很慷慨地道:“沒有問題,當我決定與你合作時,我就饒恕他了。他現在很好,你會再見到他的。”

哈里說著,站了起來:“當我們下次交談的時候,對一些敏感的詞匯,我們可以說的隱晦一些,比如對某人,我們可以用某人來代替!”

哈里說到某人時,明顯是指帖木兒,但是他的神色非常輕松,已經沒有一開始說起帖木兒時那種誠惶誠恐的樣子。一個人最難克服的就是自己的心魔,當他能夠克服自己的心魔時,他就成了控制心魔的魔,還有什么能叫他畏懼的呢?

夏潯頷首道:“我完全同意!”

這句話說完,便是“咔嚓”一聲響,哈里的雙手飛快地伸出去,將那通譯的脖子硬生生地扭斷了。

剛剛隨之站起的通譯整個腦袋都扭向了夏潯一邊,哈里一松手,他就嗵地一聲坐回椅子,整個人趴倒在桌上,側扭的臉上,一雙張得大大的眸子滿是驚異得難以置信的神采,死死地瞪著夏潯。

夏潯微微皺起眉,向哈里問道:“這個人不可靠么?”

哈里輕輕拍了拍手,仿佛要拍去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似的,一邊用生硬的漢語回答道:“不,他……知道一切,這令我不安!”

哈里離開了,片刻功夫又進來兩個侍衛,像拖死狗似的把那扭斷了脖子的通譯拖了出去。

夏潯沒有理會他們,他只是舉起酒杯,輕輕一晃,杯中的酒液仿佛一汪鮮血,卻發出濃郁的酒香。

古樸典雅的三足香爐中裊裊升起縷縷清煙,把清幽的香氣布滿整個房間。哈里蘇丹靜靜地盤膝坐在毛毯上,一只波斯貓懶洋洋地趴在他的膝前,好象睡著了似的閉著眼睛,腹背部緩緩起伏著。偶爾,它會睜開眼睛,用那綠瑩瑩的眸子瞟一眼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

哈里蘇丹沉聲道:“我已經沒有退路!”

他按在膝上的雙手已經攥緊,拳上筋脈賁張:“死,我不愿意!輕易地放棄多年的成就,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拼一次!你們兩個跟隨我多年,是我最信任的人,這件事,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坐在哈里蘇丹對面的是兩個粗獷魁梧的大漢,其中一個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掩在濃密的絡腮胡子里,虬結如草中蛇。

兩個人深深地頓首下去,沉聲道:“愿為殿下效力,生死無悔!”

哈里蘇丹沉聲道:“我會安排你們兩個帶人手先行趕去準備,如果楊旭失敗,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救回來!別的人都可以不管,但是一定要盡你所能,確保他活著回來,楊旭活著,我們投奔大明才更有資本。如果他成功了……”

哈里的眼神暗了暗,語氣變得陰森起來,伏在他膝前的那只波斯貓受了驚嚇似的突然跳起來,一溜煙兒地竄進了角落。哈里陰惻惻地道:“如果他成功,就讓他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什么大明輔國公,你們明白?”

“明白!”

“嗯,蓋蘇耶丁趕到之后,我會盡量拖延交接時間,等候你們的好消息!”

srj1986 發表於 2012-5-22 19:03
錦衣夜行第810章 夏潯的如意算盤

夏潯的那間巨大的囚室裡,他的人都被帶了進來。見到夏潯,他們驚喜交集,只是當著哈里的侍衛,強自抑制著自己的感情。夏潯看了眼左右虎視眈眈的持刀武士,說道:「我希望能單獨跟他們在一起!」
  
  那個高大的侍衛頭領沒有說話,只是向夏潯撫胸行了一禮,一擺手,帶著人退了出去。
  
  「老爺!」
  
  喜極而泣的西琳和讓娜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夏潯,唐賽兒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小腦袋在她們身邊拱呀拱的,想要找個縫隙鑽進去。
  
  劉玉玨、陳東、葉安和後被捕的塞哈智都搶到夏潯面前,一臉激動。他們每個人手腳之上都有一副和夏潯一模一樣的鐐銬,稍一動彈,就會傳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
  
  「老塞、玉玨、陳東……」
  
  夏潯一一喚著他們的名字,同樣露出抑制不住的激動。雖然早知他們安然無恙,也沒有受到酷刑虐待,可是直到看到他們的人,這心才真正地放下來。
  
  他們激動地交談著,阿呆卻蹲坐在角落裡發呆,那些侍衛一退出去,他就怏怏地退到了角落裡。他不是楊旭的人,他只是一個掮客,只想賺一筆傭金而已,誰想到竟受此牽連,成了一個階下囚。
  
  那一晚,他在陳東、葉安那兩個粗人的拳頭威脅下,和那個叫唐賽兒的小丫頭甜言蜜語的誘騙下,還做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他在那小丫頭拿出來的一匹絲綢上,用一種奇怪的顏料,按照她的要求寫了幾個字。
  
  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打算幹什麼,可是一想到那幾個字,他就有種很不安的感覺,他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個很可怕的大陰謀,這些人要對付的人是那麼強大,而他們……他們這組合太弱小了。
  
  在牢裡這兩天,從他們說話的情形看,這個叫夏潯的傢伙竟然就是那個失蹤的大明公爵,天知道他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也不知道英明的哈里殿下幾時才能審理清楚,把他這個冤枉的倒楣蛋放出去。
  
  「唉!這趟買賣真是賠了。不過,等到風平浪靜的時候,也許我可以把這個故事高價賣給城裡的吟游詩人……」三句話不離本行,阿呆只是為眼下的困境煩惱了片刻,又樂觀地想起了如何賺錢的主意。
  
  「阿呆!」
  
  YY之中的阿呆抬頭一看,發現那個楊旭公爵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啊,老爺……」
  
  阿呆習慣性地喚著他的雇主,楊旭臉色非常凝重,他向阿呆笑了笑,滿是歉意的道:「對不起,阿呆……」
  
  「啊!小人……」
  
  一句話沒說完,隨著」哢嚓」一聲脆響,阿呆的腦袋便整個扭向了一邊,夏潯的勁道比哈里更大,手法更加簡單、有效,只這一下,就把阿呆的頸骨整個兒扭斷了。
  
  「啊!」
  
  三聲尖叫一齊發出,西琳、讓娜和唐賽兒都嚇了一跳。
  
  唐賽兒抱住西琳的腰,把臉整個埋到她的懷裡,小手緊緊地攥著她的衣服。賽兒嚇壞了,雖然曾經有兩個錦衣衛也算是當著她的面被殺掉的,但是她還沒看見她的乾爹親手殺人,尤其是在她心裡,乾爹一向是那麼的和靄可親。
  
  「對不起,我不殺你,哈里也不會放過你,而我……不能讓你落到他手裡,因為那秘密,你必須得為我守住!很抱歉,讓你捲進這件事情……」
  
  夏潯低低地說著,慢慢地鬆開了雙手,阿呆依舊保持著倚坐在牆角的姿勢,兩條腿蜷著,腦袋朝外,眼睛裡有一抹濃濃的困惑,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明白。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阿呆,你是最優秀的經紀,不愧是最有經商天份的粟特人!」
  
  阿呆眸中濃濃的困惑消失了,代之以驕傲的神采,然後,他死了!
  
  夏潯轉過身,掃了眾人一眼,見眾人各有訝色,夏潯便道:「你們被帶到我的監處,並允許我們單獨相見,是因為我答應了哈里蘇丹一個條件。」

 眾人只是望著他,沒有一個人因此露出驚異之色,他們信賴夏潯,根本就不曾想過他有妥協投敵的可能。
  
  夏潯欣慰地笑了笑,又看著西琳、讓娜和唐賽兒,喟然道:「社稷江山,國家大事,本來與女人和孩子無關,這個戰場,本不應該讓你們踏進來。可是這一次我別無選擇,你們只能留在我身邊,與我同生死、共進退!」
  
  一向比讓娜靦腆的西琳握緊拳頭,搶先說道:「我是老爺的人,老爺去哪,我去哪!」
  
  讓娜和唐賽兒一齊點頭,唐賽兒道:「乾爹,雖然我是小孩子,可不是沒有用處呀,我也能給乾爹幫忙!」
  
  夏潯輕輕點點頭,說道:「這次被俘,我們的下場本來只有一個,作為帖木兒的戰利器,我會被軟禁起來,而你們……」
  
  「不過,幸好帖木兒帝國內部,各個勢力為了帝位勾心鬥角,而哈里成了一個角逐的失敗者。我們現在成了他的希望,儘管希望渺茫;而他,也同時成了咱們的希望,儘管……九死一生!」
  
  塞哈智忍不住問道:「國公,到底是什麼事,你就直說吧,老塞聽的急得慌!」
  
  夏潯笑笑,沉聲道:「刺殺帖木兒!」
  
  這句話一說,房間裡登時鴉雀無聲。
  
  他們倒不是被這個任務嚇住了,生死已置之度外的人,怎麼可能怕死?
  
  只是,如果一個人指著天上的雲彩對他們說,只要我們造一具足夠長的梯子,我們就能夠著雲彩,他們怎麼可能動心?在他們看來,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夏潯道:「本來,我們已絕無幸理,為了說服哈里,我費了很大的勁兒。也唯有這件事,才有可能讓我們重獲自由!」
  
  他說到這兒,忽然停住了聲音,側耳傾聽片刻,微微一笑道:「哈里倒還守信,果然沒有派人偷聽!」
  
  儘管如此,他還是往大殿深處走了走,將眾人聚到身邊來,壓低了聲音道:「如果我們刺殺成功,就能叫帖木兒帝國四分五裂!哪怕我們不能逃脫,也算死得其所。如果我們行刺失敗,哈里蘇丹也脫不了干係,而哈里蘇丹到那時一定不甘心束手就縛。」
  
  夏潯深沉地笑了笑,習慣性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唐賽兒有些著迷地看著夏潯,她覺得乾爹這個樣子很陰險,不過一點也不討厭,別人要是這麼笑,就像個奸詐的小人,而乾爹……卻很酷,很點迷人。
  
  夏潯道:「有時候你要誘人犯罪,只需要誘使他走出第一步,接下來他就會自己走下去,一開始他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不願意去做的事,那時他也會主動去做,這就是人性!
  
  所以,即便我們行刺失敗了,也不是全無回報。走投無路的哈里蘇丹,一定會率領嫡系投奔大明,帖木兒戰端未開,先折一翼,他還能有幾分勝算呢?也就是,只要我們去刺殺就成了,無論刺殺成功與否,都將是我們的成功!」
  
  夏潯沉默了一下,才道:「這一仗如果真的打起來,無論誰勝誰負,都將在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是,這戰爭,對後人可以是眉飛色舞、唾沫橫飛的一筆談資,對當下的百姓們是什麼呢?
  
  是累累白骨,是生靈塗炭!以萬千生命成就一己之名,成就所謂的豐功偉績,那是最冷血最卑劣的劊子手!
  
  不錯,這一仗,如果我大明取得勝利,徹底擊潰帖木兒,甚或把他俘虜,將我大明的勢力一直延伸到帖木兒帝國,那麼整個未來都將以我大明為中心而演變,可是這可能麼?我們一開始採取的就是戰略防禦,即便獲勝,我們也沒有力量跋涉萬里,去控制他們的帝國。
  
  如果帖木兒取得最終的勝利,徹底消滅我大明,那時又會怎樣?整個天下將由這些只知破壞、不知建樹的突厥人、蒙古人來主導,那將是整個天下的一場噩夢。
  
  而最可能出現的局面則是兩敗俱傷,如果那樣,東西方最強的兩大帝國,將同時失去對周邊勢力的震懾和控制,幾百年後的最強國,可能只是如今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勢力。

 『國雖大,好戰必亡!』既然命運給了我們機會,可以叫我們的敵人不戰而屈,我們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這個改變整個天下的機會,現在就將由我們幾個人去實現,一個國公、一個工部管事、兩個殺手、一個韃官、兩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兒……」
  
  夏潯點著他們的名字,目光一一地從他們身上掃過。
  
  他的這番話,除了劉玉玨,其他人其本上都是有聽沒有懂。
  
  他們唯一聽懂的就是:「他們將要承擔的,是決定整個天下命運的大事。國公已經說了,不管他們行刺是否成功,這件事都是成功,只是成功的程度不同。那麼,他們將做到連他們的皇帝也做不到的事,他們將決定天下未來的走向!」
  
  每個人的血都沸騰了,儘管歷史長河中他們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們突然可以掌控這麼強大的力量,左右天下大勢,這讓他們覺得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值了!人活一世,誰不想轟轟烈烈?
  
  陳東激動地道:「滄海桑田,日升月落,秦皇宮、帝王塚,千秋之後今何在?人生匆匆不過百年,能如此轟轟烈烈,死又何憾?國公,我跟你幹!」
  
  塞哈智摩拳擦掌地振奮道:「雖然我老塞早就做了將軍,可我還是喜歡單騎入陣,擒敵梟首!只要能殺個痛快,管他娘的!國公,我跟你幹!」
  
  劉玉玨目光灼灼地道:「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樑城。匹夫一劍,可定天下,何等痛快,痛快之極!大哥,我跟你幹!」
  
  唐賽兒這回搶在了西琳和讓娜前頭,用那稚嫩的聲音堅定地說道:「乾爹,我跟你幹!」
  
  一隻只手,粗糙的、柔膩的、纖小的、寬大的,緊緊地搭在了一起!
srj1986 發表於 2012-5-22 19:03
錦衣夜行第811章 移動之城

一隊手持紅旗的騎兵策馬馳過,騰起了一路煙塵。
  
  他們的護胸、馬鞍、鞍墊、箭筒、皮帶、長矛、盾牌和戰棍都是紅色的,這是貼木兒可汗的一支親軍護衛,正在巡弋軍營。士兵和工匠、商賈們見了紛紛給他們讓開了道路。
  
  迎面,正有一支白色的騎兵隊伍過來,他們的所有配備都是白色的。
  
  兩支隊伍交叉而過,穿著鎖子鎧甲的兩個騎兵頭領互相舉手致敬。這樣兩支威武的隊伍轟然而過,立即帶來一種沙場點兵的肅殺之氣,可是就在他們馳過的道路兩側,卻是眾多的貨攤。
  
  這條所謂的路,就是由商販們的貨攤組成的,他們在地上鋪一塊氈毯,擺上食物、馬鞍、鐵具、皮革、藥材……,就開起了買賣。路旁還搭著白布的只有一個頂蓋的棚子,裡邊有理髮師正在給懷抱頭盔的戰士修理著頭髮和鬍鬚。
  
  莊嚴肅穆與悠閒喧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置身其中,視線必然受到阻隔,如果從高處看下去,你看發現左邊攤位更左邊,是一個很大的土耳其浴堂,一排木制結構的房屋,窗戶上散發出蒸騰的熱氣,一些剛剛沐浴完畢的人正在走出來,另一些則正在走進去。
  
  而另一側商販位置後邊的不遠處則是一個空大的圓形場地,一個馬戲班子正在那兒耍著狗熊和猴戲。
  
  視線繼續拔高,範圍就會進一步擴大,當你像鷹一樣從空中俯瞰下去,你會發現,這一切的一切,僅僅只是龐大的帳幕式城市的一個小小角落,當它變成一個小小黑點的時候,你還看不到這城市的邊際,就是鷹的眼睛都看不到盡頭。
  
  這,就是貼木兒駐紮在訛打刺的中軍大營,一座移動的城市。
  
  一個頭纏布帕的印度人盤膝坐在釘板上吹著一支竹笛,兩條眼鏡王蛇吐著蛇信在他面前翩翩起舞,儘管它們的毒牙已經被拔去,可是看到這一幕,旁邊的人還是敬而遠之,離他遠遠的,所以他得到的賞錢也就特別的少,不過這個瘦骨嶙峋的藝人卻並不在意,依舊微闔雙目,吹著他的笛子。
  
  相對於這個不太受人歡迎,大約賣藝所得只能填飽肚子的印度阿三,旁邊的一個馬戲團則大受歡迎,因為兩條蛇的舞蹈,其魅力遠遠不及兩個蛇一樣妖嬈的女人撓首弄姿,那是一個剛剛趕到這座軍事城堡來淘金還沒幾天的藝伶小團體。
  
  士兵們很喜歡看他們的表演,他們不但會許多雜耍、魔術,還有美妙的舞蹈,美妙的舞蹈由兩個胴體妖嬈的女人來演繹,絕對可以吸引所有男人的眼球。
  
  按照帖木兒可汗所信奉的教義的要求,禁止一切男女社會成員通姦、賣淫、嫖娼、私通、偷情和同性戀,無論是奴隸還是自由人,都絕對不允許從事它或者強迫別人從事它。所以,儘管不知道那些不在貼木兒直接控制之下的軍營裡是否偷偷摸摸的有這種行為,可是在這裡,沒有人敢觸犯這一規定。
  
  而軍營裡除了特殊情況下可以得到帖木兒可汗的允許,其他時間連酒精飲料也絕對不許飲用,哪怕是那些信奉其它宗教的士兵也不可以,賭博同樣不受允許。酒、色、賭博,這些事情都不允許,這些身強力壯、精力充沛的士兵們在訓練之餘,只能另找樂子。
  
  於是,各種表演的藝術形式,在這裡都大有市場、極受歡迎。
  
  這個小馬戲團到了這裡沒幾天,就受到了士兵們的熱烈歡迎。這裡的藝術團體都是流動著在各座軍營裡表演的,每到一處,這個小馬戲團都是最受歡迎的。
  
  兩個舞姬表演完畢,婀娜地退到了用一塊蓬布搭起的幕布後面,一個頭纏白帕的大鬍子男人馬上一溜俐落的空心筋斗,翻到看客們面前,頂著一個小丑鼻子,手裡舉著一個銅鑼,「咣」地一聲響,然後銅鑼一翻,就成了一個討錢的盤子。
  
  士兵們抛灑的錢幣叮叮噹當地落在落在銅鑼上,他一面鞠躬哈腰地陪笑,一面用蹩腳的突厥語喊著:「哈!謝謝!謝謝!謝謝您的賞賜,請不要走開,接下來,我們的小姑娘還會給你表演神奇的魔術!」

 人群中,有幾個從頭到腳都用頭巾長袍遮得掩掩實實的人靜靜地站在那兒,她們的臉上也蒙著面巾,不過從她們婀娜的眉毛和嫵媚的眼睛,可以看出是幾個女人。這幾個女人手裡也握著武器,她們幾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什麼,便轉身離去。
  
  其中一個女人轉身之際,順手一揚,一串錢便飛了起來,準確地落在那大鬍子男人的銅鑼裡。
  
  「謝謝,謝謝……」
  
  那個大鬍子用誇張的聲調、蹩腳的語言道著謝,同時抓起那一把把的銅錢,急急地揣進自己懷裡。如果茗兒、梓祺她們在這裡,恐怕都認不出這個皮膚黎黑、一部茂密的絡腮大鬍子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頰,正不住在向觀眾點頭哈腰的雜耍藝人就是她們的夫君楊旭。
  
  夏潯盯了一眼那幾個離去的女兵,雖然穿著肥大的袍子,可是一陣風來,將她們的袍子吹得貼在身上,露出了姣好動人的體態。夏潯心想:「這幾個女兵是貼木兒帳下的,此處距他的中軍大帳已經不遠,可惜近在咫尺、如在天涯,想要更近一步,實是難如登天。」
  
  夏潯暗歎一聲,又提高嗓門道:「嘿!高明的魔術表演就要開始了,請大家欣賞!」
  
  話落,一個穿著長袍、繫著面紗的小女孩子披著一條五彩斑斕的魔毯從幕布後面走了出來……
  
  ※※※※※※※※※※※※※※※※※※※※※※※※※
  
  外邊傳來一陣喝采聲和掌聲,唐賽兒的表演一開場就搏到了大家的熱烈歡迎。
  
  夏潯沒到這裡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本該莊嚴肅穆、紀律嚴整的軍營竟然可以是這個樣子,然而,儘管這軍營儼然是一座功能齊全的城市,夏潯卻能感覺得到其中蘊含著的巨大能量和井然有序。
  
  也許,正因為這軍營如城市一般五臟俱全,這樣的軍隊才能征戰萬里,一如身在家鄉。而在中原軍隊中這麼搞必然紀律無存的現象,由於一直就是這樣伴隨著他們的軍隊出現,而酒、色和賭博等行為又因教義的禁止而無法在這裡經營,所以長期磨合下來,不但不會對他們的軍紀形成衝擊,反而成了帖木兒帝國遠征軍的有益補充。
  
  夏潯回到帳蓬後面,馬上摘下小丑鼻子,和那銅鑼一起扔在一個破口袋上,一屁股坐到了骯髒的破氈毯上。
  
  雖說學龍當如龍,學虎當似虎,夏潯不乏這方面的訓練,這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也不致於讓他拿不下架子,可是像一個真正的藝人似的在那場地邊緣連蹦帶跳,聲嘶力竭地喊著他學來的那幾句似通非通的喊,還真是挺累人的。
  
  陳東和葉安會本來就會一手極高明的摔跤術,在塞哈智的指點之下,他們很快就掌握了蒙古摔跤術的特點,所以,他們兩個現在也是演員,他們光著脊樑,穿著一件滿是各色布條的短裙,像蒙古大漢一樣摔跤。他們是在西琳和讓娜之前上場的,此刻正在休息。
  
  西琳和讓娜專門表演舞蹈和音樂,是整個馬戲團的臺柱子,她們的表演最受士兵們歡迎,其次就是陳東和葉安的摔跤。唐賽兒則精於魔術,她隨便拿出一點小玩意兒來,就足以叫這些無所事事的士兵大呼有趣了。
  
  至於劉玉玨……,夏潯本以為自己會比他更有用些,起碼自己的跟頭翻得很漂亮。可是到了這裡之後,很快劉玉玨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表演項目。他會吹簫,他還會寫字,他會兩隻手左右開弓,同時寫毛筆字。
  
  撒馬爾罕現在可以說是整個世界上最兼收並蓄的地方,它集中了歐亞大陸眾多高明的藝人、匠人和文人、以及工程師和科學家。
  
  元朝敗退漠北之後,許多元朝的達官貴人放棄了逃回漠北的北元朝廷,轉投到了貼木兒麾下,這些忠於元朝的達官貴人有蒙古人也有漢人,大多都有很深的漢學,所以漢字在撒馬爾罕也不算希罕。
  
  劉玉玨的漢人面相太明顯,故意矯飾反而惹人生疑,反正這座城市般的軍營中混雜了亞歐非各色人種,其中不乏漢人,這樣大大方方的表明他是一個漢人,扮成一個落魄的漢族文人,反而更加安全。

儘管這些士兵不一定認得漢字,可是他們對一個人同時用兩手寫字,而且同時書寫兩行不同的字詞還是比較有興趣的,枯躁的軍營生活,使他們樂於尋找一切樂趣,所以劉玉玨也成了一個戲子。

而哈里蘇丹派來的三個通曉中亞多種語言的人本來是他的心腹武士之一,不苟言笑、表情木訥,這樣的人只好留在後臺當雜役。

於是,在這個馬戲團裡,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裝龍像龍、扮虎似虎的輔國公楊旭楊大人就變成了地位最低的一個人,他負責敲鑼攬客、打躬收錢,負責在上場演員和下場演員中間的停歇階段扮個笨拙的小丑兒供大家取樂。
  
  什麼?還有塞哈智?
  
  塞哈智可是蒙古人,帖木兒軍中最多的就是蒙古人和突厥人,出面與人接洽交道,還有比塞哈智更合適的人麼?
  
  所以塞哈智自然而然就成了馬戲班的班主老爺。
  
  塞大老爺咳嗽一聲,拉著長音兒道:「小夏子……」
  
  夏潯打了個冷戰,趕緊跳起來,湊到這位老佛爺面前:「老爺您吩咐!」
  
  塞大老爺慢條斯理地道:「東西要輕拿輕放,這要摔壞了可怎麼辦?」
  
  還別說,這後帳四處透風,真容易被人看見,夏潯這麼做可以,塞哈智這當老闆的看見了管管也屬正常。西琳和讓娜忍笑看著,夏潯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是是,老爺您教訓的是!」
  
  然後低低地對他說了幾句話。塞哈智聽了目光微微一閃,便咳嗽一聲道:「我看這兒的人挺喜歡咱們這戲班子,這樣吧,咱們在這兒多演幾天,不忙著走。」夏潯暗贊一聲,老塞看著粗魯,倒是粗中有細,原還擔心他扮的不像呢。
  
  不一會兒,唐賽兒表演了幾個小戲法兒下來,就換了劉玉玨上場。劉玉玨已剃去了鬍鬚,重又恢復了俊俏模樣,在眾人之中,他的表演不是特別受歡迎,只是有得看就好,聊勝於無罷了。
  
  今日上臺,劉玉玨一如既往,先吹奏了一曲洞簫,換來寥落的一點掌聲,劉玉玨不以為然,又表演起書法來。外行看熱鬧,觀眾們感興趣的是他同時書寫兩行不同的文字卻能分心兩用的技巧,掌聲也是為此而發。
  
  表演完了,劉玉玨淺淺一笑,鞠躬下臺,卻不想竟有一個人跟到了後臺來。
  
  ※※※※※※※※※※※※※※※※※※※※
  
  「喂,這兒是後臺,誰叫你進來的?」
  
  一見那人闖到後帳,哈里蘇丹派來配合夏潯等人行動的一個叫藏風的武士立即丟下手裡的活兒,迎上去用突厥語嚷道。
  
  夏潯聞聲抬頭,看了來人一眼,這人大約五旬上下,臉上有淺淺的皺紋,三綹長髯,面容清瞿,穿的是一襲中式的青色棉布長袍。
  
  那人笑了笑,看看劉玉玨,用一口流利的漢語說道:「我看這位小兄弟寫得一手好字,在這個地方,能說一口流利漢話的同胞都算是難能可貴了,能把毛筆字寫出這般韻味的人,更是難得。只不知小兄弟如此才學,怎麼落到這般田地?」
  
  這人一說話,不但是字正腔圓的漢話,而且語氣聲調極其的斯文儒雅,聽來和煦如風。
  
  夏潯和劉玉玨對視一眼,連忙一起迎上前去。劉玉玨欠身施禮道:「老先生,晚生姓白,白玉落。」
  
  郭奕軒輕輕地「啊」了一聲,頷首道:「名字很雅,相貌也好,只是……,小兄弟人品俊雅,一身學識,如今竟淪到這步田地,倒真是白玉蒙塵了,看來這名字有些不吉利呀。」
  
  劉玉玨正色道:「名字乃父母所賜,做人子女的豈能挑三揀四,妄自非議呢?人生命運,起伏難測,若說是因為名字不祥,卻也未必!」
  
  那人呵呵地笑了起來,頷首道:「是老夫說錯了話,還請莫怪!」
  
  劉玉玨拱手道:「尚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手撫鬍鬚,傲然道:「老夫姓郭,郭奕軒!大唐汾陽郡王後人!」
  
  P:一路囧途,糗事之二:
  話說俺趕到酒店很久,才見風淩姍姍來遲,一問之下,又知道了另一件事:風淩是路盲。  俺這才知道他為啥那麼熱情地要等我一起走~~~
  當他得知俺在浦東之後,只好自己離開,結果在虹橋機場轉來轉去,轉悠半天找不到出去的路,他拎著個大包轉了很久,一直賊眉鼠眼地四處打量,結果……引起了保安的懷疑,悄悄地盯上了他。
  最後他轉累了,找一角落,把包一放,蹲在地上,一面繼續賊眉鼠眼地找路兼偷窺空姐,一面拉開皮包,似乎想拿什麼東西。保安如臨大敵,立即撲上去一把將他摁住……
  最後他在兩個保安的護送下,威風八面地離開,仿佛一位黑道大哥。
  可憐見的,這貨能完完整整地來到酒店,真是一個奇跡^_^(未完待續)
srj1986 發表於 2012-5-22 19:04
錦衣夜行第812章 戰神後人


夏潯聽了心道:「這人祖上竟是一個郡王?倒真是名門之後。嗯?不對呀,唐朝是李氏天下,他卻姓郭……哦,想來是異姓王了,在唐朝……姓郭的異姓王……那是……」

  他還沒來得及把汾陽郡王這個封號和哪個唐朝郭姓名人聯繫起來,劉玉玨已然大吃一驚,肅然起敬地道:「原來老先生的先租就是那位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的郭子儀郭老令公?」

  郭奕軒微笑道:「正是先租!」

  劉玉玨這一說,夏清也想了起來,兩人忙一起施禮道:「失敬失敬!」

  郭奕軒笑道:「那只是祖上的輝煌,幾百年前的舊事了,不值一提。」

  他嘴裡說著謙辭,但是提到祖上輝煌,臉上還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自得之色。

  郭奕軒喟然歎道:「自唐以後,我郭家家道中落,直到金朝時候,我郭家先祖玉臣公通天文、知兵法、善騎射,受金朝皇帝賞識,先是做了猛安,後又積功受封為汾陽郡公,重振了郭氏一門。

  可是未幾,金朝氣數盡了,為蒙古所滅,寶玉公便歸順了蒙古,隨大將木華黎轉戰中原了。這是我郭家再度中興的時期,玉臣公隨大元皇帝討伐契丹遺族,曆古徐鬼國訛夷朵等城,破其兵三十余萬。收別失八裡、別失蘭、馬里等城。又從柘柏、速不台兩位先鋒收契丹、渤誨等諸國,可謂功勳赫赫。

  呵呵,當年先祖親征西域別失八里、別失蘭等地乃是由先祖從契丹遺族手中收復的,想不到幾百年後,郭某有機會再到這裡,所以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粒沙一片雲,都覺得特別親切,閑來無事就喜歡四處走走,結果在這裡碰到了小兄弟你。」

  夏潯可不知道郭子儀郭老令公的後人做過金、元兩朝的大官,剛才聽他介紹身份,還以為五代十圍時期,郭家就流落異域了,這時一聽他誇耀的經歷心中頓時生起些抵觸。

  其實元朝時期的漢人名將世家著實不必,比如鼎鼎大名的楊家將,其後人就有在元朝以戰功官至龍虎上將軍的。再比如史天澤、劉整、董俊、李璮……元朝漢將世家張家更是絲毫不遜於郭家的名門世家。

  張家的張柔,因戰功被元廷封為蔡國公,他的長子就是克杭州,俘獲五歲的宋恭帝和謝太后、全太后在崖山誨戰中淹死楊太后,逼得丞相陸秀夫背著幼主趙昺跳海而死的張弘範。其次子則是俘獲了宋丞相文天祥的張弘正。

  張家的功勞主要在中原,郭家的功勞主要在西域。若是張家的後人在這裡,夏潯心裡就更加難以接受,而對這些元朝的漢人名臣世家來說,當時表現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倒不覺得什麼。

  這此漢人名將世家,其實早在五代十國,中原大亂的時候,他們大多數時候就置於遼的統治之下,到了南宋時候更是成了金朝統治地區的漢人,其中很多世家從宋朝成立,就不曾與中原的漢人政權府過什麼接觸。

  這些元廷名將中,只府一個劉整,曾經先是宋朝的將領。後來降了蒙古。可即便是他,原本也是金人統治下的漢人,只是後來蒙古滅金,在蒙古與宋之間,他選擇了率領私軍投宋。可惜,權奸賈似道排除異己,又硬生生把他逼到了蒙古人一邊。

  賈似道當時為了爭權,把不少功臣名將奪官下獄,活活整死,就連在釣魚城之戰中為大寨立下不世之功的王堅都中了賈似道的算計,何況是劉整?劉整曾派人到杭州告禦狀,根本不為昏君接受,眼看屠刀就要架到自己脖子上了,他就把心一橫,以瀘州及所屬十五郡三十萬戶投降了蒙古。

  劉整不但為蒙古人提出了先取襄陽的戰略構想,還為蒙古人組建了一支強大的水軍,使南宋的水軍優勢蕩然無存。正是劉整促使元朝作出了重大的戰略調整,才使偏安江南,維持了一百四十多年的南寨王朝因而滅亡。

  南宋可謂是自毀棟樑,若非那奸相賈似道,南宋未必就會亡了。

  夏潯雖對郭奕軒起了敵意,面上卻不好露出來,見他與劉玉玨攀談興致勃勃,忙上前道:「老先生,難得在這兒遇上故鄉人,請坐下說話吧,只是這兒太過簡陋,沒有茶水奉上,招待不周,還請莫怪!」

  夏潯的膚色已經變成了黎黑色,又有一部絡腮鬍子,郭奕軒乍一看,倒沒瞧出來他也是同胞,還以為是個蒙古人呢,這時一聽他說話文質彬彬的,不禁府此驚訝:「這位是……」

  夏潯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老先生且請寬坐,咱們慢慢聊!」

  郭奕軒也不客氣,看一口箱子上面還算整活,就拿它當了座椅。這郭奕軒在這裡得見中原同胞,十分的興奮,他很健談,同時對於郭家先租功業十分的自豪,劉玉玨一問,他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說起來,這郭家自唐以後,還真是至金元時期,才算重新輝煌起來。自郭寶玉之後,郭家名將輩出。郭寶玉長子郭德海曾大敗宋將彭義斌,後隨闊闊出伐金,屢立戰功。郭寶玉的次子郭德山也是戰功赫赫,後來受封為萬戶侯。

  他的孫子郭侃更為厲害,做為蒙古的西征副元帥,郭侃隨旭烈兀西征印度、沙烏地阿拉伯、伊朗、敘利亞、埃及、法蘭克,破七百餘城,被他的對手譽為東天神將,成為攻克巴格達、飲馬地中誨、大敗十字軍的唯一漢將。

  除了武功之外,郭家後來又出了一個大名人,那就是元朝著名的水利專家、工程家和科學家郭守敬了。

  不過像郭家這樣的元朝漢將世家,在元朝滅亡的時候處境就顯得異常尷尬了。朱元璋對抓到的元朝官吏毫不手軟,很多官宦都被貶為賤籍從此淪為奴隸。

  這些元廷漢官擔心受到明朝廷的岐視和虐待,所以在元朝退出大都的時候,也都紛紛逃亡了,其中一部分隨著北元朝廷逃到了漠北,更多的則是逃到了西域,因為那時西域還府蒙古人建立的汗國,郭家就是那時逃到西方的,逃離中原已府四十多年。

 郭奕軒說完了自己經歷,便好奇地問起劉玉玨的經歷,在他看來,如劉亞玨一般漢學底蘊如此扎實的,若非西域的漢人世家,就一定是從他的故土中原而來的了。夏潯對劉亞玨的出身,做 過一番精心設計,這時劉亞玨就依照事先商定的說法,向郭奕軒娓娓道來。

  劉玉玨的說辭是,他本山東濟南府一個富紳之子,靖難之役中,他的家族是全力支持山東布政使鐵鉉同燕王對抗的,等到燕王得了天下,他的家族受到清算,一門老少盡被屠戮,對白家忠心耿耿的管事祁微受老爺所托,帶著當時還是少年的劉玉玨逃了出來總算不致絕了白家香火。

  那個救他離開的管事祁微就是現在的馬戲團打雜夏潯了。兩個人當初東躲西藏,因為不敢在中原久留便一路逃往偏荒地區,後來被迫寄身在一個馬戲班子裡,不想十年下來,竟已輾轉到了異域。

  說到傷心處,劉玉玨不禁流下淚來。劉玉玨這番真情流露卻是一點不假,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父親。老父親只府自己一個獨子,此前因為他已成年,卻一直不肯成家,已不知讓老人家多麼傷心,此番流落西域,父親那裡必已認為自己身故。老人家年事已高,怎還受得這般打擊。 「我劉玉玨不孝啊!」

  劉玉玨越想越是流淚,越想越是愧疚,心中便暗自決定:這一回若能逃出生天,重返中原,哪怕自己是不喜歡的,也定要擇一女子成家,生下一兒半女,以慰老父心懷。

  郭奕軒見他如此傷心,不禁為之動容,輕輕歎道:「靖難之役,老夫聽說過,聽說當時最慘烈的一仗,就發生在濟南。逝者而已,小兄弟,不要再傷心了。此番帖木兒可汗揮軍東向,志在必得!只待帖木兒可汗取了中原天下,滅了朱氏王朝,你的血海深仇就能報了,那時就能正大光明地回歸故里……」說到這裡,郭奕軒露出嚮往之色,半晌才悠悠地道:「老夫少小離家,那大都故里,只依稀還有此印象,每每想起,黯然傷心……」

  郭奕軒嘆了口氣,振奮精神道:「小兄弟,多和我說說故鄉的事,說起來,我那故鄉距你濟南府也不算遠呢。」

  對於中原,郭奕軒所能記得的僅有他童年時的一此風貌。那還是元朝末年時候,少小離家,劉玉玨所說的一切,雖然都是幾年前的舊事,對他來說依舊新鮮無比,聽劉玉玨娓娓道來,依稀記起童年往事,郭奕軒不禁熱淚盈眶。

  郭家是元朝貴族,對推翻元朝的大明頗有敵意,但是對故土和故鄉的人,卻府著很深的感情。故土情、故鄉情,這是人類最基本的情感,是超越不同勢力團休建立的國家族之上的。再加上他和劉亞玨都受大明迫害,更覺親切。

  兩人這話匣子一開,聊了很長時間。前邊的演出已經結束了,觀眾們紛紛散去,大家都忙著收拾各種器具,郭奕軒依舊拉著劉玉玨,努力回憶著童年經歷的地方、童年經歷的事,然後一一向他問起。

  夏潯插不上話兒,便也跟大家一塊忙碌去了。

  郭奕軒又聽劉玉玨說了許久,才拾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感慨地道:「你我難得有緣在此相聚,有句心裡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玉玨忙道:「老先生有話請說,玉落洗耳恭聽。」

  郭奕軒道:「玉落啊,我看你人品俊雅、學識不凡,如果就此淪落,白玉蒙塵,殊為可惜。老夫垂垂老矣,今日得見故土同胞,十分欣慰,你是讀書人,這一輩子就在馬戲班子裡廝混的話,實在府此可惜。老夫如今在貼木兒可汗的軍中正擔著一官半職,想為你安排一個前程,你可願意麼?」

  劉玉玨吃了一驚,忙道:「老先生斯文儒雅,乃是飽學之士,想不到還是一位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郭奕軒失笑道:「噯,誰說軍中只有將領的,貼木兒可汗軍巾有許多學者在為他服務,天文學家、數學家、化學家、建築工程學家、軍事建築學家等等,都是很受大汗器重的。」

  劉玉玨訝然道:「那麼老先生是……」

  郭奕軒微微挺起胸膛,道:「老夫麼,如今在貼木兒可汗軍中負責軍事建築和軍事器械方面的研究。」

  劉玉玨心道:「大哥正為如何接近貼木兒而苦惱,我若籍由此人,是否可以接近他呢?」

  一念及此,劉玉玨的心頓時「砰砰」地跳了起來……

  郭奕軒料他必然答應,撚須微笑道:「如何?」

  劉玉玨思索片刻,說道:「承蒙先生青睞,玉落感激不盡。人往高處走,能得先生提拔,有個正經營生,玉落自然是十分願意的。只是玉落不只有一個情同兄弟的管事,就是這馬戲團中的眾人,多年相處下來,也如一家人一般,不知先生可能把他們安排在軍營中麼?活兒髒累一此倒沒關係,我們這些人風餐露宿,至處奔波,能聽苦的。」

  「這個……」

  郭奕軒聽了不禁大皺眉頭,他憐惜劉玉玨一表人才,卻淪落到馬戲團裡謀生,本想收他為自己的學生,可是軍營之中豈是能隨便進人的,憑他的地位,要收個學生帶進去倒還容易。可是八九個人,還有女人和孩子,他哪有權力帶進軍營安置。

  劉玉玨聽他說明苦衷,不禁大失所望,不過這是個接近帖木兒的好機會,起碼府機會講入軍營,倒不可就此放過。

  劉玉玨便誠懇地道:「先生,玉落是極願隨先生做個正途的,可這班裡眾人多年同甘共苦,猶如一家人似的,尤其是我那管事,與我同生共死,早如骨肉兄弟一般,要就此分離,玉落著實難舍。先生可能容玉落一時半日功夫,叫玉落先與眾人打個商量?」

  郭奕軒聽了對劉玉玨更加的看重,這樣難得的機會,他還掛念著其他人,這是何等的有情有義,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才有培養的價值。於是,郭奕軒慨然道:「那成,我明日這般時候,再來聽你消息,你且與班中眾人好生商量一下吧!」

  「多謝老先生!」

  郭奕軒起身告辭,劉玉玨恭恭敬敬把他送走,回來後馬上找夏潯商議。夏潯一聽,斷然說道:「去!如何不去!哪怕能因此多掌握此營中情形也是好的!明日,你就答應他,隨他住進軍營裡去!」
srj1986 發表於 2012-5-22 19:04
錦衣夜行第813章 美人計難行

一天的表演又結束了,戲班子的人全都擠到了一座大帳蓬裡。

  帳蓬搭在一個大沙丘下,這座移動的城市本來就是駐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弋壁上面,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沙丘,中間生長著一叢叢的沙漠植物,所以當一天的喧囂結束下來,「城市」陷入沉寂的時候,還是非常安靜的。

  除了壁壘森嚴的軍營連綿起伏如同一眼望不到邊的山脈,做買賣的生意人駐紮的帳蓬彼此都有很遠的距離。

  唐賽兒跪坐在夏潯面前,煞有介事地掄著小拳頭給他捶腿。本來這是西琳和讓娜的事情,兩個人原本就是服侍夏潯的,成了他的女人之後服侍他更是份內之事,不過小丫頭覺得自己這個乾女兒應該表示一下孝心,所以就很開心地把這個活兒搶到了手。

  夏潯倚在一隻裝道具的箱子上,用手在破舊的氈毯上比劃著。氈毯十分陣舊,有些地方磨損的厲害,由於人走進走出的過於頻繁,氈毯上有一層薄薄的沙子,夏潯的手指在氈毯上劃過,劃出了一道道痕跡。

  「玉玨跟在那個郭奕軒身邊已經好幾天了,從現在瞭解的情況看,那個郭奕軒只是貼木兒帳下的一個學者,雖然地位較高,且受人崇敬,但他並非軍事將領,很難有機會直接見到貼木兒。

  而且,我們的上上之選,是要殺的不著痕跡,因此玉玨這條線暫時用不上,不過我已囑咐了他,還要繼續留在郭奕軒身邊,隨時探聽消息,以備不時之需。」

  陳東咳嗽一聲,插嘴道:「這幾天,有幾個女兵每天都會來看我們的演出。其中有一個似乎對老塞特別的有興趣,還籍故和老塞聊過天,這些女兵都是親軍帳下的人,咱們能不能用個美男計……」

  「啊?哪有!陳東,你可不要瞎說!」他還沒說完,塞哈智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羞紅著一張老臉,急哧白咧地辯解。

  葉安翻個白眼兒道:「有女人喜歡又不是壞事,老塞你那麼大一張臉,還害的什麼羞呀。有一回她們離去的時候,藏風聽見她們的交談,有個女兵打趣那個跟你說話的女孩子說:『你既然喜歡,就向他表白嘛,我看他也很喜歡你的!』你看,這還不是喜歡了你?」

  塞哈智一張黑臉變成了茄子色,臉紅脖子粗地道:「才沒有!我啥時喜歡她了,我連她長啥模樣都沒看過!」

  陳東打個哈哈道:「看吧看吧,我們又沒說她的名字,你就知道說的是哪個了,這可是不打自招!」

  葉安笑道:「要說咱們這幾個人,哪個不比你生得俊俏?那一臉鬍子跟刺蝟似的,可那女人偏偏喜歡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塞哈智一撅大鬍子,得意洋洋地道:「像我這樣膀大腰圓的漢子才有男人味,你不懂!」

  唐賽兒心裡,她的乾爹才是最完美的男人,馬上不服氣地道:「我乾爹才最有男人味!」

  夏潯咳嗽一聲,板著臉道:「咱們正議大事,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什麼美男計,異想天開!」

  眾人連忙斂了笑容,唯唯稱是。夏潯話風一轉道:「那些女兵麼,我倒是叫藏風仔細查過底。」

  眾人臉上登時露出怪異的神氣,夏潯只作未見,繼續說道:「她們來自於一個叫戴克的突厥部落,他們的部落距撒馬爾罕大約有十五天馬程的距離。以前,他們是臣服於羅馬帝國的,現在則歸順了貼木兒。他們的部落信仰景教,可是與此同時又保持著自己部落的一些習慣……」

 其實藏風打聽到的消息,這個戴克部落信仰的是東正教,不過夏潯如果說他們信仰東正教,在場恐怕沒有人會明白這是個什麼教派。唐朝時,基督教派進入中原時,就被稱為景教,夏潯便把東正教說成了景教,以方便大家的理解。

  夏潯道:「在他們的部落裡,女人的地位比男人要高許多,準確地說,他們是男主內、女主外,所以部落裡有許多驍勇善戰、近身肉搏也不遜男人的女戰士,這也正是貼木兒向諸部招兵時,戴克部落派來的全是女兵的原因。

  由於這些原因,你很難讓這個部落的女人,因為喜歡了一個男人就對他惟命是從。實際上,恰恰相反。所以,老塞若真用美男計誘惑得那女人,她也只會量珠下聘,把老塞『娶』回去,操持家務帶帶孩子,哪會為他所有,聽他吩咐。」

  眾人看看塞哈智虎背熊腰的樣子,想像他背上背著個小娃娃,坐在門檻上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等放牧歸來的妻子一進家門,就小鳥依人地偎上去的模樣,不由機靈靈打個冷戰,塞哈智更是連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臉的寧死不屈。

  眾人在帳中議事,哈里蘇丹派給夏潯的兩個助手藏風和蓋邦兒則一前一後,巡弋在帳蓬周圍。他們隨意做著一些事情,警惕地戒備著外人的靠近。

  帳蓬裡,討論在繼續。一個個方案被提出,又一一被否決,到後來再也沒有人能提出一個哪怕是似乎可行的方案,眾人的興致都低落下來。

  千辛萬苦,終於到了貼木兒身邊,可是眼下只剩下區區數里的距離,卻成了再難逾越的一道壕溝,再也難進半步,不要說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殺掉,想見到他都不可能,實在叫人沮喪。

  夏潯見眾人的情緒比較低落,便道:「不要沮喪,辦法總是能夠想出來的,耐心點。」

  陳東道:「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們或許能夠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問題是,我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夏潯聽了,也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他的目光落下來,見唐賽兒已停了拳頭,微微蹙著秀氣的眉毛,也在努力地想辦法,像個小大人兒似的,令人以噱,不禁笑道:「我的小仙女兒有沒有什麼神術,能叫咱們穿過那個人的重重防禦,出現在他面前呀?」

  夏潯只是打趣一下,調劑一下現場沉悶的氣氛,不料唐賽兒居然很認真地問道:「乾爹,進入那個人的軍營,再到他住的地方,真的有數里地那麼長嗎?」

  夏潯道:「對,恐怕還不止數里,一路上營帳無數、兵馬無數,哪怕是夜間,巡戈的警哨也是絡繹不絕,明哨暗哨穿插其間,還有一道道壕溝和荊棘,他們的營中還養著許多沙漠犬,而這,還只是你劉叔叔打聽來的消息,至於更多的部署,我們並不知道,如此部署,較之皇宮大內尤顯森嚴,就算一隻耗子,也休想順利穿越這層層屏障。」

  唐賽兒不服氣地道:「那可未必,如果我有足夠的東西和人手,我能把這麼大的帳蓬整個兒都變沒了,更別說藏幾個人了。」

  夏潯雙眼一亮,忙問道:「那麼,如果提供足夠的人手給你,製造出你需要使用的一切,你有沒有辦法讓咱們進去?」

  唐賽兒吱唔道:「這……,可是……」

  「嗯?」

  「可是……,得叫我裡裡外外的走上一遍,看清楚裡邊所有的部置,我才知道需要用些什麼東西呀。」

  夏潯一聽,也不禁沮喪起來。

  ※※※※※※※※※※※※※※※※※※※※※※※※※

  浴室裡,郭奕軒展開四肢,舒服地躺在「肚皮石」上,一個正宗的土耳其「坦拉克」(按摩師)雙手塗滿了橄欖油,在他身上推、拿、揉、按,郭奕軒那剛剛受高溫蒸過的皮膚再被這麼推拿一番,整個身子紅通通的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劉玉玨坐在一旁的木凳上,面前另一張矮凳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食盒,裡邊放著羊肉串、優酪乳、奶酷、榛子等各色小吃。

  劉玉玨現在是郭奕軒的學生,郭奕軒每天在工作中有時會讓他幫忙打打下手,在休息時間,會教他學習突厥話,數學、工程學等各門類的知識。或許是因為同胞的緣故,郭奕軒對這個學生很器重,也很關愛,連洗浴也帶著他。

  劉玉玨腰間圍著一條白毛巾,坐在木凳上,呷了口優酪乳,對郭奕軒道:「可是……,老師,那嘉峪關險不可攀、堅不可摧啊,我從那兒過來,曾經見過它的險峻,恐怕有十倍的兵力,也難攻得上去。」

  「哈哈哈哈……」

  郭奕軒躺在「肚皮石」上,正閉著眼睛享受著按摩師的服務,聽到學生這句天真的話,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將手揮了揮,笑道:「傳統的城池建築,都喜歡建造高大的城牆,但是在威力越來越大的攻城武器面前,那些看似巨人的城牆,恰恰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匹夫一劍算什麼?萬馬千軍算什麼?真正強大的武器是知識!我和幾個學者已經聯名上書給可汗,建議改造撒馬爾罕的城牆,把那老式的高大的屏障式的城牆和箭樓全都拆掉進行改造了。」

  郭奕軒笑吟吟地道:「建造城牆的目的,是為了阻擋敵人,而牢固的關隘,一直以來,都是延續上千年前的主張,尤其是我們東方的城防,一千多年來它都沒有變過,如果說有變化,後來者也只是不斷地修繕,把它建造的更高、再高、繼續高一點兒,可悲呀!

  玉落,你跟著老師好好地學習吧,等你在軍事建築學上有了一定造詣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傳統的城防建築已經遠遠地落伍於時代了,所謂的堅不可摧,哼!只是一個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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