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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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7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5 17:31
第824章 三國·戰國


    夏潯等人乘小舟駛出數十里後,河道便非東行,這裡有一個轉彎處,水勢趨緩,河岸上有幾戶漁家。劉玉珏利用有限的時間所設的最後一個補給點就在這裡。他們沉舟登岸,找到寄放行李和馬匹的漁家,繼續東去。

    此時他們行路已經不用太著急了,因為這時帖木兒已經死亡,帖木兒帝國的人最關心的是汗位誰屬,誰還在意昨晚行刺未遂的幾個刺客呢。

    夏潯等人準備先到阿里麻里,再到吐魯番,然後向哈密進發,由哈密王派兵把他們送過八百里瀚海,再到敦煌,由敦煌入嘉峪關。這條路不是直線,其中迂迴轉折處甚多,因為當時西域很多地方是沒有人煙的,隨便東行將沒辦法得到飲水和食物的補給。

    同時,有些漢唐時候的道路已經廢棄,比如敦煌以南、于闐以東地區的道路,曾經是絲綢之路,于闐就是絲路南道上的一座重要城鎮,交通發達,可是後來受戰亂影響嚴重,漸漸失去了它的歷史地位,其附近東行的道路也為之斷絕。

    元末明初以來,哈密取而代之,成為西域之襟喉,於是這一段的商旅設施空前改善,夏潯考慮如果從他來時的路返回,經羅布淖爾回去,需要穿越的沙漠距離更長,沒有大商隊幫助無法走完全程。而且這要經過哈里蘇丹的地盤,雖然哈里蘇丹會急著趕回去奪位,可是他在那裡一定還有手下,動靜大了就會被人發現。

    所以,夏潯選擇從沙哈魯的左路軍和哈里蘇丹的右路軍之間的縫隙裡不斷迂迴穿插,直至趕到哈密。這整個過程,需要一個熟悉西域地理的嚮導,否則不知道怎麼走、不知道哪條路能走,他們最終還是要死在沙漠裡。西琳和讓娜對西域地理非常了解,同時又精通西域語言,所以要想返回非她們不可。

    這一路行去跋涉數千里,走了已不知多少個日夜,他們的交通工具也是一換再換,從馬到車,再到駱駝。旅途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枯躁無聊的,觸目所及盡是弋壁沙漠,伏在駱駝背上睡一覺,醒了睜眼一看,還是大漠弋壁。偶爾看到幾隻動物在身邊跑過,都覺得特別親切,至少那是一個活物。

    不過對夏潯他們來說,他們的每一步,距故鄉都是越來越近,希望和信念給了他們充足的動力。輾轉迂迴,路途本來就遙遠,這種長途跋涉又絕不可以每日疾行,不知不覺兩個多月過去了,他們已經過了阿里麻里、吐魯番等大小城市,即將趕到哈密。

    這時候,已經進入炎炎夏季,駱駝上面搭了遮擋陽光的蓋子,儘管陽光雖然不能直射到身上,那種酷熱還是叫人喘不上氣來。牲口行進的速度更慢了,即便帶足了水,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虧得他們選擇的這條道路水源點比較多,居民村落也漸漸增多,倒不虞迷路或渴死。

    這一晚,他們藉宿在一個小山村里,這是一座不高的山谷,山谷外面光禿禿的,一片不毛之地,可是山谷中別有洞天,有很多樹木和比人還高的野草,十幾幢土坯的房子錯落地建在山間,谷中有一汪小小的綠洲,這谷中人得以生存,全賴於此。

    天黑了,滿天星光,天氣也涼爽下來。

    兩個白花花的、妖嬈婀娜的身影突然像水妖似的從湖水里鑽出來,兩雙悠長美麗的大腿邁動間,胸前一片蕩漾。夏潯的視力很好,這一幕美麗的風景兒看在眼裡,頓時叫他一陣口乾舌燥。

    洗澡的人是西琳和讓娜,這綠洲就在谷中央,而村民的房子建在環谷的山坡上,山坡上的人往下一望,就能把整個湖泊的動靜盡收眼底。像夏潯、塞哈智那樣的大男人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赤條條一絲不掛地在湖里洗澡,她們哪兒敢。

    所以一直等到天黑,她們才先給唐賽兒洗了澡,帶她回去睡下,然後兩人才寬衣入湖,盡情地沐浴了一番,給她們把風瞭望的自然只能是她們的夏潯夏大老爺了。

    兩個女人洗的時間實在夠久,夏潯在樹下站得腿都快麻了,一見二人跑上岸上,忙提起她們的衣服迎上去:“快穿上!”

    兩個女人接過自己的袍子披在肩上,向夏潯甜甜一笑,星光滿天,彎月一輪,她們濕漉漉的秀髮披在雪白的肩上,一張小臉掩在秀發中間,特別的嬌媚。仰臉揚眸,向夏潯一笑時,眸波也像天上的星辰一樣閃閃發亮,美得真像兩個出水的精靈。

    夏潯見了欲焰大熾,忽然一把攬住西琳柔腴細軟的小蠻腰,把她摟進了自己懷裡。這一路上跋涉艱難,住宿條件很差,搭起小帳蓬睡在弋​​壁灘上的時候就不用說了,即便偶爾借宿人家,又哪有那麼多的房屋讓他們住?大部分時候都是男人一間、女人一間擠睡在一起,空守著兩個美人兒,夏潯還真沒機會跟她們親熱。

    今夜星光月色,無比燦爛,晚風婆娑著湖邊的青紗帳沙沙作響,兩個赤裸的美人就在眼前,哪個男人還忍得住?夏潯忽然間就像烈日蒸騰下的火焰山,心和身都熱了。西琳被他攬住,心中不由一盪,腳尖兒微踮,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裡,雙臂已主動環住了他的腰……

    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的身子彷彿最好的羊脂美玉雕成,蛇一般在夏潯懷裡輕輕扭動,不多時,西琳剛剛披起的袍子便落了地,緊接著夏潯的衣服也悄然落地,夏潯背倚著一棵高大的樹木,雙手緊緊抓著那兩團柔嫩而溫潤、圓潤而挺翹的雪臀,恣意愛撫。

    西琳豐滿的胸口輕輕摩擦著夏潯的胸膛,讓他不時感受到那玉峰的滑膩綿軟和那乳珠的細細癢癢的摩擦,性感微翹的嘴唇則像小狗兒似的捉著他的唇,熱情地啄吻,一向羞澀靦腆的西琳今天特別熱情,大概這特殊的環境和夏潯熱烈的愛撫也感染了她。

    夏潯騰出一隻手,抓住那調皮地在他胸口摩擦的玉峰,指尖輕陷肉中,雪膩滿掌,飽滿豐碩,掌心一片綿軟,滑韌的觸感是那般美妙,他忽然屈指在那乳珠上輕輕一彈,頓時引來西琳戰栗似的一下顫抖和一聲嬌呢呻吟般的輕呼。

    一向內斂羞澀的西琳尚且如此奔放,素來熱情大方的讓娜就更不用說了,她偎依在夏潯的另一側,極盡溫柔纏綿地親吻著他的身子,那柔軟滑溜的舌尖在夏潯胸口靈活地盤旋了一陣,便帶著一種觸電似的微癢感悄悄滑下去……

    夏潯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把雙腿分得更開,那靈活的丁香小舌正在他的下體盡情地撩撥,讓他堅硬的男人權杖在歡喜跳躍中膨脹起來……

    這是一副優美動人的畫面,卻只有天上閃閃的星辰可以看見。不知何時,他們已換了姿勢,西琳雙手扶著大樹,纖細的腰肢塌成一道虹橋,翹起了那弧線優美、圓潤飽滿的一輪明月,胸前兩隻梨形的酥乳因為地心引力而變得更加碩大,它隨著夏潯的聳動不住地搖曳,在地上搖出了一串迷幻的影子。

    夏潯緊貼在西琳圓滾滾的臀後,讓娜像他的連體人似的緊緊貼在他的背後,飢渴地摩擦著自己的身子。不知過了多久,西琳彷彿一隻中箭的水鳥,修長的脖子攸地伸展揚起,那迷人的嬌軀緊緊地繃著,嘴裡發出一串錯亂的呻吟,然後她就扶不住地軟軟滑倒。

    再接著,那棵幸運的大樹也做了旁觀者,柔軟的草地上,兩條人影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不一會兒,另一具歇過了氣力的也加入進來,今夜纏綿無限,直到讓娜尖叫一聲,像離了水的美人魚兒一般,拼命地拍打著她美麗的尾巴——那雙修長迷人的長腿,向她的主人表示臣服……

    沒多久,​​一場旖旎的混戰又開始了,看來,他們還得再洗一次澡……

    夏潯和西琳、讓娜的混戰是唯美的,叫人嚮往的,可是發生在帖木兒帝國的另一場混戰就糟糕的很了。

    帖木兒死去的時候,皇太孫皮爾麻黑馬正在阿富汗鎮壓叛亂,突然接到大汗逝世的消息後,他立即率軍返回,星夜兼程地趕往都城。

    他的四叔沙哈魯比他晚了三天才知道消息,沙哈魯二話不說,立即揮軍撤回撒馬爾罕,當初東征時,他的左路軍姍姍來遲,在三路大軍中是行動最遲緩的一個,可是返程的時候,他卻發揮出了驚人的行軍能力,一日百里,星夜兼程。

    自從夏潯等人奔赴訛打剌之後,哈里蘇丹就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蓋蘇耶丁趕到之後,他尋找種種理由拖延交接兵馬的進度,等候訛打剌的消息。他在訛打剌的確還派有眼線,雖然沒有人給他通報準確的消息,但是中路軍突然撤向撒馬爾罕就是一個最明顯的訊號。

    中軍突然偃旗息鼓地返回撒馬爾罕,除了帖木兒可汗逝世,還有第二個原因麼?他的人沒有回來,卻也沒人指認他的罪證,這一切都表明,他的祖父死了,刺客恐怕業已全部身死,哈里蘇丹立即發動兵變,軟禁蓋蘇耶丁,率大軍殺向撒馬爾罕。

    皇太孫皮爾麻黑馬路途最遙遠,但是最先得到了消息。四皇子沙哈魯比哈里蘇丹更早得到準確消息,本應該是第一個趕到撒馬爾罕的人,可是瓦剌的馬哈木王卻突然查到殺死他孫子也先的那支人馬正是帖木兒的人,馬哈木王勃然大怒。

    他可不像韃靼的阿魯台太師那麼能忍,兒子死了也能忍氣吞聲。馬哈木立即下令把帖木兒派來,剛剛趕到他的駐地的使者不由分說全部殺掉,然後親自揮軍趕去報仇。離他最近的就是四皇子沙哈魯的人馬,儘管沙哈魯急於返回撒馬爾罕,無心與他戀戰,還是受到了馬哈木的牽絆。

    這一來哈​​里蘇丹雖然得知消息最晚,兵變奪權又佔用了兩天功夫,可他拔營起寨的時間並不比沙哈魯晚多少,三路大軍向賽跑似的殺向了撒馬爾罕。最後,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皇孫哈里蘇丹、皇四子沙哈魯幾乎同時抵達撒馬爾罕。

    誰先進城,誰則稱王,一場大戰就在撒馬爾罕城下展開了……

    中路軍自然是忠於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的,兩軍合兵一處,皮爾麻黑馬的兵力最多,但是帖木兒出兵以後,留守撒馬爾罕的是他的三兒子米蘭沙,米蘭沙正是皇孫哈里蘇丹的親生父親,父子二人裡應外合,同樣佔有極大優勢,三人之中,反以皇四子沙哈魯優勢最少。

    三方幾番激戰,最後哈里蘇丹因其父在城中為內應,得以殺開一條血路,衝進城去,宣布稱帝,舉行登基大典。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眼見事不可為,只得率兵返回阿富汗,在巴里黑以先帝指定繼承人的身份宣布稱帝,舉行登基大典,並號召各路臣民反抗篡位奪權的哈里蘇丹。

    一時間,帖木兒親手創建的世上最龐大的大帝國分崩離析,陷入了無休止的內戰。

    皇孫灑黑與大將異密虎歹達結盟,想要在這亂世之中爭得一席之位。

    正鎮守地方的哈里蘇丹的三弟烏馬爾起了異心,也想爭奪皇位,不料事機敗露,麾下大將只罕沙率軍叛離,投奔哈里蘇丹。

    哈里蘇丹的二弟阿不別克爾眼見大哥做了可汗,同樣野心大熾,這時卻故作忠義,打著忠於大哥哈里蘇丹的幌子,發兵攻打三弟的封地孫丹尼牙。

    哈里蘇丹的三弟眾叛親離,只得逃去與堂兄灑黑締結聯盟,聯手攻打他的二哥阿不別克爾,結果卻大敗而歸。

    阿不別克爾得意洋洋,正想趁機擴大地盤、招兵買馬,不想眼見帖木兒帝國大亂,黑羊王朝趁機殺來,打敗阿不別克爾,奪得貼不力思與孫丹尼牙​​兩座軍事重鎮。

    這時,皇太孫皮兒麻黑馬麾下的大將哈里塔思又被哈里蘇丹重金收買,弒殺了皇太孫皮爾麻黑馬,投奔哈里蘇丹,哈里蘇丹勢力進一步擴大。

    哈里蘇丹的二弟和三弟鷸蚌相爭,結果漁人得利,痛定思痛之下,二人握手言和,決定先從黑羊王朝手中奪回阿哲兒拜展,以此為根據地,結果一場大戰,大敗而歸,老三戰死,老二阿不別克爾敗走錫斯坦。

    一直示弱觀望聲色的四皇子沙哈魯趁機發兵,宣佈為皇太孫報仇,攻打錫斯坦。阿不別克爾逃回錫斯坦後,氣還沒喘勻稱,他四叔就殺來了,只得繼續跑路。

    沙哈魯佔領錫斯坦後,與他的皇侄灑黑結成聯盟,一南一北,夾攻哈里蘇丹。

    與此同時,奧斯曼土耳其、賈拉爾、土庫曼等被征服的地方紛紛開始復國、收復他們的失地,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趁火打劫,侵略帖木兒帝國的領土。隸屬於成吉思汗長子朮赤後裔的金帳汗國則趁機招兵買馬,擴大自己的地盤。

    跛子帖木兒一手建立的大帝國分崩離析,進入了混亂不堪的戰國時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5 23:10
第825章 終至哈密


     夏潯從遙遠的西域趕回中原的這幾個月間,帖木兒帝國已變成了諸侯爭霸的局面,那麼大明北疆的朱棣又如何呢?

    朱棣是寒冬臘月發兵掃北的,到此時已經在北疆塞外征戰達半年之久。若論戰,韃靼的戰鬥力根本不是這位驍勇無敵的馬上皇帝永樂的對手,但是若論逃,韃靼卻正擅長,於是他們採用了最正確的戰術:逃,拖著大明皇帝逃。

    這個戰術,脫脫迷失也曾經對他的義父跛子帖木兒使過,帖木兒大帝面對脫脫迷失的逃跑戰術,也只能望著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嘆氣,儘管他擁有龐大的騎兵隊伍,他也跑不過脫脫迷失,脫脫迷失當時一路往北逃,拖得帖木兒大帝筋疲力盡,再追下去不用人家打,自己就要累垮了,無奈之下只好收兵。

    此刻,本雅失里和阿魯台用的正是這一招,他們想把朱棣拖垮。

    逃跑戰術確實給朱棣造成了相當大的困難,最大的困難就是補給難以跟上,如果停下來等候補給,敵人又要逃得不知去向,茫茫草原如何尋找?

    朱棣發起狠來,不顧補給全速追趕,清遠侯王遠押運著糧草,冰天雪地之中緊趕慢趕也追不上朱棣,軍中士卒缺衣少食,許多人凍餓而死,永樂大帝朱棣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只能吃少量的素食,剿獲的牛羊和軍中攜帶的少量米糧搭配一下,悉數分與麾下將士。

    直到遼東就近籌措了糧草派人運來,才算解了朱棣的後顧之憂。

    韃靼在逃的過程中,與明軍也帝有過交戰,但是無一例外的,都是以戰敗而告終,大小百餘戰,無一戰不敗,這種失敗,更加促成了韃靼的逃跑傾向,到後來他們幾乎是遠遠看見大明的旗幟,嗅見明人的味道,就會跳上馬逃跑。

    整整一個冬天再加一個春天,雙方就是在這追與逃的過程中度過的,偌大的草原成了一個跑馬場,雙方你來我去,繞著圈兒的跑。

    朱棣眼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最後狠下一條心,以帝王之尊,不顧眾將的阻攔,親自率領一支兩萬人的輕騎精銳,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撇下步兵主力,連續追了本雅失里二十多天,把本雅失裡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逃到斡難河畔,本雅失裡都要崩潰了。

    他不想再逃了,再逃下去,他的人馬也受不了,而這裡又恰是元太祖成吉思汗龍興之地,很容易鼓舞士氣,所以他決心停下來與明軍決戰!一番誓師,士氣是鼓舞起來了,成吉思汗的子孫們也真想在祖宗面前大大的威風一次,但是他們的整體實力較之明軍實在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尤其是由朱棣親自統領的這支軍隊,更是明軍精銳中的精銳,雙方交戰僅僅一刻鐘,漢王朱高煦便一馬當先,突入韃靼陣營,隨後大明皇帝朱棣親自揮舞軍旗,率中軍人馬闖入,明軍個個振奮,勇不可當。這一通殺戮,只殺得韃靼人仰馬翻、血流成河,本雅失裡僅率七騎倉惶西竄,阿魯台太師則率主力急急東遁。

    戰亂之中,誰還認得哪個是韃靼大汗本雅失裡,朱棣眼見隨阿魯台東遁的兵馬眾多,便催馬向東追去。時值盛夏,兵行大漠,個個揮汗如雨,追的人辛苦,逃得人也辛苦。朱棣卻始終不依不饒,他就像一個護犢子的大家長,而且是個蠻不講理的大家長,我的人欺負你成,你欺負了我的人,我就得找回這個場子。

    阿魯台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在草原上兜著圈子繼續跟朱棣躲貓貓的時候,瓦剌三王興高采烈地討賞來了。

    原來本雅失裡倉惶逃竄,不辨東西,好不容易逃離了朱棣的魔掌,卻一頭闖進了瓦剌的地盤,馬哈木之子脫歡正率大軍屯紮在瓦剌邊境,等著撿便宜呢,這一下把本雅失裡堵個正著,本雅失裡情知落入瓦剌手中將比落入大明手中下場還要淒慘,因此拼死反抗,結果中箭身亡。

    瓦剌三王得知殺死的竟是韃靼大汗,趕緊派人來向大明表功,他們先講在西線如何伏擊帖木兒帝國的左路軍,為此馬哈木王的親孫子也先都戰死在沙場上,又講他們在東線如何配合大明作戰,殺死了韃靼可汗本雅失裡,虧耀了一番戰功之後,他們就向朱棣獻上本雅失裡的人頭,提出了一連串的邀賞條件:

    瓦剌忠於大明,向大明通報帖木兒軍東來在先,伏擊帖木兒軍在後,又殺死韃靼可汗本雅失裡,戰功卓著。因此,請大明皇帝陛下把韃靼領土分賞於瓦剌三王。又,xxx大汗、元益宗次子的孫子脫脫不花現在大明監管之下,游牧於甘肅,請釋歸瓦剌。瓦剌部屬多從戰有功,請加賞賚並賜火器……

    朱棣一看馬哈木的來信就火冒三丈,拍案罵道:“混帳東西!巧取豪奪,驕橫如此,要打朕的秋風麼?要封官、要軍器也就罷了,還要元氏嫡裔脫脫不歡,你們想幹什麼?是不是想學阿魯台,扶一個大汗做傀儡,以統轄xxx諸部,你們當朕好欺麼?”

    那瓦剌使者被朱棣罵了個狗血噴頭,正伏地請罪的當口兒,實在逃不動的韃靼太師阿魯台也派人求見朱棣來了,他要投降!

    阿魯台若是一味逃去,朱棣總不能追他到天邊,再者,草原之地他也不可能久耽,眼下瓦剌野心勃勃,意欲吞併韃靼領土,不管他同意亦或不同意,只要他一走,瓦剌肯定要對韃靼下手,若是韃靼被瓦剌統一,豈非更加勢大?

    一念及此,朱棣便順勢接受了阿魯台的乞降,封他為和寧王,統治韃靼,為大明屬國。

    至此,朱棣北征,韃靼大汗本雅失裡死,太師阿魯台降,瓦剌三王馬哈木、太平、禿孛羅在此之前就已經接受了大明的誥封,由xxx西北諸汗國派生出的東察合台汗國此前業已向大明稱臣,奴兒乾都司又控制了黑龍江、烏蘇里江、庫頁島等廣大地區,北疆一時大靖!

    朱棣志得意滿,登上極北之地的擒狐山,在巨石上刻下了一副十六個大字的御制銘:

    “翰海為鐔,天山為鍔,一掃風塵,永清沙漠!”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西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他的強勁敵手跛子帖​​木兒已經莫名奇妙地翹了辮子,帖木兒的子孫打成了一鍋粥,帖木兒第四子沙哈魯與他的皇侄灑黑聯手,從哈里蘇丹手中搶到了河中地區,並派使者向大明稱臣。

    哈里蘇丹聽說之後不敢怠慢,馬上也派出使節出使大明,向大明皇帝稱臣,爭取大明的支持。只等他們的使者一到,大明便要成為昔日xxx大帝國(包括元朝、窩闊台汗國、察合台汗國、伊兒汗國、欽察汗國等)的共同宗主國。

    ※※※※※※※※※※※※※※※※※※※※※※※※※

    朱棣接受阿魯台的貢品和朝覲之後,整頓兵馬,準備南返,夏潯此時剛剛趕到哈密城。

    大明永樂皇帝欽封的忠順王脫脫,此刻就是哈密之主。他的王府很有西域風格,這是元朝時候哈密王一脈一直居住的王府,曾經因戰亂損毀了一部分,後來又進行了修繕和擴建,大明欽封脫脫為忠順王,叫他回返哈密時,這裡又再度進行了一番整修,所以金碧輝煌,十分豪綽。

    脫脫近來心情很好,他的叔叔篡奪了他父親的王位,從小就把他派去大明做質子,人過中年,才重新返回故土為王,他在這裡可謂根基全無,雖然他那死去的叔王沒有兒子,可是哈密王室成員卻不少,他的叔王經營哈密這麼多年,他一直在遙遠的金陵,在這裡的根基遠不如他的那些堂兄堂弟、表兄表弟們深厚。

    因此,帖木兒東征,他是最擔心的一個,因為他的王位全賴大明的支持,如果大明失去在西域的影響,他一定完蛋。可是最近他已收到消息,跛子帖木兒掛了,那個老傢伙年老體衰,徹夜狂飲之後已逝世於訛打剌,帖木兒帝國的皇子皇孫們為了爭奪汗位打得不可開交,根本不可能也無力再東征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的那天晚上,脫脫足足喝掉一壇子葡萄美酒,一直醉到第二天傍晚才醒過來,隨後他就發布了一道王命:選妃!

    他算想通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吶!

    夏潯趕到哈密王府,看看那高大的門楣,不禁長長地​​籲了口氣。尤其是看到門禁處八個侍衛俱著大明軍服,他覺得特別的親切,這一路跋涉,輾轉往復,跑到西方兜了一圈,直至今日才算到了哈密,到了這裡他才算徹底地踏實下來。

    總算……到家啦!

    葉安大步走上前去,對那守門的官兵道:“有請通禀一聲,上覆哈密王,就說……”

    那守門的侍衛哈哈一笑,打斷了葉安的話:“成了成了,別狐假虎威的,我們知道你幹嘛來的,這不還沒當上王妃呢麼?擺什麼譜儿啊,還上复哈密王,嘁!喏,往那邊走,從西角門兒進去,先經我們長史大人的手篩選篩選,能不能見著王爺還兩說呢,不過嘛……”

    他捏著下巴,賊兮兮地打量剛從駱駝背上下來的兩個娉娉婷婷的美人兒,兩位姑娘蒙著面紗,只看一雙眼睛嫵媚的緊,模樣卻看不到,不過兩人剛剛從駱駝背上下來時,裙子往身上一繃,那腰身凹陷的淺溝、臀部繃起的線條煞是迷人。就算模樣不好看,光這身段兒……,沒準長史大人就近水樓台、金屋藏嬌了。

    葉安聽得一怔,愣然問道:“什麼王妃?誰要當王妃?”

    那侍衛吞了口哈喇子,驚訝地道:“你們……不是薦這兩個女子於我們王爺的麼?”

    緊隨葉安拾階而上的夏潯聽了把大鬍子一翹,指著自己的鼻子,沉聲道:“要見你們王爺的人,是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7 01:50
第826章 三封信


    哈密​​王府的侍衛瞧瞧這個一臉大鬍子、商人打扮的大漢,不屑地道:“你是哪個?我們王爺,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見的?”

    這侍衛一口地道的鳳陽腔,說的字正腔圓。原來這些王府侍衛都是朱棣遣派脫脫回哈密時,派給他的人馬,王府的兵大部分不懂當地土語,卻打得一副好官腔。

    “大膽,你可知道……”

    陳東怒氣沖衝,剛剛說了半句,就被夏潯攔住了,他是什麼身份?自無必要跟哈密王府的一個侍衛較勁,夏潯平心靜氣地道:“請上复忠順王,就說楊旭到了!”

    “楊旭?哪個楊……”

    那侍衛說了一半,突然張口結舌,大明輔國公在赴哈密途中遇襲失踪,這事兒整個西域已傳的沸沸揚揚,連帶著夏潯的名字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怎沒聽過楊旭的名字。

    葉安道:“還有哪個?自然是我大明輔國公到了,還不快去通報?”

    “你……你們……”

    那侍衛見他們這副形像,實在無法跟一位國公聯繫起來,可是諒來也無人敢冒充這種一戳就穿的身份,那侍衛不敢怠慢,結結巴巴地道:“勞駕… …勞駕稍候,我馬上……馬上禀報王爺!”

    那侍衛一溜煙儿地奔了進去,其他幾個侍衛聽說眼前這位竟是失踪已失的輔國公楊旭,不由竊竊私語,紛紛用怪異驚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們,卻不敢胡亂說話。

    不一會兒功夫,從王府裡匆匆奔出一位官員,身著青色官服。胸前繡著鷺鷥,袖邊袍襟上雜以小碎花為飾,面龐清瘦,頜下三綹微髯,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他一奔到夏潯身邊,隱隱卻有一股脂粉氣來飄來,看來這位正在王府為哈密王選妃的長史大人身陷眾香國裡,倒是艷福不淺。

    這位長吏就是原禮部員外郎。如今的忠順王府長史周安,他驚疑地打量著夏潯,遲疑道:“閣下……是輔國公?下官……本官……曾經見過輔國公大人一面,依稀卻還有些印象,只是……”

    夏潯微微一笑,突然自腰間抽出一柄雪亮的小刀,寒光閃閃,鋒利無比,周安嚇了一跳。慌忙退後幾步,幾乎一跤絆摔在台階上:“你你……你幹什麼?”

    夏潯撫著自己的鬍鬚。輕嘆道:“這鬍子,是該刮刮了。”

    夏潯舉起小刀,就在王府門前剃起了鬍鬚,那鬍子刷刷剃淨,原來看著挺粗獷的一條大漢。登時充滿英氣,五官眉宇,十分的英俊,那位長史啊地一聲大叫,指著夏潯大聲道:“是輔國公,真是輔國公!輔國公大難不死,輔國公回來了。王爺……”

    周安回身剛叫了半聲,從迎門的照壁後面就跌跌撞撞地搶出了哈密王脫脫。

    原來脫脫聽說輔國公生還,而且就在他的王府外面,也是半信半疑。他想親自迎出來,又擔心萬一不實,他堂堂哈密王已然迎了出來,傳揚出去,不免叫他那些堂兄弟們看笑話,便趕緊把正在替他選美的長史周安給叫了來。

    周安在禮部當差的時候,倒是見過夏潯一面,隱約還有些印象,於是就由他出面辨認真偽,哈密王脫脫就躲在照壁後面聽消息,一聽周安確認,哈密王趕緊從後邊繞了出來,迎著夏潯兜頭便是一揖:“哎呀呀,國公啊,你可回來了,朝野只道國公已然不幸殉國……”

    一個揖作下去,他才省起自己是郡王,論爵祿地位比眼前這位公爵要高一品,忙又直起腰來,上前一把握住夏潯的手,親熱地搖了搖:“國公,你……你這半年多來都在何處啊?小王派了人將八百里瀚海都翻遍了,也找不到國公下落,國公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皇上若知道了,一定非常開心!”

    夏潯笑笑,說道:“此處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是不是……”

    哈密​​王“啊”地一拍額頭,道:“是了是了,是小王糊塗,國公請,快請入府……”

    當下,哈密王攜了夏潯急急入王府,兩下坐定,奉上茶來,問起夏潯遇襲之後經過,夏潯倒不便把自己西行種種都說與他知道,他對哈密王說了自己與劉玉珏落荒而逃,在羅布淖爾幸遇商旅隊伍,得他們相助,一起趕到別失八里,又遇到流落至此的塞哈智等人,接下來的情形就不便細說了,只說由於大戰在即,商旅不行,他們沒有及時返回,流落西域數月,直至帖木兒退兵,這才輾轉回來。

    饒是如此,也聽的哈密王驚嘆不已,不住地恭維夏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夏潯卻無心與他客套,馬上問起自己遇襲之後其他人下落情形,哈密王道:“國公,當時您的人馬分散逃離,有那先行逃向哈密的人撞見小王派去恭迎國公的兵馬,說明情形之後,接迎的人馬立即赴大漠接應,小王得知消息後,盡起哈密兵馬,救回了許多將士,唯獨不見國公,著實叫人心焦。後來,又有自己輾轉逃回的,合計共有八百多名生還者,其餘兩千多名軍士,卻是……”

    夏潯的臉色黯淡下來,又問:“風烈炎將軍怎麼樣了?我那侍衛統領老噴,可……可健在麼?”

    一旁周安趕緊道:“國公,風將軍大難不死,我們的人馬找到他時,風將軍背上中了兩箭,大腿中了一刀,幾乎砍斷了骨頭,腹部也被一槍挑開,腸子都流了出來,若非幾名親軍護衛拼死護著他逃走,恐怕早就……,我們救回風將軍後,已把消息報與了宋晟都督,因為風將軍傷勢嚴重,不宜移動,所以就留在這裡養傷,如今剛剛痊癒,正打算近日返回甘涼!”

    夏潯大喜,忙道:“他現在哪裡?”

    周安道:“國公不必著急,下官已派人去風將軍住處接他過來了。至於大人那位侍衛統領……”

    周安與哈密王脫脫對視一眼,脫脫道:“小王派人赴大漠尋找國公,一路尋撿下去,找回許多凍屍,其中有些已被野獸啃得不辨形容,有些屍身還算完好,後經倖存的將士一一辨認,盡量識出了他們身份,其中有一人就是老噴!”

    長史周安輕嘆道:“國公這位侍衛十分英勇,我們的人發現他時,他身上大小傷處足有……”

    夏潯突然把手一揚,制止了周安的話,他的臉頰痛苦地抽搐了幾下,沉聲道:“王爺,下官想借您的書房一用!”

    哈密​​王連忙站起,道:“是是,國公回來,這是極大喜事,理應馬上禀報皇上,皇上得知國公遇劫消息之後,十分悲慟……”

    周安在旁邊悄悄一拉他的衣袖,哈密王馬上閉口,肅手道:“國公這邊請!”

    哈密​​王親自把夏潯讓進書房,站在廊下悄聲吩咐周安:“快去快去,選妃的事先停下來,那些美人兒先尋個地方安置下來,眼下接待輔國公要緊!”

    周安也清楚,雖說眼前這位忠順王比輔國公官兒大,論權柄、論在皇上跟前兒的地位,可是拍馬都追不上,連忙答應一聲,急急奔了側廂。

    書房裡,夏潯拈筆在手,略一思忖,便揮筆書寫起來,足足大半個時辰,夏潯寫下了三封書信,一封是給皇上的,內中也未說的太仔細,主要還是報個平安。一封是家書,他也預料自己生死未卜的消息,必定已給家裡帶來了極大衝擊,可他當時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先修一封家書,叫家裡人放心就是。

    最後一封卻是給西寧侯、平羌將軍宋晟的,這封信裡除了簡要說明自己平安歸來的經過,重點交待了一件事情:“胡商拓拔明德乃帖木兒帝國奸細,見信後立即將他們控制起來,不許走脫一人,其中更有一個化名胡七七真名于堅的人,此人另有其他身份,卻有通敵之嫌,務必控制起來,等他趕到後處理!”

    夏潯對宋晟為國的忠義是很敬佩的,可是是人就有私心,不管任何事都把自己擺在一個“公”的位置上的英雄,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宋晟當初曾抱過漢王朱高煦的大腿,如今和紀綱是否有交情他也不知道,因為他不能在信中說的太明白,但是他既然特意點出了這個人的名字,他料宋晟縱與紀綱有交情,也不敢在此時放水。

    無辜死去的人不能白死,這個於堅一定要付出代價!而且,他要利用此事,把紀綱整倒!

    其實,夏潯倒不相信於堅告密陷自己於死地的事是出於紀綱的授意,以他對紀綱的了解,此人打擊政敵雖然不擇手段,但是假手敵國勢力風險實在是太大了,雖然紀綱與他勢同水火,但是紀綱現在混的風生水起,又不是身陷絕境需要鋌而走險,紀綱不會出此下策。

    再者,他的詳細行程,都是到了西涼之後才決定的,就算于堅有心禀報紀綱再做決定,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這件事是出於于堅個人行為當無疑議,可是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一切可以打擊政敵的手段都可使用,正如于堅不擇手段地對付他一樣,他又不是中立的青天大老爺,這件事自然要善加利用。

    紀綱是否有牽連並不重要,政壇上的大動作,哪個不是由小及大,擴大打擊面呢?

    因此,拓拔明德這個人證和于堅這個主使,務必得保全,留下他們,就是鐵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7 01:52
第827章 欲求敲門磚


     夏潯趕到哈密,準備由哈密王派兵送他返回西涼。在此期間,夏潯與傷勢剛見痊癒的風烈炎見了面,又探望了一些因傷、殘等狀況暫時滯留於哈密的將士,臨走時自然要把他們都帶回甘涼的。

    哈密​​王脫脫連日來大排酒宴,廣邀賓客,為夏潯接風洗塵,慶祝他大難不死,終得脫身。由於強敵已退,西域人心的招攬也不是一時半晌就能辦到的事,夏潯在沙洲以鐵血手段剷除異己的方法在這裡也行不通,所以夏潯對與哈密官僚飲宴歡聚興致缺缺。

    五天以後,該召見、安撫的人也都見過了,夏潯便要求馬上啟程,哈密王很希望這位朝中重臣在哈密多住些時日,這對他擴大自己的影響、鞏固自己的地位非常有用,不過他也知道夏潯失踪達半年之久,已是歸心似箭,因此不敢強留,所以馬上便安排駝隊騎卒,照應夏潯上路。

    此時,攜帶著夏潯書信的秘使,已然扮作一個小型商隊,先行上路好幾天了。

    肅州城裡,近日漸漸又興旺起來,肅州本是酒泉一帶最為興旺的城市,自去年年末以來,因為大戰臨近,商賈絕跡,一些有條件的士紳都逃離當地,遷往內陸了,所以這裡荒涼了許多,現在因為帖木兒帝國的軍隊已經撤回撒馬爾罕,大戰解除,很快又恢復了興旺景像。

    拓拔明德此刻就在肅州城裡,租住在一處莊院。這處莊院,是肅州豪紳馬家的一處下院。

    因為擔心帖木兒軍殺到嘉峪關前,自己遭受池魚之災,有條件的甘涼大族年初的時候都撤到關中去了,這裡的莊院都只留了幾個下人看管,這些人以經商為主業,腦筋靈活,此時若有人租住他們的宅院,憑白又得一筆收入,他們自然是肯的。

    為了執行堅壁清野的戰略,平羌將軍宋晟把沙洲的豪商巨賈都遷到了嘉峪關里,拓拔明德順勢跟著混進了關內,這些沙洲的豪商巨富拖家帶口、僕從如雲,沒有哪家客棧能住得下,再說這西域的客棧大多是大車店,要找個居住條件好的非常困難,所以他們大多選擇了租住甘涼豪紳的莊院。

    拓拔明德也裝模作樣地租下了一處莊院,就是馬家這處下院了。

    本來,拓拔明德一直滯留在嘉峪關附近,不肯再往內撤,因為等帖木兒大軍殺到時,他要負責裡應外合,打開嘉峪關,放帖木兒軍入城,孰料左等右等,最後卻等來了帖木兒汗病逝,三路大軍齊返撒馬爾罕,開始內戰的消息,這一下拓拔明德可傻了眼。

    當沙洲權貴、富紳紛紛返回敦煌的時候,拓拔明德沒有急著跟去,因為他在沙洲也沒有住處,暫時來說,各方巨賈富紳都忙著重整家園,一時半晌的不會再集結商隊赴西方交易,他到了沙洲也只能滯留在那裡,與此處又有什麼分別?

    再者,他是帖木兒帝國駐守別失八里的大將索牙儿哈的親信,現在得到的消息是,哈里蘇丹殿下得知帖木兒汗病逝以後,已發動兵變,軟禁了前來接收兵權的蓋蘇耶丁,殺了索牙儿哈,把他的軍隊也掌握在手中,趕回撒馬爾罕去了。

    別失八里此刻等於是四分之一掌握在明廷手中,四分之一掌握在瓦剌手中,四分之二在哈里殿下的控制之下,他不明情形,一頭撞回去的話,焉知不會自投落網,成了哈里蘇丹的階下囚?因此拓拔明德沉住了氣,暫時留在甘涼觀望風色。

    前些天,他又收到諸如皇孫哈里蘇丹稱帝、皇太孫皮爾麻黑馬稱帝、哈里塔思弒殺皮爾麻黑馬,皇太孫一脈的勢力已經被沙哈魯和哈里蘇丹瓜分的消息,這一下拓拔明德更加慌張了。

    他是皇太孫一派的人,而皇太孫已經死了,皇太孫的勢力業已瓦解,此時自己回到帖木兒帝國還能投奔誰?若是他手中握有重兵還有被人招攬的價值,偏偏他現在手中只有一些財貨和區區百餘名的戰士,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拓拔明德現在手中握有一筆價值不菲的財富,同時,擁有百餘名的精壯士兵,為了更完美地掩飾他的身份,從別失八里啟程之際,他還帶了一些女兵,這些女兵來自戴克部落,無論是騎射還是步戰,絲毫不遜於男人。這些女兵現在分別扮作他的奴隸和家眷。

    拓拔明德東來的時候,由兩個女兵統領冒充他的侍妾,其餘的女兵則大多扮作侍婢,少數扮作女奴,如今有國難奔,滯留異域,拓拔明德無奈之下,就將兩男兩女四個侍衛統領召集起來,把自己蒐集到的情報對他們述說了一遍,商議一條出路。

    這幾人聽說帖木兒帝國在短短時間內,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也是吃驚不小,可要問計與他們,那就不用指望了,他們只是驍勇善戰的匹夫而已,智計謀略比他拓拔明德還差了一大截,因此四人都表示,願意聽從他的安排,給這支孤軍找一條出路。

    拓拔明德苦思幾日,竟然真被他想出一個辦法:投奔瓦剌!

    帖木兒帝國已明顯沒有他的存身之處了,距離最近的非大明的勢力唯有瓦剌。

    可是要投奔瓦剌,並受其重用,重新做回他手握重兵、揮斥一方的大將軍,他就需要一塊絕對給力的敲門磚,這塊敲門磚從哪兒來?最後,他就想到了此刻正游牧於甘涼的蒙古大汗直系後裔脫脫不花。

    他知道,瓦剌現在的力量比韃靼強大,但是瓦剌想要一統蒙古草原,最大的弱點就是沒有一個黃金家族直系血脈的後裔可以號召蒙古各部,黃金家族儘管已成了蒙古諸部貴族手中的一個傀儡,但是對許多普通的蒙古人來說黃金家族還是有著相當大的號召力的。

    這就像曹操手中的漢獻帝,不管他落到哪路諸侯手中,都是一個任人擺佈的傀儡,可是能夠掌握他的人,就能夠出師有名,能夠招攬民心。韃靼的力量本來弱於瓦剌,就因為阿魯台太師控制了本雅失裡這個黃金家族的直系後裔,便得以和瓦剌抗衡。

    如果他能把脫脫不花偷出去,送給瓦剌三王立為蒙古大汗,同韃靼爭正統,不但瓦剌三王會重用他,脫脫不花這位傀儡大汗多少也能有些勢力,到時候也能為他所用。於是,拓拔明德悄悄打探起了脫脫不花的下落。

    很快,他就通過流落在肅州的蒙古人,打聽到了脫脫不花和他的異母兄弟阿噶多爾濟的下落。這對難兄難弟正在祈連山下放牧呢,他們的部落養了大量的鹿,還開采玉器,部落中的女人還上山採摘雪菇等山珍野味。由於他的身份特殊,肅州衛鎮夷千戶所就駐紮在他的部落外圍,予以特別看顧。

    拓拔明德若想把脫脫不花偷出來,必須得打通關節,即便不能收買鎮夷千戶為其所用,也得與這位鎮夷千戶拉上關係,才能通過他的防區,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個大活人偷出來。於是拓拔明德就以要從祈連山下諸部採買貨物為名,千方百計地與這位鎮夷千戶拉關係。

    這段期間,于堅並不在他身邊,到了肅州之後,于堅馬上把他在別失八里見到夏潯的消息密報了紀綱,對於那麼遙遠的地方,紀綱也是鞭長莫及,只得囑咐他見機行事。如果夏潯滯留西域不能返回,那麼還是有機可乘的。

    可是等到有關帖木兒帝國的消息接踵傳來之後,拓拔明德的利用價值就近乎於無了。但于堅並沒有急著告發拓拔明德,因為拓拔明德一旦被捕,招認所犯罪行的話,沒準就會把襲擊夏潯的事情說出來,而這消息卻正來自於他。想要殺掉拓拔明德同樣很不容易,拓拔明德身邊就連一個女人都是驍勇善戰的武士。

    刺殺他滅口不易,借助甘涼軍方的勢力抓他,又擔心連累自己,這拓拔明德竟成了于堅手中一塊燙手的山芋,不知該如何處置才好了。于堅無奈,只得藉口回家省親,先行離開了拓拔明德身邊,將自己隱在暗處,然後與紀綱聯繫,叫紀綱速派大隊的錦衣緹騎前來,用自己人來解決這個禍害。

    如果這時拓拔明德就要離開,於堅投鼠忌器,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誰知拓拔明德欲投靠瓦剌,竟然打起了脫脫不花的主意。

    于堅離開的時候,拓拔明德還沒有確定自己的去留,等他決心以脫脫不花投奔瓦剌的時候,于堅已不在身邊,失去了這個本地通的幫助,拓拔明德為了和那位肅州衛鎮夷千戶攀上關係,著實花了許多冤枉錢,最後總算是通過本城的一個蒙古人,與這位千戶大人攀上了關係。

    此刻,拓拔明德正跟這位剛剛結識幾天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邵大人杯籌交錯,喝得酒酣耳熱。

    “呵呵,千戶大人,在下是頭一次到肅州做生意,在這邊沒什麼門路,這件事還要麻煩你代為引薦,多多幫忙,事成之後,在下還有重謝!”

    拓拔明德說罷拍了拍手,簾兒一掀,一個穿一襲石榴紅花裙子的婀娜少女便從外邊走進來,向兩人盈盈一福,含羞帶怯地瞟一眼邵千戶,便姍姍地退到了一邊。

    這女人眼窩深深,鼻樑高挺,棕色的秀發,五官明艷照人,身材修長婀娜,只是皮膚略顯黝黑,可那小麥色的肌膚比之嬌嫩白皙的膚色卻憑添了幾分健康、性感與活力,那種健美,與中原女子的美絕不一樣,讓男人很有征服的慾望。

    邵千戶雙眼一亮,緊緊盯著這個美麗的女人,問道:“這是……”

    拓拔明德道:“哦,在下聽說大人此來肅州,要在這兒住上三五天的,孤身一人,身邊沒有女人照料怎麼成呢?這個女人叫比蘭,是在下從西域買回來的一個女奴,就把她送與大人侍候起居吧,希望千戶大人不要嫌棄!”

    邵千戶摸著唇上的八字鬍,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那個可人的女奴,心中好生猶豫:“我萬松嶺一向是騙財不騙色、騙色不騙財的,可這異域美人兒當真別有一番風味,我要不要破例一回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7 15:56
第828章 故鄉的雲


    大軍從哈密出發,一路黃沙,烈日炎炎,十分的辛苦,可是路總有走盡的時候,現在前方漸漸出現了一叢叢樹木、翠綠的野草、偶爾的湖泊,以及小小的村落,距敦煌已經越來越近了。

    正行走間,遠處突然有一隊騎卒馳來,盡著大明服色,饒是如此,哈密王派來的護衛統領也不敢怠慢,立即帶領一隊士兵提馬迎了上去,兩下碰頭,交談片刻,護衛統領便兜馬迴轉,帶著來騎中的一人向夏潯車前駛來。

    一輛輕車,頂上有蓋,四面無帷,在這炎炎夏日下略顯清涼,夏潯和西琳、讓娜,還有小丫頭唐賽兒就在車上。

    那護衛統領帶著來人馳到車駕前,高聲道:“國公,罕東衛指揮使嗩南、指揮同知搭力襲,沙州衛指揮使昆季、衛指揮買佳,正在前路十里處恭迎國公,迎候國公入城。”

    “敦煌麼,我們就不進去了,本國公歸心似箭。你回去,叫嗩南和昆季馬上準備飲水和食物,安排一隊兵馬,護送本國公去嘉峪關。宋統領,你等一路辛苦,可在敦煌休整幾天,便即返回哈密吧,代我向忠順王致上謝意!”

    “遵命!”兩個騎士各得指示,分別撥馬而去。

    劉玉珏勒馬道:“國公,一路跋涉,將士們都有些疲憊了,我看賽兒和兩位如夫人也很是倦怠,反正消息已經傳了回去,國公何必急於趕路呢,若在敦煌休息兩天,也不耽擱什麼。”

    夏潯搖頭道:“這些僥倖生還的兵都是西涼人。離家這麼久,他們牽掛家鄉的親人吶,我的生死消息,朝廷和家裡都能盡快得知,可他們許多人,家裡還不知生死呢,能早到一天也是好的!”

    “是!”劉玉珏聞言不再勸說。夏潯抬眼向遠處望去,這裡距沙洲城還有數十里地的距離,還看不到敦煌城的輪廓,不過這裡已經接近敦煌綠洲,樹木和草地間次出現,偶爾也能看見一些小小的村莊。

    夏潯向後仰了仰,環住西琳和讓娜的纖腰,柔聲問道:“你們乏不乏?”

    兩女臉上都蒙著輕紗。只露出一雙嫵媚動人的大眼睛,聞言向夏潯靠了靠,輕輕地道:“老爺,我們也想快點回家!”

    唐賽兒從後面撲到夏潯身上,環住他的脖子,說道:“乾爹,我想娘親了!”

    夏潯無聲地點點頭。抬眼望去。白雲悠悠,忽然也格外地思念起親人:茗兒、梓祺、謝謝、蘇穎、小荻,還有那四個寶貝丫頭和他的兒子楊懷遠……

    嬴家,禪堂,只有雪蓮和妙弋母女二人。

    木魚“噹噹噹”地滾出老遠,一卷經書也被拋到地上。

    雪蓮一身素淨,盤膝坐在蒲團上。

    比起當年,她的臉頰有些削瘦了,原本掌握著孫家藥堂經營大權的女強人。經過十年青燈古佛的熏染,那氣勢已被柔和所取代,隱隱有些出塵之意。

    或許是因為十年心如止水,十年素齋修行,除了她的臉頰略顯削瘦,下巴尖尖,整個人與十年前看起來毫無二致。仍是三十許人的模樣。

    經卷被扔到了地上,木魚也被妙弋摔壞了,雪蓮仍舊盤膝而坐,閉著雙眼,對眼前的一切似乎無動於衷。

    妙弋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用顫抖的聲音道:“我說過多少遍了,娘!那個人已經死了。早就死了!你聽沒聽進去?如果說我們有錯,十年的懺悔,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放下?”

    雪蓮依舊閉著眼睛,自從為她修了這禪堂,做了居士,雪蓮就獨居於此,與世人隔絕,每當她的女兒進禪堂來看她,她都會闔上雙眼,就像此刻一樣。

    妙弋道:“母親,你真的是信佛麼,你住在這禪堂裡,是為了皈依佛祖,還是為了逃避別人,逃避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怕見我,因為看見了我,你就會想起當年那種種不堪,可是,十年的牢,還不夠么?你放不下,你叫女兒又如何放得下?”

    雪蓮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她還是沒有說話,但是眼簾急劇地顫動起來。

    妙弋的淚水已撲簌簌地流下來:“娘,我是你的罪,你何嘗……不是我的罪?我們要寬恕自己,也要寬恕彼此,才能真正地放下!娘念了十年的佛,難道還想不通,放不下?如果娘一時還接受不了與女兒面對的現實,或許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妙弋輕輕轉過身,低低地道:“國公沒有進城,他在城外稍做休整,就繼續東去了,娘明白他的意思?盛隆土司……對你真的很好,娘這一輩子,總算有了個真心對你的人,娘錯結了兩次緣,真正的緣份到了,卻要放棄麼?女兒言盡於此,娘好好想一想!”

    妙弋輕輕走出去,走出禪堂,唐古拉山下的土司老爺盛隆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兒,手裡捧著一口匣子,那是他此去西域,特意為雪蓮採買的珍寶、首飾和香料。

    妙弋向他輕輕一點頭,盛隆便如奉綸音,立即踮著腳尖走進禪堂,彷彿一位要去膜拜菩薩真身的虔誠信徒。

    夏潯護送隊伍交接完畢了,他只是與迎候在城外的官員和士紳們稍作言談,直待哈密官兵與敦煌官兵交接遠比,哈密官兵入城休整,沙洲衛指揮昆季親自帶領三千精卒,護送夏潯一行人繼續上路。

    經敦煌之畔而過,已經離城數里了,一片沙坡上,夏潯回首望去,但見一城山光,半城塔影,葦溪連片,湖泊處處,澄澈、明淨的天空上,潔白的雲,任自由的風將它游移變幻著,彷彿世外桃源般美麗。

    夏潯默默地道:“十年前,你們離開青州傷心之地,自我放逐天涯。今天,我主動離開,敦煌城,我就不進去了。我想,你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寧靜,希望我曾經的到來,沒有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往事已矣,願你母女二人,都能放下心靈的包袱,找到自己的幸福!”

    ※※※※※※※※※※※※※※※※※※※※※※※※※

    一個寬敞的院落裡,一張石台,一條長凳,一個八字鬍的中年人正四平八穩地坐在凳上,慢條斯理地喝茶。這個八字胡中年人,赫然就是拓拔明德竭力巴結的那位肅州衛鎮夷千戶所千戶邵望心邵大人。

    他當然不是真正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這個西貝貨正是當年在鳳陽一帶混口食的千門高手萬松嶺。

    當年,夏潯從青州舉家遷往金陵,這萬松嶺見他行囊頗為豐厚,便想在鳳陽打他的主意,因為一時人手不足,便找到了在當地施展千術騙人錢財的同行謝雨霏幫忙,不料謝雨霏卻知道這個楊旭乃是她自幼許配的夫家,表面答應幫萬松嶺的忙,暗地裡卻擺了他一道。

    萬松嶺在鳳陽大獄很是吃了一頓苦頭,逃出來之後,他咬牙切齒地追到金陵,想要以千制千,報仇雪恨。結果客場作戰,信息不靈,他又被謝雨霏和她師父惜竹夫人整得死去活來,最後搜刮來的錢財都落入謝雨霏之手,孤身一人、光潔溜溜地逃離了金陵,還以為自己殺了官差,惹下命案。

    萬松嶺逃亡路上唯恐被官府通緝,便想了一個別出心裁的辦法,他刻了個蘿蔔戳,照著官府衙門信封的格式偽造了一份公函,裡面塞上廢紙,外面粘上雞毛,又弄了一套竹筒黃面的包袱往身上一背,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官府的信差。

    那驛站的人每天接待的南來北往的信使多了,哪有這種警惕性。再加上他們只是負責迎來送往,又不是簽發公函或者接收公函的衙門,對公文的外表瞄一眼大概相符也就信了,於是萬松嶺這個騙子以公門中人的身份“大搖大擺”地一路西去,經河南,過陝西,一直到甘肅,一路上吃喝住宿全在官府所設的驛站裡。

    十多年來,萬松嶺已在這兒紮下了根,還收了幾個徒弟,成了當地黑道上頗有份量的一個人。

    前不久,拓拔明德到處向人打聽鎮夷千戶所的關係,便被他給盯上了,萬松嶺搖身一變,就又變身成了鎮夷千戶邵大人。為了取信拓拔明德,他還當著拓拔明德的面進過一次肅州衛的衙門,然後又被衙門裡的官員很熱情地親自送出來,拓拔明德就此對他的身份信之不疑了。

    其實,這甘肅之地實行的是與遼東原先一樣的制度,即軍政合一,不設地方官府,用衛所來統管地方一切行政、司法等各項事宜,所以那衙門口兒只要你有事就都能進得。這萬松嶺隨便找點小事進了肅州衛,卻給那辦事的官員塞了厚厚的一個紅包,那官員過意不去,當然要很熱情地送他出來。

    最初,萬松嶺只想騙拓拔明德一筆錢就算了,不過隨後他就發現這個胡商非常富有,而且……非常傻,這麼傻的富人不狠狠撈他一筆,豈不是要天打五雷轟麼?萬松嶺貪心大起,便想不只要賺他一筆好處,還想把他用來購買貨物的那筆巨款一併騙走,這就需要設一個更大的局才成。

    因此,他的計劃已經擬定,他已使人去招呼幾個得力的徒弟,準備與徒弟們聯手,做一出大大的好戲,把那胡商巨款都騙到手。十年了,中間又經過靖難之役,想必他當年的案子已不在有人注意,只等這筆巨款撈到手,他就要回故鄉去。

    落葉歸根,雖然他是個賊,可賊也是有故鄉的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7 16:00
第829章 鬥法


     春江水暖鴨炎知。

    戰爭陰雲散去之後,最先做出反應的就是商場。

    肅州城裡最大的貿易胡同已經率先恢復了景氣,街市間行旅摩肩接踵,熱鬧非凡。除了行商坐賈生意往來,茶樓酒肆乃至青樓賭坊也坐落其間,商旅們可以在茶樓中談生意,生意談成便可以到酒肆中買醉,酒為色之媒,醉了就可以去青樓買歡,一夜歡娛之後還可以到賭坊裡瀟灑一回,一條龍的服務。

    其中,也有一些藝人在這裡討生活,比如陸羽茶樓裡說書的木三水就是其中一個。

    木三水身寬體胖,肥頭大耳,偌大一個光頭,好像香火鼎盛的大寺院裡的知客僧人。

    坐在他對面桌前的,卻是一個瘦瘦巴巴的小老頭兒,一臉的苦大仇深,粗布的衣衫,肩膀上掛一條褡褳,面前擺著一碗還沒吃完的大餅泡肉湯。這人是個小行商,名叫馮萬順。

    木三水今天說的書是關於武王伐紂的一段神怪故事,取自南宋時期的《武王伐紂白話》,這就是《封神演義》的前身了,結果那馮萬順聽了說他故弄玄虛,裝神弄鬼,兩個人就這麼嗆上了。

    此刻,兩人就世上有無法術打了個賭,那馮萬順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放進木三水面前的書桌之中,將桌布一蓋,木三水張口便來,將馮萬順所寫的話一字不錯,全都說了出來,驚得馮萬順目瞪口呆。

    他蹭地一下跳起身來,跑到台上掀開桌布瞧了瞧,他親筆寫下幾行字的那張紙還好端端地躺在書桌裡面,不由好生奇怪。木三水得意洋洋地道:“如何?這世上真有法術吧?我告訴你,我就會這麼一手,可我會這功夫,自然就有人懂得比我更加高明百倍的功夫,騰雲駕霧、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那都不在話下,你​​已輸了,拿錢來!”

    馮萬順哪裡含得,面紅耳赤地道:“你……你這都是邪術,說不定你是個白蓮妖人!”

    木三水頓時變了臉色:“怎麼著?扣一頂白蓮教的大帽子給我就想賴帳不成,哥幾個,叫他知道知道,這條胡同裡誰才是地主!”

    木三水話音剛落,幾個在茶館裡閃逛的大漢就晃著膀子向馮萬順逼近過來,一臉不善,馮萬順是個捨命不捨財的,死死抓住自己的褡褳……尖叫道: “你們幹什麼?搶東西啦!勒索敲詐啦,大家快來看吶……”

    飲茶的客人們倒是看著呢,問題是根本沒人出來幫腔,眼看那幾個大汗逼到面前,就要去搶他罅褡褳,突然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閃身進了茶館,一眼瞧見木三水,便招手道:“三水,快著,師傅叫咱們去……有大買賣!”

    木三水擺手道:“不急不急,先叫我收了打賭的彩頭!”

    那尖嘴猴腮的漢子急了,奔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袍袖,說道:“急事,大買賣,千千呢?”

    “*……伽……”

    那瘦臉漢子一听就明白了,他拿起醒木,在桌上“啪啪”地拍了幾下,喝道:“夜千千,快出來,師傅叫咱們去,有急事,快著點兒!”說著拖起木三水就走。

    這正主兒都走了,那幾個幫閒的大漢不禁面面相覷,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勒索這姓馮的小商人。這時木三水說書的桌下吱呀一聲響,桌布一掀,竟然鑽出一個人來,這人身材瘦削,靈活如猿猴,馮萬順看得驚奇不已,他方才看過那桌下,明明空空如野,也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鑽出個人來。

    叫夜千千的瘦子追著木三水出去了,那幾個大漢自覺無趣,互相打個手勢,便也出了茶館,這時一個好心的茶館伙計才對馮萬順笑道:“今兒你運氣好,要不然一定破財。實話對你說吧,這木三水和夜千千兩兄弟有一手雙簧絕活,旁人說雙簧,都是事先將詞兒記熟了才配口型,可他們二人,藏在下邊的那人哪怕說些上邊那人事先不知道的話,上邊那人也能將口型配合的惟妙惟肖,除非你一直緊盯著他的嘴巴,或者與他面對面就近坐著,聽得出聲音並非發自於他口,否則是破綻全無。”

    車此同時,肅州城北門進來幾個灰土布的漢子,城門前早有人迎上去,向他打聲招呼,笑問道:“公孫大哥,這一趟買賣收成如何?”

    那姓公孫的人道:“嗨,看著偌大一座古墓,好不容易掘開了,卻是金銀俱無,只拿了一件銅獨角獸、一件銅釜甄和銅二股叉、兩件銅盆,另外就是大批的陶器,古錢倒是有幾壇,卻不值幾文。我正想再掘一座大的,師傅急著找我們來,有什麼大買賣麼?”

    那迎候他的人打個哈哈道:“公孫大哥,詳情我也不甚了然,不過師傅說了,這票買賣若是成了,這一輩子都吃用不盡!”

    那姓公孫的人聽了精神大振:“竟有這樣好事?走!咱們趕緊見師傅去!”

    各路人馬陸續趕到一處大賭坊,賭坊裡擺著十七八張桌子,賭徒們聚攏桌前,吆五喝六,這些人進了賭坊並不理會那些賭徒,只與看賭坊的打手打聲招呼,便穿過賭坊到了後院。後院裡,萬松嶺正喝著茶、吃著豆,靜靜地等在那裡……

    宋晟接到夏潯的來信,不禁又驚又喜,他立即派人給京裡和正在北疆前線的永樂皇帝報信兒,然後抱著病軀啟程,赴嘉峪關迎接夏潯。

    夏潯信中所言,叫他立即控制胡商拓拔明德的事情,他也沒有怠慢,他派了三子宋瑛親自趕往肅州,抓捕拓拔明德,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誰知宋瑛到了肅州,卻只抓了一群蝦兵蟹將,主要目標拓拔明德和化名胡七七的于堅竟然下落不明。

    他闖進拓拔明德租住的馬府下院抓人的時候,拓拔明德的一眾手下都在,看樣子渾然不知身份洩露,那拓拔明德並不像是得了消息逃走的樣子,因此宋瑛一面派人報信給父親,一面親自審訊犯人,希望能逼問出拓拔明德和于堅的下落。

    可這些人都是帖木兒帝國派來的死士,要從他們口中問出消息著實不易,宋瑛迫不得已,只得對他們用了大刑,連夜拷問。

    宋瑛把一座肅州城攪得天翻地覆,抓捕拓拔明德和于堅的時候,宋晟已經在嘉峪關接到了夏潯和他那些倖存的兵士。據宋瑛說夏潯失踪日久,他聯同哈密王脫脫各自派兵,把八百里瀚海都搜了個遍,始終找不到夏潯下落,以當時情形來看分明是兇多吉少,只得如實禀報皇帝。

    永樂皇帝當時正在大漠裡追殺本雅失裡,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今年開春了,得知夏潯的不幸,永樂皇帝很是悲慟,但他當時還不能處置此事,因此他只吩咐宋晟調整軍事部署一力擔負起西涼防務,同時傳旨京中,準備等他戰事結束返回金陵,再為輔國公操辦後事。

    如今有關輔國公後事的許多準備工作都已完備,諡號、祭文、衣冠塚、葬禮的規模、還準備加封他為漢中王,幸好他及時回來了,若不然等皇帝回京,把他的後事都操辦完了,他再活蹦亂跳的竄出來,大明帝國恐怕就要遭逢一樁亙古未遇的難題:死後追封的郡王又活了,這王爵該如何處置?

    隨即,宋晟又向夏潯通報了抓捕拓拔明德和于堅的情況,兩下裡一邊交流著這半年多來發生的種種,一面也向肅州趕去。兩地本就相隔不遠,六七十里地,一天下來,傍晚時分也就進了肅州城。

    進城時,各方官員接迎寒喧,好一通忙碌,才得以入住肅州衛衙門特意為他騰出來的官邸,至於晚宴就得稍候了,一路奔波,又值夏日,夏潯一行人不說灰頭土臉,卻也是滿面風塵,汗漬斑斑,總得先沐浴更衣,清潔清潔。

    夏潯在西琳和讓娜的服侍下,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輕袍出去,兩個美人兒才寬衣沐浴,這廂還沒入水,早等得不耐煩的唐賽兒便闖進來,有人陪浴她哪肯一人洗澡,自然要與西琳和讓娜同浴。

    兩大一小三個美人兒脫得光潔溜溜,嬉水沐浴暫且不提,已經沐浴完畢的夏潯先已到了花廳歇息。

    下人早侍候了茶水上來,這時正好不冷不熱,夏潯便往竹藤圈椅上一坐,喝起了茶水。

    此時的夏潯,一身玉色輕袍,頭戴襆頭,襆頭正中還鑲著一塊鮮翠欲滴的翡翠,整個人文質彬彬,風流倜儻,就是膚色顯得黝黑了些,饒是如此,叫人一看也是個公子王孫的架勢,只是看他手中輕搖的扇子卻不免叫人發噱,這位公子搖的不是折扇,卻是一隻大蒲扇,涼快是涼快了,配著他這一手打扮,可就有些不倫不類。

    又過片刻,已然沐浴完畢的劉玉珏趕了來,本來夏潯這副模樣極是英俊了,可是與劉玉珏一比,登時就遜色好多,劉玉珏白白淨淨一張面孔,好像曬不黑似的,穿一身月白底子彈墨梅花皂色鑲邊交領輕衣,翩翩公子,美人如玉,比起夏潯,實在強了不止一籌半籌。

    “國公,方才西寧侯說,已經打聽到了拓拔明德下落,宋瑛帶人出城去抓捕了,詳細情形還不知道,得等宋瑛回來再說。今晚宴後,請國公先行歇息,這三兩天內,宋瑛一定回來,咱們正好在肅州城裡先休息幾天,這一路不行車馬,渾身都覺難受了!”

    夏潯點點頭,問道:“可有于堅下落?”

    劉玉珏道:“還沒有,恐怕這于堅的下落,也要著落在那拓拔明德身上。”

    夏潯微微蹙起了眉,搖頭道:“恐怕不見得!我雖身陷別失八里,但是知道我生死下落的,卻也並非無人。嬴戰夫妻和于堅都是知道的,但我趕到哈密的時候,哈密王脫脫卻是驚訝莫名,完全不知道此前我還活著,那時我就知道,要抓于堅,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劉玉珏在夏潯身邊坐下,困惑地道:“國公是說?”

    夏潯道:“贏戰夫妻幫了我,卻隱瞞我身在別失八里的消息,這倒可以理解。若我生還,自不會忘了他們的恩情,若我身死,他們也不會受了牽連,一旦帖木兒的大軍真個攻破嘉峪關,直取中原,他也可以利用與該國的交情保全自己。到後來,帖木兒身死、退兵,塵埃落定,他更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因為他這時若說出來,就無法向人解釋先前不說的原因。可于堅為什麼不說?”

    劉玉珏目光微微一閃,搶著說道:“我明白了!于堅賊心不死,還寄望於國公在別失八里出了意外。他當時正是拓拔明德管事的身份,未來的變化,當時誰也不知道,如果他有機會與拓拔明德再赴別失八里,甚至有機會再置國公於死地!”

    夏潯領首道:“不錯,所以,他一定格外注意西域消息。帖木兒帝國內亂、退兵,倒不見得就能確定我還安然無恙,但是咱們趕到哈密,根本無法予以掩飾,他在哈密一定有眼線,現在,他一定已然得到了消息,我現在只擔心……”

    劉玉珏道:“國公不必擔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于堅又能逃到哪裡去?”

    妾潯喟然一嘆,悠悠地道:“我現在擔心的,正是他的那座廟!就怕那廟裡的方丈住持,為了保全他的廟,把于堅這個招災惹禍的小和尚來個殺人滅口,那說……大大的不妙了!”

    劉玉珏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不錯!以我對紀綱的了解,這種事他絕對幹的出來!如果于堅死了,只憑拓拔明德這個敵國間諜的口供,恐怕是扳不倒紀綱的。”

    夏潯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扳不倒!所以于堅絕對不能死,還要一定落在我們手中才行!”

    “呵啊……”

    夏潯突然笑了笑,說道:“于堅是個很惜命的人,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他現在一定也想到了這種後果,所以他怕落到我手裡,卻會更擔心落到紀綱手裡,這樣的話,我們未必沒有機會抓到他!”

    夏潯忽然站起來,搖著蒲扇走到廊下,水磨石磚鋪地,四面原木欄杆,構成了一個天井,上邊是生長茂密的葡萄藤,遮住了星月,卻異常的涼快。

    夏潯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玉門關外,那水都不見的沙灘地裡,它扑騰不起來,到了這兒,總該起些作用了吧!”

    劉玉珏跟上來,迷惑地道:“國公說什麼?”

    夏潯緩緩地道:“我說……該跟紀綱鬥法了!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8 22:48
第830章 美人情重


     接風宴就設在肅州衛指揮衙門裡面,輔國公楊旭、西寧侯宋晟兩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同時駕臨,肅州上下官員十分的緊張,這場酒宴自打知道兩位大人將要光臨肅州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水陸八珍、奇饈美味,應有盡用,還有絲竹弦樂、歌姬舞孃佐酒助興。

    西琳、讓娜和唐賽兒也自有肅州官吏的女眷在後宅設宴相陪,雖然知道她們只是輔國公的妾室,可國公爺的妾,卻也比她們尊貴許多,自然要照顧的無微不至,禮敬有加。

    可是肅州官吏準備如此周全、豐盛的酒宴,按照這些西涼將官非大醉不算盡興的標準,卻不算是讓兩位貴人盡興,因為宋晟老將軍年老體衰,又身患多種疾病,不克久坐,更不要說是喝酒了,他只在慶祝輔國公安然歸來的時候舉杯淺淺一酌,此後便滴酒不沾。

    這一來夏潯就成了大家敬酒的主要目標,不過你喝一杯,國公只飲一口,那也是相當給面子了,誰敢拉著輔國公稱兄道弟的灌他喝酒?菜過三巡,幾位他桌的地方官員聯袂舉杯,來到夏潯席前剛剛敬完酒,葉安忽然從外邊走進來,對夏潯俯耳低語了幾句。

    夏潯立即起身道:“各位大人,今日諸位盛情款待,楊某感激不盡,只是這一路自哈密而來,長途跋涉,不曾稍歇,身子實在是疲乏的很了,幾杯酒下肚,竟覺困倦不已,我看宋老將軍業已不勝酒力,老將軍你看,咱們是不是先行退席,諸位大人嘛,還請肅州衛令大人妥善照料大家務必盡興!”宋晟早就乏得坐不住了,只是礙著輔國公在,他不好退席,夏潯這一說,宋晟如釋重負,連忙起身道:“國公所言甚是,老夫也覺疲乏不堪了,令雲霆! ”

    肅州衛指揮立即起身道:“末將在!”宋晟向席間一指,說道:“國公安全歸來,是大喜之事。只是國公一路疲憊不能多飲,老夫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更加的吃不消,這兒就交給你了,務必要讓大家盡興要是有喝得不開心的,老夫唯你是問!”令雲霆笑著應道:“末將遵命!侯爺放心,今兒誰不喝個痛快,末將就軍法處置,打他板子!”轟堂大笑中,眾將領起身恭送夏潯和宋晟離去。這兩人一走少了上官在座的拘束這些西涼將領反而喝的更開心了。一時間,丟了酒杯換大碗的,寬了上衣赤雙膊的,還有那大腳踩了椅子跟人吆五喝六划酒拳的,放浪形骸聲震屋瓦。

    夏潯匆匆回到後宅自己住處,就見天井一側葡萄架下隱隱綽綽立著幾條人影,因為那葡萄藤葉遮住了廊下的燈光,一時無法看清他們的模樣。

    “國公!”

    兩道人影從暗處飛快地閃出來,撲到夏潯面前,同時拜倒,jī動地道:“國公!你可回來了,屬下……屬下們……”

    那兩人聲音哽咽著,已經說不出話來。

    藤蘿樹影下,葉安向對面打個手勢,飄然離去,對面數人中立即也有一人與他同時離去。

    對面閃開的那人乃是陳東,陳東和葉安很知分寸,人是他們奉夏潯之命帶進府來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分享這個秘密。雖然他們很好奇:為什麼夏潯剛到肅州,就知道會有人來見他。但是不該知道的東西,還是不知道的好,這個道理從他們在羅僉事麾下做事時就已經很明白了。

    夏潯快步上前,將拜倒的兩人扶起,欣慰地道:“失踪這半年,我已被判定死亡。這回到肅州,我盼著你們來,卻又擔心你們沒有來,現在見到你們,我總算是放心了!”

    潛龍是夏潯一手建立的,是他的私人組織,如藤纏樹,隨他而生,自然也會隨他而亡。夏潯雖然安排了陳東和葉安,一旦有人求見,說出暗號,便接他們進來,其實夏潯心中也是忐忑不已。如果他到了肅州,還是沒有潛龍的人來見他,那就說明,這個組織已經分崩離析了。

    否則,尋找他的下落,就是潛龍目下最最重要的任務,潛龍絕對不應該在西涼一帶不安排人,而且留下的一定是知道他輔國公就是潛龍大老闆的核心人物。此刻,這兩個人出現在眼前,夏潯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兩人趨前拜見,已將身形置於燈光之下,夏潯看的清楚,他們正是自己在潛龍中的兩大心腹:徐姜和戴裕彬。

    徐姜道:“得知國公失踪的消息後,對咱們的人的確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尤其是久尋國公不得結果,幾乎已可斷定國公**,屬下們著實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局面,當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穎夫人、霏夫人挺身而出,代國公接掌了潛龍,茗夫人在財力上全力支持,咱們才穩定下來。”

    戴裕彬道:“奉穎夫人和霏夫人所命,咱們潛龍放下了手頭一切事情,所有精幹人員全都調到西域來了,只是茫茫大漠,常常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幾百里下來渺無人煙,咱們的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要尋找國公下落,咱們潛龍在這兒實在是有心無力”

    夏潯領首道:“我明白,天地之威面前,人力實在是太渺小了,不要說要你們在這種地方找一個人了,就算是我。哪怕是在別失八里身份尚屬自由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限制我的行動,可是就只那沙漠橫亙在那裡,我就想走也走不了。”

    夏潯安慰了幾句,突然抓住戴裕彬的手,急不可耐地問道:“我家中如今怎樣了?”

    這句話,他早就想問了,可是在哈密和敦煌的時候,他無人可問,進了嘉峪關後,宋晟也不可能知道他家裡的情形,眼下見到自己兩個得力手下,雖然有千言萬語、諸多消息需要勾通,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還是忍不住先問了出來。

    這一句話問出口,夏潯的心就怦怦地跳了起來。這半年多來,他流離於外,驚險萬分,固然苦不堪言,可他更清楚,他的失踪對他的親人將造成多麼大的衝擊。也許,在不幸已經過去這麼久之後,他的家人已經從巨大的悲痛中漸漸恢復過來,可思念和牽掛並不會因此而稍減。

    不想,徐姜和戴裕彬聽了這句話,卻分別退了一步,夏潯心中不由一沉,急忙問道:“怎樣,我家中……出了什麼事?”

    徐姜和戴裕彬沒有回答,又後退了一步,而佇立在陰影下的兩個人卻悄然向前邁進一步。他們只邁了一步,身子半沒於陰影與燈光之下,燈光也只照著了他們的半邊臉,但​​是夏潯一眼看到就已痴了,他痴痴立在那兒,半晌沒有說話。

    徐姜和戴裕彬像陳東和葉安一樣,悄然沒入夜色之中,夏潯仍舊與那兩個人對視著,痴痴良久,夏潯眼中有隱隱的淚光閃動,那兩個人臉上更已悄悄爬起兩行亮閃閃的淚痕。

    面前站著的,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人,一個頭戴網巾,身穿青綠色長袍,革帶束腰,風度翩翩。唇若塗朱,眸清神媚,肌膚細膩,白裡透紅,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燈下一照,尤見姿色,這樣的俊俏公子,若換一身女裝,真是要顛倒眾生了。

    另一個同樣是個書生打扮,比頭一個書生稍顯豐腴,身穿一襲玉色直擻,頭戴一頂**一統瓜皮小帽,帽沿正中鑲著一塊上好的美玉,碧綠瑩潤,迎光一照,翠色照人。他的腳下穿一雙黑色羊皮小靴,邁步無聲,矯健利落,看來是有功夫在身的。

    儘管二人是一身男裝打扮,可夏潯如何會不認得,她們竟是謝謝和蘇穎。

    謝雨霏淚眼迷離地看著夏潯,忽然一頭非到他的懷裡,泣聲叫道:“相公!”淚水便迅速打濕了夏潯的衣衫。

    蘇穎將瓜皮小帽摘下,一頭青絲如墨入水,迅速潤開,悄然撤落在她的胸前,襯得那一張俏臉更加的柔媚,她也撲到了夏潯懷裡,將臉頰緊緊帖在他的胸口,雖未像謝雨霏一樣呢喃出聲,卻也是淚如雨下。

    兩個女子緊緊地抱著夏潯的身子,好像一撤手他就會憑空消失似的,以夏潯體魄之強健,竟有種被勒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葡萄藤搭起的廊道下,西琳和讓娜牽著唐賽兒的手,正悄悄地站在那裡,唐賽兒對眼前的一幕顯然還不是很了解,她張口要叫,卻被西琳一把掩住了她的嘴巴,讓娜向她悄悄擺了擺手,兩個人便拉著她沿原路悄悄地退開了去。直到退出小院,唐賽兒才不解地問道:“西琳姐姐,你怎麼不讓我說話呀?”

    讓娜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嗔道:“傻丫頭,等你回了金陵,見到你娘,一頭撲到她的懷裡,親暱廝纏的時候,別人跑出來打擾,你煩不煩啊?”

    “不煩啊!”

    唐賽兒瞪大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懵懂地道:“我敢肯定,我娘抱著我哭完了,肯定要打我屁股,我還巴不得有人在旁邊呢,那樣我娘就不會揍我啦!”

    西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指在她額頭一點,說道:“可是,你乾爹不會打你乾娘的屁屁呀!”

    “啪!啪!”

    兩聲脆響,蘇穎和謝謝的豐臀上各自挨了一巴掌,麻酥酥的,兩個女人的身子好像立即就軟了,軟軟地倒在夏潯懷裡。夏潯笑中帶淚,卻擺出一副大老爺架子,訓斥道:“真是不懂規矩!堂堂的國公夫人,怎麼拋頭露面,跑到這兒來了?”

    若是在他當面的是茗兒、小荻,此時或許會乖乖地低下頭,滿足一下他夏大老爺的表現欲,可惜他今兒面對的是蘇穎和謝雨霏,這一對女海盜和女江湖雖嫁他多年,又為他生了孩子,那潑辣的性兒卻並不稍減,夏潯一語未了,兩人便一左一右,氣鼓鼓地張開兩口銀牙,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頭。

    “哇!謀殺親夫!”

    夏潯怪叫一聲,身形一矮,雙手一箍,便緊緊托住她們豐盈的臀部,將兩個美人兒像抱小孩似的托了起來,一腳踢開房門走了進去,也不知是誰準備謀殺誰去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8 22:58
第831章 騙中騙


     天亮了,肅州以東百餘甲外的馬營堡街面上已有​​早起的行人走動。

    街巷深處,一株老榆樹下忽然有個人影動了一下,慢慢坐了起來。

    他頭上戴著一頂破氈帽,身上穿一件破羊皮襖,如果這時誰能認出他的身份,一定會大吃一驚,這個流落街頭的乞丐竟然就是錦衣衛八大金剛的老么于堅于千戶。

    于堅這一宿睡的很不好,一來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貼著大樹睡在地上:二來,他正在逃亡之中,實在是有些杯弓蛇影。這一夜間,巷中偶有行人走動,巷口偶有車馬駛過,他都會矍然驚醒,惶惶地準備逃跑。

    于堅剛剛聽說夏潯回來的消息後,心中著實有些失望,不過當時他還抱著一絲僥倖,因為在他看來,雖然夏潯平安歸來,卻不可能知道當初是他洩露消息出賣了夏潯。可是等到宋瑛突然包圍馬家下院,把拓拔明德的人一網打盡,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夏潯剛一回來,拓拔明德就被抓了,這兩者之間豈能沒有聯繫?如果是因為夏潯己經知道了拓拔明德的身份,那麼他是從什麼渠道知道的,會不會連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

    于堅畢竟是錦衣衛出身,此事又關係著自家生死,所以警覺的很,他馬上派人打聽詳情,很快他的人就送來了消息,宋瑛點名要抓的有兩個人,一個叫拓拔明德,一個叫胡七七。

    于堅聽了惶恐不已,決心次日一早就逃離肅州,不料當晚起夜的時候,恰巧被他聽見幾個手下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說的正是有關他的事情。這些錦衣秘探當然知道宋瑛點名要抓的胡七七就是他們的千戶大人于堅,他們甚至打聽到宋瑛之所以要抓于堅,是因為於堅與輔國公遇襲一事有關。

    輔國公遇襲,三千槽士中伏,傷亡慘重。而這三千將士中,大部分都是西涼精騎,宋晟的精銳!夏潯擔心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莫說宋晟和紀綱並無交情,縱然真有交情,宋晟是把西涼精騎當成自己心頭肉的,豈能忍受他們受此坑害?

    得到夏潯送來的消息之後,宋晟幾乎咬碎了一口鋼牙,立即命令自己的兒子宋瑛,務必要把于堅捉拿歸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宋晟並未指明于堅的真名實姓,卻正好裝聾作啞,以胡七七之名,把于堅的畫像貼滿了所有的交通要道。宋晟經營甘涼十餘載,在這裡如同土皇帝一般,他下一道命令,真比聖旨還要管用。

    于堅這一回的作為實在是有些人神共憤了。因為立場問題,錦衣衛的人對他們的大對頭夏潯都有些同仇敵愾的感覺,但是即便是打擊政敵,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做的,如果你逾越了為人做事的底限,就是與你同一陣營的人也無法容忍。

    錦衣衛雖然身份特殊,卻也是隸屬天子的上二十二衛之一,是軍人,是一個隸屬於軍隊的衛所!紀綱接掌錦衣衛之後,迅速擴張勢力,由於人手短缺,手下不少錦衣校尉都是從其它天子近衛中抽調過來的,這其中就包括于堅帶出來的這些人,他們都是軍人,出賣袍澤戰友的事他們無法容忍。

    再者,這種事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三千大明精銳,還有一位國公爺,這樁案子能通天了,恐怕紀綱紀大人也包庇不了,他們這些人都是被派到于堅身邊做事的,一旦事發,于堅的一顆人頭能堵上這個窟窿麼?說不定連他們也要受到牽連。因此這幾個錦衣衛秘密串連,打算綁了于堅去見輔國公和西寧侯,以此洗脫自己。

    只不過,這件事干係甚大,紀綱那邊會是個什麼態度,他們拿不准。綁了自己的上官,這更需要莫大的勇氣,因此幾個錦衣衛商量了半宿,還是拿不定主意。

    于堅站在暗處,把他們商量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嚇得他心驚肉跳,他不敢再留在宿處,連夜翻牆逃了出去。本來于堅剛剛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想逃出肅州向紀綱求援,經此一事,于堅戒心大起,他的部下能能生此異心,紀綱大人又會如何?如果去見紀綱,會不會被紀綱殺人滅口 ?

    這樣一想,于堅竟是不敢再藉助錦衣衛的勢力。結果,西涼軍隊到處抓捕他,錦衣衛這個強大的力量不但藉助不上,而且能躲多遠就得躲多遠,昔日威風八面的于千戶落得了個過街老鼠的下場。現在他誰也信不過,自然也就不能藉助任何一股力量。

    他只能逃,卻不知該往哪裡逃。

    天亮了,于堅打起精神,繼續向東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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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部祁連山,層巒疊嶂,綿亙千里,山下是如碧綠地毯般美麗的草原,馬群和羊群彷彿一朵朵雲彩飄蕩在這碧綠的草原上。雪白的帳篷散佈在青青草地上,如同一朵朵雨後的蘑菇,這是生活在這片水草豐美的大草原上的一個部落。

    這個部落,正是脫脫不花所在的部落。元朝滅亡的時候,一部分元朝皇室逃回了漠北,還有一些來不及逃脫的,便成了大明的俘虜,當時脫說不花與其同父異母的允弟阿噶多爾濟還是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來不及隨從皇帝逃回漠北,最後就和一部分家將、僕從一起被遷置到甘肅,游牧為生了。

    如今,脫脫不花兄弟倆已經成年,在這個由許多元朝宗室遺民組成的部落之中,由​​於他們的身份最尊貴,有皇室血統,所以已經成為部落的首領,他們率領族民,一直游牧在祈連山下。大明軍隊並不禁止他們與外界貿易往來,但卻嚴格禁止脫脫不花兄弟二人離開部落,哪怕是短暫地離開部落往城卓中游逛一番也不允許畢竟他的身份特殊。

    所以,脫脫不花部落與外界交易,一向由其信任的手下去做,脫脫不花兄弟二人只在朝廷給他們劃定的這片草原上生活在部落當中,很少與外界接觸。

    可是前幾天,部落中負責與外人交易買賣的族人卻告訴脫脫不花,有一個出手很闊綽的大買主,要購買大批的牛羊馬匹、山貨和玉石等貨物,但是這筆生意只肯與脫脫不花這位部落酋長親自談,脫脫不花十分好奇,在對方答應願意不辭辛苦親自趕來部落會唔的前提下,脫脫不花答應與對方一見,時間就在今天。

    拓拔明德與脫脫不花會唔的帳蓬就在最外圍的一頂白色帳蓬平帳蓬周圍,有些栓馬樁和並不算高的籬笆牆,那是夜晚用來圈管牲畜之用的。

    拓拔明德這些天又是金錢、又是美色,不遺餘力的賄略,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鎮夷千戶所的邵千戶不但為他牽線搭橋和脫脫不花取得了聯繫,還派人帶他們趕來,避免了沿途官兵的刁難。拓拔明德策馬來到帳前,立即就有幾個左衽長袍的蒙古人迎上來,將他迎進帳去。

    帳中只有三個人,首席坐定一人頭戴羊皮帽子肥頭大耳身材臃腫。拓拔明德見他坐在上首,就知道此人必是該部酋長脫脫不花。

    瞧這脫脫不花腦滿腸肥的樣子,拓拔明德心中便是一陣悲哀:“這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大元皇帝的血裔啊可是看他的樣子,哪還有半分鋒銳之氣。本該是草原上的一頭雄鷹卻被大明像養豬似的圈養在這兒,成了這般模樣。”

    在脫脫不花旁邊,還坐著兩人,一番引見,拓拔明德才知道,這再人一個是脫脫不花的兄弟阿噶多爾濟,一個是平素負責該部落對外貿易的長老滿都魯大人。

    雙方寒喧已畢,紛紛落坐,拓拔明德帶著他的人坐在脫脫不花對面的矮几後面,中間隔著一條寬寬的紅色氈毯,拓拔明德進帳的時候,已經看到帳外正在烹牛煮羊,還有幾個身著蒙古長袍的年輕姑娘在不遠處展放歌喉,再瞧帳中這架勢,拓拔明德便知道,如果生意談成,這是要喚她們進來載歌載舞、大肆慶祝的。

    脫脫不花首先向客人敬了一杯奶茶,然後一抹嘴巴,用蒙古語沉聲說道:“聽說拓拔先生是常在西域走動的一位商人?你要購買我部落的貨物,我脫脫不花非常歡迎,如果你購買的數量足夠大的話,我會給你一個非常優待的價錢,只是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一定要堅持同我本人洽談?這件事,滿都魯足以替我做主!”

    拓拔明德向帳外瞟了一眼,邵千戶派來為他們帶路的那個校尉,正由他帶來的一個侍女陪著,在小河邊遛馬、散步,兩個人談笑甚歡的樣子。拓拔明德微微一笑,向脫脫不花傾了傾身子,也用蒙古語答道:“在下要同脫脫不花大人談的這筆生意非常之大,請脫脫不花大人只留下最可靠的人在身邊!”脫脫不花把胖肥的大手一擺,說道:“這個,你儘管放心,他們是我的兄弟和我的族人,絕對可靠!你要談計么生意,這般詭秘? ”拓拔明德神色詭謫地道:“大生意,一筆非常非常大的生意,所以,請大人莫要見怪,在說出我的事情之前,我要先驗看一樣東西,能夠證明大人身份的東西! ”

    帳中正談著話,幾個騎馬的漢子遠遠馳來,拓拔明德守在帳外的幾名侍衛忽見他們策馬馳來時,很是警覺地握緊了佩刀,見他們在另一處帳蓬處停下,翻身下馬,這才鬆了口氣。那頂帳蓬是灰色的,與這頂白灰帳蓬只隔一個用籬笆圈起的牲口圈。

    那灰灰​​帳蓬前面也有人在迎候著,一見那些人到了,馬上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策馬而來的幾條大漢都是身材魁梧、形容彪悍的人物,個個腰畔懸刀,還有人背挎勁弓和箭壺。其中一人被其餘幾人眾星捧月一般拱衛在中間,顯然是個首領人物,雙方對答幾句,便有人掀開帳簾兒,將那大漢迎進帳去。

    這條大漢四十出頭,黎黑的面龐,頰似刀削顴骨很高,兩隻狹長的眼睛非常銳利,他提著馬鞭大步走進帳去,只見帳中一張紅氈兩排矮几,几案上還擺著奶茶、奶酪和幾盤葷油炸過的麵食。

    這人並不客套,大踏步走到左首上處盤膝坐了,彷彿一隻禿鷲似的,盯著對面那位衣飾華貴的商人,沉聲問道:“你就是拓拔明德?”

    他對面那位剛剛落座的商人向他欠了欠身,微笑道:“在下正是拓拔明德,閣下……就是脫脫不花大人吧?”脫脫不花冷哼一聲,把馬鞭往幾案上一扔,微微仰起下巴,倨傲地道:“你有多大的生意,非要我脫脫不花來與你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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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肅州衛後衙,葡萄架下,石桌石凳,汁水淋漓,一個用井水鎮過的西瓜切成了十多塊,擺了一桌子,小丫頭唐賽兒就坐在石桌前,同那滿桌的西瓜奮鬥著,她的小肚子吃得已經溜圓,頰上滿是西瓜的汁水,看那樣子,不把這些西瓜消滅乾淨,她是不會罷休的。

    地上鋪了一捆涼蓆,夏潯穿著輕袍,赤著雙足,就躺在涼蓆之上,頭枕在蘇穎豐滿結實的大腿上。西琳和讓娜面對面地盤膝坐在夏潯左側,腿上各放了一盤洗過的葡萄,她們一粒粒細細地剝了皮兒,再用牙籤剔去果核,然後填到夏潯嘴裡。

    謝謝坐在夏潯聽一側,幽幽地說著話兒:“聽說相公失踪的消息之後,家裡幾位姐妹真的是,唉,我平時也自認是個有主意的人,那時卻像掉了魂兒似的,拿起這個忘了那個,剛剛說過的話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我都如此,更不要說其她幾個姐妹了,其實我對大姐一向是不大服氣的,可這時候真的服了她……”

    謝謝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府中上下,夫人照樣打理的井井有條,往來探視的客人,也都接待得體,沒叫外人看了咱家笑話,可背地裡,她流的淚一點也不比我們少。

    宴後娘娘最近身子越來越差,頭疾發作的越來越厲害,這種時候不但不能寬慰夫人,還得夫人常去宮中探望。

    謝謝真是沒用,平素以女諸葛自詡,可這時候,要不是夫人提醒和支持,並且堅持叫穎姐姐和們我們接過來管著,相公一手創建的潛龍心血真要付諸東流了。

    “往西域來尋相公的,就是我們三個了,其餘人照料家裡,梓祺一身武功,獨來獨往慣了,我們知道相公的消息之後,一時也找不到她,已經叫人在幾處聯絡地點給她留了。信兒,其實不留消息也無妨的,相公的消息整個西涼已無人不知,梓祺得到消息後,一定會盡快趕來的! ”夏潯嗯了一聲,不再優哉游哉地享受西琳和讓娜的溫柔侍候了,他輕輕坐起來,握住謝謝的柔荑,輕聲道:“我知道,苦了你們! ”謝謝搖搖頭,柔聲道:“既做了你的女人,自然與你甘苦與共,難道只知享那國公夫人的福麼?相公盡說見外的話。只是,相公歇過了今日,是不是該加緊行程,早些回返金陵,也好叫家裡人放心。我們在外奔波,反而好受一些,夫人和小荻她們在家裡,反倒更受煎熬,一個個消瘦的……”

    夏潯沉聲道:“家自然是要回的,卻不急於一時。信使已經派出,等她們得了我安全歸來的消息,心事自然可以放下。這一路回去,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如果先回了金陵,恐怕就要失了先機,所以……………”謝謝納罕地道:“帖木兒的大軍已然退卻,相公還有什麼事情要做?”夏潯鄭重地道:“外敵已然退卻,但是,三千將士的血,不能白流!就算上窮九天下黃泉,我也要把于堅挖出來,告祭他們的在天之靈!”

    祈連山下,那頂灰色帳蓬裡,刀削臉的大漢不耐煩地衝對面那個衣飾華貴的商人道:“翻來覆去的,你要驗到什麼時候才肯相信?這個地方,誰敢冒我脫脫不花之名?再說,我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還能事先假造印鑑麼!你倒底有個什麼大秘密與我說?”對面那商人笑瞇瞇地道:“脫脫不花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人在這裡,難道還能跑掉不成?這件事,真真的非常重要,在下不敢不慎啊!請稍等,我再仔細勘驗一番,馬上就好!”

    草原上最外側的那幢白色帳蓬裡,肥頭大耳的脫脫不花驚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甚麼?你要助我逃走,赴瓦刺稱汗?”“是!”拓拔明德自案後站起,將那枚金包玉的小小印鈴雙手捧起,鄭重地還回脫脫不花手裡,又退後幾步,一撩袍裾,在氈毯上跪倒,叩首道:“臣的祖父,當年就是大元之臣,在啥刺火州任達魯花赤,臣一直希望,我們蒙古人能團結起來,重現大元威風。殿下乃我大元益宗陛下嫡系後裔,臣怎忍心讓殿下作為大明之囚,生老與此。臣此番前來,就是想幫助殿下逃出生天,瓦刺三王一定會欣然迎納,奉迎殿下為可汗的! ”

    那扮作脫脫不花的胖子木三水一臉的冷汗,頰上的肥肉都在哆嗦,心中殺豬般慘叫:“師傅,咱只想騙點錢花花而已,怎麼怎麼一頭扎進這樣一趟渾水裡去了,這可是殺頭的買賣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9 19:05
第832章 騙子遇見兵


     一支千餘人的騎兵隊伍如颶風狂飚著一路馳來,馬蹄踏處,飛砂走石,馬隊過處,捲起一條煙霧長龍,聲勢極為駭人。

    “嗚~~嗚嗚~~~~~”

    鎮夷千戶所大營的箭樓瞭望哨眼見遠遠一隊騎兵馳來,聲勢如此之大,不由大吃一驚。他們事先並未接獲通知說有哪路兵馬由此經過,雖然說這裡已是甘涼內部,在他們的轄區之內,不可能突然冒出一支這麼強大的敵對武裝,而且還如此明目張膽地衝擊他們的軍營,哨兵還是盡職地吹響了警報。

    軍營之中,不管是正在操練的,還是正在休息的將士紛紛抓起盔甲武器,匆匆奔向自己的戰馬或哨位。一個小旗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爬上箭樓,手搭涼蓬往遠處一瞧,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一巴掌削到那個盡職哨兵的​​後腦勺上,沒好氣地罵道:“幹!連咱們的甘涼精騎都不認得了?”

    那小校委屈地道:“小旗大人,我也已經看出來了嘛!”

    那小旗在他屁股上又加了一腳,吼道:“你他娘的還有閒功夫頂嘴!趕快取消警訊,通知千戶大人迎候!”

    那小校急忙舉起軍號,嗚嗚地吹了起來。

    遠遠馳來那一隊精騎,人人身著鴛鴦戰襖,半臂戰袍,清一色的黑色半身皮甲,身後一排投槍,腰畔掛著短刀,得勝鉤上掛著一桿紅纓長漆大槍,馬鞍的另一側則是一面小騎盾,策馬揚鞭,威風八面,這樣的裝備,整個西涼也只有宋晟宋大將軍的甘涼精騎才有。

    那位正牌的鎮夷千戶邵望心邵大人忽聽禀報,連忙披掛起來,一溜小跑兒地沖向轅門。

    這甘涼精騎人數並不算多,平素都是隨宋大將軍鎮守在甘肅鎮,聽說宋大將軍迎接輔國公歸來,去了嘉峪關,應該會帶來一支精騎的,只是這支隊伍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祈連山下,又是何人帶隊,所為何來,邵大人可是一點也沒有譜,所以這一路跑去,心中頗為忐忑。

    誰知,等他跑到轅門,卻見轅門大開,那甘涼精騎一陣旋風兒似的穿營而過,直撲大草原去了,只捲起煙塵滾滾,嗆得他咳嗽連聲。過了好半晌,邵大人用力揮了揮眼前的灰塵,才看清幾個守門的小兵,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都跟土裡剛刨出來的小鬼兒似的。

    邵千戶吼道:“怎麼回事?”

    那守門的小校莫名奇妙地道:“小的也不知道,咱們的甘涼精騎衝到門前,就扔出一塊令牌,喝令小的們打開營門,然後就穿營而過了,小的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啥去。”

    邵千戶沒好氣地問道:“帶隊的將官是誰?”

    那小校道:“是咱們的三公子!”

    邵千戶聽了倒抽一口冷氣,他回身看看,見麾下副千戶、百戶等好多將官也紛紛跑過來,便用力把手一擺,喝道:“沒事啦,都回去!該操練的操練,該歇息的歇息,三公子辦事,路經此地,都安份著些,可別他娘的給老子惹事!”

    轟走了一眾屬下,邵千戶心神不寧地看看那煙塵滾滾而去的方向,心中暗道:“這是出了啥事了?竟然勞動三公子大駕。似乎……不關我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管閒事,自然天下無事!我還是少打聽為妙!”

    ※※※※※※※※※※※※※※※※※※※※※※※※※※※※

    “籲~~~”

    宋家三公子宋瑛率領一千精騎,眼見衝到了安格爾部落前面,忽地一勒戰馬,駿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聲長嘶,前蹄落下,重重地踏在草地上。

    千騎狂奔,帶起一股狂風,驚得那些正在悠閒吃草的牛羊一哄而散,拼命地向遠處逃去,放牧的牧人急忙大呼小叫地追上去,部落中一些老少牧人紛紛鑽出帳子,驚愕地朝這邊打量著,不曉得發生了什麼狀況。

    宋瑛沉聲道:“來啊,給我搜!

    宋瑛身邊一員虯鬚大將立即提馬向前闖去,宋瑛喝道:“風烈炎!”

    那員提刀大將一撥馬頭,赤紅的雙目看向宋瑛,宋瑛語氣一緩,沉聲吩咐道:“風將軍,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兩人,務必要活的! ”

    風裂炎重重地一點頭,把手中斬馬刀一揚,大聲喝道:“搜!活捉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其餘人等,不肯棄械投降者,格殺勿論!”

    一眾甘涼精騎立即如狼似虎地衝進了部落群去,西涼民風本來就粗野好戰,能當兵的人更是性格粗魯、殺心極重,經宋晟多年心血造的甘涼精騎更不用說了,絕對是一幫天殺星下凡,關外遇襲的三千精騎是他們的袍澤兄弟,如今自己兄弟被人坑了,坑的這麼慘,那種極度的憤怒,縱然有三公子宋瑛壓陣,也是要大開殺戒的。

    宋瑛也知道他們一肚子的火,不叫這些大頭兵發洩發洩,恐怕要出問題,所以才發出了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必須活著的命令,至於其他人,管他去死!

    宋瑛嚴刑拷打問出的消息,只說拓拔明德要去安格爾部落辦一件秘密差使,之後就要離開西涼。至於具體辦什麼事,拓拔明德並沒有知會自己所有的手下,宋瑛生怕拓拔明德再闖訊脫逃,馬上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至於這個部落有什麼背景,他還真不知道。

    因為安格爾部落早在他宋三公子出生之前就已經存在了,脫脫不花兄弟倆自幼年時期就被看管在這裡,這麼多年下來,除了一些有心人和專門為了監視他們而設置的鎮夷千戶所,安格爾部落酋長的特殊身份早已被其他人所忽略,宋家這位三公子近年來替父親承擔了許多公務,也不曾有任何一樁提及此處,他哪知道區區一個部落酋長是什麼身份,既有通敵之嫌,殺他幾個人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怎麼回事?”

    正在帳中拼命地說服那個膽小怯懦的胖子隨他逃跑的拓拔明德忽聽戰馬嘶鳴,蹄聲如雷,不由一驚跳起,縱身就往帳口撲去,留在帳外把風的一個侍衛恰好衝進帳來,兩下里撞個滿懷,那人面色如土地大聲叫道:“大人,不好啦,好多官兵!好多官兵,好像是衝咱們來的!”

    “什麼!”

    拓拔明德臉色大變,推開那個侍衛往外面一看,一張臉登時血色全無。

    此時,木三水那胖子已把收回的信物遞回了氈下洞口,那氈下的人接了金包玉的小鈐,便飛快地離去,走到兩帳中間處的地下,那人停住,向旁邊一人急急問道:“師傅,怎麼辦?這買賣怕是談不下去了!”

    洞中自有火把照明,照著旁邊一人陰晴不定的臉,正是萬松嶺,萬松嶺惡狠狠罵道:“他娘的,枉我費盡心機,誰知道他不是要做買賣,卻是來偷人的,這次真是白費心機!”

    旁邊那人卻是擅長掘洞盜竊古墓的公孫大風,公孫大風急扯白臉地道:“師傅,眼下如何是好?這些人都不是善類,萬一叫他們看出端倪,咱們一個也活不了! ”

    萬松嶺眼睛一轉,冷冷說道:“這事得圓過去咱們才好脫身。不過,能給他攪和了,就不能叫他成。老子雖然是撈偏門的,可祖宗八代都是漢人,哪能成全了這幫韃子,叫他們再來禍害咱們。脫脫不花這邊好辦,拓拔明德那邊,你知會夜千千一聲,叫他把這事先拖一拖,拖過今日,再想法子叫他拓拔明德吃不了兜著走!”

    公孫大風答應一聲,將印鈐交給萬松嶺,轉身就想去通知埋伏在木三水身下洞穴中的夜千千,不料剛剛走出兩步,便覺地皮微顫,隆隆之聲傳來,公孫大風不由變色道:“怎麼回事?”

    他們身在地下,由大聲傳來的聲音聽著最是清晰,此時上邊帳中還在密議,因為附近本來就有馬群牛群奔跑,這裡的草原又是起伏連綿的丘陵地勢,未到近處看不見馳縱如飛的騎兵,所以上邊的人還未發覺異處。

    兩個人相視一眼,一起奔回木三水所在帳下,奔到近處,堪堪聽見上邊有人嘶聲大吼:“功虧一簣,被明軍發現咱們身份了!”

    “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拼了拼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要拖上我!我……我……我……不管我的事……”

    這是木三水的聲音,緊接著就听有人重重地呸了一口:“脫脫不花,好歹你也是大元皇室後裔,有點骨氣成不成?別丟了成吉思汗的臉!拿著!”

    木三水殺豬似的叫起來:“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刀、我不要殺人啊!”

    藏在下面的夜千千縱身就要掀開木板跳出去,身形剛剛一動,卻被一隻大手牢牢地摁住,關鍵時刻,萬松嶺終於到了,夜千千轉過身,焦灼地對萬松嶺小聲道:“師傅,三水他……”

    萬松嶺緩緩地搖搖頭,冷峻地道:“如果我們出去,必定暴露身份,那時就是出去一個死一個,誰也逃不得了!三水他……聽天由命吧!”

    夜千千重重一跺腳,卻也知道師傅所言屬實,不敢抗辯。緊接著就听外面叮叮噹當地打殺起來,有xxx罵、有人吼叫、有人狂笑,不時還有一聲殺豬般的尖銳喊聲響起,這聲音一響,必定把所有聲音統統壓下卻,卻是木三水在縱聲尖叫。

    好在這些人迎向帳口卻敵,兩下里廝殺起來也是在帳口附近,不然的話他們在帳幕之中打鬥起來,腳下沉重,一旦跺中木三水原來坐處,聽到空洞的聲音,必定會發現下邊的洞穴。

    萬松嶺幾個人立於洞中,耳聽得上方廝殺連天,也不知過了多久,種種聲響才終於停了下來,幾個人一直屏息聽著,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可是光聽那聲音,就已是驚心動魄已極,這時聽那砍殺聲終於停下,他們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長氣,這才發覺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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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潯的會客廳裡,宋瑛直挺挺地跪地那兒,他老子宋晟吹鬍子瞪眼,氣得破口大罵:“小畜牲,真是個沒用的小畜牲!在西涼地頭,叫你抓個人,你鬧得雞飛狗跳才找到一個拓拔明德,到現在都無法找到那于堅下落。這也就罷了,你倒是把拓拔明德抓回來呀,你弄具死屍回來……”

    宋晟狠狠一拍桌子,喝道:“有個鳥用!”

    宋瑛委屈地道:“爹,拓拔明德不是咱們的人殺的呀,他是眼見逃脫不得,自己橫刀自刎的,我……我有什麼辦法?”

    宋晟大怒:“臭小子,還敢頂嘴!”

    他飛起一腳踢去,夏潯一把攔住,把暴怒如獅的宋晟給緊緊抱住,拖了回來,連聲道:“老侯爺息怒,息怒!”

    宋晟氣的渾身發抖:“國公,拓拔明德如何重要,老夫並非不知,他既死掉,那就沒了用處啊!尤其是……這渾小子把脫脫不花給砍了,把阿噶多爾濟給剁成了殘廢,這……這要我如何向皇上交待?”

    宋瑛抗辯道:“咱們的人明明白白喊著:'只拿拓拔明德和胡七七,其餘人等但有反抗,格殺勿論!'那個脫脫不花還非得牛b烘烘地跳出來叫囂,爹,你還不知道咱們西涼兵的性兒?他非要這麼撩扯,能有好果子吃?再說,砍他的時候,咱們的兄弟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呀!”

    宋瑛說完,又不以為然地嘟囔:“脫脫不花又怎麼了?不就是一個過氣的元朝皇室餘孽麼?咱大明在北疆殺得元宗室王爺皇子的還少麼?這一回皇上親征,不是還把xxx大汗本雅失裡都給宰了麼?多大點事兒!”

    “你……你這小畜牲,氣死老夫了!真是要氣死老夫了!”

    夏潯忙道:“脫脫不花是降臣,貿然殺之,傳揚出去的確不妥。不過,三公子所言卻也不假,不過是個過了氣的皇室後裔而已,死就死了,不甚打緊。”

    他略一思忖,又道:“安格爾部落已受我大明教化、管治四十餘年,侯爺應該能控制得住他們,這樣吧,先約束該部,隱瞞脫脫不花死訊,皇上那邊得實言以告,不過這卻算不得三公子什麼罪過。我也會向皇上進言的,只要皇上點頭,這邊給他弄個因病過世,還怕不能瞞天過海?”

    屏風後邊,西琳、讓娜、謝謝、蘇穎再加上唐賽兒,五女俏立,娉娉婷婷,聽到這裡,謝謝微微搖頭,喃喃低語:“不對勁兒,從他所述,頗多蹊蹺,怎麼會有真真假假兩對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這手段似乎是……,一定另有玄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5-29 22:26
第833章 有請夫人

 
    夏潯勸解半晌,好不容易勸的宋老將軍消了氣,帶著他那個不省心的小兒子善後去了,謝謝和蘇穎等人便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謝謝對夏潯道:“相公,我聽宋三公子所言經過,似乎頗有蹊蹺,那兒怎麼竟冒出一真一假兩對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來?”夏潯道: “不錯,我也覺察不對了,可惜當事人大多都被當場殺了,只有一個阿噶多爾濟還有拓拔明德的一個侍衛活著,阿噶多爾濟斷了一手一腳,尚在昏迷不醒,那個侍衛傷勢也不輕,詳細情形我們暫時無法詢問,不過宋三公子所猜的拓拔明德故佈疑陣的說法,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謝謝道:“相公,我在屏風後面聽宋三公子所言時,忽然覺得,這樣的場面,與江湖中一種瞞天過海的千術頗為相似……”

    夏潯神色一動,忙道:“你是說……”謝謝道:“嗯,我在想,會不會是有人盯上了拓拔明德,把他當成了一頭肥羊,想要設局騙他錢財呢?結果這夥騙子並不知道拓拔明德另有一層身份,行騙的關鍵時刻恰被宋三公子帶人破壞。這些西涼兵恨極了這些用陰謀手段害死他們袍澤的仇人,下手狠辣,以致斷了活口……………”夏潯緩緩領首:“不無可能,不過,縱有千門高手參與其中,也與我們要查的人和事情無關。他們只為謀財而已,這事兒只須地方官府去追查便是,我在意的是拓拔明德和于堅這兩個人。如今拓拔明德已經死了,而這個于堅…… ”

    夏潯在室中轉悠半晌,搖頭嘆道:“這個宋三公子打仗會是把好手,可是叫他抓人,與一些奸細間諜掰手腕,他還真是不成,我看,還是叫人把拓拔明德那些手下移交過來吧,由我親自審問,務必要弄清楚于堅的下落,如果于堅這邊再出什麼岔遲,要對付紀綱便更加困難了!”這件事情之中是否有什麼騙子混水摸魚,夏潯並不在乎,他也沒那個精力操心這種小事,他需要的是拓拔明德和于堅,這兩個人才是扳倒紀綱的關鍵,現在拓拔明德死了,夏潯勝算已然大減,只能寄望于堅了,可于堅又下落不明,此人到底身在可處,實在叫人頗費思量。

    比前,宋瑛就用刑拷問過抓獲的拓拔明德的人,可是那些人還真不知道,拓拔明德的大總管向拓拔明德本人告假,只要拓拔明德點頭答應就成了,他沒必要知會手下的人,所以于堅的去向,只有拓拔明德本人及其身邊幾個親信才知道,而這些人現在都已死在安格爾部落,要查于堅這邊的消息自然無從查起。

    夏潯與愛妻正在廳中就此事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分析著,門口忽然有人高多禀報:“國公爺,宋晟將軍求見~~”

    夏潯大為驚訝,宋晟老侯爺這才剛剛離開不久,怎麼又回來了?

    夏潯趕緊一擺手,要幾個妻妾帶著唐賽兒避到屏風後面去,他步出客廳,親自相迎。夏潯一到廳外,就見宋晟正面色沉重地立於階下。

    夏潯剛剛拱起雙手,一聲:“老侯爺”還未出口,宋晟就一個箭步躍上台階,急不可耐地抓住夏潯的手腕,把他拖向廳中,口中沉聲說道: “國公,恐怕要出大事了!”

    夏潯一臉茫然地被他扯進客廳,疑惑地道:“老侯爺何故如此驚慌?”宋晟道:“小犬莽撞,辦砸了差使。老夫氣不過,見那兩個活口已經救醒過來,便親自審問,查驗死者身份,意外發現……”“嗯?”宋晟長長地吸了口氣,道:“脫脫不花是北元後主脫古思鐵木兒的長玄孫,八歲受封台吉,手中有一枚皇室封誥的證明其身份爵位的印鈴。當初,脫脫不花尚是一個幼童,他的家將帶著他逃跑途中被我明軍捕獲,便把這枚印鑑藏了起來,只說逃跑匆忙,遺失在王府裡面。

    後來尋之不得,只當是亂兵以之為財貨私匿起來了,那時北元在中原還有許多殘存兵馬,江南又有張士誠、陳友諒許多餘部,外虜未除,中原不靖,也沒人在意這件事情。誰知,脫脫不花一直保留著這枚印鑑,而現在,這枚印鑑不見了! ”

    夏潯目光一寒,沉聲道:“不見了?”宋晟道:“是!阿噶多爾濟招認,當時那拓拔明德說有重大事宜禀報,先需驗證脫脫不花身份。脫脫不花便取了這印做為信物。脫脫不花原本把那印鈴視如瑰寶,一直秘不示人,可是幾十年下來,當年希圖北元復入中原的幻想早已破滅,他自覺這一輩子將終老於此,再也不可能離開,這印鈴也就不甚重視了。

    再加上當時是在他的部落之中,他也不虞對方使詐,所以就把這枚印鑑當作了信物,誰料對方勘驗良久,一直拖延著不做結論,恰在此時小犬率兵趕到,雙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結果……這枚印鈴竟不翼而飛了。 ”

    夏潯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沉吟道:“不翼而飛?”

    宋晟艱澀地道:“是!不翼而飛!”兩個人對視一眼,臉色都冷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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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當時宋瑛帶著滿肚子殺氣的甘涼精騎趕到,領兵的又是在八百里瀚海僥倖生還的風烈炎,真把那拓拔明德一行人看成了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對方只一做抵抗,他們就藉機大打出手了。

    這時候,分別處於兩座帳幕之中的真拓拔明德和真脫脫不花,都以為同自己正在密議的人就是他們要聯繫的真正目標。

    真脫脫不花一見明軍殺到,馬上與他另外一頂帳中的族人廝殺起來,登時火冒三丈。他雖被控制在祈連山下,限制了自由,但是大明對他並沒有苛待欺壓,而且他與外界接觸不多,部落之內又因為他尊貴的血統,對他都十分恭敬,所以這脫脫不花在自己的部落之內可謂高高在上,驕橫跋扈已極。

    這樣的閒氣他幾時受過?當即便跳出帳來大聲呵斥,那些甘涼士兵正想找機會殺人,又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一見此人出言不遜,當即出手教訓,脫脫不花不肯示弱,馬上拔刀還擊,兩下裡便打出了真火。

    這一通廝殺,真拓拔明德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落在明軍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眼見侍衛死盡,自己力竭,生恐被生擒活捉,竟爾舉刀自盡,臨死之前他還拖了假脫脫不花、也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木三水一起上路,其用意不過是想把此事鬧大,激起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憤慨,給大明找點麻煩。

    而真脫脫不花這邊,卻因為一向驕橫慣了,不願向明軍低頭。那些明軍憋了一肚子火氣,彷彿一點就著的火藥桶,氣焰比他更加囂張,這一通廝殺,脫脫不花多少還留了手,只傷了幾個明軍,那明軍卻不知他手下留情,直接把他剁成了肉醬,就連撲上來援救的阿噶多爾濟都被亂刀斫掉了一手一腳。

    當時還有一些傷重的俘虜未死,宋瑛眼見拓拔明德自盡身亡,只得趕緊向俘虜追問于堅下落。不想沒有問出于堅下落,卻聽那些半死不活的俘虜說出一堆他無法理解的話。

    那些人氣息奄奄,說話本就斷斷續續難以理解,何況連他們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宋瑛只聽這邊一個脫脫不花、那邊一個脫脫不花,這邊一個拓拔明德,那邊一個拓拔明德,登時就被繞暈了,聽了半天他也沒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他想來,這應該是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密謀不軌,為了掩飾行動,安排了一對假貨,真的在一頂帳中密議,假的在另一頂帳中佯做談生意。不得不說,宋瑛這種猜測在正常情況下還是挺靠譜的,不過他卻不知道還有第三方勢力插手其中,真實情形比他猜測的還要復雜萬分。

    無奈之下,宋瑛只好把這些真真假假、真假難分的人一股腦兒都拿子回來,也不管他們是有氣兒還是已經斷了氣兒,這筆糊塗帳,讓他老子去算好了。

    宋晟比他這個虎鑿鑿的小兒子可強了一萬倍,他回去之後得知阿噶多爾濟和那個拔跋明德的侍衛已經甦醒,馬上開始提審,這兩人知道自己的大哥和自己的主將已經死去,計劃徹底失敗,也就沒有隱瞞,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他們各自交待了所知道的實情,供詞雖然雲山霧罩,叫人聽的迷迷糊糊的,但是宋晟綜合兩人的口供,竟然被他分析出了一個大概,他也猜出,恐怕這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是被有心人給算計了。

    不過同夏潯一樣,到了他這個層面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他在意的是審訊得來的驚人消息:事隔四十餘年,竟然有人打起了脫脫不花的主意,想把脫脫不花偷回大漠,奉為蒙古諸部的共主,以其黃金家族嫡系後裔的身份,團結各方勢力。

    獲悉這一計劃後,宋晟很為自己的兒子感到慶幸,就憑這一節,那脫脫不花就死有餘辜,等皇上知道了,只會對徹底除掉這個禍害感到高興,不會對他兒子的莽撞過於詰難。不料,他又信口問了一句信物的下落,竟然無人知曉,現場證物中也沒有,宋晟的心登時就懸了起來。

    這些人犯帶回之後,身上所有物品皆已搜出,都陳列在案上,這些物品中,唯獨不見那枚可以證明脫脫不花乃是大元皇室後裔身份的印鑑,宋晟急忙把當時負責打掃現場的官兵叫上來詢問,這些人瞠目以對,根本不知道宋晟所言何物。

    那枚印鑑是鑲金的美玉,拋開它的政治價值,本身也是一件極值錢的物件,但是宋晟對自己的甘涼精騎知之甚深,若是普通的士兵還有可能手腳不乾淨,但是這些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心腹死士,絕不可能藏匿財物,尤其是在他已經言明這枚印鑑何等重要之後。

    若說清理現場時沒有看到這枚印鑑,卻也不大可能。因為那兩頂大帳是用來會客的,所以帳中陳設非常簡單,地上有什麼東西一目了然,他們清理現場時先拖出了所有屍體,又進去查看了一遍,地上是否掉落了什麼東西一眼就能看到,那枚印鑑足有成人拳頭大小,這麼大的一個物件誰能看不見?

    這一下,宋晟真的慌了起來,他把審訊得到的情況對夏潯一說,夏潯也不得不把抓捕于堅的事暫且放到一邊了。於堅固然重要,但那隻是他和紀綱政治鬥爭的一種延伸。事有輕重緩急,紀綱這個禍害比起元遺為禍之烈,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枚印鑑如果落到一個不知其用的人手中,僅僅只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美玉,可他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就可以呼風喚雨,利用它給大明造成莫大的麻煩,那時再想消彌這個麻煩,就不知要付出多麼重大的代價了。

    在外敵和內敵不可兼顧的情況下,他當然選擇首先對付外敵。

    這枚印鑑是斷斷不容有失的,可是一枚印鑑又沒長腳,它能跑到哪兒去呢?

    夏潯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從已經掌握的情況,他們已經隱隱猜出,有一夥千門高手參與了這一事件,但是在得知印鑑失踪的消息以前,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把這些騙子拋在一邊,懶得理會!現在看來,這枚印鑑很可能同那伙橫空出現的騙子有莫大關係,那伙騙子很可能就是找到印鑑的關鍵!

    宋晟神情焦灼地道:“國公,這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如果有人貪財,撬了這包玉的金子,將那一方玉印磨平了字跡,轉手變賣的話倒不打緊。縱然是這枚印鑑完好無損地被人收購,當成傳家寶藏起來,也不打緊,怕只怕,落到有心人手中……”夏潯沉聲道:“侯爺所言甚是!當務之急,是要查到這枚印鈴的下落,要查清這枚印鈴下落,恐怕就得先找到那些混水摸魚的騙子! ”宋晟搓著手道:“不錯,可是我們對此毫無頭​​緒啊! ”夏潯慢慢地踱了幾步,面朝屏風,站定身子,揚聲道:“夫人對此,有何見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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