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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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24
garciatu 發表於 2012-6-13 18:19
第864章 夏侍衛

馬哈木霍地立起,怒不可遏地道:「欽差大人,這是誣陷!無恥的誣陷!我瓦剌一向臣服大明,素無二心。倒是那韃靼,一向對天朝不恭,去年他們還……」

「呵呵呵……」

趙子衿擺擺手,笑吟吟地道:「皇上也相信三位王爺的忠心,旨意上不曾明言,就是不想動靜鬧得太大嘛。可是這種事豈非等閑,既然有人告了,總要查個清楚明白,才好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嘛。所以,皇上才派下官來,不然的話,三位王爺此刻見到的就不是我這個監察御使,而是我大明天兵了,嗯?」

「呃……,是,欽差大人說的是,皇上英明!」

「呵呵,下官奉旨而來,該查的還是要查的,只不過這件事兒,還得三位王爺全力配合才好。我想,三位王爺也急於向皇上剖明心跡,洗刷清白吧?」

馬哈木向坐於他下首的太平和把禿孛羅掃了一眼,目光深邃,意味難明。把禿孛羅道:「那是,那是,欽差大人放心,我們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欽差大人來查,欽差大人要查哪裡,我們都會全力配合。」

太平打了個哈哈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過也不急於一時。欽差大人千里跋涉,剛剛趕到這兒,怎麼也要歇歇乏兒,休養一下體力才行。再者,也要給我們一個機會好生款待大人才是啊,我們草原上的漢子最是好客,貴客到了,不能失了禮儀,今晚在巴爾喀什湖畔,我們要召開盛大的篝火晚宴,以慶祝欽差大人的到來……」

大帳一側,另一頂帳蓬裡。夏潯、辛雷、費賀煒等侍衛們也都在几案後盤膝而坐,趙子衿帶來的侍衛分別被請進了四頂帳蓬,大壇的烈酒已經抬上來,几案上也都擺滿了各種肉食。

費賀煒拍開一壇烈酒的泥封,嗅了下味道,不禁笑逐顏開:「好酒,竟然是遼東的燒刀子,來來來,大家滿上!」說著提起酒壇子,先給夏潯斟了一碗。

這遼東燒刀子酒。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肅慎時代,一代代精益求精,工藝不斷進步。這種烈酒與現代的燒刀子酒自然是不能比的,不過在當時已經算是最烈的酒了。

這時,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中年婦人合力抬著一隻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進了大帳,肉香撲鼻而來,喜得侍衛們紛紛叫好。

兩個穿長袍的蒙古婦人將烤全羊架在木架上,用小刀麻利地切割著,將熱氣騰騰、肥嫩鮮香的烤羊肉盛在盤子裡,端到一個個侍衛們案上。微笑著向他們示意,叫他們蘸著小碟裡的鹽巴吃。

她們烤制的全羊在燒烤過程中是不刷佐料的,全是羊肉本來的味道,吃的時候要蘸著鹽巴。不過這裡的羊得天獨厚,肉質鮮嫩肥美,烤熟之後很少嗅到腥膻的味道。

盤子遞到夏潯面前時,夏潯很和善地向老婦人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方才他就注意到。那個中年婦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不大敢跟人說話,不過這老婦人看著他們的時候,目光中卻一直透著親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夏潯此來是要探尋『脫脫不花』下落的,在這個地方要確認一件事、要找一個人。不借助當地人絕不可能。其手段除了旁敲側擊,就只有竊聽、收買等手段了。這是夏潯整個計劃最難的一步,現在看到這個老婦似乎可資利用,夏潯當然要有所表示。

那老婦一看他態度和靄,不像其他人一般只顧埋頭大吃,便有了勇氣,試探著問道:「大人,是從金陵來的嗎?」這老婦人竟然說的一口漢話。雖然不是非常流利,卻隱隱帶著鳳陽口音。

夏潯很是好奇,難道這個一臉滄桑的老婦人竟然是中原人?

夏潯忙道:「是,我們來自金陵,大家籍貫各異。不過大多都是江南人。老人家莫非……是中原人嗎?」

老婦人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大人們真的是從金陵來的呢,剛才聽你們說話就覺著像呢,我都好多年沒有聽到江南話,也沒見過江南的人了。唉!我不是中原人,不過年輕的時候啊,在中原住過一段日子呢,那時候,就是在金陵……」

老婦人很健談,嘮嘮叼叼的說了一通。原來,當初北元撤出中原的時候,因為走的倉惶,丟下了許多皇室貴胄都來不及帶上。這個老婦人就是當時宮中一個宮女,侍候順帝一位寵妃的。

這些后妃、公主和宮人被集中到金陵看管起來,在那裏住了足有四五年,但是時日久了,如何安置她們卻成了一個大問題。歷代以來,亡國的嬪妃、公主們很少受到優待,尤其是野蠻的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後,對皇室女性多有淫辱、虐待,即便是年老色衰,不至受到人身侮辱的,最後也被虐待至死。

比如金國滅北宋,被金國俘虜的宋朝皇族宗室受盡凌辱,史載海陵王殺趙氏子孫一百三十人,導致在金國境內宋室嫡系滅絕,而元滅南宋,宋太后全氏等人被監護至大都。因為『不習北方風土』,全氏要求重回江南,卻被元世祖拒絕。後來,如南宋廢帝瀛國公等亦被多疑的元英宗賜死。

可是漢人英雄卻少有侵凌婦人幼童的,哪怕朱元璋起於微末,原來是叫花子和小沙彌出身,也自有胸襟。像脫脫不花這種元朝宗室子弟,他都沒有處死,而是置各處,雖然受到監視,卻都給予了妥善的照料。不過對於被俘的后妃公主們,洪武大帝可就有些撓頭了。

被俘的蒙古后妃宮人們大都還很年輕,戰亂中亦與丈夫生離死別,她們是遵從漢俗守寡不嫁,還是遵從蒙古本俗再婚,這事叫人很頭痛。朱元璋是個重禮數的人,不可能允許她們隨便與不同輩份、身份的男人茍合,敗壞夫婦長幼之倫,可是強行叫人家寡居一世,又不人道。

思來想去。朱元璋就決定把這些蒙古后妃公主們遣送回蒙古草原,這個老婦人就是當初隨她侍奉的那位嬪妃回到草原的。老婦人舉起衣襟擦拭著眼淚道:「洪武皇爺,慈悲啊!那是千古第一大聖人!當初我琢磨著,就是不死吧,也不知會受到什麼凌辱,沒想到洪武皇爺開恩,竟叫我們回了家鄉。」

老婦說著,笑了出來:「洪武皇爺的好,老身一直記著呢,老身常對兒子、對孫子們說。人吶,要知恩圖報,可不能對大明有啥敵意,要不是洪武皇爺慈悲,哪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啊。呵呵,今兒個看到你們,老身就特別的親……」

夏潯聽了暗喜,心道:『這老婦對我大明皇帝的寬宏一直心懷感激,說不定能從她這兒打聽到些什麼。』一念及此,夏潯便笑道:「是啊。何止洪武皇上呢,我們當今天子永樂皇上也是一樣,四海之內皆赤子,皇上一視同仁……」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在門口轉悠的瓦剌士兵發現他們在攀談,立即走進帳來,咳嗽一聲道:「高娃奶奶,快著點兒。那邊有兩口灶要起鍋呢!」

「哦哦哦,來了來了!」

老婦人答應著,對夏潯道:「大人,您吃著啊,我還得忙活去!」

那中年婦人一直在旁邊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忙也跟了出去。

兩個婦人離開大帳之後。趁那老婦去照顧鍋灶的當口,那個瓦剌士兵沉下臉,對那中年婦人道:「不是不準你接近明人嗎,誰叫你進去的?」

那婦人道:「方才……人手不足,高娃奶奶叫我幫忙……」

士兵神色更為惱怒,喝道:「這也罷了,送了食物進去不趕緊離開,你和明人在說什麼?」

中年婦人分辯道:「我沒說話。方才是高娃奶奶跟明人聊了幾句話兒……」

她還沒說完,那士兵便劈面一記耳光,扇得她摔倒在地,嘴角都流出血來。那士兵罵道:「賤人,還敢頂嘴!高娃奶奶年紀大了。喜歡跟人嘮叼,你不會勸阻她嗎,早吩咐了你不要跟明人搭訕、不要跟明人講話,你敢不聽!」

說著抬起皮靴,狠狠踹去,那婦人捂著肚子躺在地上,一連挨了他好幾腳,痛得身子佝僂做一團,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那士兵還要打她,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把那士兵狠狠推了一個趔趄,那士兵大怒道:「誰敢推我?」一抬頭看清來人,他卻馬上換了一副笑模樣道:「啊!原來是烏蘭圖婭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烏蘭圖婭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憤怒地瞪著他,怒氣沖沖地道:「你為什麼打人?」

那士兵辯解道:「她……不守規矩,擅自與明人交談……」

烏蘭圖婭怒道:「我方才都聽到了!高娃是巴根十夫長的奶奶,你不敢訓斥,就遷怒於人?你也算是個男人,有本事跟你的敵人使去,跟那與高娃奶奶說話的明人使去!」

那士兵咕噥兩句,訕訕地走開了,烏蘭圖婭連忙俯身將那婦人扶起來,戚然道:「娘娘,你怎麼樣?」

這烏蘭圖婭自然就是當初化名小櫻,赴遼東刺殺夏潯的那個女孩兒,而這中年婦人,卻是本雅失里的皇后圖門寶音。本雅失里死後,阿魯臺便把挑釁大明的一切責任推到本雅失里身上,得朱棣封王,成為韃靼之主,他的皇后在韃靼待不下去了,便和母親一起逃到了瓦剌。

瓦剌人倒沒有殺死她,但是她沒有豁阿哈屯一樣顛倒眾生的美貌,這境遇就有天壤之別了,她成了一個普通的奴僕,平素縫衣、造酒、揉皮、擠乳、捆駝帳房、收拾行李,各種粗活累活都要幹,還時常受人欺凌。

烏蘭圖婭雖然對利益至少的義父阿魯臺心寒,也瞧不起志大才疏的本雅失里,可她畢竟是韃靼子民,她的父親是韃靼忠臣,眼見故主落魄如此,烏蘭圖婭便自覺地擔負起了照料她的責任。可她無權改變皇后現在的奴婢身份,能夠給予她的幫助實在有限。

圖門寶音被烏蘭圖婭扶起來,輕輕地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兇狠地盯著那個士兵的背影,沉聲道:「我沒事兒,你不用擔心!」

烏蘭圖婭欲言又止,終只是哀聲一嘆,寄人籬下,同病相憐,那心酸,有誰知……




garciatu 發表於 2012-6-13 18:19
第865章 天魔女

夏潯以前在電影、電視上看到過草原上篝火晚會的場景,與眼前所見大致相同。

堆壘成垛的木柴熊熊燃燒著,四面放著矮几,矮几後面鋪著氈毯,有人拉起悠揚的馬頭琴,唱起豪邁悠揚的歌兒,穿著艷麗長裙的姑娘和衣裝整潔的小伙子們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

不同的是,境頭中的畫面永遠是那耀眼的火光、跳躍的身影、歡樂的歌聲,熱鬧的氛圍充斥了整個銀幕。而置身其中,坐在這裡,感受卻是截然不同的。

你抬起頭,看到的是滿天的星辰,遠的近的、明的暗的,如銀河倒掛,構成一片深邃浩瀚的星空,在這浩瀚星空下,無一物可稱偉大,那種靜寂和渺小是深入骨髓的。

回頭望去,河流、山川、連綿的草原,盡皆沒入無垠的黑暗,隱隱的還有狼的嗥叫隨風傳來,單獨置身其間時,感受到的只有天地的廣闊和孤寂的感覺,即便是現在有這麼多人,有篝火、有歌聲,那熱鬧也只屬於這一隅。

夏潯忽然有種感覺,就像他當初在北平地宮裡舉著蠟燭時一樣,那光亮只有眼前的這一點,四下裡都是無盡的黑暗。這種感觸,大概只有他這種住慣了中原城市的人才會有,草原上的這些人正坦然地享受著這夜晚的歡樂,這天雖高,地雖廣,似乎也只是他們的鋪蓋。

瓦剌三王陪著欽差大人趙子衿還沒有出來,現在活躍在晚宴現場的,都是先行到場的瓦剌族人和受邀而來的欽差侍衛。在這裡,不需要他們亦步亦趨地跟著趙子衿。如果瓦剌三王懷有歹意,以他們的人數,在場也無濟與事,欽差大人的安危並不取決於他們的存在。

今晚的坐席比較混亂,大明侍衛們都被瓦剌的勇士們拉著分頭坐於各處几案後面,費賀煒好不容易才和夏潯擠在一起,兩人由一個大胡子瓦剌人陪同著,三人共坐一席。

那個瓦剌人懂些漢話卻也有限。哇啦哇啦的,一大半話都得用手勢來補充。這一來說的人累,聽的人更累,兩下裡便沒有太多的話,夏潯樂得輕鬆。東張西望地獨自感受著草原上這種狂放、自由的晚會氣氛。

其實他東張西望是有原因的,他想找到下午和他說過話的那個老婦人,那個老婦人對大明有相當大的好感,說不定能夠加以利用,如果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許她一筆豐厚的金錢,說不定就能說服她為自己所用。

當然,這個打算他不會冒冒失失地就付諸行動。他需要先與那老婦人做進一步的接觸,旁敲側擊的試探拉攏她的可能性。

可是天色太黯淡了,光線最亮的地方是火堆周圍正在載歌載舞的那些青年男女,圍在四周的瓦剌族人被紅紅的火光映著,卻難以看清他們的模樣。

夏潯暗想:「喜歡熱鬧的大多是年輕人,莫非那老婦人今晚不會出現嗎?嗯,這瓦剌人都是以一帳為一家,社會結構鬆散。就連他們的士兵也是戰時臨時征募的牧民。部落裡擔任常職的人員極少。

那馬哈木王的日常起居也只是由他自己家的奴婢們侍候,欽差一來,沒有那麼多的僕傭招待,只能就近征用其他族人及其奴僕,所以……那個老婆子不是馬哈木家的奴僕,就是馬哈木本部的百姓,而且住的不遠。明日再細細尋找吧。」

夏潯正想著,瓦剌三王陪著趙子衿遠遠走來,兩旁有人高舉火把,喧騰的現場頓時靜下來,正載歌載舞的姑娘們和那些小伙子飛快地跑到兩旁。馬哈木三人陪著趙子衿在主席就坐,雙方都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客套話,這晚會才正式開始。

「蓬!蓬!蓬!」

三座堆得小山似的柴堆被點燃,現場本來點了兩堆篝火,這三堆篝火一點燃,頓時亮如白晝。

側面,人群分開,一排少女迤邐而入,看到她們的打扮,夏潯便是一怔,因為她們不是傳統的蒙古服飾,一個個俱都輕紗蔽體、玉臂半露,圓潤的小蠻腰上露出雪白一截肚皮,香臍敷了金粉,在火光下星星一般閃爍放光。

她們的大紅綃金裙長短不齊,由一條條長可及足,短至大腿的裙幅構成,這樣一來,修長的大腿只要稍稍一有動作,便能若隱若現了,可以想像,如果她們舞蹈起來,舉手踏足、翩躚起舞時,該是何等的妙相畢露。

馬哈木笑吟吟地道:「欽差大人,可知道這是什么舞蹈嗎?」

趙子衿驚訝地看著這迥異於蒙古傳統服飾的打扮,待看到那些妙齡少女頭戴象牙佛冠,肩上披著纓絡,似乎像是西域飛天舞中的飛天打扮,又有些佛菩薩相,突然靈光一閃,脫口道:「十六天魔舞?」

馬哈木有些驚訝,說道:「欽差大人博聞強記呀,不錯,這正是十六天魔舞。」

十六天魔舞的大致內容是天魔幻化成十六個姿色絕艷的美女,企圖以色相引誘菩薩,這可以算是那個時代艷舞的巔峰之作了,最初是元朝宮廷中由皇帝及其寵信臣屬欣賞觀看的一種舞蹈,舞到後來,君臣們常常就跟『天魔女』滾作了一團,大演肉蒲團的把戲。

上行下效,後來這種舞蹈就開始在民間流傳開來,但是大明立國之後,在中原地區,這種舞蹈可是絕對看不到了,趙子衿也只是在書中看到過這種舞蹈的記載和描述,虧得他書讀的多,竟然想了起來。

馬哈木笑道:「這舞蹈極美,只是要湊足這十六個美人兒也不容易,平時連本王也難得一觀,欽差大人遠來是客,本王特意備此妙舞,以娛嘉賓!」

他舉起手來,『啪啪』地連拍擊三下,揚聲道:「開始!」

立即,靡靡之音大作。十六個女孩兒舞蹈起來,舞入天魔,妙相畢露,粉彎,乳波臀浪,在欲掩欲現的輕紗之中極盡挑逗誘惑之能事,她們的細腰兒每一輕折,媚眼兒每一輕瞥。都充滿無盡的誘惑。

尤其是她們臉上還帶著貼了金箔的面具,那面具只有一半,只能遮到鼻子以上的眼睛部分,如同貓眼狀,這讓她們的面容顯得有些詭異神秘的同時。更增添了幾分媚色。

或許要挑十六個絕色美女不容易,尤其是在這草原上,但是這面具一遮,五分姿色也變成了十分,要說身體,這些年輕的女孩粉彎玉股,又有哪個不迷人?

所以不但瓦剌三王和趙子衿看的如癡如醉,就是四下裡的瓦剌族人也是一般無二。這種美景。他們也是不曾看過的,每個人好像都中了啞咒,一個個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喝酒,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動作。

只是,十六個美人兒。你進我退,你左我右,不斷地變幻著方位和肢體的動作,誰也無法牢牢盯住一個美人觀看,以致眼花繚亂,只覺極美、極美,滿腦子的玉臂大腿。仔細想想,卻連一個完整的形象也記不住,這正是天魔舞的妙處了。

雖然籍著火光、服飾、面具的掩飾,十六個美女似乎不分翹楚,其實差別還是有的。看到一半時,眾人的目光便大多集中在十六天魔女最中間的那個人身上,同樣是細腰長腿,雪腹香臍,同樣是面具遮眼,小嘴嬌嫩,可是這個女孩看上去,就是感覺比別的女子更叫人著迷。

這個女孩兒正是烏蘭圖婭,當初夏潯不計前嫌,釋放了她,她卻因為阿魯臺的冷酷無情,不想再回到韃靼,茫然之中一路西去,竟然到了瓦剌。

這時候,瓦剌與韃靼分裂不久,兩邊有許多部落中人還有親戚關系,豁阿哈屯就是她的一位遠親,她就投靠了豁阿哈屯。

大明派欽差來查訪秘立大汗一事,這欽差就是尋他們晦氣來了,馬哈木眼下還無力與大明抗衡,只得一邊藏起了脫脫不花,一邊想用酒色財氣來擺平這位大明使者,因此特意搜羅諸部,集齊十六位美女,大演天魔舞。

烏蘭圖婭姿容出眾,早已被諸部所知,要不是有豁阿夫人給她撐腰,不知多少人為了爭奪她要大打出手了,她自然也被叫來。

那一雙雙緊盯著她的眼睛,就像一雙雙鉤子,恨不得把她扒光了似的。眼看著男人們那一雙雙色瞇瞇的眼睛,烏蘭圖婭厭惡之極,臉上的神情便逾發地冷漠下來,妖嬈的肢體動作,配著她寒冰似的表情,冷艷與性感渾然一體,更加的勾魂懾魄。

馬哈木見趙子衿看的入神,便悄悄向他側了側身子,悄聲道:「草原上的夜,是很寒冷的,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陪伴,怎麼能睡得著呢,欽差大人看中了哪個,只要示意一下,呵呵……」

「呵呵……」

趙子衿聽到這話,只好呵呵一笑,正襟危坐,做正人君子狀。他現在總算知道黃真那老家伙給他餞別時為啥笑的那般詭異了,在他身邊藏著著輔國公,他的一舉一動……哪敢有絲毫逾越。

心動而不能行動,苦哇!

現場唯一一個沒有盯著這些露著胳膊大腿的小妞兒色迷迷地看的,就只有夏潯一個,他正趁著眼下這難得的安靜,用盡目力,在四下圍觀的瓦剌族人中做著最後的搜索,尋找著那個老婦人。

「臭男人!天下的臭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烏蘭圖婭舞蹈著,看著那些男人如癡如醉的模樣,心中愈發厭惡。忽然目光一掃,瞧見東張西望、心不在焉的夏潯,烏蘭圖婭便想:「聽說有些南人有分桃斷袖之癖,這定是個喜歡男人的惡心男人了!」




garciatu 發表於 2012-6-13 18:19
第866章 詭譎

十六天魔舞表演完畢,十六雙在火光下如紅玉一般晃得人眼花繚亂的玉臂粉腿已經消失了好半天,眾人腦海中依舊是那極盡誘惑的紛亂畫面。

十六天魔女能否誘惑了菩薩,無人知道,但是在場的這些男人,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王侯,沙場百戰的勇士,還是繫著皮銬的奴隸,卻都被美色迷惑了。

無關於地位高低,好色是男人的本能;也無關於家中有多少美人招之即來,獵奇與嘗鮮,同樣是男人的本能。

酒為色之媒,色何嘗不能為酒之媒?

這十六天魔舞一撤下去,酒宴就達到了一個小段落,口乾舌燥、饞涎欲滴的男人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一腔邪火都發泄在了酒肉上。

有人縱聲唱起了歌,很快就有人隨聲應和,雄壯的歌聲在草原上回蕩起來

「鎮壓叛亂者,打敗你的敵人,將他們連根鏟除吧,奪取敵人所有的一切!騎乘敵人的駿馬,將他們美貌的女人當作你的睡衣和墊子,親吻她玫瑰色的臉頰,吮著她們與一色的甜蜜嘴唇,這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

用成吉思汗說過的這段話改編的歌曲,草原勇士人人會唱,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演唱的行列,一邊拍著大腿打著拍子,一邊縱聲高歌,那斟滿了酒的大海碗就端在手裡,似乎只要一唱完就要痛飲下去。

年輕的瓦剌姑娘們紛紛跑到篝火旁,曲臂踏足,仿佛一匹匹漂亮的小牝馬兒,繞著那篝火快活地舞動起來。在場的大明士兵大多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不過這種歡快奔放的場面卻不多見,他們也放開了懷袍,痛快暢飲起來。

這時,夏潯突然看見了一個婦人,這個婦人就是和那老婦人一起抬了烤全羊送入帳中給他們的那個女人,她在對面多是瓦剌貴族的坐席間正端送著東西,時不時的還要扭頭向主席位張望幾眼,似乎對那位大明使節非常好奇。

夏潯大喜。如果這個女人在,沒準兒那個老婦人也在,他注意地觀察著,急急在那婦人周圍尋找著那老婦人的身影,可惜並無所見。這時候。那個婦人消失了一陣兒,當她再端著一盤食物出現時,已向夏潯他們這邊的座位派送食物了。

夏潯忙一側身,對費賀煒低語幾句,費賀煒立即拉住那個陪伴他們的瓦剌勇士,端起大碗與他拼酒。那個瓦剌人正喝的不亦樂乎,有人與他拼酒更是樂不可支,兩個人馬上就跟親哥倆兒似的。勾肩搭背地擠到一起喝酒去了,把個寡言少語不討人喜歡的夏侍衛仍在了一邊。

眼見那婦人端著盤子,把食物遞到一條條几案的桌上,離自己越來越近,夏潯正想著要如何開口向她打聽那老婦人的下落,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夏潯抬眼望去,只見圍著篝火人群的一角。突然聚集了許多人,似乎還發生了口角,那裏的人都站著,人頭攢動,也看不到具體發生了什麼。

草原人好酒,喝醉了難免有鬥毆發生,夏潯只道是有人喝多了酒打架。這時那人群一分,卻從中硬擠出一條大漢來,這大漢穿著一件藍色的蒙古長袍,戴一頂兔毫有垂絡的帽子,肋下懸一口長刀。大踏步地向前走來,昂然說道:「怎麼,天使光臨,我哈什哈連一見的資格都沒有嗎?」

隨著聲音,這人已走到火光之下,歌舞的少男少女們紛紛退開左右,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向前走來,旁若無人,一直走到主席前面才停下。

這人身材極其高大,膚色黝黑,一雙眼睛精光爍爍,大鼻子勾彎如鷹喙,透出幾分陰鷙剽悍之氣。他森森的目光往左右兩旁席上只掃一眼,每個人就似都被他看到了似的,那舉止,真如鷹視狼顧。

來人似乎有意要讓大明使者聽到他說的話,因此用的是漢語。夏潯聽到他自稱『哈什哈』,就知道他是誰了:「哈什哈?西部蒙古之王?」

這位倒霉的西部蒙古部落長,宰了額勒別克汗,促使北元分裂的風雲人物,現在依舊是風光無限,連瓦剌三王也不大放在他的眼裡。

可是,馬哈木統治西蒙古,這是額勒別克汗生前下的聖旨,朱棣分封瓦剌諸部首領時,也有意的捧高瓦剌三王,根本不理會哈什哈。莫小看了這個名義和一個強大帝國的外交支持,此消彼長之下,曾經在西蒙古如日中天的哈什哈此刻已大不如前。至少這馬哈木就敢商量大事時把他拋在一邊了,以前的時候,誰敢?

馬哈木臉色一變,勉強笑道:「啊!哈什哈兄弟,你怎麼來了?」

哈什哈嘿地一聲笑,說道:「這兒這麼熱鬧,難道我不能來嗎?欣聞天使光臨,我哈什哈也想見上一見!」

他兀鷹似的打量趙子衿幾眼,展顏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大明天使了?」

趙子衿起身,笑吟吟地道:「正是在下,哈什哈首領,久仰大名。」

哈什哈仰天打個哈哈,說道:「好!好好!天使儒雅斯文,果然不愧是中土人物!」

他乜著眼睨了馬哈木一眼,大步走過去道:「某來敬天使一杯!」說著伸手就去取馬哈木桌上酒碗。

「老子才是瓦剌之王,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馬哈木被他放肆無禮的舉動氣的臉都青了,伸手就來格擋,兩人都戴著皮護腕,皮護腕上還有一顆顆銅鉚,拳掌相交,碰的當當作響。到後來一只漆金的木制酒碗被兩人一人抓住半邊,誰也掙不動分毫,好定鑄在了几案上似的。

哈什哈獰笑一聲,另一只手便去抓酒壇子,馬哈木『刷』地一下拈起切肉的小刀,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手掌。哈什哈動作也快,一只手攸伸攸屈。快捷無比,馬哈木『篤篤篤』在案上刺了七八刀,都扎不中他的手掌,他也無法扣牢那酒壇。

說來好笑,他們兩個人的夫人時常相見,親熱無比,這兩個人卻如同水火,絕不相容。眼下當著大明使節的面,兩人就撕破臉皮,大打出手了。

趙子衿瞧見這副模樣,眼珠一轉,忙起身打個哈哈道:「下官只聽說草原漢子喜歡唱歌和搏克(摔跤)以助酒興。卻不知還有這樣的游戲,真是大開眼界了。只是這也太危險了些,今夜酒宴豐盛,歌舞優美,大家興致正高,還是坐下來一起欣賞的好。」

大明帝國此前對瓦剌一直的外交政策是拉攏瓦剌三王,打壓瓦剌的老牌貴族哈什哈,在沒有得到新的指示之前。趙子衿做為大明使節,也不敢貿然做出有悖這一政策的舉動。

但是眼下瓦剌三王有圖謀不軌、暗立大汗的可能,向哈什哈稍示善意,未嘗不是向馬哈木施壓的好手段,趙子衿腦瓜靈活的很,馬上站起來做合事佬了。啥什哈目的達到,便哼了一聲,大剌剌地擠過去。在馬哈木和趙子衿中間硬是擠出了一席之位。

馬哈木待他坐定,壓低嗓音,用突厥語對他道:「哈什哈,你這是誠心跟我做對,是不是?」

西部蒙古與東部蒙古不同,他們這裡的部族是由突厥語系和蒙古語系兩大語系的部落組成的,因此部族首領大多精通蒙古和突厥兩大語系。再加上上流社會人物一般都要掌握的漢語,這些西部草原部落的貴族普遍要掌握三種語言。

馬哈木壓低了嗓音還不放心,又特意改用了突厥語,這才與哈什哈交談。

哈什哈大聲同趙子衿談笑幾句,扭過頭來。同樣壓低了聲音,用突厥語道:「西部蒙古有什麼事可以繞開我哈什哈由你馬哈木獨自決斷的?為什麼大明使節到了,你卻不通知我?」

馬哈木冷笑:「不好意思,西部蒙古是額勒別汗封賜給我的,而大明皇帝也認同這一點。西蒙古的事誰說了算,在大明皇帝眼中,正是我馬哈木,你哈什哈是什麼人,你當大明理會嗎?」

哈什哈冷冷地道:「好!你是大明封的瓦剌王,接見明使,理應由你出面。那麼,你奉立大汗,遍邀諸部,為何同樣把我置之於外?」

馬哈木翻個白眼兒,不屑地道:「額勒別克汗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你以為大汗想見你嗎?」

哈什哈大怒:「大明也就罷了,你不要再把脫脫不花拿出來說事兒,什麼大汗,他不就是任你擺布的一個傀儡嗎?」

馬哈木臉色微微一變,哈什哈瞟了他一眼,突然微笑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說與大明使者知道的!」

馬哈木冷笑道:「你當然不會說!殺死額勒別克汗,雖然是大逆不道,畢竟還只是我們草原上的事,如果你把脫脫不花大汗賣給明廷,那麼你就所有蒙古人的敵人!你敢冒這個險?」

這邊兩位首領唇槍舌箭,夏潯遠遠地看著兩人不善的臉色,暗自感慨道:「大明跟韃靼、瓦剌在鬥;帖木兒帝國跟大明、瓦剌在鬥;安南和我大明同樣在鬥。

而大明內部,上有太子與漢王之爭,下有紀綱、陳瑛和我夏潯之間的明爭暗斗。

帖木兒帝國呢?有皇太孫、哈里蘇丹、沙哈魯之爭;瓦剌有瓦剌三王和哈什哈之爭;韃靼有阿魯臺和本雅失里之爭。

就連那安南,外有大明強兵,岌岌可危之中,陳季擴還不忘吞併簡定兵馬,借刀殺人,除掉簡定。

國與國在爭,一國之中為了權位各方勢力還是在爭,從中到外、從大到小、從上到下,為了一個權字,當真是無處不爭、無處不戰啊!」

就在這時,那中年蒙古婦人趁著混亂來到他的身邊,眼見許多人還在眺望主席上那幾個人的動靜,突然對夏潯用漢語急急低聲道:「我要見你們欽差大人!」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4 13:54
garciatu 發表於 2012-6-13 18:19
第866章 詭譎

十六天魔舞表演完畢,十六雙在火光下如紅玉一般晃得人眼花繚亂的玉臂粉腿已經消失了好半天 ...

第867章 刁蠻小櫻

這時被費賀煒拉著喝酒的瓦剌人隱約聽到點聲音,他轉過頭來,大著舌頭問道:「嗯?什……什麼事?」

那婦人連忙閉口,將盤中食物放下,便走向前邊一桌。

夏潯低頭飲酒,心念急轉:「這女人要見欽差?」

他一直把希望寄托在那個對大明抱有好感的老婦身上,卻忽略了這個中年婦人,沒想到她竟千方百計與自己進行聯繫,她以如此詭秘的方式要求見欽差,那定然是有極機密且不為瓦剌人所願的消息奉上了。

夏潯暗暗思忖著,見那婦人派發完了食物,正拿著空盤要離開,夏潯便站起身來,故意搖晃著身子,對那瓦剌人道:「我……我去方便一下,哪兒可以方便啊?」

那瓦剌人聽懂了他的意思,哈哈笑著道:「去!尋個僻靜處就是,誰會管你,哈哈……」

夏潯點點頭,目光一轉,堪與那將要離開的婦人碰了一下。夏潯輕輕一點頭,舉步離開人群,那婦人左右掃了一眼,便也悄悄地跟了上來。

這篝火晚會熱鬧非凡,因為哈什哈的加入,更增添了幾分火藥味兒,幾乎無人注意走開的人,夏潯和那婦人一前一後,便悄悄沒入了夜色當中。

但是幾乎無人不代表沒有人,烏蘭圖婭這時卻看見了圖門寶音,她看見走在圖門寶音前邊的還有一個明軍校尉了,一時卻還沒有想到兩人是聯袂離開。這圖門寶音常受人欺凌,如果可能,烏蘭圖婭就不想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內,忙追了上去。

她還穿著那身舞衣,臉上帶著面具,只是肩上披了一件半大的袍子。

夏潯走到一處僻靜無人處,站定身子,圖門寶音悄悄跟到身後,急急地道:「這位大人,我有急事要見欽差!」

夏潯沉聲道:「你是誰?要見我們欽差大人做什麼?」

圖門寶音道:「你們此來瓦剌,想要查什麼?」“”

夏潯心中一動,忙轉身道:「立汗?你是誰,你知道什麼?」

圖門寶音道:「你要安排我與欽差大人一見,這件事我只能跟他說!」

夏潯急道:「欽差一直由瓦剌三王陪著,要私自會見旁人實在為難。你且說與我聽,我會向欽差大人稟明的。」

圖門寶音搖頭道:「這事你做不了主!我只跟欽差說,他要親口答應我一件事,我才會坦言相告!」

夏潯聽了苦笑不已,他扮作侍衛,本為查訪消息方便,現在真的有消息上門了,卻恰因這身份成了障礙。他當然不能因此便開誠布公地說他是大明輔國公,再說他就算說出來這女人也不信吶。

正在為難處,烏蘭圖婭已追上來,叫道:「寶音姐姐,你在幹什麼?」

因有外人在,烏蘭圖婭沒有叫破圖門寶音的身份。圖門寶音嚇了一跳,忙轉身擋在夏潯前面,吱吱唔唔地道:「啊?是圖婭妹妹,我……我沒什麼事……」

烏蘭圖婭警惕地看了一眼夏潯,又盯了圖門寶音一眼,這裡光線黯淡,只有滿天星光,烏蘭圖婭又是背對篝火,夏潯只能看見她臉上面具微微的閃光,和那熠熠如星辰般閃亮的一雙眼睛。

「寶音姐姐,你和這明人……,他可是明人呀!」烏蘭圖婭好象忽然明白了些什麼,語氣不覺嚴厲起來。

圖門寶音已鎮靜下來,淡淡地道:「明人?明人又怎麼了?是敵是友、是親是疏,在於他是明人還是蒙古人嗎?你所經歷種種,比我又能強到哪裡,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烏蘭圖婭沉默片刻,低聲道:「寶音姐姐,這很危險,一旦事機敗露,恐有殺身之禍。哪怕僅僅是被他們發現你與明人接觸……」

圖門寶音道:「我現在活著,比死了又能強到哪裡去,若非母親還需我瞻養,我早就……,我欲向明人求助,正因如此。圖婭,你……你若憐我今日處境,就幫幫我……」說著,圖門寶音兩行熱淚就撲簌簌地落下來。

夏潯在一旁眼珠亂轉,拼命猜測著這兩個人交談間透露出來的訊息,只是憑這只言片語,他可弄不明白兩人到底在說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她們在瓦剌的處境似乎不太好,而且這個中年婦人身份很是特殊,受到了特別的監管。

就在這時,忽有一隊巡弋士兵持戈走來,因為他們是從篝火晚會的方向過來,所以隊列剪影看的很清楚,他們還沒發現這兒站著三個人,但是只要再走近些,一定會發現他們,而這時如果趕緊走開,也必然會被他們發覺,這可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圖門寶音臉色不由一變,失聲道:「有人來了!」

烏蘭圖婭急急一回頭,也發現了那支巡弋的士兵,匆忙之下,烏蘭圖婭急急對圖門寶音道:「寶音姐姐,躺下!」說著一步閃到夏潯面前,低喝道:「你也躺下!」

夏潯有些茫然地道:「沒用的,他們正沖這兒走來,走到近前發現躺著三個人,豈不更加懷……」

他還沒說完,烏蘭圖婭急了,伸手一揪他的衣領,腳下就使了個絆子。草原上的男人個個一手高明的摔跤術,女人雖然差些,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掌握了不少摔跤技巧。夏潯又對這個少女全無防備,竟一下被摞倒在地。

他還沒反應過來,烏蘭圖婭就已跨坐在他的身上。

「嘎?什麼情況?」

夏潯伸手一摸,正摸在烏蘭圖婭的大腿上,她穿著大紅綃金長短裙,跨騎在夏潯身上時,裙袂遮不住大腿,光溜溜滑潤結實的大腿被夏潯一摸,烏蘭圖婭不禁又羞又氣,她一把扼住夏潯喉嚨,低聲道:「手腳再不老實,我就掐死你!」

這時那隊士兵已經走近,烏蘭圖婭無暇多說,立即伏在夏潯身上,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還故意做出粗重的喘息,圖門寶音會意,急忙貼近了二人,緊緊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啊!不要過來!」

眼看那隊士兵將要走近了,烏蘭圖婭立即尖叫一聲,仿佛情人偷歡被人撞見了似的,把那隊士兵嚇了一跳。他們往這邊一看,隱隱看見一雙男女躺在地上,旁邊似乎還脫了一堆衣袍,不禁哄笑起來。

聽他們嘴裡亂七八糟地說著蒙古話,似乎是在取笑打趣,不過他們倒真的沒有走過來打擾這對野鴛鴦,而是繞過了他們,往別處巡弋去了。

草原上的習俗,對這種事是很寬容的,如果情郎半夜三更摸到女孩家裡去,上了她的床,就算她的父母聽見了也得裝作睡著了不予理會,不過他們不會讓這小伙子在自家帳蓬裡一覺睡到大天亮,免得早上起來大家尷尬。

所以如果兩人歡愛完了那男人還不走,做父母的就會故意翻身、咳嗽,做出些動作提醒那小伙子:「臭小子,還不滾蛋!難道還要等著早上招待你喝酥油茶嗎?」

像今晚這樣一些浪漫的族人聚會時,情人相攜遁入夜色,恩愛野合,也是常有的事,這時出面打擾是很不禮貌的事,這些士兵也是年輕人,也有與情人幽會的時候,將心比心,自然不來滋擾。

那隊士兵嘻嘻哈哈地走開,烏蘭圖婭便坐直了身子,夏潯看著這個神秘而大膽的女孩,尖尖俏俏的下巴,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閃亮的貓眼狀面具,還有中間兩顆寶石狀的眸子,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一個神秘的女人吶。

「你看什麼?」

方才扮作那副樣子,讓烏蘭圖婭頗有些難為情,眼見身下這個大胡子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便用強硬的語氣武裝自己。

夏潯道:「草原上的女人,都這麼剽悍嗎?」

烏蘭圖婭兇巴巴地道:「有什麼不對?我就不信,你們漢人夫妻真得是相敬如賓,那叫什麼狗屁夫妻!」

「我們可不是夫妻!」

「但是我們裝的是戀人!」

夏潯失笑道:「哦,那算我說錯了,不是草原上的女人剽悍,而是草原上的戀人剽悍。」

烏蘭圖婭冷笑道:「少把你們自己說的如何斯文,崔鶯鶯斂衾攜枕,月夜爬墻,幽會張生的話本兒我也看過的,那還是相國千金呢,比我們又如何?」

一旁,圖門寶音翻身坐起,低聲說道:「對不住,拿你做了擋箭牌。」

夏潯笑道:「這種擋箭牌,我倒不介意!」

圖門寶音雖是滿腹苦楚,聽了這話也不禁想笑,烏蘭圖婭臉上一熱,卻是大怒:「別看你是明人使者,再敢油嘴滑舌,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頭!」

夏潯哼了一聲道:「姑娘,你是不是該起來了?」

烏蘭圖婭冷笑道:「怎麼?被女人壓在身下,心裡不舒服是嗎?」

夏潯嘆了口氣道:「那倒不是,而是……太舒服了些!」

烏蘭圖婭被他一說,這才發覺跨騎在他身上的姿勢有多曖昧,她「啊」地一聲叫,便像蟄了似的跳了起來,一時只覺臉蛋發燙,都能煎雞蛋了。

她無地自容地拉起圖門寶音道:「寶音姐姐,趁著沒人,咱們趕緊走!」

夏潯翻身坐起,急急說道:「寶音夫人,你到底有什麼事,還沒說呢。」

圖門寶音堅持道:「除非見了大明欽差,否則我什麼都不會說!」

烏蘭圖婭不由分說,扯著她就走,夏潯一見這刁蠻姑娘又來壞自己大事,忍不住戲弄她道:「圖婭姑娘,你知不知道……」

烏蘭圖婭拉著圖門寶音正要匆匆離開,聽見這話扭頭問道:「什麼?」

夏潯咳嗽一聲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叫的有多難聽?你是不是根本會不會叫啊?」

「混蛋!你等死吧!」

烏蘭圖婭摞下一句狠話,狼狽而逃!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5 15:20
第868章 求婚
烏蘭圖婭是豁阿夫人的侍女,表演完畢就需回到豁阿夫人身旁,當晚不能和圖門寶音皇后在一起太久,所以離開之後,只向圖門寶音匆匆交待了幾句,便回了豁阿夫人那邊,等到次日才又尋個機會來找她。

圖門寶音提著大木桶正在草原上擠馬奶,烏蘭圖婭見其他奴僕都在遠處忙碌著,身邊沒人,便又重拾昨晚的話題,對圖門寶音道:「娘娘,你在這兒處境不好,我也知道。給我些時間,等日子久了,總能叫你比現在好過些,若是求助於人,也沒有求助於明人的道理啊。」

「為什麼不可以?」

圖門寶音直起腰來,抓起圍裙擦了擦鬢邊的汗水,向烏蘭圖婭問道:「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可以?」

烏蘭圖婭道:「大汗……雖是死在脫歡手上,可他若非被明廷永樂皇帝窮追不捨,走投無路之下被迫逃入瓦剌境內,最後又怎會…… ,真要算起來,明廷才是殺死大汗的元兇啊!」

圖門寶音反問道:「那麼,明廷的永樂皇帝,又是因為什麼對大汗窮追不捨呢?」

「因為……」烏蘭圖婭吃吃地說不下去了。

圖門寶音沉聲道:「真要追本溯源,這筆爛帳就永遠算不清楚了。其實,不過是兩位首領,為了他的族民和百姓能有更好的生存的地方,為了鞏固、擴大他們的權力而發動的戰爭。這不是個人恩怨,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廝殺,再正常不過,要是在這個地方斤斤計較一己私仇。那是愚不可及。如果我真要恨,我是不是更該恨阿魯台太師?如果不是他以我的丈夫為傀儡,危急關頭又拋棄了他,我的丈夫未必就死。哈什哈是撒木兒公主的殺父仇人。現在他們還不是共處於一方草原,同飲一河之水,彼此之間相安無事麼?」

烏蘭圖婭默然不語,圖門寶音道:「圖婭,你受漢學的影響太深了,居然會拘泥於那些狗屁不通的想法。這兒是草原。我們是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人!在漢人看來無法理解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一些事,是我們祖祖輩輩摸索出來的適應草原生活的生存之道!父親死了,他的兒子要把非其生母的父親的所有妻子都收為自己的妻子,這是野蠻麼?這是因為草原上的生活艱苦,我們的祖先在無數年的生存過程中知道,如果不這樣,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們就會失去男人的照料。本文來自她們將活活餓死,或者被別人擄為奴隸。所以,那是家族繼承者的一份責任,他不只要繼續父親的權力和財產,還要負責照料曾經是父親的那些女人。還有搶婚,我們蒙古人統治中原一百多年,現在的搶婚已經成了一個形式,可以前的搶婚是什麼樣子。你應該聽說過的。如果你被人從你的父母身邊搶走,在搶親過程中,甚至動武殺了你的父兄。你也要成為那個人的女人;如果你和你的丈夫非常恩愛,甚至有了孩子,但是有人殺死了他,並且把你擄走,你依舊要成為他的妻子,你可以反抗,可以去死,但是祖先們的經歷告訴我們。你應該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圖門寶音凝視著烏蘭圖婭,說道:「圖婭,你是不是很佩服豁阿夫人?沒錯,他被額勒別克汗搶走以後。用計殺死了忽兀海太尉,替她原來的丈夫報了仇。可是忽兀海只是出主意的那個人。真正的兇手是誰?是額勒別克汗,她真正該殺的是額勒別克汗,但她沒有!她成了額勒別克汗的枕邊人之後,有的是機會下手害死他,她有沒有這麼做?她殺死忽兀海太尉之後,還不是死心踏地的做了額勒別汗的女人?如果不是為了爭權,哈什哈又殺死了額勒別克汗,把她搶到手,她現在連孩子都不知為額勒別克生了多少個!」

圖門寶音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低聲說道:「圖婭!我們是女人,只能像菟絲草一樣,依附於男人而生!在這裡,沒人憐憫你是個寡婦。在中原漢人的地方,踢寡婦門、刨絕戶墳,那是受人唾罵的不恥行為,而在這裡,強者佔有弱者,侵凌弱者、奴役弱者,那是天經地義的,這裡是草原,是狼的天下!」

烏蘭圖婭默默地垂下了眼簾,許久,才幽幽地道:「那麼,娘娘打算怎麼做?」

圖門寶音道:「我的母親病了,長途跋涉而來,她這些日子一直在低燒,部落裡的巫醫卻懶得為她用藥,要不是你幫忙弄些藥來,恐怕她現在已經……,即便如此,她依舊在帳蓬裡每天趕製衣袍,如果每天做不完應有的數目,就會挨打、挨餓。圖婭,我想到中原去,得到永樂皇帝的庇護,在那裡,我們的際遇不會像在這裡一般。昨天,聽到高娃奶奶說起她們當初在中原的經歷,更堅定了我的想法。瓦剌人偷偷立了大汗,這是中原皇帝不能容忍的,我可以告訴明廷使者這個真相,我還可以為他們做人證!做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他們把我和母親接到中原去,我並不需要錦衣玉食,也不需要多少照顧,只要把我母女當成一戶普通的百姓,也好過在這裡做奴隸。圖婭,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和明人取得聯繫,你知道,我的身份,想要接近他們有多難。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一起走,也許……你從小就是你所在部落的『別乞』,長大後又因為與阿魯台太師的聯姻,受到了更多的尊敬和寵愛,哪怕是逃到瓦剌之後,也得到了豁阿夫人的庇佑,你不曾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所以你體會不到……」

圖門寶音悵然望著遠方,黯然道:「你不會想到,失去依附之後,你還剩下什麼。你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你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有尊嚴地活著……」

馬群吃著草,散漫地走動著,遮住了四下旁人的目光,圖門寶音忽然向烏蘭圖婭跪了下去,泣聲道:「圖婭,幫我一次,就一次!」

烏蘭圖婭大吃一驚,連忙伸手攙扶,道:「娘娘,你這是做什麼?」

圖門寶音不肯起來,她跪在地上,淒然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現在……只是一個可憐無助的女人而已,我沒有別的出路了,圖婭,請你幫幫我!」

烏蘭圖婭心中一酸,連忙道:「娘娘,你快起來,不要這樣,我……答應幫你就是!」

就在這時,遠遠地有人喊:「烏蘭圖婭!烏蘭圖婭!」

圖門寶音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四顧看去,並未發現有人能夠看到這裡,片刻之後,呼叫聲更近了,這時她們才在群馬的空隙間看到一個少女騎著匹馬,正在馳騁著大聲呼叫。

這是豁阿夫人身邊的一個侍女,看這樣子,她是在尋找烏蘭圖婭,而不是發現了她們的舉動,兩個人心中大定,烏蘭圖婭扭頭對圖門寶音道:「娘娘,你別急,我會找機會去見見那明廷使者的,你等我!」

說完快步迎向前去,高聲叫道:「娜仁,我在這裡,有什麼事嗎?」

那個少女看見她,忙一勒馬韁站住了身子,臉上露出了笑容道:「啊!你在這裡呀,快著點兒,哈屯有事情要見你呢!」

烏蘭圖婭心中很是納罕,不明白豁阿哈屯有什麼急事要人來找自己,要知道她只是哈屯身邊一個侍女,而平素豁阿哈屯即便外出也不需要那麼大的排場,身邊隨便帶兩個人就可以了,並不是一定要由她相陪的。

烏蘭圖婭順手抓過一匹駿馬跳上去,這馬還沒配馬鞍,馬背上光溜溜的,不過以她的騎術自然不用擔心,烏蘭圖婭雙腿一夾,就驅使著那匹駿馬隨在那位叫娜仁的少女後面疾馳而去……

「什麼,嫁人?」

烏蘭圖婭沒想到豁阿夫人要見她,竟然是商量她的終身大事,不禁大吃一驚。

豁阿哈屯滿面歡喜地道:「是啊,圖婭,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這終身大事是該考慮考慮了。其實自打你來到我身邊後,不知有許多優秀的年輕人喜歡你呢,不過這些人嘛,雖然家世都還不錯,我覺得卻未必就能配得上我的圖婭,所以都幫你推掉了,可這一次卻不同啊……」

豁阿哈屯一揮手,摒退了帳中侍候的幾個侍婢,她把烏蘭圖婭拉到身邊,神秘地道:「圖婭,你知道是誰看上你了嗎?」

烏蘭圖婭訥訥地道:「是誰?」

豁阿哈屯歡喜地道:「你絕對想不到的,圖婭,是我們的汗,是脫脫不花大汗看中了你!」

「嘎?脫……脫脫不花……大汗?」

烏蘭圖婭大汗,她的樣子很受衝擊,眼神兒有點懵,想了好半天,才在腦子裡想起了那個在『八白帳』裡的見過的脫脫不花,頭髮花白、滿面滄桑,看起來足有五十歲上下的大叔……

豁阿哈屯歡喜地道:「是啊,大汗遺留在中原的妻子已經不可能再接出來了,大汗現在孤身一人。那天咱們去見大汗時,大汗一眼就相中了你,今早特意讓由阿噶多爾濟台吉來,替大汗向我轉達了他對你的愛慕之意,我當然一口答應啦!」

豁阿哈屯雙掌一拍,歡喜不盡地道:「我的小圖婭該配一位大英雄的!恭喜你,圖婭,你要成為我們蒙古人的哈敦(皇后)了!」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8 22:26
第869章 红拂夜奔


烏蘭圖婭道:“哈屯,我不想嫁!”

    豁阿夫人失笑道:“你這丫頭,還害什麼羞。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好,………”烏蘭圖婭鄭重地道:“哈屯,我說的是真話,我不想嫁給脫脫不花大汗!”豁阿這才察覺她神情的嚴肅,不由一怔,奇道:“為什麼?”“我……我不覺得喜歡過他,或者以後會喜歡

    ……”豁阿嘆了口氣道:“這想法太孩子氣了,你覺得要怎麼喜歡他才好,嗯?圖婭,你就跟我小時候一樣。可我從十六歲起,就不再有這麼天真的想法了。我十五歲的時候,曾經喜歡過我們部落的蘇合大哥,非常……非常喜歡……”豁阿的眼神朦朧起來,帶著一絲溫柔和夢幻的感覺:“他很高、很英俊,騎術非常好,他揮舞著套馬桿在草原上奔跑的時候,是那樣mi人。他拉著馬頭琴,唱起歌的時候,聽得人心都醉了。那時候,如果他對我笑一笑、說上一句話,我的心尖兒都會發顫,可那又怎麼樣? ”豁阿輕輕握住烏蘭圖婭的手,柔聲道:“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鬍子從來也不修剪,骯髒的糾結在一起,他的嘴裡每天都散發著劣酒的味道。他的妻子給他生過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發生白災的時候凍死了,他的妻子也凍得失去了一條胳膊。他每天喝酒,家徒四壁,唯一的女兒被他賣了換酒喝……………,

    圖婭,少女時的夢就只是一個夢,你可以記著它,卻不要奢望能夠實現。等你再大些,你才會知道,什麼才能給你真正的幸福。你要的幸福,一個富有而強大的男人才能給你,甜蜜的情話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穿,不要那麼幼稚! 、,烏蘭圖婭委婉地道:“貧賤夫事百事哀,我知道,可我想嫁的人,也不至於要落魄到那種地步,哈屯,脫脫不花……都已經有五十歲了,我才剛剛十八……”

    豁阿笑起來:“這有什麼問題?男人的魅力,可不在他的長相和年紀上面,圖婭,那可是我們全蒙古的大汗呀!現在你是我的姪女,如果做了他的哈敦,到時候我見了你都要行禮呢!”

    “哈屯,我剛從本雅失里大汗的哈敦那兒過來,現在誰把她當成皇后呢?脫脫不花,甚至沒有本雅失裡汗的力量。

    “他會有的!”

    豁阿的神情嚴肅起來:“他是成吉思汗的後裔,這大草原是長生天賜予成吉思汗子孫的,唯有成吉思汗的子孫,才能統治這個地方,才能做所有蒙古人的主人,脫脫不花汗一定會成為一統草原的人!”

    烏蘭圖婭搖搖頭:“哈屯,我不知道這草原上還有多少人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我真心的希望,的​​確會這樣。但是,這跟我無關”烏蘭圖婭美麗的大眼睛裡漸漸漾起了淚光:“哈屯,我有一半畏兀爾人的血統,我不是純正的蒙古人,我對大汗沒有足夠的敬畏,也不以侍奉他為榮耀。我的父親,當初效忠的也不是本雅失里大汗,而是阿魯台太師,但是他死就死了,阿魯台並沒有放在心上。

    我潛入遼東的時候,我的生死,他同樣沒有放在心上,他不惜暴露我,只要能打擊明人!可笑的是,該呵護的人拋棄了我,卻是一個明人的將領釋放了我,否則我不會有今天。如果不是他的寬恕,我將落得什麼下場我很清楚,我知道下場最淒慘的不是死在戰場上的人,而是被俘虜的那些女人。

    也許,這就是哈屯以為,一個強大有力的男人,更能給予女人安全、給予她幸福的原因,但是再強大的男人,總有一個比他更強大的男人在那裡,如果他不珍惜你,他隨時都可以在更強大的人壓迫下拋棄你,又何來的幸福與安全?人生匆匆不過百年,如果都不能和一個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你真會感到快樂嗎? ”烏蘭圖婭凝視著豁阿,質問道:“哈屯,您有過三任丈夫,德力格爾台吉、額勒別克汗、哈什哈大人,地位最高的是額勒別克汗,權勢最大的是哈什哈大人,您和誰在一起時最快樂呢?您現在擁有榮耀、地位、財富和榮華,可是您真的擁有幸福嗎? ”豁阿那張讓女人也為之嫉妒的嬌媚的面孔瞬間變得鐵青。烏蘭圖婭笑了笑,輕聲對她說:“所以,如果不能遇到一個讓我心動的男人,我不嫁! ”

    “任性、幼稚!”豁阿哈屯沉著臉道:“圖婭,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什麼事都可以由著你的性子來?你的父親是最疼愛你的人,可你當初若喜歡的那個人不是阿魯台的兒子,你以為他真會放任、甚至縱容你去喜歡他?別傻了!你要嫁給脫脫不花大汗,這不僅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哈什哈的意思,你沒有選擇!”

    烏蘭圖婭驚訝地看著豁阿哈屯,她一直很疼愛自己,自從投靠了她,她從來沒有這般聲色俱厲地跟自己說話,烏蘭圖婭一直以為她是真的疼愛自己,是記著自己這門親戚,難道,難道是因為那時只需管她一口飯吃,而當她需要獲得更大利益的時候,自己也就只是她用來達到目的的一件工具?

    烏蘭圖婭突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豁阿哈屯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面寒如水用以種不容質疑的語氣道:“這件事就注麼定了!等明廷的使節離開後,我和哈什哈大人會收你為義女,然後馬上為你和脫脫大花大汗舉辦婚禮!”

    “哈屯!”

    “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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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哈木剛剛從趙子衿那兒回來,一聽說脫脫不花要迎娶豁阿哈屯的侄女,立即就炸了“哈什哈要把豁阿哈屯的一個侄女許給脫脫不花為妻?脫脫不花好大的膽子!是我奉迎他為大汗的,他想跟哈什哈勾結,與我作對麼?”

    報訊的侍衛道:“這個恐怕不會!大人,大汗是被您的兒子迎回來的,一到這兒,就一直在您的控制之下,恐怕他根本不了解瓦刺草原上的事,不知道哈什哈是跟您作對的。豁阿哈屯常跟撤木兒公主一塊去探望他,在他看來,也許以為哈什哈也是臣服於您的!”

    馬哈木冷哼一聲,說道:“不行!這事絕對不行!大汗的哈敦必須由我來選擇!”

    他冷笑著道:“昨天,哈什哈跑來攪局,不就是為了想在諸部首領和大明使者面前,證明他的存在嗎?不就是為了想要別人知道,在瓦刺,無人可以忽視他的存在麼?今天又想出這麼一招,嘿!想在脫脫不花身邊安插一個他的人做耳目!“那趕來報訊的人道:“大人,這事還真不是哈什哈的主意,而是豁阿哈屯去拜見大汗,大汗相中了她身邊的這個侄女,開口索要,豁阿夫人一口答應。哈什哈聽說以後,不但十分贊成,還說要認這侄女為義女,風光大嫁。”

    “他想得美!”

    馬哈木背著手,在大帳裡急急踱著步子,忽然想到了什麼,腳下的步子慢下來:“嗯,認其為義女,再嫁予大汗,這主意不賴!”

    化思索一番,吩咐道:“告訴我的哈屯,馬上從我尚未許婚的女兒裡邊挑一個來,準備嫁給大汗做妻子。

    同時通知大汗一聲! ”

    那手下遲疑道:“大人,那女人是大汗相中的,只怕……”

    馬哈木冷笑道:“只怕什麼?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不要得意忘形,真以為自己可以統治蒙古諸部,他脫脫不花,不過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馬哈木伸手一指,厲聲道:“告訴他,他的妻子,我會為他選擇!

    哈什哈那邊,想都不要想!不!你直接告訴他,那個女人,我馬哈木相中了,我要娶她!所以,嫁不了他脫脫不花!叫他安心等著娶我的女兒吧! ”

    馬哈木獰笑道:“不光要給他一個教訓,​​也得給哈什哈一點顏瑟看看才行。叫哈屯馬上準備聘禮,去向豁阿夫人求婚,就要那個脫脫不花看中的侄女!”

    馬哈木匆匆往外走,說道:“就是這個主意!我去和太平、把禿孛羅商議一下,等明國使節一走,就聯合出兵,對哈什哈部形成包圍之勢​​,強迫他答應我的要求!再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他哈什哈就要反了天了,這次一定要把他的氣焰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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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蘭圖婭揮淚如雨,揮鞭如雨,鞭子像雨點般落在馬股上,那匹駿馬像離弦的箭一般在草原上飛馳。

    她以為可以從此在瓦刺安居下來,她以為豁阿夫人像慈母一般疼愛她,但她再一次失望了。

    同阿魯台太師一樣,原來他們的關切和寵愛都是那般廉價,只要有個合適的好價錢,他們就會隨時出賣她。

    她痛心地想著豁阿夫人方才那番無情的話,忽然想到,也許她的父親也是一樣的。

    她忽然想起,因為她不是純種的蒙古人,小時候在部落裡沒少受小伙伴們嘲笑,其中最喜歡欺負她的就是阿魯台的兒子阿卜只阿,等她漸漸長大,彼此的接觸才少了。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相處的機會又多起來,現在想來,那些機會恰是她的父親有意安排的。

    那時候,阿卜只阿也忽然對她變得彬彬有禮起來,總是在她面前展示勇武有禮的一面,也許這是他的父親阿魯台太師對他的授意?

    她一直以為自己逍遙自在,就像一匹〖自〗由自在的馬兒,原來在她脖子上一直栓著一條無形的套馬索,只所以從來沒有勒緊,只是因為她從來都沒有跑出人家想要她跑的方向!

    天大地大,烏蘭圖婭突然發現,竟無她容身之地。

    四野茫茫,廣袤無垠,卻似有一座小小的無形的牢籠,緊緊鎖著她,讓她連腰都直不起、手都伸不開,讓她連氣都透不過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幸福、可以隨心所慾地生活,現在才知道,她真的是太天真、太幼稚了!

    佇馬高坡,烏蘭圖婭眼中茫然,心中也一片茫然。

    痴立許久,她才扭過頭去,望向她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的那一頂頂醜陋的氈帳,和那些影影綽綽的醜陋的人……

    慢慢的,她的目光定在那頂明廷使節的氈帳處,定定地望了許久,她突然一揚馬鞭,向那頂氈帳潑刺刺地飛馳過去!

    費賀煒正在刷洗著戰馬,忽然馬蹄聲疾,人馬合一如同飛箭,頃刻間射至面前,迎面一陣風浪,費賀煒剛剛抬起頭,就見那馬前蹄拄地,硬生生向前滑出三尺,泥土野草濺起一蓬,這才硬生生地止住馬背還沒有停起來馬上人就矯健地躍下穩穩地踏在地上。

    這等身手本就高明之極,更厲害的是,這馬連馬鞍都沒有配,這騎術就更令人稱艷叫絕了。

    “好身手!”

    費賀煒一聲叫這才看清是個眸正神清、柳眉杏眼的漂亮大姑娘,不由兩眼一亮連忙丟了毛刷子,笑瞇瞇地迎上前去,以手撫胸,用蒙古話道: “呼很賽奴(你好.啊姑娘)!”然後打個哈哈道“美麗的姑娘,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我要見你們的欽差大人!”

    烏蘭圖婭俊眼一睃,看到幾個馬哈木的侍衛正從遠處快速趕過來,心中只是冷笑,她現在什麼都不介意了,如果因為她的舉動,挑起馬哈木部和哈什哈部的衝突也無所謂,她曾把阿魯台的家當成自己的家,也曾把豁阿哈屯的家當成她的家,但現在如果兩邊因為猜忌起了衝突,在她看來,不過就是狗咬狗罷了。

    “要見我們大人可不容易,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

    費賀煒還沒說完,旁邊突然鬼魅般閃出一條人影,把他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正是辛雷。辛雷依舊是那副不芶言笑的死樣子,用呆板的語氣道:“我們大人請姑娘進去!、,

    烏蘭圖婭梘眉一挑,隨手一拍馬頸,便向大帳中走去。

    卒雷瞄著她的背影,喃喃地道:“好翹的屁股啊!”

    費賀煒道:“不是吧,頭兒,她穿那麼肥的袍子,你都看得出來?”“你不懂!”率雷用一副專家的口吻說:“你注意到沒有,她的個子很高,她穿的馬筒靴很長,緊束著小腿,從小腿的纖細和修長,可以大致推斷出她大腿的長度。還有,她的腰很細,穿著這麼臃腫的袍子,腰還顯得很細,這說明小蠻腰不堪一握。

    有一雙長而結實的大腿和那麼纖細的小蠻腰,屁股一定會很翹。 ”“唔……”

    “還有,她的胸襟一直鼓騰騰的,她剛才甩馬韁的時候,手臂一抻,衣服繃緊了一下,但她的胸襟還是鼓騰騰的,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她的胸很大,而不是袍子虛撐的。”“頭兒,稱真悶騷……”“屁!咱們是乾什麼的?幹咱們這一手,必須要有一個好眼力,要觀察入微,要一眼掃去,注意到所有別人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你也是咱們那兒的老人了,難道沒受過這方面的訓練麼?”

    費賀煒羞愧地道:“訓練是訓練過的,不過,這等眼力,頭兒,你的確比我強多了,厲害!”

    辛雷得意洋洋地:“哼,哼哼!”

    這時,那幾個馬哈木部落的侍衛已經衝過來,方才烏蘭圖婭從遠處飛馬趕來,他們就看到了,但是一開始並沒以為她是衝著明廷使節去的,等發現不妥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剛剛衝到近前,辛雷和費賀煒就並肩迎上去,高聲道:“站住!這是我們欽差大人的行轅,誰敢亂闖。”一個侍衛指著帳中道:“剛才那位姑娘……”

    費賀煒道:“我們欽差大人是奉旨宣撫瓦刺,接見一個瓦刺百姓有什麼不可以的?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三位大人都是當面答應過的,怎麼,你有意見?”“這……”

    “哼!給我走遠些,莫要驚擾了我們大人,否則你們可吃罪不起!”

    幾個馬哈木部落的侍衛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膽子往裡硬闖。

    這時候的大明使節在他們這裡硬氣的很,雖然不至於像大明使節在朝鮮一樣,不高興的時候甚至可以任意鞭笞官員,但是要蠻橫一點兒,他們也不敢對抗,除非他們像本雅失裡一樣得了失心瘋,要拿大明使節開刀,與大明決戰。

    幾個馬哈木的侍衛不敢硬闖,只得退下,急急趕去禀報馬哈木知道。

    費賀煒喝退了瓦刺人,和辛雷往回走,辛雷道:“頭兒,那位姑娘找咱們大人有什麼事?我看這些瓦刺人如臨大敵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她既急急闖來,應該是有事情。”“你不知道?欽差大人既然早知她來,叫你等在這兒,沒跟你說是什麼事嗎?”

    “誰說欽差大人早知她要來的?我根本沒得到欽差大人甚麼吩咐。

    不過既然有人主動與我們接觸,聽聽她說什麼有什麼不妥?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放她進去了。 ”

    費賀煒心悅誠服地道:“頭兒不但好眼力,腦子動的也比我快,服了!真的服了!噯……?”費賀煒站住,帳前五六匹駿馬都在悠閒地吃草,費賀煒撓撓後腦勺,疑惑地問:“哪匹馬是那姑娘騎來的?”辛雷翻個白眼道:“我怎麼知道?”

    費賀煒:“頭兒不是說乾咱們這一行要有一個好眼力,要觀察入微,要一眼掃去,注意到所有別人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要…”辛雷道:“是啊,功夫不到,火候不足,我還要繼續努力!”費賀煒:“……”! 。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8 22:33
第二十三卷 三國志 第870章 原來是你

    欽差大帳中,趙子衿正與夏潯低聲商議著。

    趙子衿道:“國公,明日差派隊伍,分頭採訪,下官自帶一隊,偏往那哈什哈部落中一行。我看那哈什哈與馬哈木頗為不合,我若去了,當可吸引更多的注意,以方便國公在這裡的行動。”

    夏潯頷首道:“嗯,那我就留守營中,留守人員應該是最不被注意的一群了,他們也不大會戒備自己部落中的人,我不知那女子全名,更不可能向這部落中的人打聽,只好四處逛逛,等她再來找我!”

    正說著,帳簾兒一掀,便走進一個人來。夏潯背對著門口,只道是營中侍衛進帳,所以渾未在意,趙子衿看見從帳門口走進來一個女人,卻不禁大為驚訝,忙站起身,奇怪地道:“姑娘,你……怎麼進來的?”

    夏潯一聽姑娘,還以為昨晚那婦人找上門來了,他騰地一下站起來,興沖沖轉身一看,頓時便是一呆。時隔兩年,對於她的名字冷不丁都叫不上來了,但是兩個人之間發生過那麼多精采的故事,哪有可能忘了她的模樣,夏潯怔了一怔之後,已然想起了她的名字:“小櫻!”

    帳中光線比外邊暗一些,烏蘭圖婭本未注意夏潯模樣,她進來之後,一眼就看到從案後站起的趙子衿,馬上便道:“欽差大人?”夏潯一愣之後,已迅速斂去驚容,可是雖只一剎,還是引起了烏蘭圖婭的警覺,烏蘭圖婭掃了他一眼,身子登時一震。

    夏潯留了鬍子,但是留須並不是問題,夏潯本就到了蓄鬚的年齡了。古代講鬚眉男子,鬍鬚也是男子儀容必備的一部分,翻開史書,在寫到出色的帝王將相的長相時,通常只用美儀容三個字來描述。如果這個人有一部漂亮的鬍鬚,那麼史書中就會多一句描述了:有美髯。

    男子二十八歲開始蓄鬚。夏潯已經到了該蓄鬚的年紀。只是這兩年跑來跑去的總在外邊,他自己沒這習慣。也沒個旁人提醒他。夏潯嫌麻煩,總要剔個光潔溜溜,這次回京後,旁人見他還未蓄鬚,常有人關切:是不是長不出鬍鬚啊?兄弟認識一個名醫,專治……

    就連茗兒也常提醒他,夏潯無奈,只好在唇上蓄了一點鬍鬚應景兒。

    但是烏蘭圖婭可不知道這一點,在她想來。楊旭到了如今這個年紀,本來就該蓄鬚了,至於鬍鬚什麼樣兒,那就因人而異了,長鬍子可不代表他不是夏潯。烏蘭圖婭之所以猶豫,只因為夏潯的穿著,他穿著侍衛的衣服,這才是烏蘭圖婭以為自己看錯人的原因。

    夏潯暗暗叫苦,他在瓦剌,本不該有任何人認得他的呀,這真是天涯何處無“知己”,跑到別失八里那種地方,都能遇到想要他命的於堅,如今來了瓦剌,又遇到了想要他命的小櫻。

    小櫻定定地看著夏潯,眼神越來越古怪,雖然因為蓄鬚的緣故,夏潯的容貌有了些差異,可是小櫻與他相處時間雖短,對他的印象卻實比任何人都深,又怎麼可能忘記?

    小櫻遲疑著問道:“你……你是?”

    夏潯咳嗽一聲,道:“唔叫朱大壯,小娘娥乃啊寧德唔?”

    “啥?”

    小櫻傻眼了,趙子衿也傻了眼:“國公爺怎麼突然舌頭打捲兒,說起蘇州話來了?”

    小櫻又問了一遍,夏潯還是文文雅雅,舌頭打捲兒,一口的蘇州話,那聲音粗細自然也變了。

    小櫻狐疑地看著他,似乎仍未就此釋疑,趙子衿隱約有點看明白了,國公這是有意掩飾身份啊,好奇怪,難道國公竟然認得這位姑娘?

    趙子衿心中生疑,忙解圍道:“這是本官的侍衛,叫朱大壯。姑娘,你認識他麼?”

    小櫻目光微微一閃,依舊盯著夏潯,口中卻道:“不認得!”夏潯登時鬆了口氣。

    趙子衿趕緊又問:“姑娘,你怎麼闖進來的,要見本官有什麼事?”

    小櫻放過了夏潯,轉向趙子衿道:“恐怕一會兒就會有不速之客前來打擾,本姑娘就開門見山了!欽差大人,你們這次來,為的是查訪瓦剌擅立大汗一事吧?”

    趙子衿雙眼一亮,說道:“不錯,那又怎樣?”

    小櫻吸了口氣道:“你們這麼查下去,休想查得到,這裡的人都要仰瓦剌三王鼻息過活,就算是對他們有所不滿的,又怎麼會告訴你們?就算你們查到了,又如何取得確證?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所查的事是真是假,我還可以給你提供兩個人證,憑她們的身份,說出來的話足以做為你們討伐瓦剌的證據。”

    趙子衿探身向前,急切地道:“當真?快快說來!”

    小櫻道:“但是,我有兩個條件,你們辦得到,我才與你們合作!”

    趙子衿急問:“什麼條件?”

    小櫻道:“第一件,是把那兩個重要的人證帶到大明去,否則,她們說了就是死路一條,絶不敢為你們作證的!不過我話說在頭裡,因為她們身份特殊,你想把她們帶出草原可不容易。”

    趙子衿蹙眉一想,猛一點頭道:“既要作為人證,當然得把他們救走,你放心,本官自有手段!這第二個條件又是什麼?”

    小櫻一挺胸道:“第二件,我也要跟你們走,不但要跟你們走,而且……你們還要幫我一個忙!”

    趙子衿道:“幫什麼忙?”

    小櫻道:“幫我找一個負心人!”

    趙子衿一呆,奇道:“啊?負心人?姑娘……有一位情郎在我中原?”

    “正是!”

    夏潯旁邊聽著,隱隱便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浮上來。

    小櫻在中原有一位情郎?她的未婚夫不是阿魯台太師的兒子阿卜只阿嗎?難道這兩年她已有了意中人,還拋棄了她?草原女子沒有守節的觀念,丈夫死了改嫁是很平常的事,何況是未婚夫呢,她年輕貌美,再尋良人事屬尋常,不過……不過怎麼總覺得不太妙啊?

    趙子衿鬆了口氣道:“這個再簡單不過啦。不過,你要知道他的名姓、籍貫才好,要不然本官就是張榜天下。呵呵,也不好尋他呀!”

    小櫻詭異地笑了笑。說道:“大人放心。我不但知道他的姓名籍貫,我還知道他官居何職呢!”

    趙子衿又是一愣。失聲道:“他是做官的?”

    “不錯。他是在你們大明做官的,可他對我始亂終棄,他害得我……”

    小櫻說著便發出了氣聲,好像要哭出來了。

    “完了!壞了!這丫頭對我疑心未消,她在使詐!”

    夏潯馬上就知道小櫻依舊在試他身份了,當初在遼東的時候,小櫻在他身邊,溫柔秀氣,小綿羊兒一般。可那都是裝的啊!草原上的女子,潑辣大膽,哪有那麼秀氣的,就衝她以別乞之尊,不惜身入虎穴,意圖行刺自己,又三番五次色誘情挑,就可以看出她敢作敢為、潑辣大膽的作風了,她會介意再做一齣戲才怪!

    夏潯連忙衝著趙子衿擠眉弄眼,可惜……全然沒用。

    趙子衿的八卦之魂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一個中原的官兒,與一個草原上的美麗女子私訂終身,然後……想必是家裡另安排了良配,又或者是嫌棄對方草原女子的身份,就把人家給拋棄了,這故事……哇哈哈……最好這個官兒是個京官,是我認得的官兒,那就有樂子瞧啦!

    趙子衿根本沒顧上看夏潯,馬上眉飛色舞地追問道:“他姓甚名誰,官居何職?”

    小櫻一字字道:“他姓楊名旭,爵封國公,曾任大明遼東總督的便是!”

    “啊?”

    趙子衿立即站起來,鼓起眼睛,張大嘴巴,彷彿一隻特大號的蛤蟆,異常驚訝地看向夏潯。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就算事先看到了夏潯的示意,他也未必就能做得從容不迫,何況他根本沒有看到夏潯的示意。

    夏潯一隻眼睛閉著,嘴角歪著,保持著一個擠眉弄眼的表情,緩緩抬起兩隻手,一下子摀住了自己的臉。

    趙子衿一看夏潯這樣表情動作,心中登時再無半分懷疑,他很同情地看看夏潯,又很同情地看看小櫻,然後很同情地嘆了口氣。

    夏潯慢慢放下手,猶自做著最後的掙扎,說道:“小娘娥,乃覅瞎港話,個是要沙頭該!”

    小櫻慢慢轉向他,俏麗的臉龐微微側著,揶揄地道:“你把舌頭捋直了再跟我說話吧!楊旭、楊大人!”

    夏潯情知裝不下去了,只好嘆了口氣,又狠狠地瞪了趙子衿一眼。

    趙子衿又會錯了意,忙自作聰明地道:“鵝額國公撈鴨,唉樁事體鵝的的確確幫勿了你哉哇。俄迴避下,乃還是自嘎跟小娘娥去講好哉!”

    夏潯的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這個蠢貨,還跟我說蘇州話,你丫很俏皮嗎?”

    趙子衿很快樂地走出去了,能夠分享國公大人的小秘密,他覺得自己和國公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好多。

    大帳裡就只剩下夏潯和小櫻兩個人了,兩個人面面相對,站了好久,小櫻突然道:“馬哈木大概就快到了!”

    夏潯道:“如果你要殺我,恐怕指望不上他。小櫻姑娘,實話對你講,如果我現在找到了脫脫不花,馬哈木寧可殺了他向大明謝罪,也不敢動我一手指頭的!”

    小櫻怒聲道:“你……認準了我要殺你?”

    夏潯奇道:“你不殺我?”

    小櫻恨恨地道:“就算要殺你,我也只會自己動手,絶不假手於人!”

    夏潯笑道:“如果那樣,恐怕你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小櫻氣極,道:“人有失手,你可不要太自信!”

    夏潯道:“呵呵,好,那楊某拭目以待!”

    小櫻沒好氣地道:“你是想跟我鬥嘴,還是要辦你的皇帝交給你的大事?”

    夏潯動容道:“當然是辦大事,你說的人證是誰,你……”夏潯盯著小櫻紅嘟嘟的櫻桃小嘴,突地恍然大悟:“人證是昨天那個婦人?昨夜那個穿舞衣的女孩就是……”

    小櫻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起來,俏美白淨的臉蛋上立時騰起一片驚心動魄的紅暈:“昨晚那人是你?”

    夏潯也道:“原來那人是你?”

    “混蛋!”

    小櫻羞叫一聲,一腳踢在夏潯的足踝上,疼得夏潯“哎喲”一聲叫。

    小櫻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叫的真難聽,你是不是不會叫啊?”
















第871章亂象

馬哈木找到太平和把禿孛羅,與他們密密商議了一番。

太平和把禿孛羅二王迎接大明欽差完畢,正打點行裝準備返回自己的部落,因為明天大明欽使就要開始採訪各地,他們得回去坐鎮,早做準備。

聽了馬哈木的話,他們也覺得哈什哈近來過於囂張,而哈什哈勢力雄厚,還需他們三人聯手才能壓制,因此立即答應了馬哈木的要求,準備回去之後就調動兵馬向哈什哈施壓。

馬哈木送走了他們二人,又急急召見自己的心腹大將進行了一番周密安排,剛剛吩咐完畢,把他們打發出去,就有人趕來稟報,說是有人強闖欽差行轅,他們阻擋不及,又擔心激怒明使,不敢強行闖入。馬哈木一聽就惱了,劈面一個耳光扇去,罵道:「渾帳東西!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竟然叫人硬闖了去?是什麼人?」

其中一人吱吱唔唔地道:「那女子策馬急馳,來不及看清。不過小人遠遠瞧她形貌,似乎是豁阿哈屯身邊極受寵的那個女侍,叫甚麼圖婭的。」

馬哈木聽了不覺一愣,他已吩咐大夫人準備禮物,去哈什哈處下聘,強娶那個被「脫脫不花」看中的美貌侍女,所以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這時一聽自然知道說的是什麼人。馬哈木要娶這女子本來只是為了打壓哈什哈的氣焰,同時對脫脫不花來個警告,不過事到臨頭,還真對這女子有了些好奇,不知她到底什麼模樣。

馬哈木立即道:「走,咱們去看看!」

欽差大帳中,夏潯和小櫻已急急進行了一番交流。這時趙子衿飛身閃進大帳,說道:「國公,遠遠有數十騎快馬從馬哈木營中趕來!」

夏潯道:「知道了!」

趙子衿立即識趣地退了出去。

小櫻看看夏潯,問道:「他既闖來,若問我來意時,我當如何作答?」

夏潯道:「你什麼都不用說。讓他猜,比隨便給他一個理由更好!」

小櫻略一思索。便領會了他的意思。不禁欣然道:「不錯,依你!」

兩個人這一問一答。十分的自然。彼此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孰不知,一個刁蠻任性、目高於頂的少女,突然間肯徵求你的意見,還對你的意見言聽計從,那麼這個少女的一顆芳心就算還沒有系在你的身上,也已對你有了七八分的好感了。對於這種極其任性刁蠻又極富感性的生物來說,如果她不喜歡你,你就是張良再世、孔明復生,她也未必肯就教於你。且這般聽話的。

只是,他們彼此都沒發現這一點。

夏潯想了想,又有些懊惱地道:「你今日不該這般莽撞地闖進來的,若是行蹤隱秘一些才好,現在這般,可就引起了馬哈木的警覺。」

小櫻不服氣地道:「他們警覺又能如何?我是豁阿哈屯身邊的人,行止不受他馬哈木的約束。至於圖門寶音哈敦,她不曾露面,馬哈木不會刻意對她提高戒備,你要帶我們走時,又能增添些什麼麻煩?」

小櫻只道他們此來就是為了查證瓦剌是否擅立大汗,一旦拿到確證,大明就要發兵討伐。因此只要他把圖門寶音哈敦帶走,有這位蒙古皇后做人證,足以做為討伐瓦剌的證據。卻不知夏潯這位國公之所以親自趕來,其目的竟然是為了在確認脫脫不花真實身份之後,與他進行接觸。

夏潯當然不便把這個秘密告訴她,只是嘆道:「你有所不知,這其中……唉!總之,你不該這麼冒失啊!」

小櫻杏目一睜,不悅道:「是是是,你們都是大智慧的人,就我天真幼稚,就我莽撞冒失,可若不是我,你楊大人在這草原上住到地老天荒,也未必就能打聽到脫脫不花的真實消息!」

夏潯一想也是道理,便道:「說的不錯,人有一得,必有一失,若不是你,我還不能如此輕易得到消息,以後的事,再想辦法吧!」

小櫻哼了一聲道:「算你明白道理!」

夏潯道:「但是,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瓦剌的!小櫻,我必須知道那個脫脫不花的住處才行。你如今這麼闖來,馬哈木只要不傻,一定會生起警覺,把他從八白帳移走。」

小櫻吃驚地道:「你要找他做什麼?難道……你要刺殺他?」

夏潯笑了笑道:「要殺他又有何難?不過就是班超出使鄯善,擊殺匈奴使者的故事重演一番罷了。脫脫不花要是死了,馬哈木唯有向大明磕頭謝罪一途,他斷然不敢抗拒的。不過,我並不是要殺他,這內中的詳情,一時也與你說不清楚,我必須要知道他的住處,這趟瓦剌才沒有白來!」

小櫻一雙黑亮嫵媚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來,思索一番才道:「如果脫脫不花被馬哈木藏起來的話,我也能打聽到他下落的!」

夏潯訝然道:「如果脫脫不花再被轉移,行蹤必定更加隱密,知情者必定寥寥,你有辦法能打聽得到?」

小櫻微微一笑,篤定地道:「放心!我有辦法!」

小櫻心想:「馬哈木身邊有個與他同床異夢的撒木兒公主,有什麼消息打聽不到?」

夏潯欣然道:「那就成了,你離開後,馬哈木必定轉移他的住處,你先打聽到他的下落,咱們再見機行事!」

這時趙子衿又閃身進來,急聲道:「他們來了!」

「欽差行轅,不得亂闖!」

辛雷和費賀煒等侍衛們一俟馬哈木趕到,馬上迎了上去。

「大膽,這兒是我們瓦剌,誰敢攔我馬哈木王?」

「笑話!大明團龍旗在此,誰敢硬闖!」

兩下里侍衛們一通爭吵,馬哈木擺手制止了部下的蠢動,端坐於馬上,對辛雷揚聲道:「煩請向欽差大人通稟一聲,就說馬哈木欲求一見!」

欽差大帳就那麼一座,馬哈木並不怕那女人跑掉。大明侍衛通稟進去,片刻功夫。趙子衿就笑吟吟地迎了出來。向他拱手笑道:「哎呀呀,王爺怎麼來了?」

馬哈木扳鞍下馬。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王聽說有人擅闖欽差行轅。欽差住我營中,本王對欽差大人就負有保護之責啊,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趕來探望一番!

趙子衿打個哈哈道:「王爺說笑了,在這兒,誰敢行刺本官呢。方才只是來了一位姑娘,有些事情與本官相商,王爺,請入帳!」

馬哈木跟著趙子衿進了欽差大帳。就見烏蘭圖婭按膝坐在客座矮幾之後,身後還站著一個大鬍子侍衛。

馬哈木盯了烏蘭圖婭一眼,雙目頓時一亮,生起驚艷之感。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不但容易展現女人優美曲線的蒙古長袍穿在她的身上,也掩飾不了她的美麗。雖然坐在那裡,身體裹在長袍之中,完全看不到任何纖柔苗條的柔媚線條,但是一眼望去,偏偏就覺得她似蝴蝶一般輕盈靈動,有一種優美誘人的感覺在她的袍服衣袂之下盈盈欲流。

她的臉蛋柔媚靈動,雖然嬌艷,卻清麗如雪,沒有一絲輕浮。比起草原上大多數女人過於健壯的身體和粗糙的肌膚,她的身體纖秀挺拔,肌膚有著冰瓷凝玉般的質感。馬哈木暗自驚嘆:「在我們草原上,竟也可以養育出如此嫵媚的女子?」

等他看清烏蘭圖婭淡藍色的眸子,才意會到她是混血,難怪姿容如此的俏美。

馬哈木原本就料想能被脫脫不花一眼看中,不惜開口求婚的女子必有幾分姿色的,如今一見,才知她何只是有幾分姿色,那簡直是十二分的美色!

原本他只是為了打壓哈什哈氣焰才決定娶這女子,這一回可是真的動了佔有她的。

烏蘭圖婭向馬哈木淡淡一瞥,便趄趙子衿點點頭道:「大人既有客人,那麼小女子告辭了!」

「好好好,姑娘慢走,慢走,朱侍衛,替本官送客!」

「這……」

馬哈木眼睜睜地看著那大鬍子侍衛送烏蘭圖婭出去,又無法阻止,忍不住便向趙子衿問道:「這位姑娘……貌似是豁阿哈屯身邊的一位侍女?不知她來見欽差大人,可有什麼事嗎?」

趙子衿笑道:「呵呵,只是些許小事,不足一提。王爺現在可以放心了吧,若真是心懷不軌者,我的侍衛又怎會放她入營呢。來來來,王爺既然來了,快請上坐,來人吶,給王爺看茶!」然後,趙子衿就施施然地坐了下去,扯皮,他可是強項。

馬哈木來了,卻什麼答案都沒有得到,旁敲側擊地問了半天,最後帶著一頭霧水離開了。

烏蘭圖婭的來意他猜測不到,但他絕不會以為這是烏蘭圖婭一個小侍女個人的意思,他馬上想到了哈什哈。哈什哈先是在篝火晚宴上攪他的局,緊接著又派這烏蘭圖婭色誘大汗,意圖在大汗身邊安插他的親信,現在又讓這個女人來見大明欽差,他到底想幹什麼呢?

馬哈木摸不著頭緒,只好未雨綢繆,回去之後馬上就轉移了「脫脫不花」的住處和身份,萬松嶺和公孫大風正沒精打采地在八白帳裡扮神漢,結果搖身一變,又成了馬哈木部落裡的牧民,為了裝扮的像,馬哈木甚至找了兩個女人和幾個孩子,冒充他們的妻子和兒女。同時,他把這戶「牧民」周圍十幾座牧帳的牧人也都換成了對他忠心耿耿的親信。

哈什哈兩天之後接到自己部落的稟報,太平和把禿孛羅兩部牧民突然像鉗子似的向他們逼近,不斷壓縮他們的遊牧空間,已漸成包圍之勢。哈什哈聞訊勃然大怒,連夜離開巴爾喀什湖,返回了他的部落駐地。

他的部民因為太平和把禿孛羅兩個部落的牧民不斷侵佔壓縮他們的遊牧之地,雙方摩擦不斷,不斷發生衝突。暫時代替他管理部落的弟弟阿木兒沒有大哥的命令,無法擅自決定是戰是讓,牧民們怨聲載道,已經漸漸彈壓不住局面了。

哈什哈一到,阿木兒很是鬆了口氣,哈什哈瞭解了周邊情形之後立即對他的部落武裝進行了一番安排,針鋒相對地做出了強硬反應,同時又秘密調動人馬,對可能來自於馬哈木本部的威脅構築防禦,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兒越來越濃。

在對哈什哈部形成威壓之勢以後,馬哈木的人就帶了聘禮趕到豁阿哈屯處,儼然一副瓦剌之主的嘴臉,強硬地表示了馬哈木要納娶烏蘭圖婭的意思。在馬哈木想來,有太平和把禿孛羅和他聯手施壓,哈什哈絕不敢現在就與他翻臉,為了息事寧人,他只能獻出烏蘭圖婭。

孰不知豁阿哈屯卻是一個堅定的保皇派,黃金家族在草原上日益沒落雖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她絕不容許有人做出有辱大汗尊嚴的事情。

大汗喜歡烏蘭圖婭,有意納她為後,做臣子的豈能與君父爭風,再說她已答應了大汗,如果出爾反爾,豈不叫大汗威風掃地?

豁阿哈屯使了個緩兵計,暫且拖著馬哈木的求婚使,直到她的丈夫哈什哈調兵遣將,做好了反擊的準備,豁阿哈屯才變了臉色,把馬哈木的求婚使一頓鞭笞,趕了回去。豁阿哈屯的表現,使得雙方的緊張氣氛更加嚴重。

馬哈木本打算等到把大明使節打發走之後,再對哈什哈略施懲戒,但是形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哈什哈夫妻的強硬,讓他們大為惱火,諸部牧民之間的積怨在首領們有意的放縱之下,更是不斷爆發成一些小的衝突,而量變是會產生質變的。

風雨欲來,鉛云密佈,辛雷和費賀煒站在帳前看「風景」。

費賀煒唾沫橫飛地發表著他的高見:「依我看吶,咱們大人整個兒就一掃把星,他走到哪兒,就亂到哪兒!」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天地良心,瓦剌現在亂成這樣,可與我毫無關係!」

費賀煒嚇了一跳,扭頭一看,見夏潯正站在那兒,他立刻蔫了,吃吃地道:「大人……」

夏潯笑了笑,道:「不要東遊西逛了,回去好生歇著。今晚,跟出去做點事情!」

辛雷興奮地道:「大人,咱們要幹什麼?」

夏潯背負雙手,悠然而去:「我可沒說接下來這兒再生什麼亂子的話,也跟本人毫無關係!」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4-5-30 16:57 編輯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8 22:48
第872章 歪打正著


 巴爾喀什湖是一條狹長的湖泊,而且湖水一半咸、一半淡′剌諸部的權貴大多在巴爾喀什湖的淡水湖畔設有自己的駐地,將這片草原變成他們事實上的都城所在地。 只不過這兒沒有城,只有一個個部落,只有無數的牧帳。

    各大勢力,包括馬哈木王的部落都分散游牧於各處,因為這里水源雖然充足,但是草地不足以供給所有的牛羊馬匹,駐牧此處輕易不​​做移動的是各大部落的首腦,帶領一部分族人。這些部落中,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和哈什哈四大部族首領分別佔據著一塊最好的地皮,彼此的駐牧之地距離不過三四十里。

    現在,哈什哈、太平、把禿孛羅分別離開了巴爾喀什湖,趕去集結人馬,留駐於此的大頭領只有馬哈木一人了。

    夜晚,天地一片靜寂,因為諸部近來的緊張氣氛,各個部落的牧帳沒有舉行載歌載舞的篝火晚會的,牧人們很早就睡下了,只有頭領的大帳處立著高桿,懸掛著一串長燈,負責戍守牧帳的武士荷弓持弋,警惕地游弋在部落周圍。

    馬哈木還沒有睡,他正在緊張地分析著當下的局勢,事態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似乎衝突在大明使節離開之前就要發生了,而這是他所不願的,他不希望讓大明發現他們瓦剌內部的不和已經到瞭如此緊張的地步,更不想讓大明發現他這個順寧王現在還無力控制整個瓦剌。

    可是哈什哈的態度異乎尋常的強烈,他倚仗什麼?雖說哈什哈曾經是瓦剌真正的主人,但是自額勒別克汗被刺殺後,西蒙古經過十餘年的發展,他馬哈木已經在這里扎下根來,太平和把禿孛羅又與他同進同退,哈什哈實際上已經漸趨沒落,這是想要垂死掙扎麼?

    因為手下各個部落與哈什哈的部落之間衝突越來越頻繁…今日被擄走幾頭牛羊,明天被打殘一牧人,種種事情反應上來,作為首領,他必須了解這些情形,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所以天色雖晚,他與幾個親信依舊在緊張地商議著。

    他覺得事已至此,明廷的使節業已了解到了他們瓦剌貴族內部間的矛盾…再遮遮掩掩毫無必要,如果哈什哈的部落繼續咄咄逼人的話,那就不妨放開了大打一場,只要打敗哈什哈,就能在明廷樹立他的強大形象,同時…說不定還能籍由此事迫使明廷使節盡快離開瓦剌…放棄繼續追查脫脫不花汗的事情。

    計議已定,馬哈木便親自送幾個心腹出帳,幾名心腹將領紛紛上馬,帶領親兵離去了,馬哈木在議事大帳下站立了一會兒,便想去他六夫人那兒歇宿一晚。

    馬哈木對床第之事並不熱衷,不過也許是因為那天見到了烏蘭圖婭的妖嬈容顏,就此念念不忘,又或許是因為大戰將近的氣氛讓他有些緊張,他很想發洩一下。六夫人是他最年輕的一位夫人…雖然不及烏蘭圖婭美貌,年紀卻相差無幾…令得馬哈木有了興致。

    可他剛要走向六夫人的寢帳,突然一聲怪嘯入耳,勁風破空,在靜寂的夜裡十分清晰。

    馬哈木何等樣人?那是自幼馳於馬上,箭不離身的武士,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一聽聲音不由大駭,二話不話就往地面僕去。

    “噗!”

    一枝狼牙箭正貫入他的肩頭…馬哈木吃痛,忍疼翻滾幾圈…就听怪嘯連連,那是勁矢破風之聲,在他剛剛仆倒之處已經一連貫射三枝勁矢。 == . 首.發==對方顯然是箭術超卓的高手,這箭矢又狠又疾,盡取他的要害,顯然是想把他致諸死地!

    “有刺客!”

    猝不及防的侍衛們紛紛撲了上來,因為是伴同首領送客,他們並未攜盾,幾個侍衛撲到馬哈木身上,另外幾個紛紛拔刀,胡亂揮舞起來。在這夜色當中,想憑兵器撥打勁疾的利矢談何容易,利矢連珠,一連多人中箭,但是馬哈木卻已趁機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大帳!

    “噹噹噹噹!”

    鑼聲響起,緊接著號角蒼涼,整個部落聞聲而動,喧囂聲四起,部落中人一時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多數還以為是外有強敵入侵,因此紛紛披衣穿袍,抓著硬弓長刀跑出帳幕,上馬向外部集結,準備結隊禦敵,又過片刻,才知道是有人行刺首領,又紛紛向內部集結,整個營地亂作一團。

    馬哈木內著絲綢衣衫,絲綢不易被箭矢貫穿,包裹著那箭頭深刺入體,要拔那帶鉤的箭頭倒不用再劃開肌肉擴大創口,氣火攻火的馬哈木驚魂稍定,立即忍疼拔出了狼牙箭,也不顧肩頭血肉模糊,鮮血汩汩,便厲聲咆哮:“拿火把來!”

    一名侍衛立即拔了帳中火把到他面前,其他侍衛將他團團圍在中間,馬哈木在火光下一看中那枝狼牙箭,目中頓時煞氣充盈。

    大明與蒙古的製箭工藝不同,東西部蒙古的製箭工藝也不同,西部蒙古的個大部落在製箭工藝上也有細微的差異。這差異雖然細微,卻瞞不過馬哈木這樣的大行家,他一看那箭簇、箭桿、箭羽,就知道這是哈什哈部的弓箭。

    馬哈木獰笑道:“好樣的!好樣的!哈什哈!我馬哈木還不曾去找你,你倒想致我於死地了!”

    馬哈木把箭往地上狠狠一擲,高聲喝道:“給我集結人馬,立即攻擊哈什哈的駐地!”

    馬哈木險死還生,滿腔憤怒,他也顧不得裹傷,提著刀就往外走,惡狠狠道:“本王先把豁阿哈​​屯搶了來做我的婆娘,再宰了哈什哈那個混帳東西,我看這大草原上,還有誰敢與我做對!集結兵馬!立即集結兵馬!”

    受傷的狼一般淒厲的嗥叫聲在他的大帳上空回盪起來………………

    ※※※※※※※※※※※※※※※※※※※※※※※※※

    “小心些,不要真個宰了馬哈木。馬哈木若死了,這戲就不好唱了!”

    夏潯緊張地囑咐著,負責動手的是他從欽差護衛中挑選出來的兩個箭術高手,他們同蒙古人一樣,擁有箭發連珠的絕技。至於那瓦剌哈什哈部的箭矢,卻是小櫻替他搞來的。

    等到成功射傷馬哈木,夏潯便大喜道:“成了!你們馬上回去…安心睡覺,咱們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老辛、小費,打掃痕跡,莫露行藏! ”

    幾個人迅速清理了隱藏的痕跡,趁著混亂遁回居處,寬衣解帶,脫得赤條條的鑽進了被窩……

    馬哈木並未懷疑有人嫁禍,因為他和哈什哈部現在的緊張局勢的確不是其他任何人挑唆起來的,兩下里本來就是一觸即發的局面他所中的箭的確是哈什哈部落所用的箭矢,還有那箭發連珠的草原勇士的絕技,這所有的一切,讓他只能立即把目標放在哈什哈部落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這一手不是哈什哈頭一回玩了,想當初他刺殺額勒別克汗就是這樣的手段。

    那時的額勒別克還不是蒙古權貴手中的玩偶雖然他麾下幾大部落都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力,擁有強大的兵馬,但是因為彼此制衡的緣故,額勒別克汗還擁有相當大的權力,任何一個單獨的部落首領,也沒有力量同大汗抗衡。

    否則額勒別克汗哪有能力只因為“戴了綠帽子“就殺了他馬哈木的父親?他的父親忽兀海當時是大元的太尉,若不是他的部落足夠強大,豈能居此要職。可就因為哈什哈動手行刺,先殺了額勒別克汗,造成群龍無首一片混亂才又趁機擄了豁阿哈屯逃回西部蒙古。

    如今這局面,不過是舊事重演只是他馬哈木福大命大,不曾中了暗算罷了。

    臉皮既已撒破,馬哈木哪還顧及許多。

    自馬哈木部落駐地西去四十里,就是哈什哈的駐地。

    哈什哈已急急離開,組織他的部落對抗太平和把禿孛羅去了,此時駐守於此的是他的夫人,草原上的第一美人,有傾國傾城之姿的尤物豁阿哈屯。

    豁阿哈屯此刻還沒有睡她的大帳外亮著一串紅燈。

    伏在暗處,手執長弓的小櫻已經有些著急了因為她本已摸清了豁阿哈屯的行動規律,自哈什哈走後,豁阿哈屯就負起了部落的職責,每天晚上,她都要巡弋整個營寨,確保防務沒有問題,這才會回帳睡下,小櫻就打算在她巡弋營防的時候動手的,可是今晚不知怎麼,豁阿哈屯竟一直待在帳中,沒像往常一樣巡弋營寨,這讓她如何下手?

    正焦灼間,帳簾兒一挑,豁阿哈屯竟然走了出來,小櫻大喜,立即拈箭認弦,遙遙瞄準了豁阿哈屯。

    豁阿哈屯向帳前一個侍衛問道:“還沒有消息?”

    那侍衛道:“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

    豁阿哈屯迷人的娥眉微微一蹙,向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小櫻正藏在這個方向,豁阿哈屯向這邊一瞟,小櫻幾乎以為她已看到了自己,心中不由一凜,幾乎電光石火的剎那,她就下定了決心,毫不猶豫的射出了殺意凜然的一箭!

    利箭離弦,頓化流光,颯然射向豁阿哈屯。

    這一箭好準,正好射中豁阿哈屯頭頂的帽子,把她的帽子射穿,帶飛出去,“篤”地一聲釘在燈桿上!

    “耶!”

    小櫻攥緊小拳頭雀躍地一揮,立即貓腰遁入夜色,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洗洗睡了。

    不,“睡”就“睡”了,洗白白還是算了,馬上就要有大亂子,可別不小心,便宜了那些臭男人。

    不知怎地,這樣一想,小櫻突然想到了夏潯。

    好像………………自己已經不只一次便宜了那個臭男人吧?

    小櫻攥緊小拳頭,又狠狠地揮了一下,這一次卻不是因為雀躍的心情,倒像是……倒像是狠狠地捶在某人的胸口………………

    豁阿哈屯的部落大帳,全營戒備,殺氣沖宵。

    中軍大帳內,豁阿哈屯拈著那枝明顯屬於馬哈木部落的長箭,一臉沉思。同她手下那些怒不可遏的將領們不同,對於這虎頭蛇尾的一箭,到底是不是馬哈木派人行刺,她心中還有疑慮:“不會是太平、把禿孛羅或其它野心部落的頭人想挑起兩虎相爭,從中漁利吧?”

    豁阿哈屯不只擁有美貌,她的智慧同樣出色。

    她很清楚,太平、把禿孛羅雖與馬哈木同進同退,但那隻是因為在他們上邊還有一個更強大的哈什哈,一旦沒有了哈什哈,瓦剌三王之間同樣會爭權奪利,爾虞我詐。如果太平或把禿孛羅聰明一些,刻意挑起最強大的兩大部落死戰,從而取代他們,也未必就不可能。

    豁阿哈屯正猶豫難決的當口,馬哈木率領大軍浩浩盪盪地殺過來了,漫山遍野都是馬哈木軍的歌聲:““鎮壓叛國者,打敗你的敵人,將他們連根剷除吧,奪取敵人所有的一切!騎乘敵人的駿馬,將他們美貌的女人當作你的睡衣和墊子,親吻她玫瑰色的臉頰,吸著她們與rǔ頭一色的甜密嘴唇,這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

    這場仗,已不可避免了!

    馬哈木根本沒有指望對方沒有戒備,因為對方既然已經對他實施刺殺,必然會防備行刺失敗的反撲,所以沒有禁止戰士們的歌聲,堂堂正正的一戰中,這可是能大大提升士氣的。果不其然,他的大軍一到,只見豁阿哈屯營中早已嚴陣以待了。

    那還客氣甚麼?

    打!

    他現在擁有優勢兵力,這一戰,他一定要把哈什哈的女人搶過來,摁在自己的胯下!

    那個風騷的女人,還是害死他父親忽兀海太尉的兇手呢,當初她灌醉自己的父親,又脫光衣服,裝作被父親凌辱,騙那額勒別克汗殺死了自己父親,父親死的冤吶!今日正好為父報仇,奸了這臭女人,讓父親在天之靈也能瞑目。

    箭雨呼嘯,喊殺衝宵。

    夜色下人仰馬翻,刀槍並舉,不斷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卻被更高亢的野獸般的嚎叫所壓制。

    攻如鑿穿而戰,兩個部落的戰術是一樣的,都是以攻代守,所以殺得異常慘烈。馬哈木見立於高處觀戰,見豁阿夫人不逃反戰,心中倒是有些佩服她了:“這女人,明明兵力遠不及我,還敢與我一戰,倒是不容小覷啊! ”

    當此時也,哈什哈卷旗息鼓,人銜枚,馬摘鈴,正帶著一支人馬鬼鬼祟祟地從西南方向而來。他的確是想重施故伎,效仿當初殺死額勒別克汗的手段,給馬哈木來個斬首行動。所以,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到外面晃了一圈兒,便帶了一支精銳悄悄潛回來,打算匯合了留在這裡的軍隊,便突襲馬哈木的大營。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夏潯算。

    其實,哈什哈的出現,同樣在夏潯預料之外,歪打正著之下,這戰火愈燒愈烈了……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8 22:59
第873章 大雨留人


馬哈木仗著人多勢眾,對豁阿哈屯的營地肆無忌憚地進行著攻擊,豁阿哈屯的營地終於被突破了,凶悍的士兵殺入營中,營中老弱婦孺號哭奔走,該部的勇士們亡命般反撲,奈何兵微將寡,戰局已經難以扭轉。 就在這時,馬蹄聲疾,弦鳴如蜂,一枝枝利箭從馬哈木軍的背後疾射過來,哈什哈帶著人馬趕到了。

    哈什哈本想匯合本部兵馬,連夜奇襲馬哈木的營寨,結果恰在危急時刻趕到。

    他們來的又急又快,馬哈木的兵將原本也布有防禦後陣的兵馬,但是等到敵營一破,他們就迫不及待地向前衝了。因為如果豁阿哈屯另有伏兵,萬萬沒有等到自己的營寨被攻破的時候才出現,以致令自己的部落蒙受重大損失。因此一見營破,他們就認定豁阿哈屯的全部兵力就只有營中這些人了。

    一旦破營,財帛女子,任其擄掠,這是多大的誘惑?如果一味堅守後陣,豈非落得個兩手空空?因此馬哈木的後軍一陣騷動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向前衝去,恰在這時哈什哈到了。

    箭下如雨,猝不及防的馬哈木軍如同待宰的羔羊,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緊接著哈什哈的人馬就惡狠狠地撲了上去。一場混戰,雙方糾纏在一起,怒吼喊叫,鮮血噴湧。這些蒙古人即便是在夜瑟和混亂之中,也能很熟練地形成三五人為一組,互相配合,小隊沖殺,蒼茫遼闊的草原上,火把星星點點,雙方人馬策騎衝突,鏖戰不休。

    正步步退守大營的豁阿哈屯一方一見哈什哈趕到,登時士氣大振,立即鼓足餘勇發動反撲,雙方不斷地互相鑿穿而過,如同一群群野狼!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鮮活的生命將要葬送於此……

    …………

    草原上,天色黑沉,本該是豔陽高照,天當正午的時候,看那深沉的天色,卻像是馬上就要天黑了。

    一陣陣潮濕的風,在草原上低低地掠過。

    牛群、羊群、馬群、托載著老人、孩子和拆下的帳蓬的勒勒車,形成了一條長龍,在草原上蜿蜒前行。

    有人仰首而望,高聲說道:“要下雨了,看樣子要下暴雨!”

    不久,一名穿著土黃色蒙古袍,腰佩一口長刀的大漢騎著馬奔到了這支逃難隊伍中比較特別的一隊人馬面前。這隊人馬比起匆匆遷徙的蒙古人隊伍要整齊的多,他們穿著統一的皮甲、鴛鴦戰襖、纓帽,手持大紅纓槍,精神飽滿,神完氣足,完全沒有逃命中的人應有的恐慌。

    因為他們是大明的人!

    放眼天下,如今敢招惹大明帝國的人屈指可數,這支逃難的隊伍擔心被哈什哈的人追及並受到傷害,他們可不擔心,如果落到哈什哈手裡,不過是換一個草原的主人來招待他們罷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們是在馬哈木的安排下轉移的。

    昨夜一戰,眼看大勝,不提防哈什哈帶兵衝到,殺了馬哈木一個落花流水。

    這一下在馬哈木看來,昨夜對他的行刺已再無疑問,絕對是哈什哈和豁阿夫人兩公母搞出來的把戲!

    就連哈什哈沒有及時對他形成反包圍,而是坐視自己大營被破,這才出兵攻其後路,也被馬哈木解讀為陰險、貪婪,意圖一戰將他全軍覆沒的緣故。

    但是哈什哈雖然打了馬哈木一個措手不及,其實他也是倉促接戰。準確地說,這是一場遭遇戰,哈什哈準備嚴重不足,哪有可能將馬哈木全殲於此,馬哈木還是在天明時分逃回了自己的營地,雙方都是死傷慘重。

    雖然哈什哈偷偷帶了兵馬回來,但馬哈木經營巴爾喀什湖多年,這是他的大本營,留駐於此的部眾最多,同時太平和把禿孛羅在這裡也都留有一些部眾,三方合力,並不憚與哈什哈一戰。

    不過馬哈木最擔心的是大明欽差出什麼意外,他是大明欽封的瓦剌之主,如果大明欽差在他手裡出個什麼差遲,他可禁受不起大明的憤怒。同時,他也想利用此事,拖垮大明欽差對瓦剌偷立大汗一事的調查,因此便派了一支人馬,護送大明欽差離開巴爾喀什湖,把他們轉移到後方安全地帶。

    與他們一同撤退的,是馬哈木部落中的老弱婦孺以及一些重要人物,馬哈木則留在巴爾喀什湖,放開手腳與哈什哈大干一場。

    在馬哈木遷移的隊伍當中,就有萬松嶺和公孫大風這對難兄難弟,這兩位仁兄真是越混越慘,先是從一對騙子混成了黃金家族後裔,然後變成神漢,接著變成牧民,現在又扮成了難民,真不知道再這麼下去,會不會混成叫花子。

    萬松嶺是馬哈木十分重視的人物,是他一統瓦剌的利器,當然不能容他出現意外,而這種緊急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再分一支兵馬,單獨護送萬松嶺和公孫大風離開。因此只能叫他們混在遷移的牧民當中,馬哈木對此卻也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

    因為萬松嶺和公孫大風依舊有人看管著,同時大明的軍隊在此人地兩生,又是在遷移避難當中,哪有可能想到“脫脫不花”正與他們在一起,而且還能找得到。

    那名土黃袍子的蒙古大漢趕到趙子衿的車駕前,大聲道:“欽差大人,就要下暴雨了,巴根將軍準備在那邊山腳下暫立營地避雨,特為欽差大人和您的隊伍劃了一塊最好的位置,請欽差大人隨小人走,盡快紮下營帳,這雨半個時辰之內,恐怕就要下了!”

    整支隊伍迅速轉向山腳下地勢較高的位置,忙著打樁子、架帳蓬,等大部分帳蓬紮下,整個營地已初具規模的時候,天空中已經有些零星的雨點落下。

    “哎喲,這位大娘,忙著些!”

    看見一個倉惶走避大雨的老婦人被拴帳蓬的繩索絆倒,正東張西望看熱鬧的費賀煒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謝謝軍爺,謝謝軍爺!”

    那老婦人連聲道著謝走開了,而費賀煒的手中卻已多了一個紙團。

    很快,這紙團就出現在夏潯的案頭。

    紙團上的字和圖是用炭筆寫的,趙子衿的使團中帶有精通瓦剌語的通譯,不過並不需要用到他,因為紙團上的字是用很秀氣的漢字寫的。拜蒙古貴族階層普通對中原文化的崇拜和敬慕所賜,曾經的蒙古皇后圖門寶音出身貴族家庭,所以不但會說漢話,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漢字。

    “怎麼樣?地點已經知道了,接下來你打算幹什麼?”

    一個很漂亮的小伙子,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夏潯。

    男人長得這麼美,絕對就是一隻妖孽了,幸好聽他的聲音,應該是女人的聲音。

    這個女扮男裝、穿著一身明軍校尉軍服的小校,就是烏蘭圖婭。

    豁阿哈屯的軍營剛剛一亂,已然換了一身男裝的烏蘭圖婭就趁機離開了部落,她摸到馬哈木的軍營後,正苦於營中戒備森嚴無法混入,馬哈木就領著殘兵敗將逃回來了,烏蘭圖婭趁機混入敗兵之中進入部落,然後她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大明士兵。

    “接下來麼……”

    夏潯輕輕叩著那張紙,悠悠說道:“接下來,我得想辦法跟他見上一面!”

    小櫻道:“我是問你,接下來你打算……”

    “什麼?”

    小櫻杏眼圓睜,驚愕地看著夏潯:“你……打算見他一面?你不是想趁機要他的命?你見他做什麼?彼此見了面,被瓦剌人警覺,若再將他藏起來,豈非雞飛蛋打?”

    夏潯笑道:“殺他做什麼?對此人,山人自有妙用,這事你卻不需知道了。”

    夏潯現在面對小櫻時已不再有那麼大的戒備了,他能感覺到,小櫻對他已再不心懷仇恨,不再把她父親戰死沙場的結果歸結於他的身上,所以即便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後,也能開些玩笑。

    小櫻聽了這話卻氣憤起來:“我怎麼就不用知道了,你利用過了,就想卸磨殺驢嗎?”

    夏潯看著眼前這頭漂亮的驢子,有點忍俊不禁的樣子。

    小櫻想想,也覺得這句漢人的成語用的不妥當,又氣咻咻地道:“你想兔死狗烹嗎?”

    旁邊趙子衿“噗嗤”一聲笑,咳嗽道:“本官覺得,過河拆橋比較妥當!”

    小櫻白了他一眼道:“我剛想到,不用你說!”

    門口,費賀煒對辛雷低聲道:“聽說這位姑娘是大人的老相好兒,結果始亂終棄……”

    辛雷瞪他一眼道:“你聽誰說的?”

    費賀煒道:“趙欽差自言自語時被我偷聽到的。”

    辛雷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扯淡!你仔細看那姑娘,眼角未化、頸項皆軒,眉鎖腰直、頸細背挺,分明還是一個處子,怎麼可能被人亂什麼過? ”

    費賀煒欽佩地道:“不會吧,頭兒,連這種事你都​​明白?”

    辛雷矜持地微笑道:“干我們這一行兒的,什麼事兒都得明白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這相人的本事,我是跟快活樓的老鴇子王媽媽學的呢。”

    他瞄了帳中一眼,又壓低嗓音對費賀煒道:“我覺著吧,始亂終棄是談不上的,不過你瞧他們眉來眼去的樣兒,會不會始棄終亂,那就很難說了,歡喜冤家一般都這樣兒的。”

    費賀煒信服地道:“這也是頭兒跟王媽媽學的麼?”

    辛雷道:“那倒不是,這是我在三觀樓戲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時,自己揣摩出來的。”

    費賀煒:“……”

    夏潯揚聲喚道:“老辛、小費,你們在那嘀咕什麼呢,過來,咱們一塊議議今晚的行動!”
a3886122 發表於 2012-6-18 23:07
第874章 騙子相會


傍晚的時候,終於下起了磅砣大雨。

    雨下得又急又驟,雨水連成了一條條線,連天接地,打在人臉上有種痛楚的感覺。好在他們早就紮好了帳蓬,所有人都避到帳蓬中去,連個放哨的人都沒有,在這麼大的雨中,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偷襲。

    雨太急,便難以持久,大雨下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停下來。但是雨下的時間雖短,雨量卻很大,整個營地雖然扎在地勢較高的地區,依舊到處濕漉漉一片。

    巴根將軍經驗老到,選擇的地方很好,不但不蓄雨水,而且雨後的地面因為有草皮的緣故也並不泥濘。可是大雨磅砣時,哪怕身在帳中,雨水也從腳下嘩嘩淌過,那種潮濕卻是不可避免的。

    很快,營地裡就發生了幾起衝突。

    事件的起因是中原來的漢人老爺兵受不了這種潮濕的天氣,他們說這樣**的睡不著覺,會影響他們的睡眠,影響了他們睡眠,就會影響明天的行程。

    他們還搬出了一個軍醫,捻著鬍鬚跟巴根將軍大談中醫,說“風、

    寒、暑、濕、燥、火”乃致病之六邪,而六邪之中以濕邪最為難治,濕氣遇冷則為寒濕,遇熱則為濕熱,比氣候乾燥下的冷熱更加難受巴根將軍被這些玄之又玄的理論弄得頭大如斗,最後不得不做出讓步,允許這幫漢人老爺們自行上山伐木,帳中生火,把他們的帳蓬裡邊都烘乾了。

    鼻接著這幫老爺兵就開始伐樹他們拖拉著一棵棵大樹,在營地裡毫無顧忌地走來走去,驚散了牛群羊群,刮碰了牧人的帳蓬惹得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瓦刺牧人只敢悄悄地用蒙古語、突厥語咒罵,偏偏明軍士兵裡頭有些懂得一點他們語言的,勃然大怒之下,不免動手推搡毆打。

    有那年輕氣盛的瓦刺人不肯束手挨揍,剛一還手反抗,馬上就有一幫老爺兵上前助陣,兩下里拳腳相加,打得不亦樂乎。還有些明軍士兵在山林和帳蓬間穿棱,看到那些正忙著生火做飯的瓦刺婦女中有些年輕標致的,佔些口頭便宜也就算了還有人上前動手動腳,不免也同男主人起了衝突。

    類似的行為這兒一起,那兒一樁,把個營地攪得烏煙瘴氣,巴根受馬哈木所命既不敢惹怒明人,又不能過於偏袒,對明廷大兵欺負本部牧民和調戲族中少女的行為置若罔聞,只得扮救火隊員,到處奔波調停,趁著這種混亂夏潯和辛雷、費加煒和小櫻已悄然摸向萬松嶺的住處。

    四人先混在上山伐木砍柴的明軍士兵當中回來的時候便已換了一身牧人裝束,悄然閃進帳幕群中。在這裡倉促紮營、地方有限,就無法做到像在馬哈木營地中那樣壁壘分明了,明軍的帳蓬和馬哈木部民的帳蓬都是一頂接一頂地挨擠著的。

    天色昏暗伐木返回的士兵又拖曳著樹木在一頂頂帳蓬間胡亂遊走,各處不時有人發生衝突夏潯三人很容易就離開了大隊,他們在瓦刺人的帳幕間行走,也不會引人注意。別說旁人不見得就能看清他們的相貌,縱然看清了,那牧人也未必就能認識所有的人,要知道這支遷徙大軍不只有明軍和馬哈木本部的人,還有太平和把禿孛羅部落的人,成分非常複雜,正適宜混水摸魚。

    四人悄悄接近萬鬆的帳篷處,這才悄悄隱藏下來。

    夏潯道:“寶音哈敦送來的消息上說,本來為了掩藏他們的身份,馬哈木給他們還配了妻子兒女,不過與哈什哈衝突一起,這些佈置就用不到了。那女人和孩子,俱已還回了本家,平時守在他們兩人身邊的,只有三個武士,負責衛護他們的安全,限制他們的自由。咱們要跟他取得聯絡,得避開這三個人的耳目,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這很為難…”

    小櫻道:“少說廢話,你既帶我們來了,想必早就有了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夏潯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先有什麼定計?我也得摸到帳前,看清裡邊具體情形才好決定。”

    小櫻白了他一眼道:“那就是說,你還沒有想好辦法嘍?”

    夏潯想起謝雨靂,不禁嘆道:“我有一位夫人,智計百出,不要說只有三個人守在他們身邊,就算是重重大軍把他們看得風雨不透,她也一定想得出法子。”

    小櫻沒好氣地問道:“你那位夫人在這裡麼?”

    夏潯很乾脆地答道:“不在!”

    小櫻用力地扭過頭去,理都懶得理他了。

    夏潯盯著那頂帳蓬,帳蓬的簾兒挑著,裡邊的情形卻看不大清楚,偶爾會有一個人走到帳口,四下眺望一番,這種情況下想要不動聲色地見到萬松嶺談何容易。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蒙古長袍的漢子又走到了帳口,嘟囔幾句之後衝裡邊喊道:“朝魯,今兒避雨匆忙,一時怕是沒人想到咱們了。你跟我走,咱們自去取些食物回來。”

    帳中又走出一個長袍男子,兩人穿著濕重的皮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開了。

    夏潯扭頭向小櫻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小櫻給他翻譯了一遍,夏潯低頭沉吟道:“這樣的話,帳中還剩下一個看守,雖只一個,我們不能傷他性命,還不能叫他有所察覺,

    要接近脫脫不花依舊為難,得想辦法把他引開才行。小櫻啊”夏潯一扭頭,頓時一怔,奇道:“小櫻姑娘呢? ”費賀煒道:“答完了大人的話就走開了。 ”

    夏潯愣道:“她去哪兒了?”

    過了一陣兒,小櫻悄悄摸了回來,未等夏潯追問便道:“我或能引那剩下的一個人離開,但是只得片刻功夫,你若三言兩語不能說個清楚,我就沒有辦法了那去取食的兩個人也快回來了。”

    夏潯雙眼一亮道:“你有辦法把那人引開?”他急急思索片刻,說道:“只要你能把他調開片刻,我就有辦法!”

    小櫻凝視了他一眼道:“好!那就看你的了!”說完,小櫻就站起身來,拍拍皮袍,理了理頭髮,大模大樣地向那帳蓬處走去。

    “有人在嗎?”

    小櫻向帳中用蒙古語大聲說著,一個蒙古壯漢出現在帳口,警惕地看著她。

    小櫻穿著一身蒙古女人的衣袍,連髮飾也是一樣臉上稍稍做了些偽裝,還擦了幾道泥痕,這都是從山林中回來時,為了不引人注目,由夏潯幫她打扮的雖對她的姿色起到了一定的掩飾作用,但依舊明麗可人。

    “什麼事”那個蒙古大漢沉聲問道。

    小櫻沒有站得太近,籍著天色的昏暗,她那略顯尖翹的鼻子和淡藍色的眸子才不被人注意,如果站得太近,就會被對方看清這些特徵她曾幾次隨豁阿哈屯出入馬哈木的營地擔心這大漢恰是認識她的一個。

    小櫻有些窘迫地道:“柴禾太濕了我們生不著火,連食物都沒法煮,這位大哥,你能幫幫忙麼?”

    蒙古人是很好客的對有利害衝突的人,他們可以拔刀相向但是對沒有矛盾衝突的陌生人,也能盡其最大可能給予幫助,這是草原人的一種生存之道,草原上環境險惡,生存不易,誰都有落難的時候,如果不能彼此幫助,生存的希望就會大大降低。

    千百年下來,這就成了他們自幼遵循的一種本能,他們在游牧的時候,如果遇到陌生的落難者,一般都能給予無私的照顧,甚至拿出自己平時都捨不得吃的東西,務必叫客人滿意。眼下只是幫人生個火不過是舉手之勞,對方又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請求?

    只是,那個壯漢負有看護大汗的責任,雖然在這兒不用擔心大汗受到攻擊或者走失,可職責在身,終究不宜擅離職守。那大漢只稍稍一猶豫,小櫻便趕緊指著前邊一頂帳蓬道:“哦,並不遠,就在前邊那頂帳前,幫我一下,好麼?”那大漢終於下了決心,他扭頭朝帳裡咕噥了一句,大意是說營中比較混亂,不要四處走動,就隨著小櫻走去,小櫻連聲道謝不止。原來方才小櫻離開,就是四下尋找可資利用的藉口,前邊帳蓬正有一家婦幼生不著火,小櫻搭訕幾句,說要幫她們找人,便回到了這裡。

    那人一離開,夏潯便對辛雷和費賀煒低語幾句,一起撲向帳蓬。

    萬松嶺躺在被褥上,周身一種濕粘粘的感覺,讓他年裡很煩。

    剛剛成為一國之主時的喜悅早已盪然無存,他覺得現在這種生活,平淡乏味,遠不及當初在江湖上捻風搞雨的痛快,而且這個狗屁大汗要權沒權、要錢沒錢、要女人沒女人,眼下這生活和一個普通牧人無甚區別,還不及在中原做騙子時逍遙。

    他甚至動了逃之天天,回中原繼續做一個江湖人的打算,只是這卻要從長計議才成,否則單槍匹馬的,他如何逃出這茫茫草原?

    萬松嶺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嚼著一根草莖,無聊地思索著的時候,他的徒弟公孫大風卻在一旁架柴生火。這頂帳蓬要睡五個人,是一頂大帳,那三個恃衛卻只生了一堆火,他覺得濕寒難耐,便想再生一堆,只是那柴木濕氣重,剛一生火時漚出的煙氣十分濃重,熏得他跟小

    鬼兒似的,臉上一片漆黑,只剩下兩個白眼仁兒了。

    夏潯三人飛身撲進帳來,藉著帳中火光一看,立即認出了萬松嶺和公孫大風身份,夜千千早已繪下了兩人的形貌,那個擅畫春宮年畫的傢伙,畫起肖像來倒有八九分逼真。

    “不要亂動,聽我說話!”夏潯一把摁住了公孫大風,辛雷和費賀煒搶上去架起萬松嶺,便一陣風兒似的離開了帳蓬。

    夏潯道:“公孫大風,切勿驚慌,我等是受夜千千所託而來,有事與你等商量,鞋子看管甚嚴,難得找若他們回來向你問起,只說你師傅出去尋個地方大解就是,一會兒我們就送他回來!”

    夏潯又對夜千千飛快地說出幾個他家人的名姓,便飄然而去。

    夜千千一手拿著濕柴,蹲坐在火堆旁,茫茫然好似黃粱一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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