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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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6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9 14:29
第854章 暗戰


    秋,深秋,多事之秋。

    出兵安南之事還沒個定論,在南北西三面連番戰事期間所掩蓋下來的諸般問題就紛紛浮出了水面。

    這日早朝,都察院御使趙子衿實然上表稱,洪武年間,朝廷立下規矩,各地設置若糧倉儲備,以備糧荒時間,可以開倉濟民,同時各地要疏浚河道、建造水庫,以備洪備旱,這都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然而自前年以來,戰事頻仍,府庫存糧為之一空,又因大量征調民役輸運糧草,各地河道久不疏浚,恐來春水汛會釀成大禍。

    因此,趙御使提出,希望皇上下旨,嚴令各地布政司切實做好糧食儲備和水利設施的建施,同時應把這項業績列入相關官員年終考課,以確保太祖高皇帝時制定的這項體恤百姓的政策得以貫徹實施。

    趙御使是都察院的少壯派,前兩年做巡城御使的,剛剛成為十三道監察御使,地位比較低,提的又是國計民生方面的問題,所以他的出頭沒有引起大佬們的注意,但是這件事關系重大,皇帝卻是不敢等閑視之的,在那個時代,三農問題就是國家最最根本的問題,農村、農業、農民這三大問題解決不好,國家必生大亂。

    因此朱棣立即下旨,命有司依此辦理。緊接著,內閣又呈給皇上一封奏折,原來是江西廣信府玉山、永牛兩縣發生大瘟疫,疫情暴發迅猛,至呈報時止,已然死亡近兩千民眾。緊接著戶部又報,廣信府上饒縣也發生瘟疫,死三千余人,當地民心惶惶,不少人背井離鄉,逃往他地。

    朱棣大為緊張,立即命令輸運糧食、藥品,救災救疫。賑濟地方。這道旨意下完,戶部就跑到謹身殿向皇上哭窮,沒人、沒錢、沒法子救災。朱棣召集內閣議事,一時也拿不出急切有效的辦法,朱棣無奈。只得下旨,除在京的《永樂大典》編撰事宜外,金陵大報恩寺、武當山道場兩大工程暫且停工。

    隨即朱棣又詔諭北京行都司︰北京軍民數年之前,或效力戍行,或供億師旅,備歷艱難。平定以來,勞苦未甦。而營建北京,國之大計。不得不重勞百姓。自今北京諸郡不急之務,及諸買辦,全部停止。

    這些工程暫停,總算挪出了大筆的銀兩,分別用于救災救疫和儲備糧食,在此期間,陳瑛起初並未發覺內閣和六部重點呈報這些事情的本意,眼見朝堂一片熱火朝天。文武百官都在關注國計民生問題,陳部院不甘寂寞,忙也勒令所屬查緝問題,結果還真被他查出一個大問題,急急報與皇上,雖然其目的不純,卻給百姓們做了一件大好事。

    原來。河南鄧州這時也發生了疫情,只不過這里的疫情不是針對人的,而是牛疫,大批官牛生病死去。當地官府對交由百姓飼養的牛馬都有嚴格的考核和懲罰制度,但是像這種並非飼養不善的不可抗力。本來不該予以懲罰。但是大批官牛病死,官員們唯恐受到朝廷責備,于是就把損失分攤到了養牛戶身上。

    官員們要求飼養官牛的百姓照市價賠償,結果折騰的許多百姓賣田賣房,還不夠的,甚至賣兒蠰女,一時慘不堪言。陳瑛把這事兒報到朱棣那里,正為國計民生感到焦頭爛額的朱棣只氣得三尸暴跳,大罵道︰“養牛,本來是為了讓百姓們能夠過上好日子,現在怎麼反而成了毒害百姓!”

    憤怒已極的朱棣隨即下令,要求當地官府一律免去因牛疫而攤派到百姓頭上的賠償;賣掉的房屋、田地,由官方予以贖還,賣掉的兒女,也由當地官府全權負責尋回。同時,對這些邀寵媚上、坑害百姓的官員進行了嚴厲處罰,可是這一來,朝廷又是好大一筆支付。

    朱棣捉襟見肘,不得不考慮起夏潯所說的話,他的確有意讓漢王去平定安南。一來,漢王朱高煦在漠北的表現可圈可點,確實是個帥才,而張輔在安南之戰前,名聲不顯,無人知道他是名將之才,在朱棣看來,他的兒子去征安南,恐怕比張輔做的還要好。

    同時,他這麼做也有安撫兒子的意思,高煦不是庸才,真就把他養在那兒,做個無所事事的閑散王爺?男兒在世,誰不想有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名載青史。皇位已經給了大兒子,就算是補償吧,也該讓二兒子闖一番功業。可是因著錢糧短缺諸多問題的暴露,他不得不考慮這里邊的冒險因素。

    張輔在安南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而且熟悉當地軍事地理、風土人情,高煦畢竟不曾在南方打過仗,萬一首戰不利,拖延下去,那麼……

    有鑒于此,朱棣心中最合適的人選又變成了張輔,一連幾天召張輔入宮議事,討論再度出兵安南需要用兵幾何,有何具體計劃和措施。陳瑛這才明白敢情以上種種,都是項莊舞劍,意在漢王啊!可憐他糊里糊涂地被人利用了一會,惱羞成怒的陳瑛立即還以顏色,上表奏陳︰都指揮單政驕恣違法,擅令家人出境易馬,乞請懲處。

    朱棣見了奏章,隨即批示︰“春秋人臣無外交,今軍人膽敢為貿易事,如稍有不平,爭競啟隙。此事關系重大,雖有功亦不能寬容。著即︰削其官職,捕其入獄,依律嚴加懲處!今後但有軍人貿易,一應循此辦理!”

    這單政是鎮守九邊的一位將軍,與陳瑛想要打擊的人八桿子打不著,而且準確說起來,這人還算是丘福一系的,但是得了這道聖旨的批示,可就不是單對九邊兵將而言了,陳瑛立即派出幾個心腹,由僉都御使俞士吉帶隊直撲浙東,尋雙嶼衛的晦氣去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太子系和漢王系為達目的,所用的手段都是迂回轉折,魚腸藏劍,就事論事的話,誰也不是為了爭奪領兵權,個個都打著為國為民的幌子,你想彈劾都無從下手,而且不但漢王和太子不曾出面,就連他們陣營中的領軍人物也優哉游哉地“置身事外”,手段可謂滴水不漏。

    與此同時,紀綱也沒閑著,他正絞盡腦汁地想這漢王造勢,他算看明白了,如果漢王倒了,他這條走狗的利用價值就不大了,朝中風雲變幻,斗得越是激烈,他的地位才越穩固。

    謹身殿里,紀綱候著與皇上奏對安南戰事的張輔一走,馬上找個機會溜進去,三言兩語就繞到了漢王身上,對朱棣贊嘆不已地道︰“臣閑暇時,去龍江驛看過漢王殿下演兵,當真龍精虎猛!臣曾為陛下牽馬墜鐙,效力軍中,觀今日漢王,頗有皇上當年的英武之姿。那天策衛被漢王一番調教,簡直是脫胎換骨,京營精銳,莫有可敵者!”

    “哦?”

    朱棣一听,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近日他煩心事太多了,如今一听兒子這麼出息,不免有些歡喜。

    紀綱趁機道︰“皇上國事操勞,心力耗損過甚,臣看今日案頭奏疏不多,皇上何不出宮散散心呢,就去龍江驛觀武好了,臣知道,皇上素來喜歡行伍之氣,只是九五至尊,機會難得!”

    朱棣听得興致起來,呵呵笑道︰“也好,你去安排一下,莫搞太大的陣仗,朕微服往龍江驛一行,去看看漢王演武!”

    紀綱大喜,連忙恭聲應了,心中暗道︰“漢王,機會我給你爭來了,你可要好好表現啊!”

    紀綱這邊匆匆安排聖駕啟行,那邊就不動聲色地把消息透露了出去,漢王的心腹得了消息,飛也似地趕去龍江驛報訊,朱高煦聞訊大喜,他卻不知道紀綱這是有意幫忙,還以為紀綱故意進言,讓父皇上尋自己岔子,當下打起精神,把他那三千精銳集中起來,飛快地做起了部署。

    等到朱棣微服趕到,報進營去,朱高煦匆忙迎出,一臉的意外,好象全不知情一般。要說這漢王治軍確實有一手,今日又提前做了準備,這演武豈能出什麼岔子,朱棣觀其三軍,動如火掠,不動如山,兵精將勇,悍不可當。他本就是軍伍的大行家,哪能看不出這樣的表現是銀樣蠟槍頭還是真功夫,喜得朱棣連連點頭,不免又想︰“觀此軍伍,銳不可當,若要我兒南征,似也並無不可!”

    這時候,兵部尚書金忠、五軍都督府徐景昌才得到信兒,知道皇上去了龍江驛,二人打馬如飛地趕來,這時朱棣剛剛看完演武,下了點將台。

    見了主管天下兵馬的兩位重臣,朱棣笑容可掬地道︰“過去勛業之臣,皆奮起行伍,身功戰陣,積累勤勞,致有爵位。及其子孫,沉于安逸,忘祖父之艱難,玩貪歲月,不習騎射。一遇閱試,手足無措,至臨陣對敵,畏怯疲懦,墮馬棄槍,魂飛膽喪。此皆系驕肆不教之過。

    高煦雖已封王,不失武烈遺風,堪稱功勛子弟之表率,我兒尚且如此,況乎他人?功臣官宦子弟,大多自幼便入親衛、勛衛、翊衛,承有軍職,你們對他們當加強訓練,今後功臣子弟演武,初試不中式,罰入衛所三年;復試不中者,謫戍邊防,另選有才能技藝子弟承襲入衛!”

    一旁朱高煦面有得色,金忠和徐景昌唯唯應了,心中卻是暗暗叫苦︰“糟了,恐怕皇上又有用漢王之意,這事得趕緊稟報太子、知會輔國公知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9 14:32
第855章 曲直可輪轅


    朱棣欣然回宮,解縉正在那兒等著他呢。

    解縉這幾天除了搜集一些關乎國計民生方面的奏章,重點呈送皇帝,就是四處搜集朱高煦的不法事,今兒個他就是來打朱高煦的小報告的。

    解縉知道朱棣今日微服出宮是去看朱高煦演武的,他還問清楚了是紀綱提起來之後,才引起了皇上的興趣,解縉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是紀綱在扯朱高煦的後腿。本來嘛,解縉等文臣雖與紀綱不合,但是大家畢竟都是太子一黨,當初紀綱曾在漢王背上狠狠捅了一刀,漢王如果上位,絕對沒他的好果子吃。

    在官場上,你叛變一次,就已失了一個“信”字,如果反復無常,在任何一個陣營里,都不會有你存身之地,紀綱怎麼可能幫助朱高煦。他卻不曾想到紀綱這是“養匪自重、”先行解決自己眼前的困境。有了這個誤判,解縉便想正好趁熱打鐵,再給漢王上點眼藥兒。

    朱棣一問他的來意,解縉便道︰“皇上,漢王得封蒂王,卻久不就藩,一直滯留京城,實與祖制不合。這也就罷了,自掃北歸來,漢王自恃戰功,整日介領著一幫侍衛招搖過市,其日常用度的禮儀規格竟然與皇太子一般無二,甚至尤有過之。”朱棣剛去了龍江驛,正為朱高煦的勇武而高興,听到這話臉色登時沉了下來,解縉見他臉色有些不愉,知道皇帝不太高興。不過…,當著老子說他兒子的壞話,他當然不高興,解縉也沒多想,繼續說道︰“臣還听說漢王在軍中,以天策上將自稱,軍中將士也以此恭維。

    皇上,漢王就是漢王,這是朝廷封賜的爵位,漢王殿下從來不曾受封過什麼天策上將,以此自詡,豈不亂了朝廷規矩?上下尊卑,這是維護朝廷法律的根本,漢王比之太子的禮儀規格有過之無而不及那誰才是君、誰才是臣呢?君卑而臣驕,禍亂之源。”

    解縉嘮嘮叨叨的還要說,朱棣已老大不悅,沉聲問道︰“這是太子的意思嗎?”

    解縉忙道︰“這是臣的意思,臣並不曾听太子有言牢不曾與太子接觸!”

    朱棣哼了一聲,怒容滿面地道︰“高熾高煦,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太子對此尚無異議,學士何必多言?太祖在時,最恨離間皇親者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之流為謀一己之色讒言構陷離間皇親,挑唆宗室之殘,方有靖難,前車之鑒敢不為戒嗎?”

    解縉踫了個硬釘子,急扯白臉地解釋道︰“皇上臣拳半赤子之心,安有s 念?只是太子乃國之儲君,維護皇儲威儀,禁絕以下凌上,這是………”

    朱棣把袖子一甩,拂然道︰“不必再說了,退下!”

    “是!”

    解縉無可奈何,悄悄抬眼一看,皇上滿面陰霾,已是十分的不耐煩,只好拱揖退下。

    朱棣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沉聲道︰“大紳主持內閣,儼然國相,天長日久,有些忘乎所以了!”這時吏部尚書賽義又來了,朱棣沒好氣地問道︰“什麼事?”賽義嚇了一跳,見皇上神色不悅,沒敢多問,忙道︰“皇上,您要臣草擬的詔書臣已擬好,請皇上審閱”…

    朱棣餘怒未熄地自賽義手中接過草詔,按照慣例,洋洋灑灑的,開篇就天花亂墜地講了許多,實質內容其實就一句話︰將內閣大學士從正五品提到正二品。

    內閣自成立以來,已漸漸發揮了作用,成了凌駕于六部之上的權力機構,但是因為朱元璋時期的內閣只相當于皇帝的一個私人秘書班子,所以最初給內閣大學士定的品級是正五品。

    現在這品級與他們的權力已然太不相稱,徒然把他們的品級限制在五品,改變不了他們高于六部的事實,對閣老們來說也不公平,因此朱棣有意把內閣大學士的品級提上來,做到名符其實。

    朱棣將那些虛話套詞飛快地看過,看到最後時,正是七位閣老的名字,朱棣略一沉吟,提起朱筆,將解縉的名字從上邊憤憤地劃了下去,心中暗想︰“皇考當年嫌他少年輕狂、恃才傲物,叫他回家十年磨勵,現在看來還嫌不足,得給他點教訓才是!”賽義接過草詔,匆匆一掃,只見內閣大學士的名字中獨獨劃去了內閣首輔解縉的名字,不禁莫名其妙︰“這是什麼意思?大學士們全都提為二品,單單把首輔留在五品,莫非解大學士這首輔的位子不穩了?”賽義正在胡思亂想,朱棣已然道︰“照此,明詔頒發吧!”

    梓祺與幾位權臣貴婦遊覽棲霞山回來,立即便問︰“老爺呢?”丫環替她解下披風笑道!“老爺帶著小小姐和小少爺,在後花園里釣蛤蟆呢。

    梓祺忍俊不禁地道︰“瞧他領著孩子玩的這玩意兒!”

    腳下一轉,梓祺便拐向後花園。

    “娘!”

    思祺一見娘親來了,立即丟下釣桿向她撲來,楊懷遠很喜歡這個能高來高去的姨娘,他親娘可不會飛,看見祺姨娘來了,就想讓姨娘抱著他再飛飛看,卻被巧雲拉住,拿手絹給他擦鼻涕,把個楊大少爺惹得好不耐煩。

    夏潯扭頭見她來,笑著拍拍身旁一方光滑的石頭,道︰“梓祺回來了,坐!玩的好麼?”

    思祺抱著女兒在他旁邊坐下,說道︰“棲霞紅葉年年看,看多了也就那樣,有什麼好不好的,同那些夫人們在一起,張家長李家短的,聊的也不過是那些無聊的閑話,悶死人了!”

    夏潯听了哈哈一笑,思祺便壓低聲音道︰“今日見到了習絲夫人,她說思州、思南兩地宣尉司首領因隙互相仇殺,打得貴州一團亂,薛都督已把此事迅速星報上去了,今日剛到通政司,明兒早上就能擺到皇上案頭!”

    夏潯輕輕點點頭,微微嘆息道︰“不去關注時還不知道,國家需要鞏固、整治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自己碗里的飯這頓都還吃不下了,還惦記著別人碗里的,想要一口吃個胖子,哪兒成啊!”

    原來,當時貴州一帶雖已在大明治下,不過朝廷在那里沒有三司,而是把當地少數民婁的首領分別封為宣慰司,依舊統管他們原來的地盤和子民,以逐步滲透的方式加強中央管理,所以目前那里地方自治的程度相當高。

    其實大明不是現在才出現各種問題,問題每天都有,但是有些問題下邊直接就處理了,不需要報給皇帝決斷,有些報上去的,各級官吏修飾一番,大事化小,到了皇帝那兒也就不顯山不l 水了。如今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專撿這方面的消息上報,甚至還有夸大,自然就顯得問題集中了。

    夏潯微笑道︰“這件頭疼事報上去,皇上一定得派兵去解決。

    嗯,有這件事牽扯著,對安南,皇上更得慎重行事了。不過,我覺得貴州鬧一鬧倒也不是壞事,皇上正好把握時機,將朝廷的力量進一步滲透進去,一步步加強對貴州的控制。你看著吧,皇上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

    這時候,楊懷遠總算擦乾淨了小臉,跌跌撞撞地跑去抓起他那寶貝小竹簍,巧雲在後邊揪著他的背心防他摔倒,楊懷遠獻寶似的把小竹簍遞到彭梓祺面前,笑嘻嘻地炫耀︰“姨娘你看,我們抓了好多蛤蟆,呵呵呵,………”

    彭梓祺幼習刀槍,藝高膽大,但是到底是個女兒家,看到那青蛙花花綠綠的樣子就害怕,趕緊擺手道︰“快拿開快拿開,你這個臭小子,嚇姨娘呀,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楊懷遠不服氣地道︰“多好玩呀!四姐,咱們玩蛤蟆,不帶姨娘!”把個彭梓祺听得又好氣又笑。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突然閃現廊下,遠遠停住,向夏潯躬身一禮,夏潯掃了一眼,見是左丹,便丟下笑鬧做一團的彭梓祺和一雙兒女,舉步向他走去。

    左丹自遼東返回以後,一直負責潛龍在京中的事務,夏潯的潛龍中有固定的兩支力量,一支負責海外貿易和對異域他國的滲透和情報搜集,一支就留在京師,專門察探京中大小事務,此外才是機動力量。

    見了夏潯,左丹又一躬身,說道︰“國公,剛剛收到的消息,皇上巡閱龍江驛的天策衛,對天策衛大加表彰,還敕令兵部、五軍都督府予以效仿,加強對功臣子弟的訓練。”

    夏潯听了神色一緊,沉聲道︰“皇上此舉莫非是要用漢王了?”

    他在藤蘿架下腳步沉重地踱著,過了半晌,腳步漸漸慢下來,終至穩定,他抬起頭,望著頭頂青翠的藤蘿,緩緩說道︰“誰來領兵,關鍵在皇上︰我們要阻止漢王,關鍵是要弄明白皇上到底有沒有易儲的念頭。有易儲之念,亦或是疼愛兒子,不同的想法就得用不同的手段,理解錯了,就要弄巧成拙了。

    “咭咭咭!”耳邊傳來兒子逗弄青蛙的笑聲,一驚一乍的,夏潯轉眼望去,看見兒子已把青蛙倒出了竹簍,用小棍兒去逗弄,青蛙一跳,嚇得他返身便逃,嘎嘎笑著撲向巧雲,其形其狀引人發噱。

    夏潯看著兒子,一絲了悟漸漸浮上心頭,他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道,︰“左丹,你速去查明幾件事情,第一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9 14:34
第856章 給你挖坑兒


    夏潯詳細地調查了皇帝對東宮平素的各種禮遇和交流。

    自從朱高熾成為太子之後,雖然朱棣在幾個兒子里面,最不喜歡這個大兒子,但是既然立為了儲君,他還是盡心培養的,他不在京城的時候,概由太子監國,他在京的時候,許多奏章也都批轉太子,由太子批閱,籍此培養他治國秉政的能力。

    木恩雖然成了東廠廠公,但是他管理內書房這麼多年,在內書房豈能沒有幾個心腹,更何況皇上身邊還有他的義子沐絲,很快就調查到了這方面的資料,根據內書房的記載統計,一直以來皇帝批轉東宮處理的奏章雖略有增減,但是其數量是大致穩定的,沒有什麼變化。

    另外,太子在東宮,每日都是向父皇請安,父子二人見了面,除了嘮嘮家常,就是皇帝向太子詢問些學業、太子向皇帝請教些治理國家的政策,在這一點上也沒有明顯的變化。連父子倆每天踫面、聊天的次數和時間也沒有變化。

    夏潯調查的非常仔細,甚至連皇帝見了太子的時候,神情、語氣、頭一句話,乃至賜座、賜茶的細微之處也不放過,僅僅就是這些看似無用的資料,最後呈送到他面前的竟然厚達一尺。

    夏潯對所有資料都反復比對、揣摩,最後吩咐人把這些材料拿去銷毀的時候,他終于確定︰皇上並沒有要易儲的意思,他傾向于朱高煦掛帥,很可能是因為朱高煦在討伐韃靼時的卓越表現。並且那段時間父子倆朝夕相處、並肩作戰,感情有所回暖,所以才又有了寵愛之意,對兒子有所縱容。

    對皇帝來說,想滿足兒子掛帥出征的要求只是對兒子的一種關心和寵溺,但是表現在朝堂上,眾臣子如何解讀。那就不好說了。天策衛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敏感了,當初弒兄篡位的李世民就是天策上將,這是對親王和國公還要高上一級,僅次于皇帝和太子的至高職位。

    大明當然沒有天策上將這一職稱,但是天策衛恰巧與天策府用了同一個名字,皇帝把天策衛賜予漢王,是否是易儲的訊號,文武百官們早就在暗中揣測了。如果讓朱高煦奪了兵權。到安南立一份大大的功勞回來,那時朱高煦必然再度成為朝堂上最亮的一顆政治明星,必然會有人以為皇帝要易儲,從而投奔漢王,為他搖旗吶喊。

    到後來,本無廢太子、再立新儲的皇帝也未必就不會產生這種心思。所以夏潯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並沒有懈怠。他以一個父親的心態。分析了朱棣的想法,然後就開始著手進行反撲了。

    為了說服太子以進為退,夏潯私下裡很費了一番唇舌。因為太子和解縉都擔心皇上有易儲之意,如果這樣的話,再發動自己的隱蔽力量實施“捧殺”,恐怕會弄巧成拙,萬一皇帝順水推舟,那就不可挽回了。

    夏潯當然不敢保證自己的分析絕對正確,但是這種僵局不可能持久。對安南必須盡快做出反應,而現在漢王明顯已經佔了上風,不出險著很可能全線潰敗。結合他掌握的詳盡的資料,夏潯相信自己的判斷還是有相當大的可能的,權衡再三,朱高熾終于同意了夏潯的計劃。

    ※※※※※※※※※※※※※※※※※※※※※※※※※

    朝堂上贊成漢王領兵出征的聲音多了起來,緊接著又有人提出。藩王應有三衛,漢王雖未就藩,但是皇上既然賜了天策衛給漢王,那就應該把另外兩衛也補給漢王,對于這個建議。皇帝沉吟再三,便去詢問朱高煦本人的意見。朱高煦當然求之不得,朱棣便也應允了。

    推動的目的已經達到,這些表面上是中立派,實則是太子派的隱藏力量功成身退,不再沖在第一線了,那些自作聰明的牆頭草興高采烈地接過了這最後一棒,開始迫不及待地加入支持漢王的陣營,為他搖旗吶喊、鼓吹忽悠。

    夏潯的捧殺計劃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卻還沒有引起朱棣的足夠重視,夏潯見勢已造成,正想巧妙布置,在輿論上把朱高煦宣揚成燕王第二,從而引起朱棣的戒心。不想另一劑更好的猛藥自己送上門來了。韃靼平章脫忽歹到京了,夏潯是善于捕捉一切機會的人,豈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如果由脫忽歹入手,顯然手段更加隱蔽,夏潯馬上改弦更張,看看有無可以利用脫忽歹的可能。

    脫忽歹帶來了阿魯台的奏表,進貢駿馬三百匹,並且向大明正式上繳了元朝中書省授予阿魯台的官印,以表示與舊朝徹底劃清界線,歸順大明之誠意。

    朱棣很高興,賜之以彩幣襲衣,並下詔說︰“朕奉天命,為天下君,萬國王,惟欲萬方之人咸得其所,凡有來者,皆厚撫之。爾阿魯台,元之遺臣,能順天道,幡然來歸,奉表納印,願同內屬,爰加恩數,用錫褒揚。特封爾為特進光祿大夫太師,統為本處軍民,世守厥土。”

    脫忽歹叩頭謝恩後,又獻韃靼所部大小頭目共計兩千九百六十二人的花名冊,這些人一概棄去了元朝所授的官職,請大明皇帝重授職事,朱棣讓吏部按照他們本來的官職大小,分別授予都督、都指揮、指揮、千戶、百戶、鎮撫等職。

    隨後,來使住進會同館,並著鴻臚寺設宴款待。

    脫忽歹此番到金陵,可是負有秘密使命的,當然不會就此返回。所以他入住鴻臚寺後,馬上就向大明禮官提出還要再覲見天子,這次當然不能在金殿上公開接見,因為他有要事密奏。大明禮官層層上報,報到尚書呂震那兒,呂震又親自召見他們詢問詳細。

    脫忽歹所謂的密議之事主要有兩樁,第一樁是︰給瓦剌上眼藥兒。說本雅失里西走瓦剌時,隨身帶著元朝的國璽,本雅失里死了,玉璽必定落到瓦剌手中,挑唆大明向瓦剌催討玉璽,並且信誓旦旦,說如果瓦剌不交玉璽,大明決定發兵的話,韃靼一定出兵,追隨天子,討伐瓦剌。

    第二樁是︰如果可能的話,把阿魯台的大哥和小妹接回韃靼。當年元朝撤回塞北的時候,匆匆忙忙,被徐達追在屁股後面,逃得不亦樂乎,許多王公貴族都掉隊被俘了,其中就有阿魯台的哥哥和妹妹,這兩位在中原生活了四十多年,現如今已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了。

    朱棣听了脫忽歹的呈報,只是打個哈哈,不以為然地道︰“朕未嘗重此寶也!”便把他打發了回去。至于他提出來的要求歸還阿魯台的兄長和妹妹,倒是表示可以考慮、研究。

    其實朱棣听說玉璽落在瓦剌手中後,未嘗沒有動心,但他更清楚韃靼這麼做的用意,眼下他是不可能對瓦剌大動干戈的,自然要表現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脫忽歹來自草原,對中國政客的含蓄和內斂顯然了解的還不透澈,他不明白這所謂的“不以為然”,到底是如何的“不以為然”,也不大摸得透這可以“考慮”、“研究”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所以心中很是急切。脫忽歹整日坐在會同館里猜啞謎,猜得頭昏腦脹,這時候,一位高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位高人就是張熙童。

    張熙童原是鴻臚寺署丞,以前在鴻臚寺做事的時候,這位仁兄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如今升任了禮部員外郎,與鴻臚寺老同事的關系卻陡然升了溫,彼此間經常走動。這一天張熙童又到鴻臚寺走動了一圈,還去會同館坐了坐,“意外”地見到了脫忽歹,兩人還禮貌性地聊了幾句。

    第二天脫忽歹就開了竅,備了一份厚禮,去覲見漢王。漢王朱高煦做為朱棣的先鋒,一同征討過韃靼,在韃靼人耳中,那也是如雷灌頂的人物,因此脫忽歹對張熙童“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漢王對皇帝、對大明朝廷影響甚大,是個可以左右政局的關鍵人物的口風深信不疑。

    朱棣允文允武,可他這長子和次子,似乎只分別繼承了他一方面的能力,長子文治出眾,次子勇武過人。漢王在戰場上乃是一位帥才,一到了政場上就成了白痴,听說韃靼使節脫忽歹拜見,居然得意洋洋地把他迎進府去,大馬金刀受他跪拜,收下了他的禮物,親切會唔、友好交談了一番。

    等陳瑛听說以後再想趕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把個陳瑛氣得捶胸頓足,一部鬍鬚根根豎起,如刺蝟一般!

    東廠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消息送到了御前,揣著秘奏看動靜的紀綱一見瞞不住了,趕緊亡羊補牢,把自己的報告也送到了通政司。只是他的報告要經過通政司,再經過內書房,注定了要比東廠晚一大截。

    朱棣看了東廠直呈御前的報告,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輔國公府,夏潯听了消息,拍掌大笑道︰“南征帥權之爭,就此定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9 14:37
第857章 狗咬狗


    果不其然,朱高煦在京里諸般胡鬧朱棣都能容忍,但是僭越規矩,擅自接見外臣,這就超出了朱棣這種強勢皇帝所能容忍的底限。

    接見外使是宣示主權,太子未奉詔尚且不敢逾雷池一步,漢王竟然擅自接見外臣,這叫天下臣民怎麼看?這會讓四方屬國對大明產生一個什麼印象?

    朱棣立即派中官赴漢王府,嚴厲訓斥了一番。南征帥權之爭,也因此事迅速做出了決定,在朱棣收到漢王擅自接見外臣報告的第二天,明詔就頒布下來︰命張輔再掛征虜將軍印,平定安南。

    為了不大動干戈,這一次皇帝從浙江、江西、福建、湖廣、廣東、廣西各抽一衛兵馬,加上京營一衛兵馬,共計四萬七千人,由張輔統領,兵發交趾,會同仍在那里四處平叛、手忙腳亂的沐晟,協力征剿叛軍。張輔立即拜將受印,點兵出發。

    此時,安南局勢也發生了一些變化,簡定手下大將陳季擴自稱是陳氏後裔,突然發動兵變,接掌了簡定的兵馬,為了安撫簡定舊部,他又拜簡定為義父,然後棄了日南王的稱號,自稱大越國皇帝,尊簡定為太上皇,號召各路反軍歸順,安南局勢進一步惡化。

    張輔氣勢洶洶殺到安南,還未與沐晟匯合,陳季擴的兵馬就殺到了,張輔派儀真、徐政兩位將軍出戰,一戰即大敗安南兵,不過徐政將軍也在戰場上中了安南兵投擲的飛槍,壯烈捐軀。

    緊接著,張輔轉戰咸子關,安南大將阮世海率眾二萬、列船六百余艘來戰,張輔調兵遣將,乘船齊進,炮矢並發,一戰下來斬首三千余級,溺死者不計其數,生擒者僅二百余人,俘獲戰船四百余艘。這一仗,死者的數目十數倍于被生擒者,可見戰事之慘烈。

    張輔乘勝進擊,接連平定了交州、北江、諒江、新安、建昌、鎮蠻等府,緊跟著又兵至太平海口,大敗安南大將鄧景異。陳季擴被張輔凌厲的攻勢嚇壞了,連忙派了一個親信叫段自始的,搖著白旗赴張輔軍中,再次聲明自己確實是陳氏後人,願意放棄皇帝尊號,臣服大明,請封王爵。

    張輔冷笑,斥之曰︰“某奉命討賊,不知其他!”

    自古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但是張輔並不將安南視為一國,遂斬了段自始,下令以朱榮、蔡福兩員大將統步騎先行,自己率領舟師緊隨其後,自黃江至神投海,會師于清化,分道再入磊江,一路殺將下去。這一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當真如摧枯拉朽一般,在安南人心中徹底奠定了張輔戰神一般的威名。

    眼見不可力敵,安南軍開始逐步放棄正面戰場的抵抗,將大軍撤入叢林,並派小股軍隊迂回到明軍後方展開游擊戰,佔領區的百姓也是陽奉陰違,暗中與安南軍勾結,通風報信、掩護行蹤,接下來將很難產生大的戰役,但是也很難平靜下來。

    以力敗之易,以心降之難,伴隨著張輔的每一步前進,明軍明將的傷亡也是不可避免,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更有錢糧消耗,如流水一般,眼下戰場上的節節勝利,是否能換來之後的長治久安,還須觀以後效。

    但是京城里面,接到的卻是捷報頻頻,朱棣大喜,適逢元宵佳節,朱棣曉諭禮部,官民一體,同樂太平。自正月十一日起,賜元宵節假十日,百官朝參不奏事,有急事具本封進處分,許軍民張燈飲酒為樂,五城兵馬司在此十天放開夜禁。

    此時,脫忽歹還沒有走,因為他的使命還沒有完成。

    他去了一趟漢王府,本想著先巴結巴結,多多走動,然後再提出自己的目的,爭取漢王幫忙。誰知道頭一回去,漢王大開中門,***歡迎,第二回去,卻吃了閉門羹,竟是連大門也不讓他進了。把個脫忽歹郁悶得不行︰這漢王也太***道了吧?那麼厚的禮都收了,收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卻不知,得知上當的漢王氣得咬牙切齒,要不是顧忌他是外臣,而且不敢再與他接觸,早就沖出來打他個半死,只叫他吃碗閉門羹實在是便宜了他。脫忽歹達不到目的就不肯走,整天在京里賴著,時常纏著禮部尚書呂震要求見皇帝。

    漢王這邊坐失良機,陳瑛別無良策,只能希望赴浙東公幹的俞士吉能查出點楊旭的把柄,向太子派還以顏色。同時,漢王得到了解縉向皇上進諫,告他逾禮于太子的事情,暗自懷恨在心,便授意自己的人利用一切機會破壞解縉在父皇心中的形象。

    解縉雖然才名聞達于天下,情商卻實在差些,同僚跟他關系好的寥寥無幾,不相干的人縱然不會說他壞話,也不會冒著得罪漢王的危險替他說好話,而解縉還不自知,因為內閣大學士盡皆提為二品,唯獨把他扔在外面,解縉頗為不平。

    解縉的功利心是比較大的,位至內閣首輔,是他政治生涯的巔峰。而今位居其下的次輔、三輔一應人等俱等提為二品,唯獨把他留在原地踏步,這是皇上對他不滿的一個很明顯的訊號,聰明點的作法,他就該夾起尾巴,本份一段日子。

    這種把戲,夏潯玩過、紀綱玩過,就連漢王都玩過。隱忍,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官場上,能夠忍得住寂寞的人,才是生命力最頑強的人,但是解縉不是這樣,他經不起這樣的心理落差,他鬧情緒,他不但在一些同僚乃至听差辦事的小太監們面前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而且還把這種情緒表現在了工作上︰稱病摞挑子。

    這種表現,其實從古到今,我們可以在太多太多的官員身上見到,而且這法子也不能說就一定是錯的,因為在歷史上的確有一些強勢的閣老、權臣,一旦摞了挑子皇帝就會吃不消,不得不向他服軟。

    但是你也得看看自己的老板是什麼人吶,朱棣這個大老板永遠是滿血滿魔戰鬥值無限的主兒,跟開了掛似的,你跟他鬧情緒?解縉鬧情緒,直接的結果,就是讓朱棣對他的厭惡感越來越重。

    解縉想扮怨婦,結果弄巧成拙,實在出乎預料,此時想再挽回已經有些晚了。解縉這種消極抵抗,不可能做得顯山露水,這種心中不平的想法也不可能對人明言,他跟朱棣之間的這種不愉快的互動也只有兩人感受最為明顯。

    朱高熾和夏潯對此少有耳聞,反倒是漢王派的人常在皇帝跟前兒說解縉的壞話,叫兩人打听到了,兩人也曾私下提點解縉,解縉當時正跟皇上鬧情緒,壓根兒沒听進去。這時解縉漸失聖寵,夏潯卻沒注意到,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都放在瓦剌使者身上了。

    韃靼在瓦剌那邊有奸細,瓦剌在韃靼這邊當然也有奸細,阿魯台秘密遣使赴大明告瓦剌黑狀的事兒,很快就被瓦剌知道了,瓦剌不敢怠慢,立即也派了知院答海兒趕赴金陵,進貢方物,誠惶誠恐,實際目的卻是挑撥明廷與韃靼的關係。

    朱棣對韃靼的用心早已洞燭,對瓦剌的用心也不例外,不過他的對塞北的看法是︰“分則易制,合則難圖”,相應的政策是︰“安撫弱者,打擊強者,來者不拒,逆命必殲!”因此他樂得裝糊涂,叫韃靼和瓦剌在自己這個“昏君”面前互相告黑狀,打擂台,激化雙方的矛盾。

    他在韃靼和瓦剌兩國來使間大打太極推手,挑動兩邊狗咬狗,這兩條狗一直咬到元宵結束,韃靼突然拋出了一件大殺器。這件大殺器就是︰瓦剌密立大汗!

    本來,韃靼不想這麼早拋出這個秘密的,但是他們遣使赴明並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皇帝雖然把阿魯台的兄長和妹妹放了,叫人把他們送回韃靼,卻沒有中韃靼的計,向瓦剌發難。反而挑得瓦剌和韃靼之間關系日益緊張,金陵這邊兩國使節大打嘴仗,草原那邊瓦剌在韃靼邊境頻頻挑釁,摩擦不斷,阿魯台快吃不消了。

    這個時候,安南戰局已經明朗,張輔兵發安南,勢如破竹一般,竟把大越國太上皇簡定給生擒活捉了。實際上,這卻是大越國皇帝陳季擴的借刀之計,雖然他拜了簡定為義父,兼並了簡定的兵馬,但是留他在那兒當太上皇,終究是個威脅,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來個復闢。

    所以陳季擴退兵如叢林的時候,暗中使了手段,叫那太上皇簡定撤退不及,被張輔抓個正著,陳季擴逃進山去之後,便說稱帝是簡定所迫,然後匆匆取消了他所謂的皇帝稱號,遜位稱王。

    如此一來,雙方就大有商榷餘地了,張輔也察覺接下來的仗越來越難打,陳季擴在叢林中跟他捉迷藏,光是這消耗就十分驚人,久了朝廷負擔不起,于是順勢接受了陳季擴乞降議和的要求,把簡定押赴京師。

    安南暫時進入了平穩期,而韃靼這邊卻頻頻受到瓦剌侵掠,阿魯台估計大明這時已有餘力對瓦剌施壓,便派人急赴金陵,授意脫忽歹拋出了他們的秘密武器,即︰瓦剌秘密迎立脫脫不花為***大汗!

    瓦剌三王縱然陽奉陰違,也是大明屬臣,但是瓦剌三王迎立大汗,這性質就截然不同了,如果消息屬實,那就是反叛,大明勢必要做出明確反應。

    更令夏潯感興趣的是︰這個脫脫不花,到底是何許人也?

    夏潯正全神貫注于此事,解縉那怨婦失寵般的小動作,自然被他忽略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11 15:35
第858章 牽線木偶的線


    華蓋殿裡,韃靼平章脫忽歹和瓦剌知院答海兒劍拔弩張,彷彿一對鬥架的公雞。

    輔國公楊旭、禮部尚書呂震一左一右,眼觀鼻、鼻觀心,宛如老僧入定。

    朱棣高踞上首,垂著眼楮,用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葉。

    韃靼平章脫忽歹慷慨激昂的聲音回盪在大殿上︰“皇上,元朝國璽落入瓦剌之手,瓦剌卻拒不交予天朝,居心叵測,和寧王阿魯台願乞天兵討伐瓦剌,我韃靼必起精兵響應!”

    瓦剌知院答海兒冷笑一聲,昂起頭道︰“這玉璽……本來可是在你韃靼手中的,你們怎不獻與皇上,而今卻來故表忠心!”

    脫忽歹振振有辭地道︰“那時我韃靼尚在本雅失裡掌控之下,不曾歸順天朝。到是你們,你們先是匿玉璽不獻,又悄立大汗,居心何在?”

    答海兒把雙手一攤,對朱棣道︰“皇上,韃靼使者這是血口噴人!我瓦剌三王俱受大明封誥,又怎麼會再立什麼大汗呢?脫脫不花確是元宗室後裔,但是很多年前他就流落中原,聽說……如今正在祈連山下游牧,我瓦剌哪有這般偷天本領,將他帶到塞外稱汗。倒是這韃靼……”

    答海兒身形一轉,指著脫忽歹道︰“本雅失裡暴死,這是天佑我大明。讓他死在我瓦剌手中,更顯我瓦剌忠心。然而,本雅失裡原本不過是阿魯台手中一個傀儡,韃靼的真正統治者一直就是阿魯台,此寇桀鶩不馴,野心勃勃。一旦讓他恢復元氣,必定再度為禍中原。

    我瓦剌三王對大明忠心耿耿,將那元朝的傳國玉璽進獻與大明皇帝,原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此物本取之韃靼,我瓦剌三王擔心,一旦進獻此物,韃靼趁機挑釁。號召蒙古諸部對我瓦剌掠奪報復,因此,馬哈木王命小臣赴京之時曾說,請我大明天子派天兵滅了韃靼,解我後顧之憂。則瓦剌必定敬獻玉璽於御前! ”

    朱棣搖頭吹了吹茶沫兒,一口茶抿下去,掩住了唇邊的一絲譏誚。

    脫忽歹氣極敗壞地道︰“皇上,不要聽信瓦剌使者詭言狡辯,他們擅立大汗,這事兒我們打聽的清清楚楚。馬哈木等匿藏國璽,擅立脫脫不花,其用心已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瓦剌賊子野心。欲與中國抗衡,其遣人來朝,皆非實意,陛下宜以天兵除之!”

    朱棣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兵者,國之大事。伐之固宜,然豈可輕啟戰端?瓦剌是否包藏禍心,朕還要查個清楚,姑待之!”

    “皇上!”

    “好啦。你們退下吧!”

    朱棣一擺手,沐絲便從御案一側站到前邊來,把手中的拂塵一擺,好像轟蒼蠅似的。

    脫忽歹和答海兒無奈,只得一齊躬身施禮,然後相互怒目一視,緊接著倒退著一齊退到殿門外。屁股一扭,一個向左轉,一個向右轉,一齊向外走去。兩個人走路還要爭風,都想搶前一步走在對方前面。當真是走得大步流星。

    呂震躬身道︰“皇上……”

    朱棣道︰“你也退下吧,對韃靼和瓦剌,一視同仁,不偏不倚,不可露出絲毫口風!”

    呂震忙道︰“臣遵旨!”說著躬身退了下去。

    朱棣瞟了夏潯一眼,問道︰“在想什麼?”

    夏潯道︰“皇上,臣在想,這個脫脫不花到底是什麼人!”

    朱棣道︰“真正的脫脫不花不是已經死了麼?不過,這個脫脫不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跟本雅失裡一樣,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夏潯緩緩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如果這個脫脫不花是馬哈木等人得了脫脫不花的印鈐之後,找了一個心腹裝扮,那就毫無用處。臣是在想,這個脫脫不花,到底是因為印鈐輾轉落入馬哈木之手才變出來的,還是那個萬松嶺搖身一變,就成了脫脫不花?”

    “嗯?”

    朱棣神色一動,忙問道︰“這其中……能做什麼文章?須知,那脫脫不花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任由馬哈木擺布的一個傀儡,根本左右不了瓦剌政局,如果是個假貨,更是牽線木偶一只啊!”

    夏潯目露深思之色,輕輕地道︰“這只牽線木偶畢竟是個大汗,盡管它只是名義上的,如果這只牽線木偶,哪怕只有一根線是牽在皇上您的手裡,那麼……會是一種什麼局面?”

    朱棣的目光如燭花般一炸,攸地爍起一抹光亮!

    ※※※※※※※※※※※※※※※※※※※※※※※※※※

    出了金陵三山門就是莫愁湖,因為這是徐家私產,所以湖邊遊人不多。行人只能遠遠的沿湖畔御道而行,欣賞那鱗鱗水色、秀麗風光,再出江東門,就是城郊了。

    城西效左右兩側距官道五里,各有一座村莊。路左的這家莊子叫陳家莊。

    陳家莊裡有世代居住於此的當地百姓,也有後搬來的住戶,村北角毗鄰一座水灣處有一幢大宅,就是前幾年有人置地建宅造起來的。聽說這幢宅子的主人姓陳,不過村民們並不大了解,因為陳家雖然常有人走動,卻並不怎麼跟村人打交道。

    這也正常,天子腳下,公卿權貴、官宦人家太多了,指不定誰家在城郊就建一處下院,用來修身養性者有之,用來金屋藏嬌安置外室者亦有之,村民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今兒個就有幾個人,穿著都是尋著的圓領長衫,騎著驢子,進了村兒之後就直接奔了村北,村裡有頑童在大街上戲耍,看見陳家那道平素不大打開的大門洞開,跑出幾個人來,接了騎驢的人進去,驢子也牽進院中,大門隨即又關上了。

    陳家這幢宅子建得中規中矩。沒有一般官宦人家在城外置辦別院時必建的園林池水、假山藤蘿、亭台樓閣,而是普普通通的三進院兒,每進院落都是正房、左右廂房,建築的規矩齊整,毫不起眼。

    “人在哪兒呢?”

    幾個剛進院來青袍人中的一個抬起頭來,輕輕問了一句。

    這人臉龐英俊,目如朗星,頜下三綹微須。是一個很英俊的中年書生,大約有四旬上下,看這樣子,他年輕的時候一定能迷倒不少大姑娘小媳婦,就算他現在的模樣也絲毫不減男性魅力。因為多了幾分成熟男性的味道,反而會叫一些看重內涵的女兒家更喜歡。

    金陵城有貢院、有學府,文教天下第一。做為天下中樞,更是遊學士子們必到的地方,近幾年來,皇帝又不斷下旨編撰各種圖書,所以京師文人墨客雲集而來,像他這種打扮的人很常見。

    “諜主。請這邊走,人自從帶來,就一直關在西跨院兒裡。”

    答話的人畢恭畢敬,聲音微微發抖。這是一個年輕人,因為過於激動,他的臉膛脹得通紅,以致於臉上幾個青春痘顯得特別明顯。他當然激動,因為今兒來的可是他們潛龍的首腦。堂堂的夏潯夏老闆。

    他加入潛龍好幾年了,也是這一年多來才聽說自己龍頭老大的名字,他既不知這位老大的身份,也不曾見過他的模樣,這位首領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極其神秘,據說只有組織裡少數幾個大頭領才能接觸到他。而現在自己竟然有幸見到他,這是何等榮幸。

    西跨院兒一面圍牆,三面房舍,那引路的潛龍秘諜領著他們的龍頭老大進入一間房子,折進左廂臥室後便快步搶上前去。先在那扇屏風處彎腰鼓搗了幾下,又走到牆角,抓住博古架用力一拉,一道門戶便吱呀呀地打開,露出一條直往下去的通道。

    裡邊牆壁上點著油燈,看來是另有透氣孔的,否則這秘門關著的時候,裡邊很難有長明的燈火。

    “諜主,請進!”

    那青年尚無權限進入這樣秘密的地方了解其中都有些什麼,所以打開門戶以後,立即往旁邊一閃,夏潯微笑著點點頭,舉步走了進去,有兩個人緊隨其後。

    那青年又將門戶關上,與剩下的兩個青衫人就在桌前坐了,翻開三個青花瓷的蓋碗兒,斟滿清茶,三個人便有說有笑地聊起天來。此時若有人闖進來,絕對想不到這三人旁邊的博古架後,竟是別有洞天。

    博古架上,正當中放著一尊大肚彌勒,笑口常開,神態安詳。

    地下秘室裡,夜千千被綁在刑架上,神色驚恐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挺著大肚腩,圓圓一張滿是肥肉的臉,跟廚子似的,手裡提一把牛耳尖刀,猙獰喝道︰“小子,不說實話,信不信老子活生生剝了你的皮!老子的手藝好得很,你可以親眼看著老子把你的皮從你身上一寸一寸地剝下來,剝的鮮血淋灕……”

    夜千千聽的渾身顫抖,他正說著,夏潯與兩個部下已經出現在牢房門口,緊隨在夏潯左側的那人赫然是徐姜,一見手下正在逼供,徐姜不禁有些尷尬,忙咳嗽一聲,沉聲喝道︰“費賀煒!你幹什麼!不是說過要以德服人嗎?好好說話!”

    聽見徐姜的聲音,​​那個叫費賀煒的胖子馬上笑容可掬起來,他以一種近乎諂媚的語氣對夜千千溫柔地道︰“我呢,最擅長活剝,這可是個技術活兒。首先,我會用小火輕輕烘烤你的皮膚,烤到三分熟的時候就開始剝了。

    一般來說,我會先從脊椎下刀,慢慢把皮和肉分開,最後像蝴蝶展翅一樣左右張開,你疼啊,你會疼得死去活來,因為刀子下去,不斷剝開新的皮膚,你就是暈迷了也會馬上再醒過來。

    很快,你就會看到自己一身鮮紅的血肉在不斷地蠕動、抽搐,但是你的臉皮卻正拿在我的手裡,不照鏡子就能看到自己,多麼奇妙啊。不過你不要擔心喔,我的手藝是很好的,而且你也適合剝皮,如果是胖子就不太好辦了,因為皮和肉之間有一堆板油……”

    “嘎”地一聲,夜千千抽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11 15:40
第859章 信譽破產


    費賀煒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很無辜地轉身道︰“大人,您看,我好好說話,他也一樣害怕……”

    他這一轉身,便看見了夏潯,費賀煒微微一怔,再仔細打量兩眼,突然又驚又喜地上前拜道︰“諜主,真的是諜主嗎?”

    這費賀煒是最早發展出來的潛龍的一員,資格甚老,所以知道夏潯的身份,認得夏潯的模樣。不要以為這麼些年來潛龍秘諜無往而不利,沒有任何兇險,實際上由於他們執行的任務一向比較艱巨,出入的又是局勢最為險惡的地區,所以最早一批的潛龍秘諜有很多已經壯烈捐軀了。

    費賀煒還活得好端端的,卻是因為他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傷了腳筋,走路有點跛,從此轉成了內勤。內勤比執行外務輕松許多,本來他身體雄壯,一臉橫肉,好像一個殺豬的屠夫。幾年歇養下來,肚子圓了,臉蛋子也脹了,直接從屠夫變成了廚子,瞧著倒是可愛多了。

    旁邊另一條漢子也微微拱手,恭聲道︰“卑職辛雷,見過諜主!”

    這人面皮黎黑,細長的一雙眼楮,微黃的髭鬚,三十五六歲年紀,舉止間顯得極其沉穩凝練。他也是潛龍的老人,如今是潛龍這個隱居點的負責人。

    夏潯“嗯!”了一聲,同這兩個老部下簡單地敘談幾句,這才抬頭看向夜千千,夜千千耷拉著腦袋,猶自昏迷不醒,不過他的衣服下擺淋淋灕灕的,竟然是嚇得小便失禁了。

    夏潯皺了皺眉。微微退後一步,問道︰“他可招出些什麼來了麼?”

    辛雷道︰“諜主,這個人應該已經被我們掏空了,他的家人和他那個兄弟公孫大風的家人、友人,所有的關係,都已經被我們訊問出來了,包括萬松嶺有個姐姐。在鳳陽老家,萬松嶺雙親去得早,幼年時是由這位長姐撫養長大的,這些消息我們都已掌握。”

    夏潯“唔”了一聲,辛雷又道︰“我們已派人赴甘肅,去把夜千千和公孫大風的親人都控制了起來。鳳陽府那邊,也正利用關系,查找萬松嶺姐姐的下落。等我們找到她,也會立即把她一家嚴密控制起來,這一兩天,鳳陽那邊的消息就該送回來了!”

    費賀煒手腕子一甩,那口鋒利的牛耳尖刀脫手飛出,從他肩後擲過去,“咄”地一聲。貼著夜千千的耳朵。準確地紮在柱子上。

    費賀煒一邊放著衣袖,一邊粗聲大氣地道︰“諜主,這小子被我折騰得苦膽都嚇破了,連他老婆偷人的事兒都一五一十全交待了。這幾天,屬下用了許多法子,確實沒再從他嘴裡掏出一句有用的東西,看來他肚子裡真的沒料了沒,留著他也是浪費糧食,這就把他宰了得了。往後院一埋,還能漚作肥料……”

    恰在這時,夜千千醒了過來,他先是覺得耳邊發涼,乜眼一瞅,明晃晃一把尖刀就插在耳邊,不由得心驚肉跳。再一聽費賀煒殺氣騰騰的這番話,“哏”地一聲,他又幸福地暈過去了……

    要說這夜千千原本是個江湖混混,皮實的很,膽子並沒有這麼小。可是潛龍裡負責用刑的這幾個人,一身用刑本領都是學自錦衣衛。而錦衣衛傳承下來的那些本事,是多少詔獄高手潛心多年琢磨出來的功夫,他們研究出來的刑罰,對人從**到心理都是極度的摧殘,能夠受得了這種刑罰折騰的人還真沒幾個,人的意志一旦崩潰,再想讓他鼓起勇氣就難了。

    …………

    還是西廂那間屋子,坐在那兒喝茶、談笑的三個秀才已經不見了,此時坐在桌前的換成了辛雷、費賀煒和夜千千。

    夜千千身前放著一隻大碗,碗裡菜飯攪成一團,跟豬食似的。夜千千捧著大碗“呼嚕呼嚕”吃的很開心,就像一頭小豬似的,辛雷板著臉,好像那碗飯本該是她的一般,一臉的不苟言笑,費賀煒則很“慈祥”地望著他的“小豬”。

    等夜千千把那一大碗飯扒得乾幹淨淨,費賀煒笑瞇瞇地問道︰“吃飽了麼?”

    夜千千打了個飽嗝。

    費賀煒便把笑臉一收,兇巴巴地道︰“早這麼聽話,不早就有飽飯吃了麼?聽說你擅畫春宮?”

    夜千千戰戰兢兢地道︰“那……那是小的前些年還沒遇到師傅的時候,用來賺錢糊口的一門手藝,小人……不只畫春宮,還畫年畫兒呢,主要… …是畫年畫!”

    費賀煒肥唇一咧,呵呵地笑了起來,那和善的笑容,看著和博古架上那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一般無二︰“那就好極了,你會畫畫,老子就不用再找人來了,喏,這兒有紙有筆還有各色顏料,你把萬松嶺和公孫大風的畫像給我畫出來,要是畫得不像,哼!哼哼!”

    “是,是是……”

    夜千千現在已怕極了這只笑面虎,趕緊挪開飯碗,拈起畫筆。

    費賀煒肥臀一擰,站起身來,對辛雷道︰“老大,你盯著點兒,我有些尿急!”

    辛雷仍舊板著一張樸克臉,輕輕嗯了一聲,費賀煒便轉身走了出去。

    辛雷掩口咳嗽一聲,抬頭看看門口沒人,便對夜千千道︰“那個……等你畫完了畫像,抽空給我畫幾幅春宮。”

    “啊?”

    “啊什麼啊!”

    辛雷唬起臉來,沉聲喝道︰“要是畫得不像,哼!哼哼!”

    ※※※※※※※※※※※※※※※※※※※※※※※※※※※※※※※

    此時,那幾個騎驢的青衫客已經離開陳家莊,進了江東門。

    他們沿御道走了一陣兒,便折向莫愁湖,這兒是徐家私產,未經允許。外人不得遊覽的,本地人都知道這個規矩,所以少有人深入,這幾個青衫騎驢客卻彷彿不知規矩,沒多一會兒,果然被巡弋的徐府家人給轟了出來。

    他們被轟出來時,夏潯就已經換了人。另有一個與他穿著、形貌相似的人,騎了那頭驢子上路,夏潯則已在湖畔上了小船。這湖是徐家的,碧波
萬頃,浩渺壯觀,湖上有一葉葉小舟,都是徐家自己的漁船,加入一艘。誰也難以辯認。半個時辰之後,夏潯就出現在一艘畫舫上。

    一大早夏潯就攜妻眷遊湖來了,莫愁湖附近不相干的人都不得擅入,這湖上更是他徐家人的天下,誰又知道夏潯曾經離開過這般畫舫呢。

    碧綠連空,天青垂水,水天一色。水鳥翔空。

    畫舫劃開綠油油的湖水。如同撕開一匹柔滑的絲綢。

    同秦淮河上的槳聲燈影、歌女花船不同,這裡有一種潔淨素雅、浩渺壯觀的美。

    塵世間繁華浮世的歌吟聲籟,在這裡都得到了徹底的洗滌,叫人心神恬靜之極。

    畫舫凌波,幾個孩子在甲板上快樂地打鬧著,夏潯當風而立,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返身走回船艙。

    巧雲、讓娜和甦穎在外邊陪著孩子們,其他幾位嬌妻美妾都在船艙中坐著。正在談笑聊天。

    這艙畫舫闊大寬敞,能容三五十人,船艙裡陳設著名家字畫、花梨木的家具,舷窗的窗格雕鏤精細,十分的細膩柔美,艙中佈置可謂獨具匠心,叫人一望就有一種富貴大氣的感覺。

    夏潯回家已經半年多了。這半年多他基本上都是在家裡悠閑度過的,幾位國公裡數他最為悠閑。英國公除了打仗就是奔波在路上,從安南到金陵路途可不近,山高水遠,張輔來回的折騰。也虧得他年輕,身子骨兒壯。像成國公朱能那樣,只去了一次,就中了南方的煙瘴之氣一命嗚呼了。

    成國公朱勇自丘福戰死後,就接替了他的職務,戍守在北平。就算是定國公徐景昌,雖然一直留在京城,但是因為他現在已經全面承擔起了五軍都督府的事務,而這幾年仗就沒停過,他的事情也是極為繁多,反倒是夏潯因為沒有常職,得與家人廝守的時間最長。

    朝夕相處,恩愛纏綿幾下,他的幾位妻妾肚子也爭氣,如今除了西琳,梓祺和小荻業已懷了身孕。小荻是頭一回生孕,郎中向她拱手道喜的時候,把個小荻歡喜得掉下眼淚來。

    其實在夏潯的辛勤灌溉之下,體質最容易受孕的蘇穎也未嘗不會懷孕,只是諸女之中以她年歲最長,雖然夏潯對諸女一視同仁,沒有對她疏於寵愛,她卻擔心容色衰老的快些,所以用了些法子,不想再懷孕。

    夏潯妻妾眾多,兒女雙全,不虞無後。再加上他與這個時代男人的思想、看法不盡相同,所以對此很是寬容和理解,若是換作這個時代的男人,得知這種情況恐怕就會勃然大怒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使命你都不肯承擔,那還要你何用?早就一紙休書轟出門去。

    不過說來也奇怪,多子多孫固然是豪門興旺的一個必要條件,但是限於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哪怕是以皇家的條件,皇子皇女也多有夭折。這一點與我們一般理解的什麼穿百家衣或者接生時器具不乾淨無關,那個時代的人在這幾點上已經相當注意,就算普通人家沒有那個條件,皇家卻是具備的。

    但是因為醫療條件還很低,一個肺炎也能要了嬰兒的命,所以生下來不代表就能成活,很多嬰兒是在出生一年或者幾年後才夭折的。而楊家生育的子女卻個個健康,​​根本沒有一個遇到過這個問題,現在夏潯四女一子,個個無病無災,活蹦亂跳地長到現在,這在其他的豪門世家是不可想像的。

    別人除了羨慕,只能把這歸結成楊家風水好,祖上福蔭深厚,就連夏潯的妻妾們也這樣以為。

    夏潯倒有不一樣的想法,他估計是自己身體的原因。在現代,他已打過各種各樣的疫苗,也經歷過各種各樣從古到今已經變異的越來越厲害的病菌,所以當他回到六七百年前的世界時,抗病能力遠比這個世界的人要高的多,他的子女很可能繼承了他的這種體質。

    茗兒正跟謝謝竊竊地聊著天,看他走進來,向他嫣然一笑。

    白衣如雪,美人如玉。

    茗兒不著粉黛,坐在那兒,似花枝初綻,窈窕輕靈。

    她的身體曲線苗條而流暢,雪膩嬌美的姿容比少女時候多了幾分豐腴和圓潤,如同秋季葡萄架上掛著的葡萄,飽滿豐潤,晶瑩剔透,從骨子裡透出一種成熟水靈的少婦風韻。

    謝謝卻是另一種風格,媚麗鮮妍,嬌靨嬌艷,肌膚白裡透紅,眼波流轉間,便有一種風情萬種的嫵媚。

    其他幾女,也是各具風情,滿堂嬌花,盛開妍艷。

    夏潯在茗兒旁邊的椅上坐了,輕輕咳嗽一聲,說道︰“近日,我打算離京一趟。”

    幾位愛妻的目光刷地一下向他投來,就連茗兒的目光也變得敏銳起來,夏潯笑了笑,說道︰“放心吧,這一遭,沒什麼危險。”

    幾個女人還是沒有說話,夏潯苦笑道︰“我思索再三,這件事如果好好運籌一樣,當真是無限功德……”

    茗兒道︰“你覺得應該去,那就去吧!”

    夏潯看向她,茗兒柔聲道︰“男人就是這樣,在其位,謀其政,沒有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個庸碌無能之輩。爹爹當年也是這樣,大江南北、黃河上下,西至嘉峪關外,北至哈爾和林,轉戰天下,一生戎馬,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

    比起娘親來,我們已經幸福多了。男兒志在天下,從嫁給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甘於淡泊、老於床榻的平庸男子,你這一生,注定了風從雲起、豪氣崢嶸!我喜歡你、嫁給你、甘心做你的女人,不正因為你的不平凡麼? ”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夏潯激動地看著茗兒,又徐徐看向梓祺、謝謝和西琳諸女,每個人望向他的目光都是那麼溫柔,充滿了理解和信任。

    謝謝道︰“不管你去做什麼,只是……你要照顧好自己,為你牽腸掛肚是應該的,只是莫要讓我們再為你那般擔心!”

    夏潯爽朗地一笑,說道︰“你們放心,不會的!”

    梓祺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可有一點,得先說在頭裡。咱們家的房子都快住滿了,你這趟出去,可別再帶個女人回來!”

    夏潯急急表白︰“有麼?有麼?除了去東海那一回,我可曾往家裡帶過一個女人?”

    一眾妻妾,俱都向他投以懷疑的目光。

    夏潯舉起右手,莊嚴地道︰“我以我的信譽保證!”

    眾女一齊嗤之以鼻︰“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11 15:47
第860章 臨行語


    夏潯遊湖歸來,當天下午便進宮見駕。

    朱棣聽了夏潯的打算之後頗為意動,一直以來,他最重視的就是來自北方的威脅,對於北方民族,向來深懷戒心。如果瓦剌人立的大汗能為自己所用,這對消除北方邊患將起到多麼大的作用可想而知。

    朱棣頷首道︰“如果瓦剌真的偷立大汗,而那大汗又是萬松嶺的話,或者確有可資利用之處。好吧,有關瓦剌秘立大汗一事,朕正要派人出使瓦剌去一探究竟,那就委你為欽差,赴瓦剌一行吧!”

    夏潯忙道︰“皇上,這可不行。調查瓦剌是否偷立大汗,派一位國公出使,顯得過於隆重了些。而且,臣若以欽差使節的身份趕赴瓦剌,行動必不得自由,那時如何調查他們是否立了大汗?如果這大汗就是萬松嶺,確認其身份之後臣又如何接近他呢?”

    朱棣被他一語提醒,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夏潯道︰“皇上可另派使節赴瓦剌公幹,臣扮做使節隊伍中一個武官足矣,有此身份,我的行動就不會太引人注意,一旦確定了那人是萬松嶺,我也方便與他見面。”

    朱棣沉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夏潯的安全問題是不用擔心的,本雅失裡殺了大明使節郭驥,結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朱棣親自掛帥出兵,在大漠裡窮追了本雅失裡半年之久,到底摘了他的腦袋這才罷休。要是把朱棣這個護犢子的主兒給招來,瓦剌三王就得步本雅失裡後塵了。

    夏潯以一個普通武官的身份行動,瓦剌人也不敢傷害他,如果知曉他是大明輔國公,那就更加的不敢傷害他。瓦剌若無所圖,自然不敢害死大明國公,若有所圖,更不會在這時招來大明皇帝的雷霆之怒。

    就算被夏潯找到他們偷立大汗的證據,瓦剌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百般抵賴,死不承認,甚至乾脆殺了“脫脫不花 ”滅口。瓦剌首腦除非決意與大明決戰,而且有勝的把握,否則絕不敢再捅馬蜂窩,瓦剌三王一起得了失心瘋的情況除外。

    因此這一番遣使赴瓦剌,真正的難處在於如何查出瓦剌人是否立了脫脫不花為大汗?這個脫脫不花是否就是萬松嶺?一俟得到確認,還要想辦法在瓦剌人的層層監視下與他取得接觸。

    瓦剌人立汗一事必定已經掩飾起來,要在敵人的地盤上向敵人的子民打聽這件事並且擁有實據,難如登天。掌握了證據,還要在大草原上那一處處氈包、一夥夥蒙古人裡面找到這個被藏起來的脫脫不花,以確認他的身份,難如登天上天。

    一旦確認他的身份,還要在不驚動瓦剌人的前提下,避過瓦剌看護他們的侍衛,與他秘密接觸,這在朱棣更是不可想像了。除了足智多謀的夏潯,他還真想不出滿朝文武誰還有這個本事,因此這個人非夏潯不可。

    夏潯與朱棣密議了一番,商定了出使人員和出使日期,以及一旦確認萬松嶺的身份,並且與之接觸上的話,永樂皇帝能夠開予他的條件……,兩人細細地商量了足有一個半時辰,夏潯才告辭出來。

    夏潯出了謹身殿,並未馬上出宮,而是繞向了文淵閣。

    解縉裝了幾天病,本指望得到一封宣慰召請的聖旨,誰知道曾經說過“天下不可一日無朕,朕不可一日無解縉”的永樂大帝根本沒理他,地球離了誰都是要轉的,盯著首輔寶座的能人多的是,幾位大學士把解縉的活兒一分,幹得熱火朝天。

    解縉裝了幾天病,實在無趣的很,只好“病體痊癒”又來宮裡當值了。只是經此一事,解縉一天到晚病懨懨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固然是因為心緒不佳,但是瞧在別人眼裡倒真像是病體方愈,沒有精神一般。

    夏潯拐到文淵閣時,解縉剛剛批轉了一批公文,打個哈欠,正要躺下歇息一陣兒,一見夏潯到了,解縉又驚又喜,連忙趿靴下地,上前相迎,欣然道︰“國公怎麼來了?”

    夏潯笑吟吟地道︰“哦,近日要出京公幹,臨行前特來看看首輔。”

    解縉訝然道︰“國公要離京公幹?去哪裡?”

    夏潯擺了擺手,那剛剛端上茶水,正退到一旁眨巴著眼楮聽話兒的小太監忙躬身一禮,退了出去。夏潯走過去,將門簾兒挑起來,這才折回房中坐了,說道︰“是啊,奉旨離京查一樁案子。”

    夏潯呷了一口茶水,不再談起此事,轉而道︰“剛從皇上那兒出來,想著這趟離京,怎麼也得三兩個月時間才能回轉。這幾天忙,沒跟你交心,怎麼……,大紳的氣花似乎不大好?”

    “嗨!”

    解縉擺擺手,掩飾地笑道︰“偶染風寒,如今已經見好,不妨事的。”

    夏潯“嗯”了一聲,說道︰“皇上擢大學士為二品,唯獨置大紳兄不動……”

    解縉心中一直以此為辱,他自己可以發牢騷,別人提起來就視如羞辱,因此一聽這話臉花騰地一下就紅了。

    夏潯視如不見,說道︰“顯然,皇上對大紳兄那番冒失的進言有所不滿了,不過……在我看來,這事兒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君臣也好、父子也好、夫妻也罷,常在一處,哪有舌頭不踫牙的。

    皇上既然這麼做,說明還是要用你的,因此才以此為懲戒。大紳兄學識淵博,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本無需楊某嘮叼,我這只是朋友的一番勸解。大紳兄實在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

    解縉連聲稱是,夏潯沉吟著又道︰“漢王因擅自接見韃靼使者受到皇上責斥,爭南征帥印失利,近來收斂許多,短時間內,他是不敢再有什麼作為的……”

    下一句,夏潯沒有說與解縉聽,因為雙嶼的事,解縉也是不知其詳的。對漢王派,唯一讓夏潯有所警惕的只有陳瑛,陳瑛派人去浙東,明顯是搞他的黑材料去了,但是夏潯不可能追去浙東搗亂。

    而且陳瑛打著奉旨稽查的幌子,他也不好動用自己的勢力做手腳,他能做的就是及時通知許滸,叫他小心做事,不要給人抓著什麼把柄。但是陳瑛既然把突破口放在浙東,京裡這邊暫時就沒有大動作,解縉就不太容易受人攻訐。

    夏潯道︰“大紳兄只管安心做好份內之事,皇上對《永樂大典》的編撰十分在意,你是總編撰,在這事兒上多用些心思,其他事莫插手,言語謹慎些,把性子穩下來,些許挫折又算得了甚麼呢?皇上個性堅強,如果你以硬踫硬,那就得不償失了。”

    解縉連連點頭,夏潯笑道︰“大紳兄少年得志,蒙太祖高皇帝寵信,居廟堂之高,指斥揮遒,揚名中外。其後因得罪建文,貶謫蘭州,做了三年衛尉。繼而東山再起,到如今成為大明首輔,已歷事三朝,幾起幾落,這些事自然勘得破!”

    解縉堂堂宰相,自然不想讓夏潯覺得他因為一個“評職稱”的事兒,心胸狹隘若斯,便朗笑一聲道︰“解縉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雖未到名利兩忘的境界,可是這寵辱不驚四個字還是​​做得到的。一開始,解某心中確有些不舒坦,如今已然想開了、放下了!”

    夏潯欣然道︰“那就好!還有件事,我要囑咐大紳兄,是關於紀綱的……”

    解縉道︰“紀綱怎麼了?”

    夏潯語氣一頓,徐徐地道︰“上回,紀綱攛掇皇上去看漢王演武……”

    解縉道︰“不錯,想來他是要以此引起皇上的忌憚吧,只是……弄巧成拙,反讓皇上對漢王的統兵能力大為青睞,險些壞了太子的大事,為此,太子也曾私下責備過他,叫他以後有事不可擅作主張。”

    夏潯沉沉地道︰“似有心,或無意。紀綱是好心辦壞事,還是本就包藏禍心,很難說!”

    解縉自然知道夏潯與紀綱不和,不禁蹙眉道︰“不會吧……,他跟咱們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紀綱雖是一個利慾燻心的小人,卻不是一個愚鈍無知的蠢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夏潯呵呵一笑,說道︰“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這世上有些人,是喜歡玩火的,紀綱是這種人,我也是這種人,我們是同一類人,所以對他的做為,我的看法與眾不同!”

    夏潯語氣一緩,道︰“不過,沒有關係,太子謹守本份,一向叫人挑不出什麼岔遲來,我放心的很。漢王吃了個啞巴虧,眼下唯恐再惹皇上生厭,也不會多事。紀綱麼,是個攪混水、借東風的大行家,眼下無水可攪、無風可藉,他也會消停一陣,問題不大,你心裡記著這事兒,稍稍提高警惕,凡事莫與他商量便是!”

    解縉連聲稱是,夏潯便起身道︰“那麼,楊某就告辭了,大紳兄謹守本心,認真做好份內的書,督促《大典》編撰莫出差遲,其他的不聞不問,便不會予人以可乘之機,最遲書成之日,大紳兄必可重獲聖眷!”

    解縉笑呵呵地應了,一臉的風輕雲淡,好似真的已然解開了心事,及至送走夏潯,他獨自悵立門下良久,卻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突然受此打擊,那種失落和惆悵,那有那麼容易放下。

    求之不得,放之不下,如何大自在?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11 15:52
第861章 瓦剌風


    雖然瓦剌知院答海兒赴大明以前,馬哈木對“脫脫不花”已做了一番安置,陡一聽說此事,答海兒還是有些心驚,忙自告奮勇,要帶領大明使者趕回瓦剌,被朱棣一口回絕。

    朱棣以提防有人通風報信,使瓦剌三王早做準備為由,把答海兒一行人滯留於京師,不許他們離開。其實真正目的只是提防他們之中有人認得夏潯,雖然夏潯會對自己的容貌做些改變,還是確保萬無一失的好。

    答海兒不答應也得答應,不過他自忖等那大明使節到了瓦剌地境,馬哈木王還是能及時得到消息,便也故作坦然,安安份份地在會同館裡住下來。

    緊接著,都察院監察御使趙子衿便被任命為欽差正使,帶隊趕赴瓦剌去了。

    官員的正常升遷,是要論資排輩的,擔任過國家使節、且能順利完成使命,在履歷中就是重墨出彩的一筆,是與人競爭上位的一個重要資本。

    趙子衿入監察院,選擇了投靠吳有道一派,而今吳有道因病致仕,黃真成為這一派系的領軍人物。此前,趙子衿得右都御使黃真授意,上表請皇上加強糧食儲備和水利設施建設,為夏潯破壞漢王掌兵打響了第一槍,這次出使的機會,就是黃真給他的一個回報了。

    十里長亭,黃真為趙子衿餞行。

    夏潯就站在侍衛武官的隊伍裡,他的眉毛更濃了。一部絡腮鬍子是掩飾真容的極好道具。夏潯沒有做太多的化裝,以他掌握的,尤其是從謝雨霏那兒學來的易容術,他完全有把握把自己徹底地變成另外一個人,叫任何人都認不出他來,問題是那樣的易容術不可能持久。

    在長達兩三個月的時間裡,每天都要保持那樣一副模樣是很吃力的事情,也更容易露馬腳。所以還不如對容貌稍做掩飾。反正瓦剌沒人認識他,認識他的幾個瓦剌使節現在都在京城裡面,受到了嚴加看管。

    “輔國公楊旭兩天前就離京了”,去向不明。這是汲取了上一次在哈密遇襲的教訓,皇帝對他的行蹤進行了嚴格保密。包括現在這支使節隊伍中。知道夏潯身份的,也只有趙子衿和夏潯的兩個副手︰辛雷和費賀煒。

    黃真也是少數幾個知道夏潯在隊伍中的官員,他一眼都沒看向夏潯,只是煞有介事地殷殷囑咐,為趙子衿送行。

    黃真很開心,想當年他跟夏潯往山東巡查鎮壓白蓮教案,他是正使、夏潯是副使,皇上卻交待以夏潯為主。弄得他這正使好不尷尬。今天的趙子衿恰與他當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夏潯的官兒比那時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趙子衿這個欽差正使一定比他當年還要別扭。

    一想到這裡,黃真就很開心。

    趙子衿雙手接過黃真為他斟的餞行酒,連聲道著謝。

    黃真笑呀,幸災樂禍地笑,笑得嘴角歪著。一抽一抽。

    趙子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黃大人,下官觀你面相……”

    “怎麼?”黃真繼續笑,笑得嘴角歪歪著,不停地抽搐。

    趙子衿關切地道︰“大人嘴角有點歪,還一抽一抽的,回頭還是趕緊去看看郎中吧。下官有位叔父。前不久中了風,如今癱在床上動彈不得,之前他就是這般癥狀……”

    黃真馬上不笑了!

    ※※※※※※※※※※※※※※※※※※※※※※※※※

    巴爾喀什湖畔,波分浪捲,魚鷹翔空。

    岸上野草蔓長。隨風起伏,一眼望去亦如湖中波浪般起伏不定。

    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吃著草,在大草原上緩緩而行,彷彿天空中慢慢移動著的雲朵。

    草原上,星辰般座落著許多氈包,其中一處氈帳比較密集的地方,中央是八座純白色的氈帳,緊緊排列在一起,在八頂白帳的外側,一頂灰色的帳蓬裡,此刻正靜靜地坐著三個皮袍大漢。

    地上的氈毯有些髒了,帳蓬裡邊沒有風,隱隱有股羊腥味兒彌散其中,只是這三個蒙古大漢自幼就適應了這種氣味,所以絲毫不覺有異,他們身上同樣有一股羊羶味兒,甚至更加濃重。

    坐在上首的漢子個子不高,但是身材很敦實,一部濃密的大鬍子遮住了他大半個面孔,露出的顴骨卻似刀削一般充滿稜角,他用凜凜的目光左右一掃,沉聲說道︰“大明的使節很快就要到了,他們此來瓦剌,專為查訪我瓦剌奉立大汗一事!”

    坐在左首一條大漢蹙眉道︰“他娘的,這麼快大明就知道了?”

    右首那條大漢冷哼道︰“咱們瓦剌諸部,居心叵測者甚多,有的心向韃靼,有的想要篡權,這件事怎麼可能絕對的保密!”

    中間那條大漢微微一笑,說道︰“明人到咱們的地盤上來查,怎麼能查出個所以然來?有人敢暗中搗鬼,可未必敢當面通敵。明人派了一個禦使來,這麼大張旗鼓的,能查出什麼來?依我看,這是明廷皇帝不能不有所表示,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咱們把這台階給他搭好了,也就是了!”

    左右兩條大漢一齊點頭︰“嗯,我們會約束所部,同時,這邊你也看緊著些,不要讓他隨便接觸其它部落的人,尤其是哈什哈的人!”

    “嗯!”

    中間那條大漢聽到哈什哈的名字,不禁微微瞇起了眼楮,對哈什哈這個最強勁最具威脅的對手,他臉上表現的不以為然,心中還是頗為忌憚的。

    這三個人正是瓦剌三王,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

    坐在左首的賢義王太平說道︰“馬哈木,你看咱們是不是把八白帳先拆掉?”

    八白帳是模仿成吉思汗生前所住的宮帳而建立的八座白色氈帳,叫八白帳,是後人祭祀成吉思汗的靈堂。但是八白帳只能有一處,由蒙古皇室負主祭,接待各方的部落酋長來拜祭這位“萬王之王”。自元世祖忽必烈時起,拱衛“八白帳”的任務交給了鄂爾多斯部。

    韃靼和瓦剌分家之後,這八白帳就設在擁有大汗的韃靼部,瓦剌部既然沒有成吉思汗後裔的大汗,就不應設有八白帳,但是馬哈木認為,把這說成是對成吉思汗的敬慕也未嘗不可,畢竟那是所有蒙古人心目中最偉大的英雄。

    馬哈木道︰“不必!祭奠先王祖先,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臨時撤掉,反而顯得心中有鬼。我只要看緊了脫脫不花和阿噶多爾濟,他無憑無據的,能奈我何?”

    ※※※※※※※※※※※※※※※※※※※※※※※※※

    八白帳,懸掛著五色綢和經幡,隨著微風輕輕飄揚。

    外邊傳來像是鎖吶的聲音,淒淒慘慘,嗚嗚咽咽,與這氛圍倒是挺搭配的。

    一個穿著右衽、斜襟、高領、長袖、瓖邊,下擺不開叉的土黃色肥大蒙古皮袍的漢子,懶洋洋地晃進帳蓬,順手從供桌上抓起一碗奶酒喝了一大口,又拈起塊奶酪丟進嘴裡,這都是供奉成吉思汗的祭品,成吉思汗在蒙古人心中是永遠的神祗,而這個蒙古人居然會做出如此褻瀆的舉止?

    仔細瞧瞧他的模樣,便叫人恍然大悟了,原來這廝正是萬松嶺。

    萬松嶺吧嗒著嘴返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又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沖著成吉思汗的神位合什一禮,嘴裡念叼︰“唵、嘛、呢、叭、咪、哄”,念完了六字真言,萬松嶺順手抓起哈達擦了擦手,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公孫大風倚坐在一頂氈帳下,鼓著腮幫子吹喇叭,萬松嶺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道︰“別他娘的吹啦,這是出殯的曲兒!”

    公孫大風停了吹奏,嘿嘿一笑道︰“祭奠不也用得上嘛?”

    萬松嶺在他旁邊坐下,悻悻地道︰“用上個屁,人家這兒不吹這種曲子,你好好學著,咱們現在得扮神漢呢!”

    公孫大風道︰“我早就會吹啦,不喜歡聽罷了。”

    說著,他嘆了口氣,對萬松嶺道︰“師傅,你這大汗當的沒勁吶!我平時無事,跟這兒的牧人聊天,打聽過他們這兒的事,你說邪門不,自打元順帝逃出中原,脫古思貼木兒父子在捕魚兒慘敗,逃亡中又被也速迭兒弒殺以後,他們立的大汗,就沒一個得以善終的……”

    萬松嶺大怒︰“你他娘的咒我是不是?”

    公孫大風趕緊道︰“沒沒沒,我這不是提醒師傅麼。”

    萬松嶺嘆氣道︰“我還以為,這一回真的祖墳冒了青煙,莫名其妙當個草原皇帝啦,誰曉得……什麼事兒都有三王作主,我就是個擺設,原想著當擺設也行呀,起碼錦衣玉食,誰知道大明派了個御使來,我就從大汗變成神漢了,整天貓在這兒看墳……”

    就在這時,一個佩刀武士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一眼看見萬松嶺,趕緊撫胸施禮,道︰“大汗,撒木兒哈屯和豁阿哈屯看您來啦!”

    “哦?撒木兒公主和豁阿皇妃來了?”

    萬松嶺和公孫大風對視了一眼,連忙站起,拍拍上的塵土,故作威嚴地道︰“有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6-11 15:59
第862章 雙雙藏


    片刻功夫,兩個身著潔白的蒙古式長袍的女人姍姍走來,後邊幾名侍女亦步亦趨,隨行左右,一個個俱都步履輕盈,身姿婀娜。

    眾侍女拱衛之中的這兩個女子,實際上都有三十多歲了,但是保養得宜,卻只如二十許人,其中一個姿容秀麗、氣度雍容,正是馬哈木王的王後,原額勒伯克汗的女兒,撒木兒公主。

    撒木兒公主姿容算是秀麗,可是與她旁邊那個珠圓玉潤的少婦一比,立時就顯得黯然失色了。那個婦人五官眉眼雖然透著秀媚,其實細看五官的話,每個部分都不算絕美,但是這樣的五官湊在她的臉上,便有一股柔媚的女人味兒。

    說起美女,常有人提起女人味兒這句話,但是到底怎樣才算是有女人味兒,卻很難形容的出來,如果你能看到這個女人,那就是女人味兒的最佳詮釋了。

    一眼看去,她的姿容絕不算極美,仔細看的話,她的額頭還嫌稍高了些、嘴唇也略厚,但是偏偏就有一種靈秀而妖媚的味道,這是滲透到了骨子裡的魅惑,她每一舉手,每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有一種沁入骨髓的魔力。

    所謂尤物,這就是尤物了,尤物讓你一眼看去,馬上想到的不是美,而是性。這是一個叫人一看就會聯想性的女人。

    通常,這種女人被稱為禍水。

    這個女人就是哈什哈的豁阿哈屯(哈屯,夫人之意),貨真價實的禍水。

    北元分裂為韃靼和瓦剌,有著種種更深層的原因,但是一分為二的導火索,卻正是這個豁阿。

    北元還在的時候,豁阿是額勒別克大汗的弟媳。這個額勒別克別克別無所好,只好女色。一日他在雪中獵兔,感慨說自己貴為大汗,卻沒有一個面容像雪地般白皙,臉頰如兔血般紅潤的美女侍奉。結果太尉忽兀海就說︰“您的弟媳豁阿哈屯比您所說的景色還美!”

    額勒別克一聽大喜,就想跟自己這個弟媳來點不倫之戀。在他看來,自己是蒙古大汗,那豁阿夫人還不上趕著侍奉他麼,誰知道忽兀海太尉興高采烈地去拉皮條,卻被這位豁阿哈屯罵了個狗血噴頭。

    額勒別克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授意太尉忽兀海暗殺了自己的弟弟,終於霸佔了豁阿夫人。這豁阿倒也真是個女中豪傑,她成了額勒別克的女人之後,先是強顏歡笑,假意奉迎。

    等有一次額勒別克去打獵的時候,她就把太尉忽兀海請來,用烈酒將他灌醉,抬上大汗的床榻,再弄亂自己頭髮,撕爛自己衣服,裝作被人非禮的樣子。額勒別克回來一看帽子綠了,不禁勃然大怒,便殺了太尉忽兀海。

    此時,豁阿夫人才說出真相,要求大汗殺了她。大汗貪戀她的美色,哪肯加罪,不過冤殺太尉忽兀海,額勒別克覺得過意不去,就把自己長妻所長的女兒撒木兒公主許配給了太尉忽兀海的兒子馬哈木,並且授予他丞相之職,叫他統管西部蒙古諸部。

    西部蒙古諸部原本是有自己的部落長的,這人就是土爾扈特部的首領哈什哈,他哪肯大權旁落,憤怒之下,突然發動襲擊,把額勒別克汗給宰了,還一不作二不休,把豁阿皇妃也給搶了來,豁啊在四個月內,一連換了三任丈夫。

    哈什哈殺了額勒別克汗之後就逃回西部,北元就此分裂成韃靼和瓦剌。其實真要論起來,也不能說豁阿哈屯是禍水,如果額勒別克不曾把馬哈木封為瓦剌之主,哈什哈就不會反,也就沒有接下來的事。

    仔細品味的話,這段經歷正是蝴蝶效應的最佳解繹︰打兔子—談到女人—勾引弟媳—殺死弟弟—弟媳報仇—安撫冤死太尉的兒子……,最後一個國家分裂成了兩個。

    東部蒙古的實力派大臣阿魯台太師立額勒別克汗之子本雅失裡為大汗,成立韃靼國。而瓦剌雖是一國,卻四雄並立,這四雄就是哈什哈、馬哈木、太平、把禿孛羅。

    四人之中,原本以瓦剌的老牌貴族哈什哈實力最強,底蘊最豐厚,但是馬哈木是額勒別克汗生前指定的西部蒙古的統治者,對諸部具有相當大的號召力,朱元璋分封瓦剌諸王的時候,也故意撇下哈什哈,只封其他三人,目的也正在於挑起他們內部爭鬥。

    這位豁阿夫人曾經是撒木兒公主的母妃,現在是撒木兒公主殺父仇人的妻子。

    而撒木兒公主的丈夫馬哈木王的父親是忽兀海太尉,又是被豁阿夫人設計害死的。

    這關系實在是亂的不行,在本來的歷史上,這兩位夫人在後來的政治鬥爭中,還曾不只一次成為同一個男人的妻子,兩女共sh 一夫,共宿一榻呢,只是眼下她們的關系還沒有那般“親近”。

    她們兩個人的關係這般尷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原因很簡單,雖然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錯綜復雜,夾纏不清,不過她們並沒有把這種關係放在心上,男人打打殺殺搶地盤爭霸主的事情,她們見得多了,女人為強者所有,弒其夫,為其夫;弒其父,為其夫,那是草原上常見的事,她們並沒有固執於此。

    促使她們走到一起的,是一個共同的信仰︰她們兩個都是血統論的堅定支持者!

    不只是她們,很多蒙古人都保持著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即︰成吉思汗是受天命而生的,蒙古大汗必須要由成吉思汗父系氏族出身的後裔來擔任。

    所以,儘管作為“天之驕子”的成吉思汗的後裔們影響力每況愈下,常常被權臣們視如玩物,但是在許多蒙古人心中依舊保持著這種神聖觀念,這也正是馬哈木和阿魯台明明大權在握,卻不得不千方百計立個黃金家族後裔為大汗的緣故。

    撒木兒公主和豁阿夫人目前的丈夫都是瓦剌部的重要首領,但是她們兩個都一致認為,非成吉思汗後裔的異姓貴族,既沒有資格登上權力的巔峰位置,也沒有能力結束蒙古的分裂,唯有成吉思汗的後裔,才能一統蒙古,恢復蒙古人昔日的榮耀。

    所以盡管馬哈木不把脫脫不花當回事兒,視其為擺設,但是這兩位夫人卻對脫脫不花十分尊敬。

    她們的丈夫對大汗缺乏足夠的禮數,她們就經常來拜謁大汗,就眼下的目的來說,大汗在瓦剌尚無根基,她們的目的僅僅是幫助大汗樹立權威,至少因為她們的禮數周到,不致讓其它部落和普通牧人們也輕忽了大汗的存在。

    萬松嶺笑容可掬地肅手相讓道︰“兩位哈屯,請進、請進!”

    豁阿哈屯和撒木兒哈屯恭謹地道︰“大汗先請!”

    萬松嶺推辭不得,只得當先走進自己的大帳,在上首坐了,兩位夫人才依禮數在他左右下首的幾案後坐下。

    豁阿夫人嫣然道︰“大汗,多爾濟台濟,大明使節就快到了,您二位也知道,以咱們眼下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大明抗衡,所以只得委曲大汗和台吉在此避避風頭。因此一來,日常用度的規格、侍候的奴婢們,也就談不上了,臣妾和撒木兒哈屯深感不安,卻也只好以祭拜成吉思汗的名義,時不時的給大汗稍些用度過來。”

    豁阿夫人不笑時都充滿女性的魅力,這一笑當真是百花失色、顛倒眾生,不過萬松嶺卻不敢心生邪念。這是哈什哈的夫人吶,哈什哈連額勒別克那位真正的蒙古大汗都宰了,他會在乎自己這個“脫脫不花”麼。

    萬松嶺連聲道︰“豁阿哈屯、撒木兒哈屯,兩位哈屯真是太客氣了。我兄弟二人在這兒暫避一時也沒什麼,畢竟是自己族人的地方,呵呵,比起在祈連山下的時候,我等不知愜意多少。”

    豁阿夫人微微一笑,扭頭道︰“烏蘭圖婭,把咱們為大汗和台濟準備的禮物呈上來!”

    一個錦裙筒靴,粉光脂艷的美麗少女托著一個紅綢蒙蓋的漆盤輕盈地走了進來,秀發黑亮,妙眸淺藍,兩條大辮子直垂至臀,隨著她的行走,辮梢輕輕拍打著臀部。若說美麗,這帳中女子,竟以此女最美。

    萬松嶺盯著那款款扭動的小蠻腰,眼神兒直了。公孫大風坐在側首,瞄著辮梢拍打著的翹臀,盯著那圓潤的弧線,下意識地意淫著它那豐盈的質感和美妙的彈性……

    萬松嶺突然想起他與馬哈木說過的一番話,馬哈木問他可有妻妾子嗣,他說在祈連山下時,曾經納過妻妾,只是逃走時脫身不易,不便帶出來,如今他已逃走,家人必定受到嚴密看管,再難有脫身的可能。

    馬哈木便說大汗乃蒙古之主,豈可無後。要為他張羅從各部貴族少女中再納幾房妻妾,眼下這個少女既是豁阿夫人身前一個使女,做不了夫人,做個妾還是可以的吧?而且她只是一個使女,只要自己開口,以豁阿夫人對自己的恭敬……

    “嘿嘿嘿嘿……”

    萬松嶺開心地笑起來,他覺得這個憋屈的大汗當得還是蠻有意義的。
garciatu 發表於 2012-6-13 18:18
第863章 趙欽差

「一萬貫!」

「哈哈哈哈,十萬貫!你輸了,哈哈哈……」

夏潯剛一出牌,費賀煒就樂不可支地掀開自己扣著的底牌,賭神一般瀟灑地一擲,赫然是一張『十萬貫』。

他們正在大車上玩葉子牌,這牌有四十張,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打法和紙牌差不多,其實就是簡裝版的紙牌游戲,夏潯本以為後世規則更復雜的紙牌游戲他都玩過,一定能贏的,但是……他臉上已經貼滿了紙條兒。

「老費,十萬貫在你手裡?」

夏潯瞪著那張牌,悲憤地道:「你你你……你小子裝得也太像了吧!大牌在你手上,你一個勁兒的冒什麼汗,看你緊張那樣兒,我以為大牌在我上家!」

費賀煒得意地笑:「嘿嘿嘿!我身子胖,愛出汗而已,哪是緊張的呀,費某人巧妙地利用了一下而已,哈哈哈哈……」

整個隊伍裡,他和辛雷、趙子衿是知道夏潯身份的,一開始閑極無聊玩牌時,他還不敢這麼放肆,不過夏潯有意要與其他侍衛渾然一色,再說玩牌嘛,圖個樂呵,這時候擺什麼架子,所以一道兒下來,費賀煒和辛雷也和他如普通侍衛一般熟稔隨意了。

「貼上貼上!」

另一個侍衛不甘寂寞,抓過一本扯得破破爛爛的話本兒,撕下一條來遞與夏潯,夏潯從善如流地往腦門上一貼,這下連眼睛都遮住了。

「到了到了,再往前走三十里,繞過那片山坡就到了!」

護送的瓦剌騎兵用長矛把著前方喊道。夏潯從車上探出頭去,撥開一臉的紙條向前一瞅,只見天青水綠,一片草甸沿河漫卷,直鋪到遠處一片山巒之下……

三騎快馬迎面馳來,到了車前一勒馬韁,抱拳道:「車上可是欽差趙大人?」

「正是!」

「順寧王、賢義王、安樂王欣聞天使光臨,已在營寨之外恭候多時了!趙大人。請!」

「頭前帶路!」

「遵命!」

三騎來者一撥馬頭,又向來路奔去,趙子衿的輕車緊隨其後。

遠處,兩支騎兵隊伍正列陣相迎,人人刀盾弓弩。羔裘皮甲,裝束齊全,眼見欽差車駕駛來,騎兵突然潮水般涌來,其勢如山傾岳倒,令人震撼。趙子衿震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侍衛們。

一路上,因為長途奔波實在無聊。侍衛們常常輪流爬上大車做些牌戲消遣,自從他們進入瓦剌地界,一路便有瓦剌兵馬護送,這種懶散的樣子看在瓦剌兵眼中,神色間便有些輕蔑。

但是在趕到馬哈木駐地前十里處,侍衛們已紛紛整盔掛甲,跨馬提槍,高高揚起了旗幟。軍容赫然一變,其行如林、其疾如風,與原來的模樣判若兩人,那龍精虎猛的樣子令瓦剌騎兵驚訝不已。

趙子衿身為欽差,自然不能弱了大明的氣勢,何況隊伍中還有個輔國公跟著,他更是不敢馬虎大意。趙子衿長長地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桿兒,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迎面而來的騎兵隊伍距離趙子衿車前導引的騎兵還有一箭之地,便像洪水碰到了一塊無形的礁石,豁然分裂。讓向兩旁,前方盡頭便赫然現出穩穩佇立的三匹駿馬,馬上端坐三人,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瓦剌三王了。

趙子衿一車當先,侍衛們高張旗幡緊隨其後,迎至左右的瓦剌騎兵突然不約而同抽刀出鞘,對著天空振臂三呼:「喔哦……」,其聲如蒼狼嘯月。

無數柄雪亮的鋼刀舉在空中,迎著日光閃爍出無數道光芒,仿佛艷陽照在海面上反射的鱗鱗閃光。

趙子衿哪曾見過這等場面,一時間只覺寒氣襲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他的坐姿倒仍端正的很,臉色肅穆,看不出什麼變化。瓦剌兵突然拔刀致敬的一吼,雖然叫猝不及防的他嚇了一跳,但是因為輕車馳動,本就有輕微的顛簸,所以也無法看出他身子的突然一震。

在他身後的明軍侍衛們,卻依舊是策馬輕馳著,他們的步伐不曾因為瓦剌兵的動作而稍快一步,也不曾稍慢一步,隊形始終是如一的一個整體,而這個整體正在同步向前移動,那種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韻律,充滿了軍伍特有的力之美。

瓦剌兵的這種威勢當然嚇不住這些大明的兵,年前永樂大帝剛剛率領大明騎兵追得韃靼兵跑斷了腿。

何止是年前,這麼些年來一直就是這樣,只要大明軍隊出動,最常見的局面就是他們追著蒙古人跑,誰跑的快誰就贏了,大明兵將當然不會把這些長跑健將放在眼裡。

趙子衿的車子馳到佇馬而立的三人面前,御者微微一提韁繩,訓練有素的四匹駿馬便止住了腳步。趙子衿朝服冠帶,坐在車上巋然不動。不知何時,他手中已捧著一口長兩尺許,用明黃團龍緞所制的錦匣。

馬哈木與太平、把禿孛羅一齊向趙子衿望來,趙子衿昂然而坐,也凝視著他們,卻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

馬哈木的目光緩緩落下去,落到趙子衿手中那口明黃色團龍圖案的綢匣上,他的目芒微微一縮,忽地扳鞍跳下馬來。

趙子衿仍舊端坐不動,等到太平和把禿孛羅也下了馬,三人站定了身子,趙子衿才緩緩站起,將手中錦匣一舉,高聲道:「聖旨下,瓦剌三王跪接聖旨!」

夏潯站在隊伍中看著,目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瓦剌三王在自己的營門口兒迎接大明欽差,還用得著騎甚麼馬?他們不過是想在雙方見面的時候,能在這種無聲的交鋒中占個上風罷了,只要趙子衿稍有慌亂。先下了車,他們就在瓦剌部這麼多將士面前撈足了面子。

可是像趙子衿這樣的讀書人。別的錯誤也許會犯,關乎一個『禮』字時,他們比任何人都講究,又怎麼可能犯錯。

瓦剌三王是大明皇帝御封,爵位在他之上,但是在頒旨之前,他就如朕親臨。斷沒有先行下車,拜謁三王的道理。

這趙子衿腦瓜轉的甚快,顯然他也明白了瓦剌三王的用心,所以馬上還了一拳。這聖旨,他完全可以等到進了營寨之後才宣讀。他卻偏偏站在車上宣旨,正是要叫瓦剌三王在他們自己的部下面前下跪低頭。

瓦剌三王眼下可不敢與大明抗衡,略一猶豫之後,馬哈木終究還是踏前一步,單膝跪倒,一手撫胸,用草原上承接大汗旨意的禮節跪了下去。太平和把禿孛羅見狀,也只得跟上一步。依禮跪倒,齊聲說道:「大明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恭聽聖旨!」

趙子衿身後大明武士們盡皆勒馬肅立,一動不動,瓦剌三王身後和左右那些持戈而立、跨刀躍馬的武士也都肅立不動,屏息靜聽。

天子詔命不入軍營,他們既著戎服,又非接旨人,故而只須肅立靜聽即可。

一時間。只有風吹旌旗的獵獵之聲。

趙子衿見瓦剌三王跪倒,心中大定,稍稍有些忐忑的心也平靜下來,他伸手一扯錦匣上繫著的黃綢繩兒,任它隨風飄去,隨即打開錦匣,取出一軸聖旨。緩緩展開,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宣完了聖旨,瓦剌三王山呼萬歲,趙子衿這才卷起聖旨。一步步從車上走下來,將聖旨交到馬哈木手上。馬哈木高舉雙手接過聖旨,站起身來,對趙子衿道:「欽差大人遠來辛苦,且請入帳,我等已備下美酒,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趙子衿這時才放鬆了表情,向三人拱拱手,滿面春風地道:「三位王爺客氣了,下官豈敢當先,三位王爺先請!」

大帳中,長幾兩排,左右分列。案上滿布美酒佳肴,山珍野味。雖然菜肴不及中原細致,花樣百出,但是粗獷的草原風格,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那整隻的烤牛,大盆的手扒羊肉,再配上那大號的酒碗,確實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矮几後面,趙子衿舉起杯來,微笑道:「下官在金陵時,便久仰瓦剌三位王爺的大名了,不想今日竟有與三位王爺共謀一醉的機會。呵呵,趙某如今就借王爺的酒,還敬三位王爺,請,請滿飲此杯!」

馬哈木和太平、把禿孛羅一齊舉碗,與趙子衿遙遙一舉,仰起脖子來咕咚咚喝的涓滴不剩。趙子衿放下酒杯,又呵呵笑道:「下官在來時路上,只見羊羊成群,萬馬奔騰,瓦剌之富庶,由此可見一斑。方才在營前,又親眼見到了瓦剌勇士們的無敵雄風,三位王爺是瓦剌諸部的首領,有如此強兵在手、又有無數牛羊為後盾,足以笑傲天下了!」

「不敢不敢,欽差大人過獎了!」

馬哈木連忙擺手道:「瓦剌能有今日,全靠皇帝陛下庇佑。自我瓦剌歸順天朝以來,彼此兵弋不興,休息養民,我瓦剌部才日漸興旺起來。笑傲天下嗎,呵呵,不過是癡人說夢,我等實不敢存此妄念,就算是笑傲草原那也是不敢想的,只要我瓦剌部能夠守住自己的草地,不受他人欺凌,叫轄下牧人都能有衣穿、有飯吃,心願足矣!」

趙子衿頷首笑道:「順寧王能這麼想,那是瓦剌之福,也是天下之福了。只是……三位王爺可知皇上令臣宣撫瓦剌、查訪地方,是來查訪些什麼的嗎?」

馬哈木忙道:「還請欽差大人明示!」

趙子衿笑容攸地一斂,沉聲道:「和寧王阿魯臺遣使奏報於皇上,說三位王爺在瓦剌迎立大汗,意圖不軌!三位王爺,作何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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