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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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318
justin 發表於 2012-6-27 17:18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895章 歸去來

  小櫻怏怏地離開輔國公府,心中好不懊喪。
  
  她所住的秣陵鎮離慈姥山直線距離並不遠,秣陵鎮在金陵東南方,慈姥山在金陵西南方,兩地本來就同在金陵南側,快馬往返,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
  
  可她決心求助於夏潯的時候,並不知道夏潯正在慈姥山下,結果跑個大遠到了京城,這一下撲了個空,如果要求助於他,就得再趕去慈姥山,此刻天色已晚,她的腳程雖快,也不可能連夜趕路,奔往慈姥山了。
  
  而這件事要解決,必須得借助官府中人,而且是知情的官府中人,她們自打到了大明,打過交道的官府中人只有兩個:一個夏潯、一個紀綱。夏潯是她極熟的人,可她實在怯於見夏潯。而紀綱呢,她只接觸過一次,紀綱那銳利如鷹的眼神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打看頭一眼她就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個人。
  
  到後來,經由她家的佃戶之口,她對紀綱的為人又瞭解了一些,知道此人在百姓中間名聲極其不佳,是個很殘忍的酷吏,小櫻就更不想跟這個人打交道了。
  
  小櫻向人打聽了錦衣衛衙門的所在,卻猶豫著要不要去找他幫忙,她牽著馬一路走,不知不覺就趕向了錦衣衛衙門,心裡卻仍在掙扎。正走著,身後蹄聲急驟,有人高聲喝道:“讓開、讓開、統統讓開!”
  
  小櫻下意識地往路旁一閃,扭頭一看,就見四五騎快馬從她身邊飛馳而過,中間一人,一身緋色文官袍服,臉色冷峻,十分威嚴。這一行人走得極快,片刻功夫就把她遠遠拋在了後頭。小櫻漫無目的地行去,待再抬頭,路邊衙門口門楣上高懸一塊牌匾。赫然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司”
  
  小櫻心想:“既已到了這裡,便去尋那紀綱幫忙吧。當初秘密引領皇后入宮是由他安排的,只消對他言明情況,還怕他不肯幫忙?”
  
  小纓想著,四下一看。便欲找個人向內通報,可是打眼一瞧,那錦衣衛衙門口兒連個守門的侍衛都沒有,小櫻是在草原上長大的人,本就不覺得衙門口兒該如何的門禁森嚴,因此不以為奇,既然沒人管,她乾脆把馬往拴馬柱上一拴,就舉步走了進去。
  
  小櫻進了錦衣衛的大門,剛剛到了院中,就見院中人頭攢動,好不熱鬧。難怪門口沒人守著,原來裡邊兩位大人正在掐架,連守門的侍衛都跑進去看熱鬧了。
  
  兩個守門的侍衛挾著大槍踮著腳尖,伸著脖子看得正有趣。人群中央,陳瑛和紀綱鬥雞似的面對面站著,陳瑛臉色鐵青,面沉似水,紀綱下巴微微揚起,一臉倨傲。
  
  陳瑛寒聲道:“紀綱,你我同朝為官,份屬同僚,事情可不要做的太絕了!”
  
  紀綱“很驚訝”地道:“什麼什麼,你說什麼,陳部堂,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本官給皇上選秀女,那是奉旨行事,做臣子的,盡心竭力給皇上做事,怎麼就叫把事做絕了呢?難不成盡心給皇上做事就是把事做絕了,凡事看你陳部堂眼色才叫有路可走,陳瑛陳大人,您好大的威風啊!”
  
  四下裡錦衣校尉一陣起哄,陳瑛忍了忍怒氣,說道:“紀綱,你是朝廷二品大員,要自重身份,不要在本部院面前擺這副兵痞模樣。我不與你多說,只要你放了我的甥女,陳某扭頭就走。”
  
  紀綱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令甥女慧黠秀麗,人品出眾,已經被選中了!”
  
  陳瑛臉上攸地騰起一抹紅色,嗔目大喝道:“紀綱,本院剛剛問過應天府尹,入選名冊中,並無我那甥女名姓!”
  
  紀綱目光一寒,陰惻惻地道:“原來沒有,現在有了!”
  
  陳瑛愕然道:“什麼?”
  
  紀綱冷冷一笑,揚聲道:“來人呐,取花名冊、文房四寶!”
  
  立時有兩個錦衣百戶應聲而來,一個捧著秀女名冊,另一個捧著筆墨,站到了他的面前。紀綱提起筆來,潤飽了汁墨,拉著長音兒問道:“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呀?”
  
  “回大人,她叫范馨蓮!”

  紀綱用挑釁的目光瞪著陳瑛,提筆在花名冊上重重寫下“范馨蓮”三個大字,又把筆往陳瑛腳下狠狠一摜,哈哈大笑道:“你瞧,這不是有了麼?陳部院,恭喜、恭喜啊!來日,若你成了皇親國戚,可莫忘了紀某今日的功勞,哈、哈哈、哈哈哈……”
  
  陳瑛氣得渾身哆嗦,戟指點著紀綱,厲聲道:“紀綱,你好!你好!”
  
  紀綱蔑然一笑,狠戾地道:“本官一向很好,以後還會更好!不過跟我紀綱過不去的人,想好………卻很難!你說是不是,陳大人!”
  
  小櫻站在人堆後面,眼看著紀綱乖戾張暴戾的一副面孔,心中頓時升起厭惡之意,她咬了牙,一返身便走了出去。
  
  小櫻匆匆趕到城門口,卻暗叫一聲苦也。原來天色將暮,出入城門的人稀稀落落極少了,如此一來守城官兵盤檢出入行人也就仔細了些,小櫻那粗陋的偽裝禁不起人細看的,萬一被人看破是女兒身……,小櫻略一猶豫,撥馬便走,眼下只好先尋家客棧住下,明日趁著出入人多,檢查鬆懈時再走了。
   
  慈姥山下楊家別院,次日一早,就來了不速之客。來的是辛雷和費賀煒,這兩人一向是焦不離孟的。昨日徐薑剛來,如果走的慢些,現在應該還沒到京城呢,夏潯不禁大為詫異,不知京裡出了什麼緊急大事,不想辛雷喜氣洋洋的,送來的卻是一個好消息。
  
  這消息是東廠貼刑官陳東送到輔國公府,留守輔國公府的人傳遞到潛龍總部,潛龍總部覺得有必要讓國公馬上知道,這才派他們送來的。其實他們要說的就一件事:陳瑛跟紀綱鬥上了。
  
  陳瑛和紀綱鬥起來,起因就是陳瑛那個姓范的外甥女兒。
  
  錦衣衛橫行於京城,東廠初立,現在無論是勢力、威望、權柄都還遠不及錦衣衛,但是這並不代表東廠毫無作為,東廠一直在盯著錦衣衛的一舉一動,盡最大可能的瞭解他們的一切行動。這倒不全然是因為夏潯與紀綱交惡的緣故,也符合東廠自身的利益。
  
  兩個秘諜組織,近乎相同的權力、近乎相同的職能,註定了它們競爭的關係。一山不容二虎,他們不分出個高低上下,這明爭暗鬥就不可能停止。由於這次選秀是由錦衣衛、應天府和內監衙門聯手操辦,而東廠廠公木恩是司禮監的三把手,所以東廠很容易就在其中安插了大量耳目。
  
  一個小小的裡長都能利用特權,幫助親戚朋友逃避選秀,何況是官宦人家呢。官宦們利用特權,幫助自己至親逃避選秀的事情是很多的,陳瑛大舅子家不過是其中之一,原也算不得甚麼。可是恰恰是因為他倚仗的關係是陳瑛,而陳瑛與紀綱不合,主持選秀的又是紀綱,所以這看似無用的情報落到東廠貼刑官陳東手裡時,就發揮了大作用。
  
  陳東立即想到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所以馬上稟明廠公木恩,木恩從善如流,立即通過宮裡的管道通知那小太監給陳瑛挖坑,成功地挑起了陳瑛和紀綱之間更劇烈的衝突。不過東廠現在遠不及錦衣衛強大,木恩也缺少狠辣陰險的手段,挑起雙方衝突之後,如何善加利用,他就不在行了,所以他們把這個情報給夏潯送了來。
  
  夏潯因為解縉被貶黜的事,正在抓緊時間搜集陳瑛的把柄,一聽這事,頓覺大有可為,不過如何加以利用,一時他也想不到。他輕輕叩著書案,細細思過起來。辛雷見他在想事情,便端起茶杯小心地喝水,喝了兩口水,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由“啊”了一聲,道:“哦,對了……”
  
  辛雷一聲驚呼,馬上醒覺打擾了國公思考,忙又噤聲,但是夏潯已經聽見了,他輕輕抬起頭,雙眉一揚,疑惑地“嗯?”了一聲。辛雷遲疑道:“呃……,是這樣。卑職從府上來時,門子說起一件事……”
  
  “嗯?”
  
  “他說,昨天有個黑衣少年到府上求見國公,問他身份來歷卻不肯說,只說他叫小英,還說只須通稟名姓國公便會知其身份。看他滿臉焦急,似有要事,結果聽聞國公不在府上,他很是沮喪地離開了。”
  
  夏潯蹙眉道:“不通姓而報名,那該是我極熟稔的人了,奇怪,我怎麼不記得誰家的子侄名字是帶英字的?小英……,小櫻?啊!”
  
  夏潯霍地站了起來,急問道:“小英?你說是個少年?”
  
  辛雷茫然道:“門子是這麼說的啊,說是個很俊俏的少年,還留著漂亮的八字鬍……”
  
  說到這裡,辛雷的聲音戛然而止,畢竟是做了多年的潛龍秘諜,他立即省出哪裡不對了。
  
  夏潯冷哼道:“既是少年人,有幾個會蓄鬚的?這人不大精通偽裝之術,卻連你這行家也蒙了過去!”
  
  辛雷訕訕地道:“這個……卑職當時並不在現場,事後聽說,也就隨口一聽,沒往心裡去……”
  
  夏潯瞪了他一眼,道:“如果我沒猜錯,此小英必是彼小櫻。若不是十分為難的事,恐怕她是絕不會找我的,走,咱們到秣陵鎮走一遭。”
  
  不及多說,夏潯就出了書房,喚了兩個貼身的侍衛,又帶上辛雷和費賀煒,一行五人,各乘駿馬,打馬揚鞭,離開慈姥山直奔秣陵鎮而去。
  
  此時,在金陵城裡住了一宿的小櫻,剛剛混出金陵城,正打馬如飛地往慈姥山趕來……
  
justin 發表於 2012-6-27 17:28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第896章 饑不擇食

  一帶江城新雨後,杏花深處秣陵關。
  
  不過此刻的秣陵,卻沒有處處杏花,爆竹的殘紅卻是處處。
  
  要說杏樹倒也不少,一顆顆還未熟透的杏兒沉甸甸地掛滿枝頭。
  
  夏潯趕到秣陵鎮後,立即趕到圖門寶音的住處,到了地方,正見里長楊立傑領著幾個鄉役在圖門寶音家裡耍威風。
  
  已經過了時間,卻少了一個待選的秀女,楊立傑交不了差,如何肯甘休,他只道圖門寶音把女兒藏了起來,帶著幾個鄉役在圖門寶音家裡到處搜索,軟硬兼施,非要把這姑娘找出來不可。
  
  那鄉役都是些坊間的地痞流氓,搜查之際趁機撈了好多值錢之物揣得懷裡滿滿當當的,猶自在那裝腔作勢。夏潯一到,正耀武揚威的楊立傑登時怔住。當年夏潯大鬧楊家祠堂,三番五次與楊氏族老們作對,那時楊立傑已經成年,俱都看在眼裡,所以對夏潯印象極為深刻。
  
  只不過當時楊立傑在族中年輕一輩裡不太出色,遠不及楊充、楊嶸一班人出風頭,到後來這幫人都倒了大霉,他卻安然無恙。可是從那以後,楊立傑對夏潯的手段可是心有餘悸,是以如今雖過了十多年,夏潯業已有了些變化,但是他仍能認得出來。
  
  “這人……是他吧?應該是他,如此酷肖,恰又出現在他的老宅……”
  
  楊立傑驚疑不定,且不提夏潯當年對付楊家的手段叫他害怕,就說夏潯如今是輔國公爺,那地位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及,就足以嚇破他的膽。他手下那些鄉役都是耳目極為靈活的人物,一瞧里長這副德性,就曉得遇上了扎手的人物,一個個都訕訕地住了手,站在那兒觀望風色。
  
  夏潯一瞧院中情形,眉頭便是一皺,忙向圖門寶音道:“楚夫人,這是怎麼回事兒?”
  
  圖門寶音一見夏潯不禁喜出望外,急忙迎上前來,道:“啊!國公爺,您可來了,沐雯她可算找著您了!”
  
  圖門寶音已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也把小櫻真心看成了自己的女兒,她已完全進入角色,喚起小櫻現在的化名來非常自在。
  
  楊立傑一聽“國公”二字,心知沒認錯人,“卟嗵”一聲就跪了下去,把頭在青磚地上叩得“咚咚”直響:“小人見過國公爺,小人見過國公爺!”
  
  “這是怎麼了,怎麼跟抄家似的?”
  
  夏潯壓根沒理楊立傑,只向圖門寶音問道。
  
  楊立傑見夏潯不理他,跪在那兒不敢起來,只是抽空向自己手下幾個正在發呆的鄉役打了個手勢,急急的使眼色叫他們跪下,那些人這才恍然,“卟嗵”往地上一跪,“當、當當當當……”一隻鎏金的鶴嘴瓶兒從一個鄉役懷裡掉了出來,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滾出好遠。
  
  圖門寶音來前因後果向夏潯匆匆一說,夏潯這才恍然,也才明白近來民間為何成親的人家如此之多。夏潯自然知道選秀女一事,可他不知道這事在民間造成這麼大的影響。民間這種動盪,雖一牆之隔,怎入得高高在上的權貴們之耳。
  
  夏潯有潛龍在手,但潛龍絕非千手千眼的包打聽。再龐大的秘諜組織,其精力也有限,只能在事先擬定的監控範圍內去收集情報,如果連宮裡選秀女這種事情都要全程關注,那每天六部三法司,滿京城各大衙門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多著呢,他豈不是樣樣都要過問。
  
  朱棣這種工作狂皇帝一天要批閱一千多份奏章,這還是經過內閣篩選的,如果夏潯這麼幹,那他真比皇帝還忙,再者他的潛龍是見不得光的,他需要有意控制規模,不能無限擴張,因此必須把有限的力量用在刀刃上:
  
  西域帖木兒帝國的內戰怎麼樣了?需要的時候,就得勒一勒系在哈裡蘇丹脖子上的那根繩索。
  
  韃靼的阿魯台有什麼動靜,瓦剌那邊由錦衣衛負責的幫助萬松嶺攫取權力的行動進行的如何了,日本方面的權力鬥爭發展到哪一步了,皇帝北巡一路有些什麼發言和舉動,這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哪會把潛龍的精力浪費在選秀上。

  難道若干年後,某位秀女有可能成為受寵的貴妃甚至皇后,現在就得對入選的八百名秀女全部拉攏培養著?何況明初對宮闈不言政事控制的極嚴,除非是馬娘娘、徐皇后那種與皇帝患難與共的女人,旁的女人哪敢多嘴插手朝政。在明初政治環境下,權臣與後宮勾結,只能是取死之道。這也正是紀綱把陳瑛的甥女選入秀女,卻仍肆無忌憚的緣故。是以夏潯根本不知道事情竟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
  
  聽了圖門寶音所說的情況,夏潯不禁有些啼笑緣非的感覺。圖門寶間是蒙古皇后,從上次接見的情形看,皇帝對她是很看重的,再說事涉小櫻,這事怎麼也得管。好在只是選秀女而已,既不會有生命危險,也不致失了清白之身,夏潯對圖門寶音安慰幾句,這才轉向楊立傑道:“滾出去!這戶人家,不得再有任何滋擾,聽明白了麼?”
  
  “是是是!”
  
  楊立傑哪敢申辯,連忙磕個頭,爬起來就跑。後邊費賀煒伸手一攔,喝道:“順手牽羊的東西,全他娘的摞下,哪個手腳不乾淨,老子就剁了他的手腳!”
  
  一眾潑皮無賴膽戰心驚,忙不迭順走的東西都掏出來,片刻功夫,擺了一地,琳琅滿目的好象擺了一個雜貨攤。
  
  轟走了這班人,夏潯對圖門寶音說明了自己因何知訊而來,又道:“夫人不必擔憂,我這就去打聽小櫻的下落。如果她已入選也沒關係,我把她帶回來便是!”
  
  圖門寶音自然知道夏潯的權力,他既允諾,也就放下心來,因為事情緊急,夏潯要走,圖門寶音也未挽留,千恩萬謝地把他送出門去,夏潯騎了馬,便直奔京城而去。
  
  另一廂,楊立傑屁滾尿流地直奔縣衙,有了輔國公這場招牌,他倒不怕縣大老爺再逼著他要人,人頭數不足?再攤到別的鎮子上唄。這樣一想,倒有一種因禍得福之感。
  
  湯口鎮,王媒婆家。
  
  幾個人正圍著王媒婆嘮嘮叼叼。
  
  其中一人道:“王婆子,你也知道,我家開油坊的,家境還不錯。如今緊迫,我也不求給閨女找個何等出色的丈夫,只要家境稍好些,人也本份老實些,好好過日子的,年歲相當就成!”
  
  另一個人私塾先生打扮,滿臉陪笑地道:“王媽媽,我家閨女知書達禮,眉清目秀,你是見過的。這事兒還要麻煩你了,如果是個秀才最好,如果現在還沒有功名也沒甚麼,只要是個年輕讀書人……”
  
  “行了行了!”
  
  王媒婆翹著二郎腿,把手絹兒一揚,說道:“你們呐,就不要挑三揀四的了,都這時辰了你們才來找我,還想要如何的稱心如意?我跟你們說,現如今只要趕得及嫁人,那就阿彌陀佛了,哪還這麼多講究?現如今呐,十三四的男兒,討著了二十四五的寡婦,那是貪圖人家的陪嫁。十二三的女子,嫁著個三四十的男人,那就是祖墳冒了青煙。”
  
  她把嘴兒一撇道:“你們還想挑肥揀瘦?江寧鎮上,有一富家急切間實在是尋不著個合適的姑爺子,恰好他們家雇了一個錫工在家裡造錫器呢,有門手藝,年歲也不大,於是半夜就把他拉起來,換上新郎倌兒的衣服,跟他女兒匆匆拜堂成親了,等到入了洞房,那錫工還迷迷糊糊不明白咋回事兒呢。”
  
  “是是是,王媽媽多費心……”
  
  “哼,你們還想挑?撿根黃瓜當拐杖,也比女兒真被選進宮去強不是?現如今呐,無問大小、長幼、善惡、貧富、家世貴賤,但能嫁得出去,那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你們別找我王婆子幫忙啊,你們學那些大戶人家,到處派了家丁奴僕,掠搶新郎啊!”
  
  “是是是,王婆婆多費心!”
  
  那開油坊的員外順手從袖中摸出沉甸甸的一串錢來,往王婆子手裡一塞:“那就勞煩王婆婆了,先給我家閨女說合一門親事。”
  
  那王婆子一掂手裡的錢,足有一吊,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又把手絹兒一揚,說道:“好吧,你等我信兒。方才說的那麼難聽,是叫你們知道眼下的難處,我王婆子說媒一向好人品,也希望你們閨女回頭念我的好兒不是,這近處,可實在沒有合適的男子了,我往遠處找找,兩天以後,給你准信兒!”
  
  那開油坊的一聽,連忙道:“不不不,兩天以後可不成,實在是拖不起了。午時三刻,午時三刻聽消息,今天夜裡就成親!”
  
  媒婆子“啊”地一聲,失聲道:“這麼急……你叫老婆子上哪兒給你找個好女婿?”
  
  那私塾先生連忙介面:“一天!我家可以等一天!王媽媽,你多費心!”說著把手裡提著的臘肉往前一遞。
  
  開油坊的趕緊改口:“好好好,一天就一天,王婆婆,先給我家閨女尋摸著。”
  
  就在這時,小櫻策馬輕馳,趕到了湯口鎮外,鎮口,兩個青衣小帽的男子正在那兒東張西望,一眼就看見了她。小櫻勒住馬韁,向他們客氣地笑一笑,問道:“勞駕,請問往慈姥山去,可是走這條道兒麼?”
  
justin 發表於 2012-6-28 17:56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第897章 假秀才女子成姑爺

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人上下打量小櫻幾眼,登時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小後生實在是太俊俏了,連男人看著都有點心癢癢的,這要是把他帶回去,被自家大老爺看中了,一筆賞錢是跑不了的。

且慢,還得先問清楚,莫要是個官宦家子弟,那可惹不起。也不要是已經娶了妻的,自家小姐還能做小不成?

一個家人咳嗽一聲道:“去慈姥山啊?路倒是不太遠,可是前幾天下了場大雨,把那橋都衝垮了,這一路要有幾處地方都需擺渡才能過去,今兒晚飯前怕是趕不到了,小相公這是去幹什麼啊?”

小櫻一聽當天趕不到,不禁大失所望,隨口答道:“哦,我……我去慈姥山下走親訪友,以前都是隨家父同往,也不曾記得路,如今自己走,可就認不得了。”

那家人笑道:“哦,瞧小相公這等人品,馬也雄駿的很,一定是官宦人家子弟吧”

小櫻道:“大叔說笑了,小生只是一個普通人家子弟,哪裡攀得上官宦人家。”

另一個家人便道:“如今風光正好,小相公走親訪友,怎麼不把小娘子一併帶上啊。

小櫻聽說過中原地帶可以隨意游走四方的必須是有功名的人,便自作聰明地道:“哦,小生是個秀才,正要抓緊讀書,爭取考中舉人,前程要緊,年紀也輕,還不曾顧得上娶妻呢。”

兩個家人一聽喜出望外,趕緊便道:“小相公,不瞞你說,你要我指道給你,也不是不可,只是由此下去,那易走的道路已被前兩日的洪水給衝垮了。

你要是胡亂走下去,一旦走岔了路,那就欲速而不達了。實不相瞞,我家老爺明日一早正要往慈姥山去做生意,我家老爺最是好客,小相公若是願意,不妨先去我家借住一宿,明日與我家老爺同路而去,你看可好?”

“這個……”

小櫻心中為難,抬頭看看天色。已經過了正午,如果這麼盲目的趕下去,恐怕真就到不了慈姥山,這兒是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倒也不必擔心會有什麼打家劫舍、開黑店敲悶棍的為非歹人,若是借住一宿並無不可,只好向二人道了謝,隨著他們往村裡走。

小櫻一路走,一路問道:“兩位大叔候在路口可是在等人麼?”

一個家人乾笑兩聲道:“是啊。我們姑爺今兒要來,我們是奉了老爺的吩咐,在村口迎候的。不妨事,待引見了小相公與我家老爺認識,我們再去村口迎候便是,料來也沒有那麼巧,姑爺偏就在這時趕到。”

小櫻聽了,深感這兩個鄉人熱誠好客。忙不迭又是一番道謝。

正行走間,前邊幾個持鐵尺、拎鐵鍊、穿皂役公服的巡檢押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青年罵罵咧咧走來,其中一個公人大聲道:“哼!居然敢扮作男人逃走!進宮侍奉皇上就這般可怕麼?奶奶的,把她押回去!齊老二,距縣裡規定的人數還差幾個啊?”

小櫻定睛一看,那被打散了髮髻迎面押來的青年粉面細眉。容顏嫵媚,居然是個十五六歲的俏麗丫頭,小櫻做賊心虛,心中怦地一跳,連忙往路邊一閃,壓低了頭上竹笠,又借馬頭遮身。

那幾個巡檢鐵鍊鐵尺的一身,叮叮噹當地過來。往這邊瞧了一眼,見是兩個老家人,陪著一個牽馬留須的少年公子,大搖大擺,行跡毫不可疑。倒是沒往心裡去。雙方錯身而過,小櫻不由長長地松了口氣。

湯口鎮首富趙員外穿著一身銅錢紋的員外服,頭戴員外帽,在客廳裡頭繞著面前一個短褐打扮的漢子上上下下瞧了瞧,把嘴一撇,問道:“幹什麼的啊?”

那漢子畢恭畢敬地道:“老爺,小人是個篾匠!”

趙員外眉頭一皺,不屑地揮了揮手,扣著那漢子的兩個家人立即把他往後一扯,喝道:“滾蛋!”

那篾匠莫名其妙地被抓到府上來,又莫名其妙地被轟出去,自始至終也搞不明白這位員外老爺是什麼意思。

趙員外又上下打量一番第二個人,這人一襲長袍,倒像個有點身份的,顏色便緩了緩,問道:“你是做什麼的啊?”

那人長長一揖道:“員外,在下是江南春藥店的一位坐堂郎中。”

趙員外眼睛一亮,這個職業還算體面,忙道:“抬起頭來!”

那人把頭一看,趙員外怔道:“怎麼這麼大年紀?”

瞧那人模樣,怕是比他也小不了幾歲,不過保養的還好,臉上不見幾道皺紋,那人笑道:“員外,幹我們這一行的,年紀越大,越受病患歡迎,不瞞您說,我還嫌自己歲數小了呢。”

趙員外怒叱兩個下人道:“你們兩個真是廢物,這麼大歲數,恐怕孩子也與小姐差不多大了,你們帶他來幹什麼?”

兩個下人急忙解釋:“不是啊老爺,這人才二十二歲,還沒成親,我們都問過了的。”

趙員外又是一怔,狐疑地看著這郎中:“你……才二十二?怎麼長得這麼老成?”

那郎中倒是向兩個下人問清楚了,知道是這家老爺急著嫁女兒,巴不得自己被看上呢,連忙一扯自己鬍子,竟把鬍子扯了下來,訕笑道:“員外,實在不好意思,在下為了坐堂診醫容易取信於人,所以……有意扮老了一些。”

他這一扯鬍子下來,倒真是年輕了,而且太年輕了,看著就像十四五歲還沒長開的少年,他生就一張團團圓圓的香瓜臉,居然是天生的童子面。趙員外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只是下意識地問道:“那……你那藥房生意還好麼?”

郎中乾笑道:“藥房開黃了,東家轉了行,我這是回老家去,想再尋摸一家藥房應聘。”

趙員外幾乎立即就想趕他出去,可又怕找不著更合適的,想了一想,頓足道:“來啊。先把郎中請去西廂喝茶,唔……候著!”

這邊剛把郎中打發走,屏風後面便繞出一個中年婦人,愁眉緊鎖地道:“哎,我瞧這個也不合適,老爺,早幾天人家都忙著嫁女兒,咱就該趕緊給女兒找個丈夫的。偏你不急,挑三揀四,挑吧挑吧。現在可好,連個像樣點兒的都沒剩下。”

婦人說著忍不住落下淚來,嚶嚶哭泣道:“我那苦命的女兒啊……”

趙員外好不耐煩,還得上前哄勸夫人,正說著,把小櫻誑進府來的一個家人就氣喘吁吁地沖上來,眉飛色舞地道:“老爺,老爺,我找到個好的,是個秀才。是個尚未娶妻的秀才啊,長得那叫一個俊!”

“真的?”

趙員外夫妻倆兩眼放光,一齊撲了上去!

夏潯帶著辛雷、費賀煒和兩個侍衛趕到湯口鎮的時候,因為烈日炎炎,倉促趕路,口渴難耐,看到路口有一家茶攤,五人就下馬入內。各叫了一個大碗茶。

那掌櫃的提著大茶壺過來,麻利地給他們斟著茶,扭頭跟另一桌的兩個客人聊天:“嘿!剛剛我也聽說了,你說這趙員外沉得住氣吧,這都幾天了?挑三揀四的,氣得媒人後來乾脆不登他家的門了。大家都等著看他家笑話呢,嘿,這就福從天降,半道兒劫了一個,聽說還是個秀才呢,長得一表人才!”

那桌客人便道:“那秀才肯麼?現在是家家戶戶都愁嫁,可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家可從來都不愁娶,平常時候人家找媳婦。還要再三斟酌呢,哪肯這麼就急匆匆地就娶妻了?再者說,讀書人家裡規矩多,沒有父母之命,怕是更加的不肯應允了。”

掌櫃的便笑道:“噯。那也得看女方是誰,趙員外可是咱湯口鎮的首富,有門遠親,還在山西做著官呢,若是個普通的秀才,一旦生米煮成熟飯,還怕他反悔不成?再說趙家小姐確實長得俊呐,我瞧過她一面兒,十裡八鄉找不出這樣的好人品……”

夏潯等人聽了,知道又是因為選秀女的事兒鬧的,不禁相對苦笑。可這是幾千年傳下來的宮廷制度,這種事兒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他可不想像海瑞一樣搞到神憎鬼厭。

喝了碗茶,出了身汗,小風一吹,帶了些涼爽之意,夏潯便道:“走吧,再趕一途,天黑前趕到金陵城。”

幾人牽著馬,悠悠行去,打算出了村子再上馬,行不多遠,看到一戶人家,青石臺階,朱門高戶,門前拴馬樁上系著一匹馬,夏潯無意識地掃了一眼,目光本已掠過,忽又有所察覺,驀地轉回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匹馬,遲疑半晌,訝然說道:“奇怪,這匹馬似乎是……”

當初小櫻從豁阿哈屯那兒連夜逃出來時,馬股上被亂兵射了一箭,當時救治不及,後來馬股上爛了一大塊,等獸醫治好後,已經有些微瘸。到京以後,夏潯將她們安頓在秣陵鎮,因為自己已經有了皇帝御賜的一匹寶馬,就把自己以前的座騎送給了她。

這馬跟了他許久,夏潯自然認得出來。他翻身下馬,走到拴馬樁前,那匹馬竟還認得舊主,一見夏潯出現,那匹駿馬希聿聿一聲長嘶,把馬韁直直地繃起,雀躍著靠近夏潯,馬腦袋喜滋滋地在他身上蹭著,還打著響鼻兒跟他打招呼。

夏潯撫摸著馬鬃,安撫著那匹駿馬的情緒,扭頭朝街對面一個擺攤賣甜瓜的小販揚聲問道:“請問,這戶人家是什麼人呐?”

那小販道:“這是鎮上首富趙員外家,怎麼,你們是來趙員外家走親訪友的麼?”

“趙員外?”

夏潯忽然想起方才茶攤上聽說的事情,不由瞿然一驚:“壞了!快快叫門!”
justin 發表於 2012-6-28 18:14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898章 輔國公亂點鴛鴦譜

夏潯一聲令下,兩個侍衛便上前拍門,此時趙家已經演起了全武行。

小櫻站在廳中一角,手中抓著一個花架,急聲道:“放我離開!”

趙員外指揮家丁將她團團圍住,嘿嘿笑道:“不拜完天地入完洞房就想離開?門兒都沒有啊!”

小櫻又氣又急地道:“你……你這是強嫁迫娶,就算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也不認帳!”

趙員外得意洋洋地道:“謝秀才,老夫好歹也是這湯口鎮的首富,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我那表弟還在山西蔚州做知府,只要你今日簽下婚書,拜了堂、成了親,這官司打到哪兒我都輸不了!”

小櫻有心說破自己是女兒身,可是方才親眼看見一個被人識破女扮男裝的姑娘讓巡檢司抓走,她哪敢直言,只得道:“這……兒女婚事,得有父母高堂允許才成,小生豈能草率成親?”

趙員外道:“這也不難,先拜堂入洞房,明兒一早,老夫陪你一起去向令尊令堂提親。我趙家不但家境殷實,我女兒欣妍也是姿容秀麗、人品端莊,並不委屈了你呀。

這樁姻緣天註定,賢婿啊,來來來,快叫岳父!”

“豈有此理!”小櫻哭笑不得,搶起花架往外便闖,趙員外緊張地道:“快!快攔住他!誰抓住姑爺,加兩個月薪水!”

眾家丁一聽登時來了勁兒,紛紛圍上來,小櫻到底是個女兒家,手中花架舞動幾下。一個家丁拼著受她砸中,挨了兩下,竟把花架奪了過去,眾家丁大喜。一齊向上撲來,不想小櫻兩手空空,反比有武器在手更厲害,她手上一推、腳底一撥,那摔跤的神技拿出來,把一眾家丁摔得東倒西否。

趙員外大急。窺個空隙,一把搶上前來,攔腰把他抱住,大叫道:“抓住了!抓住了!快拿繩子來!”

小櫻是個女兒身,哪容男子這般抱著她,她把蠻腰一扭,雙膀一較力。便把趙員外掙開,手一揚,掌背打在趙員外臉上,“啪”地一記耳光。

“哎喲,老爺!快抓住姑爺!”

趙夫人一見急了,急忙搶上來扶住員外,伸手又去抓小櫻,被小櫻往她腕上一扣一甩。一跤跌出去摔中桌子,把一個花瓶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哎喲,咱們這姑爺好大的力氣!”

趙夫人被桌子一磕。半條膀子都麻了,她搶到丈夫身邊,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讚歎道:“方才我瞧咱們這姑爺,什麼都好,就是生得有些單薄,聲音也溫溫軟軟,像個大姑娘似的。還擔心他身子骨兒不太好,沒想到幾條大漢都近不得身,好!文武雙全,太好了!配咱們姑娘正好!”

“可不!”

趙員外臉上五道指印宛然,眉開眼笑地道:“咱這姑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哇。夫人,怎麼樣。我說不用急吧?踏破鐵鞋無覓處,佳婿上天自送來!”

“爹!娘!不要攔著人家!”

客廳中正鬧作一團,一個女子忽然尖聲大叫,眾人頓時一愣,都停下動作。

只見一個翠衫少女從後邊闖了進來,娉娉婷婷十五六,芙蓉出水比花嬌,當真是個極美麗的姑娘。姑娘頰上淚痕猶然,輕輕瞟了一眼小櫻,一瞧這位秀才的確是一表人才,心中不舍,更加淒然。


她對雙親黯然垂淚道:“爹、娘,哪有這般強迫人家與女兒婚配的,這位公子既不情願,爹娘就放了他去吧,如此強迫,縱然結成夫妻,又何來恩愛可言?女兒若真做了他的娘子,在他面前還能抬得起頭做人麼?”

小櫻瞧見了她,心道:“這就是趙員外的女兒欣妍姑娘了,倒真是一個美貌的姑娘,人也通情達理!”

趙夫人急道:“女兒,你可犯不得糊塗。我兒姿容嬌美,一旦入官,必然中選,可不把我兒送進火坑了麼?不成!不成!謝秀才是你難得的佳配,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趙姑娘又氣又羞,頓足道:“娘!”

趙員外道:“叫爹也不成!女兒終身,當由父母安排,就這麼定了,來啊……”

小櫻聞言,趁著眾人正鬆懈的當口,踢起一個花盆開路,便像院中沖去,幾個家僕稍稍避開花盆,又復撲上前來,小櫻已佯作前沖,順勢往旁邊一閃,貼著屋簷逃到了牆邊。那牆角有一口大缸,裡邊滿滿一缸水,植著幾叢睡蓮,本是富貴人家備作防火的,小櫻一個箭步蹬上缸沿,再縱身一竄,在牆頭上一踹,便翻了過去,一塊磚頭吧嗒落地。

“把他追回來……”

趙員外聲嘶力竭地喊,就在這時,院門“轟”地一聲,門閂斷裂,硬被撞了開來。原來趙員外把小櫻誑進家中,便插了門栓,想強迫小櫻與自己女兒成親,夏潯的人在外邊叫門不見答應,隱隱只聽裡邊聲音嘈雜,一時急不可耐,辛雷和費賀煒二人一齊沖上來,大腳齊出,把這門硬踹開了來。

趙員外夫妻和剛跑到院中的家丁們一愣,就見兩個大漢挺胸腆肚闖進門來,左右一站,欠身施禮:“國公爺,請!”

夏潯施施然邁步便進,後邊亦步亦趨跟著另兩名侍衛。

趙員外夫妻倆面面相覷,那國公爺三個字他們當然聽見了,不過他們實難相信一個國公會跑到他們家來,聽錯了?再不然這人叫郭公子?

正驚疑間,費賀煒一聲喝:“大膽刁民,見了當朝輔國公爺,還不下跪!”

這下絕不會錯了,真的是一位國公爺!

趙員外夫妻戰戰兢兢撩袍下跪,一眾家丁忙也跪倒,緊跟著趕到廳口的趙家小姐趙欣妍聞言忙也隨之跪倒。

夏潯連忙舉步上前,和顏悅色地道:“不必多禮,起來。起來。啊! 趙員外,我在你家門外,看到一匹馬。乃是我故人之物,我想知道,那人……可在你的府上?”

趙員外夫妻倆茫然相顧,心道:“闖下禍事了,那秀才竟與輔國公沾親帶故?”

兩個人戰戰兢兢把事情說了一遍,夏潯一聽謝慕文謝秀才。就知道必是化名謝沐雯的小櫻,聽說她已翻牆逃到別人家裡,夏潯便舉手道:“告辭!”轉身就往外走。

趙員外正暗自慶倖,趙夫人卻突然開口叫道:“國公爺且慢!”

夏潯回頭,詫異地一挑眉毛:“還有何事?”

趙夫人“貪婪”地盯了夏潯身邊兩個儀錶堂堂的侍衛一眼,吃吃地道:“不知……不知國公爺身邊這小侍衛,可成了親麼?”

趙員外一聽唬了一跳。趕緊道:“夫人,你瘋了!”轉臉又向夏潯陪笑道:“國公爺,您慢走,您慢走,我這婆娘得了失心瘋……”

趙夫人卻不理他,兒是娘的心頭肉,為了寶貝女兒的終身幸福,趙夫人卻是連眼前這位位高權重的國公爺都不怕了。她一臉希冀地看著夏潯,那慈母為了兒女可以不惜一切的目光,叫夏潯看在眼裡。竟是狠不下心來說一句走。

“這……我……”

夏潯一臉苦笑地回頭看看,卻見兩個貼身侍衛瞧著人家趙姑娘,竟是一臉的愛慕。這位趙姑娘姿容婉麗,十分可人,又是湯口鎮首富之女,如果平常時候,這兩個侍衛哪能攀得上這樣的人家,兩人不約而同地瞧了夏潯一眼。嘴裡不敢說,目中竟大有央求之色。

夏潯心中一動,便道:“于宓遠,朱文朗,你二人均未婚配。如今也算是天作之合,你二人。誰願與這位趙家小姐成就夫妻?”

“我願意!”兩個侍衛異口同聲,聲音出口,臉上同時一紅,神情很是掙扎,既不願與自己好友爭執,可是眼見那小姐嬌俏可人,又不捨得退出。

夏潯道:“好,你們願意,還得趙家小姐也願意才成。”他又轉向那位早已臊得臉蛋通紅的趙姑娘,問道:“趙家小姐,我這兩個侍衛,你看中了哪個?”

趙欣妍含羞帶怯地閃目一看,兩個人都是英姿勃勃的俊俏哥兒,都瞪著眼睛看她,目光熾熱,把個姑娘羞得趕緊低頭,不敢再看。趙夫人急得一旁團團亂轉,不住地說道:“女兒,你相中了哪兒,快說,快說啊!國公爺做著主呢,你快說啊!”

辛雷和費賀煒瞪大了眼睛,嘴巴裡足以塞下一個鵝蛋:“這樣都成?”

趙家姑娘羞羞答答撚著衣角,飛快地抬起眼睛一睃,便咬著嘴唇兒往夏潯身左的朱文朗身上飛快地一指。夏潯哈哈大笑,對朱文朗道:“小朱,你留下吧,給你三天假,三天之後,再去府上見我!”

“謝國公爺!”朱文朗心花怒放,趕緊躬身答應。

夏潯對剩下三人道:“咱們走吧,快去那家看看,尋她出來!”

四人出了大門,繞向旁邊那戶人家,他們剛出去,牆頭就豎出一把梯子,一個老頭兒顫顫巍巍冒出頭來,怒氣衝衝地道:“趙月神!你家的貓又竄到我家來了?我的簸箕放在缸上面都被踩翻了,我托人從南方弄來的極品花種啊,全讓雞給吃了,你賠!你賠!”

趙員外寶貝女兒終身有靠,眉開眼笑地道:“好好好,周虎老兄,你莫惱,不就是一些花種麼,我賠你就是!”

兩人都是湯口鎮的富翁,住處挨著,生意也相近,因為明爭暗鬥,關係一向不大融洽,那周老頭兒本以為少不得又要打一場嘴仗,不想趙員外今天這般好脾氣,不由狐疑地道:“你這奸似鬼的傢伙,今兒怎麼這般好說話?”

趙員外笑不攏嘴地把事情一說,那周老頭兒登時兩眼放光:“當真?哎喲,我那寶貝孫女兒這下可有主了!”

就在這時,周家大門拍響,有人叫道:“家裡有人嗎?”

牆頭周老頭兒腳下一亂,噗通嗵地就滑下了梯子。

門扉一開,夏潯看見一個白髮老頭兒,連忙客氣地道:“老人家,你……”

周老頭兒“噗通”一下就跪了,嚎叫道:“國公爺!我那小孫女兒還沒嫁呢!”
justin 發表於 2012-6-28 18:20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899章 搶新郎

  夏潯和辛雷、費賀煒從周老虎家出來,身後又少了一個人。
  
  另一個侍衛于宓遠也被夏潯慷慨地送了出去,如獲至寶的周老虎喜出望外,正張羅著給孫女兒操辦婚事呢。
  
  夏潯咳嗽一聲道:“咱們出來,本來是找人來著,結果人沒找著,反倒被人搶走兩個。再走下去,恐怕你們倆也……”
  
  費賀煒趕緊道:“國公放心,我們倆都是成了親的。”
  
  辛雷道:“是啊,國公,咱們繼續找下去麼?”
  
  夏潯搖搖頭道:“她如今已似驚弓之鳥,怎會停留於哪戶人家。”
  
  夏潯略一思忖,又道:“她的馬還在這裡,一定會回來取的。來,把咱們的馬牽走,到哪邊胡同口兒陰涼處,一邊歇著,一邊等著,來個守株待兔!”
  
  朱文朗、于宓遠兩人的馬匹已經被牽入周、趙兩家,三人牽了自己馬匹,踱到斜對角一條胡同裡,一邊聊著方才這荒唐事,一邊探頭探腦。
  
  正瞧著,忽見街上突兀地出現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喳喳呼呼,指手劃腳,那群情激奮的樣子,也不知在說什麼。
  
  夏潯登時來了精神,忙道:“你看他們舉動,莫非是發現了小櫻姑娘的蹤跡,把她當了賊要拿?”
  
  剛說到這兒,那群人就一窩蜂地奔著他們藏身之處而來,與此同時,四通八達的大小道路上陸續許多人彙集而來,尤其是那些年老體弱的公公、婆婆們,搖搖欲墜的身子還跑得飛快,著實叫人驚心。
  
  費賀煒納罕地道:“他們怎麼奔著咱們來了?”
  
  這時候跑得最快的一個人已經沖到面前,上下看看,認清中間站立的夏潯,納頭便拜,口稱:“國公爺,可找著您了!”
  
  夏潯也愣:“咦?我又不是宋江,納頭便拜。這是為何?”
  
  這時那當先一條壯漢已然喜孜孜地道:“國公爺,小民有一女兒。只因生得俊俏。故而有些挑剔,以致二八年紀。尚未婚配……”一面說。他一雙眼睛便在辛雷和費賀煒身上打轉。
  
  費賀煒大驚,急忙擺手道:“不成,不成,我老費了,連娃兒都生了三個了!”
  
  辛雷聽說這人的女兒十分的俊俏,二八芳齡,掐一把都出水兒的好歲數,不覺動心,便吭吭哧哧地道:“我倒不介意再娶一房……”
  
  正說著。後邊一群人都沖上來,七嘴八舌,都是推銷愛女。
  
  怎麼會這麼多人?
  
  因為朝廷選秀的部文下來以來,當地官府已經進行了摸底調查,那些小門小戶的百姓人家,大多是不敢冒犯官府強行嫁女的,除非是家裡有錢有勢的,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再送一筆錢上下打點,這事也就揭過去了。
  
  可是如今在這裡的是誰啊?那是一位國公爺啊!如果自己家的女兒嫁了他的侍衛,誰還敢來聒噪?誰還敢上門詰難?是以當周老頭兒、趙員外兩家喜出望外地邀請村民來家中觀禮,給孩子操辦婚事時,不管是原來就尋摸著嫁女兒的還是本來死了心不敢嫁女兒的,一聽緣由都炸了窩,急急跑出來尋找夏潯。
  
  後來的急著推銷女兒,先到的那壯漢大概是習過武的,腳下紮著馬步,張開雙臂擋著眾人,迫不及待又問:“國公還帶了幾個侍衛來?”
  
  夏潯忙道:“就剩這兩個了!”
  
  那壯漢一聽大失所望,可他上下打量夏潯幾眼,突然滿面紅光,興高采烈地問道:“國公爺可願納一房妾麼?我那女兒清白人家,乖巧秀麗……”
  
  這時候後邊的人被那大漢攔著不讓靠近,大家齊心合力發一聲喊,一齊往前一擁,將那壯漢結結實實地撲平在夏潯的腳下,地上頓時騰起一團塵土。一大幫鄉親踩著那壯漢撲上前來。群眾情緒一旦高漲到失去理性,在他們自己冷靜下來之前,可就再也沒有什麼能控制他們了。
  
  夏潯大驚道:“這叫什麼事兒,連本國公也要被搶親了麼?快走!快走!”

  夏潯二話不說,牽馬返身便走,費賀煒急急追上,辛雷躍躍欲試的似乎挺想嘗嘗被搶親的滋味,可是眼下這場面著實有些嚇人,眾鄉親你爭我奪地往前沖,你給我下絆子,我給他撩陰腿,他給你來個肘拐,這要叫他們近了身,還不把自己生生撕碎嘍?
  
  辛雷機靈靈打一冷戰,返身便跑。
  
  三人出了胡同,翻身上馬,鞭鞭如雨,東拐西繞的,總算把人拋下了。三人勒住馬韁,彼此一看,狼狽不堪,不禁相視苦笑。
  
  費賀煒咧嘴笑道:“這時娶婆娘倒是好時候,若是把咱們的人都拉來,人人都能找個稱心如意的娘子了。”
  
  夏潯沒好氣地道:“因緣際會之下,叫小於和小朱娶了那兩家的女兒倒也無妨,不過就是兩位姑娘嘛。可如今宮裡頭選秀,我要是把女子們都劫下,嫁與手下兒郎,連皇帝的牆角都敢挖,我活得不耐煩了麼?”
  
  費賀煒乾笑稱是。
  
  就在這時,只聽“咣咣咣”銅鑼聲響,三人聞聲望去,就見一個老漢站在房頂上,手中敲一面銅鑼,往他們這兒一指,高聲大叫:“國公爺在這裡!”
  
  “汪汪汪!”
  
  村裡的狗也叫起來,三人大駭,策馬再逃,不一時,另一戶人家牆頭上又站出一個少年,手中舉一根系了紅布的竹杆,連連搖動,大叫著:“在這裡!在這裡!莫叫他們跑了!”
  
  辛雷道:“國公爺,這村裡咱們是呆不了啦!這麼大的動靜,我看那位烏蘭圖婭姑娘也不敢再進村了。”
  
  夏潯一咬牙道:“走!先逃出村去,再做商議!”
  
  三人不再猶豫,打馬如飛直往村外逃去,半道上一幫村民從胡同裡出來,只差一步便劫住了他們。
  
  三人馬不停蹄,逃出村去五六裡路,這才勒住韁繩。
  
  夏潯歎息道:“八百里瀚海,被帖木兒軍一路追殺,我猶能時不時地返身接戰呢,逃得如此狼狽,還是生平頭一遭!”
  
  費賀煒長歎道:“都說女人是老虎,今日真的領教了!”
  
  辛雷道:“國公爺,咱們現在怎麼辦?”
  
  夏潯想了一想,道:“村子裡這麼一鬧,小櫻姑娘就算本來潛藏左近等著取馬,怕也嚇得逃開了。而且我看這村中百姓聲氣相通,耳目無存不在,也不知是不是當地民壯捕盜緝匪時練就的本領,,小櫻姑娘想藏也藏不住的,她定然是離開了。”
  
  費賀煒道:“那她能往哪兒去?”
  
  夏潯微微蹙眉道:“她既出現在這兒,應該是去金陵城裡找我撲了個空。如今來看,她最有可能的去向,應該是慈姥山!”
  
  辛雷和費賀煒連連點頭。
  
  夏潯又道:“不過,也不排除她牽掛家裡,先回秣陵鎮的可能。”
  
  辛雷和費賀煒齊齊唔了一聲。
  
  夏潯接著道:“如今離金陵越遠,地方上越亂,她已失了坐騎,此處距金陵城最近,距慈姥山和秣陵鎮都遠,所以也不排除她返回金陵的可能。”
  
  得,所有的可能都讓國公說了,辛雷和費賀煒無話可說,不過夏潯的分析,的確都不無可能。
  
  夏潯道:“這樣吧,她往慈姥山去的可能最大,我往那邊找。老費,你往回走,一路朝秣陵關找,老辛,你繞過村子,往金陵方向找。如果老費找到了她,就帶來慈姥山與我相會,如果老辛在回京途中找到了,直接帶去府裡先安置下來。”
  
  二人答應一聲,三人就此分手,分別往金陵、慈姥山、秣陵關而去。
  
  夏潯往西南而行,這裡道路寬敞,雖可通車馬,但是日過正午,路上旅客不多,偶爾會有附近村鎮的村夫,穿短褐戴笠帽,扛著鋤頭悠閒而過。
  
  到了一處橋前,那橋果然是被水衝垮了還沒修好,縣裡雇了人建橋,這建橋的人順道兒弄了兩條船過來擺渡,順道賺點兒錢花,因之這橋修的也慢。你若不擺渡,就得往上下游走,另一處橋得在十幾裡甚至幾十裡地外了。
  
  夏潯向人問起可有人從此經過,聽那修橋擺渡的人所言,還真有一個與小櫻一樣裝扮、年紀的少年經過這裡,只是他沒有錢,無奈之下便沿河而下,朝下游去了。
  
  夏潯方才在趙員外家,知道小櫻當時廝打間掉了荷包,那錢現在就在他懷裡揣著,聽人一說,便趕緊沿著河堤田壟往下游追去,他一直追到第二座橋,也未見小櫻人影兒,不由暗想:“看來她從村中出來以後,根本沒想過再取馬匹,直接就奔這邊來了,否則斷不會走的這麼快!”
  
  夏潯過了橋,沿道路繼續走,路兩旁平壤百里,田野中莊稼長得極好,微風徐來,便是一陣碧綠的波浪,只是青紗帳裡縱然有風拂動,也覺氣悶無比,時而經過一片桑林,倒還清涼一些。
  
  夏潯一路走的很慢,有樹蔭的時候,他儘量貼著樹蔭,東張西望的,因為小櫻失了坐騎,只憑兩條腿,不可能走得快。行了一陣兒,前邊又是一片茂密的青紗帳,中間只有一條筆直的道路,路上不見半個行人,夏潯就稍稍加快了速度。
  
  正行走間,青紗帳“沙”地一分,風聲飄忽,夏潯身背後突然多了一個人,纖手急探,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低叱道:“下去!”
justin 發表於 2012-6-28 18:28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900章 偷衣裳

  夏潯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只壓低了聲音問:“這位壯士,你要幹什麼?”
  
  身後那人惡狠狠地道:“下去!把衣服脫了!”
  
  夏潯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古怪:“把衣服脫了?”
  
  身後那人道:“不錯!把衣服脫了,再借你這匹馬一用,我便不傷你性命!”
  
  夏潯感覺到勒住他的那條手臂衣衫濕漉漉的,隱隱猜到了什麼,眸中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他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動了動手腕,帶著笑音兒挪揄道:“小櫻姑娘,你到處找我,就是為了扒光我的衣服,再借我的座騎一用麼!”
  
  這一次,他用了本音,勒住他脖子的那人先是覺得肋下被什麼東西拍了三下,低頭一看,明晃晃一口長劍也不知幾時出的鞘,劍正平貼著她的細腰,然後便傳來夏潯不加掩飾的本來聲音,小櫻不禁失聲道:“怎麼是你!”
  
  原來,夏潯馳到近前時,已然隱隱聽到一些聲息,暗自提了小心,小櫻縱身一躍的刹那,夏潯一按卡簧,劍已颯然出鞘,只是欲待反手刺去時,他便瞧清了小櫻的模樣,手中劍立即凝而不發,這才容她將自己扣住。
  
  小櫻卻不知道馬上人是夏潯。原來她趕到河邊時,那擺渡的人開始並不知道她沒錢,為了誑她渡河,賺點擺渡錢,便把下游這道橋說的距離甚遠。因小櫻無錢買渡,只好循著河道往下游走,那梢公自然懶得再向她說明下游的橋到底還有多遠了。
  
  小櫻走了一陣,腳下漸感疲乏,又不知那橋還有多遠,忽瞧見一段河水似乎不深,便試探著下水,竟被她自河水中走了過去,小櫻是半途過的河,便只能從莊稼地裡橫插過去。她原本覺得就算衣服濕了,這麼熱的天曬一曬也就幹了,孰料這莊稼地裡密不透風,哪那麼容易就幹。
  
  濕衣貼身,曲線畢露,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原本是極窘迫的,幸好她是走在莊稼地裡,倒不虞被人看見。小櫻一路撥著莊稼匆匆行來,將至路邊時,恰看見前方一騎輕馳而來,小櫻一見有人經過,想也不想便一躍而出,從側邊疾竄上去,躍到了騎士的身後,扼住他的咽喉,不想這人正是夏潯。
  
  一片桑林下,夏潯下了馬,二人面面相對,這一路在馬上,兩人已把各自的經過情形說了個明白。
  
  小櫻見夏潯目光灼灼,低頭一看自己身上,雖是一身男裝,可是夏天穿的本來就少,那袍子緊貼在身上,胸口曲線十分明顯,不由驚叫一聲,連忙閃身避到了桑樹後面。

       這時,她才覺得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粘答答的難受,那枝莖草葉一類的碎屑粘在身上,又紮又癢,尤其難受。
  
  夏潯忍笑道:“你這副樣子,可行不得路。眼看就要黃昏了,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這衣服更加不易晾乾。

       不如這樣,你就著這樹下溪水,好生沐浴一番,把衣服也洗淨擰乾,暫且穿著,這裡既有莊稼和桑林,前面不遠定有村鎮,咱們晚上摸到鎮上弄套衣服給你換。”
  
  小櫻從樹後探出頭來,問道:“弄套衣服?你怎麼弄?”
  
  她那臉蛋兒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泥痕,還沾著草葉,跟花臉貓似的,十分好笑,夏潯怕她著惱,卻不便露出笑意,只道:“總不會學你一般用搶的就是了。”
  
  小櫻訕訕地道:“我這不是身上沒錢麼,要不然……自會使錢去買。”
  
  夏潯道:“使錢買可不妥,如今這情形,若冒失登門求買衣衫,還不叫人以為我是為非作歹的惡人?鄉民怕招惹是非,斷不會賣與我的。”
  
  小櫻張大眼睛,納罕地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夏潯眼珠一轉,道:“偷!”
  
  “偷?”
  
  小櫻撇撇嘴道:“比我搶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夏潯道:“還不是受你連累?你不難受麼,先沐浴清爽了再說。”
  
  小櫻一雙微帶藍色的眸子警惕地瞟著夏潯,夏潯失笑道:“你怕甚麼,我雖從未自詡君子,也幹不出偷窺的下作事來的。”

  小櫻眼珠轉了轉,想想在遼東時幾次三番對他的誘惑,倒相信他此言非虛,小櫻把頭一縮,又冒出來,擔心地問道:“這兒不會再有人來吧?”
  
  夏潯道:“我在這左近走動,幫你看著不就行了?”
  
  小櫻仔細想了想,道:“好!”
  
  小櫻雖也有女孩子本能的羞澀,但是比起中原女子來可是落落大方的多了,她答應的爽快,便也絲毫沒有做作,眼看夏潯系好了馬,慢悠悠地走開了,便躲回桑樹後面,一面警惕地四下張望著,一面小心翼翼地解開了衣裳……
    
  “洗……洗好了……”
  
  小櫻從桑樹後走出來,神情有些局促,兩隻手有些不知該放在哪裡的感覺。
  
  夏潯就在左右晃悠,讓她脫得赤條條沐浴身子,由不得她不去遐想,以前她把自己脫得小妖精兒一般主動誘惑夏潯,打的是刺殺他的主意,倒不覺得甚麼,如今沐浴身子叫人看見,便特別的不自在。
  
  這就像一個美麗的姑娘,她在海邊浴場只穿一身比基尼,照樣落落大方並不覺得有何不自在,可是平常時候襯衫筒裙職業套裝,領口開得稍大把乳龘溝露多了、裙子稍短把大腿露多了,就會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夏潯看著她,她那假鬍子早在泅水過河時就掉了,此刻沐浴之後,更是完全的女兒家模樣,一蓬青絲墜落胸前,那身男裝洗過後擰乾了的,依舊是濕的,卻不再貼身,只是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少年公子了,那唇紅齒白柳嫩花嬌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俏麗的女子。
  
  小櫻飄忽著眼神,微微低著頭,慌張局促間透著一股女兒家特有的嫵媚,可是不知是因為男裝的緣故,還是她本來就有些英氣勃勃的眉宇,瞧著又有一種孩子般的風情,既惹人又可人。她乜了夏潯一眼,夕陽金紅色的餘暉映入眼眸,眸波似醉:“我……我們走吧!”
  
  夏潯抬頭看看天色,說道:“天色還早,再等等,你渴不渴?”
  
  小櫻結結巴巴地道:“剛才……我喝過了……”
  
  “唔……”
  
  夏潯這種自來水還要燒開才肯喝的人,如非得已是絕不會直接從江河裡打水喝的,就算很清澈,心理上也覺得不衛生。可小櫻這種草原上長大的孩子自然不同,夏潯聽了沒跟她講什麼大道理,瞟她一眼,忽然覺得這有些孩子氣的小櫻,其實挺可愛,也……挺可憐。
  
  他歎了口氣,回身自馬包中取出一袋水、一袋路上吃的乾糧,往小櫻手裡一塞,轉身走到一邊,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小櫻瞟了他一眼,默默地走到另一邊,找了塊小石頭,靜悄悄地坐下,小口地吃著乾糧。
  
  夕陽投映在他們身上,如同鍍上一層金的邊……
    
  夜深了,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翻進了一個大戶人家的院落。
  
  在自家院落裡晾曬衣服,如果沒有幹透,天氣又好,不虞夜間有雨的話,主人是不會收起的。

       夏潯正是想趁此弄套衣服。他們潛入的是一個大戶人家,前後三進,還有左右跨院兒,夏潯往院中尋摸了一圈兒,不見有晾曬的衣服,便向小櫻打個手勢,悄悄潛向中院。
  
  中院庭中果然晾著些衣服,夏潯正要衝上去拿衣服,剛剛閃出一步,突又縮了回來,伸手一拉小櫻,迅速蹲入窗臺下面的一叢花草中,小櫻剛要問話,就聽吱呀一聲,一道門開了,一個少婦模樣的人提著一盞燈籠出來,沿著長廊嫋嫋婷婷地走到他們前面這扇門,伸手一推就走了進去,然後那門就閂上了。
  
  小櫻剛要說話,只說了一個字,就被夏潯按住了嘴唇,緊接著房中的燈就亮了,燈光流瀉出來,照在兩人身前兩尺遠處的花草上,因為天熱,這處臥房竟未掩窗。
  
  “格格格格……”

  房中傳出一個樂不可支的女人笑聲,隨即一個男人聲音道:“什麼事兒這麼可笑啊?”
  
  小櫻被夏潯按住唇瓣,登時渾身不自在,她拉開夏潯的大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夏潯豎指於唇,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櫻便嘟了嘟嘴兒不說話了。
  
  裡邊那女人似乎一邊脫著衣服,一邊坐到了榻上,從映到窗外的燈光上能偶爾看到一些動作。那少婦格格笑道:“相公,方才跟小姑聊天,你知道這傻丫頭跟我說啥?”
  
  男人打個呵欠道:“小妹說啥了?”
  
  少婦忍不住笑地道:“我問她啊,嫁去林家,林南對她好不好,公婆對她好不好,在那兒習不習慣。她說,公婆對她都挺好,相公也挺疼她,可就一個習俗與咱這兒不太一樣,有些不甚習慣。”
  
  男人懶洋洋地道:“盡扯淡,林家不就在香泉鎮嘛,距咱家才幾十裡路,有啥不同習俗?”
  
  那女人吃吃笑道:“是啊,我也這麼問,誰知小姑說,咱們家枕頭是枕在腦袋下邊的,可她相公家裡的枕頭居然是墊在腰下麵的,哎喲,弄得她連著兩天都睡不好覺。”
  
  男人愕然片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兩口子在屋裡吃吃笑了半晌,那男人才道:“噯,冤孽啊!還不是朝廷急著選秀女給逼的,小妹才十三歲,懂得什麼事兒,因為嫁得倉促,娘也來不及囑咐……”
  
  夏潯在窗下聽得清楚,因為忍笑,一張臉脹得通紅,肩膀不住地聳動,小櫻蹲在他旁邊,很奇怪地看著他。
  
  這時那女人已經寬了衣,她把燈一吹,翻身躺到丈夫身邊,歎息道:“可不,今兒王嬸在門下做針線活,買了個頂針,順口就跟貨郎聊了幾句,聽那貨郎說了三姚鎮上的一件荒唐事兒,也是這幾日因為逃避選秀急著成親造成的。
  
  說是三姚鎮上,有一戶人家是個十四歲的小小子兒,叫陳曉峰。另一家是個十三歲的女娃兒,兩家結了親就拜天地、入洞房。那新郎倌兒的爹娘成親前跟兒子說的不太明白,含含糊糊的,那孩子也就聽了個糊裡糊塗,待到洞房之夜,他與娘子敦倫,卻不明究竟,只是胡亂比劃,到後來無師自通,一下就進去了,疼的那媳婦兒一聲叫……”
  
  夏潯本來要走了,聽她說的詭異,好奇之下,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堂堂國公竟然蹲在那兒聽起了牆根。
  
  只聽婦人道:“那新郎倌急忙抽出身來,伸手一摸竟有血跡,這可把他嚇壞了,急忙穿上衣裳出門而去。那新媳婦也是年輕不懂事,再加上初為人婦心中羞澀,不曉得丈夫幹什麼去了,便只忍著不說。等到天明,那夫婦倆不見了兒子,登時驚慌起來,媳婦娘家人聞訊趕來,兩家夾纏不清,把官司打到縣衙,縣大老爺升堂問案,也問得不著頭緒,找人也找不著,新郎倌新婚之夜莫名失蹤,就此成了一樁懸案。後來你猜怎麼樣?”
  
  那男人聽得納罕,忙問道:“怎麼著?”
  
  那婦人道:“又過了兩日,兩親家還在打這無頭官司,那新郎倌兒卻被人找著了。他呀,扮成一個叫花子,鬼鬼祟祟回了鎮子,向鎮中人打聽,問人家:‘聽說你們鎮上有一戶姓陳的,家中新婦被洞穿了肚皮,可還活著麼?’你說這……哈哈哈……”
  
  兩口子在屋裡笑個不停,夏潯在外邊也跟上了發條的溜達雞似的,身子一顫一顫哆嗦個不停。這回屋裡說的話小櫻可是聽懂了,只臊得她滿面通紅,一見夏潯還在那裡偷笑,她就氣不大一處來,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夏潯腰間狠狠一掐,夏潯吃疼,果然不敢再笑。
  
  夏潯躡手躡腳地潛出去,順著繩了抄了一手的衣裙,悄悄回到窗下,向小櫻打個手勢,兩人便原路退了回去。翻牆,出村,回到桑林旁,夏潯把衣服遞到小櫻手中,說道:“看看哪件大小合適,去林中換了吧。”
  
  小櫻答應一聲,剛剛走出兩步,忽又扭頭問道:“噯,你們中原怎麼有些地方,睡覺是把枕頭墊到腰下的麼?”
  
  夏潯本已不笑了,被小櫻這一問,卻忍不住大笑起來,小櫻一看他那怪樣子,就知自己問的不對,一時卻未想通哪裡不對,忍不住紅著臉嗔道:“笑!笑你個大頭鬼呀笑!人家到中原時日還短,不知道此地風俗有啥希奇的?哼!不問你了,早晚我能知道!”
  
  小櫻氣鼓鼓往林中便走,夏潯拍樹捶胸,前仰後合,更是暴笑不止!

justin 發表於 2012-6-29 17:08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901章 惡人降惡人

  官道上,林蔭下行著一男一女。
  
  這兩人正是夏潯和小櫻,這種年代,縱然夫妻,出門在外同乘一騎依舊有點驚世駭俗,所以兩人只得無人時同乘一騎,遠遠看見行人便勒馬停韁,下馬步行。
  
  到這時代久矣,夏潯對此已經比較注意了,反倒是小櫻是草原上長大的姑娘,對此規矩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入鄉隨俗,也只得忍耐。
  
  兩人男的英俊,女的俊俏,同路而行,靠得又這麼近,路人自然以為是夫妻。只是二人的衣服比較彆扭。夏潯一身衣袍是出門在外時穿的士子長袍,而小櫻穿的卻是婦人燕居的常服。女人出門在外穿的衣服和在宅子裡的衣服稍稍有點區別,雖然她這麼穿著也無不妥,可是叫懂規矩的人看在眼裡就會覺得有些不講究。
  
  這是一套已婚婦人穿的衣服,比較豔麗,小櫻昨夜偷偷換了衣服,因為胸圍子也濕著,便解了下來,與換下的衣服團在了一起,當時並未覺得不妥,等到天光大亮,偶然看到路人稍顯詭異的目光,才發現自己的雙峰解放以後過於活躍。
  
  小櫻健美勻稱的身材、完美挺拔的胸部曲線,還完全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健康、性感,充滿青春的活力,再配上一套已婚婦人家居時比較彰顯身材的合體衫裙,可真夠瞧的,這時她再想找個地方換衣服,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與機會了。害得小櫻一路上只得儘量含著胸,生怕胸前凹凸分明,原形畢露。
  
  這一路屬於人煙稠密地區,正往前走,忽見前方路上設有一道關卡,幾個皂役公人在那兒設了卡,警惕地打量過往行人。小櫻見了不由慶倖地道:“幸虧已經找到了你,要是我自己來尋你,就算在湯口鎮上不曾遇到意外,走到這裡怕也要被人截……”
  
  扭頭瞧見夏潯臉色,小櫻不由一詫:“你怎麼了?”
  
  夏潯道:“我身邊連個侍衛都沒有,帶著你這樣走路,我說我是國公,誰信?”
  
  小櫻一呆,怔道:“你……沒個憑據麼?”
  
  夏潯道:“憑據自然是有,我有一枚重達三斤的國公大印,還有皇上冊封時給我的誥書冊文,問題是……誰沒事會把那個帶在身上呢?”
  
  小櫻傻眼了:“那怎麼辦?”
  
  這時那幾個巡檢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夏潯突然往小櫻挨近了一些,一攬她的纖腰道:“娘子,小心一些!”說著把她往旁邊一帶,避過了一個扛著鋤頭荷著糞筐的老漢,往兩旁指指點點,財大氣粗地道:“娘子,我打算把這一片地全都買下來,這邊的田、那邊的桑林還有剛才經過的兩處魚塘連成一片。

有了錢就得買地,什麼東西都是假的,可這地假不了,等咱們將來有了兒子、孫子,這田產就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本錢。”
  
  小櫻又羞又氣,用細若蚊蠅般的聲音分辯:“你……你胡說什麼,誰跟你兒子、孫子的!”
  
  夏潯大聲道:“什麼?哦,這你不用擔心。回頭我跟舅舅打聲招呼,叫他給太平府寫封信,小小當塗縣還能不巴結著我麼?哼!哼哼!”
  
  一個挎著刀的巡檢本已走到近前了,聽他不可一世的這番話,腳底一滑,就繞到他們後面去了,很自然地攔向後面一個推著獨輪小車的漢子。
  
  夏潯和小櫻大搖大擺地過了關卡,等到走遠了,小櫻突然抬肘向夏潯胸口狠狠一撞,夏潯早有準備,身形一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臂肘,呵呵笑道:“淑女!要淑女!你現在這副打扮,要是跟我動拳腳,可占不了便宜,會春光外泄的。”
  
  小櫻恨恨地瞪他一眼道:“什麼夫妻,你說咱們是兄妹不成嗎?”
  
  夏潯道:“一個哥哥,獨自帶著一個衣著打扮分明是已婚婦人的妹子招搖過市?你當那巡檢司的人都是擺設?要是叫人看出破綻,你就被人搶走了,我還得回府取了印信才能來救你,萬一哪位巡檢大人自己家也有女人待嫁,那就連我也跑不了啦!”
  
  小櫻聽得忍俊不禁,忍不住“噗哧”一聲笑,紅暈便爬上臉頰。剛想原諒了夏潯的胡說八道,孰料夏潯還有下文:“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櫻一提裙子抬腳便踢,夏潯早已閃身躲過,小櫻不便追趕,瞪著他背影恨恨嗔道:“狗嘴裡吐不出……”
  
  金陵城,金吾後衛小校場。
  
  點將臺上,立著兩杆遮陽的大傘。

  紀綱翹著二郎腿坐在傘下的逍遙椅上,手裡捧著一碗茶。校場上群雌粥粥,盡是年輕貌美、身姿秀麗的姑娘。葉公公帶著一班太監正在台下忙碌著,逐一品評、登記,進行著篩選。經由他們的篩選至少還要經過三關,才有資格進宮實習一個月,一個月後,決定最後入宮的人選。
  
  這三關第一關是目測,他們要按照統一的標準,對所有待選秀女評出等級,刷掉排名最靠後的一批人,因此這一關還算比較簡單。紀綱坐在臺上,手裡捧著一隻茶杯,紀悠南提著壺,彎腰給他杯裡續著茶水,畢恭畢敬地道:“秣陵鎮上有個女子不曾應召,因為是輔國公特意吩咐過的,所以卑職刻意查了一下,那女子姓謝,叫謝沐雯。或許是他的外室吧,嘿嘿,既然是見不得光的,大人,咱要不要給他弄大發點兒。”
  
  “秣陵鎮……謝沐雯?”
  
  紀綱覺著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忽然記了起來,他輕輕啊了一聲,吩咐道:“原來是她!唔,這個女人與楊旭沒有瓜葛。楊旭出面保她,事出有因,這家人不准動,別給自己找彆扭,明白?”
  
  “是是是!”
  
  紀悠南連聲答應,心中納罕:“楊旭保她,大人也不敢碰她,這家人到底什麼身份?能叫大人跟他的死對頭都出面去保,難不成那家的女人是皇上的外室?呃……,這有點太扯了吧……”
  
  紀悠南胡思亂想著,紀綱問道:“楊旭在慈姥山可還安份?”
  
  紀悠南忙道:“哦,這些天他一直在慈姥山附近遊山玩水,無甚動靜。只是這兩天突然在湯口鎮出現了一次,據說是找什麼人,經我們詢問相關人等,認為他找的就是那秣陵鎮的逃女。不過他在找人的時候……”
  
  紀悠南把夏潯作主,讓他兩個侍衛娶了兩個待選秀女的事說了一遍,眉飛色舞地道:“大人,這事兒要是稟報皇上,該夠他喝一壺了吧?”
  
  紀綱輕輕哼了一聲道:“你的虧還沒吃夠?對付楊旭這樣的人,沒有十足把握,就不要再出手了。不過是兩個待選的秀女,你告到皇上那兒又能如何,這事兒給他記下,要是他倒了黴,這事就是火上澆油的好材料,要是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穩如泰山,這事就不叫事兒!”
  
  “是是是!”
  
  紀綱呷了口茶,悠悠又問:“陳瑛那老傢伙可有什麼動靜麼?”
  
  紀悠南吃吃笑道:“陳瑛那天離開咱們錦衣衛之後,怒氣衝衝回了都察院,之後,卻一直未見他再有什麼舉動呢,呵呵,大人是給皇上辦差事,大義所在,他能怎麼樣,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
  
  紀綱不屑地一笑,道:“哼!那老傢伙不過如此,我正等著他還招呢,沒想到他連個屁也不敢放了!”
  
  紀綱剛說到這兒,就聽號炮三聲,轅門外闖進一支人馬,鮮盔亮甲,刀槍鋥亮,火銃手氣勢洶洶,騎卒們人喊馬嘶,一進校場,便忽啦啦分作三路,一路向左、一路向右,呈雁翎狀圍向校場裡所有的秀女,另有一隊火銃手、刀盾手直趨點將台,將點將台團團圍住!
  
  紀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杯中滾湯的茶水灑到手上都未察覺,只是驚愕地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放眼望去,台前臺後、台左台右,數百人肅立不動,已圍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台下寒光閃爍,刀槍凜凜,緊跟著就聽希聿聿一聲長嘶,一匹神駿的黑馬潑剌剌疾馳而來,馬上黑盔黑甲一員虎將,直馳到點將台下,把韁繩一勒,那駿馬四隻鐵掌死死踏住地面,如同石雕鐵鑄的一般,一下子定在了那裡。
  
  紀綱往那馬上黑甲將軍望去,只見他一身重甲,俱呈黑色,護肩、護腕、絆甲絲絛乃至戰裙全無二色,與胯下戰馬渾然一色,只有盔頂紅纓如血一般突突亂顫,往他臉上看,頰當、眉批把一張臉遮起了大半,除了一雙銳氣迫人的眼睛,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那將軍向紀綱冷冷一望,翻身下馬,一員持旗小校疾步趨前單膝跪倒,那將軍在他膝上一踩,戰靴踏到地上,全身甲胄鏗然一聲響,原來他穿的不是一套塗漆的皮甲,而是一套真正的鐵制重甲。
  
  這將軍龍行虎步,旁若無人地登上點將台,將馬鞭在手中輕輕敲打著,目光冷冷地盯著紀綱一言不發。
  
  紀綱目光向台下飛快地一瞥,敲見了那迎風展開的一面旗幟,上書“天策”二字,心中凜然一驚,忙把茶杯往矮幾上一放,邁著小碎步飛快地向前幾步,向那將軍重重施下禮去:“臣……紀綱,見過漢王殿下!”
justin 發表於 2012-6-29 17:14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902章 打臉

 “哼!”
  
  那將軍鞭梢兒一揚,似乎要抽下來,躬身于前的紀綱眼皮子都沒眨一下,依舊保持著躬身而立的姿勢。
  
  將軍呵呵一笑,鞭梢繼續上揚,將眉批向上頂了頂,又伸手一扯頜下束帶,頰當展開,露出一張不怒自威的英俊面孔,正是漢王朱高煦。
  
  朱高煦旁若無人地往前走,走到紀綱的逍遙椅前,往台下看了看,慢悠悠地躺坐了下去。台下面朝點將台而立的將士“嘩”地一下,齊齊轉向朝外而立。
  
  朱高煦用珊瑚柄的馬鞭叮叮噹當地敲打著紀綱的茶杯,悠然問道:“紀綱啊,現在選出多少秀女了啊?”
  
  紀綱慢慢走到朱高煦旁邊,躬身道:“殿下,現在只是初選,由各地選送京師的秀女已達八千人,還有幾千人陸續送下,落選的會遣送回去,初步入選的,會由葉公公繼續進行篩選。”
  
  朱高煦眉毛微微一揚,目光慢慢定在紀綱身上,緩緩地道:“也就是說,最終名單,尚未確定?”
  
  紀綱已知道漢王為何而來了,他就是吃定了陳瑛一向隱忍,才用此事壓陳瑛氣焰,萬沒想到陳瑛大失常態,居然為了這件事請動了漢王。他再囂張,也不敢與這位比他更狂、更囂張的漢王叫板,只得忍氣吞聲地道:“是,尚未最終確定!”
  
  朱高煦“嘿”地一聲,道:“把花名冊取來!”
  
  紀綱咬了咬牙,返身走去,朱高煦搖著躺椅,繼續用鞭子叮叮噹當地敲紀綱的茶杯,一聲聲好象抽在紀綱的臉上,朱高煦今天來,就是要赤裸裸地打他的臉呐。
  
  當著自己的部下,當著校場上數萬號男女,紀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紀綱取了花名冊走到朱高煦身邊,朱高煦也不瞧他,只道:“找,有個叫範馨蓮的,給本王找出來!”
  
  紀綱低聲下氣地道:“殿下,這七八千個人的名單……”
  
  話未說完,朱高煦狠狠瞟他一眼,目中滿是戾氣,紀綱不由心頭一寒。
  
  朱高煦淡淡地吩咐道:“找!”
  
  紀綱咬了咬牙,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含羞忍辱地翻起了花名冊。那花名冊是按照筆劃等檢索方法編制的,要找一個人卻也不難,不一會兒,紀綱翻到那一頁,遞給朱高煦,道:“殿下……”
  
  朱高煦眼皮一抹,陰陽怪氣地道:“筆墨紙硯!”
  
  紀綱咬了咬牙,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紀悠南趕緊端了墨和筆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朱高煦左右,朱高煦躺在椅上,兩人為了要他看清,只好把身子彎得極低,朱高煦懶洋洋抓住筆來,潤一潤墨,看一眼紀綱托著的花名冊,便往‘範馨蓮’的名字上提筆一勾!
  
  朱高煦冷笑著站起身來,說道:“人我帶走了!”
  
  紀綱欠了欠身,不卑不亢、聲音雖不大,卻十分清楚地道:“殿下,這可是給皇上選女人!”
  
  朱高煦好象被踩了尾巴的貓,霍地一下轉過身來,手中鞭子沒頭沒腦便是一頓抽,破口大駡道:“混帳東西,拿父皇來壓本王!你不過是我爹養的一條狗,敢沖著你家少主人狂吠!”
  
  紀綱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既不躲也不避,任由鞭子雨點般落在頭上、臉上、肩上,臺上台下,無數人屏息而立,鴉雀無聲。
  
  朱高煦抽得累了,用鞭梢輕輕一挑紀綱的下巴,紀綱緩緩抬起頭來,臉上幾道血痕,緩緩沁出血珠。
  
  朱高煦陰森森地一笑,輕輕地道:“本王今日把你打死在這兒,也就像打死一條狗,你信不信?”
  
  紀綱抿著嘴唇一言不發,朱高煦哼了一聲,轉身向台下走去,邊走邊道:“帶了人走,龍江驛演兵去!”

  片刻功夫,朱高煦的人找到了那位叫範馨蓮的姑娘,把她扶上戰馬,朱高煦一馬當先揚長而去,緊接著三策馬數千精兵潮水般退去,呼嘯著往城東去了。
  
  紀綱自袖中慢慢摸出一方手帕,紀悠南趕緊搶到紀綱面前,殷勤地接過手帕給他輕輕擦拭頰上鮮血,惶恐地道:“大人,快些……回去敷點藥吧,可莫留了疤……”
  
  他還沒說完,紀綱突然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紀悠南被打愣了,手帕脫手失落,被風吹著飄向台下。
  
  “大人……”
  
  “啪啪啪!”
  
  紀綱掄圓了膀子,連吃奶的勁兒都拿了出來,使勁地抽打著紀悠南的臉頰,抽得他兩頰赤腫,口鼻竄血。
  
  紀綱抽得累了,才甩一甩手上沾著的血跡,咒駡道:“陳老匹夫什麼舉動都沒有?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廢物!純粹一個廢物!”
  
  紀綱怒氣衝衝走下臺階,掃了一眼台下噤若寒蟬的侍衛與候選侍女們,正欲拔步離開,一個秀女見他望來,便怯怯地舉起雙手,雙手捧在胸前,手中有一方手帕,卻是紀綱方才飄落台下那塊手帕,正吹落在她的懷中。
  
  紀綱本來要走,想了想還是大步走過去,從她手中奪過手帕,在臉上狠狠地擦了擦,又擦了擦手,橫著眼一乜那候選秀女,見她年紀雖小,卻生得嬌俏清麗,又不乏伶俐乖覺的感覺,便道:“你叫甚麼名字?”
  
  那小姑娘十三四歲,怯生生地退了一步,道:“奴家姓柳,小字吟荷。”
  
  紀綱見她一退,下意識便去抓旁邊一個年紀略長於她的女孩兒的手,仔細一瞧,兩人倒有五六分相似,便道:“這女子又是哪個?”
  
  柳吟荷道:“她……是奴家的姐姐……”
  
  “叫什麼?”
  
  “清墨!”
  
  紀綱嗯了一聲,心道:“瞧其長相氣質,再聽聽這文雅的名兒,應該是書香門第。”紀綱點點頭,便道:“好,爺很喜歡你!你們姐們兩個,就不用參加選秀了,以後便侍候老爺吧!”
  
  紀綱說罷,也不問她們答不答應,舉步便走,被他抽得滿臉開花的紀悠南亦步亦趨,低低提醒:“大人,這可是給皇上選的秀女啊,您……”
  
  紀綱腳下不停,悻悻然道:“楊旭可以給他的侍衛選妻,漢王可以帶兵把人搶走,老子弄兩個女人侍候,怎麼啦?這麼多女人,入了宮也不過就是個宮女,怎那麼巧,偏是我瞧中的女人最中皇上的意?”
  
  紀綱霍地停下,紀悠南幾乎撞到他的背上,連忙停住,紀綱指著他的鼻子道:“去,跟葉公公說一聲,把這兩個女人從冊子上勾了,給我送家裡去!”
  
  說罷走到轅門,翻身上馬,竟一溜煙兒去了。
  
  夏潯當日帶著衣衫不整的小櫻回到楊家別院,楊家幾位夫人恰好都在廳中,迎出來一瞧,小櫻一身新嫁少婦的打扮,胸前未縛胸圍子,往楊家客廳裡一站,胸前沒遮沒擋的,那模樣可真夠瞧的。不止小櫻覺得尷尬,弄得夏潯也不自在起來。
  
  好在他及時打岔,說明事情來龍去脈,又著意地提了提一路過來,所遇到的因為選秀女造成的種種風波,一眾妻妾也沒當著小櫻的面調侃他,茗兒趕緊引著小櫻下去,給她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暫且安頓府中,第二天才派人把她送回去。
  
  因為有了夏潯的吩咐,不只當地村鎮,就是縣裡頭也不敢再派人騷擾,這一家人算是重新過上了平靜的生活。如今圖門寶音皇后已經完全代入了新角色,也真把小櫻當自己親女兒看待。小櫻如今這年紀,在草原上也嫌稍大了些,又經過選秀一事,圖門寶音覺著是該給這女兒說合一門親事了。
  
  可是她在當地深居簡出,一點人脈關係都沒有,任誰也不認識,還真不知該到哪兒尋摸一位乘龍快婿,不期然便想起了夏潯。在瓦剌時,她就覺得小櫻和夏潯之間有故事,此番又承蒙夏潯搭救,她覺得若讓小櫻嫁予夏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料與小櫻一提,小櫻雖然對夏潯仇恨之意淡漠,可是心病依舊難以盡除,若做夏潯的枕邊人,實在有些接受不了。圖門寶音只道她還放不下阿魯台太師之子阿卜只阿,便溫言解勸,更說出了一些小櫻所不知道的事情。
  
  小櫻這才知道她和阿卜只阿,確實是她的父親和阿魯台太師之間的一場政治聯姻,雖然說在雙方有意的安排下,頻繁的接觸讓她當時確實喜歡了阿卜只阿,可是知道這是出於別人的算計,她還是有種被人利用的感覺。
  
  當初這事兒她這當事人蒙在鼓裡,本雅失裡卻一清二楚。本雅失裡擔心聯姻使得阿魯台更加勢大,對此事尤為關注,他甚至還暗中調查,查到阿卜只阿另有情人等一些事情,只是還未等他利用這些消息予以破壞,就被阿魯台察覺了,阿魯台對他嚴厲警告一番,本雅失裡只得忍氣吞聲。
  
  但是這事雖未張揚開來,他的皇后卻是全都清楚的,這時節也一一對小櫻說出,小櫻昔日那一段情,終於徹底幻滅。其實小櫻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和夏潯在遼東時朝夕相處,又曾色相引誘,雖說當時心頭有恨不覺情動,其實心裡已經留下了他的影子。
  
  等她被夏潯義釋之後,心中恨意大減,時而想起遼東情形,未嘗就沒有些假戲真作的情愫。如今再經過幾次接觸,那一顆芳心更已動搖,可她畢竟不是因為不能對阿卜只阿忘情才不肯接受夏潯,是以圖門寶音透露這個秘密,依舊不能叫她釋懷。
  
  圖門寶音也不知她到底糾結甚麼,便自打起了多多給她和夏潯製造機會的主意。
  
  這廂夏潯在慈姥山悠閒多日,突然接到漢王在金吾後衛的校軍場打紀綱臉的事情,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可以混水摸魚了,便收拾收拾,打道回京了,美其名曰:為了孩子的學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7-2 00:02
第903章 驅狼鬥虎


  夏潯剛剛回京,東廠貼刑官葉安就送來了消息,葉安告訴他的正是漢王朱高煦在金吾後衛校場折辱紀綱的事情,不過他同時還提供了一個夏潯不知道的情報:紀綱私自截留了兩個候選秀女,而且是一對姐妹花。
  
  這就是國家機器的厲害之處了,東廠可以光明正大地發展勢力,人手充足,也容易滲透到各個衙門,錦衣衛可以往東廠大量的摻沙子,東廠何嘗不能利用這些安插過來的錦衣衛,策反他們做雙面間諜,反過來探聽錦衣衛的情報呢,而夏潯的人就無法及時掌握這一情報。
  
  葉安興致勃勃地道:“我們正打算派人赴北京,把這件事禀報皇上!”
  
夏潯連忙搖頭:“不妥!不要去!”
  
  葉安納罕地問道:“國公,哪裡不妥?”
  
  夏潯道:“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皇上怎麼看。咱們這位皇上,對戰場的興趣遠比床榻大得多,對女色不是很看重,何況眼下紀綱正受寵,這件事報上去,頂多叫他受頓責罵,卻搞不垮他。如果在合適的機會說出來,才能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
  
  他瞟了葉安一眼,說道:“你回去,對木督主說,這筆帳,先給他記下來,記到小本本上,等有大用的時候再拿出來。”葉安對他倒是言聽計從的,聞言忙答應下來,又敘談一陣,便告辭離去。
  
  陪坐一旁的徐姜送走了葉安,返回書房對夏潯道:“國公,這件事縱然動不了他,也可以噁心他一下,更可以叫東廠和錦衣衛鬥的更兇,如果真有一日能扳倒紀綱,也不差這一樁罪名。何必如此隱忍,我看木公公執撐東廠之後,急於在皇上面前立功呢。”
  
  夏潯深深吸了口氣道:“你還沒看清楚麼?紀綱的確面目可憎,可他做什麼壞事都做得肆無忌憚,唯其如此,此人不足為慮。你看他後邊有什麼人?除了皇上,什麼人都沒有,只要皇上不想動我,他只能在那窮蹦達,就像一隻拴在門檻上的狗。吠的再兇,也咬不到我。
  
  可陳瑛不同啊,這隻老狐狸才是真正的勁敵!你們眼裡只看到了紀綱,卻沒注意他,或者沒覺得他比紀綱更危險,這正是他真正的危險之處。而且,他背後是誰?他不但是皇上放出來督察百官的一條冇狗,同時還是架在漢王手臂上的一頭鷹!
  
  紀綱在文官中沒有基礎,在武將中沒有人脈,他就算得勢。又能如何?可是漢王呢,漢王一旦得勢,來日之朝廷,固然沒有我們立足之地,就算想要退隱林泉都成了痴心妄想。你說誰才可怕?哼!紀綱,說實話,我還真不把他放在眼裡,他只會好勇鬥狠那一套。你再看陳瑛,把一個當朝首輔不顯山不露水地就幹掉了,現在甚至沒有幾個人覺察是他幹的,這才是高人! ”
  
  徐姜眨眨眼道:“那麼,對付陳瑛和對付紀綱有什麼關係,這與舉告紀綱並不衝突啊。”
  
  夏潯沉沉地道:“原因有三。一是提防紀綱狗急跳牆,如果他現在和東廠大打出手,又得不到太子的支持,會不會改換門庭,投靠漢王,很難說。雖然說官場上反覆無常乃是大忌,可三姓家奴這種奇葩並非沒有。
  
  第二,東廠跟錦衣衛一旦鬥起來。陳瑛就能混水摸魚,不管他搞垮了哪一方,對我們都不利,東廠是咱們的盟友,東廠初立。根基不牢,不能折損。紀綱雖然討人嫌,可他咬起漢王一派來更加凶悍,尤其是他剛剛受了漢王的羞辱,這是驅狼鬥虎的好機會!
  
  第三,我們要扳倒陳瑛,就得扳倒漢王,要扳倒漢王,就得扳倒陳瑛,這是一二而,二而一的事情。漢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要扳倒他,要用到許多手段,這些手段可能會留有後患;同時,陳瑛掌著都察院,要對付都察院這群朝廷耳目,就需要一個比他們更強大的秘諜組織!
  
  誰給我的權力可以監察百官?沒有!我們在暗,許多事,我們不能明明白白地出面,這就需要一個可以直達御前、有權舉報一切的衙門出頭。東廠可以充當這一角色,錦衣衛也可以,如果利用錦衣衛來做,一旦失敗,損失的也是錦衣衛,而不是東廠,如果換作錦衣衛無恙,而東廠倒了,我們做事就更不方便了。這是未慮勝而先慮敗! ”
  
  夏潯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說道:“咱們是不能太擴張的,不是絕對信任的人,更不可引進,所以人手一直有限,把監視陳瑛、紀綱和漢王的幾個人調回來吧,交給小戴,他在瓦剌那邊缺人手。”

  徐姜手裡也缺人,有些不願意放人,便問道:“那京裡怎麼辦?”
  
  夏潯微笑道:“京裡麼,看戲就是!”
  
※※※※※※※※※※※※※※※※※※※※※※※※※※※※※※
  
  朱棣離京北巡之後,朱高熾就在京裡監守國事。太子監國尤其不易,事情處理的不好,要受皇帝責備。不該自己處理的事情擅自處理了,又有僭越之嫌,所以一個常常要監國的太子,實在是比做皇帝更考驗人。對朱高熾來說,處理政事卻是駕輕就熟,游刃有餘。
  
  靖難期間,朱高熾在北京城料理政務,負責後勤,那時就已顯出他在這方面的卓越才幹。在本來的歷史上,朱棣得國之後,五征漠北、數巡北京,他真正在南京京料理政務的時間也就一半左右。朱高熾這位歷冇史上只在位一年就掛了的胖皇帝,真正主持政務的時間可不止一年。永樂朝文治武功,大興土木,做了那麼多大事,國家經濟居然未受多大影響,朱高熾功不可沒。
  
  這日,內書房按慣例把奏章移送太子府,奏章已按輕、重、緩、急將奏章所奏事務分類放置,每一類中又按民生、教育、武備、匪盜、司法等加註了不同顏色的標籤。朱高熾一如既往,先看急件。在他職權範圍內的,立即予以處理,不能由他做主的,則按急件由驛卒馳送北京,由他處理的,回頭再把處理結果做慢件呈送北京。
  
  朱高熾認真審閱著奏章,其中戶部左侍郎劉雅的一份奏陳引起了他的注意,劉雅在奏陳中說:雲南邊儲困缺,糧米不足,請求朝廷撥濟賑糧。
  
  朱高熾看到這份奏章便勃然大怒,這份奏陳附有雲南府官員的公函,從這份公文到京的日期看,它在戶部趴了五天,昨天才轉到通政司,今兒一早由內書房給他送來,由此可見戶部對此沒有絲毫重視,同時奏章中也沒有提出一點有用的建議。
  
  雲南那是什麼地方?張輔和沐晟正在安南打仗啊,如果這個地方因為缺糧出了亂子,那沐晟的雲南兵軍心大亂,個個思歸,這仗還能打麼?如果因此引起雲南暴冇民作亂,從而切斷了安南軍的補給,安南孤軍將落得什麼下場?這不是小事,一個不慎將引起多少亂子?
  
  戶部官員尸餐素位,毫無警惕,而且隨公函沒有一點建議和主張,這分明是皇帝不在京裡,便懈怠了職責,不把自己這個太子放在心上。朱高熾立即宣戶部尚書夏原吉和左右侍郎劉雅、景明入宮,將他們痛斥一頓,批駁的體無完膚,這才餘怒未息地與他們商量對策。
  
  夏原吉倒是有點冤枉,因為前些天黃河發大水了,開封府受了災,城牆被沖垮兩百多丈,淹沒農田七千五百餘頃,百姓受冇災者達一萬四千餘戶,朱棣在赴北京途中就便視察了災情,傳旨工部侍郎張信前往開封,坐鎮開封府,興工重修開封城,並著戶部配合,賑災救民。
  
  夏原吉正忙著這事兒,日常公務就交給了左右侍郎,這左侍郎劉雅也是老虎不在京,就打了個盹兒,雲南這事兒他沒太往心裡去,結果連累兩位同僚都受了太子的責備。不過,太子所慮確實不假,萬一雲南真的惹出亂子,從而導致安南大敗,他們連人頭都要落地的,今天受太子一頓責罵又算什麼。
  
  當下三人只得打起精神,與太子細細斟酌了一番,立即決定,召商中納。規定:大理五井鹽每引米一石三鬥,黑鹽井每引米二石;金齒黑鹽井每引米一石五斗,安寧鹽井每引米二石;景東白鹽井每引米一石五斗。由此引糧商迅速往雲南運糧,以解糧災。
  
  這是明朝常用的一種方法,利之所趨,民間販糧比官運效率要高的多,而且許多糧商在南方屯集有大批糧食,可以就近起運,在最快的時間內把糧食運到。消息傳開,各地糧商果然爭先恐後,往雲南運糧去了。一樁極可能由糧荒演變成民亂,繼而導致南方戰局失利的禍亂根苗就此解決了。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明明是朱高熾目光長遠,審度全局的一項英明決策,落到有心人眼裡,叫他刪刪減減、避重就輕地一番渲染,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一種解讀了。
  
  朱高熾召戶部三巨頭赴太子宮,一通責斥訓誡的事兒傳到了陳瑛耳朵裡,陳瑛如獲至寶,立即授意手下御使給遠在北京的永樂皇帝上了一本,奏章中避口不談雲南糧災,只說皇帝不在京中,太子作威作福,勒令戶部尚書及左右侍郎如太子宮覲見,對他們痛斥責罵,視國之大臣如私邸之奴云云。
  
  奏章寫罷,便興沖沖地秘送北京去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7-2 00:09
第904章 牧天下


  阡陌縱橫,榖浪湧動,金黃一片。
  
  一個白布包頭的短福漢子,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在榖浪間緩緩走過。
  
  那少年左顧右盼,和大多數從小生活在城裡,甫到農村的孩子一樣,眼中處處都是新奇。
  
  “這是穀子,就是書裡面提到的五穀中的粟。世間萬物,各有奇妙。這穀子,也有一樁奇處。它不在白天開花,這麼多穀子,不論什麼時候,絕不在白天開花,而是在夜裡,後半夜,好像它們知道時辰似的,呵呵,你說奇不奇妙!”
  
  漢子笑吟吟地說著,便彎下腰,從榖間拔出一支旱稗子,這是一種與穀子外形相似的野草。他把手背到身後,輕輕搖著手中的野草,悠然地走著,瞧著眼前金黃的榖浪,說道:“很久以前,黃河上下才是俺漢人農耕最發達的時候呢,直到隋唐時,長江南北依舊遠不及這北方農耕發達。
  
  可後來卻是每況逾下,尤其是經過元末的兵連禍結,北方耕桑之地變為一片草莽,人煙也日漸稀少,但這只是一方面。這方面的事情,好辦。兵連禍結?那已經是過去了,自我大明立國以來逾四十年,北方還有幾年戰事。韃子敢來犯邊,那就打他回去!人煙稀少?生娃子來不及長大,俺就從人多的地方調過來,充實北方人口。
  
  可是,有一件事卻難辦的很,那就是天氣!孫兒,農事是靠天吃飯的,這北方天氣不曉得怎麼搞的,比起以前來惡劣的多。你可莫小看了這天氣呀,這天上多下一寸雨,地上就積澇成災。這日頭曬得地皮多旱一寸,莊稼就得乾死。這風刮得大了一點了,眼看成熟的莊稼就全毀啦。 ”
  
  那少年問道:“皇爺爺,兵荒馬亂,可口解決,人丁少,也可以解決。可這天氣惡劣,咱們又不是神仙,該怎麼辦呢?這北方,就一定要沒落下去麼?”
  
  原來,這兩個人正是朱棣和他的皇孫朱瞻基。
  
  朱棣北巡時,把朱瞻基也帶了出來。皇長孫生長於深宮,不知稼稿之艱難,他把這個最寵愛的這個大孫子也帶出來,下鄉觀風俗民情及田野農桑的時候,就把他帶在身邊,讓他知道國用所需皆出於此,百姓生活不易,為民之君,對百姓宜加憫卹,這也是他對自已繼承人的一片苦心了。
  
  聽了朱瞻基的話,朱棣領首道:“孫兒問的好!但有心去做,怎麼會沒辦法呢。孫兒,不管是皇帝治理天下,還是官員治理地方,做事都有個輕重緩急,處理事情,應當先擇重要且緊急的事情去做,然後再去做輕微且延緩的時候,現今天下,所急者是什麼呢?衣食!所重者是什麼呢?教化!
  
  這就是為君者最重要的兩件大事了。北方氣候惡劣,就得讓百姓甘於貧困?衣食短缺?不然!可一味的從南方調運糧食?那也不成,教急不救貧吶!氣候惡劣一年,土地就會荒蕪,土地荒蕪兩年,百姓為了生存就得遷徙他處,三年之後,地也沒了,百姓也沒了。
  
  要改變這狀況,咱們改變不了天,卻可以大興水利,補天之不足。支河所經,澗泉所出,乃至就地打井,皆可引之成田。太祖立國後,最重農耕之事,從洪武元年到現在,我大明共開塘堰、河渠、陂渠堤岸各達五千餘處,如今農業已遠超元時。
  
  不過,建國初北方不靖,而且元末大戰,整個中原都受到了破壞,那時候糧食所出,已主要集中在南方,要讓百姓吃飽肚子,就得先把這些產糧多的地方先建設起來,因此這些水利多集中在南方。如今南方水利建設已成規模,可以集中精力發展北方了! ”
  
  朱棣把這經國之理深入淺出地說與朱瞻基聽,朱瞻基了悟於心,頻頻點頭。
  
  朱棣道:“當然,要重振北方農耕,也不可只重水利,諸如肅清吏治、鼓勵墾荒、改良土壤、精耕細作、選擇適旱的莊稼……”
  
  他剛說到這兒,一名驛卒忽然騎著馬,沿田埂從遠處急馳而來。
  
  榖地邊上,正有大群的官員恭候在那兒,為這爺孫倆迴避出空間,叫他們自由自在地在田間糶步,聊天。一見有驛卒趕到,就有人迎上前去,問茶几句,就有人引著那下了馬的驛卒向他們跑來,朱棣看見,便牽起朱瞻基的手道:“走,過去看看!”

  朱棣逸頭上去,那驛卒取出一筒封的奏章,正是都察院彈劾太子的奏章,朱棣趕回地頭,在一株大榆樹下,太監搬來馬扎,抬過小幾,又端上茶水,朱棣一邊喝著水,一邊看那奏章,奏章看罷,臉上便露出不悅的神色,大聲吩咐道:“來人,擬旨。”
  
  當下有人又抬過一張几案,就在朱棣側面不遠處放好鋪上紙張研好端墨,擬旨官端坐案後,提筆等著
  
  朱棣道:“高熾吾兒,俺命你監國,處處須小心謹慎著,切勿急躁性子。大臣皆是國家棟樑,偶有小過時,安能加以折辱?還有,你在太子宮裡面坐著,不可偏聽偏信,以一己好惡待人處事……”
  
  朱棣一口的大白話,那擬旨官早就習慣了,運筆如飛,刷刷寫道:“曉諭太子,朕命你監事,凡事務必寬大,嚴戒躁急。大臣有小過,不可遽加折辱;更不可偏聽以為好惡,育德養望,正在此時。天下機務之重,悉宜審察而行,稍有疏忽,遺害無窮。切記:優容群臣,勿任好惡。凡功臣犯罪、調發將士,必須奏決!”
  
  等擬旨官寫罷交予朱棣重新看了一遍,朱棣點點頭,說道:“用印,發出去吧!”
  
  朱棣說完,牽起朱瞻基的小手,道:“咱們再到那邊棉花地裡走走去。”
  
※※※※※※※※※※※※※※※※
  
  爺孫倆剛一走開,朱瞻基便替父親抱起了不平,他嘟起小嘴道:“皇爺爺,孫兒的父親縱有處事不妥當的地方,可他畢竟是當朝太子啊,皇爺爺怎麼能因為一個御使的幾句話,便加以訓斥呢。皇爺爺甚至還不知道父親為何責斥大臣……”
  
  朱棣一愕,扭頭瞧瞧孫子嚴肅的小臉,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朱瞻基更加不悅,甩開朱棣的大手道:“皇爺爺為何發笑,孫兒說的不對嗎?”
  
  “呵呵,當然不對!”
  
  朱棣寵溺地摸摸他的頭,語重心長地道:“孫兒,你父是俺兒,可是在國事上,卻是君與臣。皇爺爺並不需要知道你爹爹為何責斥大臣,他性情一向溫和,既然發怒,必有緣由的,知子莫若父,這還用俺問麼?”
  
  朱瞻基詫異地道:“那皇爺爺為何……”
  
  朱棣的神情嚴肅起來:“孫兒,你爹或是因為忿怒,但,召大臣覲見於太子宮,嚴詞教訓,這就是僭越。太子受朕所命,代朕監理國事,卻不能代朕管教大臣,他只能解決事情,這些事應該交由朕來裁決。不管他是否事出有因,這麼做,那就是撼動朕的權威!”
  
  朱瞻基不解地道:“可如……”爹爹是皇爺爺的兒子呀,他以後就是大明的皇帝。 ”
  
  朱棣沉聲道:“一日不是皇帝,便一日不掌君權!一戶人家,老子不在家,兒子可以替老子做些主。但是一個國家,萬萬不成!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不是戲詞裡的一句空話,這裡面是有大學問的。”
  
  朱棣站住腳步,長長地籲了口氣,說道:“世間萬物,都有它的道理。就像那穀子,永遠只在半夜開花,天色未明,花即敗去,自古至今,從未改變,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它必定有它的道理。這朝廷、天下,也是一樣。
  
  從皇帝到內閣、從內閣到六部,從六部再到地方三司,朝廷諸衙門,朝廷與地方貫通其草的大小衙門,各個衙門之間、各個官職之間,聯事通職,構成了掌控天下的一張巨網,而皇帝,就是這張網的中樞。
  
  所有這一切,相互依存、相互制約,任何一處逾越了它的規矩,就會破壞整張巨網的協調,從而扭曲變形,出現它掌控不到的地方,甚而釀成更大的後果,乃至亡國。君不成其為君,臣不成其為臣,必釀大亂。所以,這個秩序絕不能亂,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理由讓它亂! ”
  
  朱瞻基聽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朱棣牽起他的手,沿著田埂向遠處緩緩行去,風中飄起他肅穆的聲音:
  
  “孫兒,為君者永遠不可以讓臣凌駕於君之上,不管他是君的至親孝子,亦或是忠烈節義舉世無雙的忠臣,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否則便君不君、臣不臣了。哪怕他的所作所為是因為對君的忠,這也是不可原諒的。因為……當他凌駕於君之上時,君的權成就已經受到了傷害,百官必然因之而失去對君的敬畏。
  
  一個農夫,照料的是十幾畝田地,他要順應天時四季,育種栽秧、除草殺蟲,一個不慎,全年的收成就毀了。而一個皇帝,照料的是全天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要考慮、要計較的事情更多,一個不慎,就是千萬人的死亡,甚或江山的顛覆。瞻基啊,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大明的皇帝。皇帝,所思所慮,不為一人,要放眼天下,這番話你要牢記在心! ”
  
  朱瞻基還帶著些童稚的聲音道:“是,皇爺爺教誨,孫兒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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