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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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088
herming123 發表於 2012-8-31 12:56
第1025章 海盜與海
 
  印度的那此大公們絶對談不上強大,但是他們的富有,絶對鼓過世上所有其它國家的君主和王公,似乎他們生來的唯一使命,就是為了積攢。
 
  印度有嚴格的和姓制度,卻少有泥腿子揭竿而起,政治形態的穩定,為財富的不間斷的積累且不分散不轉移創造了條件。而神廟作為比王族更高貴的等級,所擁有的財富更加驚人。
 
  舉止例子來說,公元九世紀的時候,加茲尼的馬哈茂德帶人去印度搶劫,在一座神廟就搶到了超過二十五萬磅的黃金。而拜占庭帝國最強盛的時候,國庫裡也只有二十萬磅黃金。這一座神廟的財富,超過了一個帝國的國庫。
 
  再比如,2011年的時候,人們在喀拉拉邦一座神廟下面發現一個秘室,從裡面找出的珍寶,價值約兩百億美元。那麼,夏潯帶領這群海盜,洗劫古里王的寶庫和維拉曼神廟的所得,該鼻值多少?
 
  夏潯震驚了很久,才清醒過來。
 
  他考慮了一下,對許滸道:“珍珠寶石一類的東西,不容易兌現,我們沒有珠寶商在船上,寶石的具體價值也無法進行準確衡量,全都裝箱到存起來。至於黃金,拿出十分之一,分給每一個船員,各階級軍官按職階,每高一級多拿一成。”
 
  許滸既驚訝又意外,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海盜,所得的財物是不可以落入個人之手的,因此,他才對手下私匿寶物的舉動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際上他也私藏了一筆珍寶,可他沒想到夏潯竟如此慷慨。
 
  感動之下,許滸不禁提醒道:“國公,如果有人彈劾到朝廷上,這可是大罪!”
 
  夏潯淡淡一笑,道:“每個人都有得拿,誰會上告呢?記住,陣亡將士也要分,加倍,回去之後,要給他們的家人!”
 
  許滸大喜,連忙道:“國公放心,我這就去辦!”
 
  許滸興沖沖地宣佈好消息去了,片刻功夫,船上便傳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夏潯笑了笑,扭頭看向那七彩斑斕的珠寶堆,眼睛又有些花了:“這樣的海盜,乾著似乎很舒坦吶……”
 
  幾天以後,鄭和的艦隊趕到了古里。
 
  他的艦隊十倍於夏潯的隊伍,一見來了這麼多黃皮膚的東方人。差點沒把正熱衷於傳揚中國道術如何神奇的古里人活活嚇死。
 
  幸好,這裡有不少人在鄭和船隊上次來時是見過他們的,見到船上那熟悉的獨一無二的團龍大旗,他們知道那位統帥著無敵艦隊的東方使者又來了,謡言才平息下來。
 
  古里王見了鄭和像見了久別的親人似的,拉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自己的損失,鄭和聽了不免心虛,趕緊鄭重表示,先於他們而來的那些海盜是縱橫南洋的陳祖義殘部,他們一路西來,宣撫諸夷、友好通商的同時,也負有殲滅這支海盜的神聖使命。
 
  古里王聞言大喜,熱情款待了鄭和、張熙童一行,並犒賞三軍將士,幾天之後,交易完畢,古里王特意送了鄭和一禹繼續西去的詳細海圖,殷殷盼望著這位大明天使能把那天殺的海盜全給殺了,替他出一口惡氣。
 
  ※※※※※※※※※※※※※※※※※※※※※※※※※※※※
 
  波斯彎,忽魯謨斯。
 
  通譯找來了新僱傭的嚮導,嚮導收受了鄭和一袋金幣後,立即向他慇勤地講述前方將要到達的方向。
 
  “什麼?你說,沿海岸駛到阿丹,就能到達天方?”
 
  鄭和又驚又喜,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鄭和激動地回身,望著東方大聲喊道:“陛下!鄭和做到了!此處去我中國,雖十萬里之遙,但是奴婢真的趕到了聖地,可以朝謁聖地了!”
 
  鄭和興奮地望著岩壁上對當地人來說仿如天書的一哥圖形,那是夏潯的船隊經過時給他留下的指示路標。
 
  “沒錯!國公也去了麥加,哈哈,國公走到了鄭和前面!”
 
  鄭和開懷大笑,喊道:“來人,在此豎碑立留念!我大明艦隊,就在這裡!”
 
  從金陵城帶來的石匠叮叮噹當的一陣雕刻,當天傍晚,夕陽西下的時候,海浪湧著燦爛的金光,反映在海邊一塊剛剛雕好的石碑上:“其國去中國十萬餘里,民物咸若,熙皓同風,放石於茲,永昭萬世!”
 
  鄭和撫摸著剛剛雕好的石碑,扭頭望向西南方向,帶著羨慕的語氣喃喃自語:“國公此放已在麥加朝聖了吧……”
 
  鄭和無限羨慕的夏潯此刻正在海上同風浪頑強地搏鬥著。
 
  他率領著“海盜艦隊”一路沿海岸西來,能做生意的地方就做生意,碰到不友好的人,也不介意多做一回強盜,在海上,他們曾打退過三支海盜船隊。就這樣一路西去,早就到達了天方。
 
  因為鄭和的船隊比他大上十倍,每到一處不管是經商做生意還是疥充淡水和食物都比他們麻煩的多,再加上鄭和還要與當地的官府打交道,進行官方交往,所以速度比夏潯慢了不止一倍。
 
  當然,夏潯每到一地,都要打聽朱允墳的下落,但是這件秘密使命已經快要被他拋到腦後去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在本來的歷史上,朱允炆根本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永樂大帝擔心的尷尬局面根本不會出現。
 
  一開始或走出於朱棣的交待也好,出於個人對朱允墳下落的好奇也好,他還肯認真去打聽,可是越到後來越全無消息,夏潯幾乎已放棄了對朱允炆的尋找,代之以對新航線的探索。
 
  大明已經改朝貢貿易為自由貿易,所以很快大明就將湧現更多民間的冒險家和航海家,探索一條準確的航線,這對整個大明未來的發展都至關重要。
 
  費英倫在一路的經營和搶掠之中,也發了一筆大財,即便夏潯現在失言,不肯為他買一條船,他所擁有的財富也足以買下一條叫他睡覺都笑出聲來的大船了。
 
  費英倫在忽魯謨斯的時候就想告別夏潯棄船上船。因為在此時,歐洲人到南洋的航線就要在波斯灣上岸,由陸路經中東,再乘船到地中海,然後抵達歐洲各國,費英倫想在此登岸,返回故鄉。
 
  直線距離來說,無疑這是近的,但是陸路運輸的龐大代價,使得這條航線遠不如從歐洲出發,經過好望角再繞過來更經濟。
 
  夏潯對西洋所知有限,對世界地理也一知半解,不過他清楚地記得,歐洲人經過好望角可以一路走水路過來,根本無須在中閃還經過漫長的陸路運輸。
 
  所以,他不肯放費英倫走,他要繼續向京航行。他要找到那個此刻還未取名的好望角,他不知道具體的航線,卻自有他的笨辦法,沿著海岸線一直往前走,就不信找不到非洲的最南端,那個等待他去發現的處女地。
 
  這法子,他打《軒轅劍》遊戲闖迷宮時常用,雖然比看攻略要多耗費許多時間,但是能練級吖。如今不存在練級一說,卻有財寶可搶,他的船員已經搶上癮了。
 
  “我們是海盜,
 
  兇猛的海盜,
 
  左手拿著酒瓶,
 
  右手棒著財寶,
 
  我們是海盜,
 
  有本領的海盜,
 
  美麗的姑娘們。
 
  請你來到我的懷抱……”
 
  他們唱著費英倫教給他們的歌,很快樂地往大海深處走去,不秤這一路下來,遇到的“怪”的級別越來越高,這個“,怪”就是變化莫測的天威,天威有誰能抵擋呢。
 
  大海給他們帶來了財富,也帶來了危險。
 
  狂風咆哮著,掀起巨大的浪頭,一個個連續不斷地撲打在風浪中起伏不定的艦船上,根本找不到拋錨的地方,這鬼天氣已經持續了三天,快要叫人發瘋了。
 
  誰能想得到,前一刻還是萬里無雲的晴空,突然間就氣候大變呢?這兒的氣候與南洋明顯不同。大雨連天接海,迷茫一片,根本看不消遠處的東西。
 
  水手們在船上緊張的忙碌著,每個人都被又鹹又冷的海水打透了,夏潯也出現在船頭,腳下使了干斤墜牢牢地抓住甲板,依舊隨著船艦有力的擺動而打滑。
 
  遠遠的,許滸聲嘶力竭地向他喊著什麼,可是風浪的咆哮聲、暴雨的嘩啦聲、驚雷的炸響聲交織中一片,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海水好像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似的,夏潯能夠聽到船體受到擠壓的聲音,船體發出的吱吱嘎嘎的慘叫就在耳邊,彷彿這船馬上就要解體。
 
  前邊一艘型號更小的船被一個接一個的巨浪拋來拋去,一會兒被掀到十數米高的空中,一會兒又砸進深深的漩渦,常常叫人以為它沉入海底,再也不可能出現的時候,它又頑強地浮出水面,你剛剛鬆了一口氣,它又被一叮,巨浪砸下去……。
 
  風浪無休無止,折磨著人的耐心,唐賽兒被蘇穎用布帶綁在了床上,吐得一塌糊塗。蘇穎這時候比夏潯能幹,風浪中不時可以看見她的身影,與許滸一起指揮著船員,盡可力地駕馭這風浪中的野馬。
 
  也不知什麼時候,風浪終於漸漸減拜,所有的人都筋疲力盡地癱倒在船上,船還在劇烈地顛簸著,可是比起狂風巨浪時的樣子,已如在天堂了。
 
  忽然,前邊那般在風浪中一直頑強掙扎到現在的小船上突然傳出一陣驚呼:“觸礁了!觸礁了!”
 
  許滸、蘇穎和夏潯相繼跑到船邊,只見那艘小船上的人正在船上跑來跑去,似乎想到堵住船底的漏洞,蘇穎眼尖,向遠處一看,一片黑乎乎的懸崖,蘇穎立即大叫起來:“接近陸地了,各船小心礁石,拋繩子,靠幫,把人救過來,船能拖到岸邊就拖,拖不走就棄船!”
 
  各船水手打起精神,拚盡最後力氣駕駛船隻避讓暗礁,當幾艘船終於相繼停靠到岸邊時,風浪終於停止了。
herming123 發表於 2012-8-31 13:02
第1026章 航海精神

第二天清早,陽光明媚,浪靜風平,那暴雨狂風彷彿只是昨夜的一場噩夢。

檢點損失,發現只有那艘小船損毀嚴重,即便大修也很難再承擔遠洋任務,另外幾艘船都有不同承度的損傷,有漏水的地方,需要進行檢修。另外,有數十名船員被巨浪衝入大海,還有十多名船員砸傷摔傷,需要用藥療傷。

許滸派人上岸去探索一番,發現他們停泊的地方是一片荒灘,但是七八里地之外,有一個當地人的小村莊,這裡的人大多是黑色皮膚的人,夏潯知道,他們已經進入非洲。

費英倫帶了幾個人到村莊裡去,最後卻帶來一個阿拉伯人,原來這個地方很早以前就已經有阿拉伯人定居了,這個阿拉伯人到是很熱情,在接受了夏潯的禮物以後,對他們更是熱情備至。

據他說,此地叫卜剌哇,夏潯聽說過這地方,在上一處歇腳點他們已經打聽過這邊的情形,但是越過紅海之後的第一站本應是木骨都束,第二站才是卜剌哇,卻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風暴直接到了第二站。

這個地方在後世屬於索馬里,此刻卻是分別屬於不同的國家。船隊在此停下來,修補船隻,讓受傷的船員養傷,補給飲水,向當地人購買食物。這裡少有草木,當地人專以捕魚為業,所能補允的也多是各種魚類,

在此期間,一些士兵開始產生了厭倦情緒,想要停止遠航,就此回頭。在他們看來,已經得到了一輩子都花不盡的錢財,何必冒著船毀人亡的風險繼續往前走呢?

夏潯卻依舊堅持繼續前行,總要有人走第一步的,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為什麼放棄?接下來,大明將有更多的商船陸續西來,而代表官方的船艦將大幅減少,那時船隊不再有這樣龐大的實力,想要探索航路將更加吃力。

那時大明的商船很可能會沿著舊航線,從忽魯謨斯登岸,由中東去地中海。那麼在歐洲人發現這條新航線之前,貿易的成本將成倍增加,這很可能使不喜遠遊的國人將他們的貿易侷限到波斯灣為止。

可是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船員厭惡繼續向更遙遠的地方航行了,迫於部下的壓力,許滸找到夏潯,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這時候,石匠正在懸崖上刻下巨大的指示圖標,這個圖標不只是用來給鄭和船隊做路標,未來的大明商團都可以根據這巨大的石標和緊接而來的鄭和船隊緩制的海圖,輕易地沿著夏潯走過的路,走上一條黃金航線。

許滸憂心忡忡地對夏潯道:“國公,前方的道路越來越險惡了,我們的船隻都有損傷,修復之後,恐怕也不能繼續遠航。再者,我們是越過木骨都束直接到這裡的,鄭公公的船隊到了木骨都束見不到我們留下的路標,會不會繼續前行這也大成問題。

同時,還有一個難處,我們在海上航行,主要以北極星為目標確定方向,可是我們越往這個方向行駛,北極星越沉向地面,現在已經快看不到了,如果我們不能找到一顆新的星星作為領航星,接下來將不知駛向何方,如果在茫茫大海上迷了路……”

夏潯道:“接下來,我們完全在近海航行,貼著陸地向前行進,這樣的話,不管是船隻的問題,還是供給的問題,亦或是指航的問題,就都不成問題。”

許滸小聲道:“國公,我們離開大船隊單獨航行的時間太長了,整日在海上枯躁的航行,尤其是最近這些日子的旅程,飲食艱苦、沒有酒喝、沒有女人……,許多船員性情暴躁,發生鬥毆,還有人敢公然反抗上司命令,我擔心會出亂子。”

夏潯指了指洶湧的海水,斥道:“我們這一路,就像唐僧取西經,有風花雪月,自然也有妖魔鬼怪,有錦衣玉食,自然也有缺水少食的艱辛。難道只能一路大魚大肉,財寶女人?就連一點苦都吃不得!”

西遊記的作者是吳承恩,但西遊記的故事卻不是他編的,他只是孫悟空諸多故事的整理和編撰者,有關齊天大聖的諸多故事,這時早已通過說書、戲曲、話本等方式流傳世間,所以夏潯的比喻,許滸完全聽得懂。

夏潯轉過身,盯著許滸,嚴肅地道:“我們所欠缺的,就是冒險和吃苦的精神。你們本在東海為盜,照理說該比普通的官兵更能吃苦才對,現在怎麼成了這副樣子,我看……你們的紀律確實是太差了!”

許滸面紅耳赤地解釋道:“國公,兄弟們從來沒到過這麼遠的地方呀,他們……”

夏潯擺手道:“我不需要解釋!許滸,你給我記住,我們雖然扮的是海盜,可骨子裡依舊是官兵,是兵就得聽命令,前邊就算是一座刀山,我叫你爬,你也得爬!前邊就是一座火海,我叫你跳,你也得跳!”

許滸頽然道:“是,卑職遵命!”

夏潯冷哼道:“傷兵留下,等那艘小船修好後,叫他們駕著返回木骨都束,在那兒等候鄭公公的艦隊過來。其餘人等繼續趕路,有違軍令者,斬首!如果他們真把自己當了海盜,那就按海盜的規矩來,吊死!”

許滸怵然心驚,連忙垂首道:“是!卑職遵命!”

海邊,聽許滸傳達了夏潯的命令之後,費英倫像中了彩票似的,舉著他那條受傷的胳膊,用他剛學會不久的山東腔興高采烈地嚷:“俺受傷了!俺要回木骨都束!”

“滾你的蛋!”

許滸踢了他一腳,沒好氣地道:“誰不去你都得跟著,不聽話老子吊死你!”

※※※※※※※※※※※※※※※※※※※※※※※※※※※※

海路真的是越來越難行了。

夏潯的船隊繼續上路以後,進入了一片更加危險莫測的海域。

這片海域驚濤駭浪不斷,典型的無風三尺浪的環境,有時還會出現前頭矗立如懸崖峭壁,後面則像山坡一樣緩緩推來的巨浪,這種緩慢只是相對於海洋的龐大而言的,當那五六丈高,仿如一道城牆似的巨浪砸下來時,簡直如地裂天崩。

有時還會因為極地風引起旋轉浪,如果這旋轉浪與迎面推來的巨浪疊加在一起的時候,情況就更加惡劣,船隊中的一條海船就是在這樣的巨浪下消失的。

當巨浪撲天蓋地而來,再漸漸湮滅成一團泡沫的時候,任聚鷹所乘坐的那艘大艦不見了蹤影,那艘大船上,有兩百多名士兵,有他們劫掠來的五分之一的財寶,還有整個艦隊最大的物質保證:食物和水。

雖說每艘船上都分配了食物和飲水,但是任聚鷹這艘船上裝載著最多的食物和飲水,這艘船消失後,整個艦隊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們已經繼續向前航行半個多月了,陸地上漸漸儘是不毛之地,這時不管是調頭返航還是繼續向前,都是令人絶望的大海,食物已經不多了。

夏潯並不知道在那場大風暴中,他們已經繞過了好望角,他們此時停泊的地方渺無人煙,完全是一片沙漠地帶,入目一片赤黃,無頭無尾,自然也無從問起。

大概有史以來也不曾有人到過這兒,所以海邊有豐富的魚類資源,食物是不愁的,飲水不足了,也可以利用海水分離法取得,只是這樣取得的飲水太少,他們不得不趁下雨的時候蓄積雨水。

問題是,他們除了魚沒有別的食物,沒有水果和蔬菜可吃,很多人已經出現了壞血病的症狀。他們現在陷進了兩難境地,留在這裡等鄭和船隊的話,卻因為他們是被風浪吹過來的,無法預知鄭和會不會來。可往前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任聚鷹所在大艦兩百多號人的死亡,對士氣的打擊尤其嚴重,有人因暴躁和絶望不但公然反抗上司的命令,甚至公然搶奪分配給其他人的飲水或食物。

天地茫茫之中,人的敬畏心就弱了,如果繼續放任這種行為,恐怕很快就會演變成嘩變。而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一旦發生嘩變,結果就是所有人的死亡。所以,夏潯不得不採用嚴厲措施,將公然違抗軍令者吊死在桅杆上以約束軍心。

探險之路總是充滿風險的,也是必須要有犧牲的,可夏潯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或許……,當初在卜剌哇時就停止前進,等候鄭和的船隊更好一些吧?擁有那些巨艦,在海上會更有保障,風險要比自己這幾條船上路小的多。

可是,那樣的話就等於宣告自己尋找建文帝的任務失敗,鄭和是否會覺得繼續這漫長的旅程還值得呢?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已經駛到了遙遠的天邊,而沿途所有的人都告訴他們,這就是天的盡頭,前方已沒有路。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看看睡在他膝上的唐賽兒。唐賽兒患了輕微的壞血病,倦怠嗜睡,全身乏力,原來那麼活潑好動的性子,這時懨懨的整天沒有精神,那小臉蒼白的叫人心疼。

夏潯心焦如焚,艦隊如今的這種情形是由於他的決定才造成的,他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蘇穎輕輕走來,將一條烤魚遞到夏潯手裡,夏潯輕輕地道:“穎兒,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此時的夏潯,一身憔悴,衣衫襤褸,頭髮蓬亂,鬍子也很久沒有修剪了。

蘇穎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不管是不是曾經走錯了路,現在回頭是死,留下是等死,我們就只能往前走!我就不信,這大海沒有盡頭!我就不信,這裡儘是沙漠!”

夏潯的眼睛亮了一下,蘇穎柔聲道:“振作些!你不是說,將要帶我們去的地方,也要走好長的路麼?這正是我們的一次練兵啊!不吃苦,哪能練出好兵!”

“不錯!如果精神軟弱的連這些磨難都承受不了,他們將來如何在遙遠的異域紮根、生活?”

夏潯把唐賽兒放到蘇穎懷裡,站起身來,用不容質疑的語氣道:“繼續往前走!老子這次偏就一條道走到黑了!”
askl2326 發表於 2012-9-1 11:19
第1027章 人猿泰山

    夏潯最終做出了繼續前講的決定,這個決定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員反對,不過幸運的是,這些大明的士兵習慣了服從,而夏潯又擁有極高的權力和威望。

    這時候不是講民主的時候,返航是冒險,如果鄭和的船隊不能及時趕到接應,他們在半途就將死在海上,這船將成為一條鬼船,留在這裡也是一樣,壞血病會越來越嚴重,只能往前走,走出大海和沙漠地帶,才有一線生機。

    夏潯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盲目的冒險,也不只是因為蘇穎的鼓勵,而是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既然他是一直沿著陸地走的,就不怕迷路在茫茫的大海上,而這陸地上的沙漠也絕不會無窮無盡。

    他的這份信心,來自於他對地理的瞭解,而蘇穎的信心,則來自於對他的無條件的信任,至於其他人認同與否,現在夏潯沒時間一一說服、溝通了,關健時刻,他動用了權力,所有人必須服從於他的意志。

    船隊在盡可能地補充了食物和飲水,並對船隻又進行一次修補之後便上路了。

    這裡的海域即便是靠近陸地的淺海區也總是充滿風險,不知什麼原因,近海區域無風三尺浪,那海水總像煮沸了的開水似的翻滾洶湧。

    據費英倫說,以西方國家的船艦技術而論,這樣的海域對他們是相當危險的,他們的船艦適應的是地中海的氣候,僅有少量船隻具備這種在環境險惡的外海活動的能力,擁有這種駕馭技術的船員也有限。

    而大明的船隻在技術上顯然比他們更勝一籌,這樣的海情他們還是能夠應付的。在有大片岩石的地方,夏潯依舊會停下,讓石匠在懸崖峭壁上刻下明顯的指示路標。

    行行複行行,又經過幾天艱苦的航行,陸地上開始出現了一座應山巒,並且開始出現了鬱鬱蔥蔥的植物,這令絕望的水手們恢復了生氣。

    他們停泊在岸邊,上岸採摘野果、野菜,這些蔬菜和野果使船員們的壞血病得到了及時的控制,令人遺憾的是,沒有找到河流,在飲水方面,他們依舊得通過海水分離以及雨水來解渴。

    終於有一天,遠遠的,他們就看見前方一道狹窄的山口處,激烈的河水奔湧入海,濺起的浪花把整條河流都塗染成了白色,仿佛一條投入大海進行洗滌的布帛。

    一直苦於缺水的船員們頓時歡呼起來,船隊在大河入海口停下,船員們歡呼著撲上了岸。水邊有許多動物在喝水,成群的羚羊、高大的非洲象,被突然撲上岸的“猴子們”嚇了一跳,紛紛走避開去。

    船員們根本沒空理會它們,他們現在眼裡只有水。他們脫去衣衫,撲到河裡掬起甘甜的河水盡情的喝著、又把水撲到頭上、臉上,最後整個人都浸到水裡,快樂的好象過節一樣。

    夏潯克制著撲進清涼的河水的欲望,先帶了蘇穎和唐賽兒向縱深處走,女子好潔,總用海水沐浴身上有一層鹽花子,叫她們無法忍受。在船上是沒有辦法,如今一條大河就在眼前,她們也克制不住了,如果不是海迪水裡有那麼多的男人,她們早就脫光衣衫,盡情沐浴了。

    夏潯把她們帶到上游,這條河周圍的地勢屬於山地地形,河道曲折,河邊滿是茂密的灌木和野草,從來都沒有人煙。只需走出不遠一段,就與士兵們隔絕開來了。

    夏潯拔劍在草叢裡撥弄了一陣,沒有發現藏著什麼毒蛇小獸,河水清澈,近岸處不深,鱷魚也是無法藏身的,這才對她們道:“好了,沒發現什麼蛇蟲蟻獸,你們下水沐浴吧,提著些小心,我在一邊給你們把風。”

    蘇穎唐賽兒早就按捺不住了,一俟複潯走開,兩人歡呼一聲,就撲到了水裡……

    美人水靈靈的出浴後,便換了夏潯下水沐浴。

    夏潯在河水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身上好象足足搓去了三斤老泥,這才覺得一身輕鬆。清涼的河水沖刷在身上,有按摩的作用,讓他一時不捨得起來,他便躺在水中,享受著那河水的沖刷。

    岸邊,蘇穎和唐賽兒背對著他坐在一塊大石下,一邊整理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說著悄悄話兒,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怪叫,緊接著,又是一聲怪叫,驚得兩人連忙站起,伸手就去腰間拔刀。

    這時往怪叫處一看,就見一隻“狒狒”連蹦帶跳,“喔喔喔”地一路嚎叫著竄過來,攸地躍上一塊巨石,傍著一棵歪脖子樹,雙手捶胸,繼續發出“哦哦哦”的怪叫。

    蘇穎和唐賽兒愕然地看著他,那是費英倫,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洗澡,他的頭髮鬍子都骷連在一塊兒,以致遮得面目五官都有些看不清了,他似乎正要下水沐浴,上衣已脫去,只穿一條破破爛爛的褲子。

    蘇穎吃驚地道:“不會吧……,一路走下來這麼辛苦他都沒有瘋,現在反而瘋了!”

    夏潯在水裡用鋒利的小刀剃去了鬍鬚,整理了頭髮,正自悠閒自在,聽到怪叫聲忙也上岸,順手抓過一件袍子系在腰間,便跑過來,恰好看見“人猿泰山”的精彩一幕,夏潯莫名其妙地叫道“費英倫,你瘋了不成?”

    “啊啊啊!親愛的夏潯先生!”

    費英倫從石頭上跳下來,一把抱住夏潯,夏潯愕然道:“你幹……”

    話猶未了,頰上就被吧唧親了一口,夏潯大駭,一把推開費英倫,蘇穎和唐賽兒一見這費英倫瘋到去親夏潯,登時像被毒蠍子蜇了一口,不約而同地豎起柳眉,殺氣畢現。

    結果,因為夏潯一推費英倫,隨便纏在腰間的袍子繃開了,唰地一下落了地,兩女不由啊地一聲叫,蘇穎還好些,畢竟是自己男人,唐賽兒卻羞得一把掩住了面孔然後十指攸地一分,指縫間露出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夏潯手忙腳亂的抓起衣衫,胡亂捆在腰間,氣極敗壞地問道:“費英倫你到底發的什麼瘋?”

    費英倫一把抓起他的手,跳起了扭屁股舞,跳了幾下他又甩開夏潯的手,扭腰擺胯地自顧獨舞起來,嘴裡還哼哼唧唧地唱起了歌。

    夏潯目瞪口呆地看看他,立即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這貨瘋了,把他給我綁起來!”

    費英倫根本沒有聽清夏潯在說什麼,他發洩地狂舞了片刻然後又撲到夏潯面前緊緊抓住夏潯的雙手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在哆嗦,以致面孔扭曲成了一副難以形容的形狀,與那滿頭滿臉的毛髮一配,仿佛真像一隻大猩猩。

    “你做到了!夏先生,你做到了!你太偉大了!我的上帝啊!我們發現了一條從不為人知的航線!夏先生,你是最偉大的肮海家!你真的做到了!”

    費英倫語無倫次地說著,激動之下,他用的是母語夏潯一句也沒聽不明白。這時通譯江旭抱著肚子跑過來,因為船上飲用的雨水不潔,他鬧了肚子結果本來就虛弱的身子弄得更弱了,現在看來,頗有點弱不禁風的感覺。

    夏潯指著費英倫問他:“這貨說什麼?他是不是瘋了?”

    江旭跟費英倫對答一番,突然也是怪叫一聲,捶胸頓足地大笑三聲,然後便放聲大哭起來。夏潯愕然道:“瘋病也能傳染麼?”

    江旭又哭又笑地對他道:“大人,我們找到出路了!費英倫說他認識這兒,我們找到出路了!”

    夏潯大喜,一把拉住費英倫,不住口地問道:“當真?當真?當真?”

    費英倫拉著夏潯跑到大河入海口,在河邊一塊崖石下發現了一塊石刻,上邊都是西方文字。費英倫指著那石碑向夏潯指手劃腳地一通講解。

    原來,這條入海口的大河就是非洲第二大河薩伊河,也就是俗稱的剛果河。此時還沒有大批的西方人到這一帶探險,但是已經有些西方人來過,而這兒正是他們向南探索的終點。

    再往南去,海情更加複雜,近海海面也有劇烈的風浪,對他們的船隻是一個很嚴重的考驗。同時,一路旅行下來,他們已經絕望,並不知道繼續航行下去,就可以繞過非洲南海岸,進入印度洋,所以在以前的幾次航海中,他們最遠就只到過這裡。

    在第一批,或者自認為他們是第一批的探險者到達這裡時,他們在這裡立了一座簡陋的石碑,記下了他們航行至此的故事。

    這些探險家回去以後,有關這裡的事情,以及他們為這個河口所起的名字,就在西方傳播開來,雖然現在知道的人還不是很多,但是作為一個消息靈通的海盜,費英倫卻聽說過這件事,他發現這座石刻之後,立即意識到,他找到回家的路了!

    繼續往前走,他就能回家!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條不用經過陸路,不用穿過很多國家就能從大西洋直接駛入印度洋的航道!

    回家的喜悅、新航道的發現,這雙重的驚喜叫他欣喜若狂,他真的快要瘋了!

    夏潯問明經過後,也不禁又驚又喜,很快,他就集合了全部隊伍。大部分士兵剛從河水裡出來,一個個水淋淋的,身上只裹了件簡單的衣服擋住羞處,夏潯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用了最大的聲音,向全體船員宣佈了這個好消息。

    立即,一隻人猿變成了一群人猿,無數的人仰天狂叫,兩側的山谷把他們的嚎叫無限放大著,把幾隻剛剛走到河邊準備喝水的非洲獅嚇得夾起尾巴逃之夭夭!
askl2326 發表於 2012-9-1 11:30
第1028章 八十一難

    船員知道這剛果河已經有極西之地的水手駛到過,對前行的路便充滿了信心。

    又經過一段漫長的旅程,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他們終於到了西天。這裡或許不是極樂世界,但是對大海上飄泊了如此之久的人們來說,這裡就天堂一般的存在。

    “這裡有許多小王國征戰不休,我不認為閣下應該在那裡停泊,再往前去,是法蘭克王國,不過法蘭克王國同英格蘭王國也在進行戰爭,他們已經打了一百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所以,我認為或許我們可以調整航向,直接駛向威尼斯,那裡的路線我很熟。”

    船頭上,費英倫向夏潯殷勤地解說著。

    他們剛剛離開摩洛哥,那裡是阿拉伯人建立的一個國家。

    他們在摩洛哥他們休整了十天之久,這十天中,饑渴而富有的大明水手幾乎把摩洛哥的妓女全包了,十天下來,當他們終於泄了火氣,心平氣和、精神飽滿地登上戰艦準備繼續他們的旅程時,一些女人已經被他們搞得下不了床,不過看到床頭堆放的那美麗的珠寶,她們覺得很開心。

    這些東方人的富有和慷慨,尤其是床上的雄風,給她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到後來,大明的商船沿著夏潯航線來到這裡時,一見到那些東方面孔,她們立即就會漲價。

    當然,其中也不乏癡迷床第之歡的女人,包括一些貴婦,聽說這件事後,開始主動勾引那些遠道而來的東方人,只為那傳說中的瘋狂。

    夏潯船隊離開摩洛哥後,便沿直布洛陀海峽繼續前行,駛入地中海,在他們左邊就是西班牙,也就是一百年後遠洋至大明的佛郎機,此時這裡還沒有一個統一的王國,各個小公國在這片狹小的土地上你爭我奪,打得不亦樂乎。

    西班牙再往前去是法國,法國跟英國因為土地和王位繼承問題也在不停地打仗,急於回家的費英倫便建議夏潯直接把艦隊開到威尼斯去。當然,他想這麼做,還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只不過他並不想把這個擔心告訴夏潯。

    許滸反對道:“因為這裡的國家都相距很近,我們並沒有攜帶太多的食物和水,你所說的那個地方,我們能否直接抵達?萬一有什麼風浪……”

    費英倫趕緊道:“不不不,這裡少有狂風巨浪,這是個內海,溫馴的像貓一樣。”

    夏潯打斷他的話道:“不!一路所經,我們都要去,歷經千山萬水,終於到了這裡,我們過其門而不入,豈非一種遺憾?”

    “這……”

    費英倫露出不安的神色,夏潯說完卻已轉身向上層甲板走去,費英倫趕緊跟了上去。

    費英倫在離開剛果河口,繼續向北航行不遠時就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是關於新航路的。

    新航路的發現,肯定是一條黃金之路,全船運的效率一定會高於舊的航線,但是這對許多地中海國家來說,也將是中斷他們富庶之路的一場噩夢。

    新航線一形成,將給依靠舊航線和陸路商運的國家帶來滅頂之災,除非他們能積極成為新航線的主宰之一。

    西班牙、葡萄牙、法國、英國這些國家都靠近外海,而威尼斯聯邦完全處於內海,當東方艦隊繞過非洲大陸,直接駛到地中海的消息傳來,這些國家將比威尼斯近水樓臺,搶先一步佔有這條航線。

    西班牙和葡萄牙只要依據地理優勢,控制住直布羅陀海峽,就能把他們關在地中海裡,要想過去,就得任由人家漫天要價的抽稅,沿淺的重要停泊點、港口被這些國家搶先佔領,他們的海洋貿易就要受制於人。

    而威尼斯艦隊雖然目前仍是最強大的艦隊,可是這支艦隊是在地中海稱雄的,他們的船隻和海軍的訓練都適應風波不起的地中海,禁不起大洋裡的狂風巨浪。

    而在這方面,靠近外海的國家就擁有比他們豐富的航海經驗,同時這些國家的艦船不及他們龐大眾多,要轉型所需的花費也少。

    費英倫雖然是個海盜,但他畢竟是威尼斯人,而且他現在也分到了不菲的財寶,又是新航線的親身經歷人,他想利用這一優勢,組建一支龐大的海洋貿易船隊,專走新航線,這樣賺錢比做純粹的海盜安全,而且賺的更多。

    可是新航線的消息一旦先在其他國家傳開,他的計畫就破產了,因此在摩洛哥的時候,他就牢牢地看緊了船上的通譯,很熱情地帶著通譯出去遊玩,一切花銷都由他出,避免通譯洩露這個消息。

    可是接下來陸續再去其他國家,很難保證不被其他國家獲知這一消息,他所需要的,只是搶得先機。費英倫腦子裡轉著念頭,一拉通譯,跟著夏潯上了頂層甲板,鼓起勇氣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懇求。

    夏潯大感意外,他仔細地考慮了一下,慷慨地道:“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我現在就派一條船先去威尼斯貿易,由你帶過去,我的人可以叫他們在那裡等我,而你可以儘快同你在威尼斯聯邦裡做官的親戚取得聯繫,搶先動手!”

    夏潯拍拍他的肩膀,真誠地道:“這一路上,如果沒有你豐富的海洋知識,或許我們無法走到現在、來到這裡,這就算是我對你的報答吧!”

    費英倫沒想到夏潯答應的這麼快,他感激地對夏潯道:“夏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我對上帝發誓,您將是我永遠的朋友!”

    夏潯笑笑,說道:“涉及利益之爭,恐怕其他諸國不會那麼甘心的,你儘快上路吧,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先下手為強!我們艦隊的武力如何強悍你是看到了,如果你們在與其他國家爭奪港口時落了下風,或許還可以向我們請求幫助!”

    費英倫欣喜若狂,立即用西方的禮儀,再一次緊緊地抱住了夏潯。

    剛剛興沖沖地跑上甲板的唐賽兒看了,見了這情景不禁撅起小嘴兒,酸溜溜地想:“這個西洋大猩猩真討厭!”

    費英倫眼含熱淚地抬起頭,在夏潯頰上吧嘰又是一吻,唐賽兒的小嘴撅的更高了:“討厭死了!”

    費英倫語無倫次地道:“謝謝您,夏先生,我……我這就回艙準備,謝謝!謝謝!”

    費英倫點頭哈腰地退到舷梯口,唐賽兒眼珠一轉,伸出腳尖輕輕一絆,費英倫“哎呀呀”地一路叫著滾下了舷梯。

    “哼!”

    唐賽兒把胸一挺,雙手一背,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似的走開了……

    ※※※※※※※※※※※※※※※※※※※※※※※※※※※※※

    夏潯笑了,倒不是因為唐賽兒的小動作,而是因為費英倫的請求。

    自從確定了他的確發現了新航線之後,他就在考慮航線利益的問題。

    他想把這條航線抓在大明手中,也想過在返程時找到好望角這種關鍵點,建立港口和城堡,派一支人馬駐紮。以千八百人,幾十條船,卡住關鍵點以控制整條航線在這個時代並非不可能,可這真的有點扯。

    這裡距大明實在是太遠了,航行過來一次需要一年多的時間,兵員補充和武器裝備等物資的補充是個問題。

    大明當然可以沿途海岸建立許多屬於自己的港口和堡壘,可是一下子同時在這漫長的海岸線上開始建設,那根本不可能,擴張太快結果必然是崩潰也快。

    如果穩打穩紮,那麼等他們的勢力輻射到這裡時,這裡怕是早就被西方人掌握在手中。

    夏潯也設想過在當地找個盟友,由大明在重要關鍵點上建立港灣和城堡,用他們的武裝控制這必經之路,同時結交一個本地的盟友,共同鉗制其他諸國。

    拉一方打一方,這法子不只東方人在用,西方人同樣慣于此計。可是你想得到,別人也想得到。如果他能吃掉你,為什麼要做你的盟友,受你控制,做你的炮灰?

    祖國相距太遠,頻繁的海洋貿易完全形成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在此之前,不僅僅是補給和兵員補充的問題,同時由於中國人一貫的故土思想,你想安排一支隊伍孤懸千萬裡之外,那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這世上最難的是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思想的改變需要漫長的時間,在此之前,恐怕他的想法連皇帝都不會贊同。想不到他正想打瞌睡,費英倫就給他送來了枕頭,他為什麼不答應?

    夏潯知道,威尼斯聯邦已經漸趨沒落,而新海洋航線的出現,更給了它致命一擊,使它在大航海時代,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葡萄牙、西班牙、英國這三個沿大西洋國家將陸續取而代之,成為海上霸主。

    那麼,不妨把這個先機送給威尼斯人,威尼斯占了先機,葡萄牙和西班牙則占了地利,等英法兩國解決了長達百年的戰爭,他們也會攙和進來,那時就有樂子可瞧啦。他們各佔優勢,勢均力敵,新航線控制權的歸屬權便將無限期延長。

    而本來的歷史上,大明沒有參與對海洋航線的爭奪,所以他們其中的一個,順利地成為了整條貫通歐亞的黃金航線的控制者,如今大明也參與進來了,還會坐視他們一手遮天?

    舊航線的控制者必須佔有忽魯謨斯,新航線的控制者必須佔有好望角,東方航線必須佔有麻六甲。

    而現在,不只麻六甲,一直到錫蘭山都已在明廷的控制之下,大明的勢力正逐漸滲透到小葛蘭和柯枝、古裡。大明已經遠遠走在了他們的前頭,正在吞噬搶奪阿拉人幾百年來經營的地盤。

    那麼,就先把好望角丟出來叫歐洲人去搶吧,等他們爭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大明的船隊將越來越壯大,航線將越來越遠,他們的勢力將沿印度洋不斷向非洲蔓延,那時即便好望角已經落到某個歐洲國家手裡,以大明的國力想搶也搶得過來。

    即便不搶,整條航線的一大半已經掌握在大明手中,好望角的控制者也必須和大明合作,互相提供便利,才能讓他們對好望角的佔領有意義,否則他們的船隊即便繞過了好望角又能如何?

    當然,如果那時候他們依舊在你爭我奪,相持不下,那麼不需要大明主動出手,他們就會紛紛邀請大明加入,開出優惠的條件,爭取大明的支持,以共同擁有對好望角的控制權,遠交近攻嘛,西方人也不傻。

    未來的變數很多很多,就算是上帝也無法控制。而夏潯的計畫在現行的條件下,無疑已是最好的一個選擇,他如何會不開心呢?
askl2326 發表於 2012-9-1 11:30
第1029章 加勒比吖

夏潯的一艘船隨費英倫去了威尼斯,另外幾艘則駛向西班牙。

    而此時,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一艘大船歪歪斜斜的擱淺在沙灘上,巨錨半陷進沙土裡。

    這艘大船正是夏潯和許滸以為已經葬身大海的那條船,任聚鷹乘坐的那條大船。

    他們在暴風雨中被巨浪裹挾著也不知飄出了多遠,便徹底迷失了方向。

    這艘船上沒有領航員,羅盤也壞了,他們只能朝著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結果洋流正好向這個方向流動,風也是向這邊刮的,船行神速,越行越遠,當他們走了幾天依舊不見陸地時,終於知道走錯了方向。

    幸好大量的飲水和食物都儲放在他們這艘船上,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擔心。他們調整了方向,以為是反向朝回走了,結果只是朝另一個更加錯誤的方向前進而已。

    又是一段漫長的旅行,這群不幸的人又遭遇了一場大風暴,最後被拋進了這個碧藍色的巨大港灣。

    他們的船在海中時就已經分裂漏水,失事者在發現洋流向岸邊流動的時候,全體船員拼命排水,利用風和洋流的雙重作用,總算撐到了岸上。

    但是船已經無法修復,損傷的太厲害了,有許多巨大的鉚釘都隨著破碎的船體遺落在大海裡,他們弄得到木頭,也無法造出一條堅固的船,因為沒有鉚釘。

    任聚鷹光著腳丫子踩在柔軟的沙灘上,對一個手下叫著:“你,你你,你別說了,叫那幾個鳥人過來!”

    他說的鳥人是皮膚顏色、五官長相跟他們都差不多的當地土著。

    這裡的人操著古怪的語言,打扮也很古怪,他們身上裹著皮毛的衣服,裸露著大片的古銅色的肌膚,頭上戴著古怪的帽子,帽子上插著五顏六色的雉雞羽毛,這裡的人似乎都是這樣的打扮,所以任聚鷹就叫鳥人。

    那個鳥人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帽子上的羽毛也最多,聽到任聚鷹朝他們說話,便微笑著走到他的身邊,友好的點點頭,而他後邊,則有一個持木制長矛的強壯戰士緊跟著,很顯然,他是這些土著的首領。

    任聚鷹啃了一口手裡的烤紅薯,粗聲大氣地道:“你們這玩意兒吃著還挺甜的,挺好吃,就是吃多了愛放屁。我說你們那大黃豆子還有沒,再換點給我們唄,我們這裡一百七八十號人呢,飯量可不小。”

    紅薯是任聚鷹給他吃的東西取的名字,他們擱淺於此後,受到了當地土著的熱情招待,給他們送來了很多食物,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這紅薯因為皮是紅的,與中國南方的甘薯相似,也是長在地裡頭的,形狀也相仿,任聚鷹便管它叫紅薯了,至於一種長在棒棰似的東西上,一顆顆黃燦燦的很大的米粒,則被他稱為大黃豆子。

    投桃報李,任聚鷹對這群救助他們的人也給予了很大的幫助,這個部落與附近的一個部落正在打仗,任聚鷹領著他的海盜兵參加了戰鬥,這些當地土人竟然連鐵器都沒有,他們拿著簡陋的木矛石斧,哪裡是任聚鷹等人的對手。

    任聚鷹的船上不只有刀槍劍戟,還有弓弩和火銃呢,這一仗,他們像趕兔子似的,一直殺到對方的老巢,不但殺死了對方的首領,還把這個部落的年輕女人都搶了回來,這些女人現在已經被他們佔有了。

    不夠分的,任聚鷹已經安撫沒有搶到老婆的部下,等摸清楚這兒的環境,就帶他們再去搶更多的女人來,一人至少配兩個,現在被他們搶來的女人正在前面不遠的樹林裡,按照任聚鷹的命令搭建木屋呢。

    不過,最叫任聚鷹發愁的是,他沒處去搞銅鐵,當他得知這些當地人只有寥寥無幾的據說是用天上掉下來的大石頭煉出的鐵器,此外一無所有時,心就涼了半載。

    他的船毀損嚴重,沒有銅鐵製造鉚釘,就造不出一艘堅固的大船,那他如何回家?他的船員中雖然有人懂得煉鐵打鐵,可光是找鐵礦就得好長時間,那得猴年馬月才能煉出足夠的鋼鐵來造船釘啊。

    那個老人聽不懂任聚鷹說什麼,但他比比劃劃的動作老人似乎看明白了,老人吸了口煙,微笑著點了點頭。

    任聚鷹皺著眉,揮開了噴到面前的煙氣。這裡的人用椰子葉卷了一種幹躁的樹葉碎沫,點著後吸食它的煙霧,他第一次見到當地人吞雲吐霧的時候非常好奇,還嘗試過,不過卻被嗆得咳嗽,此後他便不再嘗試了。

    任聚鷹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那平靜的仿佛一塊大鏡子似的巨大港灣,雙手插腰,喃喃自語道:“真他娘的晦氣呀,我到底飄到哪兒來了,老子不會再也回不去了吧……”

    “噯!老鳥人,這兒,你們這兒,是什麼地方?”

    任聚鷹劃拉著面前的海灣,比比劃劃地問那一頭羽毛的老人,老人大致看出,他是在詢問這裡的情況。

    老人是此地部落的酋長,他們的部落世代定居於此,家園旁邊的這片海灣就是以他們部落的名字命名的。老人開心地笑著,用煙捲指指不遠處的自己的部落,說道:“加勒比!”

    老人再指指自己的心口,道:“加勒比!”

    然後老人又向大海一指,無比驕傲地道:““加勒比!”(印地安語:勇敢正直的人)

    任聚鷹原還指望聽聽此地的名字,萬一曾經聽說過,就能大致確定自己的位置,結果這個名字他連做夢都不曾聽過,不禁仰天長歎道:“加勒比、加勒比,麻辣隔壁吖……”

    老酋長欣慰地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口煙,悠然吐出一個煙圈。

    煙圈越變越大,把任聚鷹套在其中……

    ※※※※※※※※※※※※※※※※※※※※※※※※※

    夏潯在西班牙只停留了三天,現在的西班牙正如費英倫所說,打得一塌糊塗,真的是太亂了。而他沒有鄭和那樣龐大無匹的艦隊,卻帶著很多財寶,每個船員都出手闊綽,甚至還引得一些人打起了他們的主意。

    所以三天后夏潯便匆匆起程,趕往法國馬賽港。夏潯想在這裡周遊各國,等候鄭和趕來。以他對鄭和的瞭解,有了他一路留下的路標,鄭和一定會趕上來。鄭和正統帥著比他強大十倍的艦隊,要安全經過好望角並不難。

    實際上,鄭和緊趕慢趕的,現在已經到了好望角。因為夏潯是在這裡遇到風浪,急急轉過海角的,沒有在這裡留下任何標記,鄭和的艦隊已經在這裡停下來。

    他們一面上岸收集飲水、食物和果品,一面派幾艘船向前方探路,尋找夏潯留下的指示之後再繼續整個艦隊的航行。

    夏潯的船隊抵達馬賽之後,引起了一陣的轟動,夏潯的船隊中沒有鄭和所乘坐的超巨型寶船,雖然船體普通比歐洲船大,但是並未引起太大的驚訝,叫人驚訝的是這支遠來的船隊居然個個都是一副東方面孔。

       自從當年成吉思汗的大軍從陸路打到多瑙河畔,這還是歐洲人第一次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來自東方的面孔。

    馬賽的地方長官、以及貴族們在簡單的會唔和商議之後,他們決定立即約見這支來自東方的船隊的船長,他們急需搞清楚,這支突如其來的船隊,到底是怎麼從東方駛到這兒來的。

    可惜,他們撲了個空,這支船隊的指揮官已經上岸去了,向船上的人詢問,得到的答覆一概是:“無可奉告!”

    夏潯上一輩子不曾到過法國,這一輩子不但來了,而且是中世紀的法國,夏潯對這裡充滿了好奇。

    夏潯沒有帶蘇穎和唐賽兒,雖然他相信這兒的治安應該比古裡強上許多,但是還是先考察一番為妙,他可不想在這兒再來一次洗劫王宮,然後引著整個地中海的艦隊追殺他,一直逃進大西洋。

    他的通譯在這裡幾乎沒了用武之地,好在因為阿拉伯商人的腳步遍及整個歐洲,此地有不少人懂得阿拉伯語,通譯江旭懂得阿拉伯語,夏潯便叫他去雇個嚮導兼翻譯來,只要對方既懂得法語又懂得阿拉伯語,再加他的通譯,他也能進行溝通。

    通譯去找人,夏潯站在碼頭上等著,一面欣賞此地迥異與東方的風情。

    不一會兒,江旭就興沖沖地走回來,大聲喊道:“大人,大人,我找到一個,居然會說咱們漢話!”

    夏潯扭頭望去,只見江旭大步趕來,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高大的白種男人,穿著一身當地貧窮百姓的布衫。

    他的頭髮是蓬亂的紅褐色,五官粗獷,如果仔細看,倒也算是周正,只是他的五官有向中間集中的趨勢。而五官的最中間,那只又高又大的鼻子更是異軍突出,所以一眼望去,你只會注意到他那只大鼻子。

    一頭蓬亂的紅褐色頭髮,再加上一隻大鼻子,遠遠一望,仿佛一隻松獅。

    這只紅頭髮的“松獅”滿臉堆笑地迎向夏潯,用他那有些生硬的漢語大聲介紹道:“你好,尊敬的來自遙遠東方的先生,我叫雅克達克,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amychoe 發表於 2012-9-1 20:50
本帖最後由 amychoe 於 2012-9-1 20:52 編輯

第二十七卷 下西洋 第1030章 無心插柳
    “哦,你好,我姓夏!”

    那個紅髮男人立即俯身下去,抓起夏潯的手掌很紳士地吻了一下,慇勤地道:“這是我們這裡見到尊貴客人的禮節!夏先生,歡迎你來到浪漫的國度--法蘭克。”

    夏潯笑了笑,好奇地問道:“你的漢話說的相當不錯,你怎麼會說漢話?”

    達克聳聳肩道:“我曾經遊歷過很多地方,到過遙遠的東方,在那生活了數年之久……”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傷感,便轉移了話題,問道:“先生,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效勞的麼?”

    夏潯道:“聽說你們正跟英國打仗,我瞧你們這兒還很安定,也很繁榮啊。”

    達克道:“是啊,因為我們這裡距英國比較遠,以往戰爭還從來沒有打到這兒來。戰爭連綿不斷,持續有一百多年了,我們已經習慣了。”

    這個達克就是夏潯曾在別失八里遇到過的那個暗戀讓娜的法國男子,只是當時夏潯滿臉鬍鬚,刻意偽裝,與此刻形象大不相同,再加上兩人就只見過那麼一面,時間上又過了這許多年,所以達克並沒有認出他,他更沒有認出達克。

    夏潯道:“那好吧,你帶我到處走走,我想看看這座城市,如果你服務周到的話,明天我會帶上女眷遊覽這座城市,到時候還會僱傭你!”說著摸出兩枚在摩洛哥時兌換的金幣遞到達克的手中。

    達克驚呆了,當著夏潯的面把金幣放到嘴裡咬了一下,確認了夏潯的慷慨,立即受寵若驚地道:“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放心吧,我達克做嚮導,一定會叫您滿意的,雖然我到這兒沒有幾年,可我對這個城市瞭如指掌……”

    健談的達克一面領著夏潯往城裡走,一面喋喋不休起來。

    中世紀的法國,雖然也有許多宏偉建築,但是街道的整潔、城市的規劃,還遠遠不及中國,只是那種濃重的異國情調比較吸引人。

    馬賽的房屋即狹小又昏暗,商店都是向著大街敞開的,好像東方集市上的貨攤,各類工匠:鞋匠、皮匠、裁縫匠、木匠,都在大街上做生意。婦女們在路旁說長道短,孩子們則把巷弄和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當了他們的樂園。

    除了一條主道,其他的道路還沒有鋪砌過,就是普通的土路,大道上車轍交錯,車水馬龍,農婦挎著水果籃子沿街叫賣,牧人趕著羊群與行人爭路,而馬車則頑強地行駛在這一片混亂當中,車上的鈴鐺一直響個不停。

    很多酒館不需要招牌,門口巨大的酒桶就是最好的招牌,不時可以看見從裏邊走出一個醉醺醺的酒鬼,路邊也有類似東方的勾欄瓦舍的地方,不過他們是露天表演:雜耍、長笛、六絃琴……

    這時的巴黎比馬賽也強不到哪兒去,不過這時候巴黎的下水道已經開始模仿一千多前羅馬人的風格建在地下了,而馬賽還有許多排水管道是露天的,因此街上的味道並太好。

    等到下大雨的時候,沒有鋪砌的沿道泥濘一片,排水管道里的污水再漫上街道,那情況可真夠瞧的。

    夏潯一路行去,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大街上有衣著整潔的傳教士、律師和學者,最多的則是商人和普通市民,乞丐在教堂外沒精打采地坐著,並不吆喝,只是展露他們畸形的或殘廢的身體,以求得到憐憫。

    竊賊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地轉來轉去,掌心裡暗藏著鋒利的刀片,達克顯然認識這些人,而且很忠於僱主,這些人還沒靠近他就會馬上踏前一步,站到夏潯和這些人中間,那些傢伙很識相,瞧見這副情形就會識趣地走開。

    達克一路引著夏潯,防著小偷,還不失時機地賣弄著他所知道的知識,向夏潯介紹這座城市,不得不說,他的確是個合格的導遊。

    經過一個高而狹窄的門口時,站邊門邊的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突然跑過來大聲地向他們說著什麼,同時做出裡面請的動作。

    達克轟開他們,對夏潯道:“他們請您進去洗澡呢,蒸汽浴,能夠幫助您放鬆身體和精神,還有女按摩師。哦!先生剛從船上下來呢,那麼,要不要進去放鬆一下?”

    夏潯詫異地道:“這是澡堂子?公用的澡堂子?你們不是從不洗澡麼?哦,我是說,我聽說你們這兒的人從不洗澡。”

    “從不洗澡?”

    達克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天吶!那豈不是要活活臭死?哪有這樣的事,我們這兒的人洗澡很勤快的,這城裡有許多家浴室,非常之多。”

    說到這個,達克突然嘿嘿地笑了幾聲,猥瑣地左右看看,壓低嗓音道:“很久以前,我們這兒的人洗浴時都是在家裡脫光衣服,然後赤條條地跑到浴室去洗澡,那時的人經常可以在街上看見一個父親光溜溜的跑在前面,後面跟著他已經成年的女兒,同樣是一絲不掛。

    不過這太不文明了,我爺爺的父親小時候進城還偶爾能見到,隨著貴族禮儀在民間推廣開來,光著屁股上街的事情現在早不見了,不過男女混浴的事卻一直存在,現在一些神職人員正在強烈抨擊這事,要求男女分浴呢。”

    夏潯倒是聽說過歐洲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是男女混浴,不禁摸了摸鼻子,心道:“他奶奶的,莫非我當年在網上看到的法國人從不洗澡,為了遮掩體臭才發明了最好的香水的說法都是胡扯?”

    其實夏潯沒有說錯,達克也沒有說錯,只是時間不對。此時的法國,洗浴還是很平常的事情,遍地都是公共浴室,人們不但在浴室中洗浴,而且在浴室中會客、飲酒,包括理髮和放血治病這種事情,都集中在浴室裡進行。

    法國人不洗澡,是距此一百多年以後的事情,而禁浴的原因,卻是因為距此一百多年前的一場戰爭。

    一百多年前,蒙古大軍的鐵蹄開始西征,他們在試圖攻取一座城堡時,用上了他們的生化武器:一些病死的人的屍體,那個城堡裡的一些人在城破時逃走了。他們逃回了歐洲,也把這種來自大草原的鼠疫病毒在歐洲蔓延開來。

    歐洲人的體質顯然應付不了這種來自亞洲的病毒,短短三個月,黑死病就奪走了歐洲三分之一的人口,黑死病毒肆虐三年後才停止,但它並沒有消失,此後幾乎每隔十幾年、二十幾年,它就會重新爆發一次,只是殺傷力不如第一回。

    大約在夏潯踏上馬塞港口一百多年以後,法國醫生們對黑死病的研究有了一個重大突破,這些“蒙古大夫”認為:洗澡的時候,水的壓力,尤其是熱氣的燻蒸,會讓毛孔張開,病氣由此進入人體。

    這個理論,使得官方開始下令禁止沐浴。法國人把這種理論繼續發揚光大,他們認為沐浴不止會叫人染上鼠疫、梅毒等傳染病,還會讓人體的精氣隨毛孔流失,男人沐浴過的洗澡如果再叫女人沐浴會令她們懷孕……

    從此法國人開始了全民禁浴,就算是貴族每天也不過就是用水洗洗手而已。法王路易十三七歲前雙腿以下從未洗過,法王路易十四重病,在出血八次後,御醫不得已用水清潔了一下國王的身體,隨即馬上就停止了這種“副作用”太多的治療。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到了其他醫生的指南。

    夏潯很幸運,他提前一個世紀來到了法國,不用和一群臭烘烘的法國賤民或者一身刺鼻香水味兒的法國貴族打交道,這時候的法國人個人清潔方面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達克發現他提到男女混浴之後,這位富有的東方商人馬上沉默不語了。

    達克可不知道夏潯正在苦苦思索法國人到底洗不洗澡的問題,還以為他是被男女混浴給打動了,看在兩枚金幣的份上,他馬上嘿嘿笑道:“如果夏先生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見識見識。”

    達克向夏潯眨眨眼,嘻笑道:“雖然一些神職人員在抨擊男女混浴有傷風化,城裡也陸續開了些分浴的浴室,不過大家還是喜歡混浴,在那裡,只要情投意合,就可以鑽到浴室的帷幔後面或者在一些放置按摩床的小房間裡面……

    嘿嘿嘿,你懂得,很多貴族自己家裡有浴室,也會偷偷去。”

    夏潯皺了皺眉,不可諱言,他對男女赤條條的出現在一個澡堂子裡挺好奇的,可是叫他去嘗試,他可沒有這樣的勇氣,不過說實話,在船上一直沒有好好沐浴過,他倒是想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一想到洗澡,就想到了衣服,他們也該做幾套新衣服了,如果給蘇穎和唐賽兒換一身歐式的貴婦裝、小姐裝,應該很有意思吧。

    想到這裡,夏潯便笑道:“這樣吧,你帶我找家裁縫店,我要買幾套衣服。然後,你帶我去那種男女分浴的浴室,我要去那裡洗個澡。”

    達克連忙答應,一路上還是不斷勸他到那種“聲色場所”去見識見識,並且引誘他說,他儀表堂堂,人品俊秀,會贏得許多美人的芳心,夏潯只是笑而不語。

    這大街上裁縫店有許多,還有許多現成的成衣,當夏潯走出成衣店的時候,已完全換了一個模樣。

    他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衫,一些瘦弱的法國人會在襯衣的前襟裡和肩部填充羊毛或其它碎織物鼓起來,而夏潯有健美厚碩的胸肌,完全不需要這麼多,這件襯衣將他健碩的上身襯托的十分完美。

    外面則穿一件袖子寬鬆、腰身稍稍束緊的黑緞料筒形衣,領子堅起,正好遮蓋到耳朵附近,而腳上則是一雙尖頭皮鞋,裁縫師還免費送了他一根手杖。

    夏潯用兩根手指轉動著手杖走出成衣店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像一個魔術師。

    唯一不太相襯的大概只是他的髮髻,這可難不倒夏潯,他把頭髮打成馬尾,隨意地垂在腦後,不但與這衣服的西洋風格沒有絲毫不襯,而且顯得更加帥氣、更富活力。

    他給蘇穎和唐賽兒也各買了一套衣服,以他的眼力,身寸和肥瘦縱有差異應該也不會太大。給蘇穎選的衣服是高位腰身的寬鬆裙子,帶一些曳襟,緊身衣袖,領口有花邊,還有一頂帶薄紗的尖頂高帽。

    這樣的裝束我們在有關中世紀的歐洲電影裡,那些公主、貴婦們出場時常常可以見到,相信如此裝扮之後,蘇穎就會搖身一變,從一個女海盜化身為一個法國貴婦了,唐賽兒的衣服與此大體相式,只是款式和顏色上更加的活潑俏皮。

    “天吶,先生真是……真是……”

    達克搓著手,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讚美他的話,夏潯開懷大笑道:“好啦,不要沒完沒了的誇下去了,走吧!咱們找個地方先沐浴一下,要乾淨的那種。”

    “是是是……”

    達克屁顛屁顛地帶著夏潯來到一處浴室,好像侍奉貴族的引著他,兩個門童拉開門,恭請這位貴客進去。夏潯剛剛進去不久,遠處便急匆匆走來一人,這人穿著一身法國城市居民常穿的衣服,不過看其容貌,卻是典型的東方人。

    這人大約有五旬上下,面白無鬚,神情凝重,走到門口時,他向一個門童用法語低低地問了句什麼,聲音細而陰柔,有些中性。

    那門童答了一句,他便點點頭,匆匆走了進去。

    大堂裡,達克問道:“先生,您是要蒸氣浴還是……”

    夏潯道:“桶浴吧,要乾淨、清淨!”

    “好好好!”

    達克對浴室的人說著夏潯的要求,夏潯對通譯江旭道:“你也洗個澡吧。”

    達克聽了忙又告訴浴室的人:“要準備兩個桶浴。”

    “我在大廳等您!”

    達克慇勤地接過夏潯的外套、皮鞋、手杖,夏潯和江旭便隨著浴童走進一間浴室,達克在大堂的長椅上坐下來,剛剛要了杯冰啤酒,喝了半杯不到,那個面白無鬚的五旬老人就匆匆走進來,向浴堂管事急急問道:“裡貝里先生還是在老地方麼?”
amychoe 發表於 2012-9-2 01:25
本帖最後由 amychoe 於 2012-9-2 01:27 編輯

第二十七卷 下西洋 第1031章 踏破鐵鞋

  這是一幢老房子,拱狀的窗戶,窗前還擺放著不知名的翠綠植物,開著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散發出一陣淡淡的幽香。

  房子裡有許多從房頂垂掛下來的白色紗帳,在半空中由一個圓形的竹撐子撐成一個圓,於是紗帳就呈圓柱性垂到地板上。

  有些紗帳合攏著,布料很厚,完全看不見裏邊的人,只看見布帳外放著一隻三足矮腳凳,應該是供客人出來時踩踏的,有的紗帳還挑開著,可以看見裏邊是一個齊腰高的箍鐵邊的圓形厚重浴桶,木桶邊緣搭了兩三層厚毛巾。

  夏潯在這個時代久了,生活條件又一直很好,已經習慣了單獨沐浴,再叫他跟許多人擠坐在一個池子裡,還真的是不太適應。

  在剛進門處就有一個浴桶,通譯江旭選擇了那個浴桶,夏潯則被一直帶到盡頭,侍童才示意他就是眼前這個浴桶。

  夏潯看了看,貼牆有一排掛鉤,知道是掛衣服的,就脫去衣褲,一一掛到牆上,這期間幾個大漢拎著水進來,已將木桶注滿水,調試好了水溫,向他點點頭,又退了下去。

  夏潯踏著腳鐙進了木桶,木桶在一半的位置沿邊安裝有坐的位置,夏潯先轉身解開紗帳,讓它合攏,便坐進浴桶,把頭靠在桶沿上,放鬆了身體,靜靜地感覺那熱力沁進肌膚的感覺。

  一會兒,一個沐室的侍童輕輕走來,掀開紗帳口小聲問了幾句什麼,夏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料來是問需要什麼的意思,便搖了搖頭,那侍童便離開了。

  果然,這侍童是來問他是否需要吃些東西,此地很多人喜歡在入浴的時候喝點紅酒,或者吃一盤食物。

  夏潯入浴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平時總要思考許多東西,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完全地放鬆自己,讓身心都徹底地休息一下。

  偶爾,哪裡會傳來幾句輕輕的交談,夏潯的耳力甚好,能夠聽得清楚,但法國話他一句不懂,只當是耳旁風,忽然,有幾句竊竊私語一下子鑽進了他的耳朵,那是漢話!

  在這個地方,聽到漢語,難免叫他有些驚手:“莫非是自己船上有些船員也到這兒洗澡了?”

  因為這個緣故,夏潯刻意地聽了幾句,結果越聽心中越是疑竇叢生。

  只聽一個有些中性的聲音低低地道:“聽說碼頭上來了許多東方人,我特意去弄了一下。”

  問話的聲音有些沙啞:“東方人?從哪兒來的?”

  “是乘船來的,足足有六百多人,從他們的衣著服飾來看應該……,小的不放心,特意靠近了去,聽他們說話……”

  沙啞的聲親道:“怎樣?”

  回答的中性聲音有些顫抖起來,很古怪的感覺,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他們……他們……我……我聽到,他們說的是漢話,是……是江南一帶的口音……”

  “什麼?難道是燕王……”

  沙啞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似乎他也發現驚到了別人,聲音戛然而止,兩個人突然沉默下來。

  夏潯闔起的雙眼已經睜開,眸中精芒四射,他的心跳得飛快,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就在他的嘴邊上,可他難以相信:“那個人……,可能嗎?他會在這裡?”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們從哪兒來,大明的船怎麼可能駛到這兒來,這不可能!”

  沙啞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了,那個中性的聲音急急安慰:“先生,先生!不要擔心,我想,他們未必是來找您的!”

  沙啞的聲音顫抖著道:“如果不是,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麼?我都已經躲到天邊了,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兒!”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提高了,帶著一種神經質的顫抖,浴室裡已經有人不滿了,用重重的咳嗽聲提出了抗議。

  兩個人的聲音又壓低了,這回是極低聲的竊竊私語,語速極快,夏潯也只能隱約聽清一些詞語。

  過了一會兒,正側耳傾聽的夏潯聽到“嘩啦”水響,他直起腰身,湊到紗帳的開口處,用手指撥開一點縫隙,輕輕向外看去。

  在他前面的一具浴桶,紗帳已經掀開,一個白麵無鬚的老人攙著一個人從水桶裡出來,那人踏在木凳上,老人俯身拿過一雙木拖,給他套到腳上,扶著他下來,然後又去牆上取衣服。

  在夏潯的位置,無法看清他的臉,他是側背著夏潯的,夏潯只能看到他的大半個背影和微側的身形。身高似乎差不多,不過這人身材臃腫,大腹便便,他的頭髮是花白的,光瞧這背影,應該至少五十歲了,會是他麼?

  再聯想到他那沙啞的完全陌生的聲音,夏潯不禁搖了搖頭。

  可若不是他,還有誰能有這樣的一番對話?

  那個白麵無鬚、肌肉鬆馳的老人,為什麼要這般恭敬他?走下腳凳,只是一步之遙就是拖鞋,居然要人蹲下去一只只給他套好,這樣大的排場,除了一個已經習慣這種侍候的帝王,還能有誰?

  夏潯眯著眼盯著,那人由那老人侍候著穿好衣服,便向外面急急走去,夏潯立即閃身出水,掠到窗邊,這樣籍著前邊的紗帳,即便那兩人回頭,也看不到站在這裡的他。夏潯急急抓起毛巾擦乾身子,然後便飛快地穿衣服。

  當他來到馬賽的時候本已完全忘記了朱棣交給他的任務,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竟陰差陽錯地在這裡碰到這樣一幕。那個人會是建文帝朱允炆麼?如果是他,是抓他回去,交給朱棣秘密齤處死,還是就地處死,帶了他的屍體回去?

  這些,夏潯都沒來得及想,他現在只想追上去,確定這個人的身份。夏潯匆匆穿好衣服走到前面大堂,達克正坐在大堂候客的長椅上,一見他出來,不禁驚訝地站起,問道:“先生,您怎麼洗得這麼快?”

  夏潯沒空理他,急急閃出門外,左右張望一眼,街頭雜亂無比,小巷曲曲折折,已看不見那兩個人的身影,這時達克取了他的帽子、外套和手杖追出來,夏潯急問道:“方才從裏邊出來兩個東方人,你看到了?”

  達克茫然地道:“看到了,先生認識他們麼?”

  夏潯道:“這裡你熟,快帶我找到他們!”

  達克立刻返身問那門童,夏潯一拍額頭,自己真的是急糊塗了,方寸大亂吶,兩個門童杵在那兒,兩個東方人剛剛走掉,他們自然知道走向了哪個方向。達克向門童問了兩句,便對夏潯道:“先生,往這邊走!”

  兩個人急急沿小巷衝下去,衝到小巷盡頭,左右張望一眼,就看見右手邊道路上那兩個人正夾雜在許多行人中間朝前走,夏潯立即道:“跟上他們!”

  達克問道:“先生,不叫上您的那位隨從了嗎?”

  夏潯道:“不用管他,他拖不到我,自會回碼頭去。”

  遠遠的,只見那老人陪著那個頭髮花白的胖子一路走去,路上有些迎面走來的人看見了他們,會抬抬帽子,向他們打著招呼,看起來,他們應該就住在附近,與周圍的許多人認識。

  達克一溜小跑地跟著夏潯,氣喘吁吁地道:“方才我問門童,他說,剛剛走掉的那個人是裡貝里先生和他的僕人,您不用擔心,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們總能找到他的。”

  兩個人跟在那兩個人走過兩條街,再拐進一條小巷時,便不見了他們的蹤影,達克向小巷中玩耍的小孩子問了一下,便知道了裡貝里先生的住處。那是一個不算很大的院落,不過很整潔,看房屋的居住條件,在此地應該算是中等家庭的水平。

  夏潯拍拍達克的肩膀,沉聲道:“你在這兒等我!”說完不待回答,便隻身向前走去。

  院門虛掩著沒有插上,可見那兩人行色之匆忙,夏潯輕輕一推,便走進了院子,地上是經過修剪的草坪,草坪中參差三四棵七葉樹,顯得十分幽靜。

  夏潯沿著草坪中間的道路緩緩向前走去,到了門口他站住了,靜默了片刻,才輕輕拉住門環,慢慢地打開了門……

  房間裡那個頭安花白的肥胖中年人跟一個年約三旬的的栗色法國女子用法語急促地交談著,那個老人則在一旁急急忙忙地收拾著東西。

  忽然,後門打開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從後齤庭院裡跑進來,大的是個女孩,小的是個男孩,女孩有七八歲,小男孩才四五歲的樣子,長得都很可愛。

  “爹爹!”

  她們親熱地喚著肥胖的中年人,用的竟然是一口鳳陽腔的漢語。

  “我的小心肝!”

  中年人蹲下,抱住一雙兒女,說道:“爹爹帶你們到鄉下去玩幾天好不好?”

  “為什麼要去鄉下呀,那裡好髒,上回咱們去鄉下,我還踩到一腳牛糞呢,我不要去。”

  “乖女兒,聽話,先帶弟弟去拿好你們的東西,我們一會兒出發,放心,我們很快就回來……”

  他拍著女兒的肩膀安撫她,他說話時側了側臉,夏潯登時看見了他的模樣。雖然他頭髮已蒼白,臉頰已肥胖,眼睛下面還有兩個很明顯的眼袋,可是從他的面部輪廊,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昔日的神彩……

  是他!真的是他!大明建文皇帝……朱允炆!

  壁角陰影下,夏潯緩緩閃出來,輕聲問道:“皇上這一次,不打算拋棄家人了麼?”
amychoe 發表於 2012-9-2 01:27
第二十七卷 下西洋 第1032章 不再逃

    那個身材有些肥胖的中年人如見鬼魅,啊地一聲尖叫,陡然扭轉了身子。

    夏潯看著他,真的是他,朱允炆!才十幾年光景,他彷彿已經老了幾十歲,肥胖的身子,肥胖的臉頰,下垂的眼袋、酒糟鼻子……

    才十幾年功夫,他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那個白麵無鬚的老人大叫一聲閃到了朱允炆的前面,張開雙臂護住他,就像老母雞護住了它的雛兒,淡淡的眉毛擰起,竟也湧起一片肅然的殺氣,向夏潯厲聲大喝道:“你是燕賊派來的人?你好大的膽,你敢弒君麼!”

    夏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老人家,我很敬佩你,雖然有許多人瞧不起你們這種肢體不全的人。”

    他又看了眼朱允炆,道:“可他已經不是皇帝了,你已自由,過你自己的生活去吧!”

    老太監激動的滿臉通紅,大叫道:“一派胡言!你這是大逆不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咱家一輩子都是皇上身邊的奴婢!你敢對皇上不利,咱家就跟你拼了!”

    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慢慢把他推到了一邊,老太監惶然道:“皇上?”

    朱允炆緩緩挺起胸膛,這一剎那,他的身上依稀恢復了幾分昔年九五至尊的威嚴。

    “柯洲,他說的對,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皇上,您……”

    朱允炆擺擺手,慢慢踏前一步,站到夏潯面前,眯著眼打量夏潯半晌,才慢慢地說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你是楊……楊……”

    夏潯輕輕欠了欠身,道:“楊旭!”

    “對!楊旭!楊旭!這麼多年了,你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夏潯道:“陛下的變化可是不小。”

    朱允炆慘然一笑,道:“不用叫我陛下,你說的對,我已經不是皇帝了,從我拋棄妻兒,詐死偷生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天子!”

    夏潯道:“那麼,我應該叫你裡貝里先生?”

    朱允炆不答,他看著夏潯,眼神卻像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了許久,才輕輕問道:“他做了皇帝,是麼?”

    夏潯答道:“是!他做了皇帝。”

    朱允炆又問:“我兒文圭,他……還活著嗎?”

    夏潯道:“活著,他被幽禁在中都鳳陽廣安宮。”

    朱允炆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哽嚥著道:“大明……還好麼?”

    夏潯的神色微微地動了動,答道:“很好,雲貴地區設了流官,東海倭寇已不成氣候,帖木兒帝國大軍欲征討我大明卻無功而返,北面……趁我大明內亂分別立國的韃靼和瓦剌在陛下親征之下已潰不成軍,朝廷還在極北之地設立了奴兒干都司。

    現在,皇帝正要遷都到北京,永鎮塞北遊牧,防其死灰復燃,南面,朝廷派兵入安南,平其叛亂,復納安南故地於我版圖。海上,則還派了龐大的艦隊,宣撫諸夷,廣泛貿易,我就是一個先行者。”

    朱允炆的目光陡地亮了一下,急問道:“你不是他特意派來抓我的?”

    夏潯笑了笑,道:“遠洋艦隊另有指揮者,而我,我的使命正是尋找你的下落。只是一路找下來,我已經不相信你在西洋,我本想踩出一條航路來,想不到我不再想去找你的時候,偏偏碰到了你,方才有浴室裡……”

    夏潯簡短地說了幾句,那老太監這才知道竟是自己一時大意,否則他的皇帝很可能永遠都不會暴露,老太監立即跪倒在地,叩頭痛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皇上,你殺了奴婢吧!”

    朱允炆沉聲道:“起來!這是我的命,不是你的錯!”

    夏潯看了眼那老太監,又看看朱允炆,問道:“據說護送你的不下數十人,那些人呢?”

    朱允炆沒有回答,他俯身下去,先扶起了那老太監,這才轉向夏潯,黯然道:“我一路逃到泉州,在那裡上了一艘下南洋的商船,逃到三佛齊,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因為那裡常有來自大明的走私商船,我擔心不安全,便繼續往西走,這一次,我到了古裡,並在那裡定居下來。

    本以為這一次可以在那裡終老此生了,結果幾年以後,有從南洋來的商人說,大明派了一支龐大無匹的艦隊,巨大的彷彿一座在海上浮動著的城堡,這支艦隊已經到了南巫裡,據說還要到小葛蘭、柯枝、古裡一帶。我沒辦法,擔心會出事,只好繼續往西逃……”

    朱允炆憂傷地道:“逃啊,逃啊,終於有一天,我逃到了波斯灣,這一路逃下來,我的隨從有的病死了,有的被風浪捲入了大海,留在我身邊的只剩下不到十個人。我不敢再沿著海路繼續走下去了,天知道會不會一場風浪,我們就全都消失在大海裡?

    我想,大明的艦隊即便是來搜尋我下落的,他們也無法拋下那麼多的戰艦登上陸地往很遠的地方去搜索我,所以我們就棄船登岸,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這裡,等我走到這裡時,一路上因為傷病和匪盜,身邊的人已寥寥無幾。

    當我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的身邊只剩下四個人,其中一個後來還病死了。這裡的人告訴我說,再往前去,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從來也沒有人能走到它的盡頭,也從來沒有人見過那海的盡頭有船來過,我想,這就是天邊了吧……”

    夏潯問道:“羅克敵……,他果然如此安排!”

    朱允炆吃驚地看著他,夏潯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欣慰:“你居然知道為他掩飾?呵呵,看來這些年你真的改變了許多。你不用替他擔心了,城破之日,羅大人就服毒自盡了,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你不用擔心他會受到什麼牽連。”

    朱允炆臉上倏地閃過一抹羞慚,為了他的國已死過多少人?那些殉節的文臣武將,還有那無數的戰死沙場、名姓不傳於世的無名小卒們……

    而他這個皇帝卻苟且偷生,拋棄了忠於他的臣子,也拋棄了他的結髮妻子和他的親生兒子。

    夏潯看了眼他花白的頭髮,問道:“你身邊還有三個人,其他兩個人?”

    朱允炆挺胸道:“我就在這裡,你殺了我就是了!他們只是奉命護送我的人,你要趕盡殺絶麼?”

    那老太監一聽又爬起來,緊張地護在他的前面。

    夏潯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身邊只剩下一個人,剩下兩個莫非拋棄了你?”

    朱允炆的臉登時脹紅起來:“你胡說!他們對我忠心耿耿,不容你這般污辱!我一路西來,歷盡坎坷,所攜帶的錢財或花費、或遺失,或被盜匪打劫,趕到這裡時已所餘不多,他們不想跟著我坐吃山空。

    除了柯洲老邁,留在身邊照顧我,其他兩人保護我一段時間,發現在這裡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就自謀生路去了,可是每逢年節,他們都會來看我,對我一如既往的尊敬!他們是我大明的忠臣義士!”

    夏潯道:“我道歉!儘管立場不同,但是這樣的人,很叫人欽佩!”他環顧四周,又道:“這兒的環境還不錯,你還娶了一位漂亮的法國新娘,生了一雙兒女。只是,你怎麼蒼老的如此之快?”

    朱允炆的臉頰抽搐了幾下,痛苦地道:“因為我一直活在內疚裡,因為我常常作噩夢。一直以來,我都被告知,我將是未來的天子,我是國之儲君,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臣民,我理所當然的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著他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們的奉獻。

    包括我的皇后、我的太子,任何人為我去死,我都覺得是應該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只有我不可以,因為……我是天子,上天賦予了我特殊的使命,我的生命不只屬於我自己!可我一路逃到南洋,再一路往西逃下來時,我開始懷疑,我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如果我沒有穿上那身龍袍、坐在金鑾殿上,我和一個普通人到底有什麼不同?憑什麼我可以讓那麼多人為我去死?我常常夢見她們母子倆,如果我當時不是膽怯地逃走,而是勇敢地面對燕王,她們母子還會不會死?

    四叔是不敢公然弒君的,即便他用些法子除掉我,為了掩人耳目,為了以示清白,他也要善待我的妻兒,至少……不會讓他們死去。可我……”

    朱允炆的眼中閃著淚光,唏噓道:“是我點燃了大火,說要以身殉國,最後被我推入火坑的,卻是我的結髮妻子和我的親生兒子,而我……卻無恥地逃了!

    如果不是我無恥地逃走,這些對我忠心耿耿的人,不會拋妻棄子捨棄一切護送我西來,他們就不用一個個葬送在異國他鄉。我常常做噩夢,我會夢見他們,我只能喝酒,不斷地喝酒,只有這樣我才能睡得著覺。”

    老太監在一旁已聽得熱淚長流,夏潯卻為之默然。朱允炆說完,再次推開那老太監,向前一步、兩步、三步,步伐緩慢而堅定,直至站到夏潯面前:“柯洲已經老了,他只是個沒用的太監,你不要殺他!”

    朱允炆又回身看了眼他的妻子,從那神情看,夏潯知道,朱允炆的法國妻子應該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所以才會明白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為何而來,所以才會露出擔憂和恐懼。

    朱允炆向她笑了笑,又戀戀不捨地看看他那雙兒女,轉首面對夏潯,懇求道:“我的女人只是個沒有見識的鄉下女子,你看到了,我的一雙兒女長得都不大象大明的人,女兒是金色的頭髮,兒子是藍色的眼睛,沒有哪個大明的人會把他們視為大明皇帝的血脈!他們對我四叔……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

    朱允炆長長地吸了口氣,正容道:“在社稷與生死面前,我選擇了逃避!在親人與生死面前,我還是選擇了逃擇!為此,我在悔恨中飽受了多年的煎熬。現在,你來了,我不再逃,我願引頸受死,只求你……放過他們!”

    朱允炆雙腿一屈,卟嗵一聲跪了下去!
yin19671011 發表於 2012-9-2 20:53
第1033章聖母與聖女

    這是一片貧民區,房屋比起市政部門所在的主城區更加骯髒、混亂、擁擠。亂七八糟規格不一的房子一間挨著一間,院子都很小,房屋背後一小塊地種著蔬菜,養雞養豬。

    這裡的貧民所能從事的工作非常少,婦女更是以家政工作為主,如果不干這些,她們除了出賣**幾乎別無選擇。

    這個地方所有的行業都有行會,就連小偷、乞丐和妓女都有自己的行會,不過達克走的是野路子,他沒有加入掮客行會,而他的夫人則是家政行會的一份子。

    夏潯把歐洲人的力量想像的有些強大了,這時候的歐洲大陸四分五裂,英法有無休止的百年戰爭,摩洛哥在鬧**,西班牙為了統一各小公國殺得你死我活,北意大利地區和德意志在鬧地方衝突,拉幫結伙的僱傭兵到處橫行。

    恐怕費英倫的威尼斯之旅很難形成一種國家行為,頂多是在有錢有勢的大財主的支持下,搞一支私人性質的船隊,如果這樣的話,在歐洲結束內部爭端,開始大航海時代之前,亞歐航線完全有可能落入大明的掌握之中。

    大明將建立起偉大的新海洋時代,中國的貨物將源源不斷的流入到歐洲,東西方文化進一步產生交流。由於大明既是貨物生產國,又是航線運輸商,利潤可想而知,經濟上海外財富的進入,將大大刺激大明生產業的發展,進而影響政治進程,這將不以任何人的個人意志為轉移。

    而這個時代所有的偉人,還沒有看到這一點。

    此時,夏潯正在達克的家裡。

    那天,達克一直等在外面,等了許久許久才看見夏潯從房子裡邊出來,夏潯似乎揣了一件什麼東西到懷裡,神色有些凝重,達克很乖巧地沒有向他詢問任何問題。

    然後,達克就領著夏潯回碼頭,半路上就看見蘇穎和唐賽兒領了一幫明火執仗的傢伙迎面殺來,原來是她們聽了通譯回去報告,還以為夏潯遭了劫難。

    等到夏潯解說清楚之後,領著他們往回走時,迎面又碰上帶著大批警察的市政長官和一些貴族,獲悉是一場誤會之後,這些長官大大地鬆了口氣:小小的馬賽可禁不起一支這麼強大的武裝洗劫。

    之後,他們就那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向夏潯詢問起來,他們想知道,這麼多東方人,​​到底是從哪兒把船開到地中海來的。

    夏潯的解釋是,他們遇到了風暴,在狂風暴雨中飄泊了近一個月,當風暴停息的時候,他們就出現在直布羅陀海峽之外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回答令馬賽當局大失所望,出了直布羅陀海峽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西洋,僅憑這麼一點線索,他們上哪兒去尋找這群東方人的來路,難道要去海上漂泊幾個月,去那不知邊際在哪裡的海洋中去尋找他們的航線?

    夏潯胡亂應對了這些當地官員後,就想回到船上,讓蘇穎和唐賽兒也換上洋裝試試,這時候,唐賽兒才注意到達克。

    女大十八變,唐賽兒已經出落成一個俊俏的大姑娘,雅克達克不認得她了,可達克除了比以前稍胖了一些,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唐賽兒當然認得他。這一番巧相逢,雅克達克才知道,他和夏潯早在別失八里的時候就見過面。

    得知他心儀的讓娜已經嫁給了夏潯,並且生了孩子,達克不免有些傷感。不過,他早就娶妻生子,當初心儀讓娜,也只是想追求她做自己的情人,如今佳人終身有靠,達克除了些許惆悵,倒也沒有太多的想法。

    之後這些天,夏潯的船隊就和當地人做起了生意,來自東方的船員,充斥了馬塞大大小小的酒吧、集市,和一切尋花問柳的場所,而夏潯和蘇穎、唐賽兒則由達克做嚮導,每日遊走於馬賽的大街小巷。

    夏潯甚至想到巴黎去看一看,不過因為來回要好幾天的路程,只得作罷。夏潯要留在馬賽等待鄭和船隊,他讓許滸分別帶了幾條船去地中海的其它國家,一個小小的馬賽是吃不下他帶來的那麼多貨物的,何況,他也需要採買許多貨物回去。

    帶錢回去是愚蠢的,須知奇貨可居,遠洋貿易為什麼賺錢?尤其是在這樣的時代,交通太不便利,所以東方的貨物被西方的富人視如瑰寶,西方的貨物在東方同樣是有價無市,你能互通有無,你就能賺大錢。

    夏潯帶來的東方貨物能賣大價錢,一路上他又搶劫了無數珍寶,這些錢當然不可能全換成貨物,整個歐洲也提供不了他能買下的如許之多的貨物,何況他也沒有那麼多的船來裝載如此之多的貨物,不過他想盡量購買一些西方的珍奇,就不能局限於馬賽一地。

    所以,在此期間,夏潯只留了一條船在馬賽,其他的船分別趕赴地中海的其它國家,以採買各國貨物。夏潯滯留在馬賽,大街小巷都逛遍了,無聊之下便常到達克家裡去做客。

    達克當初在東方賺了一些錢,本打算回故鄉后買塊地,做個農民,結果路上錢被強盜劫走了,無奈之下,回家之後只好帶著妻兒到馬賽來打開賺錢,因為他出外的這些年,家裡已經欠了一屁股債,他留在村子裡是永遠也不可能還不上這筆對他來說是天文數字的巨款。

    夏潯送給他三套瓷器,達克拿著這來自東方的精美瓷器分別兜售給了主教大人、市政長官大人和住在城郊城堡裡的一個老牌貴族,換回來的錢不但足夠他還清債務,而且還可以讓他在鄉下買一塊地,買一頭牛,做一個本本份份的農民。

    他打算等夏潯一行人離開之後,就帶著妻兒回鄉下去,現在依舊留在這兒,只是為了給夏潯做翻譯。

    達克家是租來的一棟小房子,被勤奮的夫妻倆收拾的非常乾淨。雖然家裡已經有了足以還清債務的錢,可是勤勞的女主人還沒有辭工,她打算做足這個月,賺到這個月的工錢以後再辭去工作。

    達克因為是夏潯的嚮導,夏潯在哪裡,他自然在哪裡。夏潯此時正在達克家的院子喝茶,茶是他船上自己帶來的,現在達克也迷上了這種飲品的味道,不過他只能跟著夏潯沾沾光,他自己是喝不起的。

    唐賽兒跟達克最小的女兒讓娜.達克正在一起玩。讓娜是達克最小的女兒,她的名字正是取自夏潯的妾室讓娜,看來這達克還真是個多情種子,把法國人的浪漫因子發揮得淋漓盡致。

    達克有好幾個兒女,這裡的孩子年滿七歲就要送去學習謀生之道。貧民家的孩子是沒有機會讀書識字的,富人家的孩子學習金融、商業和法律,中等階層人家的孩子學習識字和數學,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就只能跟著皮匠、鐵匠、裁縫匠學習各類工作技能。

    除了這個最小的女兒讓娜,達克其他的子民都已超過七歲,被送去城裡各處店鋪做學徒了,讓娜今年六歲半,是留在家裡的唯一一個女孩子。因為父母忙於生計,從小沒人管她,放任她跟男孩子們一塊摸爬滾打,小讓娜跟個男孩子似的活潑好動。

    這樣的性格正合唐賽兒的胃口,所以兩人很能玩得到一塊兒去。

    “你瞧,這樣,這樣,不就行了?”

    “師傅,你這個……不是魔法或者巫術吧?”

    讓娜正在換牙,她張著漏了兩顆大門牙的嘴巴,膽怯地問唐賽兒。讓娜已經拜了唐賽兒為師傅,唐賽兒正在教她戲法兒,讓娜說不好漢話,除了師傅這兩個字,她說的都是法語,坐在旁邊的雅克達克負責替這對師徒翻譯。

    “當然不是!我這可是來自東方的神術!我告訴你,可別小瞧了它,我們那兒有個白蓮教,白蓮教裡有個韓山童,他就會神術,那些只會幹活老實巴交的泥腿子,見了他的神術,個個都變得像猛虎一樣厲害!他們奉韓山童為明王,起兵反抗元朝,哼!要不是他死的早,那就是他做皇帝呢!”

    讓娜搖頭:“可是,你變得這蓮花,在我們這裡並不是聖物啊!”

    “哎呀,我怎麼教了你這麼個笨徒弟!你們這兒的人信啥,你就換成啥唄,重要的不是你展示了什麼神蹟,而在於你所展示的神蹟,能叫別人無條件的相信你,知道嗎?”

    “哦……”

    “真是個笨徒弟!”

    夏潯捧著茶杯笑道:“賽兒,你是在這個地方閒得沒事幹是麼?教小讓娜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幹什麼,你還想在法蘭克王國教出一個小白蓮教徒麼?”

    唐賽兒笑嘻嘻地道:“閒著也是閒著,我挺喜歡讓娜的。”

    夏潯聽了只是一笑置之,雖然白蓮教是個忌諱,但是唐賽兒的所謂神術,卻是中國古彩戲法裡神乎其神的絕技,這東西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倒不必對技藝本身抱有偏見。

    再說,這個一頭紅頭髮,尖尖的小鼻子,一笑就露出兩個小豁牙,被她的父親親暱地稱為“我的小捲心菜”的小女孩,不過是個鄉下人的小女兒,將來的出路不過就是種地種菜紡羊毛,學學戲法兒又能怎麼樣?

    夏潯可不知道眼前這個小讓娜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聖女貞德。或許冥冥中自有夙命的安排,生於同一時代,分別成名於東西方戰場,一個號稱聖母,一個受封聖女的兩個女孩兒,會有這般淵源。

    至於,這個連字都不認識的小女孩,十二歲時就自稱受到神的啟示,之後順利取得農民、士兵、將軍、貴族和王太子的信任,從而統領軍隊,創造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奇蹟,她所走的路像極了本來歷史上的唐賽兒、徐鴻儒等白蓮教徒,卻不知是否有唐賽兒的教化之功。
yin19671011 發表於 2012-9-2 20:54
第1034章 天涯咫尺

    又是一天下午,夏潯依舊坐在達克家的院裡喝茶。

    庭院一角,一棵椴樹下,唐賽兒和讓娜不知在搞些什麼,達克這個寵溺女兒的父親,只能無奈地站在一邊,看她們玩遊戲。

    唐賽兒叫讓娜把她綁在那棵椴樹上,在唐賽兒提示下,小讓娜反複檢查了幾遍,確認她綁得緊緊的,唐賽兒根本不可能掙脫,這才點了點頭。

    唐賽兒嘻嘻一笑道:“好,你轉過去,數三個數,然後再轉過來!達克大叔,你也一樣!”

    “這兩個孩子!”

    達克無奈地笑著和女兒一塊轉過身去,數著:“一、二、三!”

    一齊轉身,然後他們就驚訝地發現,唐賽兒正笑嘻嘻地站在他們背後,繩索依舊套在樹上,垂落在地上。

    “上帝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達克驚訝地跑過去,反複檢查那條繩子,讓娜也驚奇地拉住唐賽兒,連聲追問。

    唐賽兒得意地道:“這脫縛術算不了什麼,一會兒我考考你的口技,要是已經練好了我就教你,我師傅還教過我火遁術呢,那可是本門的最高法門,我從六歲開始學,十二歲才練成,只要你好好學,回頭我也一併傳​​給你!”

    “嗯嗯嗯!”

    讓娜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兒點頭,唐賽兒撥亂了她火紅的頭髮,兩個人一起開心地笑起來。

    這時通譯江旭氣喘喘地跑進達克家的院子,對夏潯眉飛色舞地道:“大人,鄭公公來了!鄭公公的船隊到了!”

    夏潯霍地一下站起來,興奮地道:“他果然來了!我就知道,他是不會叫我失望的!”

    鄭和艦隊的到來震驚了整個地中海,這些東方人駕駛著不可想像的巨艦,艦船上載著相當於一個城市那麼多的人口,這巨艦根本就是一座浮動的城市。

    鄭和艦隊剛剛駛入直布羅陀海峽,各個國家的商船就像發了瘋似的趕回去,向他們的國家當局報告這個驚人的消息。馬賽港也是一樣,江旭趕來報的信是一個法國水手帶回來的消息,這時鄭和的艦隊剛剛趕到西班牙的港口。

    十二天后,鄭和龐大的艦隊才如同沿地中海巡演一般,來到馬賽,法王已聞訊派特使趕到馬賽,同馬賽的地方官員一同迎接這位來自遙遠東方國度的神秘使者。

    馬賽所有的權貴和平民全都湧到碼頭去,因為他們都想親眼見識見識那據說如同海上浮城一樣的巨大艦隻。

    為了給這支東方艦隊騰地方,港口所有的船隻都被清理一空,海面上空空蕩盪,遠遠的,遮天蔽日的帆檣已躍入眼簾。

    碼頭上的歡迎隊伍五花八門,港口一座高高的圓形石台上,藝人套著各種動物造型的衣服在表演,野豬吹喇叭、山羊唱讚美詩、大灰狼吹奏長笛,四頭驢子把蹄子捧在胸前,正準備放聲高歌。

    碼頭一角的一塊平地上,則有一些一絲不掛、頭髮蓬鬆、身上塗著一道道油彩的女人扭動著身子翩翩起舞,丰乳肥臀,全無遮掩,以致許多男人的目光從那壯觀的艦隊上時不時地收回來一下,在她們誘人的部位剜上兩眼。

    剃著光頭的或者裹著頭巾的水手在碼頭上不停地徘徊,等著接住從船上拋下的繩子,拴系在碼頭上。還有一些壯漢只在羞處搭了一條毛巾,身上塗著金色或銀色的粉,一動不動地在歡迎隊伍前面擺著造型,彷彿一座座雕塑。

    市長大人緊張地詢問他的秘書,市政廳裡的大型宴會和舞會是否已準備妥當。主教大人全副盛裝,戴著十字架,持著法仗神情莊重地站在他左邊,法官大人則在他的右邊整理著被海風吹歪的白色假髮。

    一群貴族戴著三角帽,帽子上插著羽毛,一個個挺胸腆肚,貴婦和小姐們則長裙曳地,頭上戴著垂了輕紗的帽子,前端的垂紗已經掀起,手中小扇子搖得飛快,看她們的腰肢一個個全都好像要勒斷了似的。

    戴著圓筒帽的儀仗隊拿著鼓號等各色樂器,在被警察推搡著圍觀的市民硬擠出的一塊空間裡走著隊形,演奏著樂器。

    人群裡面的小丑也不甘寂寞,他們戴著高帽、滿臉塗滿油彩,在人群中費勁的鑽來鑽去,大聲地喊著:“看好錢包,小心小偷……”

    人群則像潮水似的湧來湧去,看著越來越近的巨大艦隊,發出一聲聲驚呼,夏潯也站在碼頭的歡迎人群裡,看到歐洲國家對大明艦隊的尊重和敬畏,心中油然升起一種自豪的感覺。

    可是眼見如此歡迎場面,他又不禁驚嘆:“上帝啊!這些法國人是要把歡迎儀式辦成狂歡節麼?”

    ※※※※※※※※※※※※※※※※※※※※※※

    鄭和船隊的到來,就像一塊隕石從天而降,正落在地中海的中間,在周邊各國中掀起了一股比海嘯更強大的衝擊波。

    他在馬賽停留期間,還未等應法王之邀去他們的都城訪問,其他各國就已紛紛派出特使,趕來同這個東方國度的來使進行會唔,盛情邀請他去自己的國家訪問。

    就連不在地中海沿岸的匈牙利,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都派來了使節,而教皇馬丁五世更是派了一位紅衣大主教親自趕來。

    大明帝國一連串的訪問活動就此在歐洲各國展開,鄭和談外交,隨船商隊談生意,在了解了這個東方的神秘國度之後,各國紛紛答應派遣使節隨鄭和船隊返回,拜訪那位東方的偉大皇帝。

    訪問持續了大約六個月的時間,直到季候風來臨,一支前所未有的巨大艦隊才開始集結,準備沿新航路到東方去。船隻的數目超過一千艘已經成為必然。

    這時候,威尼斯已經先行一步,搶在各國前頭出海了,不過他們發現,要完全佔領一個咽喉之地,卡住整個歐洲的喉嚨的確非常困難。

    他們在地中海之內,他們要卡歐洲各國的脖子,佔據地理優勢的葡萄牙就可以在直布羅陀海峽卡他們的脖子。

    外海上,葡萄牙有優勢,地中海上,威尼斯人有優勢,為了決定好望角這種關卡要地的歸屬,在大明艦隊離開之後,一場場大海戰就在他們​​之間展開了,本就戰亂不休的歐洲陷入了更大的混亂。

    達克一家人站在碼頭上,看著駛離碼頭的夏潯的船隊,他們的船隊已漸漸遠去。小小的馬賽港是停不下那麼多船隻的,各國的艦隊都在直布羅陀海峽集合,然後隨鄭和船隊一同下東洋,夏潯的船隊也是到那裡去匯合的。

    達克一家人拿著他們的全部家當,他們已經退租了這裡的房子,馬上他們就要回到鄉下去了。小讓娜眼淚汪汪地看著遠去的船隊,她捨不得那個大姐姐樣的師傅,捨不得那個每次到​​家裡來都給她帶好吃的那位夏叔叔。

    在她耳邊還縈繞著夏潯臨行時留下的話:“放心吧!我們會回來的!”

    “如果夏叔叔不遵守諾言帶賽兒師傅來見我,等我長大了,就自己去找她!”小讓娜攥著粉拳暗暗發誓。

    海邊送行的人群陸續散去,達克一家人也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可是海邊的沙灘上依舊站著兩個人。海邊徐徐吹來,拂動著他們的衣衫,他們的衣袂在風中微微地抖動。

    “先生,我們回去吧!”

    站在前邊那人身後一步之遠的老人踏前半步,習慣性地佝僂著身子說著,這個老人正是那個柯洲。

    前邊的朱允炆輕輕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柯洲退後半步,垂手欠身,不再語言了。 、

    朱允炆才三十多歲,那容貌卻似五旬的老人,眼角有了淺淺的雛紋,頭上花白的頭髮在風中瑟瑟發抖。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那天,他跪倒在夏潯的面前,懇求道:“這一次,我不逃,也不躲,你可以割下我的人頭向四叔覆命,我只求你饒過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不能跪啊皇上!您是皇上啊!”

    忠心耿耿的老柯抱住了他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哭著。

    他的一雙兒女雖然還不大明白他與夏潯的對答,卻知道這個人要對他們的父親不利,他們敵視地瞪著夏潯,那個小一點的藍眼睛的男孩子跑到夏潯身邊,攥起小拳頭在他大腿上捶打著,用法語嚷著:“惡魔、強盜,滾出我的家!”

    朱允炆閉上了眼睛,伸長脖子,等著那雪亮的鋼刀落下,他等了許久許久,卻只等來了夏潯的一句話:““太祖開國,以金玉為質,制十六寶璽以行國事,建文三年,皇上您又制'凝命神寶印'一方,至此我大明寶璽共十七方。

    後來,當今皇上入宮,檢點寶印,缺了'皇帝奉天之寶'、'皇帝親親之寶'、'皇帝敕命之寶'三枚寶印,臣請問皇上,這三枚寶印何在? ”

    裝著三枚寶印的匣子被滿臉是淚的柯洲遞到了夏潯的手裡,夏潯打開匣子認真地檢查過三枚寶印後,將匣子扣好,對朱允炆道:“很快,還有一支更龐大的陛下的艦隊會來這裡,我建議您近期去鄉下散散心,希望你在法國,生活的愉快!里貝裡先生!”

    朱允炆緩緩抬起頭,愕然望著夏潯離去的背影……

    朱允炆輕輕地籲了口氣,思緒收回,放眼望去,艦隊在海平面上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影了。朱允炆長嘆一聲,背轉身,只留給大海一個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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