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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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11-5-16 11:50: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5 5463090
nyy821224 發表於 2012-8-9 01:46
第二十六卷 驅虎狼  第985章 珠沉玉碎只為誰?

    鹿爬犁終於駛到了豁阿哈屯駐地附近。

    一路上,夏潯費盡波折,在來路上,他們遇到過逃散的韃靼牧人,那些牧人得知這輛鹿爬犁上的人是明軍以後,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曾經,他們與大明將士是死敵,但是眼下大明無疑就是他們的救星,雖然阿魯台竭力減輕明軍在族人中的影響,但是在普通韃靼牧人的眼中,明人此刻就是他們的大救星。

    是明軍出兵,制止了瓦剌人對他們趕盡殺絶,是明軍帶來了糧食和衣物,叫他們不致凍餓而死。這些散落各處躲避戰爭的牧人也是聽到了明廷介入,並開始賑濟災民的消息後,才開始向那裡遷移的。他們為夏潯三人熱情地指點了道路,確保他們始終走對了方向。

    這裡是韃靼的地盤,瓦剌遠征軍長驅直入,也擔心韃靼人占了地主之利,一旦分兵過多,會重蹈剛剛進入韃靼境內時,被阿魯台分而治之、全殲一支兩萬人的精鋭主力的故事,所以一直保持著嚴密的互為犄角的進攻陣形,此次與阿魯台大決戰後,他們也傷亡慘重,所以原本四路大軍的陣勢合併成了鈍三角形,夏潯一路行來,並不虞會遇到韃靼人的散騎游勇。

    但是在到達韃靼人駐地附近時,還遠在五十里外,他們就遇到了韃靼人設在最外線的第一層警哨。

    一枝鳴鏑帶著尖鋭的呼嘯射向遠方,隨即數騎快馬向鹿爬犁疾馳過來。

    遊騎警哨本不負責接敵交戰,一旦發現敵蹤,他們迅速向後方示警就算達成任務,但是因為闖入者只有一具鹿爬犁,爬犁上面也沒有幾個人,所以四個遊騎警哨大膽地靠近。

    “嗖!”

    一枝狼牙箭橫貫長空,只是一閃,便狠狠射中一頭鹿的脖子,這人臂力驚人,估計至少用得是三石的硬弓,這一箭就射穿了鹿頸,那鹿悲鳴一聲,轟然仆倒在地,在雪原上又向前滑出老遠,才拖得其它兩匹鹿止住了腳步。

    “站住!統統不許動!”

    四騎瓦剌游哨繞著爬犁快速地轉著圈子,手中的箭矢始終緊緊地對準他們。

    夏潯三人沒有反抗,他們走下爬犁,站在那兒,並且主動解下腰間的佩刀,扔出好遠。

    瓦剌人在喊什麼,三人中談博和彭浩都聽得懂,他們二人都精通蒙古語,這也是夏潯刻意把他們調來伴從自己去遼東的原因。不過夏潯不用問他們也知道瓦剌游哨喊話的意思。

    四名游哨見三人都束手就縛,便有兩人衝上前來,翻身下馬,先不理會三人,而是登上爬犁檢查了一番,然後又到三人面前,渾身上下搜查一番,這才用生牛筋捆住他們手腕。

    在此過程中,其餘兩個游哨始終用箭牢牢地鎖定三人,直到三人毫不反抗地任由他們的人捆住了手腕,這才馳近過來,翻身下馬,一邊在齊膝深的大雪裡向前邁進,一邊向另外兩人用蒙古語大聲問道:“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闖向我們的營地,問清楚了麼?”

    就在這時,夏潯突然動手了。

    他大喊一聲:“動手!”整個身子便向下一伏,力道之大,似乎要把整個身子沒入雪中,但是身子挨著雪地的剎那,雙腿一蹬,力道突然向後,整個人便像一枝箭似的射出去,只一眨眼,就滑到了那兩個正蹣跚走來的瓦剌遊騎面前,飛躍而起,硬底氈靴“砰”地一下踢中一個大漢的胸口,將那人狠狠踹飛出去,人在半空,一口鮮血便哇地一聲噴出來。

    另一個瓦剌遊騎大驚,手剛摸到腰畔刀柄,夏潯已振身跳起,一個斜插楊柳,肩頭狠狠一撞,撞得那人騰身而起,在空中風車般一轉,身在半空尚未落下,夏潯便一個旋風腿,穿著氈靴、褲腿與氈靴間還綁著獸皮以至顯得像大腿般粗細的小腿,就像鞭子似的狠狠抽在他的頸上。

    夏潯斜著一個翻躍,輕如鴻毛地落地,卸去了自己的力道,這時那人才轟然一聲跌落雪中,他的頸部挨了一腳,脖子已被踢斷了。

    談博和彭浩同時動腳,將一個瓦剌哨騎踹倒在地,然後合身撞向另一個人,那人伸手拔刀,卻被談博和身撞倒,急忙就地幾個翻滾,剛剛爬起身來,鋼刀出鞘,眼前一花,夏潯已直挺挺地站在面前,與他貼身而立,面面相對。夏潯向他咧嘴一笑,這人駭得怪叫一聲,揮刀便砍。

    夏潯一個膝撞,“噗!”地一聲,聽著就叫人蛋疼無比,那人鋼刀脫手,一聲沒吭,便昏得不知人間何世了。那脫手飛出的鋼刀揚到空中,復又落下,“嚓”地一聲插入雪地……

    半晌之後,談博拖著一個剛剛被他審訊完畢的瓦剌騎哨,像拖死狗似的拖到夏潯面前:“國公,卑職都問清楚了。”

    夏潯點點頭,沉聲道:“好,讓他帶路,引你前去。彭浩,咱們走!”

    “是!”

    彭浩答應一聲,便牽過兩匹瓦剌游哨所騎的駿馬,夏潯伸手一按馬背,騰身而起,穩穩地落在馬鞍上,便策騎馳去……

    ※※※※※※※※※※※※※※※※※※※※※※※※※※※※

    小櫻被拖到大帳裡時,豁阿夫人正端坐帳中相候。

    這些天,小櫻倒是沒有受到刑罰的迫害,但是關押她的地方,卻絶不會如何講究了。幸賴部落中有一些年輕人曾經是小櫻的追求者,雖然恨她背棄自己的部族,卻也不想讓她受到虐待,那四面透風的破帳蓬被他們簡單修補了一下,雖然依舊無法禦寒,卻還不至於叫小櫻活活凍死。

    但是儘管如此,小櫻依舊受了凍傷,她被拖進豁阿夫人的大帳時,臉頰一片蒼白,額頭幾縷亂髮還帶著霜屑。

    豁阿夫人嘲弄地看著小櫻,冷笑道:“明廷的開原侯丁宇,喜歡你,是麼?”

    小櫻緊緊抿著嘴唇,並不說話。

    豁阿夫人更是冷笑連連:“可惜!可嘆!你的義父為了招攬人心,堅持要用滿都拉圖來換他麾下大將阿爾斯愣,你的生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你喜歡的那個丁宇,也只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為了他的清譽、為了大明朝廷的體面,他明知你身陷於此,居然不敢直接向我開口要人,卻只假惺惺地叫雙方都不得為了泄憤濫殺俘虜,聽候大明朝廷裁斷!”

    豁阿夫人的有意打擊並未令小櫻神色有絲毫變化,豁阿夫人見了心中更加不快,她的情路坎坷波折,一生經歷過多個權貴,卻都只是垂涎於她的美色,亦或想利用她達到目的,何曾有一個真正的愛過她這個人?

    當她遇到‘脫脫不花’之後,她本以為脫脫不花會是個例外,但是今天她才識破脫脫不花的真面目,或許他是真的著迷於自己的姿色和肉體,但是在權勢利益面前,他的選擇同以前那些男人沒有一點區別!女人,說到底就只是男人的一個玩物,只要有權有勢,就不愁沒有女人,哪個男人真心的看重過她的情意?

    她恨男人,所以便更加覺得小櫻的所作所為不值到了極點,她必須殺掉小櫻,這麼做雖然不能解決她的權力危機,卻能緩和滿都拉圖部落的憤怒,叫其他部落首領的攻訐指責不再顯得那麼犀利,這只是出於鞏固地位的需要,殺死小櫻這件事本身並不能叫她快意。

    她想揭穿阿魯台、丁宇這些所謂的慈父、情郎的真面目,她想看到小櫻懊悔、流淚,大罵這些人辜負了她。豁阿一次次的被男人傷透了心,可是至少她現在還控制著部落,她還有權力在手,她想看到一無所有、眾叛親離的小櫻痛哭流涕,她想看到別的女人比她更不幸,她的心裡才能好過一些。

    可她失望了,小櫻表情淡淡的,依舊毫無變化,好像她是冰雪雕成的人,永遠不會有任何表情變化。

    小櫻額頭秀髮上的霜雪已經融化了,一滴滴地落下,落到她的臉上,可惜,那不是她的淚,不能給豁阿帶來絲毫的快感。

    豁阿哈屯冷冷地瞪著小櫻,半晌之後,突然說道:“既然不是你的義父或你的情郎,哪怕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救你回去,那麼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帶上來麼?”

    小櫻的雙眸這才微微揚起,看了她一眼,平靜地道:“你要處死我了,是不是?”

    豁阿大笑,大笑著說道:“烏蘭圖婭,我真的不想這麼做,可是人生在世,很多時候,你必須得去做一些違心的事,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身不由己!不錯,我今天要處死你,你本來可以好好的活著,甚至成為大汗的女人,風光無限。可你太蠢,你偏要去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在,你就要死了,你後不後悔?”

    後不後悔?

    小櫻沒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轉過了身,凝視著帳外很遠很遠的地方,一滴晶瑩的水珠順著秀髮輕輕滑到尖端,微微的一沉,落到她的頰上。

    兩個彪形大漢撲過來,將一層層的麻布纏在她的身上,又將一桶酥油從頭澆下,小櫻緊閉了雙眼,依舊沒有哭。

    她只在心裡輕輕地問:“我就要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只要一滴眼淚,就一滴……,為我而流,我便不悔!”
yin19671011 發表於 2012-8-9 10:10
本帖最後由 yin19671011 於 2012-8-9 10:11 編輯

第986章男兒重橫行

    “各位頭領、各位族人,阿魯台不接受我交換俘虜的條件,為了招攬人心,處死了我們的滿都拉圖!今天,我要當眾處死他的義女,血債血來償!”

    部落中一位名叫勞彪的長老冷笑連連地道:“我們的英雄滿都拉圖,連同我部落中三千名勇士,死傷慘重,殺死一個女人就算是血債血償了麼?”

    豁阿目光如電,攸地落在他的臉上,沉聲道:“勞彪大人,我三千將士是死於沙場!他們燒掉了阿魯台的糧草,使得阿魯台士氣大喪失,才讓我軍大獲全勝,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怎能與滿都拉圖被殺混為一談,你是要故意挑唆族人對我的不滿麼?”

    勞彪是個四十上下的男人,一部山羊鬍子,臉頰瘦削,眼神有些陰鷲。

    豁阿是被哈什哈擄回來的女人,勞彪一直不服氣這個外來戶可以代替哈什哈統領整個部落。勞彪的想法在部落中很有市場,挑戰豁阿地位的主要人物就是這個勞彪,以前有滿都拉圖全力支持豁阿,勞彪也沒辦法。如今滿都拉圖被殺,他反而擺出一副為滿都拉圖打抱不​​平的樣子,籍機對豁阿發起挑戰。

    一聽豁阿這麼說,勞彪陰陽怪氣地笑道:“說到燒毀阿魯台的糧草,我記得哈屯下令進擊的時候曾經說過,阿魯台不止一處糧倉,可現在怎樣?若非如此,滿都拉圖大人燒了阿魯台的糧草後完全可以功成身退,從容返回,何至於還要奉命繼續搜索,深入敵後,以致全軍覆沒,哈屯,此事只怕你是難辭其咎!”

    豁阿強捺怒火,說道:“消息瞬息萬變,蒐集到的情報真真假假,那也在所難免。這個命令,是大汗親口下達的,我只是遵從大汗的命令,勞彪大人如果不服,可以徑去撒木兒公主營中,向大汗抗辯!如果勞彪大人覺得殺一個烏蘭圖婭算不得血債血償,那麼我可以把全部兵馬交給你,去伐阿魯台!”

    豁阿美麗的臉龐掛滿寒霜,不屑地冷笑,睨著勞彪道:“阿魯台雖然成了喪家犬,明軍卻已介入,勞彪大人,你敢去麼?”

    “你……”

    勞彪被反將一軍,臉色脹紅,欲待再說​​,滿都拉圖的從弟少布已不耐煩地道:“豁阿哈屯,勞彪大人,兩位請不要爭執了!先殺了烏蘭圖婭,告祭我兄長在天之靈吧!”

    豁阿和勞彪各自冷哼一聲,就此不言。

    一行人紛紛出了大帳,來到帳前,帳前高桿上懸掛的大旗已然放下,那繩索正綁在小櫻的身上,旗桿前邊,還擺著一張香案,案上焚香,準備把小櫻點天燈的時候,舉行告祭滿都拉圖的大禮。

    侍衛們排列整齊,把那高桿圍在中央,中間露出一塊圓形的空地​​,更遠處,許多部落戰士都圍攏過來。他們之中大多身上有傷,有的只吊著胳膊,有的扶著拐杖,當初出兵時,他們兵強馬壯,數倍於現在,而如今大部分已埋骨荒原,倖存的人也是大多傷殘。

    對小櫻還抱有一絲憐憫,懷著些憐香惜玉心情的終究只是少數,仇恨充溢了他們的胸膛,大部分人滿腔快意,他們已經知道明軍介入,報仇雪恨的可能已經化為泡影,即便明軍不曾介入,繼續打下去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因為出兵之初,誰也不曾想到這場仗會打得如此艱苦。先是被人吃掉了一支兩萬人的主力,使得本來佔優的形勢變成了均衡的戰局,接著雙方總是互有勝負,實力的削弱是同步進行的,而且始終不曾打破這種平衡,以至傷亡遠比戰前的估計擴大了無數倍。聖堂最新章節www.huaixiu.net

    如今再打下去,縱然滅了韃靼,他們自己的實力也將損失殆盡,或者只消給他們幾年功夫就能恢復元氣,但是瓦剌周邊那些國家會坐失良機麼?所以他們務必得保留一些自保的力量,仗既然打不下去了,處死烏蘭圖婭就成了他們自欺欺人的一種手段,或者​​,這對亡者就有所交待了。

    豁阿哈屯目光復雜地瞟了一眼被綁在桿下的小櫻,她沒有再說什麼,部落中的頭領、長老們都在她的身邊,再說什麼皆已無益,豁阿夫人只是沉聲一喝:“把她吊起來,準備用刑!”

    繩索被兩個士兵挽著,小櫻的雙腳一寸寸離開了地面。她的樣子很狼狽,全身都被麻布包裹,手足都動彈不得,一頭長長的秀發都披散下來,被酥油黏成一綹一綹的,還在不斷地滴著油珠,讓她俏麗的容顏微微有些失色。

    高桿的頂端有一個鐵環,當她被一點點吊上去,繩索後面一個鐵鉤便正好卡進那個鐵環,她就被固定在旗桿上。

    高處,風更凜冽,雖然秀發粘了油,還是被風吹得飄揚起來,此時她的模樣,就像一位飛天的魔女,只是,她沒有翅膀,她的整個身體都被潑了油的麻布包裹住了。或許,她此刻的樣子更像一隻正在蛻變的蝴蝶,頭先探出了軀殼,身子還困在殼中……

    一聲淒厲的鳴叫,幾頭兀鷹在小櫻頭頂上空盤旋,憑添了幾分森冷陰厲的氣氛。

    它們正在等著啄食小櫻的身體,那火是不可能把整個人煉化的,當人燒死以後,縛在身上的鐵索,會把她的殘屍依舊固定在桿頂,它們就可以飽餐一頓了,直到它們那鋒利的喙把整個人都叼得骨肉零散,最後成為一具空空的白森森的骨骸。

    “站住!”

    “站住!”

    夏潯和彭浩快馬馳騁,奔行如電。由於他們已經過了第一道警戒線,此刻又換了馬,所以一開始並未引起遊哨的足夠重視,等他們發現不對勁,一邊向後邊發出警訊,一面圍上來時,夏潯和彭浩鞭馬如飛,已然突破進去,衝到了第二道警戒線上,以致他們紛紛落在後面追趕。

    不過這些警哨並不太擔心,來人只有兩個人而已,雖然還不知他們來路,可是區區兩個人能有什麼危險?所以他們追趕並不急,也沒有用​​弓箭悍然射殺兩人。對這兩個莫名其妙地衝擊大營的人,他們心中未嘗沒有好奇。

    夏潯人馬合一,奔行如電,眼看前方就到豁阿的大營,那簡陋的營寨大門赫然在望,吊鬥望樓歷歷在目,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寒冷的刀柄,只是片刻,那冰冷的刀柄就變得和他的體溫一致,彷彿融合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血脈相通。

    這些年,出生入死,見慣了屍骨,他已心如鐵,腸如石,可這種歷練並沒有凍結他的情感,相反,那情感反而更加濃烈,只是他更加習慣於把那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讓它靜靜地發酵,直至發出濃濃的酒香。

    他已很多年不曾如此衝動了,曾經回想年輕時候一些衝動之下不計後果的事情,他還以為那隻是年少輕狂、不夠成熟,此刻他才知道,其實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有變過。他想做一代名臣,他想成一家一姓之祖,他想世襲罔替,為子孫後代謀一份大大的家業,他想做他女人心目中最合格的丈夫……

    他努力了很久,可到頭來,他還是他,他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心中本已有了一個重大決定,或者他還不會這麼容易就解去身上的桎梏,若脫去這一切束縛,他就只是一個不願負情、不願負義,為情為義,甘赴一死的熱血男兒!固然,這樣的男人有諸多缺陷,可做回自己的感覺,真好!這樣活著,真好!

    轅門在望,箭樓上的瓦剌兵大聲吼叫著,幾枝利箭射到夏潯馬前意圖嚇阻,夏潯依舊提馬向前。 “噗噗噗!”,哨兵不再客氣,幾枝利箭射進馬頸,馬悲鳴,仆倒,與此同時,夏潯在馬背上團身縱起,在空中一溜筋斗,避過紛飛的箭雨,已然到了轅門之前。

    擎刀在手,“砰”地一聲,木屑紛飛,雷霆一刀之下,整個木柵欄似的轅門被劈得粉碎,夏潯提刀而入,每一腳踏出,都是近丈距離。轅門內積雪已掃去,但地面凍得結實,夏潯身形每落,便膝蓋微曲,繼而伸直,輕輕抖動的瞬間,強壯的身形便離地寸餘,如一陣清風般浮空掠過,行雲流水間,又是常人幾步的距離。

    他的動作雖快,身形卻依舊從容,只是一雙眸子變得異常凌厲,黑亮黑亮的,閃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幸賴營寨中大部分人都圍攏到中軍大帳處去觀禮去了,夏潯在一頂頂帳蓬間穿棱,門口戍守的衛士已無法用弓箭對付他,聞訊趕來阻止的一些士兵又哪是他的對手。

    夏潯揮刀,電光頻落,矛折人亡,於一路血光中殺向中軍。

    彭浩氣喘吁籲地追到,用蒙古語放聲大呼:“大明輔公國在此,不想受屠族之災者,棄械讓路!”

    中軍帳前,豁阿夫人把一枝箭頭前端綁了一團油布的狼牙箭往香案上的牛油巨燭上一晃,火光蓬然亮起,她把箭遞向少布,沉聲道: “少布大人,你來行刑!”

    “弓來!”

    少布一聲大吼,從急步上前的侍衛手中奪過硬弓,又接過那火箭,認扣搭弦,“吱呀呀”弓如滿月,瞄準了懸在桿頭的小櫻!
askl2326 發表於 2012-8-10 00:44
第987章 霸道

    圍觀行刑的人聽到後面大呼小叫,紛紛回頭,就見一條漢子仗刀而來,步伐如飛,後邊許多人持戈揚刀地追趕著。

    圍觀者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地便為夏潯讓開了一條道路,夏潯一眼看見被高高掛在竿頭的小櫻,這個距離,已足夠叫他看清小櫻的模樣,夏潯心中先是一痛,眾人隨即分開左右,少布張弓搭箭的畫面又躍出他的眼簾,夏潯如何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夏潯這一驚非同小可,緊趕慢趕,他終於到了,可若這時那人手指一松,小櫻就將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香消玉殞,那他真是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諒自己。

    夏潯嗔目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舌綻春雷,提足了丹田氣,猶如平地炸了一個霹靂,聲浪呼嘯著向前撲去。

    少布正張弓搭箭向杆頭瞄準,陡聽一聲大喝,下意識地扭頭看來,身形也隨之微微一轉,那箭便偏離了目標。

    夏潯一聲大喝,唯恐來不及制止他,掌中刀“呼嘯”一聲便擲了出去。

    刀在空中舞出一團光暈,從人群中呼嘯而過,激起的寒風砭面生痛,將近目標時刀便穩定了飛行,如一道長虹破碎虛空,少布聽到大喝,下意識地扭頭,身形也微微一側的當口,就聽“住手!”的怒喝入目,隨即一線寒光便掠到面前,那刀的速度竟不比夏潯這一聲大喝的聲音慢上少許。

    “噗!”

    鋼刀入體,如同切瓜,鋒利的刀直沒至柄,餘力不消,帶得少布的身子整個兒飛出去,仰摔到香案上,把那香案砸了個粉碎,他那手中火箭已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小櫻身懸空中,知道馬上就死,她緊閉雙目,正在心中默默向蒼天祈禱,忽聽一聲大喝,下意識地張開雙眼望去,就見一個大漢甩開雙腿,速度急逾奔馬地向杆下奔來,與此同時,準備執刑的少布仰面倒摔出去,砸到香案上面,把香案砸了個粉碎。

    小櫻一眼看見那人模樣,心頭便是一震。

    這不可能!

    小櫻驀地睜大了雙眼,再看那人,沒有錯,真的是他!

    可這怎麼可能,身為國公,他豈能以身涉險?身為大明重臣,為一女子冒險犯難,就不怕皇帝責罰、天下人恥笑?須知在漢人那裡,女人一樣是被輕視的呀。可他,居然真的來了!

    小櫻大張著雙眼,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她拼命地想看清夏潯的樣子,但是淚水模糊了眼睛,整個世界都由清晰漸漸變得模糊,如何還得清?可是與此同時,她的心卻變得清澈明晰。

    淚落下,眼迷離,心卻亮了……

    少布一死,眾人譁然,許多人紛紛拔刀出鞘,一時間夏潯周遭刀光閃爍,映日生寒。

    夏潯卻不理會,大步趕到近前,望定豁阿哈屯,厲聲喝道:“此女不能殺!”

    “你是誰?竟然殺了我們少布大人!殺了他!殺了他!”

    少布部落中的人紛紛怒喝,有幾個素與少布交好的人按捺不住撲上前來,夏潯望定豁阿,目不稍移,一雙手卻已伸了出去。大手一手,探囊取物,一柄斜刺裡劈來的鋼刀便被他奪在手中。

    跟夏潯比刀?

    除了十年前羅克敵那含怒一刀,這麼多年來,夏潯再未把任何用刀的人放在眼裡。

    夏潯一刀在手,激射八方,只聽鏗鏘之聲不絕,漫天都是刀光劍影,激射、閃爍、流瀉、碎裂……

    陡然一靜,夏潯單手持刀,斜指蒼穹,虎嘯龍吟聲戛然而止,面前一人額頭裂開,腦漿迸裂,卟嗵一聲栽在地上,側面一人仍緊握著刀,打著旋兒摔開,口中哎哎直叫,待他摔到地上時,熱氣騰騰的五腑六髒都摔出來,那心臟在雪地上依舊卟嗵直跳,夏潯這一刀把他幾層衣袍全都豁開,深入肺腑。

    另一側,一個無頭人持著刀站在那兒,人頭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他腔中熱血噴盡,這才軟軟癱倒在地,而夏潯身後一人,手中只剩下半截刀,虎口迸裂,鮮血滲出,他的臉色比紙還白。持刀的手哆嗦半天,突然大吼一聲,扔了刀,轉身便跌跌撞撞地逃去,他快嚇瘋了。

    沒有人嘲笑他,所有看清了這刹那激戰的人,都被夏潯這淩厲悍猛至極的殺人刀法給震懾住了,如果換了他們親身去感受那柄如魔鬼附體的鋼刀的威力,他們也未必就能再保持鎮靜。

    勞彪一連退了幾步,退到武士們中間,這才膽氣一壯,大聲吼道:“把他圍起來!”

    他承認這個人很恐怖,但再恐怖也是人,以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同千軍萬馬對抗的。

    長矛舉起,如同一片密林,四面八方,攢指夏潯。

    長矛兵有六層之多,那一杆杆長矛風雨不透。

    瓦剌勇士們面對著區區一個人,竟然用上了步兵對抗重騎兵衝鋒時才用的槍陣。

    夏潯卻只一笑,棄刀於地,對豁阿哈屯傲然道:“你敢殺我?”

    ※※※※※※※※※※※※※※※※※※※※※※※※※※

    北京,朱棣在夏潯赴遼東的第三天就趕到了,不想他在北京才住了幾日,便又接到快馬來報,輔國公的侍衛們把國公給弄丟了,這位國公只帶了兩個人,偷了一輛鹿扒犁,跑到韃靼那兒去解救他的紅顏去了。

    行宮裡,朱棣端坐上首,聽罷稟報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那驛卒連忙叩個頭,退了下去。

    趙王朱高燧忙對朱棣道:“父皇,這個楊旭實在不成體統!父皇許之以重任,他居然不管不顧,為了一個女人就去冒險,且不說他這是輕責任、重女色,辜負聖恩,就算他能平安回來,此事傳開,也要淪為笑柄!若天下臣工都學他一般,只重一己之私,輕視社稷江山,綱紀倫常、朝廷大義,豈不都蕩然無存了麼?”

    坐在朱棣旁邊的朱瞻基聽了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楊旭這麼做,確是不識大體!”

    朱高燧欣然道:“瞻基小小年紀,也有這般見識!不錯,楊旭這麼做,的確是大大的不妥,他這是恃寵而驕啊!”

    紀綱聽了眼珠軲轆轆一陣亂轉,有心插上一嘴,再給夏潯上點眼藥兒,又覺過於明顯,念頭一轉,計上心來,便故作憂心國事地道:“國公半途去了靼靼,遼東那邊萬一出現什麼變故,卻無人可以做主,萬一誤了我朝大事,那該怎麼辦呢?”

    朱高燧正色道:“父皇不可姑息,應對楊旭應予嚴懲,以正國法、以正視聽!”

    朱棣默然片刻,卻掀須大笑起來:“哈哈哈,一諾無悔是君子,無情無義非男兒!算了吧,當初在太祖面前,楊旭還不是一樣摞了挑子,跑去追他的女人了?險些弄得太祖駕前四個侍衛缺了一角?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這個楊旭一點沒變,就是過不了美人關呐!”

    朱棣笑吟吟地擺了擺手,道:“這事且不理他,遼東方面,朕本就下了旨意,不及請示的事情可便宜從事,楊旭到了那裡是楊旭做主,楊旭沒到,自然有三司磋商解決。燧兒,你繼續說,那大典如今付印的情形如何了?”

    瓦剌營中,夏潯對豁阿夫人振聲道:“韃靼與瓦剌之間的是是非非,這個女子最清楚不過,我大明已介入調停,欲知真相,公平裁斷,此女至關重要,所以……不能殺!”

    勞彪怒不可遏地道:“就為留此人證,你就一刀殺了我族中大將?”

    夏潯瞥了眼快要凍僵的少布屍體,淡淡地道:“如不能裁決公正,韃靼與瓦剌各自不服,來日必定再起爭端,那時候死傷必定不計其數,死此一人,保住人證,妥當解決兩族爭端,功莫大焉!”

    勞彪氣極,夏潯不理,又對豁阿道:“豁阿夫人,我以國公之尊,親身前來,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為了一個人證,還請帳中敘話,我有要事相商。彭浩,你去把烏蘭圖婭放下來!”

    “是!”

    彭浩答應一聲,縱身掠向旗杆,勞彪立即閃身攔住,大呼道:“不能放!楊旭,你雖是大明國公,也不能視我瓦剌如無物,我們的人,你想殺就殺?這烏蘭圖婭是阿魯台義女,阿魯台殺了我族的滿都拉圖,這女子,是用來祭奠滿都拉圖在天之靈的!”

    夏潯冷冷地瞥了一眼勞彪,說道:“據我所知,哈什哈身故之後,這個部落是由他的遺孀豁阿夫人統領,你是何人,豁阿夫人還未說話,你就三番五次跳出來多嘴!這個部落,現在是你做主麼?”

    夏潯這樣一說,豁阿臉色很不自然,勞彪卻更加的振振有辭:“公道自在人心!眼下這件事,沒有任何人可以獨斷專行!對生者、對死者,我們必須有一個交待!老夫雖非一族之長,卻也斷然不能容你如此跋扈!”

    夏潯霍地一轉,呼地一下就到了勞彪面前,勞彪大駭,方才他可是見過夏潯的殺人手段的,眼下夏潯手中雖然沒有刀,他也心驚膽戰。

    未等他退卻,夏潯便並指如劍,狠狠一指點在他的胸口,厲聲喝道:“你口口聲聲為了部落,卻不知你們付出如此重大犧牲,而今能否有所得,全在於我大明如何調停?殺了人證,如何明辨是非?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對得起生者?”

    勞彪“呃!”地一聲,退了一步,被他一點,胸中激蕩,竟然說不出話來。

    夏潯戟指如劍,又是一指點去:“逝者已矣,最希望看到什麼?最希望看到的是父母妻兒能夠好好地活下去,有飯吃、有衣穿,難道是想看到你殺一個女流洩憤嗎?你對得起死者?”

    夏潯言罷又是一指戳在他的胸口:“本國公殺了你的人,那又怎樣,有本事你向我動手!你不敢動我一手指頭,卻只會向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弱女子呈威風嗎!”

    “本國公此來身負要務,欲與豁阿夫人商談,豁阿夫人尚未說話,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來,徒呈口舌之利,你他娘的是個跳蛋麼?”

    勞彪被他手指點一次,就如一只重錘砸了一下,夏潯連罵三聲,連點三指,勞彪眼前發黑,“哇!”地一口鮮血便噴了出去!
yin19671011 發表於 2012-8-10 10:42
本帖最後由 yin19671011 於 2012-8-10 10:44 編輯

第988章 拳頭和舌頭

    夏潯說一句,點一指,話聲一停,勞彪一口鮮血噴出,仰面便倒。

    左右族人趕緊把他扶住,驚喚道:“大人,大人?你怎麼了?”勞彪咬緊牙關昏迷不醒,哪裡還能作答。

    夏潯並指如劍,一連幾點,震盪得勞彪五腑六臟都受了嚴重的內傷,可他那些族人哪會相信夏潯只這麼喝罵幾句,點了幾點,就讓勞彪受了致命的傷害,一時間,他們只當勞彪氣怒攻心,這才吐血,連忙七手八腳地把他抬下去,找那蒙古大夫診治去了。

    勞彪一倒,敢公開站出來與夏潯對峙、讓豁阿難堪的頭領便沒有了,豁阿心中暗暗快意。

    夏潯大步走過去,抬頭一看,小櫻身上縛著五金的索纜,是被掛在桿頂鉤上的,繩子斷了也放不下來,夏潯一提氣,突然縱身躍起,五丈高的旗桿,只借力兩次,就像旗花火箭似的竄到了桿頂。

    小櫻淚汪汪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她這時才想起,自從第一次見到夏潯,從懷著仇恨想要殺他,再到如今滿懷幽怨地想要得到他的愛,她叫過夏潯許多稱呼,卻沒有一個稱呼適合她用於現在的,她現在好想要夏潯做她的訥呼日,做她永遠的優力打西米!

    夏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夾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身子離開掛鉤的剎那,便飛快地向下滑下去,將至地面時,手上一緊,在桿上挫了挫下墜的力道,雙腿穩穩地落到地上,然後夏潯便轉過身去,再不看小櫻一眼,只對彭浩說了一句:“看著她!”

    彭浩立即掠到小櫻身邊,仗刀站定。

    夏潯向豁阿夫人笑了笑,肅手道:“哈屯,請!”說完彷彿此間主人一般,大模大樣地朝​​帳中走去,一路走,一邊扯斷袍上衣帶,將沾了油污的外袍隨手棄置於地。

    豁阿夫人目中異采一閃,居然就跟在他的後面,乖乖地進了大帳,並順手放了帳簾。

    帳外,彭浩提著刀左右看看,殺氣凌然,所有人都站在那兒,並沒有人敢再行冒犯之舉,彭浩便冷哼一聲,從腰間抽出割肉的小刀,將小櫻身上的麻布一層層地割開,一臉的旁若無人。

    帳中兩人坐定,豁阿夫人瞟了夏潯一眼,悠悠問道:“豁阿承認,國公一身藝業超凡脫俗,但好漢難敵四手,如今草原上可亂得很,潰兵敗卒、逃散的牧民處處都是,國公只帶一人深入雪原,著實危險之極0。豁阿很好奇,有什麼樣的大事、急事,能叫國公冒此奇險?”

    夏潯心裡嗵地一下跳,他縱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僅帶了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這兒,都是說不通的,當時只想著救人,哪有功夫思慮許多,這次的舉動留下的破綻實在太多,再巧妙的謊言怕也經不起推敲,夏潯心中電閃,暗道:“看來只有故作驚人之語亂她心神,才有可能消除她的疑心了。”

    夏潯已經很久不曾靠謊言來達成目的了,實際上他在處理軍國大事時,要么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要么是神鬼莫測的陰謀,單憑一番唇舌就能達成目的事,也是前所未有。一直以來,只有在女人面前,他的謊話才無往而不利,大概是因為只要是女人,都喜歡被人哄著,哪怕明知那是謊言也開心。

    眼前就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很成熟、很嫵媚、很有女人味兒的女人,夏潯卻不知道,他那無往而不利的三寸舌,這一次能不能忽悠過去。

    夏潯微微傾身,做出一副凝重地神態道:“夫人,要談大事之前,我有一句話先要問過夫人,這帳中只有你我,再無旁人,回頭你要否認的話,我也沒有人證,所以夫人可以放心回答。”

    豁阿好奇心起,嫵媚的眼神微微一閃,問道:“什麼事?”

    夏潯沉聲道:“瓦剌明里臣服大明,暗裡立了大汗,這個大汗就是從甘肅逃走的脫脫不花,如今他就在撒木兒公主的營地之內,此次瓦剌出兵討伐韃靼,明里是撒木兒公主統帥,實際上是他在作主,是也不是?”

    豁阿登時一驚,雙手按緊了桌面,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夏潯嘿嘿一笑,道:“夫人不必驚慌,我既孤身趕來與夫人商談此事,自然是因為本國公知道,瓦剌三王擁立脫脫不花,心懷異志,與夫人您是不相干的。因為夫人的丈夫哈什哈大人,一直與瓦剌三王唱反調,瓦剌三王樹此傀儡,當然與貴部無干!”

    豁阿提起的心“卟嗵”一下落回肚去,神色也從容下來:“如果這個消息屬實,那麼國公打算怎麼做?”

    夏潯正色道:“不是我打算怎麼辦,而是我大明打算怎麼辦,皇帝陛下打算怎麼辦。”

    豁阿掩口一笑,道:“好啦,算人家說錯了話啦,那麼大明皇帝陛下打算怎麼辦呢?”

    這女人當真是天生尤物,其實她倒不是有心在夏潯面前賣弄風情,眼下這場面,就算她有心,也實在不是勾搭的地方,只是她天生如此,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隨意揮灑間便有一股女人味兒,除非刻意掩飾,否則那魅力自然而然就會顯露出來。

    這掩口一笑,嬌羞自現,言語之間,更是大見嬌憨。如此情態,出現在一個三十多歲已然熟透的婦人身上,卻又叫人油然生出自然之極、理應如此的感覺,當真是萬中無一。夏潯見了也不禁暗道:“要命!難怪她的丈夫為她送命、額勒別克也為她葬送了江山,單以風情而論,我這一生,從未見過比她更勝一籌的女人。”

    夏潯收懾心神,沉聲道:“皇帝龍顏大怒,已派陝西都司、山西都司、奴兒乾都司出兵討伐!哈密王、別失八里王協同出兵!”

    “什麼?”

    豁阿夫人再也笑不出來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花容失色地道:“大明已發兵攻我瓦剌?”

    夏潯慢條斯理地道:“夫人的部落只是瓦剌的一部分,而且是受瓦剌三王排擠的一份子,瓦剌……幾時成了夫人您的?”

    豁阿終究是個極精明的女人,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固然方寸大亂,但是一聽夏潯話中有話,登時醒過神來,知道其中另有玄機,她沉住了氣,緩緩坐下,問道:“瓦剌精銳盡赴韃靼,且在韃靼損失殆盡!大明皇帝陛下此時討伐瓦剌,當真選得好時機!只是不知,這般時候國公還來見我,意欲何為?”

    夏潯悠然道:“北疆寬廣浩瀚,馳騁千里不見人煙,大明雖能討伐瓦剌,卻不能消滅草原上的游牧諸部,若想把這草原據為己有,那更是得不償失。所以,討伐之後,皇帝陛下自然還是要選擇一個肯臣服於大明的人來統治瓦剌諸部!”

    豁阿心頭“砰”地一跳,急忙問道:“那麼皇帝陛下心中,這個人選是……”

    夏潯道:“我大明曾扶持過瓦剌三王,但瓦剌三王卻令皇帝陛下大失所望,如今陛下想要扶持夫人,為瓦剌之主!”

    豁阿聽了,一張小嘴驚得張開,半晌合攏不上,這一連串的消息,任何一條都足以叫她震驚半天,現在一下子聽到這麼多,饒是她精明聰穎,智計百出,一時也有些消化不了。

    夏潯卻不容她多想,只是說道:“撒木兒公主擁戴脫脫不花為大汗,他們自然是要被討伐的。瓦剌三王中,馬哈木遇刺、太平戰死,如今只剩下一個把禿孛羅,這個把禿孛羅是馬哈木同謀,自然也不可大用,思來想去,夫人您就是最佳人選了。

    呵呵,我聽說夫人的兒子現在已經成為貴部的首領是吧?只是夫人的兒子尚年幼,暫由夫人把持貴部大權,夫人有我大明支持,不但可以好好駕馭本部,將來把一個富裕強大的部落交到他手上,甚至還可以把整個西蒙古都交到他的手上,可喜可賀! ”

    豁阿聽了神色陰晴不定,心中一面想著趁瓦剌東征,大明卻自背後狠狠刺了瓦剌一刀,瓦剌精銳盡出,所餘守軍對付別人還成,如何還是大明對手?亂軍一起,哪還分得清是非彼此,也不知自己的幼子在部落中如今怎麼樣了。又因對脫脫不花的薄情寡義、兩面三刀而心灰意冷,聽說大明有意扶持她為瓦剌之主而心動不已。更開始盤算起撒木兒和其它諸部如今的實力還剩幾成,暗暗估計自己有沒有征服他們的力量。

    諸般心思在心頭走馬燈般轉了半晌,一時也沒理出個頭緒,豁阿不禁問道:“那麼,大明準備怎麼做?殺掉脫脫不花和把禿孛羅麼?”

    夏潯搖頭:“殺之不得,他們雖損耗嚴重,卻還有逃的力量。草原廣袤,冬季更不易追擊,一旦逃了,因為他們威望所在,總能聚攏舊部的,日久又是一個大禍害,我們打算以當初抑壓貴部之法,用平和手段捧起夫人,打壓其他諸部!那脫脫不花既不敢公開身份,我們也樂得裝作不知道,這更利用我們行事。試想,脫脫不花東征大敗已人望盡失,瓦剌又陷入履亡的危機,這時卻由夫人您出面解決,整個瓦剌還有何人與夫人抗衡呢?”

    豁阿想到可以把那個負心人踩在腳下,心頭登時一片火熱,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在大帳中不住地踱步,踱了許久,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忽然站在那兒,望著帳中一角痴痴出神。

    夏潯忍不住問道:“夫人意下如何?”

    豁阿緩緩扭過頭來,鳳目微瞇,含著煞氣,沉聲道:“不對!你騙我!”
yin19671011 發表於 2012-8-11 00:09
第989章 周瑜打黃蓋

    “我騙你?呵呵,這話從何說起?”

    夏潯暗暗吃驚,臉上卻故作平靜。

    豁阿哈屯道:“很簡單!即便你方才所說的全都是真的,也不是你只帶一人孤身犯險的理由!”

    夏潯道:“那隻因為,你是我們選中的最佳合作人選,如果我大張旗鼓而來,恐為撒木兒公主和把禿孛羅等人察覺。”

    豁阿哈屯冷笑:“所以,就叫一位國公只帶了一個人千里迢迢,硬闖到我的部落裡來?接頭之事,誰不能為?若要商談,明廷以調停為名,有的是理由與我接觸!國公大人,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麼,這樣的理由也拿來搪塞!”

    夏潯一時無語,這件事,他還真的找不出一個說得通的理由。

    豁阿哈屯慢慢走到夏潯身前,傲然站定,高高挺起了飽滿的酥胸,道:“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個女人,我能夠感覺到許多男人看在眼裡卻覺察不出的東西!既然皇帝已經命大軍攻入瓦剌,此處所謂的調停也就失去了意義,你完全不需要強行闖入、脫手擲刀,殺我一員大將!為了保住人證,以確保調停公正?呵呵,這理由只好騙鬼!”

    夏潯還是無語,豁阿哈屯冷笑道:“你的焦急、恐懼,只為烏蘭圖婭一人而發,我感覺得到!而烏蘭圖婭見到你時的表情,也絕不是看到救兵、或者看到救命恩人時的樣子!她根本不應該知道你是誰,對不對?你剛剛趕到我的大營,又如何知道懸在高桿之上準備處死的那個人是什麼身份?她死都不肯哭,見了你卻除了哭什麼都說不出來,那副樣子……,嘿!我豁阿也曾從她這個年齡過來,要怎麼樣才會如此反應,要見了什麼人才會如此流淚,我清楚!”

    豁阿哈屯望定夏潯,沉聲道:“烏蘭圖婭曾經對我說過赴遼東刺殺你的事情,現在我知道了,原來她是由恨生愛,喜歡上了你!原來,那遼東開原侯丁宇僅僅是個幌子,她真正愛的人是你!唯有因為她是你的女人,你才會見到將要行刑時,反應如此的強烈,對不對?唯有因為她是你的女人,她才會在見到你的時候,露出那樣的表情,對不對?唯有因為你是為了營救你自己的女人,這是私事,你才無法動用大明朝廷的力量,而致孤身涉險,對不對!”

    夏潯盤膝而坐,垂眉斂目,靜靜地聽著她說,聽她聲音停了,夏潯輕輕抬起頭來,迎上豁阿哈屯直欲噴火的一對眸子,先是眉梢輕輕一揚,繼而嘴角微微翹起,一抹微笑便笑一枚石子投進春水蕩起的漣漪般在他英俊的臉龐上蕩漾開來:

    “對!很對!夫人猜測的一點都沒錯!那又怎麼樣?我沒想到豁阿夫人的好奇心這麼重,喜歡知道我跟烏蘭圖婭姑娘之間的事情。呵呵,如果夫人有興趣,以後有空我可以說給你聽!不過,我想不出,我跟她是什麼關係,和我要跟你談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呢?”

    豁阿被夏潯的無賴態度給氣著了,還未等她大發雷霆,夏潯已臉色一沉道:“我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朝廷大軍現在已經出現在瓦剌草原,韃靼人被你們驅趕著四散奔逃,冬季遷徙,部落傷亡如何慘重,你是清楚的,你現在不該為你們的族人著想嗎?”

    豁阿哈屯冷笑道:“我當然想,可是與你商量豈非與虎謀皮?烏蘭圖婭既然成了你的女人,那個小蹄子,怎麼會不把我瓦剌的情形向你合盤托出?你既然從小櫻口中早就知道我也是脫脫不花的擁戴者,還要花言巧語來騙我,說甚麼扶持我為瓦剌之主!”

    夏潯正色道:“我沒有騙你!草原的牧人,從不曾被消滅,因為沒有人辦得到!就算是以游牧立國的貼木兒,手中掌握著數十萬草原遊騎,不也拿他那叛逃的義子無可奈何麼?這麼大的草原,我們吃不下,朝廷不可能派駐流官去管理一群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徙的牧民,要想長治久安,還得以胡治胡。

    那麼我們要靠誰呢?不錯,你擁戴脫脫不花,可是到了今天,你還覺得他是順天應命之主嗎?你們的部落與瓦剌三王的部落是死敵,有你無我的存在!脫脫不花是瓦剌三王所立,你卻擁戴脫脫不花,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擁有本部牧人的擁戴麼?你之所以還能掌控著部落,除了你掌握著很大的力量,更因為瓦剌三王的勢力都在支持你!

    可是如今呢?他們已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他們要保證自己部落的安危都是大問題,哪有餘力干涉你們部落中的事情?方才那個老朽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在你的部落裡,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多少?這些人如此強烈的反對你,要么是想爭奪部落的領導權,要么就是不滿你與瓦剌三王這些世仇媾和,對不對? ”

    豁阿哈屯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已然對夏潯的話做出了響應。

    夏潯心中有數,說話便更加有力:“你要對抗那些想篡奪你手中權力的野心家,保證你母子的安全,以前要靠瓦剌三王,現如今除了依靠大明還有第二個選擇麼?你要爭取那些仇視瓦剌三王的族人支持,除了和已對你毫無幫助的瓦剌三王徹底決裂,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不錯,我們的確知道,你也曾擁戴脫脫不花,那又怎樣?難道我們要聽你天天高呼忠於大明才會決定扶持於你,難道我們會相信幾句廉價的口號?利益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當你的利益同大明的利益保持一致的時候,你必然會做出對你有利、同時也對大明有利的選擇! ”

    夏潯冷冷笑道:“父子之間的親情可以是真的,男人之間的友情可以是真的!男女之間的愛情也可以是真的。國與國之間,卻只有利益才是最牢固的黏合物,誰相信它們之間會有兄弟情、戰友情、會像一對情侶般不離不棄?只有白痴才信!就算愚夫村婦,也只能被蒙蔽一時!”

    夏潯用力地叩了叩桌子,大聲道:“利益!利益所在!所以,我們相信,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錯,我今天來,的確是為了救她!不過,朝廷本來的主張也是如此,否則的話,你以為我為了脫身,就敢如此信口開河?”

    豁阿夫人本已堅定的神色不禁動搖起來。

    夏潯趁熱打鐵地道:“如果不是我半途收到烏蘭圖婭陷落的消息,以致急急趕來這裡,我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遼東,如果那樣,就是我來與你洽談!如今,我既未能按時出現在遼東,萬世域、張俊自會代替我出面,相信他們的使者很快也就到了。”

    豁阿夫人聽到這裡,意志更加動搖起來,如果不是她已經與脫脫不花交惡,或許夏潯還要多費些唇舌,可是她一心一意為了脫脫不花,脫脫不花卻始終把她當成一個利用的對象,他的每一步計劃,事先都不告訴豁阿,而僅僅在事後花言巧語地安撫一下。

    一次是這樣,次次是這樣,換了哪個女人都要大光其火,更何況是豁阿這種多次受到男人傷害的女人?她為了脫脫不花,等於是搭上了身家性命,如今折損了她最堅定的支持者,激起了族人的強烈反對,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可脫脫不花呢?除了甜言蜜語,卻無法給她一絲一毫的實質幫助。

    她當然不知道脫脫不花(萬松嶺)也是身不由己,不過萬松嶺也不可能把這個苦衷告訴她,如果豁阿哈屯知道他根本不是黃金家族後裔,根本不會顧念兩人榻上的恩愛纏綿,惱羞成怒之下,一定會第一個宰了他。

    夏潯暗暗窺其顏色,徐徐說道:“哈什哈的部落是西蒙古最大的部落,哈什哈本人也是西蒙古一直的領袖。後來,額勒別克汗……”

    夏潯頓了頓,向豁阿哈屯歉然一笑,又道:“後來,額勒別克汗受太尉忽兀海蠱惑,殺了你的丈夫,把你擄到帳下。夫人設計,讓額勒別克冤殺了忽兀海,額勒別克知道真相後,為了有所補償,把女兒嫁給了忽兀海的兒子馬哈木,並封其為西蒙古之主,這就等於是從你現在的丈夫哈什哈手中奪走了統治西蒙古的大權,所以貴部與馬哈木部一直是勢不兩立。

    我大明立國之後,馬哈木故作謙卑,屢屢上貢以示臣服,太祖為其假象所蒙蔽,加封其為順寧王,並把他的兩個盟友太平和把禿孛羅加封為王,貴部進一步受到了打擊。可恨那馬哈木受我天朝宏恩,卻不思報答,反而暗懷異志,他立脫脫不花為大汗,妄圖謀奪蒙古正統,一統蒙古諸部,志在中原,其心可誅! ”

    豁阿夫人妙眸微微動了動,低聲道:“所以……你們重施故伎,只不過……這一次你們找上了我?”

    “沒錯!”

    夏潯毫不掩飾自己的動機,直言不諱地道:“周瑜打黃蓋,你肯是不肯呢?”
askl2326 發表於 2012-8-11 10:54
第990章 皮影戲

    豁阿夫人咬了咬性感的唇,低低地道:“周瑜打黃蓋?呵呵,你輔國公是周瑜,我豁阿卻不是你的黃蓋!為他人做嫁衣裳,我有什麼好處?”

    夏潯眉鋒一剔,沉聲道:“好處就是,你能保全自己,保全你的部落,而且更進一步,成為瓦剌之主!”

    語氣稍微一頓,夏潯又道:“馬哈木死後,撒木兒公主已是西蒙古的最高領袖,當然,在她背後還站著一個脫脫不花,所以,你想成為瓦剌之主,接下來的對手就是他們!太平已死,撒木兒公主搶立了該部新的首領,已把他們控制在自己手中,瓦剌三王的勢力雖然受到極大削弱,可你的部落在這一戰中傷亡也不小,想要與她抗衡,單憑你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夠,你需要幫手!”

    夏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我們就是你的幫手,不過很多事情我們鞭長莫及,你還需要在身邊有一個幫手,這個人,把禿孛羅最合適!”

    豁阿哈屯瞿然一驚,揚眸道:“把禿孛羅,他怎麼可能幫我?”

    夏潯心中一喜,豁阿這麼說,顯然,她口中雖仍在拒絕,心中卻已經在考慮夏潯所言的可能性了。

    夏潯趁熱打鐵地道:“為什麼不能?瓦剌三王,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你認為,他有沒有野心想做瓦剌之主?所以明裡,當然是你與把禿孛羅結盟,捧他出頭,與撒木兒公主打對台!可是這個把禿孛羅,永遠都是個站腳助威搖旗呐喊的小角色,他成不了氣候!金身羅漢都能折在夫人你的手上,你還怕沒有降服他的手段麼?”

    夏潯當著豁阿夫人的面,赤裸裸地大談如何利用她,如何利用把禿孛羅,豁阿哈屯居然無法發火,更無法拒絕。形勢比人強,想到整個瓦剌現在不可收拾的局面,想到脫脫不花那個不可依靠更不可信任的男人,再想到部落中越來越多敢於公開挑戰她權威的部落首領們,豁阿哈屯只能咽下自釀的這杯苦酒。

    她苦澀地道:“然後,你們就通過我,控制整個瓦剌?”

    夏潯緩緩站起身來。他比豁阿哈屯高出一頭,當他走到豁阿哈屯身邊時,豁阿哈屯不得不抬起頭來仰視他,眼前的夏潯,淵停嶽峙,氣定神凝,就像一座無法攀越的高峰!

    夏潯俯視著她,沉聲質問道:“豁阿夫人,駿馬跑的再快,能不能追上天邊的太陽?你有多長的羽翼,你想飛到多高的天空?做瓦剌之主,還不夠麼?”

    從骨子裡崇拜強權的豁阿哈屯,被夏潯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完全生不起抵抗之心,竟有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對於崇拜強者、喜歡臣服於強者的人來說,匍匐於強者腳下,本身就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快感。可是恢復成吉思汗時代的榮耀,一直是她心中的夢想,雖然瓦剌如今已是山窮水心盡,突然叫她面對現實,她的心裡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豁阿哈屯掙扎著道:“可是……籍由我手,叫我的族人……永遠臣服於你們,我……我將成為千古族人……”

    “永遠?”

    夏潯哈哈大笑起來:“永遠?荒唐!世上哪裡來的永遠?我從不曾有過這樣白癡的想法,我們的皇帝陛下也沒有過,他曾經對我說,大明若有三百年江山,他就知足了。豁阿夫人,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元曾臣于金,金卻亡於元。我大明太祖本元朝之民,卻亡了元朝。

    任何事物,都有消亡的一天,從興盛走向衰弱,這是永恆不變的定律,植物如此、動物如此、一個王朝也是如此。沒有哪個朝代能經久不衰,建國-強大-衰落-滅亡,周而復始,莫不如是。若是一世為順民,便千秋萬代永做順民的話,現在應該還是夏朝呢,連商周都不該出現!

    如果,有朝一日,做皇帝的昏庸無道,做官的貪腐成風,整個朝廷糜爛不堪,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自然有人取而代之,如果那時候你的族人就是那順天應命之人,有本事得天下民心,有本事爭了這天下,自也可以取去!你我那時俱已化作一坯黃土,子孫們爭氣不爭氣的,還管它怎的?”

    豁阿哈屯聽得怦然心動,這時,帳口有人大聲稟報道:“豁阿哈屯,把禿孛羅大人突然到了,要見哈屯!”

    夏潯聽不懂蒙古話,但是“把禿孛羅”這四個字的發音他聽得清楚,一聽之下,心中暗喜:“談博不辱使命,果然把把禿孛羅引來了!”

    夏潯趁機道:“如何?豁阿夫人若是答應,你我立即就可以結下君子之盟!若不答應,我相信,把禿孛羅是很願意充當這一角色的!”

    豁阿哈屯低頭猶豫片刻,毅然抬頭,舉起了手掌。

    “啪!啪!啪!”

    一連三擊掌,夏潯欣然笑道:“你我同去迎他進來吧!”

    轉身之際,夏潯暗吐一口濁氣:“這個娘們,還真不好唬弄!”

    ※※※※※※※※※※※※※※※※※※※※※※※※※※※※※※※

    小櫻的母親是畏兀兒人,受清真教義影響,生性愛潔,小櫻自從跟著母親,也是喜歡清潔乾淨,就是數九寒冬也要每天沐浴,如今一身的酥油,自然更要清洗。所以她從傍晚時分就開始洗,洗到夜深人靜還在洗,水都換過五次了還在洗……

    夜很深了,平時這時候夏潯已經睡下,不過今晚卻了無睡意。一個年輕俊俏的大姑娘脫得光潔溜溜的,就在距你一丈開外的地方洗澡,你睡得著?或許,多年的夫妻辦得到。哪怕那姑娘美如天仙,做久了夫妻之後,她的男人也能對她入浴的場面視而不見,可夏潯跟小櫻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沒有過真正的肌膚之親呢。

    兩人中間隔著一道帷幔,本來兩邊各放了一盞酥油燈,夏潯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君子一點兒,所以假意說睡,結果吹熄了燈他才發現,不吹燈時帷幔那邊的情形還看不清楚,把燈一熄,那帷幔就成了皮影戲的幕布,透過帷幔,隆胸細腰、長腿翹臀,纖毫……阿彌陀佛!

    夏潯暗念一聲佛,胯下的小沙彌剛剛有點俯首膜拜的意思,隔壁“嘩啦”一聲水響,抬頭一瞥,一道曲線如同夜晚高懸空中的纖纖細月,嫋娜曼妙,延伸而下,因為她微微屈身,所以那半蹲半跪的姿勢讓那飽滿的桃子更加動魄驚心。

    一雙玉臂撩著水花清洗著身子,輕柔得仿佛婆娑的柳枝,柳枝輕輕拂著明月的影子,忽然身形輕側,凹凸有致,玉梨峰突,突起處還有兩個嫣巧的小點,隨著她的呼吸,一顫一抖間,就能清楚地看到流動的影子,那是水花撫過她的身子輕快地向下淌去。

    動作、曲線、光影、流水的影子、飛濺的水點……,猶如白駒過隙,卻是刹那永恆,驚豔到了極點。夏潯歎了口氣,一切努力均告白費,如此妖精,怎能忍得?胯下的小沙彌立即變身,做怒目金剛,揚杵降魔之狀。夏潯無可奈何,只好由它去了。

    夏潯來救人,並非只逞匹夫之勇,這一路上,他就在想如何才能做的妥當。

    朝廷大軍已然開赴瓦剌,他不怕豁阿夫人知道真相,圖窮匕現,即便不說,很快她也將明白,但她無論如何也是來不及回援了,而且就憑他們殘存的這點力量,真要回去也不過是羊入虎口。問題是,如何安撫住他們,給他們套上嚼頭,如果讓他們逃了,那才是後患無窮。

    所以,夏潯在充份分析了瓦剌內部如今的勢力派系及其構成之後,想出了在瓦剌內部再樹山頭的辦法,但是夏潯並不能保證自己的計畫能否在豁阿夫人身上順利實施,如果她寧為玉碎呢?所以夏潯加了雙保險,把禿孛羅也被列入計畫。

    把禿孛羅一到,夏潯和豁阿夫人就把他迎進帳中,夏潯把先前對豁阿夫人的說辭對他又說了一遍,只是小小做了一點變動,改成了馬哈木私下立了大汗,‘挾天子以令諸侯’,意圖不軌,朝廷對此十分不滿,所以要扶持把禿孛羅,取代馬哈木部成為瓦剌之主。

    豁阿夫人也在一旁敲邊鼓,把禿孛羅在馬哈木、哈什哈和太平相繼去世之後,成為瓦剌四大巨頭中碩果僅存的一個,撒木兒公主和豁阿哈屯都是女人,太平部落的新任頭領又是他的侄子輩兒,本就萌生了野心,躍躍欲試地想當瓦剌之主,如今豈有不順水推舟之理?他比豁阿夫人答應的更爽快!

    三人密議之後,把禿孛羅立即興沖沖地趕回自己部落做準備去了,豁阿夫人這邊卻需再想些充份的理由對夏潯的突如其來和少布之死、勞彪之傷做個交待,以平息族人之怒。豁阿夫人先去探望了勞彪,說是傷了,瞧那樣子,怕是勞彪很難撐過這兩天,豁阿夫人心中大為快意。

    豁阿夫人假惺惺探望一番,說了些“氣大傷身,宜平心靜氣、好生靜養”的話,便召集其他部落首領,暗示了明廷對她的支持,並表示她要在明廷的支持下秉承亡夫哈什哈的遣願,力克本族宿敵馬哈木部,重新奪回本部落在西蒙古的領袖地位,此舉立即為她爭取了不少軍心民意。

    夏潯此刻還不能走,此時落單行走在草原上的人是很危險的,更何況豁阿夫人還要知道瓦剌那邊是否如夏潯所說,明廷是否真的願意與她合作,她要等瓦剌那邊送來的消息,也要等遼東的張俊、萬世域來與她會唔,所以她嚴密封鎖消息之後,把夏潯妥善地安頓下來。

    因為她的“妥善安置”,夏潯就有幸看到了這樣一幕皮影戲版的美人入浴!

    想像,其實更要命啊!
askl2326 發表於 2012-8-12 00:31
第991章 一撇一捺

   夏潯對豁阿夫人的決定沒有過於堅持,一則,該部落中仇視小櫻的人還很多,尤其是那些在戰爭中傷殘或死了親人的,以前他們等候首領的裁決,心中有個盼頭,尚不致對小櫻不利,如今明知必定會被自己救走,難保不會鋌而走險,單獨叫她住著,他不放心。

    再者,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已經不可能放手,人家為了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搭上,還要忸忸怩怩地做什麼?所謂婚禮,不過是個過場,夏潯也未放在心上。夏潯起身,去尋了杯水喝,帷幕那邊聽到聲音,便靜止下來,夏潯咳嗽一聲,解釋道:“今晚酒喝多了,有些口渴。”

    “哦……”

    帷幕那邊傳出低低的一聲答應,欲蓋彌彰的味道還是漫延開來,夏潯心裡有些不太自在,不過看起來小櫻卻很適應。草原上的女子,終究是潑辣大膽一些,當豁阿夫人安排他們住在同一頂帳蓬裡時,她甚至沒有一言反對,而且,要求洗澡的時候,她也很是坦然,就連那帷幕,還是夏潯要求掛起來的呢。

    水聲又嘩啦嘩啦地響起來,在這靜謐的夜裡尤其引人遐想,夏潯咳嗽一聲,又道:“還沒洗好麼,再洗怕是連皮都搓下來啦。”

    小櫻“噗哧”一笑,靜了一靜,才低低地道:“就……就快好了。”

    天知道,其實她不是還沒有洗好,只是一旦出水,縱然不是馬上赤裎相見,定也是同床共枕,小櫻再膽大,終究是個女孩兒家,原來鼓足了勇氣,事到臨頭竟然沒來由的一陣心慌,有些不敢面對了。

    猶豫半晌,小櫻沒話找話地道:“你……你今天怎麼會來?”

    夏潯道:“我去遼東路上遇到驛卒,恰好是丁宇給我送來的消息,說你被豁阿俘獲,阿魯台不願用你交換被俘的大將,我擔心……,就半途改道,直接奔著這兒來了。”

    水已有些冷了,小櫻心裡卻暖烘烘的,她幽幽地道:“傻瓜,你不知道這有多危險麼?你不該來,萬一有個好歹,你怎麼向家裡人交待?再說,你這麼做,皇帝也一定不開心的。”

    夏潯道:“我死了,家裡人也可以活的很好!而且,反而再無人會去動她們,我有世襲罔替的爵位,還需要擔心什麼呢?這不是你的責任,你是為了我才以身涉險,如果我不來,那我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小櫻目中漾起閃閃的淚光,只是隔著帷幔,夏潯看不到。

    “你是朝廷上的大官,你還有妻妾兒女,而我……我只是一個草原上長大的野丫頭,不值得……”

    夏潯道:“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我的女人、我的子女、任何一個我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朋友、還有我想維護的這個天下,如果有了危險,我都願意為之赴湯蹈火!”

    夏潯在榻邊緩緩坐下,說道:“兩相其害,取其輕。打個比方,浪滔滾滾,峭壁懸崖,我的家人都在一條船上,有一個家人落水了,除了我其他家人全都不會駕船,如果我下水救人,就得船覆人亡,我再傷心,也不會下水。可是我的其他家人都在岸上,家有恆產,衣食無憂,另有一個親人失足落水,我的選擇不是跳水救人,而是考慮如果我溺水而亡,家裡人會如何的傷心,這他娘的整個就是一貪生怕死的混蛋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找藉口!這樣的畜牲,今天可以放棄你,明天就可以放棄他!

    人之所以為人,不是因為我們能直立行走、能說話,能思想,這些本事,有些動物也有,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無法重複的。一個人字,一撇一捺,一筆寫生,一筆寫死。一筆寫苦,一筆寫樂。一筆寫順,一筆寫逆。一筆寫付出,一筆寫收穫;一筆寫本能,一筆寫道德,寫一個人,只需兩筆,做一個人,卻要在這一撇一捺之間,選擇一輩子,我的選擇,就是這樣!”

    夏潯說著,心中漸漸透出亮來。他的心中也有過迷茫、有過矛盾、有過掙扎,他去做了,卻也不清楚自己這麼做是不是一時的衝動,他只知道如果不去做,自己將悔恨一生。現在,似乎福至心靈,這番話說出來,他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人豈不就是這樣,很多事情,總是做過了才去想它的道理,如果事事都是想明白了才去做,世上何來的後悔與慶倖、主宰這世界的,將是一群多麼“冷靜”的怪物。

    可小櫻卻沒聽到夏潯這番言語,當她聽到夏潯所舉的例子,說到親人、家人的時候,巨大的歡喜就已充溢了她的身心,她已無法思考,只有巨大的喜悅。當夏潯在送她出關的時候,吞吞吐吐、含蓄萬分地表達了接納她的態度,當時固然嬌羞不勝、歡喜萬分,事後想來卻不無遺憾。

    哪個女子不希望聽到心上人對她清楚明白的表白?如今從夏潯口中親耳聽到“家人”、“親人”這樣的字眼,聽到“我的女人”這樣霸道的宣示,小櫻禁不住喜淚直流,直到此刻,她的一顆心才有了完全的歸宿感和滿足感。如果夏潯知道自己為她冒死闖營都不能如此打動她,區區幾句話卻哄得她心花怒放,不知會不會單獨把女人這種奇怪的生物從人中單列出來,再發表一番獨到見解。

    斬去束縛,率性為真!

    野性十足的小牝馬兒完全恢復了她的天性,她從帷幕後面跑了出來。

    夏潯正說著,就看到一匹漂亮的小牝馬兒跑出來,她拉開帷幄,赤著雙足踏在柔軟的氈毯上,小牝馬兒輕快地跑動,身後的燈光給她漂亮的身體曲鍍上一層無比動人的暈紅,看上去光澤潤滑,閃動著莫測的誘惑力。胸前的跳躍就像夜空中突綻的煙花般燦爛,悠長豐腴的大腿、纖細圓潤的腰肢,中間流水般跌宕擴張的曲線,還有那乍然躍入眼簾的一團陰影……

    夏潯目瞪口呆之際,小櫻已一頭闖進他的懷裡,把他撲倒在榻上,用蒙古少女稱呼她們的情郎時慣用的稱呼,甜膩膩地喚了他一聲:“阿哥!”

    ※※※※※※※※※※※※※※※※※※※※※※※

    天剛濛濛亮,一支昨晚在雪原上宿營的隊伍就匆匆開拔了。

    丁宇本來正在阿魯台那兒混吃混喝的充大爺,這時驛卒把夏潯半途突然拐向瓦剌營地的消息送來了,遼東都指揮使和布政使萬世域聞訊大驚,立即找到了丁宇。正喝得醉醺醺的跟阿魯台扯淡的丁宇被他們扯出來,一俟聽清經過,登時嚇出一身冷汗,那酒也就醒了。

    丁宇不敢怠慢,立即率領一支人馬,以調停調查之名,趕赴瓦剌人的駐營之地,一路上丁宇心急如焚,生恐夏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率領的隊伍騎的是馬,一來軍中沒有那麼多的扒犁和獵犬,二來如果國公爺有什麼不測,他就要立刻開打的,乘扒犁自然不行。

    如此一來,他就得抓緊一切時間了。

    匆匆前行著,天下又飄起了雪花,丁宇大急,手搭涼蓬眺目遠望一下,便急吼吼地道:“快著些,快著些,今兒就得趕到,必須趕到!”

    丁宇揮鞭一抽,跨下戰馬撒開四蹄飛奔,無數勇武的戰士呼嘯著跟隨其後,這些戰士都是清一色的剽悍騎士,無論是戰馬,還是裝備,亦或佇列,都顯得猛銳剽悍!鐵騎飛馳,激起雪塵四濺,人馬過處,依舊騰舞不歇。

    豁阿的營帳中此刻還是一片寧靜,寒冬臘月,誰會起得那麼早,遊牧民族又少有晨練演兵的舉動。

    大帳擋得嚴嚴實實,窗子和門都關著,矮幾上的油燈沒人添油,此時已然熄滅,可是天亮了就是天亮了,雖然看不到那亮光透過一切的縫隙鑽進帳內,但是帳中已然透著微明的氣息,睜開眼,很多東西都能看得清晰,比如懷中的美人兒。

    小櫻蜷縮在他懷裡,身上蓋著柔軟的駝絨被子,側臥的身子撐起了被子,露出玉梨似的一截酥胸,飽滿碩大,輪廓驚人,形狀卻是極美,那膚質更是滑如凝脂、嫩如豆腐,一抹青絲垂墜下來,半遮了玉梨,擋住了尖端一點嫣紅的櫻桃,可那黑與白的搭配卻更有一種難言的美麗。

    小櫻閉著眼,如同一朵飽沾雨露後,悄然在清晨怒綻的花骨朵兒,豐靈水潤,夏潯的大手正在她豐腴圓潤的臀部上撫弄,她卻似乎全無所覺,依舊在甜睡,只是……她的臉頰越來越紅,漸漸的那紅暈便蔓延到了脖子上、酥胸上,整個身子都透出了粉紅色。

    夏潯忍不住一笑,在她耳邊輕聲道:“還不睜眼?要裝睡到什麼時候?”

    小櫻昨晚不羞,現在卻似羞的不敢見人,一張俏臉跟塊大紅布似的,聽到夏潯的話還不睜眼,卻把身子向前一拱,整個兒的藏到了夏潯懷裡去,夏潯胸前那張小臉蛋兒滾燙滾燙,她竟連話兒都不敢說了。

    這還是昨夜那個大膽、奔放、火辣的小櫻麼?她的性格真是兩個極端,夏潯只好逗她說話:“小櫻,你上次叫丁宇帶話給我,說什麼……慢三呀可惜軲轆慢是什麼意思?”

    “嗯?”小櫻聽了這句話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忽然眼珠轉轉,恍然大悟地“噗哧”一笑,又埋進他的懷裡,含含糊糊地道:“人家說,曼三亞克西酷魯曼啦,哪兒是什麼軲轆慢,丁宇這個大笨蛋!”

    “哦!什麼意思?”

    小櫻的頭在他懷裡埋得更深,害羞的聲音卻清晰地傳來:“我……愛你!”

    “哦!呵呵呵……”

    夏潯的胸腔震動起來,小櫻大羞,火熱濕膩的小嘴在他胸口輕輕咬一口,嗔道:“笑什麼嘛!”

    她急於掩飾羞意,忙也扯個話題:“阿哥,你昨晚說……什麼一撇一捺?”

    夏潯一本正經地道:“我說,先要一撇一捺,才好方便造人……”

    “哦!什麼意思?”
ladmantw 發表於 2012-8-12 09:35
   第992章 好歸去

    丁宇一到豁阿哈屯的軍營前就拉開架勢,指名道謝地叫豁阿哈屯出來相見,豁阿剛一出來,丁宇就指著鼻子喝令她釋放輔國公楊旭。按理說,草原茫茫,夏潯現在還沒尋到豁阿的部落也不足為奇,可丁宇氣勢洶洶,只管向豁阿要人,一副不管國公在不在,反正是賴定了你的模樣,不交人就開戰!

    豁阿哈屯鼻子都快氣歪了,不過丁宇雖只帶了千把人,豁阿哈屯卻也不敢動手,一旦動手,但得對方逃脫一人,她就大禍臨頭了,所有圖謀都要化為泡影,還談什麼獨霸瓦剌。丁宇的跋扈,豁阿哈屯只得捏著鼻子忍了,她承認楊旭就在自己營中,並問丁宇此來,除了索要楊旭下落,有無其他使命。

    丁宇聽說輔國公果然在,倒不再急怒欲狂了,這才想起來時萬世域還有一番交待,忙把萬世域的書信交予豁阿。豁阿見了萬世域的書信,這才相信夏潯所言果然一字不假,便引了丁宇進宮來見夏潯。到了夏潯住處,豁阿止步道:「就是這裡,我可不曾虧待了他,這處營帳,比本夫人的宿處還要……」

    丁宇一聽哪還理會豁阿,舉步就往前走,興沖沖叫道:「國公,丁宇來接你啦!」

    豁阿道:「國公還有女眷,圖婭也在帳中……」

    她喊這一句,原也只是擔心帳中萬一有什麼不宜被外人看見的場面,只是提醒的遲了些,丁宇興沖沖趕過去,帳簾兒一掀,陽光灑入,冷不防一具**的人體躍入眼簾,這時豁阿哈屯的話也進了耳朵,丁宇「啊!」地一聲大叫,趕緊放了門簾,撤身急退,與急急趕上來的豁阿哈屯差點兒撞作一雙滾地葫蘆。

    「咦?不對!」

    丁宇定一定神,想想方才所見**,分明是個男人,不禁暗道:「想是國公洗澡?那我怕個屁呀!」

    剛想到這兒,帳簾兒一掀,小櫻一襲簇新的藍色蒙古式長袍,臉紅紅地閃了出來,向丁宇福一福禮,嬌聲道:「侯爺,國公請你進去!」

    「哦!哦,遵命!」

    丁宇連忙掀簾進入,方才丁宇一進一出動作太快,豁阿哈屯可不知道他狗毛哆嗦的到底在幹什麼,舉步也想跟入,小櫻卻舉手把她一攔,輕聲道:「哈屯止步,國公正在入浴!」

    豁阿哈屯可不是個未見過世面的雛兒,只一瞧小櫻模樣,頭髮雖經努力梳理,依舊有種曾經凌亂的痕跡,臉頰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紅暈,眉梢眼角春意蕩漾,嬌羞中又帶些**的嫵媚,猶如初雨澆灌過的新荷,又似春睡的海棠方醒,分明是云收雨住、意滿心足的模樣,如何還不知道兩人做了一夜的好事。

    豁阿哈屯輕輕哼了一聲,站住腳步,輕輕瞟一眼小櫻,淡淡地道:「恭喜了!」

    只一句話,小櫻的臉就變成一塊大紅布。

    帳中,夏潯提一桶水,自頭頂澆下,嘩地一下衝去身體上殘餘的皂角泡沫,拿起一方大毛巾擦拭著身上的水珠,毫不驚奇,坦然問道:「你來了,張俊和萬世域架空阿魯台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

    轅門外,千餘騎士肅立恭候,他們端坐在耐力十足,慣於長跑的蒙古馬上,甲冑鮮明,鞍韉整齊,佩刀掛盾,手執紅纓長槍,寒光閃爍,聚成槍林,十分的威武雄壯。沒有下雪,凜冽的寒風颳得雪沫子漫天飛舞,頂盔貫甲的將士們卻肅立無聲,唯有飄揚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幾騎駿馬在十餘騎瓦剌頭人的簇擁下緩緩馳出轅門,中間三人正是夏潯、小櫻和丁宇。馳出轅門數丈之遠,夏潯一勒馬韁,止步回頭,向豁阿一抱拳,道:「豁阿哈屯,各位頭領,前番所商,楊某不會失言。還望各位也早作圖謀,免得事到臨頭亂了手腳!楊某這就告辭了!」

    哈什哈部落的諸位頭領都拱了拱手,卻未說話,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跟人簽個「城下之盟」,如何高興得起來?小櫻瞟了眼豁阿哈屯,雙腿一磕馬鐙,隨在夏潯身後馳去,前方列隊相候的大明騎兵隊伍一提馬韁,已拔起大旗,準備護持夏潯離去了。

    豁阿哈屯目送他們遠去,忽然揚聲喊道:「烏蘭圖婭!」喊完突然策騎單獨跟了上來,但是只追到一半的路途便止住了腳步。

    小櫻聽見呼喚,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夏潯,夏潯點點頭,道:「去吧!」

    小櫻撥馬迎上去,兩人漸漸靠近,直到咫尺。

    兩匹駿馬打著鼻息互相吩咐,又交頸廝磨著鬃毛,十分親熱。小櫻和夏潯的馬是豁阿哈屯送給他們的,都是上好的駿馬,與豁阿哈屯胯下這匹馬彼此很熟。可馬上的人雖近在咫尺,卻保持著那咫尺的距離,直挺挺地坐在馬上,再不更近一步。

    兩人對視良久,豁阿夫人道:「有一個肯為你犧牲自己的男人,你很幸運!」

    小櫻輕輕地道:「對不起,哈屯,我背叛了你!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在我流落瓦剌的時候,你對我的諸多照顧!」

    豁阿夫人輕輕笑了,感慨地道:「從你被俘,你不曾對我說過一句軟話!」

    小櫻回眸望了夏潯一眼,滿眼的幸福,再扭過頭來,迎上豁阿夫人的目光,只是淺淺一笑。

    豁阿夫人喟然一嘆,黯然道:「現在,你不需要該哭的時候不哭,該怕的時候不怕了,你找到了自己的依靠。以後,他就是你的堅強,你才向我道謝。而我呢……」

    豁阿哈屯慢慢揚起頭,高傲和堅決的神氣重又浮現出來:「我只能靠自己,一切靠我自己來扛!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今日一別,恐怕你我相會再也無期,所以有些話,我必須得告訴你,我把你獻給大汗也好,要殺你平息族人之怒也好,都與我個人的喜怒無關!」

    她扭頭望了一眼佇馬遠處等候的夏潯,說道:「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是身不由己,我不是不疼惜你,也不是不記得你是我的親戚,只是在我和我兒子的安全面前,該舍的東西,我一定得舍!所以,你為了他而背叛我,也不必對我心生內疚,這是草原上生存的鐵律,沒有誰對不起誰!」

    豁阿哈屯圈馬轉身,扭頭又對小櫻說道:「你告訴楊旭,叫他不要自作聰明!大明不會卸磨殺驢,但是這個嚼頭一旦給我套上,就再也不會放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不過有一句話他說對了,哪怕今天是奴隸,當主人的自己不爭氣,來日奴隸就是主人!朱元璋淮右匹夫,一介南蠻,大元四等人屈居末等,到後來還不是成了九五至尊?如果漢人自己不爭氣,我族來日,未必不可圖!」

    豁阿打馬一鞭,揚長而去,小櫻痴立片,也一撥馬頭,兩人反向而行,越走越遠。

    千騎精銳策馬急馳,夏潯坐在馬上還顯輕快,馬術尤精於他的小櫻更加輕快。

    夏潯靠近了小櫻,笑吟吟地問道:「她跟你說什麼?」

    「她說……」

    小櫻把豁阿哈屯的話對夏潯學說了一遍,吞吞吐吐地道:「她說的是真的麼?阿哥對她……本來就沒懷好意?」

    夏潯笑笑,說道:「爾虞我詐時,哪能有什麼實話呢?」

    小櫻輕輕地嘆了口氣。

    夏潯睨她一眼,問道:「怎麼,不忍心?」

    小櫻嗔道:「什麼話!我是你的人,還能為她打算麼?」

    她又是一嘆,幽幽地道:「我只是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厲害,現在才知道,跟你們一比,我簡直就是一個還在吃奶的娃娃!」

    夏潯咳嗽兩聲,側身向她靠近,掩口低聲道:「不要妄自菲薄,其實你也很厲害呀。人生的第一次啊,居然就咬著牙捱過來了,整整一宿都沒求饒!」

    小櫻的臉騰地一下又變成了大紅布,大發嬌嗔道:「胡說什麼,看我不抽你!」揚鞭便向夏潯打來,夏潯哈哈大笑,策馬揚鞭,當先馳去,小櫻立即「不依不饒」地緊追下去。

    後面,指揮使鐘誠昊打馬如飛,緊追不捨,開原侯丁宇追上去道:「小鐘,慢一點,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年紀輕輕就封了侯,你比我封侯那年只小四歲,卻還只是一個千戶?」

    鐘千戶一愣,很憨厚地搖頭道:「不知道!大概是侯爺的運氣比較好……」

    「啊呸!那是因為你沒眼力件兒,知道嗎?」

    「啊?」鐘昊誠納悶地摸摸後腦勺,侯爺這句話莫測高深,實在是有點聽不懂。

    行行復行行,三天後,他們已進入韃靼現在駐紮的地盤範圍,到了這裡前方應該更平靜才對,可這一天正行走間,派在前方的探馬忽然回報消息,丁宇聞訊立即帶人迎了上去,並叫人囑咐夏潯暫候。那侍衛忙趕到夏潯身邊稟報導:「國公,前方有戰事,敵我不明,侯爺請國公稍侯,他去看個分明!」

    夏潯一聽頓覺蹊蹺:「如今瓦剌與韃靼已然停戰,何人還在此處廝殺?再者,戰場上自有旗號區分敵我,怎麼就連敵我都看不明白了?這丁宇還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夏潯立即吩咐道:「原地防備,來幾個人,隨我到高坡上面觀望動靜!」

    夏潯一聲令下,剩下的兵丁立即原地佈防,夏潯帶了數十騎侍衛登上高坡,縱目往遠處望去,只見前方雪原上數千號人你來我往殺成一團,他們衣飾相同,沒有旗號,果然是他娘的敵我難分!
nyy821224 發表於 2012-8-13 00:55
第二十六卷 驅虎狼  第993章 亂紛紜

    草原上,數千人在混戰,人如虎、馬如龍,廝殺作一團。仔細看的話,總人數應該在兩千人左右,這些人殺成了一鍋粥,果真敵我難分。

    夏潯注意到,丁宇領著幾個人已經下了高坡,停在那些人兩箭距離之外的地方,由於他只帶了幾個人,所以並沒有對混戰的雙方產生什麼影響,雙方依舊在亡命地廝殺。

    漸漸的,混戰的人群開始分出了勝負,先是有一方漸漸退縮,使得旁觀者用肉眼就可以輕易區分出他們隷屬兩大陣營,但是他們毫無標誌的衣服和完全不存在的旗幟,令旁觀者還是無法區分他們分別屬於誰。

    緊接著,落了下風的一方開始撤退,他們紛紛策馬轉向,在雪原上宛如一條蜿蜒的長龍般滾滾逃向遠方,蹄聲如雷。另外一方因為被打亂了陣形,需要利用勝利的短暫間隙重新整理一下隊伍,所以直等他們開始逃跑,另一方才突然發動,展開了追擊。

    追殺的隊伍分成三路,一路自後面直接追擊,另外兩路向左右遠端弧線包抄過去,看樣子似想以兩曲一直三條線路的匯合點作為殲滅敵人的預定地點。本來,在這樣的追殺中,很難一切盡如己願,不過雙方一跑起來,這差距就非常明顯了。

    逃跑的一方很少有魁健的駿騎,甚至有些騎士連馬鞍都沒有,而追兵一方不但鞍韉齊全,而且馬匹雄俊,奔跑有力,看這樣子,他們未必就不能對敵人實施合擊。

    戰勝一方的首領明顯是在後方押陣的,當三路大軍追出去的時候,原地還剩下幾百人,其中有不少人向這邊張望,他們看到了丁宇,也看到了佇馬立於高坡之上的夏潯,已經有幾十名騎士策馬向丁宇等人包抄過來,但是他們的首領似乎也不想節外生枝,看清丁宇等人的明軍服飾後,又看到遠處高坡上還有人,突然把他們喚了回去。

    這些人很快跟在那些追兵後邊離開了,夏潯看到丁宇站在那兒與幾名侍衛商量了一陣什麼,然後就縱馬奔向戰場。戰場上狼籍一片,人屍馬屍,鮮血四濺,猶如桃花處處。被馬蹄踐踏的雪地很多地方已沒了積雪,露出黑色的地面,斑駁一片。

    夏潯看到時丁宇在戰場上搜尋了很久,看那樣子是在找尋倖存的戰士,過了段時間,丁宇帶著侍衛在戰場上停住了,似乎找到了傷而不死的戰士,又過了一會兒,丁宇帶著人奔回來,遠遠望去,卻沒看見他帶人回來。

    夏潯一磕馬鐙,向坡下迎上去。

    “怎麼回事?”

    “國公,是韃靼的汪古部落和齊木德部落在打仗,敗的一方是齊木德。”

    “都是韃靼的人?為什麼自相殘殺?”

    丁宇嘿嘿一笑,說道:“因為沒有糧食吃,他們的首領又不肯放棄權力、接收我大明的編戶和安置,只好大魚吃小魚嘍!”

    夏潯這才明白,目光微微閃爍,道:“很好,看來萬世域幹得相當不錯!那傷兵……”

    “斷了一腿,胸腑處挨了一刀,我也沒細看,叫人宰了,反正留著也是浪費糧食。”

    “……走吧!”

    一場虛驚之後,隊伍繼續啟程,一路下去,廝殺而死的屍體、凍餓而死的屍體,雪原上經常可以見到,因為天氣寒冷,人一倒斃沒多久就凍得硬梆梆的,所以被野獸蠶食的不多,屍體得以保留下來,半掩在雪中,令人不忍卒睹。

    距遼東派來賑濟的隊伍駐地還有半天距離的時候,他們又看到一場廝殺,箭雨匯聚,劃空厲嘯,韃靼騎士們前赴後繼,如浪潮一般湧上去,拚命廝殺著。雙方用的都是鑿穿戰術,穿透對方的陣勢,一個漂亮的弧形反衝,再次發動鑿穿攻勢,雙方就這麼不斷地鑿來鑿去,每一次對沖都有無數的人倒下,可是渾戰的局面卻未停止。

    這一次,夏潯他們沒有停下來,眼看雙方已經殺紅了眼,他們很聰明地避開了廝殺的戰場,繞向賑災的營地,結果半路上碰到一些也倉皇逃向賑災大營的韃靼牧民,把他們叫到近前一問,才知道方才那殺得不共戴天的兩支隊伍居然是同族,都是布里雅特一族的人。

    他們自相殘殺的原因也是因為糧草消耗殆盡。韃靼部落在遷徙過程中損失巨大,阿魯台屯積的糧草一被燒掉,他們就徹底陷入了絶境。以往遇到這種缺糧的情況,他們的解決辦法一般是全族遷徙,憑藉武力和別的部族爭奪有限的避冬牧場,搶奪對方的糧食。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突騎擄掠,跑去漢人的地方“打草谷”,可是現在是什麼形勢?“打草谷”?跟瓦剌拼了這麼久,拼得元氣大傷,張俊帶著遼東大軍就駐紮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你想‘打草谷’,那還不如直接抹脖子來的痛快。

    毫無辦法之下,隨著凍死餓死的人越來越多,牧民們心中的積怨越來越重,首領們的威信越來越低,可他們又不甘心接受遼東都司的安置。首領們暫時還活得下去,普通的族人卻支撐不住了,於是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決定自行離開部落去投奔遼東都司,首領們怎能允許這樣的行為?於是一場自相殘殺就開始了。

    丁宇怕夏潯心生惻隱,忙道:“國公,你莫瞧他們如今可憐,咱們的拳頭沒他們硬的時候,那可真比狼都狠吶。就算是如今,要不是前有瓦剌步步緊逼,後有咱遼東都司嚴陣以待,你當他們就不來禍害咱們的百姓麼?剛才他們那股狠勁兒國公您也看到了。”

    夏潯瞟他一眼,似笑非笑。

    ※※※※※※※※※※※※※※※※※※※※※※※※※※※※※

    雪原上,一座座軍帳,構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軍營前面有陷馬坑、坑後用積雪堆起了一座光滑結實的壁壘,幾條通道處都架了橋,橋頭處設有鹿角和拒馬槍,軍營中心部分,則是一處處堆滿了糧草的垛狀糧倉,整個大營裡面忙忙碌碌。

    巡弋的兵丁、登記、發糧的胥吏,接受賑濟的牧民,前來交易的部落、圈養在欄中的牛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在遼東布政使萬世域的大帳裏邊,一群人爭吵不休,站在最中間的是萬世域,還有幾個文官和幕僚,圍在外圍的則是一些情緒激動的儒生。

    這些儒生群情激昂,振臂高吵,把萬世域團團圍在中央。

    萬世域暗暗後悔:“真他娘的不該把這些書呆子給弄來啊!”

    這幾年遼東發展很好,文教方面也大獲成功,張熙童調回禮部之前,遼東的縣學、府學、官辦和民辦的各種書院已是遍地開花,有大批的讀書人從中原應聘至此,做了書院教習、夫子、先生。前不久萬世域趕到韃靼時,考慮到語言溝通題,只帶了些蒙古籍、女真籍的書院學生,這些人本就是遊牧部落出身,弱肉強食的信念深入他們的骨髓,所以執行萬世域的決定不打折扣,為遼東招攬人心產生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他們的人數還是太少,這時候又沒有電影、電視、電台等宣傳工具,大多數韃靼部落的百姓又不識字,他們需要一家一戶的走訪宣傳,人數遠遠不夠,而遼東各地的縣學、府學、書院的教習、夫子們又紛紛請纓,要求加入宣傳戰,為國家出一份力,萬世域正愁人手不敷使用,就點頭答應下來。

    語言不通也沒關係,頂多一人配個精通蒙古語和漢語的翻譯就是了,這樣的人在遼東比比皆是,許多大字不識的遼東百姓,都有這樣的本事。

    誰知這些讀書人到了韃靼沒多久,看法就變了。

    他們在宣傳中,眼看著一些不肯接受明廷安置的韃靼部落的牧民凍餓而死,家破人亡,又被那些部落首領盛情款待,哭天抹淚地向他們訴苦,一種正義感和憐憫心油然而生。

    卡住救濟迫使這些部落必須向大明臣服,否則任由你凍死餓死也不拔一毛,這樣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是不義的、殘忍的,完全沒有人性。這些自小被灌輸了一肚子仁義道德,又不曾經歷過塞北苦寒生活,更不曾被遊牧民族傷害、侵掠過的夫子們憤怒了。

    仁者無敵!憑一顆慈悲心,才能感化世人啊!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國,禮儀之邦,怎麼能這麼做事?怎麼能這麼殘忍?用利益誘惑他們投奔,這是多麼邪惡的行為!他們缺衣少糧,奄奄待斃,此時慨然施以援手、無私救濟、無償救濟,那不正是我以儒為立國的中原王朝應該去做的事嗎?

    夫子們尊聖敬善、仁慈博愛了,夫子們以天下為己任了,博愛謂之仁,賑災大營裡那麼多的糧草,怎麼可以坐視那麼多的百姓像流浪狗一樣活活地餓死!他們反過來開始強烈要求布政使大人立即無償發放賑糧,救濟韃靼災民,萬世域萬沒想到這些夫子不但沒幫上忙,反倒做了人家的說客。

    偏偏這些讀書人大多都有功名在身,萬世域自己也是讀書人出身,不好過於苛責,在他們的口誅筆伐之下,反而有些吃不消了。

    大帳中,萬世域被這些教授、夫子、先生們罵得灰頭土臉,他正無力地辯解著,有人跑進來,大聲稟報導:“藩台大人,輔國公爺、開原侯爺,已到大營前了!”

nyy821224 發表於 2012-8-13 00:56
第二十六卷 驅虎狼  第994章 發飆

    萬世域一聽大喜道:“國公回來了?”

    國公回來了,自然就是平安無事,而夏潯的到來,更為他焦頭爛額的處境解了圍,萬世域自然更加歡喜。那些書生儒士們一聽也是欣喜,他們的口誅筆伐,已經叫萬世域毫無招架之力了,可萬世域說不過他們,卻也不肯聽他們的勸告。

    輔國公在遼東威望甚高,他既然到了,如果能說服他,這件大德行、大善行,不就可以得以實施了嗎?因此上,雙方是皆大歡喜,一起趕出營去,迎接輔國公大駕。

    一路走去,瞧那些書生儒士們興沖沖地樣子,萬世域便心中暗笑。他是個讀書人,聖人教訓他是不敢辯駁的,雖然對韃靼人講仁慈頗有點與虎謀皮的味道,萬世域根本不以為然,可對方口口聲聲都是聖人訓示,他便沒有勇氣駁斥。

    可夏潯不同,萬世域同夏潯共事許久,深知他的為人。這位國公雖然曾經中過秀才,身上卻沒有一個文人的氣質,反而像個赳赳武夫。他做事也只重實質,從不在意虛名。這些人徒逞口舌之利,壓得自己無言以對,可是在輔國公面前,他們還能討得了好去?

    “嘿嘿!驅狼鬥虎之計本就出自國公之手,眼下韃靼人和瓦剌人落得如此悽慘下場,本就是國公擬定的計劃,你們想碰釘子,那就去吧!”憋了一肚子惡氣的萬世域幸災樂禍地領著眾多夫子迎出大寨,這時夏潯和丁宇一行人堪堪趕到轅門前面。

    “帶小櫻姑娘先去休息!”

    進了大寨,夏潯便吩咐了一聲,萬世域馬上叫人把小櫻請了下去。進入韃靼領地之後,一路過來,小櫻興緻都不高,雖說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一路眼見得牧人們的悽慘,叫她如何高興得起來?夏潯瞭解她的心情,所以一進大營,先叫人把她帶了下去。

    進了萬世域的大帳後,夏潯在上首坐定,笑問道:“張俊呢?”

    萬世域道:“如今韃靼諸部常生糾葛,內亂不止,又有一些部落走投無路,常常夜襲我貯糧大營,試圖掠取糧草,張大人調兵遣將,一面打擊匪盜,一面與和寧王協商調停,制止與瓦剌再戰,軍務繁忙,如今不在營中。下官方才已使人去通知張大人了!”

    萬世域話音剛落,人群中便跳出一人,高聲道:“國公,如今韃靼諸部混亂,征戰不休,罪魁禍首,正是萬世域!”

    夏潯把眼一瞧,見這人五旬上下,三綹長髯,面目清臞,道貌岸然,身穿一件儒袍,外邊還套著棉坎肩兒,便道:“你是何人,為何說如今韃靼混亂局面,萬大人乃是禍首?”

    那人揖道:“老夫乃亭山書院山長柳敬亭,萬世域他……”

    柳敬亭滔滔不絶,將如今韃靼各部慘狀向夏潯說了一遍,直說的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柳敬亭雙目含淚,哽咽地道:“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不行善舉而得來的好處,君子不取!這種不符合仁義道德的事情,如何做得?萬世域不聽規勸,倒行逆施,還請國公為韃靼無數枉死的百姓作主啊!”

    萬世域一聽就火了,先前他們怎麼說都罷了,可也沒有說的這麼難聽,眼下不但說的難聽,而且是當著輔國公的面告他黑狀,是可忍孰不可忍?

    萬世域憤然道:“亞聖孟子曾拜孔子之孫孔伋為師,請教治理之道。孔伋說:“叫他們先得到利益。”孟軻不解,說:“賢德的人教育百姓,只談仁義就夠了,何必要說利益呢?”孔伋說:“仁義就是利益!上不仁,則下無法安分; 上不義,則下也爾虞我詐,這就造成最大的不利。用利益安頓人心,以弘揚道德,有什麼不對?”

    又一位夫子傲然而冷,冷笑道:“萬大人,學生倒想問問,萬大人所作所為,天怒人怨,何曾惠恩於百姓?利也好,仁也罷,卻是體現在哪裡呢?”

    萬世域大怒,道:“陶聞傑,你是瀋陽府學教授,朝廷官員,怎麼也跟柳敬亭一個鼻孔出氣?”

    陶聞傑曬然道:“義之所在!難道叫陶某人與你為伍,遺臭萬年嗎?”

    一時間,眾夫子教授七嘴八舌又是一番控訴,把個萬世域罵得體無完膚,萬世域氣得渾身哆嗦,大聲道:“一群只會誇誇其談的腐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總要叫你們如那漢博士狄山一般下場,死到臨頭,方才明白!”

    眾夫子大怒,更是群起而攻之。

    這漢博士狄山是漢武帝時候的一位官員,那是匈奴屢屢犯邊侵掠,漢武有意征伐,狄山卻誇誇其談,大談不興刀兵,免百姓疾苦,應以仁義治天下,感化野蠻,方能叫匈奴臣服。漢武帝聽了不置可否,只叫他去邊郡治理一城,正與匈奴接壤,叫他以仁義去治理百姓,感化匈奴。狄山走馬上任,一個月後,匈奴來犯,把他殺了。

    萬世域嘲諷他們如狄山一般愚不可及,他們如何忍得,這七嘴八舌,又是個個能說會道,萬世域就是渾身長了七八張嘴,也辯不過來,登時連連敗退。

    “統統住口!”

    夏潯拍案一聲大喝,帳中頓時靜了下來。

    夏潯目中噴火,怒氣勃然,他沒想到,干實事的人為了本國人民嘔心瀝血,居然還有這麼一幫閒得蛋疼的腦殘說出這麼一番歪理來。關鍵時刻,竟然是自己人來扯後腿。

    夏潯徐徐站起,沉聲喝道:“萬大人、諸位教授、夫子留下,其他人等退下!”

    那些侍衛、雜役、書辦、學生,一干人等紛紛退了出去,被轟得遠遠兒的,門口只留丁宇率幾個親信人等把守,夏潯突然把臉一沉,伸手一指柳敬亭,厲聲喝道:“罪魁禍首?你說,誰受了罪?誰得了益?你是哪兒的人?吃的誰種的米?你的屁股是坐在哪一邊的?”

    “啊?”柳夫子一愣,對夏潯的疾聲厲色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站在那兒,竟然答不上話來。

    夏潯又一指陶聞傑:“天怒人怨?誰的天怒了?誰的人怨了?”

    陶聞傑素有文名,所以敢在萬世域面前擺威風,但是見國公大怒,到底有些膽怯,吃吃地道:“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放屁!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臭不可聞!”

    陶聞傑漲紅了臉道:“國公……怎可如此侮辱斯文?”

    夏潯厲聲道:“侮辱你的斯文這都是輕的,就憑你們這些混帳言論,本國公就該治你們一個通敵賣國之罪!”

    夏潯在帳中大步踱著,聲如雷霆:“你們都是宋襄公轉世怎地?仁義慈悲都放到敵人身上了!孔子說,管仲尊王攘夷,就是仁義,墨子說,大禹征討有苗,就是兼愛!攘夷有沒有打仗?征討有苗,有沒有殺戮,怎麼這兩位提倡仁義、非攻的聖人大賢,沒像你們一樣義憤填膺,反而讚譽有加?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墨子講兼愛非攻,那也是在周王朝內部諸侯之間吶,什麼時候連四夷也囊括在內了?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了改善本族人的生存環境!無數將士在前方流血犧牲,你們這些人兩片嘴唇上下一掀,就慷起國人之慨來了?

    聖人尚且不把仁義和兼愛推及到其他國家和民族,你們打著仁義旗號倒是振振有詞!你們比聖人更聖明,還是根本就沒弄明白聖人的意思?

    一次又一次,為了一個虛妄的名聲,虛耗國力,攘助外邦,反叫自己的百姓勒緊了褲腰帶,打腫臉充胖子!結果人家一句口頭上的臣服欽仰,便換去莫大利益,等人家養肥了、變壯了,馬上就翻臉不認人,跟白眼狼似的狠狠咬你一口,這種蠢事以前干的還少嗎?

    今天我就對你們說清楚了,仁義道德,那是對自己人講的,等敵人變成了自己人,我們一樣對他們講仁義道德,而在此之前,誰的屁股坐不正,吃著咱們百姓種的米、穿著咱們百姓織的衣,一心一意為外人打算,就是混帳加三級的王八蛋!人人得而誅之!”

    眾儒士夫子們被夏潯給罵得呆住了,一個個站在那兒,作聲不得。

    夏潯擼著袖子一個個點過去,厲聲喝道:“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對,我們沒用刀槍,可這也是一場戰爭!用刀槍作戰,敵人死傷遍地,我們的將士同樣流血犧牲,叫他們的父母妻兒失去自己的親人,你們就覺得死得其所了?不算慘忍了?仁義了、道德了?

    怎麼用糧米作戰,叫咱們的子弟少一些傷亡,你們就坐不住了?就良心不安了?就愛心氾濫了?漫說這糧食沒有一顆是你們種的,就算是你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顆汗珠摔八瓣種出來的,誰敢送出去一粒試試!老子就敢把你當賣國賊抓起來砍頭!”

    你們仁義!你們道德!沒有我們的將士守在那兒,還用你送嗎?人家自己就來搶了,搶完了糧,吃飽了肚子,攢足了力氣,就該殺你爹娘、淫你妻女了!你們說,你們誰敢拍著胸脯說,不用編他們的民戶,不用拆他們的部落,儘管把糧食無償地送出去,就能用仁義道德感化了他們?一群不知所謂的狗東西!”

    萬世域解了氣,心化怒放,心中只想:“國公國公老而彌姜,比以前更厲害了!不對啊,國公現在也不老啊……”

    丁宇站在門口,心中也想:“國公性情比當年更火爆十分,官升脾氣漲,這些不開眼的讀書人,這回可捅了馬蜂窩嘍!”

    帳中,夏潯還在咆哮:“一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盡說些不咸不淡的屁話!你們誰敢打這個保證,本國公馬上開倉放糧,奏請皇上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戍邊將士統統解甲歸田!誰敢?誰敢打這個保證,先把你的九族挪到咱遼東邊牆之外,要死先死你全家!誰敢,站出來!”

    滿堂儒士被罵了個狗血噴頭,面如土色,一個個呆若木雞,盡無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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