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324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08
第三百七十七 宴難安(上)

    “覆海宮宮主心思難測,君需得小心防範,炎州雖遠,可修煉者騰雲御風,不足半日便能穿越七州。”

    看著面前像極了伊人的女子,周繼君心底沒來由的一酸,他沒去接傲雲的話,只是伸手將那顆心神遞于她面前,淡淡一笑道。

    “這個你帶上吧,烏鴉乃是邪物,以邪克邪,或許還真會有驅福避邪的效果”

    話還未盡,香風襲來,軟玉入懷,周繼君微微一怔,雙唇就已被那抹幽香甘甜覆蓋,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敖雲就這樣靜靜地偎依在周繼君懷中,黯然的雙目中流淌過倦意,這麼多年游盡穹宇四方,別人都以為她貪玩,卻不知她那顆芳心早已為他淡漠如水,閱盡天下只不過為了將他忘記,走了這麼多年,卻突然發覺好累好累,只想找個人靠一靠,看著時間慢慢流逝。

    只不過,眼前的青年終究只是他的替代品,自己在他眼中又何嘗不是。君聖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他早生個千年,相逢陌路,即便仍是戰火燎原的亂世江山,或許也會是另外一種結局吧。

    傲雲縮緊身子,淡淡的憂傷涌上心頭,淚珠傾灑在雪白的羅衫上。

    “你會去哪。”

    輕輕將敖雲擁入懷中,心情復雜而糾結的周繼君深吸口氣,開口問道,可話音落下,嘴角只覺得苦澀無比。

    “天涯海角吧,誰知道呢。”

    敖雲皺起鼻子,貪婪地吸了口男子青稚卻讓她感覺無比溫暖的氣息,爾後抬起頭,頰邊淚水未干。她接過那顆心神,看著怔然的男子,輕輕一笑,踮起腳尖在他頰邊輕輕一吻,爾後緩緩抽出身體,騰雲而起,向北飛去,直到身影沒入天雲,她也沒再回眸。

    戰歌回蕩在豫揚走來前,殺伐慘烈兵戈繚亂,濃雲散去,雨終于停了。

    那抹明媚的陽光拂過周繼君,卻讓他極不適的抬手遮擋。將君子劍掛在身後,周繼君眼中若水流觴的黯然漸漸散去,他揚起衣袂,面無表情地駕雲而起,向北飛去,卻非是伊人遠去的方向。

    平南府,北朝皇宮,百里雄率領群臣聚在宮前。三日前的那場通天大戰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世人皆知,北朝上下也是振奮不已,原先動蕩的民心又漸漸平復,此時北朝萬眾一心,氣勢如潮,千百府城張燈結彩,似乎已經開始迎接不久後的即將到來的大一統。

    君公子到達北朝後,誰也沒見,徑自回了天吾山,而他前腳剛到北朝,後腳月羅剎和沙摩尼就緊接著回轉,卻不見那名通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名大煜的通天此時恐怕已不在世間了。能殺得了通天,起碼也要擁有通天境界的修為,而通天境界的強者在世人心中絕對是凡世中的神仙,聞訊而至的北朝百姓齊聚于天吾山下,設案擺香。而百里雄亦命人上山請周繼君三人入宮一敘,卻被周繼君推脫,連請數次,方才答應三日後下山。

    看著滿臉興奮不住議論者的群臣,百里雄淡淡一笑,可只是剎那後,他的臉色黯沉了下來,抬頭遙望向平南府後,那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岳,腦中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宮人上報于他的那件事。皇妃請君公子入宮,卻與他在紫荊院中獨處了許久,而聽宮人們言,自己寵愛的皇妃竟然和君公子的戀人容貌相仿。

    眼中的陰霾越發濃重,百里雄輕嘆一聲,心中升起幾分復雜的情緒。他回宮後亦拿此事質詢皇妃,皇妃沉默半晌卻沒否認,只說請君公子勸他相助白家,可白家卻趁著北朝大軍兵敗,侵佔了豫州十余城。百里雄聽後大為光火,接連數日未踏足紫荊苑。表面上他是恨白家不守承諾,可實際上,更令他惱火的卻是另一件事。相助白家之事,皇妃本可和親口和自己說,夫妻之間又有什麼說不得的,可她居然瞞著自己私會君公子,托他和自己說項。“莫非,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他嗎。”

    掃過群情激昂的眾臣,百里雄心中浮起茫然之情,就在這時,天頭飄來三朵雲彩。左邊的色澤黑如黛墨,隱隱透著幾分邪魅的氣息,右邊的雲層卻顯得很厚實,其上隱約散發著土黃的光暈,而中間的那朵雲胖而臃腫,比之旁邊兩朵風采相去甚遠,然而北朝上下卻都緊緊盯著當中那朵胖雲,面色激動而又恭敬。

    “君兄。”

    眼見三人躍下雲頭,百里雄哈哈一笑,大步上前,緊握住周繼君的雙手,又看了看月羅剎和沙摩尼,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恭喜三位突破通天。”百里雄眼中透著真切,他輕嘆口氣,搖了搖頭道,“突然想到當年,我們還在揚州殺敵突圍,誰曾想到會有今日。如今三位都已達到通天,就寡人最無用了,到現在還未突破地境巔峰。”

    “小世子呵,我們修為再高也比不上你這個一國之君威風,嘖嘖,當皇帝的滋味不錯吧。”

    月羅剎伸了個懶腰,陰陰一笑,調侃道。

    “寡人有今日的江山,還不是諸位兄弟相助得來的。”

    百里雄含笑道,他目光劃過周繼君時,卻飛快地游離開去,竭力裝作熱情和欣喜,心中卻升出筋疲力盡的感覺,每次遇到周繼君都會有這種感覺,只不過以前沒注意罷了。

    “寡人已在殿中設宴款待周兄、月兄和沙兄,權當是慶功吧。”

    百里雄說完哈哈一笑,引著周繼君三人走進大殿,群臣哄哄然緊隨其後。

    大殿之中,群臣依次而坐,周繼君三人則硬是被百里雄拉上金鑾,設下五人座的幾案,丟去了君臣之禮,圍坐一席。

    席間群臣飲酒暢談,而大殿之中,美貌的宮女翩翩起舞,看得人心旌搖蕩,亦有位高權重的要臣上前來與周繼君三人敬酒賀喜,他們往往自干一大盅,見得周繼君抿上一小口就已心滿意足。二品往下的官員都只是羨慕地看著,卻不敢像他們一般找周繼君三人說話,可能與三名通天強者共聚一宴,他們心中早已滿足。

    酒過數巡,百里雄和周繼君三人談了不少過往舊事,卻見周繼君的目光時不時飄向那空下的座席,不由撫須而笑,又嘆了口氣道。

    “君兄可是疑惑寡人為何要多設一座。”

    “正是。”周繼君頰邊已經染上一抹紅暈,他疑惑地問向百里雄道,“莫非還有人?”

    “然。”百里雄掃過周繼君三人,淡淡一笑道,“數日前,本王偶然中招攬到一名通天強者,與他說了今日寡人將擺宴款待你們,他也說會來見一見諸位,卻不知為何此時還未來。”

    話音落下,席間氣氛陡然變得凝重起來,月羅剎甚至素來淡漠的沙摩尼都微微錯愕,爾後復雜地望向百里雄。

    “小世子呵,這位通天他是何時被你招攬到的。”

    “大約六七日前吧。”

    百里雄含笑道,眸底深處隱約浮起幾分得色,他卻沒發現月羅剎斗笠下一閃而過的陰冷。

    “也就是說,在我們和大煜的通天強者生死相搏時,他就已經到了。”月羅剎莫名地笑著,他抬了抬斗笠,深深看向百里雄,“有那名通天強者鎮守皇宮,陛下自然無憂了。”

    此時百里雄方才回味過來,神情微微慌亂,趕忙開口道。

    “非是寡人不派他前去援救”

    “我和摩尼需要別人來救?”

    月羅剎陰冷的聲音陡然揚起,大殿內眾臣齊齊望向金鑾之上,眉宇間閃過驚詫。

    百里雄愕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卻聽耳邊傳來溫淳淡漠的聲音。

    “好了羅剎,幸好那通天沒出手,否則你們突破至通天的機緣又會拖延下去。”周繼君放下銀筷,幽幽說道,目光落向殿末,輕嘆口氣,“不過這位通天強者還真是譜大的很那,到現在方才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09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宴難安(下)

    月羅剎悶哼一聲,斗笠下那抹陰冷的目光如蛇般躥出,射向搖搖晃晃走進大殿的那人。

    來者是一個穿著破爛的糟老頭,他剛邁入大殿,飲酒交談著的眾臣陡然安靜了下來,怔怔地望向老頭兒。堂堂北朝大殿,竟然讓乞丐施施然的進來,眾臣只覺得如臨夢境,滿臉不可思議。

    宛若乞丐的老頭兒皺著眉頭,緊閉雙眼用力嗅了幾下,爾後張開手臂,臉上浮起陶醉之色。下個瞬間,就見滿席酒肉、山珍海味全部高高彈起,飛向老頭。老頭從腰間解下一個兩三尺長短的口袋,悠哉悠哉地將美味佳肴收入袋中,絲毫不顧殿上眾臣驚怒的目光。

    “哈哈哈哈!”

    頭戴斗笠的青年站起身來,指著殿中老頭兒大笑道。

    “好一個通天,好一個乾坤袋,沒想到我北朝第四位通天竟是個乞丐,真是有趣之極。”

    沙摩尼兀自吃著酒肉,周繼君則抬起頭,細細打量起那個其貌不揚的老人,越看越是驚訝,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修為。通天中品的烏天老人,周繼君雖然無法清晰地察覺出他的修為,可亦能感覺到大概,然而殿中的老者卻如一灘死水深淵,觀摩良久,亦無法探查出他的修為到底有多深。

    狼吞虎咽地將手中的酥皮香豬塞進嘴中,老頭兒抹了把嘴,又摸了摸鼓掌的肚皮,打了個飽嗝。奇怪的味道飄蕩在大殿之上,群臣眼中浮起厭惡之色,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因為適才月羅剎口中的通天二字。然而,殿中文武百官打從內心深處,沒一人願意相信這糟老頭會是一名通天強者,卻是從他身上絲毫找不出半點想象中通天強者的風采。

    “陛下,這就是你新得到的通天?這一身行頭居然比我月羅剎還要寒磣。”

    穿著簑衣斗笠的青年揶揄地望向百里雄,陡然間,月羅剎猛地轉身,他冷冷地望向那根飛射而來的豬蹄,嘴角劃過冰。然而就在這時,月羅剎眼中閃過驚詫,卻是突然發現全身上下竟然無法動彈,同樣是天地人合一之勢,可從那老者身上散發出的,卻遠遠強過他,竟在彈指剎那間壓住了他急欲暴起的通天之勢。

    豬蹄被身後飛來的銀筷擊落在一旁,月羅剎余光望向面色凝重的周繼君,背上亦驚起冷汗。

    “這位是空空上人。”百里雄目光掃過那只被銀筷穿透的豬蹄,不知為何,心底竟涌出幾分快意,他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起身為周繼君三人和殿內群臣介紹道,“寡人數日前得遇空空上人,上人亦是通天,且願意助我北朝征討暴煜。眾位愛卿,還不見過我朝第二位國御。”

    聞言,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月羅剎和沙摩尼更是滿臉怒意直勾勾地盯著百里雄,而殿內群臣卻沒像百里雄預想的那般歡呼雀躍,只是幾名老臣起身朝著空空上人拱了拱手,目光復雜,而其余的文武百官則議論紛紛起來,目光頻頻飄移在周繼君和空空上人之間。

    君公子能成為北朝國御,一是因為他本身實力驚人,天下聞名,數年來殺遍天下,是乃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威名。二是因為北朝能有如今的鼎盛之勢,卻是由君公子一轉一瓦堆砌成的,古老先生、李平以及北朝如今上百仙神,都是君公子帶來的。因此,即便他年紀輕輕就成為北朝國御,群臣對他只有發自肺腑的敬意而無半點嫉妒。

    可這個一身破爛毫無禮數的通天,突然出現成為北朝第二名國御,卻讓眾臣心中微有不滿。即便他實力再強,可卻從未為北朝做過什麼,就算要再立新國御,也應當從月羅剎和沙摩尼他們中選,至少他們和君公子一般,為北朝立下了汗馬功勞。

    目光掃過大殿上下,周繼君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拍了拍月羅剎和沙摩尼,示意他們淡定,又深深看了眼頷首而笑的百里雄,隨後朝著殿中老者拱手道。

    “空空上人能投我北朝,成為國御,君也十分欣慰。”

    始終沒有說過半句話的老者緩緩抬起頭,目光凝滯在周繼君臉上,爾後眼中浮起一抹奇異之色。他抹了抹黏在指尖的油污,亦向周繼君拱了拱手。

    “老頭我聽別人說國御大人異常年輕,今日一見才知道言不虛傳。嘖嘖,年紀小小就成為北朝國御,比老頭我強上太多了。”

    眼見周繼君滿臉含笑,毫無半點不滿,百里雄長舒口氣放下心來。

    “哈哈哈,兩位國御大人莫非是一見傾心,日後有的是時間親近,空空上人還請入席,寡人和眾愛卿等你已久了。”

    “一見傾心”

    一旁的月羅剎暗自嘀咕,只覺得胃底泛起陣陣惡心,背部涼颼颼的。另一邊的沙摩尼眼中也浮起厭惡之色,爾後輕嘆口氣,繼續專注起他盤中的五味燒雞。

    宮人們將山珍海味重新端上,宴席再開,可眾臣們卻吃的索然無味,一個個僵著臉,之前的熱鬧場景一去不復返。金鑾殿上,百里雄似為拉近空空上人和周繼君三人的感情,頻頻進酒言笑,可月羅剎自顧自喝著悶酒,沙摩尼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只有周繼君有一茬沒一茬地和空空上人攀談著。聊的越多,周繼君心中越發古怪,這個空空上人雖然修為深厚實力高強,可他的語言卻很少,言談生疏,似乎對世間之事懵懵懂懂。

    按理說,修煉者欲求大道,當出世入世並行,感悟世間苦樂百味,可這空空上人卻渾然不通世情,說話吞吞吐吐,每每欲言又止,卻是無法將周繼君的話頭接下去,連閑聊都如此困難,周繼君想要套話探他虛實更是難上加難。

    金鑾上的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已有幾分醉意的百里雄瞅了眼殿外的日晷,哈哈一笑,向著群臣道。

    “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眾位勞苦功高,都是有功之臣,寡人那位愛妃說要在酒終時獻舞一曲,以表眾位之功。”

    “陛下萬萬不可。”一名禮部老臣臉上浮起驚駭之色,他躍出席案,朝百里雄拱手道,“皇妃乃千金之軀,怎麼能登殿而舞,此舉太過荒唐。”

    “寡人本來也不以為然,可愛妃再三請求,寡人想了想也無不可。”

    四名通天強者再旁,意氣風發的百里雄拍了拍手道。

    “來人,把皇妃清出來吧。”

    隨著悠悠琴聲響起,一身白裙的女子款款而來,隨著琴聲的韻律,如蝶般輕舞飛揚。面紗隨著女子呵出的芳蘭之氣蕩漾開,莊重而素美的臉上,那雙動人的眸子隱隱含情。

    豫州之東,身披玄黑戰甲的青年遙遙站在山坡上,在他身下的平原上,黑潮涌動,兵戈聲回響不絕,卻是白家的兒郎正在演陣練兵。

    大風吹起男子的額發,透過堅厚的盔甲,那雙始終透著幾分慵懶的眸子凝視遠方,穿越崇山峻嶺,平原府城,落在了那個屹立著天吾山的地方。

    “都突破到通天了,師兄現在可是信心滿懷,準備一統天下了呵。”

    嘴角劃開淡淡的笑意,火紅的斗篷隨風蕩向天頭,白啟慵懶的目光陡然凝起。

    “再等下去,恐怕不出一年我這白家就要被你吃光了,若我能早出三年,你必敗如此,開始吧。”

    他緩緩轉過頭,望向一旁沉默寡言卻不住咳嗽的男子,淡淡地說道。

    “你說,我還能有幾分勝算。”

    “北朝人心不散,你就毫無勝算。”

    “是嗎。”白啟遙遙望向遠方,嘴角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逐鹿天下,從來都是得人心者得知。這個道理你懂,我懂,他也懂。可是人心這玩意,說能說的清呢。”

    “就比如說你君公子門下無病,你的那顆忠心到底獻給誰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10
第三百七十九章 白啟開局

    白啟啊白啟,你這一局當以她為先手,只不過,你究竟想要怎麼玩呢。

    周繼君環視大殿,就見群臣都低垂雙眼,眸底卻露出幾分迷醉的神色,可又生怕惹惱了君王,因此一個個正襟危坐,不敢去看那個翩翩起舞若瑤池仙女墜入塵世的女子。琴聲纏綿繾綣,細細若流水,大殿內的氣氛隨著琴聲和女子的曼舞變得歡快起來,漸漸恢復了之前怡怡融融之景。

    眸影中,婀娜的身姿搖曳如梨落,周繼君的目光漸漸凝聚在那個抬首投足間風情畢露的女子身上,情思蕩漾開,臉上浮起幾分迷醉之色,看得一旁的月羅剎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縷深思。香風襲來,涌入鼻間,周繼君神情微微恍惚,就見北朝皇妃不知何時已飄舞上金鑾席前,粉袖舒卷,淡漠的眸子掃過周繼君,眼角含情若有若無。

    白伊伊輕輕拍掌,兩名宮女拖著金盤走進大殿,朝著百里雄曲膝而跪,隨後盈盈走上金鑾。

    “臣妾只是尋常女子,承蒙天幸,與陛下結成一世夫妻。這第一杯酒,臣妾先敬陛下。”

    “哈哈哈,愛妃一舞傾城,讓寡人和眾位愛卿大開眼界。”

    百里雄爽快地從金盤中端起酒盅,一干而盡。

    白伊伊含情脈脈地看了百里雄一眼,爾後捧起另外一只酒盅。

    “空空上人乃世間仙神,屈尊輔佐我夫君,臣妾感激不盡,這一杯就算臣妾代陛下謝過上人。”

    空空上人從盤中美食間探出頭來,迷惑地看了眼白伊伊,卻也接過酒,一口喝盡,爾後抹了抹嘴繼續鑽進席上美味間,這番狼吞虎咽的吃相倒和對面的沙摩尼有的一拼。

    “這最後一杯,是敬給君公子的。”

    白伊伊人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那張像極了白依依的面龐上浮起幾分柔情,看得一旁的月羅剎眉頭皺得更深了。

    “國御大人為我夫君的大業可謂是嘔心瀝血,日日夜夜操勞不歇。”說著,白伊伊親手端起酒壺,扭開瓶口,將酒倒入酒盅內,爾後雙手捧起端給周繼君,“還望君公子不嫌棄臣妾冒昧無禮。”

    “皇妃此言過矣,能與皇妃千歲共飲,君深感榮焉。”

    周繼君輕輕一笑,接過酒盅,抬手灌入口中。酒水入口,順著喉嚨口漫進腹部,甘冽卻火辣的酒化作一團火,在周繼君體內四散蔓延開來,將他深藏在心底的那抹情思點燃。這酒有些像望川醉,可後勁更大更猛,只是幾個彈指剎那後,火霞從周繼君臉邊飛起,他的眸子也漸漸變得渾濁不清。

    女子幽幽的芳澤繚繞在鼻間,清影流觴,素白的衣裙隨著繾綣的回憶向後飛逝,直到那個梨花落瓣的荷塘邊,伊人在水一方,少年坐于樹下手執青丹

    “依依”

    大殿中,突兀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滿眼迷醉的年輕國御,就見他突然起身,扯住皇妃的裙袍,竟將她一把擁入懷中。

    “小君君!”

    “君兄!”

    月羅剎和百里雄同時喊了出來,而沙摩尼也丟下手中的燒雞,怔怔地望向周繼君,隨後口喧佛號。

    “無量壽佛。”

    佛音回蕩在耳中,周繼君撫摸著懷中豐腴卻無半點贅肉的嬌軀,眼中漸漸浮起清明之色。而白伊伊也趁機掙扎了出來,飛燕般的投入百里雄的懷中,身體不住顫抖著,慘白的臉上皆是委屈和害怕,泫然欲泣。

    闃寂無聲。

    此時大殿上下一片死寂,群臣呆呆地望向突然變成登徒子的周繼君,面色茫然,腦中空白一片。

    “君兄你”

    良久,百里雄抬起頭,他的面容平靜如不波古井,可有心人卻不難看出,此時這位年輕君王的臉色僵硬而又冰冷,眸底深處那團怒火正灼灼燃燒著。

    “君不勝酒力,方才失態了。”

    周繼君直起身,臉上的紅潮漸漸退散,爾後朝著百里雄深深一揖,輕嘆口氣,拂袖離席。月羅剎和沙摩尼互視一眼,亦起身離席子。

    半柱香時間過去,大殿上下依舊鴉雀無聲,只有女子幽幽的輕泣聲從君王懷中傳出。殿下眾臣都反應過來,眼中露出復雜的神情,下意識地望向金盤中的酒壺,眉頭緊鎖。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和他們說,國御會當堂凌辱皇妃,任誰都會嗤之以鼻,可眼下確確實實發生。誰都不相信風度翩翩的君公子會做出這等事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酒水有問題,可是,為何其余人喝了都沒事偏偏修為高深的國御大人突然發作了。

    “此事到此為止。”

    半晌,百里雄抬起頭,死死盯著殿下那幾名正在揮毫疾書的史官。

    “若有敢私下妄論傳揚此事者,寡人定會要他好看。”

    “夫君”

    女子嚶嚶細語傳入百里雄耳中,那絲憂傷和慌亂卻仿佛一團火,點燃了他腹中未消化的酒。百里雄緊握著雙拳,用力摟緊白伊伊人,溫柔地輕聲道。

    “沒事了,沒人會再欺負你了,愛妃放心。”

    眾臣相隔較遠,都沒有聽見百里雄說的最後兩個字,只有端坐首席子的老者余光掃向白伊伊,眼角微微抽搐,隨後長嘆一聲,舉起酒盅一飲而盡。

    “古來英豪都難過美人關,君王亦如此,君公子,你又要開局了嗎。”

    東來客喃喃自語道,他抬頭遙望向殿外萬里無雲的天穹,陽光拂來,傾灑在他蒼老的眸子上,竟將那抹終年不變的陰鷙漸漸融化。

    天吾山,君子峰。

    沙摩尼斜躺在松柏下呼呼大睡,不遠處,渾然天成的石台前,周繼君和月羅剎隨意地盤坐在地,執子對弈。

    即便周繼君讓了月羅剎兩子,可不到三柱香的功夫,月羅剎的白棋已然身陷黑龍,眉頭緊縮,苦苦思索著。“羅剎,你雖然詭計多端,可論到布局卻總喜歡處處搶奪先機,卻不知你顧著壓制對手,卻往往疏忽了對手的心思。”

    周繼君淡淡一笑,將最後一顆黑子放下,黑龍勢成,必殺之局再無可能翻覆。

    月羅剎懊惱地哼了兩聲,拂袖將棋子卷入樹下的竹簍里,沙摩尼打著鼾,撓了撓頭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去。月羅剎望向打了個哈欠眼中生出倦意的周繼君,陡然響起了什麼,沉吟道。

    “三日前你方回天吾山,就嚷著要和我下棋,我問你什麼都不肯說。小君君,現在你總該可以告訴我,那日在大殿上為何要輕薄皇妃,就算酒中有**,又亂得了通天的心。”

    扭頭望向天吾山下那座日復一日不斷修繕擴大的府城,周繼君眼中飄過莫名的情緒,他沉默片刻,開口道。

    “非是不和你說,而是我這幾日,一直在考慮那件事。”

    “何事?”

    月羅剎疑惑地問向周繼君,腦中回憶起那日大殿之上的情形,百里雄變幻莫測的眼神歷歷在目。

    “莫非小君君你想”

    “羅剎,你說他百里雄是留還是不留。”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11
第三百八十章 選擇

    “小君君你”

    月羅剎張了張嘴,爾後苦笑一聲,順著周繼君的目光望向原先趙王宮今日的北朝皇宮。當年幾人轉戰揚州,周繼君不顧一切地要將百里雄送出揚州,以之為日後奪取大煜江山的棋子,那時候月羅剎尚沒多少想法。然而,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漸漸的,到後來月羅剎隱約覺察出幾分古怪,小君君如此傾盡全力相助百里雄,真的只是為了利用他奪下大煜江山以報血海深仇嗎,抑或是想

    “小君君,當年並肩作戰的幾個兄弟,就剩下我們四人了。”

    月羅剎幽幽說道,他輕嘆口氣,嘴角泛起苦澀。

    “可是在揚州時候,他已注定成為我的棋子。”周繼君看了眼月羅剎,淡淡一笑道,“能被我真正當成兄弟,如今就只有你和摩尼,或許虛衍也算半個吧。”

    “怪不得小君君你是在逼百里雄對你下手,然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了。”

    “取而代之?哈哈哈,羅剎你莫開玩笑,這七州絕非我久留之地。”周繼君望向神情漸漸恢復自如的月羅剎,嘆了口氣,目光又落向皇宮,神情變幻,“他雖是棋子,但我亦是以友待他,只要他記得往日恩情,我也不會狠下殺手。”

    “可是,這場局早已布好,這些年來你在他心底種下的怨氣還不夠深嗎。你這家伙,最喜歡在別人心思上作手腳,當年在京城和那些人交手時,你就總愛卑鄙無恥的使心計。”

    聽著月羅剎的揶揄,周繼君淡淡一笑,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親切,時至今日,身邊之人敢這麼和他說話的,恐怕也只有月羅剎了。

    高處不勝寒啊。

    周繼君心底微微一嘆,他向前走了兩步,山巔罡風襲來,銀發向後飛揚,眼角的那條已快看不清澈的傷痂宛若風中龍蛇,若隱若現。

    “你還記得少年時候的那些事呵。”

    “自然記得,那時候可比現在逍快活多了。”月羅剎陰陰一笑,走到周繼君身旁,故作深沉道,“也不知京城青樓花坊里的那些小娘子們,還記不記得當年為她們畫黛眉的英俊少年了。”

    “咳,咳”

    周繼君一口氣沒憋好,笑得輕咳了起來。時光飛逝,歲月荏苒,月羅剎依舊這麼愛搞怪,而沙摩尼也仍舊懵懂憨厚,唯獨自己總是不斷地在變,時而道貌岸然,時而陰狠歹毒,或許這就是成為梟雄英豪所付出的代價吧,也不知是好是壞。

    兩人並肩而立,各懷心思,長風吹來,一只白鴿撲稜稜地扇著翅膀,從遠處飛來,落到周繼君肩頭。月羅剎放目看去,就見那之血喙鴿的腳上捆著個小竹筒,上面隱約刻著模糊的字。

    “小君君你在朝中的耳目還真不少。”

    周繼君也不言語,抓住血喙鴿將竹筒子解下,從中抽出一條綢帶,細細看著。陡然間,他的眉頭皺起,爾後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又出什麼事了。”

    月羅剎打了個哈欠,問向周繼君。

    “我們的陛下終于忍不住,開始有所動作了。”

    “哦?莫非是發兵天吾山。想到小世子現在張口閉口的寡人,我心里就煩的慌呵。”

    “他若發兵天吾山,那大軍還不嘩變倒戈。”周繼君淡淡一笑,將綢帶拋向月羅剎,“你自己看吧。”

    將口中的竹葉吐出,月羅剎接過綢帶,一眼掃過,也如周繼君般皺起眉頭。

    “哦?他封獅王費無莽為東征軍主帥,轄制豫東一切人馬,又向李平增兵,兩方各有二十余萬人馬,佔北朝總兵力的一大半了。嘖嘖,他是想兩線作戰,將白家和大煜一起吞下,胃口還真大。咦,他還讓那個新國御隨軍出征。”

    “以前東南兩方都有軍隊駐守,可重心全放在豫揚走廊,並不算兩線作戰。而百里雄這番舉措,卻是將戰線拉長,難以成犄角之勢,白家和大煜也非尋常賊寇百里雄也算是知兵之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道里,他這麼做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周繼君朝著皇宮方向遙遙望去,目光閃爍。

    “我說小君君呵,你就是太愛面子,若我是你,就三人齊力先將那個甚勞子上人搞定,然後囚禁百里雄,或是取而代之,或是以為傀儡,將北朝大權收入手中,以你原先布好的局逐一滅了白家和大煜,大事成後再退位讓賢,如此不好嗎。”

    “愛面子?”周繼君淡淡一笑,“或許吧,我只想要名正言順,否則心難安。”

    “好一個矯情的爺們。”月羅剎嘲諷地笑了笑,爾後又長嘆口氣,摸了摸鼻子道,“你還是心懷僥幸對嗎,想等到那一天,看他到底會不會向你下手。可是小君君,你在他心里種下的魔障早已根深蒂固,你既想得到北朝,可又念著舊情,希望他也如此那個殺伐果斷的你到哪去了。”

    揉了揉眉頭,周繼君苦笑著,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厭惡,誠如月羅剎所說,自己種下了因果,如今卻又搖擺不定,換而言之,就是虛偽,虛偽到極致。

    當初真不應該對百里雄推心置腹,漸漸生出朋友之情,他是棋子,周繼君為棋主,棋主當無情。

    “再等等吧,頂多半年,大煜恢復元氣,白啟圖窮見匕,我麾下的星主們也該成長起來了,而百里雄也會面臨這個避無可避的選擇。我從來不喜歡選擇,所以這個機會留給他吧。”

    “也好,半年後我們的修為也當遠超今日,那時出山,橫掃天下平定江山再無懸念。”月羅剎哈哈一笑道,他背對周繼君,摘下常年未褪的大斗笠,高風將他的發梢卷向遠方,那張臉仿佛白紙般,看不出任何神色和表情。

    “在七州呆了這麼久,我也累了,等到平定江山,幫小摩尼救出美嬌娘,我們兄弟三人就去四大部洲吧。”

    百變修羅月羅剎,若是沒有周繼君和千十七,這七州當是他的天下,即便有他們兩人在,月羅剎也從未遜色過。只不過,有些人注定沒有梟雄命,亦不願意背負上那麼多,流連花坊雕黛眉,逍遙天下酒空空,卻讓周繼君無比羨慕。

    幽州,夜深人靜,一座平平無奇的客棧前,殺戮之曲已近終篇。

    七個蒙面少年將兩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圍于戰圈中,那兩個老者看了眼在大火中的殘垣斷壁,憤恨地咆哮一聲,爾後兩只三十余丈的法相從背後生出。

    “你們究竟是何人的手下,竟敢對我來福客棧連下殺手!”

    “死到臨頭還問這麼多。”

    一名少年冷笑道,他抬頭望向高大的法相,眸中浮起濃濃的戰意,騰身而起。

    四名地境巔峰的少年合擊兩人尊,竟絲毫不落下風,另外三人則抱臂守于戰圈外,滿臉輕松之色。

    大火沖天,來福客棧最後一根梁柱轟然坍塌,血影從遠處蕩來,夜色下,一身火紅戰裙的女童手提頭顱緩緩走來,她頰邊沾著鮮血,宛如一抹冬日的胭脂,美艷底下卻是讓人心驚的寒意。

    “九長老!”

    激戰中的老者余光掃來,怔怔地看著那顆人尊強者的頭顱,眼中漸漸生出幾分畏懼。

    “追兵快到了,殺了。”

    女童將頭顱摔在地上,冷冷地說道,隨後望向遠方的夜幕,眸中血光流轉,在那里還有五十七座客棧等著她去鏟平。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12
第三百八十一章 皇妃身孕

    戰火燎原,春去秋來,七州的亂世也即將邁入第六個年頭。

    五年中,大小戰役近千場,強者如雲,名將層出不窮,七州的武道也在剛剛進入最鼎盛的時期後,隨著山海秘境的修士、大煜十二仙神的登場,一垂不振,漸漸退出歷史舞台,而坐鎮三方勢力的通天更是將武者們的信念打破。七州修煉史進入了新的篇章,卻是以玄道為主宰,百家爭鳴的局面,還能被人們記得的武道家屈指可數,最有名的當是那個征戰豫揚走廊的北朝殺神,淡出世人眼中半年之久的君公子的徒弟。

    豫揚走廊漫長無盡,穿越數個山脈數條江河把豫州和揚州隔開。這半年時間里,北朝南征大軍和大煜軍隊糾纏廝殺在豫揚走廊前,大煜雖然元氣大傷尚未完全恢復,可有前揚州商會鐵騎團,後有源源不絕的山海修士,皆為其助力,大煜雖無法擊退北朝軍隊,可也讓北朝大軍止步于揚州之前,仿佛陷入泥沼般,進退兩難。

    和南征軍不同的是,北朝派往豫東的東征大軍連戰連捷,半年時間里,不僅將原先丟失的國土收復,還佔據了雍州邊境的數座府城。而北朝新任國御空空上人也大放光彩,頻頻擊退白家來犯的通天,更有獨戰三名通天全身而退的戰績。世人大多喜新厭舊,雖然半年未露面的君公子仍舊為七州第一人,可世人議論更多的則是那個新崛起的空空上人,為他的特立獨行,也為他的離奇身世。

    亂世風雲,強者輩出,若隱于深山很快就會被世人忘卻,無論之前有過多少驚世駭俗之舉,此乃萬股不變的常理。

    豫揚走廊前,秋風朔朔,背生雙翅的少年一刀將對面修士的首級斬下,在北朝大軍的歡呼聲中策馬而回。兩軍陣前,另外兩員大將廝殺正酣,李車兒側目望去,就見那削瘦說的少年雖然正落下風,可他眼中的戰意卻愈發激昂,回馬,七殺星主佯裝落敗,可右手卻悄悄伸下馬鞍。和他交手的廣元神君自然不會放過,他大笑一聲,雙腳離蹬,騰身向七殺星主飛去。

    “呵啊!”

    就在廣元神君即將追上之際,七殺星主陡然凝住身形,回身,從鞍下抽出榴蓮狀的法寶向廣元神君砸去。那法寶只有頭顱大小,飛到半空卻突然一分為百,變成百多個棗核大小的流星錘,飛射向廣元神君。廣元神君也非等閑,他冷笑一聲,舉起雙手,漫天黑沙從他掌心涌出,將流星錘阻擋在身前。黑沙似帶著腐性,轉眼間,流星錘皆被融成鐵水,流瀉一地。就在廣元神君微微得意時,從斜刺里竄出一道人影,卻是七殺星主突襲而來,手臂凝結如冰稜,寒氣凜然。

    “死!”

    廣元神君虎目圓瞪,眉心炸出金光射向七殺星主,七殺星主也未慌亂,雙臂間聚出厚厚的冰牆擋下這一擊,爾後抽身疾退。

    鳴金聲響起,廣元神君看了眼黯沉的天色,又望向回轉向己方陣營的少年,面色陰沉。他們四名神君被煜德派至軍前壓陣,可不知為何,每日交戰時,北朝大軍中的兩名少年戰將總會策馬前來,指名道姓地叫陣。他們的實力要比神君們弱上一籌多,方開始,廣元神君十合不到就將那削瘦的少年擊敗,險些斬殺當場。可到後來,耗費的回合越來越多,那兩個少年的修為明明比他們弱上許多,可戰技和經驗卻與日俱進。近來的日子里,每次交手總要戰到百合開外,雖佔上風卻又始終無法將他擊敗。

    “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廣元神君心中惱火無比,冷哼一聲,一巴掌將身旁的戰馬拍成血泥,爾後飛回大煜軍中。

    “可有斬殺的把握。”

    紫微星主望向殺氣騰騰走來的少年,一把扯住他,輕聲問道。

    “再過些日子。”

    七殺星主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冷聲道。

    “恐怕沒時間了。”

    厚沉的話音傳來,兩少年回頭看去,卻是李車兒大步走來。

    “李兄此話怎講?”

    紫微星主疑惑地問道,一旁的七殺星主也皺起眉頭。

    深吸口氣,李車兒展眉一笑,他遙遙望向北方,嘴角浮起笑意。

    “師父傳書于我,讓我們隨時準備好伐東。”

    “公子終于準備出山了嗎”紫微心中一驚,隨即苦苦思索起來,“東邊戰場有破軍貪狼,還有那百里無生,為何又要派我們去。莫非,又出什麼變化了?”

    “我也不知。”

    李車兒看了眼紫微星主,淡淡地說道。

    “公子自由他打算,我們只需照著做就行。”

    “李兄說的好,紫微你別總是想那麼多,公子讓我們怎樣就怎樣,即便讓我們反了這北朝,也照做不誤。”

    “我只是覺得有幾分不對勁”紫微喃喃道,陡然間,他眸中閃過一絲一樣的光彩,“聽說那美若天仙的皇妃要生產了,公子偏偏在這時候出山,你們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系。”

    天吾山,君子峰。

    虎嘯聲傳出,響徹林間,驚得枝頭棲身枝頭的鳥兒振翅而飛。巨大的老虎游走在老樹下,時而伸個懶腰,或是撓撓頭,若此時有旁人看見,定會驚覺這虎甚通人性。陡然間,破空聲傳來,一只凶暴的鷹隼從天而降,撲向大虎。那虎眼中浮起憨傻,怔怔地望向那鷹隼,須臾後,一虎一鷹纏斗在一起,在老樹下打著滾。

    “哈哈哈夠了夠了。”

    清朗的笑聲從不遠處的亭中傳來,白衣男子放下茶盞,看著漸漸變回人身的沙摩尼和月羅剎,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悟出變化之術,也不用如此沒日沒夜地變成飛鷹走獸,多了就無趣了。”

    月羅剎放開沙摩尼,整了整簑衣,陰陰一笑,爾後學著女子模樣俏生生地走向周繼君。

    “見過師父。”

    周繼君強忍笑意,硬生生將口中茶水咽入腹中,上下打量著變成齊靈兒模樣,將那分嬌憨學得惟妙惟肖的月羅剎,剛想開口,就見一條火紅的短鞭刺破夜色直直飛向月羅剎。

    變成齊靈兒的月羅剎掩嘴一笑,也掏出一柄短鞭迎了上去。

    “月叔叔,不準變成這個樣子!”

    帶著幾分惱意的撒嬌聲傳來,透過夜色,周繼君抬眼看去,半年多未見的徒兒正帶著七名精氣神俱在巔峰的少年走了過來。

    “小君君,靈兒終于回來了。”

    月羅剎變回原形,哈哈一笑,躲過齊靈兒的粉拳,隨後拉著滿臉欣喜的沙摩尼去找正在閉關修煉的周古喝酒。

    “師父,北朝境內的來福客棧業已被靈兒鏟除干淨,地境巔峰五十三人,人尊八名,都已斬盡殺絕。”

    齊靈兒看向周繼君輕聲道,不知為何,眸子微微發紅。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13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公子授徒

    明月高懸于空,星輝熠熠,灑向巍峨的天吾山。

    長夜漫漫,卻無人入睡。在天吾山南門前的校場上,月羅剎和沙摩尼端坐石椅,不住訓斥,卻是在操練著剛剛征伐完來福客棧回轉的七名星主。少年人們揮汗如雨,咬牙堅持,他們在殺戮中突破了地境巔峰,成功鏟平了北朝境內的來福客棧,然而正式的試練卻近在眼前,想要斬殺大煜十二仙神光憑地境巔峰的修為遠遠不夠,只有抓緊一切時間,穩固修行,並突破到人尊境界才有可能。

    月羅剎和沙摩尼也不藏私,耐心指點著少年們,可少年們卻時不時遙望向君子峰方向,眼中滿是艷羨的神色。

    君子峰,師徒倆盤膝而坐于屋內,卻是大眼瞪小眼。

    “靈兒?”

    “”

    “我的乖靈兒?”

    “”

    周繼君輕嘆口氣,看向嘟著小嘴對他不理不睬的齊靈兒,微微苦惱地揉了揉眉毛。齊靈兒回來後,只說了一句話,隨後就緊緊閉上小嘴,僵著小臉,任憑周繼君如何逗她也不肯再開口。

    “唉,我的好靈兒要變成啞巴了,車兒本來就沉默寡言,靈兒再不肯說話,真是苦了我這個師父。”

    良久,齊靈兒才悶哼一聲,眼楮卻微微發紅,泫然欲泣。

    “師父你竟然真的把靈兒一個人丟在那,不管不問,若靈兒死在外面,恐怕你都不知道!”

    看了眼滿臉幽怨的齊靈兒,周繼君淡淡一笑,爾後長嘆口氣道。

    “靈兒,師父雖然不在,可象神兵和孟極都跟著你,而你又這麼厲害,怎麼可能出事。”

    當日周繼君讓齊靈兒執行此事,只是為了磨煉她和麾下七名星主,也沒有指望他們能將北朝境內的來福客棧連根拔除。來福客棧扎根七州數萬年,歷經無數個朝代風雨不倒,便是周繼君也沒有十分把握將它們斬草除根,孰料齊靈兒還真的做到了,也只是在開始用過兩次象神兵,之後再沒用過。

    周繼君亦不知道齊靈兒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完成了這等足以驚動天下的大事,可直到現在,齊靈兒眼中那抹令人心悸的血光還未消淡,看得周繼君微微有些心疼,那幅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畫面又漸漸浮現于周繼君眼前。

    輕輕轉動著幾案上的棋子,周繼君深吸口氣,將雜念和臆想散去,卻聽齊靈兒幽幽若泣地開口道。

    “師父,以後不要再這樣把靈兒趕走好嗎。”

    淡淡地不忍滑過心頭,周繼君嘴角泛起苦澀,他深深看了眼齊靈兒,緩緩點頭。

    五年前,他初見齊靈兒,收其為徒,只是把她當作為日後的殺伐之子。然而,朝夕相處,周繼君對她的警惕漸漸消淡,竟假戲真做般生出師徒之情。正如同百里雄般,周繼君種下因,卻不得不在今日面對那顆苦果,百里雄對他心生猜忌,周繼君能狠心廢除,可齊靈兒卻五年不變地對他如師如父,周繼君再冷血無情,也無法再動殺心。

    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吧,至少今日的她只是我徒兒。

    “你是師父的首徒,師父怎麼會趕你走呢。”

    “嘻嘻。”心思單純的齊靈兒破涕為笑,她扳著手指輕聲道,“我一個,李車兒一個,師父現在只收了兩個徒弟,我們天吾山這麼大,就是收上個百八十也放的下。嘻嘻,師父你以後就多收點吧,我這個大師姐肯定會很威風。”

    “胡鬧,整日沒個正行。”周繼君瞪了眼嗤嗤發笑的齊靈兒,“收徒乃是機緣,豈可亂來。哼,光是你一個為師已經頭疼無比,若再多幾個豈不要整日煩死。”

    齊靈兒只顧著發笑,熟稔地纏上周繼君,就要往他懷里鑽,卻被周繼君止住。

    “靈兒別鬧了,為師喊你來可是有正事。”

    “什麼事?”

    齊靈兒睜大眼楮,望向滿臉嚴肅的周繼君,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苦惱地揉了揉眉頭,周繼君看向仿佛永遠長不大的女童,輕嘆口氣,卷起袍袖,隨後張開手,一只小貓打了個趔趄,隨後喵喵叫著抱緊周繼君的手臂。

    “咦。”齊靈兒怔怔地看向那只小貓,又看了眼周繼君,爾後嘴角浮起驚喜,連連拍手道,“師父,你什麼時候會變戲法了,嘻嘻,以後齊靈兒不用再跑去看街頭的大爺賣藝了,就讓師父耍給靈兒看好了。”

    聞言,周繼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險些岔過氣去。他冷哼一聲,揮卷袍袖,那只活靈活現的小貓憑空消失,只剩一顆青棗。

    “你師父我可不是街上那些雜耍賣藝的閑人。”

    周繼君起身,負手在屋內踱著步,余光掃過齊靈兒,卻見她滿臉迷茫,口中猶在嘀咕。

    “分明就是,壞師父,還不承認”

    “好了,好了。”

    周繼君站住身形,揉了揉眉頭,卻是苦笑不已。他花了半年時間和月羅剎、沙摩尼才參悟出神乎其神的變化之術,卻被齊靈兒當作下九流的雜耍,若被月羅剎知道,肯定會嘲笑周繼君這個師父做得太無能了。

    “就當是雜耍賣藝,靈兒你願不願意學呢。”

    “嘻嘻,好玩兒,靈兒要學。”

    齊靈兒蹦蹦跳跳地來到周繼君身邊,期盼地望向他。月華如水,從窗欞前泄下,貼在師徒倆身上,宛若鍍上一層水銀,晶瑩剔透。

    “想要修得這番變化之術,第一等條件就是要擁有先天精氣,且能如臂把使。靈兒你身世與眾不同,生來就擁有凝聚天地之氣的本領,因此早早地煉化出屬于的你先天精氣,因此我門下眾人中,也只有你能習得這番本領。”

    周繼君眉頭舒展開來,眼見齊靈兒神情也漸漸認真起來,方才滿意地頷首道。

    “氣乃人之本,而天地之氣亦為萬物之本,只有明了氣的本質,參悟天地生靈的奧妙,才能以精氣變化萬物,掌握其中規則。我和你月叔叔沙叔叔苦思數月,相互應證,也得出天地間三種變化規則。分別是天罡斗數,地煞斗數,和星辰斗數。”

    “你沙叔叔生性淳樸,貼合地道,因此修煉了那地煞斗數。你月叔叔性子飄渺無際,向往逍遙天下,因此習得天罡斗數。而你師父我這些年參悟星辰變化,卻是擇取了星辰斗數,並將他並入我君子斗數之下,別于戰技。”

    “地煞有七十二番變化,天罡有三十六番變化,我這星辰斗數只有十四樣變化。可並非變化之數越多越好,斗數之變在于各自領悟,摩尼認為這天地之變有七十二種,羅剎認為有三十六種,為師則將世間萬物變化融合成十四種。只要掌握這十四種變化,天地萬物,包括千古異獸,絕世強者無不能比變之。”

    齊靈兒怔怔地望向臨窗而立的白衣男子,爾後眼中浮起好奇,張口問道。

    “那師父是不是將十四種變化都掌握了?”

    “為師煉化了九顆主星,已然掌握了九種變化,如今能變出的有飛禽、走獸、凡人、俗物、山川、河流、植類,凡火和風雨。”

    伸手推開窗戶,星辰之光流轉于天穹,周繼君揮舞袍袖,卷來九道光芒,在屋內飛舞著,漸漸凝聚成星辰之態,而在這九顆主星之旁,若隱若現地懸浮著五顆黯淡的星辰。

    “靈兒,今夜為師就傳你斗數之道,是為萬物變化的根本,你需得用心修煉,日後自行參悟其中奧妙。”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4:14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事發

    五日中,周繼君只在君子峰上教齊靈兒變化之術,山內大小事宜皆沒去過問,更別談北朝之事。

    星辰斗數乃是周繼君花費三個多月時間領悟出來的奇妙法術,可他也只是因為早早修悟了君子斗數,在半年中又煉化了四顆主星念頭,加上從前的五顆總共九數主星念頭,這才初通了那九種變化之數。而齊靈兒雖是八齋所生,天地精華所聚,生來天賦異稟,可一時間也無法明了其中奧妙,連一變之數也未曾掌握。這倒也激起了齊靈兒不服輸的勁頭,沒日沒夜地修煉領悟,勤奮得令周繼君也嘖嘖稱奇,而其余七名星主和剛剛回轉的白天機,則在月羅剎的操練下日夜苦修。再加上已經閉關半年多的周古,此時天吾山上一派火熱奮發的景象,然而在這之中,卻隱約浮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氛,火熱中透著期盼,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君子峰老樹下,周繼君好整以暇地看向打坐修悟的齊靈兒,輕抿著盞中茶水。就在這時,生著血喙的白鴿撲稜著翅膀飛上枝頭,扭頭啄著羽毛,下一刻它已落在周繼君手中。小心翼翼地將鴿腿上的竹筒取下,從中抽出那條絲帶,周繼君眉頭微皺,輕聲讀了起來。

    “皇妃生產,三日前百里雄率兩萬輕騎回轉平南府,卻大發雷霆,接連杖斃數十名宮女內侍空空上人亦隨行。”

    “終于到了呵。”

    周繼君直起身,負手在山崖邊踱著步,面色平靜,可眸中卻時明時暗。停住身形,周繼君放眼望向十數里外的皇宮,輕嘆一聲,詭道之力陡然運轉起來,掐指而算。修煉到通天境界後,三道齊飛,詭道亦突飛猛進,再加上那日穹宇深處,周繼君得到孔宣耳提面命,明了了機緣的道理。這半年來周繼君將修煉重心放在變化法術上,可也未曾放松對詭道和機緣的修悟,漸漸的,卻也初通那些大神通者的掐算之法。

    腦中浮起玄而又玄的感覺,念海之上,詭道蛇人操縱棋盤,棋盤之上氤氳其明若水鏡的薄霧。周繼君微微一愣,雖然半年前就早已隱約猜到,可當他看到棋盤之上的情景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就在周繼君準備松開手指時,陡然間,一縷奇妙的氣機從皇宮之上竄出,竟直飛天吾山而來。

    周繼君直直盯著那道透明的氣機,手中掐算連連,眼中漸漸浮起驚詫之色。不多時,那道氣機落在沙摩尼所在的峰上,隨後淡去。

    “那人竟和摩尼有緣?如此怎好”

    眉頭蹙成川字,周繼君抿著嘴,在山崖前不住踱步徘徊,心頭微微煩躁,眼中殺機時隱時現。

    良久,周繼君深吸口氣,轉身走向疑惑地朝他看來的齊靈兒。

    “師父,出了什麼事嗎?”

    齊靈兒撫摸著雪白的鴿羽,問向周繼君。

    “師父要下山一趟,少則十日,多則一月,靈兒乖乖在這里修行,一切聽你月叔叔的。”

    “師父,你又要丟下靈兒了嗎?”

    “師父去去就回。此番事關重大,耽誤不得,靈兒安心呆在山上,等師父回來。”

    說完,周繼君不再理會齊靈兒,縮地成寸,轉眼間就已到了南門校場。修行正酣的星主們眼見公子到來,滿臉興奮地朝周繼君行禮,卻見周繼君僵著臉,匆匆向月羅剎走去。

    “怎麼了小君君,不在君子峰陪你的好徒兒,跑這來做什麼。”

    月羅剎摸了摸鼻子,輕笑著望向周繼君。

    “我即將下山前往平南府,這山中大小事宜就交給你了。”

    聞言,月羅剎臉上浮起錯愕之色,爾後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開始了嗎。”

    “嗯。”

    “不若讓摩尼留在這,我陪你走這一遭吧。”

    “不可。”周繼君搖頭道,“若我們一起去,恐怕會引起百里雄的警覺。再者,天吾山乃是我們的根基,大變將至,你們兩人需一同呆在山上我方才放心。”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月羅剎也不再爭,他灑然一笑。

    “小君君詭計多端,這次定會馬到功成,只不過,該狠心時要狠心。”

    “他若負我,我自然不會再掛念往日恩情。”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月羅剎,“我十日間若沒消息,你無需擔心,若十日後還未回轉,你就將它打開,依計行事。”

    笑容漸漸收斂,月羅剎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周繼君。

    “此事連你都無法掌控嗎。”

    “若只是百里雄,那自然無虞,可若東邊那個人插手,以此布局想要一舉傾垮北朝,那就有些麻煩了呵。”

    “你那個師弟白啟嗎。”月羅剎陰陰一笑,“那貨倒有幾分本領,只不過想要一口吞下北朝,似乎太自大了點。”

    “若我不出手,恐怕還真會被他做到。”

    周繼君幽幽一嘆,他遙視平南府,在那皇氣籠罩的宮殿中,一股暗流正靜悄悄地隱伏著。

    “這何嘗不是我將白家徹底擊敗的最好機會,不多說了,看好靈兒,別讓她下山。”

    說完,周繼君揮舞袍袖招向天頭,胖胖的白雲奔涌而來,就在周繼君準備駕雲而去時,身後傳來鳴吠聲,卻是長著大耳朵的孟極一蹦一跳地跑來,爾後躥入周繼君懷。

    “你也想和我一起去嗎,也好,說不定會用上你那些古怪的神通。”

    周繼君淡淡一笑,在少年星主們傾慕的目光中,駕雲而起,直向平南府飛去。

    這些日子來,宮人們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伴君如伴虎,皇妃數日前生產,誕下一女嬰,卻因為出血過多,險些送命。連夜趕回的陛下怒不可遏,不僅賜死了產婆和太醫,就連當日伺奉于殿內的宮女侍衛也沒放過,皆被杖斃。

    待到皇妃身體漸漸康復,百里雄才平息了怒火,可卻始終陰沉著臉,目光所及,內中隱約浮動著駭人的暴虐,宮人們膽戰心驚,生怕稍有不慎惹惱了君王,落得個生死人亡的下場。宮內愁雲密布,人人惶恐不安,就連宮內巡邏的侍衛也終日僵硬著臉,滿臉謹慎。而在眾多侍衛中,有一人卻比他其余的同僚還要不安,短短數日里,雙頰凹陷,已瘦下了一大圈。

    別人不知道,可齊灰卻知道陛下到底為何而怒,那日皇妃生產時,他正在窗外守衛,女子的慘叫聲傳出,清風拂過窗簾,齊灰雖知是殺頭的禁忌,可還是忍不住偷偷看去。只是一眼,齊灰就覺得全身冰涼,如墜冰窖,腦中一片空白。當他反應過來時,面色煞白,急匆匆地去找統領,托病返家,那統領看他臉色古怪,也不責怪,就給了他四日假期。

    四日里,齊灰在家中寢食難安,如坐針氈,每當閉上眼時,總會想到那一眼所見的場景,如同噩夢。

    “我該怎麼辦”

    齊灰捏緊拳頭,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心中不斷掙扎著。第二百八十三章 事發

    五日中,周繼君只在君子峰上教齊靈兒變化之術,山內大小事宜皆沒去過問,更別談北朝之事。

    星辰斗數乃是周繼君花費三個多月時間領悟出來的奇妙法術,可他也只是因為早早修悟了君子斗數,在半年中又煉化了四顆主星念頭,加上從前的五顆總共九數主星念頭,這才初通了那九種變化之數。而齊靈兒雖是八齋所生,天地精華所聚,生來天賦異稟,可一時間也無法明了其中奧妙,連一變之數也未曾掌握。這倒也激起了齊靈兒不服輸的勁頭,沒日沒夜地修煉領悟,勤奮得令周繼君也嘖嘖稱奇,而其余七名星主和剛剛回轉的白天機,則在月羅剎的操練下日夜苦修。再加上已經閉關半年多的周古,此時天吾山上一派火熱奮發的景象,然而在這之中,卻隱約浮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氛,火熱中透著期盼,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君子峰老樹下,周繼君好整以暇地看向打坐修悟的齊靈兒,輕抿著盞中茶水。就在這時,生著血喙的白鴿撲稜著翅膀飛上枝頭,扭頭啄著羽毛,下一刻它已落在周繼君手中。小心翼翼地將鴿腿上的竹筒取下,從中抽出那條絲帶,周繼君眉頭微皺,輕聲讀了起來。

    “皇妃生產,三日前百里雄率兩萬輕騎回轉平南府,卻大發雷霆,接連杖斃數十名宮女內侍空空上人亦隨行。”

    “終于到了呵。”

    周繼君直起身,負手在山崖邊踱著步,面色平靜,可眸中卻時明時暗。停住身形,周繼君放眼望向十數里外的皇宮,輕嘆一聲,詭道之力陡然運轉起來,掐指而算。修煉到通天境界後,三道齊飛,詭道亦突飛猛進,再加上那日穹宇深處,周繼君得到孔宣耳提面命,明了了機緣的道理。這半年來周繼君將修煉重心放在變化法術上,可也未曾放松對詭道和機緣的修悟,漸漸的,卻也初通那些大神通者的掐算之法。

    腦中浮起玄而又玄的感覺,念海之上,詭道蛇人操縱棋盤,棋盤之上氤氳其明若水鏡的薄霧。周繼君微微一愣,雖然半年前就早已隱約猜到,可當他看到棋盤之上的情景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就在周繼君準備松開手指時,陡然間,一縷奇妙的氣機從皇宮之上竄出,竟直飛天吾山而來。

    周繼君直直盯著那道透明的氣機,手中掐算連連,眼中漸漸浮起驚詫之色。不多時,那道氣機落在沙摩尼所在的峰上,隨後淡去。

    “那人竟和摩尼有緣?如此怎好”

    眉頭蹙成川字,周繼君抿著嘴,在山崖前不住踱步徘徊,心頭微微煩躁,眼中殺機時隱時現。

    良久,周繼君深吸口氣,轉身走向疑惑地朝他看來的齊靈兒。

    “師父,出了什麼事嗎?”

    齊靈兒撫摸著雪白的鴿羽,問向周繼君。

    “師父要下山一趟,少則十日,多則一月,靈兒乖乖在這里修行,一切聽你月叔叔的。”

    “師父,你又要丟下靈兒了嗎?”

    “師父去去就回。此番事關重大,耽誤不得,靈兒安心呆在山上,等師父回來。”

    說完,周繼君不再理會齊靈兒,縮地成寸,轉眼間就已到了南門校場。修行正酣的星主們眼見公子到來,滿臉興奮地朝周繼君行禮,卻見周繼君僵著臉,匆匆向月羅剎走去。

    “怎麼了小君君,不在君子峰陪你的好徒兒,跑這來做什麼。”

    月羅剎摸了摸鼻子,輕笑著望向周繼君。

    “我即將下山前往平南府,這山中大小事宜就交給你了。”

    聞言,月羅剎臉上浮起錯愕之色,爾後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開始了嗎。”

    “嗯。”

    “不若讓摩尼留在這,我陪你走這一遭吧。”

    “不可。”周繼君搖頭道,“若我們一起去,恐怕會引起百里雄的警覺。再者,天吾山乃是我們的根基,大變將至,你們兩人需一同呆在山上我方才放心。”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月羅剎也不再爭,他灑然一笑。

    “小君君詭計多端,這次定會馬到功成,只不過,該狠心時要狠心。”

    “他若負我,我自然不會再掛念往日恩情。”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月羅剎,“我十日間若沒消息,你無需擔心,若十日後還未回轉,你就將它打開,依計行事。”

    笑容漸漸收斂,月羅剎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周繼君。

    “此事連你都無法掌控嗎。”

    “若只是百里雄,那自然無虞,可若東邊那個人插手,以此布局想要一舉傾垮北朝,那就有些麻煩了呵。”

    “你那個師弟白啟嗎。”月羅剎陰陰一笑,“那貨倒有幾分本領,只不過想要一口吞下北朝,似乎太自大了點。”

    “若我不出手,恐怕還真會被他做到。”

    周繼君幽幽一嘆,他遙視平南府,在那皇氣籠罩的宮殿中,一股暗流正靜悄悄地隱伏著。

    “這何嘗不是我將白家徹底擊敗的最好機會,不多說了,看好靈兒,別讓她下山。”

    說完,周繼君揮舞袍袖招向天頭,胖胖的白雲奔涌而來,就在周繼君準備駕雲而去時,身後傳來鳴吠聲,卻是長著大耳朵的孟極一蹦一跳地跑來,爾後躥入周繼君懷。

    “你也想和我一起去嗎,也好,說不定會用上你那些古怪的神通。”

    周繼君淡淡一笑,在少年星主們傾慕的目光中,駕雲而起,直向平南府飛去。

    這些日子來,宮人們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伴君如伴虎,皇妃數日前生產,誕下一女嬰,卻因為出血過多,險些送命。連夜趕回的陛下怒不可遏,不僅賜死了產婆和太醫,就連當日伺奉于殿內的宮女侍衛也沒放過,皆被杖斃。

    待到皇妃身體漸漸康復,百里雄才平息了怒火,可卻始終陰沉著臉,目光所及,內中隱約浮動著駭人的暴虐,宮人們膽戰心驚,生怕稍有不慎惹惱了君王,落得個生死人亡的下場。宮內愁雲密布,人人惶恐不安,就連宮內巡邏的侍衛也終日僵硬著臉,滿臉謹慎。而在眾多侍衛中,有一人卻比他其余的同僚還要不安,短短數日里,雙頰凹陷,已瘦下了一大圈。

    別人不知道,可齊灰卻知道陛下到底為何而怒,那日皇妃生產時,他正在窗外守衛,女子的慘叫聲傳出,清風拂過窗簾,齊灰雖知是殺頭的禁忌,可還是忍不住偷偷看去。只是一眼,齊灰就覺得全身冰涼,如墜冰窖,腦中一片空白。當他反應過來時,面色煞白,急匆匆地去找統領,托病返家,那統領看他臉色古怪,也不責怪,就給了他四日假期。

    四日里,齊灰在家中寢食難安,如坐針氈,每當閉上眼時,總會想到那一眼所見的場景,如同噩夢。

    “我該怎麼辦”

    齊灰捏緊拳頭,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心中不斷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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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門人齊灰

    就在齊灰心底宛若被火烤般煎熬難忍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飄渺無際的聲音。齊灰微微一怔,轉頭看去,卻見同僚們都僵著臉巡邏站崗,沒一人開口說話。

    定然是幻覺了,也不知這場噩夢何時會醒。

    齊灰心道,嘴角泛起苦澀,就在這時,那個醇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齊灰猛地扭頭,卻見周圍的侍衛們都面色古怪地看向自己,猶豫片刻,齊灰心思漸漸沉靜下來,細細聽去。

    “齊灰,你還記得我嗎,若記得,午後來東樓酒家找我。切記,不可聲張。”

    齊灰嘴角微微顫抖著,眼中浮起激動之色,這個聲音他雖只聽過一次,但那一次就已讓他終生難忘。深吸口氣,將心頭復雜激動的情緒按下,齊灰轉頭望向日晷處,苦苦等候午時換崗。

    酒樓上,頭戴斗笠的男子依窗而坐,他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輕抿著,目光飛出窗欞。平南府中一片繁榮升平的景象,坊市商鋪熱鬧非凡,公子騎馬仕女乘車行往郊外秋游,一眼望去,竟無蔽衣襤褸之人,倒有幾分當年大煜京城的盛世之景。

    臨窗飲酒的男子嘴角微微翹起,他放下酒杯,抄起竹筷扔出窗外。轉眼間,悠揚的鳴叫聲回蕩在平南府上下,城中百姓紛紛抬頭望去,眼中全然是驚詫和激動,就見一只通體雪白的仙鶴盤旋飛舞在半空中,它舉手投足間無不帶著出塵的氣息,周身雲霧繚繞,透過雲霧,隱約還能看到群山崢嶸之象。

    “天宮里的仙鶴嗎?”

    一位老人怔怔地望向高飛上九天的仙鶴,揉了揉模糊的老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是仙鶴!天降福瑞佑我北朝呵。”

    “前些日子皇妃千歲剛剛誕下小公主,今日又有仙鶴降塵,小公主殿下定非凡人那。”

    平南府內熱鬧歡騰,亂哄哄地一片,街上的行人都無比火熱地議論紛紛,時不時望向皇宮方向,滿臉敬仰之色。

    東樓酒家上,周繼君淡淡一笑,向半空一招手,將竹筷收于手中。耳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卻是換了身行頭的宮廷侍衛齊灰滿臉激動地走了上來,他張望半晌,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眼中浮出濃濃的崇敬之色,整了整衣衫朝這走來。

    “公子。”

    齊灰走到周繼君身前,恭恭敬敬地作禮道。

    “坐吧。”

    溫淳的聲音傳來,齊灰微微一怔,余光掃過疑惑地朝著看來的酒客,不再猶豫,小心翼翼地坐于周繼君對首,臉卻漲得通紅。

    “公子”

    “先別說話。”周繼君淡淡一笑,止住齊灰的話頭,轉臉望向窗外,悠悠道,“好一副新朝繁榮之景,齊灰,你看我北朝氣象如何。”

    “自然是天朝之象。”齊灰微微一怔,爾後畢恭畢敬地說道,“有國御大人和陛下在,北朝定會取代大煜成為七州正宗。”

    “是啊,我也這麼想。”周繼君掃過面色時喜時憂的齊灰,指尖緩緩擦過杯盞,良久開口道,“不過,萬事變數太多,若日後我不在了,這北朝恐怕只能靠陛下自己了。”

    聞言,齊灰臉上浮起激動之色,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周繼君。

    “國御大人修為通天,定然是壽與天齊,又怎麼會不在呢。”

    “修為再高又如何。”周繼君抿了口酒,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輕描淡寫地說道,“若是國中出了妖孽,蠱惑陛下欲要害我,我就算僥幸活了下來,恐怕也要遠走他方了。”

    齊灰心頭一驚,緊握雙拳,卻是欲言又止。良久,他看了眼身前與他侃侃而談沒有半點架子的男人,深吸口氣道。

    “國御放心,若真有妖人出蠱惑陛下,欲要加害國御,小人第一個不答應,我北朝千千萬萬子民也不會答應。若到那時,小人雖然微不足道,可也願意隨國語上斬妖孽。”

    “哈哈哈哈”聞言,周繼君扭頭大笑起來,目光掃過皇宮,嘴角浮起意味深長之色,“我也就這麼一說,北朝朗朗乾坤,適才又天降福瑞,怎會出妖人。”

    眉頭緊緊糾結在一起,齊灰面色時紅時白,良久,他深吸口氣,穩住心神,抬頭望向周繼君道。

    “國御大人,小人有一驚天大事欲要稟報”

    他還未說完,就被周繼君抬手止住。

    “不用多說,我早已知曉。”

    “可是”

    齊灰望向神色淡然的年輕國御,囁嚅著嘴,欲言又止。陡然間,心中明悟過來,國御定是早已算出此事,才召自己來,宮內上千侍衛,可國御大人偏偏看上了自己,如此平易近人地和自己對飲而談。齊灰心中升起濃濃地激動之情,亦在僥幸自己未曾隱瞞。

    士為知己者死,更何況自己連士都算不上。

    下意識地,齊灰越席而出,朝著周繼君一揖到底。

    “國御有何差遣,小人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你真的欲將那顆忠心給我?”

    周繼君莞爾一笑,放下茶盞打量著齊灰。

    “除公子之外,小人再無效忠之人。”

    齊灰聲音微微顫抖,即便此時對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他也心甘情願往下跳,更何況對面坐著的是擁有無數傳奇故事的君公子,齊灰再如何愚笨,也知道眼下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機緣。

    “如此,你日後也算是我門下中人吧。”

    周繼君眉頭舒展開來,機緣之數雖然奇妙,可未嘗不能被人所操控,比如那日孔宣對自己,又比如今日自己對齊灰。

    “我欲遣你所做的雖非什麼絕險之事,可卻不得不防範于未然,你今日回家後就讓妻兒老小出去暫避風頭吧,這平南府乃至豫州,不日將有場劇變。”

    齊灰未曾想過高高在上的國御體貼如此,眼中又燃起激動之色,爾後漸漸黯然下去。

    “公子放心,小人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小人一個。”

    “哦?那你也未曾娶妻嗎。”

    聞言,齊灰臉上浮起淡淡的慟色,轉瞬即逝,他有些艱澀地開口向周繼君說道。

    “回稟公子,小人乃是內宮侍衛。”

    “內宮侍衛?”周繼君眉稍飄過疑色,目光落到齊灰白淨無須的臉上,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內宮侍衛總共多少人?”

    “共有兩千四百五十二人,皆和小人一般被淨身。”

    “百里雄,沒想到你也玩起了這套。”

    周繼君冷笑道,再看向齊灰,心頭不由得飄過淡淡的憐憫,轉而消散,他當初既然自己選擇當內宮侍衛,丟去男兒根本,卻是他自己種下的因,往後的苦果早應想到。

    “明日起,你會被薦為內宮侍衛副統領。”

    話音傳來,齊灰微微一驚,眼前這位的年輕國御愈發高深莫測起來。半年來君公子隱于天吾山,北朝人只以為他專心修煉,不問朝政,可齊灰卻沒想到,國御也知道宮內發生的那件秘事,而且言語間就能讓自己坐上副統領之,國御大人在朝中的勢力可見一斑,亦是一日未曾丟下過。

    “公子欲要小人做何事。”

    齊灰忍住心頭千百疑惑,小聲問道,就見周繼君遞來一只錦囊。

    “你回家拆開後自然會知道。”周繼君開口道,打量了眼滿臉火熱的齊灰,猶豫片刻又問道,“百里雄近日還在發火嗎。”

    “陛他偶爾還會發火,前些日子小人還見他一副愁容,似乎猶豫不決,可今日見到他時卻已平靜下來,而且初入皇妃的紫荊苑比從前還要頻繁。”

    齊灰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改口不稱陛下,可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

    “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了眼齊灰的背影,周繼君轉頭望向平南府上空,在那萬里晴空之上,隱約飄來一抹濃濃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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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滿城童子盡遭劫

    獅王元帥費無莽率領東征大軍連戰連捷,將丟掉的豫東十余座府城重新收復。而數日前平南府中又降下仙鶴祥瑞,適逢皇妃誕女,如此多的喜事聚在一起,舉國上下無不歡慶。平南府中也是如此,接連兩三日,歡慶不分晝夜,午夜時街上的百姓猶未回家,仍舊游玩在街頭市坊,公子白衣輕舞扇,仕女趁車或攜手,總之一派熱鬧升平的景象。

    數年前,這座府城中還在夜擊戰鼓以警國名,可當那位空有雄才壯志卻生不逢時的趙統王離奇失蹤後,平南府中的夜鼓再未曾響起過,隨著新的帝王駕臨,北朝建立,這座原先只有血和鐵的府城變得多姿多彩起來,隱約中已有幾分京城帝都的氣象。然而,沒過幾日,一件古怪的事情在這座不夜城中發生了,宛若濃濃的陰霾籠罩在府城上空,將喜慶的氣氛攪碎。

    就在歡慶的首日,一對尋常夫婦夜游還家,卻突然發現還在襁褓中的男嬰不翼而飛。苦等到拂曉,夫婦倆急匆匆地前去報官,卻驚見一同前來報官的夫婦足足有十余對,他們也是家中孩童離奇失蹤,下到剛剛出生不足半年,上至兩三歲的男童。刑部尚書大怒,命令手下前去偵查此案,連金吾衛都出動了整整三千人馬,可愣是找不出那些失蹤的孩童。到了第二天,又有不少年輕女子哭哭啼啼的來到大衙前,擊鼓鳴怨,說是家中孩兒被人盜走了,而第三日亦如此。到了第四夜晚上,全城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躲在家中,再不敢出門。

    天子腳下,竟出了這等邪事,上至權貴下至庶民無不震驚,就連百里雄也大發雷霆,命令刑部徹查此案。隨即又發布告示,說他已請國御空空上人親自出動追查此事,定會還京城太平。這半年來,空空上人在豫東戰場上大放風采,如今他在北朝百姓眼中已是陸地神仙般的人物,聽得他將親自出馬,京城百姓不由得長出了口氣,可到第五日晚上,那抹怪風再次席卷京城,風雲之中隱約傳出爭斗聲,待到了白日天明時,又有十來名小童不翼而飛。

    百里雄雖放出告示,言國御已有把握在五日內擒殺妖人,可百姓心底的恐慌早已根深蒂固,就連白天,這皇城中的坊市街道也是稀疏冷清。

    明月高懸,星輝熠熠,夜如白晝,可即便這夜色再美好,也驅散不了彌漫京城上下的惶惶不安。

    西坊外一座不甚華麗的府邸中,年輕的女子緊緊將四五歲大的男童抱在懷里,眼中盡是惴惴不安之色,而在屋外,她的丈夫手提寶劍,警惕地四處張望著。

    “娘,那妖怪今夜會來找成兒嗎。”

    “成兒別亂講。”年輕女子眼中劃過幾分慟色,她伸手撫摸著男童皺巴巴的小臉蛋,輕聲道,“成兒這麼乖,就是妖怪也下不了手呢。有爹爹守在門口,還有那個神通廣大的國御大人在,一定沒事了,成兒乖,睡吧。”

    燭光疊疊,屋內的暗香裊裊升起,女子苦苦撐了大半夜,再也止不住倦意,就當她眸子正要緩緩閉上時,窗欞外突然刮過一陣怪風,燭火微微一黯。女子心頭沒來由地打了個激靈,倦意全無,當她睜開眼望向身下時,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滴下。

    淒慘的叫聲從屋內傳出,年輕的丈夫猛地撞開門,滿臉呆滯地看著痛哭流涕的女子,爾後回身奔出,那女子亦咬著牙,隨著她丈夫跑出府邸。長街空曠,坊市靜謐,當女子的哭叫聲傳出時,西坊外的民戶都不約而同地鎖緊房門,膽戰心驚地走到窗前,有的暗自慶幸家中沒有小孩,有的則急忙將自家的孩子藏入地窖中。

    年輕的丈夫扶著他的妻子,踉蹌地追逐那道怪風,在他們身後亦有數對夫婦,怪風逡巡的鱗次櫛比的街坊府邸間,時不時有驚叫痛哭聲傳來。女子的雙腳早已磨出血泡來,可她卻仍舊咬著下唇,梨花帶雨,看得身旁的男子心疼不已。

    “雲娘,不如”

    男子慘白著臉,眼中閃過掙扎之色,猶豫著開口道。

    “不!我要救回成兒。”

    女子慘戚戚地喊道,張著雙臂撲向那怪雲,卻沒留下腳下的碎石,身子微微趔趄,眉頭猛地一縮,卻是不小心崴到了腳。身後憤怒的叫聲回蕩不休,凡是稍微有些血性的京城百姓都手持火把棍棒沖出房子,大喊著追逐向那股妖風。

    雲娘掙扎地站起身來,想要繼續向前看去,可無力的感覺漫上心頭,她身體一軟,就被丈夫抱進懷中。抬頭看去,年輕女子再無半點血色的臉上浮起絕望之情,而身後趕至的那些被偷走孩子的夫婦們,怔怔地望向半空,無不是心思欲絕的模樣。

    半空中,那股黑風中發出磔磔的怪笑,隨後不再流連市坊,扶搖而起,竟似要飛騰離去。隱約能聞見孩童的啼哭聲,月華如水落下,眾人睜眼看去,就見那股怪風中沉浮著十來只竹籠,每一只竹籠里都關著個滿臉驚恐的男童,這番情景,卻是和白日里屠夫販賣豬樣何等想象,同樣是關在竹籠中,無助地望著一臉悲慟卻束手無策的爹娘,只等宰殺。

    “不!還我孩兒”

    雲娘嘴角咬出血絲,直勾勾地望向哇哇直哭的男童,就在半刻前,自己還將他抱在懷里,想盡辦法哄他睡覺,可誰想轉眼後,那妖怪竟真的出現了,將成兒從自己懷里奪走,打碎了那絲幻想。

    “成兒”

    女子眼前一黑,癱倒在她丈夫懷中,卻是閉過氣去。

    黑風又怪笑兩聲,隨後劃過長長的尾巴,躥上天頭。京城之中,睡夢中驚醒的百姓直直望向那股妖風,只覺此時才是噩夢的開始。而西坊街上,丟了孩子的夫婦滿臉絕望,抱頭痛哭,濃濃的憂傷彌漫街頭,似乎永遠也無法散去。

    天子腳下,這座寫滿傳奇的府城中黑壓壓一片,悲慟的情緒在夜色中曼舞,偌大的府城孤零零地屹立在大地上,宛若死城,卻是無數曾經對生活充滿希冀的夫婦已然心死如灰。

    銀白的光華越過天際,上空傳來一陣吃痛的叫聲,那黑風微微顫抖,爾後竟停在了半空。

    雲靄深處,一衫白衣踩劍飛來,皎潔的月華籠罩他周身,宛若世間仙人。

    “君公子”

    年輕男子顫抖著身子,怔怔地望向翩躚而來擋在黑雲之前的青年,臉上漸漸浮起激動之色。

    “雲娘,雲娘君公子來了,成兒有救了。”

    歡呼聲從西坊傳出,蔓延開來,漸漸的,偌大的平南府燈火通明,睡不著的百姓們披著長衣,涌上街頭,滿眼火熱的望向天頭滿臉冷峻的男子,心中重新生起希冀。比之國御的頭餃,北朝百姓更喜歡喊那個白衣銀發的青年君公子,或許更親切點,這個總是在危難時帶給人們希望的男子雖是傳奇,可北朝百姓卻從未覺得他遙遠過。

    “君公子來了嗎。”

    雲娘努力睜開眼,抬頭望向那個揮劍斬妖雲的青年,嘴角漸漸浮起喜悅和輕松。倦意襲卷而來,雲娘眼角猶噙著淚珠,卻將頭深埋入丈夫懷中,不久已然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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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公子斗蛇妖

    “百里雄,你真的就不怕天怒人怨嗎。”

    一劍劈下,從黑風中鑽出一只怪爪擋住君子劍,周繼君騰雲而執劍,掃了眼身下群情激昂的百姓,轉而遙望向府城中央靜悄悄的宮殿,低聲喃喃道。

    “女人懷英雄塚,我還真未曾料到你的雄心壯志這麼快就就被紅顏傾散。紅顏禍水,此言不虛呵,更何況,她還是”

    君子劍再出,周繼君攜著天地人合一之勢力斬向那股黑風,黑風中傳來憤怒的咆哮,隨後一只巨大的頭顱從中伸出,吐著信子咬向周繼君,周繼君劍勢陡沉,左手幻化出一道清風卷向那怪物。黑風被清風震散,月光下,一頭已然生出兩只小爪的巨蛇出現京城百姓們眼前,它通體黝黑,蜿蜒懸浮于空,身體粗壯,竟有四五十丈長,雙目閃著紅光,赤如血潮,無比的猙獰可怖。

    “上人原來是蛇妖呵,怪不得如此不通世事,又貪吃無比。”

    周繼君冷冷一笑,巨大的蛇尾掃來,攜著傾天之勢,周繼君張臂而退,眼中射出七尺電光,向巨蛇的雙目飛去。那蛇妖怒吼一聲,張口吐出一道綠色的液體,擋住電光,爾後身形陡然一震,張開大口,天地之勢盡被它奪取,不留半點給周繼君。

    轉瞬間,蛇身盤旋而上,滑過道道虛影,將散去通天之勢的周繼君緊緊箍在其中,看得京城中的百姓面色發白,心中惴惴不安。可轉眼後,輕揚的鳴嘯聲蕩在天頭,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巨鷹扇動著翅膀,撲向蛇妖。自古以來,凶禽就是長蟲的天敵,禽類修煉成*人,哪怕修為比蛇妖低上一個境界,也不畏懼,萬物相克,神乎其神的變化之術正是以此克敵。周繼君變化成巨鷹,翻手扭轉戰局,那蛇妖眼中浮起恐懼之色,在巨鷹的喙啄爪襲下倉皇逃竄。

    庶民百姓們何曾看過這種斗法,君公子變化成巨鷹,早已違背人們以往的認知,倒是像極了那些虛妄飄渺的傳說,傳說中,也只有神通廣大的神仙眾人,才會有這種無窮變化的手段。在京城百姓火熱的目光中,巨鷹已在蛇妖身上啄出數道血痕,那蛇妖連戰連退,神情慌張而又惱怒,眼見大勢已去,它咆哮一聲,卷起漂浮在空中的竹籠掃向巨鷹,爾後化作黑風向平南府中央之地逃竄而去。

    巨鷹拍打著羽翅,漸漸變成一個白衣銀發的男子,他伸手卷過胖雲,那些裝著男童的竹籠安然無恙地落到雲端。

    歡呼聲響徹平南府內外,無數百姓激動地看著戰退蛇妖的君公子,眼中的崇敬和仰慕之情宛若洪水泛濫。就見君公子彈指射出一道勁氣,將十余個竹籠打碎,臉上還掛著淚痕的男童們小心翼翼地爬在雲端,膽大的還忍不住探頭向下望去,隨後都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待到他們玩耍夠了,抬眼望向帶著他們駕雲而落的那個高大身影,卻都安靜了下來。

    “你就是那個連天上神仙也打的過的君公子?”

    一名膽大的男童直勾勾地望向周繼君,開口問道。

    聞言,周繼君有些哭笑不得,在這些男童的父母口中,自己定被描述得神奇無比,或許因為這北朝千萬子民都希望有一個神奇無比的人永遠保護著他們。

    眼見故事里的男子對自己頷首而笑,成兒膽子又大了幾分,他期盼地望向周繼君。

    “那你能教我法術嗎,成兒也想當神仙。”

    周繼君淡淡一笑,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迎風而漲,一個宏偉龐大的計劃漸漸呈現在周繼君腦海中。

    沉吟著,周繼君望向奔跑而來接自家孩兒的年輕夫婦們,嘴角劃過莫名的笑意,頷首輕聲道。

    “當然會。不過,也要等到這天下平定,等你們長大。”

    找回孩子們的夫婦們激動而又恭敬地望向周繼君,就要下跪,卻被周繼君拂袖攔下,而那些孩子丟了數日的人們則欲言又止地望向周繼君,滿臉復雜。

    “再等幾日吧。”

    長街上傳出醇厚的聲音,百姓們聚于街頭,就見白衣銀發的男子駕雲而起,卻在半空中按住雲頭。

    “吾為國御,自會護佑爾等,三日里定會將你們失散的骨肉安然無恙地送回。”

    白雲扶搖而起,直向府城中央飛去,府城中,萬人長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詞,卻是為他們的年輕國御祈福。

    “娘,他說要教成兒法術呢。”

    男童探出頭,笑盈盈地望向將自己死死摟在懷中再不肯放手的女子。

    “別胡說。”

    雲娘輕啐一聲,忍不住又摸上男童的臉蛋,微微抽泣著,卻是喜極而泣。

    “娘別哭了,等成兒將來當上神仙,連妖怪也不敢欺負爹娘。”

    男童輕聲說道,眼見爹娘都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臉色不由得微微黯了下去,可雙拳卻捏得緊緊。

    每一個注定成為傳奇的故事都有個迷一般的開頭,總會有一場奇妙無比的機緣在那方開始的地方,今日看不見,可等到無數年後回首再看時,卻會恍然大悟,原來在那時候,自己心中就已經種下了成為傳說的種子。

    成兒捏緊雙拳,直勾勾地望向天頭那衫白衣,小臉緊繃,眼中浮起大人才會有的堅韌和篤定,心中暗暗發誓,等長大後一定要去找那個人。于是乎,另一段傳說在這無人入睡的夜晚漸漸開始,可這卻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平南府上空,周繼君冷著臉向皇宮方向飛去,就在這時,一只白鴿撲稜著翅膀飛來,周繼君將它輕輕抓住,就見它腿上綁著一個小竹桶,上書四個字,門下無病。從中抽出絲帶,周繼君細細看去,嘴角微微翹起。

    “白啟,終于等到你了。想要來收局嗎,也罷,就讓這平南府成為葬你夢中壯志之地吧。”

    思索片刻,周繼君從懷中掏出幾只錦囊,分別向數個方向拋去,錦囊變化成白鴿,撲稜之翅膀沒入夜色。就當最後一只即將出手時,周繼君眉宇間浮起深思,微微猶豫,重新拆開錦囊,拾筆劃去原先的篆文,重新寫下。

    轉眼後,這最後一只錦囊也被周繼君扔出,在半空中化作獵風,身形如電,直向南方豫揚走廊飛去,轉眼間已越過數里。

    “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就看你如何選擇了,世子”

    周繼君望向腳下笙簫歌舞絡繹不絕的宮殿,眼中閃過莫名的光華,幽幽一嘆,爾後降下雲頭。

    午夜時分,豫揚走廊前的北朝軍營中燈火通明。午夜升帳,眾將揉著惺忪的睡眼,滿臉疑惑地走進帥帳,卻陡然一愣,就見李平一身鎧甲鮮明,端坐于帥座上,而在他下首,坐著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宦官。

    “諸位將軍都到齊了吧,嘖嘖,我北朝的大將們果然個個如獅如虎。”

    那宦官干笑兩聲,爾後起身掏出金黃的聖旨,清了清嗓子,斜視了眼帳內眾將,朗聲道。

    “陛下命下官前來宣旨,眾將堂下聽令。”

    “鎧甲在身,不便行禮。”

    身後傳來沉厚冰冷的聲音,那宦官余光瞥去,就見李平大馬金刀地坐于帥座,目不斜視,面色冷硬。

    “鎧甲在身,不便行禮。”

    “鎧甲在身,不便行禮。”

    壓抑的氣氛彌漫在大帳中,眾將心中漸漸升起古怪的感覺,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李平,微微猶豫,也學他般拜而不跪,神色冷漠,帳內的空氣變得僵硬了起來。

    那宦官皺著眉頭疑惑地看了眼帳下諸將,爾後掀開那張聖旨,當他目光落到那行行御筆親書的大字上時,臉色陡然變得無比慘白,雙腿打著顫,背上已然冷汗淋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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