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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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2011-7-12 13:33: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668055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3
第六章 菩薩是這樣煉成的(下)1/2(朱雀記)
安靜的教寺內,在眾僧的目光關切下,小喇嘛兩只小手緊緊地攥著象牙制成的法器,想了想後卻還是搖了搖頭。

  紮西喇嘛滿心遺憾,這是他在雪原上揀的棄子,三四歲年紀,便跟隨著他在雪原上行法,也沒見過這孩子喚苦,而且小小年紀竟然能夠看得懂上經了——本以為他與佛有緣,不料今日菩薩青眼有加親自點化,這小孩子卻聽不明白。紮西喇嘛心疼幼徒,不免覺得可惜。

  誰料得小喇嘛搖頭之後,竟吐出了幹幹淨淨的兩個字:“太淺。”

  這便是說,葉相說的太淺!

  葉相先是一怔,旋即朗聲長笑起來,笑意似乎十分快意,他雙眼寧靜,看著小喇嘛一字一句問道:“淨土宗師印光大師,一生極力宣揚二事,一為因果,二為淨土,可知為何?”

  小喇嘛皺皺眉,思考很久之後說道:“說明這位大師猶在因果之中,未敢起超脫心。”

  “你可願超脫因果?”葉相僧雙目中清光大作,肅然喝道。

  小喇嘛搖搖頭:“佛猶在因果律中,何況修佛之人。”

  葉相僧默默看著他,歎了口氣,又道:“普賢大士曾有十大願,禮敬諸佛,稱贊如來,廣修供養,如何?”

  小喇嘛年紀雖小,卻是天然一顆晶瑩佛子心,不加思索道:“無分善惡,一應供養。”

  “善哉善哉。”闔寺僧人齊聲贊頌。

  葉相僧卻搖了搖頭。心裏想著,普賢菩薩當年何嘗不是廣修供養,但最末卻依然忍住要自己代為看那人如何,一顆執著心如何褪?

  “淨土攜業往生。拒執著,如何?”

  小喇嘛答道:“執著便是起心動念,起心動念便是菩薩,依然有妄想分別,近佛而不是佛。”

  葉相僧點點頭,問了一句話:“菩薩猶有執著,你可願執著?”

  小喇嘛面上忽然有些迷惘,似乎不明白葉相僧問的是什麼意思。

  ……

  ……

  “罷了罷了。”葉相僧歎息道,知道這孩童天生裏堅毅無比,以行門修心。是願願執著,而是本身便太過執著。若這世再從頭修過。修到最末還是個起心動念地境界,自然還是回複原本。

  

  法會還在繼續,葉相今天講的主題是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

  這篇經文與葉相頗為相得,雖與文殊菩薩沒什麼關系,但卻是普賢菩薩當年教化善才童子的教材,而且翻譯到中土來的,又是老猴地師傅。

  葉相對於經文自然是熟悉的很。而又與作者,當事人,翻譯者又有如此親密的關系,自然知道字語言間隱著何微言大義,所以娓娓道來,再夾上幾個俗世成例,這法會,說的倒是生動活潑,並緊張嚴肅。

  闔寺僧眾深感精妙。齊齊洗耳恭聽,神色愈加恭謹。

  ……

  ……

  葉相僧一面說著,一面將目光投射在小喇嘛的面上。看著小喇嘛若有所思。若有所動的表情,他微笑著,無塵靈臺悠悠然回到了千年之前那座山上,五年之前那座寺中。

  前生往世,無數劫數,他曾與面前這小喇嘛共同渡過,買酒醉倦雪橋下,凍墨呵竹寒寺中,今日又見著面了,縱使以他大菩薩的定力,也無法抑制心中的那絲微渺卻溫暖的安喜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

  講法畢,五臺山的僧人喇嘛們齊齊拜服於地,對這位面相清俊地年青菩薩禮敬止,贊道:“一切大眾,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這是普賢行願品的最後四句話,眾人贊出,這法會便結束了。

  法會結束之後,卻沒有人離開,也沒有知客僧敢當著這麼多高僧地面把木門打開,迎遊客進來,所以演教寺中仍然是清靜一片。

  不知何時起,忽然有一名僧人開始清聲頌起經來。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

  緊接著,其餘坐在蒲團上的僧人們也隨之念出,雙手合什,禮敬葉相。

  經文的聲音愈來愈響,但落在人們的耳中,卻是愈來愈輕,無數道聲音混雜在一處,漸漸同聲同頻,匯成一個嗡嗡莊嚴的法聲,經文的內容開始在演教寺內回蕩著。

  氣息逐漸莊嚴起來,經文的聲音似乎宛如實質般,不停地沖刷著眾僧地靈臺,然後經禪心一釋,飄飄灑灑罩寺廟,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氣息場。

  而場的正中央,坐的便是葉相僧,他的對面,便是那個面上紅黑一片,略有些瘦弱的小喇嘛。

  眾僧念的不是旁的經文,正是五臺持修千年的;文殊師利般若經。

  ……

  ……

  經文中曾有佛祖與文殊菩薩當年地一段對話。

  “佛告文殊師利:汝今可不住佛乘耶?文殊師利言:如我思惟,不見一法,雲何當得住於佛乘?佛言:文殊師利!汝不得佛乘乎?文殊師利言:如佛乘者,但有名字,非可得,亦不可見,我雲何得?佛言:文殊師利!汝得無礙智乎?文殊師利言:我即無礙,雲何以無礙而得無礙?佛言:汝坐道場乎?文殊師利言:一切如來坐道場,我今雲何獨坐道場?何以故?現見諸法住實際故。”

  此處,五臺山。便是文殊菩薩的道場,葉相僧地老家。

  淡淡佛光升起,將葉相僧籠罩在正中,顯出智慧之光。斷煩惱之意。漸漸地,葉相僧的童子容顏愈加清美,籠罩在清光中,給人一股難以言明的美感,而在他地身後,逐漸顯現出了文殊菩薩的寶像。

  清光菩薩一手持蓮,一手持劍。

  蓮上安然端放一經,正是文殊師利般若經。

  劍上隱現一道暗光,正是數百年來曆世之苦。

  ……

  ……

  眾僧拜服於地,股栗敢言。頌經之聲戛然而止。

  葉相僧盤坐於清光之中,似無識無覺。嘴唇微啟,道:“我今以是法印,令諸天魔,不能得便。” 話語落下,演教室正殿裏供奉的文殊菩薩像驟然金光大作,於眾人眼前倏然消失!

  

  孺童文殊菩薩的像消失了,而葉相僧的境界無聲無息間又懲了一個層次。他微微低首,左手平伸,柔曲食指,說道:“乳西與這孩子留下。”

  眾僧此時完全明白了這位僧人是誰,哪敢多言,急忙退出寺外,只是今日心神受了大震駭,有好些僧人嚇得有些走不動了,全靠著旁人的攙扶才出得大寺。

  在寺院之外。稍許平靜下心情的諸青黃大廟的住持們聚在一處,相對無言,良久後。才在面上齊齊露出微笑。

  能親得文殊菩薩點化,只怕這是要修上千年才能修來的福澤吧。

  有一紅衣喇嘛難抑喜色,說道:“此乃盛世之事,必當宣告天下,令廣大信徒安慰。”

  諸僧點頭稱是,旋即在心頭盤算,應該如何才能將文殊菩薩的光澤灑遍這整個世間。此時地眾僧,早已不再考慮什麼花費,什麼之類的任何東西。換作任何一位僧人,如果在有生之年,能親眼看見菩薩轉生,只怕都會歡喜地成為精神病。

  但白雲寺的住持卻老成持重,雖然也是面相安樂喜悅,卻依然提醒道:“我等當禮敬便是,其餘外物,需多加理會。”

  眾僧一想,也有道理,心想這等天大的事情,哪裏是自己這些凡俗僧人能夠承受的?諸僧又不知道菩薩等陣又會去何寺盤桓,所以諸位高僧讓原本就守在寺外的弟子們,趕緊清除五臺山上的所有遊客,為菩薩今日回家省家騰出個幹幹淨淨、清清淨淨、無人敢擾、最好無人能見的大道場來!

  安排妥當,眾僧面上重又浮現喜樂之意,隨素問大僧跪倒在演教寺外,用心地品味消化先前地所得。

  ……

  ……

  “原來是菩薩。”小喇嘛此時臉上全是狂熱之意,拜倒在葉相僧的面前,童稚的聲音裏卻感覺不到一般孩童所應有的佻皮,有的只是一顆堅定的向佛之心。

  葉相僧柔柔散去身周佛光,卻依然低著頭。

  小喇嘛忽然道:“佛祖曾言,菩薩不得在人間現出寶像,以色誘人入法,菩薩今日顯出真跡,已違背了佛祖旨意。”

  低頭看地的葉相僧微微一笑,心想這位師兄倒真是行門第一之人,即便轉世為靈童,卻也對這些事情如此在乎,甚至敢對自己這個大菩薩大加駁斥。

  紮西喇嘛垂手侍在一旁,聽著自己的徒弟竟敢對祖師爺如此不敬,嚇得不淺,趕緊上前分解道:“祖師,這孩子向佛之心堅定,口擇言,還請……”

  話沒說完,葉相僧緩緩抬起頭來,淡淡道:“他不錯。”

  葉相僧一抬頭,紮西喇嘛由愣在了原地,而一直臉上除了狂熱之外並沒有太多表情的小喇嘛也怔了。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葉相僧地臉忽然變了!

  先前法會之初的葉相僧,面似孺童,白玉瑩瑩,而此時知為何,葉相僧的臉卻像是換了一個人般,顯得平凡至極,而且年紀似乎也瞬間大了許多,但面上有種感覺,讓人說不出來地舒服。

  紮西喇嘛不敢直視,倒是小喇嘛忽然贊道:“無垢無塵,無垢文師利菩薩。”然後深深拜倒。

  紮西喇嘛聞言,壯起膽子一看,發現果然如此,菩薩的臉上雖然只是一個平凡的世人形象,但似乎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每一道皮膚細紋都無比纖淨,根本沒有一絲雜垢,更沒有汗漬什麼,就連露在外面的頸部,也像寶石一般幹淨。

  葉相僧微微一笑。

  紮西喇嘛自知魯莽,趕緊低下頭去。

  ……

  ……

  文殊菩薩有五像:孺童文殊,無垢文殊,聰明文殊,智慧文殊,獅子文殊。

  每一像便有不一樣的大神通,葉相僧自九四年在省城文殊院中醒過來後,便一直停留在孺童文殊的境界,而今天在五臺山上,受闔山氣息所擾,加之諸年來修為精進,自然晉入了無垢文殊的境界。

  不是說無垢文殊就比孺童文殊境界高,但身具五像,便需要五像同顯,那才是真正的佛祖座前第一智慧大菩薩!

  “乳西,領著這孩子回藏原,或是去省城歸元寺。”葉相手若蘭花,淡舉在胸前,輕聲吩咐道。

  “是。”紮西喇嘛雖然心中有疑惑,而且極想隨著菩薩修行,但菩薩發話,他根本沒有任何猶疑便應了下來。他想了想又道:“我帶這孩子回藏原,菩薩當年授我法 ,藏邊苦,讓弟子多加看拂,我這便帶孩子回藏原繼續修行。”

  葉相僧想了想,如果去歸元寺,自然有鬥戰勝佛幫著保護這小喇嘛,但數月之後,鬥戰勝佛便要嘗試脫困,到時又知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讓小喇嘛留在省城,只怕反而不好。加上佛法修行,確實也不宜在繁華銷骨之地,所以他便微微點頭,允了此議。

  小喇嘛沒有任何意見,他早就想隨師傅回雪原之上了。

  ……

  ……

  許久之後,葉相僧推門而出,演教寺外的眾僧人齊齊圍了上來,但一看見他的臉,發現不是先前菩薩化身的小和尚,於是極有禮數的讓開。

  菩薩在寺內,眾僧敢驚擾,所以讓這面相陌生的僧人離開,哪裏知道,菩薩正和他們擦肩而過。

  ……

  ……

  片刻之後,葉相僧的身影出現在了五臺山的東臺望海寺中。

  此寺供奉著聰明文殊。

  “大勢至菩薩還不來。”葉相僧微笑著,那張青凡無奇的臉上每一根毫毛在陽光下顯出晶瑩之姿,“那我便把這五個寺走完吧,還真有些懷念自己另外的幾張臉。”

  不知道葉相若真把這五個寺走完後,文殊菩薩會到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3
第七章 青獅哮1/2(朱雀記)
  (回海東老師,無垢文殊境界自然不會比孺童文殊境界高,都是菩薩境界,章最後一句,是說若葉相身具五象的話,那便身具無垢孺童智慧諸般大能,整體境界還是那般,但法門境界卻是豐富了許多啊,嘿嘿,其實說白了,就是打架的本事多了些。,

  ……

  ……

  今天的五臺山格外安靜,聽不到鐘聲,也嗅到香火氣,山腰之上,便再無凡俗之音,若有神者細細望去,便能看見幾千幾萬名僧人很恭敬虔誠的跪在地面上,朝著山上不知哪座山峰在叩首膜拜。

  東臺望海飼正背著太陽落山的方向,文殊菩薩的塑像被漸漸往西面去的太陽耀出了一條越來越長的影子,幽幽的影子正中,葉相僧閉目冥想。

  平凡無奇的無垢和尚,全身上下都被籠罩在光影之中,顯出極幽寧的感覺。

  片刻之後,無來由的,那座高大莊嚴的菩薩寶像又消失在了空中!

  ……

  ……

  葉相僧睜開雙眼,瞳子裏現出一絲明慧光澤。

  片刻後,他又去了北臺靈應寺,那處供著無垢文殊的像。

  異象在五臺山上連連發生,佛光叢叢,從五座山峰上湛開,此時守在演教寺的僧人們終於知道菩薩早已經離開了此地,上山去了,眾僧不知菩薩在做何事。哪敢上去打擾,於是跪地對著山峰叩首已,禮敬相持。

  無垢文殊的寶像也消失在空中,化無數清光。然後進入了葉相僧地體內。

  至此時,他只有兩座山沒有去,分別是南臺和西臺,上面的普濟寺與法雷寺分別供奉著智慧文殊與獅子文殊。

  在陽光下,葉相僧袈裟飄飄,有若雲上一神,自南臺飄過,卻很奇異地沒有落下山頭去回複智慧文殊之力,而是直接破開空間,來到了法雷寺中。

  此峰名桂月峰。峰頂山風勁吹,葉相僧身上的袈裟獵獵作響。

  峰旁矗立豐一座大法像——“獅子蓮花月墊上。佛子吉祥文殊尊,執持經函紅色劍,語之獅子我頂禮。”

  這法像中的文殊菩薩乘於青獅之上,身下蓮花座,與一般文殊寶像相似,也是左手持經書,右手持金剛劍。但與別處不同,此處地文殊菩薩面色威然,凜怒不二,金剛雙目似雷電般直視峰前層雲。

  而菩薩右手握的金剛劍更是剛剛豎起,就像是剛剛經曆過一場血厲的廝殺,帶著無比的殺氣和威勢,甚至……連那劍身上都是紅的!

  為何紅?自然是群魔鮮血所染。

  

  葉相僧看著那寶像下的青色獅子,微微一笑,右手輕輕撫上獅頭。

  一道素光從葉相僧的掌緣下迸出。就像是水洗一般,沿著獅頭迅疾散開。很奇妙的情形發生了,那些素光就像是有某種生命力似的。停地沖涮著石質的青色獅子,漸漸將那獅子上地凡間素青色彩盡數沖涮掉,露出內裏的本身材質來。

  那石獅地材質有些奇怪,明明是石頭,看上去卻似乎有些彈性,顏色似白非白,就像是某種有生命的物體。

  青色的顏料被沖洗掉了,而葉相僧手掌上的素光還在噴湧而出,竟又給那石獅染上了一層青色,只是這青色卻與先前的青色不同,湛湛泛光,寶氣十足,就像是某處仙境裏知深淺的湖水,又像是某個西方王子幽幽的美麗眼瞳。

  ……

  ……

  青色地石獅微微動了!

  葉相僧微微笑了,在石獅上盤座了不知道多少年,經曆了多少風吹寸打的獅子文殊像也微微笑了,然後化作一道清光,消散在桂月峰頂,清光一湛即現,就像是煙花一般。

  而尋常凡人形象的葉相僧的眉毛卻在此時挑動一下,原本柔順的眉尾被這一挑之後,便定住了形狀,再也沒有卷回去,變作了一道直如劍的英眉,眉尾殺意大作!

  “淨日升起百花放!”

  遠方的日頭在葉相僧道出此偈後,驟然弱了光芒,反而是有一道光從葉相僧的身上射了出來,穿透了那層厚厚的袈裟,穿透了五臺山峰頂地霧氣,穿透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將所有的周邊地事物都照的晶瑩剔透,美麗無比。

  而那青色石獅也隨著這光芒的照拂,猛然間亮了起來!

  山腳下的數萬僧眾看著這俗世上的神奇景象,不由俱呆了,跪伏於地,不能言語。

  ……

  ……

  桂月峰頂。

  葉相僧半蹲於地,輕輕拂摸著身前一個毛茸茸的小家夥。一陣光芒過後,又是一陣驅惡除醜的清風拂過,那個石獅便頓時變作了這樣一個渾身長滿青毛,可愛無比的小青獅子,小青獅子的雙眼卻是散著那種嫉惡如仇,凶猛無比的猙獰光芒。

  青獅,終於再現人間!

  “唉呀,幾百年不見你,怎麼和小易朱似的,縮小了這麼多?”葉相僧輕輕撫著小青獅的頭頂,用手指伸到它頭頂的絨毛裏替它撓癢。

  小青獅打了個哈啾,噴了葉相僧滿手的口水,然後撅著屁股,前肢並不離地,後腳碎碎移著,將小小的身子挨緊了葉相僧的小腿,使勁地蹭了幾下,看著憨態可掬。

  “普賢還把白象留在身邊五百年,我卻封了你五百年。你不要怪我。”

  葉相僧低頭說道,略有歉疚之意。

  當年他與普賢領著須彌山羅漢在各界中尋找佛祖下落,最後進入了人界,不料被西天淨土方向暗中施了毒手。

  本來以須彌山當年盛景。斷不至於被一個大勢至菩薩就欺淩到如此田地,但一來事發突然,誰也想到精修佛法的佛子們忽然變成了黑暗中噬血地殺手,二來誰也沒有料到一向刻意隱藏自己功業的大勢至菩薩竟然有如此強悍的神通境界。

  文殊菩薩成了第一個散去寶像,徒留佛性的犧牲者,與之同時,青獅也在重傷大勢至菩薩之後,被打回了小靈體,文殊菩薩散體之前,搶著將青獅封入了石獅之中。逃過了大勢至地追殺。

  直到第一文師利菩薩死後,大勢至才開始在雪原上對普賢動手。畢竟文殊頂著個第一的名號。不先殺了他,大勢至菩薩自會忌憚。 

  這一世的文殊已經醒來,而且站在獅子文殊像前,眼中終於多出了一絲厲殺抗擊之意,所以他才會施出神通,喚出了青獅。

  只是菩薩算錯了一件事情,所以此時他只好苦笑著。看著自己膝旁像小狗一樣的青獅——封閉了五百年,青獅就像睡了一個五百年的大覺,當初受的傷根本沒好,還只是一個徒有威勢,卻無比脆弱的小獅子。

  “唉。”葉相第三次歎氣:“你這小東西,本以為你能幫我點忙,哪裏知道反而卻要心憂你的死活。”

  小獅子不依,嗷嗷叫著,朝著葉相的腿上咬了一口。

  葉相苦著臉。發現腿上只是微微一麻,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脆弱強大,這都是相對的概念。若自己膝旁這獅子胡亂放入人間,只怕也是個恐怖地大妖,但如果和菩薩境界比起來,確實有些風中柳絮般柔弱。

  正想著,小青獅忽然離開了葉相僧的身邊,沖到了月桂峰地懸崖之畔,抬起那青毛雜然的獅頭,沉默著向著天上某個方向望去。

  小獅子的頭抬的很緩慢,很沉重,那對夾雜著狂暴之意的雙瞳卻忽然安靜了下來,然後慢慢地被一層很恐怖的血紅色染遍。

  葉相僧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旁,手搭涼蓬,向著天際望去,只見那處一片白雲,在太陽地照射下反著金光。

  小青獅忽然屈身,雙肩拱起,兩只前爪猛地插入堅硬的青石中,作勢欲飛!

  一只手掌伸了過來,將它按在了地上,葉相僧雙眼平靜,悠悠道:“他既然來了,你又急什麼?”

  小青獅已經發現了那個大仇人的氣息,一股積壓了許久的怒火開始在它頭中沖撞著,偏生文殊菩薩摁著它,讓它不能動彈,所以它只好憤火地刨著山石,口中發出很恐怖的低聲咆哮。

  小小柔弱地雙爪像是魔鬼的爪子,抓的月桂峰上的岩石四處亂飛,像子彈一樣,將四處的野樹擊折倒下,嗤嗤作響。而它口中發出地咆哮,更是令整座五臺山上那些在今日異象佛光照耀下無比安樂的走獸禽鳥們,感到了無比恐懼,四處逃避著,在山間騰起了無數道煙塵。

  就連月桂峰外的白雲,都被這青獅地憤怒咆哮震成了絲絲雲絮,慚愧地緩緩飄向穀中。

  一獅一僧,一火一靜,站在懸崖之畔,等待著那個他們已經等待了很久的人到來。

  

  葉相僧忽然眉頭一皺,一伸手抄起了小青獅的右後腿,右肩一抖,手臂暴長,一道青光罩在青獅之上,形成了一個圓融純正的佛光團。

  然後葉相僧清喝一聲,轉首頓足,手腕一擰,就像是人類的運動員擲標槍一樣,狠狠地將小青獅扔了出去!

  菩薩一擲,果然驚天動地,只見小青獅在光團裏露出了一絲迷亂之意,緊接著便化作了一道青光,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南邊的遠方飛了過去。

  葉相微微一笑,知道小獅子性命無礙,這才放下心來,雙手平舉過胸,緊緊合什,迎接著遠道而來的那個強大氣息。

  ……

  ……

  懸崖旁邊全是獅爪的痕跡,石上如刀斫斧鑿一般,偏在那石下開著一花,花色雜然,並不如何美麗。

  山頂猛然大震,一片泥土拱起複又落下,巨石飛起複又落下,偏是無聲無息,看去十分古怪。

  而那朵小花,居然在如此恐怖的天地大動中,毫發無傷,連一瓣花瓣都沒有震落。

  ……

  ……

  天地六動,而不傷生靈,此為大勢至菩薩境界。

  葉相僧雙眼寧靜,看著向前那個藍眸僧人,合什一禮:“菩薩今日為何如此狼狽?”

  大勢至菩薩還是上次降臨梅嶺時的模樣,十分普通平凡,只是眸子裏卻現出了本體的幽藍之色,以此推斷,定是才經曆了一次十分恐怖的大戰,所以神通並未完全收回。

  而他的身上,則是更加狼狽,只見身袈裟全破,白皙的肌膚全是縱一道、橫一道的傷疤,而他的光頭上,更是知被那個猛人燒出了幾片火紅的痕跡。

  葉相僧歎息道:“本以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想到你還是和他動手了。”

  大勢至菩薩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嘴唇微動道:“我先殺他,再來殺你。”

  葉相僧面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安樂表情,環顧四周五臺雄景,看那遠方白雲如蒼獅,平攤右手,手上並無青色寶劍,只是靜靜道:“請,請殺我。”

  省城歸元寺後圓,一片安靜。

  老祖宗正坐在茅舍裏拿著張省城晚報閱讀,但很明顯,他心中另有心思,眼角餘光,全透過窗欞,望向遙遠的北方。他唇角微微一抖,尖聲冷笑道:“菩薩對菩薩?一個菩薩想送死,那個菩薩必然就是要死了,傻子啊傻子。”

  正無奈而又悲哀地罵著葉相這個小禿驢,不料卻察覺到頭頂的天袈裟有所感應,老祖宗抬眼望去,只見天袈裟正緩緩升起,似乎是察覺到了某種強大力量的來襲。

  嗤的一聲破空利響,一個素色的光團遁著古怪的軌跡,直接穿破了歸元寺的上空,猛地摔進了後圓,重重地落到了青石板上。

  青色光團被砸碎了,變成無數道素光散去,露出裏面被保護著的那家夥。

  一只搖頭猛哮,卻可愛無比的小青獅。

  小青獅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扭首往茅舍望去,淡紅的眼眸中忽然現出了一絲恐懼。

  一只素色巨手從茅舍裏伸了出來,猛地將小青獅拍入石板之中,然後再將小景獅擰了出來,抓進了茅舍。

  茅舍裏,老祖宗的聲音幽幽響起:“你那菩薩怕是死定了,以後就跟著我吧。”

  小青獅嗷嗷哀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似乎大不甘心。

  老祖宗又道:“哼哼,前幾年收拾你那大哥,這後幾年看來就來收拾你了。”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3
第八章 勢至1/2(朱雀記)
 噢,我可沒有什麼大哥。”小青獅子咬著那個破舊的袈裟角,吼著。 

  “那鳥。”老祖宗斜乜著眼,很輕蔑地看著腳下這毛茸茸的東西。

  “那是三弟。”

  “扯臊,你和那肥象能打得贏它?”

  “鵬子雖然比我們牛逼,但那畢竟是三弟,這扛把子的位置,可是他主動讓給我的。”

  “呸!一大把年紀的妖怪,居然混了一口黑社會口氣,沒點兒出息!那死鳥當年陰你們兩個大老粗,把你們端到前臺當靶子,自己躲在後面揀包穀,虧這一千多年過去了,你這蠢貨,這時候還念它的好,真是蠢菩薩養蠢狗呀。”

  “嗯,就算我蠢,但我……也只能是蠢獅子。”

  “獅子也是狗,獅子狗。”

  ……

  ……

  某猴與某獅的無聊對話結束。

  (請大家不要筆戰,更不要罵戰,看書的朋友有自己想法是很正常,尊重他人看法也是應該的,當然,罵人不好,說髒話更是要不得,請大家淡然些,開心些,要再惡語相向,我就很喜歡這一章裏的描寫,寫的很高興,什麼事兒,大家開心就好。,

  月桂峰外的空中,大勢至菩薩身湛清光,全身上下寧和柔順。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只是像片樹葉般輕輕飄落在了懸崖之上。

  那只穿著金絲草做成草鞋地雙腳,輕輕踩在了獅爪之印猶留的岩塊之上。

  ……

  ……

  懸崖邊,全部是大勢至菩薩出現後的氣息翻起的泥土碎石。而那朵殘留著地小花卻依然完好的、怯生生地在滿地傷痕中盛放。

  ——忽然!小花上七片花瓣畏縮著向內裏一縮,就像是把花開的過程逆行了一遍,然後猛然綻放,極盛之後,頓時歸於寂滅,花瓣像是潑灑出去的鮮血般,奮勇脫離了花柄的束縛,然後在不足一寸的空間裏被震成了數片香粉,蓬蓬微響中,散於空中不見。

  花瓣離枝。而在遙遠的五臺山腳下,那道大河。卻是猛地掙脫了河道的束縛,就像是一道渾黃的水做成的條狀果凍,猛地一跳,同時離地二十丈高,橫亙於河道之上,然後就在空氣中停滯了約零點零零一秒,便又重重摔入河道之中。卻異常奇妙地只濺起了幾個小浪花,而沒有漫出河道,造成恐怖的洪災。

  從大河再近數十裏地,便是五臺山。

  五臺山也動了,由山腳直至山腰,所有地泥土似乎都在同一瞬間內活了起來,被某種神通賦予了生命,翻滾著,扭曲著。地下數十丈永世不見太陽的泥土翻拱著要來朝拜那太陽一樣的神通,地面微幹的草地卻畏懼著那山峰上的壓力,像逃生般地縮著身軀。化成泥龍,往深處紮去。下面的土想上來,上面的土想下去,便這樣交融扭曲擠壓,像噬人地魔鬼身軀上的爛肉般顫動。

  土動了,土上的建築事物自然也動了,寺院、石凳、香爐,塑像,一應事物……被這彌漫天地間的強大力量撕成了無數塊碎片,黑白黃金,各種顏色的碎片,就像是電影裏常見的那種鏡頭一般,很神奇地在空中飄浮著,似乎連地球龐大的引力,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作用。

  龐大恐怖的力量向著月桂峰頂前行,一路挾塵裹光,咆哮著,嘶吼著,讓峰外的空氣大動,光線大動,聲音大動!

  一動天地動,天地六動,是為大勢至。

  ……

  ……

  螞蟻麻木地看著身周地泥土翻滾,蚯蚓安逸地看著大地變得松軟,小鳥有些驚喜地看著眼前的異象,走獸們在漫天飛舞的岩石中嬉戲,大樹微微扭動身軀慈祥地看著天地間地異動。

  滿山千萬僧人正跪伏於地,突遭變故,卻面露安然之色,於恐怖險境內竟是絲毫未傷。

  大勢至菩薩令天地六動,卻不傷生靈,除血火刀兵四災,正是大菩薩境界。

  恐怖的震動過後,五臺山間回複青常,只是土地松軟了些,草兒疲憊了些,和尚們茫然了些,一應如常。

  

  然而那震波卻在上了月桂峰之後,脫去了神妙的外衣,露出了真實可怕的力量,從高高的山腳下直沖而入,遇岩開岩,數百青方公裏內的異動之力,全部集成了一束,轟的一聲沖出崖頂,裹著無數萬噸的岩石,由四面八方拱湧而出,死死地壓在了那個雙手堅定合什著的青凡僧人身上。

  壓在了葉相僧的身上!

  轟的一聲巨響,卻沒有嫋嫋餘音,音波直沖出去半丈便嘎然而止,旋又收攏而回,岩石猛地再一縮,再往中間擠去!

  這般恐怖的沖撞,即便易天行的金剛之身也要骨折肉糜,葉相僧雖然是菩薩境界,但一身柔弱身軀,又怎能敵得過這天地六動之威?

  ……

  ……

  淡淡金黃之光在月桂峰頂散開,這光與文殊的智慧清光不一樣,雖然也是智慧之光,卻是無識無情勢至菩薩智慧光。光團正中,大勢至菩薩已然顯出菩薩本體寶像。

  大勢至菩薩頭戴著寶冠,寶冠非金非銀,卻是貴氣無比,中間鏤空,嵌有小花數朵,花中有一寶瓶,正散發著光毫。菩薩身上穿著廣袖大衣,下著長裙。胸前飾著瓔珞,右肘微懸於腰際,腳下自然生出素蓮之臺。

  清淨莊嚴,大勢威現。

  月桂峰生生矮了一百多米。卻是被削去了一截,而是峰頂的岩石被這股威勢壓地更緊,竟是縮了一百多米的高度,這樣恐怖的天地變化之中,葉相僧怕是死了吧?

  大勢至菩薩的雙目裏卻是閃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地表情,平懸在腰際的右肘微微一顫,右手上持著那枚蓮花蕾漸漸綻放。

  隨著這蓮花蕾的綻放,在月桂峰上堆積如山的巨大岩石像是受了某種巨大力量的牽引,開始緩緩地移開,發著咯吱咯吱的聲音。巨石一面向旁移動。一面灑下石粉來,籟籟然就像是一場六月飛雪。

  竟連這些堅硬無比的石頭都被撞成了粉末。由此可以想見先前那次撞擊的力量。

  岩石漸漸移開。終於露出了裏面那片空地來,空地之上的景像很慘。

  確實很慘。

  只見一個小和尚很頹然地倒在地上,身體早已經被巨石的沖撞擠壓地變了形,腦袋很淒涼地變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模樣,耳朵撕扯到了頜下,眼眶卻被撞地沖頭頂移去,一片狼籍。

  ……

  ……

  然而又很古怪。

  因為沒有血。一絲血都沒有,那變形地臉上沒有,那移了位的眼眶裏沒有,那被擠成糖人似的身體上也沒有,連那身普通的袈裟,看上去都還是那樣的幹幹淨淨,除了有些潔淨的白石粉之外,沒有什麼血泊內髒。

  而且葉相僧的身體似乎也發生了某種變化,竟似是縮小了一號。像個孩子般地蜷縮在袈裟裏,袈裟破了很大,卻看不見太多身體。像床破爛地被子一樣覆蓋著他一動不動的身軀。

  葉相僧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伸出像孩子一樣白嫩的手掌,扶住自己的下巴,揉了揉,然後把臉上的皮膚拉了幾下,...又把自己的右邊耷拉在頜下的耳朵往上提了提,最後用力一拍,將自己的眼眶從頭頂拍回了臉上。

  看上去很恐怖,就像是一個可以隨意揉捏的泥人。

  這時候,他地臉面終於回複了正常,卻不是先前獅子文殊境界時的金剛面目,而是一副無害純美的孩童模樣,甚至比在省城書店時,還要更加清稚,更加柔美。

  大勢至菩薩那般驚天動地地一擊,居然沒有殺死他!

  大勢至菩薩未動,腳下蓮花座緩緩移動向前,臉上依然是沒有什麼表情,似乎對於葉相僧的死而複生並不怎麼吃驚。

  葉相僧此時不再像個孩子,而就是一個孩子,小手小腳在破爛的袈裟裏,袈裟一直垂到地上,這樣一個清俊的小和尚站在滿峰碎石之中,面色寧靜,雙手合什。

  “五百年間,你有很多次機會修成孺童文殊,但你一直沒有,今天想不到卻用孺童文殊的本像來面對我。”大勢至嘴唇微動,在一片金光裏問道:“師兄,看來你准備這五百年來的重複故事。”

  小小的葉相僧低首合什一禮道:“孺童本是清靜無害像,菩薩六動了得,我只好以柔順虛應,只是為了保住這皮囊。”

  不知為何,大勢至菩薩笑了,微笑道:“以至柔之孺童寶像,應對這天地六動之力,天下至柔,師兄好應對。”

  葉相僧微笑應道:“千年之前,與老君一席話後,便將這意思用在孺童境界中,卻從未用過。”

  難怪有人說,但凡大境界之人,都是大虛偽之人,看這兩尊大菩薩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仇家,偏生這時候卻在月桂崖上開起戰術總結討論會來了。

  ……

  ……

  嗤的一聲利響!

  大勢至菩薩雙瞳中金光大作,右手上的青色蓮朵本已全部綻開,此時更是被菩薩的大威勢逼出一片花瓣,像利箭一樣脫體而出,?那間來到了葉相僧的面前。

  便是在風中渡了一渡,那片花瓣頓時化作了一間小屋大小的巨大花瓣,景色中夾著淡粉的花瓣邊緣閃著金光,似是無比鋒利!

  葉相僧雖然此時在孺童文殊境界之中,一身肌血骨水宛若世間最柔最純之存在,在天地六動壓迫之下,猶能保持完整,但如果遇見這樣的佛家法器來襲,鋒利的花瓣邊緣,殺傷的方法又與天地六動的威能完全不同。

  這是純物理撕裂,如果葉相僧真的用孺童文殊本體硬抗,一定會被從中劈成兩半!

  “啪!”的一聲輕響。

  葉相僧雙手輕輕一拍,掌聲響起來,同一時間,他的肉身也猛然懲大起來,回複成一個正常人的大小,童稚之色盡祛,五官漸顯英色,雙眉欲飛而振,似劍般刺出,而渾身上下也籠罩在金剛微毫之中,一股磅薄的力量從他的身軀猛地迸發出來。

  便是這一合掌,便在電光火石之間,將那巨大的噬人的鋒利花瓣拍散在掌心!

  一聲佛吼從葉相僧的嘴裏傳了出來,如獅般的怒意力量貫穿入他的雙臂,臂上袈裟絲絲寸裂,而他掌心的花瓣也被這宏大無儔的力量,全數拍散,猶自帶著大勢至菩薩無上法力的花瓣碎片,擦著他的身軀射空,比子彈更加迅速地射入了月桂峰的岩石之中。

  片刻之後,那些看似柔弱的花瓣,便穿透了厚達數百米的岩層,穿山而出,速度猶自不減,嗤嗤尖嘯著,射向不知何方的幽藍天空裏。

  大勢至菩薩微微一笑,笑容裏卻看不出來是苦澀還是自信,甚至絲乎有一絲欣慰。

  然後他再次舉起右手,手中那枚全然綻放的青蓮大放光芒,無數片花瓣離體而出,挾著恐怖的力量和銳利的邊緣,向著葉相僧殺去。

  不論菩薩笑也罷,哭也罷,心神激蕩也罷,寧靜也罷。

  大勢至菩薩總是要殺文殊菩薩,五百年間不知殺了多少次,便是如此乏味,又是如此令眾生心寒。

  ……

  ……

  葉相僧面色平靜站在峰頂,雙眉卻如劍般挑起,一股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的絕訣勇猛氣勢,頓時籠罩四周。他右手空舉,似持著金剛寶劍,左手微垂,如玉的臂膀手掌顯得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正是:獅子文殊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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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無垢(上)1/2(朱雀記)
 桂峰上,無數瓣花瓣閃著寒光,飛舞著,像蝴蝶一樣,又像是落葉一樣,飄飄搖搖,不再挾著可怕的速度,不再變幻成斫人的巨斧,只是密密麻麻地滿天飛舞著,忽上忽下,往葉相僧身邊來。

  葉相僧此時持獅子文殊勇像,但面對著這漫天飛舞的花瓣,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滿天鋒利素蓮花周遊著,緩緩逼近了葉相的肉身,逼近的極慢,從而顯得異常詭秘,蓮花瓣在天上飛著,卻沒有發出嗚嗚的破風之聲,反有一種柔滑飛舞的美感。

  大勢至菩薩右手蓮花朵千年不曾綻開,今日綻開,又豈是單單為了美感?

  青色的花瓣裏夾雜著大勢至菩薩最精純的念力,雖柔潤,卻是在空氣中撕扯開了無數道細密複複的黑色小絲,每一絲黑色,便是這空間裏的每一縫隙,後面不知是何修羅地。這柔花,生生破開了天地,若真地觸到葉相僧的肉身上,即便葉相僧散去獅子文殊寶像,應以孺童文殊柔弱,只怕也會被撕成無數道肉沫,分散於無數個空間之中,再無生路。

  先前葉相僧以柔弱孺童像對勢至菩薩六動之威,此時勢至菩薩便以天女散花,輕柔殺態來應對他的悍勇獅子文殊像。

  不曾有太多的變化,便是在彈指間,兩位大菩薩已經用自己的無上智慧,無上威勢,互印了幾個回合。

  滿天青蓮花。瓣瓣噬人,葉相該如何應對?

  ……

  ……

  當以無垢文殊境界應之。

  葉相僧雙手再合,掌聲再起,筆直地站立在月桂峰頂。在四周巨石粉末的環抱中,顯得異常渺小,而他身上地袈裟也早破完了,絲絲縷縷的,看著好不淒涼。

  那聲掌聲清清嫋嫋響起之後,葉相僧的肉身再起變化,眼上雙眉梢處一柔,頓時弱了勇猛無儔的氣勢,削了金剛護法怒意,眉劍散去。五官一模糊,便散了獅子文殊地境界。淡淡柔潤乳白光澤從他的五官處滲了出來,左手一領,捏了個手印,自然進入無垢文殊的境界。

  葉相僧持著無垢文殊境界,眉順眼柔,似全無一絲抵抗的心念。偏生那乳白的光澤從他面上散出,把這個衣著破爛的小僧人洗的幹幹淨淨。滴塵惹,看似尋常的面目上,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簾之上,十分秀氣,十分潔淨。

  青蓮花愈來愈近,葉相僧身上的白光卻愈來愈淡——直到那些白光全鑽進了葉相僧地體內,非凡的氣息全部斂去,只留下了幹幹淨淨一和尚。

  花瓣破開幽幽地空間,溫柔地貼上了葉相僧的身體。

  ……

  ……

  “嗤嗤嗤嗤……!”

  一陣極其難聽的尖利聲音響了起來。就像是有誰在用一個大電鋸停挫著陳叔平的大白牙,十分難聽,就連月桂峰上那些在亂石中挺拔著的桂樹也被這聲波震的打起擺子來。停顫抖著,堅韌的樹皮全數也震酥了,露出裏面地肉聲。

  青蓮花瓣與葉相僧的肉身一接觸,便開始發出這種聲音,不過片刻,葉相僧身上的袈裟便全被這些可怕的花瓣撕成了粉末,挾持去了另外的幽幽空間,不複存在。

  葉相僧全身赤裸著,被花瓣包裹著,然後一道佛偈從他口中喝了出來,佛偈聲中,花瓣無由頹然墜下。

  只見肉身之上一片光滑潔淨,竟是一個傷口也沒有,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大勢至菩薩千年未開之青蓮,居然傷不到葉相僧的肉身?

  ……

  ……

  “無垢?”大勢至菩薩輕聲歎道。

  全身赤裸的葉相僧合什持禮,面上無有一絲表情,靜靜道:“心中無垢,身上無垢,既然無垢,垢塵如何沾身?”

  無垢文殊境界!身上塵垢不染,那些花瓣又如何能夠沾到他的身上?那些花瓣裏破開的空間,在佛眼看來,又何嘗是一絲塵垢?

  無垢,便無傷。

  無物能傷。

  這才是真正地大無垢境界。

  

  省城墨水湖邊的小書店。

  今日莫殺在鵬飛工貿開大會,所以小書店裏便只剩下鄒蕾蕾和陳叔平兩個無聊人,

  這兩人乃是天底下最無聊的人物,為何這樣講?且看那陳叔平,天天窩在小書店裏不敢出去,一出去,就會面臨著六處地可怖眼光,教不成書,只好看書,小書店又沒有幾本教材書,所以陳叔平無聊。

  再看鄒蕾蕾,四處見工,身後卻總有六處人馬小心護衛,哪有尋常公司敢來請她?那個不成材的老公又翹家了,那個胡鬧臺的兒子也翹家了,徒留相思之女,哪有心思做旁的事情?小書店人雖不多,但個個都是沒有“人”味兒的神仙妖怪,不會買合適的衣服,不會去菜場討價還價,不會買很漂漂的保暖內衣……光打理這個家就耗去了她太多精力

  而最近天下太平,小書店冷清下來,鄒蕾蕾便忽然覺得自己無事可做。

  雖然沒有過幾天有夫的日子,但她還是繼承了中國家庭主婦的良好習慣,一旦無事可做,便開始給自己找事做。今天開始給小書店大掃除,拿了兩塊抹布,在書店的書桌木椅上狠狠擦著,一塊抹布是幹的,一塊抹布是濕的,先濕後幹,擦,擦,擦,直擦得桌面泛亮,無垢無塵,直擦得她要將心中一直隱藏許久的怨氣全數抹布,直擦得她那顆本來纖塵不染地心。回複原本最初那個清淨模樣。

  “嘩。”的一聲,她拉開櫃臺抽抽,准備整理一下,然後清麗的黑瞳骨碌一轉。發現了些不尋常,回過身來,叉著腰吼道:“陳叔平,你又偷錢!”

  陳叔平從後院走了出來,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訥訥道:“最近省城又沒有書展,我偷錢有什麼用?”

  鄒蕾蕾眯著眼睛看著他,確定這條老狗應該不會說謊,不由疑惑自言自語道:“那就只有葉相了,他拿錢出去做什麼?這和尚。向來身上一分錢不帶地。”

  “葉相昨天也沒回來,是怎麼回事兒?”

  陳叔平一攤手。示意自己根本不知道,然後便低頭看著手上那卷高中數學例題編,回了後院。

  鄒蕾蕾想了想,將手上的抹布扔到盆裏,進裏屋梳了梳頭,換了件衣裳,便准備出門   

  陳叔平只好又從裏屋出來。抱怨道:“你去哪兒?”

  “你看你的書,管我。”鄒蕾蕾沒好氣地准備關木門。

  陳叔平見她吃力,趕緊上前幫忙,把小書店的木門關好,愁眉苦臉道:“易天行上天前揍了我一頓,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在人間保你安全,你去哪裏,我自然是要去哪裏的。”

  鄒蕾蕾眼睛微微一轉。嘻嘻笑道:“你每次和我出門,那些六處的人看著你就恨不得做個狗肉火鍋,也不知道是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陳叔平默然不語,忽而冷冷說道:“我去將他們都殺了。”

  鄒蕾蕾一擺手道:“少擺這狠勁兒,明知道你不敢。”

  陳叔平分辯道:“那是你家相公不准。”

  ……

  ……

  離了小書店,在省城五月令人沉醉的春風裏前行,鄒蕾蕾右手提著個包裹,後面兩米遠處跟著條老狗,心境全沒有一點春光燦爛,只覺得孤獨寂寞難耐。

  不多時來到歸元寺門口,見著護法夫人大駕光臨,知客僧們早迎了上來。

  有僧人要接她包裹,鄒蕾蕾搖搖頭,仍是自己提著,只是皺眉問道:“你們大師兄回來了沒?”

  “前兒個就回來了。”知客僧應道。

  “還在寺裏吧?”

  “應該是吧。”知客僧沒有資格知道後圓的事兒,所以也不知道大師兄是在哪間禪房裏。

  鄒蕾蕾不再理他,領著陳叔平往寺裏去,在翠薇亭下的禪房裏先找到了斌苦,發現斌苦大師正捏著那串檀香珠念經,便咳了兩聲。

  “蕾蕾姑娘來了。”斌苦大師閉著眼,眼窩深凹,微笑著,銀色的眉毛舒展開來。

  鄒蕾蕾也不客套,從包裹裏取出一個東西塞到他手上,然後問道:“葉相僧回來兩天了,還沒回小書店,我覺得有些奇怪,所以來看看。”

  “去後圓看看吧,或許在陪老祖宗。”斌苦也有些意外,如今地他少管俗務,對於那些菩薩之間的事兒似乎也怎麼關心。

  蕾蕾脆生生地應了聲,又寒喧了幾句,便去了後圓。

  待她離開禪房之後,斌苦打開她放到自己手上地小盒子,不由呵呵笑了起來,原來是副墨鏡。

  

  陳叔平站在後圓的石拱門外,眯著眼看著那在一片煙氣之中的茅舍。

  “葉相去哪兒了?”鄒蕾蕾眉宇間隱有憂色,一手拿著件毛衣給老祖宗比劃著長短,一面問道。

  “丫頭,這事兒不是你能操心的。”老祖宗淡淡應道,此時的他早已經變作了慈祥的教授模樣,將自己身上那數萬根褐毛隱了去。

  蕾蕾放下手中的毛衣,歎息道:“這些人怎麼回事?總是說走就走,連個招呼也不和我打,我明明上次和葉相說清楚了,如果他要上天,我也不會攔他,只是要他提前通知我一聲,我好讓莫殺加幾個菜來給他送行,這……唉。”

  蕾蕾地歎息,讓老祖宗有些心慌,溫柔安慰道:“葉相沒有上天,只是回他老家看看。”

  “老家?”蕾蕾聰明,一下子悟了出來,“他去五臺山?可是五臺山那裏沒師傅幫忙打架,如果那個大柿子菩薩又來殺他怎麼辦?”

  老祖宗習慣性地撓了撓頭,嘻嘻笑道:“葉相這廝怎麼也是個大菩薩,只怕老被我佑庇著,他面上有些掛不住?”

  “胡鬧!”鄒蕾蕾恨恨說道:“哪有拿自己性命掙面子的道理?”

  老祖宗咂巴咂巴嘴道:“這時候他們正在五臺山上打的熱鬧,沒想到啊沒想到,文殊醒了不過幾年,居然修成了四重境界,能和你說的那個大柿子好好玩一下了。”

  鄒蕾蕾一怔,眼中流露出一絲擔心,輕聲道:“這該怎麼辦啊?”

  老祖宗忽然沉默了下來,轉身望著這個仍然提著毛衣發呆的清秀小妮子,忽然眼中金瞳一翻,炯炯發光。

  蕾蕾被唬了一跳,心想老同志難道今天准備發脾氣?正想著,聽見老祖宗歎道:“說來也奇怪,俺家看世間萬物,基本上都能看個通透,為何就是看你這丫頭看不明白?”

  蕾蕾嘻嘻笑道:“您是說我是您親手灌頂出來的清淨之體嗎?”

  老祖宗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既然葉相僧是在五臺山和大柿子打架,鄒蕾蕾雖然擔心,但也知道菩薩之間的戰爭,根本不是自己這種凡俗人等可以影響的,甚至就連跟著自己身邊的這位天狗大人,也不敢靠那個戰場太近,所以別無它法,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禱葉相僧能變身成功。

  出了歸元寺,往後角地巷裏一拐,她准備去買些葉相僧青日裏愛吃的素餅回書店,等他回來。陳叔平忽然在她身後問道:“就這樣?”

  鄒蕾蕾回頭苦笑道:“不這樣,又能怎樣?”

  正說著這話,她忽然皺了眉頭,清淨無垢的面上忽然多出了一絲憂愁之意,恍惚間,似乎感覺著北方那處戰場地神通沖突,化作了無數道若有若無的氣息,沖破這藍天下空氣的阻礙,穿越了空間,直接沖入了她的腦海之中。

  很清晰地,她感覺到了葉相僧的氣息,還有另外那位大菩薩的威勢。

  下意識裏,鄒蕾蕾在口中輕聲說了一句:“要打架。”

  緊接著,她的腦中嗡的一聲巨響,像是有無數面鑼同時敲了起來,嗡嗡停,她閉上眼睛,揉著太陽穴,卻發現自己能看見很多絲顏色各異的光線在自己的腦中交織著,糾纏著。

  陳叔平見她撫額,略感詫異。

  緊接著,他便看見鄒蕾蕾身子一軟,就這樣倒在了小巷之中。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4
第十章 無垢(下)1/2(朱雀記)
五月裏,無來由一場小雨浙浙落了下來,濕了小巷。,當 

  鄒蕾蕾就這樣渾身無力地倒了下來,當她的身體與身畔的雨絲同時墜落,離地只有數寸之時,陳叔平終於醒了過來,右手一抬,一道氣息遞了過去,柔柔托住姑娘家柔弱的身體,沒有讓她沾到地上的塵埃。

  陳叔平的眼角跳了跳,不知道鄒蕾蕾出了什麼事情,右手送過去的氣息卻是更覺古怪,好象她的身體此時有了些很奇妙的變化,就像是一塊冰潤如玉的容器,裏面充滿了寂清的感覺,正在緩緩地吸收著自己的仙力。

  就像是一塊冰,又像是一潭水,正緩慢而無法逆轉地吸納著四周的熱量與氣息。

  陳叔平的眼角又跳了一下,悶哼一聲,仙力疾出,將鄒蕾蕾全身裹住,再柔柔托起,准備近前查看一下她的狀況。正往前踏了幾步,忽然發現歸元寺側巷四周有些氣息,稍一品咂,便知道是何方人物,不由火上心頭,回頭狠狠一瞪雙眼。

  兩道寒光從他的眼中射了出去,迅疾擴成兩片冰冷的氣息,只聽牆頭樹後一片哎喲慘叫,有好幾個黑影捂著自己喉嚨摔到地面。

  雨絲之中,泰琪兒如臨大敵般走了近來,雙手掐著真蘭、霧柳、虛梅三弦,正宗的道家氣息罩在這個小姑娘的四周。

  她望著陳叔平,自然想到當初在九江城中那一場恐怖的大戰。心中不由惴惴,卻仍是寒聲問道:“你把易夫人怎麼了?”

  陳叔平苦笑,心想在外人看來,這鄒蕾蕾地忽然暈倒。倒確實和自己脫開幹系,但他怎會放下自己的身段與這些凡人分解,面上毫無表情,理也不理這省城六處的小主任,自往鄒蕾蕾處走去。

  鄒蕾蕾此時被陳叔平的仙人輕輕托著,就這樣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著就像是一個沉睡著地麗人,長長的睫毛輕輕搭著,十分安詳。

  泰琪兒見他離鄒蕾蕾漸漸近了,輕吒一聲。右手食指一勾,將凝結了許久的三弦放了出去。三道氣息各異,法門不同的道家真弦化作了三道氣息之箭,紮向陳叔平那並寬厚結實的後背。

  這三道真弦本是仙人所授道訣,確實厲害,但秦琪兒與陳叔平之間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

  陳叔平理也不理,一只手隨意向後一揮。只見一陣狂風大作,三道真弦被龐大的仙力瞬息間壓成粉末,消失在雨巷之中。泰琪兒只覺得胸口一悶,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在自己胸前的衣裳上,感覺體內的道力被全數逼空,再也無法動彈,只得眼睜睜著看著陳叔平往鄒蕾蕾處走去,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陳叔平走到平躺在空氣中的鄒蕾蕾身邊,皺著眉,說道:“怎麼忽然就暈了?”他感覺到眼前這女子體內地吸附力越來越強了。托著她的仙力正在不停地流失,需要自己不停補充,再過了幾秒鐘,發現連自己身體周圍地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了起來。

  “是粘稠。”陳叔平皺眉,伸出手掌在巷子裏的空氣裏輕輕翻轉著,細細體味著這一切微妙的變化,“是冷起來了,仙力的運轉開始變慢了。”

  他的判斷沒有出錯,此時的鄒蕾蕾就像是一塊寒玉,慢慢將小巷裏的空氣溫度降了下來,更令人震驚地是,這塊寒玉似乎有種吸噬的作用,正不停地從陳叔平的身體裏吸取著仙力——雖然陳叔平仙力強橫,能夠保證自己的仙力不會流失太快,但依然止不住仙力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停地滲出。

  陳叔平並不害怕,因為以這個速度,再流失幾千萬年,自己也會有什麼問題。

  但問題是:為什麼鄒蕾蕾會忽然變成了一塊寒玉似的東西?

  

  現在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只是滿天的雨絲似乎已經感應到了鄒蕾蕾體內的異常,開始微微顫動了起來。陳叔平眯眼望去,一雙神目馬上很清楚地發現,那些雨絲都往鄒蕾蕾的方向偏移了零點幾度,這不是風地影響,因為在陳叔平的仙力施展之下,四周的風早已停了。

  雨絲如泣如訴,緩慢地偏移著,向著那個懸浮在空中,如沉睡一般地鄒蕾蕾身體偏移。

  “淋病了誰負責?”一個並不響亮的聲音在側巷裏響了起來,此時六處的那些人早就已經昏倒在地上,所以這聲音並不怕人聽見。

  陳叔平聽見這聲音裏夾雜著的凶戾氣息,唬了一跳,雙腿一軟,險些倒了下去,對著旁邊的青色牆壁說道:“我知道該怎麼辦,不敢動她。”

  他不敢動鄒蕾蕾,有人敢動。

  一道雄渾至極的氣息從牆內傳了過來,那道褚紅色的歸元寺牆就像是豆腐一樣,被削出了一個大洞,磚頭石灰很安靜地均勻散開,堆積在地上。

  受那道氣息牽引,平躺在空中的鄒蕾蕾開始緩緩轉動了起來,腳前頭後,往寺院牆上的那個洞裏移動。

  場面看著很詭異,很像那些老外魔術師在玩把戲。

  ……

  ……

  院內一片青色,正是歸元寺後圓,老祖宗早就已經從茅舍裏走了出來,站在石階之上,身上的毛衣早已經因為體內氣勢境界的提升而變成了無數團毛線胡亂披在身上,一股強悍的、足以驚動天地的氣勢,從他的身上滲了出來。

  陳叔平默然無語跟著鄒蕾蕾無風自動的身體到了茅舍之前。

  老祖宗眼中金瞳一閃,盯著鄒蕾蕾那張熟睡似地臉龐。沉默半晌後輕聲說道:“怎麼回事?”

  陳叔平心頭一緊,暗自罵娘,心想你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難道我還知道怎麼回事?心裏罵著。面上卻是恭謹無比道:“在寺外就暈了,說了句什麼要打架。”頓了頓又道:“易夫人身上好象有些古怪,似乎在不停吸納著四周的氣息。”

  “廢話,難道俺家連這個都看出來?”老祖宗瞪了他一眼,右手一招,鄒蕾蕾的身體,便隨著他毛毛的手,穿過了金剛伏魔圈,進入了茅舍之中。

  當鄒蕾蕾地身體穿過金剛伏魔圈時,從來對於她的氣息都沒有感應的金剛伏魔圈忽然嗡嗡一響。露出了素色的本體,卻也沒有什麼阻礙。只是很明顯能看見那個青色的光圈上面,因為她的身體穿過,而略有粘滯,往裏面陷了一些些,就像是打雞蛋時,第一筷子下去時對那蛋清表面造成的困擾。

  茅舍的門關了,陳叔平直直地站在外面。就站在那個湖的旁邊,仰頭看著由天而降的雨絲,下意識裏伸出長長地舌頭,將自己臉上的雨水舔舐幹淨,陰陰道:“這是什麼事兒?”

  他體內地仙力還是緩慢地向外散著,向著茅舍裏面散著,而老祖宗先前的火意,也自彌漫在後圓當中,兩股氣息相加。自然驚動了罩在歸元寺上空已經很多年了的那道袈裟。

  那道該死的袈裟。

  ……

  ……

  素色的天袈裟從歸元寺無數簷角瓦脊上”了出來,飄飄搖搖地,在高空之上迎雨沐風。瞬即變大,透出莊嚴氣息,莫大威勢,往地面壓去。

  老猴不怕這天袈裟,老狗卻怕。陳叔平被唬的化作一道清煙,往外直竄,但哪能比佛家至寶的速度快,馬上被壓在了袈裟之下,滿嘴啃著泥巴,摔倒在地。

  正在心驚膽顫,等著老猴發發慈悲來救自己地時候,陳叔平忽然感覺到一絲怪異,似乎茅舍裏面傳出來了一股隱隱約約,卻又無比堅純的吸力,那股吸力直上天際,將那面青色的大袈裟吸住了。

  陳叔平猜到一定是鄒蕾蕾的古怪狀況,尋致的這個結果,鄒蕾蕾此時就像一個極低溫,極安寧的玉石,不停地吸附著身周的一應氣息。而天袈裟內蘊著無窮佛光,感應更強,相應的,吸附的力量也就越大。

  慢慢地,天袈裟飄了下來,很自在地歸位於歸元寺中。

  陳叔平趴在地上,張大了嘴,心想這鄒蕾蕾到底是蝦米人物?易天行這童子,今世如此牛逼,已經讓陳叔平百思得其解,這童子的老婆,就算她前世乃是觀音菩薩身邊玉女,又怎麼能有如此霸道的神通?

  想那天袈裟,就算老猴也撕扯脫,鄒蕾蕾憑什麼能讓它安寧下來?降落下來?

  ……

  ……

  打茅舍裏有本書被扔了出來,不偏不倚正中陳叔平地屁股,陳叔平知道是誰扔的,自然不會生氣,從雨水裏揀起來一看,發現是本科普的書籍,書已經被翻的有些爛了,不知道老猴是從哪兒弄來的。

  陳叔平扶了扶眼鏡,有些心悸地看了一眼平息下來的天袈裟,往兩邊攤開手,表示不解。

  老祖宗的聲音響了起來:“熵。”

  陳叔平依然不解,他是數學老師,後來惡補化學,也都只在“實用”的範疇裏兜圈,物理和哲學是一塌糊塗。

  老祖宗罵道:“熵表示能量在空間裏分布的均勻程度,能量分布的越均勻,熵值就越大,在一個自成體系的空間裏,熵值只可能越來越大,熱力學第二定律,你都沒看過?”

  陳叔平窘然道:“有點兒印象,不過搞忘記了。”他蠻是好奇問道:“這和鄒家姑娘現在的狀況有什麼關系?”

  茅舍裏沉默許久,然後回答道:“蕾蕾的身體如果是個系統的話,那她的熵值已經大到一個無法想像的程度。”

  陳叔平皺眉道:“也就是說,她身體裏面能量的均勻程度高到無法想像?”

  “不錯。”老祖宗冷哼道:“不知道是誰做的手腳,俺家以前只以為是清靜之體,所以能使人親近,現在才知道,這丫頭竟然天生就是純淨之玉般,對身外的一應生靈能量都有極細微的引力。”

  陳叔平撓撓頭,不是很明白:“如果她體內熵值大,那也只是她自己體內的能量均勻。”他的手指唰唰響著將那本科普書翻開,對著上面的一個章節說道:“熵值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增大,所以我們這個宇宙如果不出意外,會歸於一片死寂,但是……那是一個大系統,鄒姑娘只是這樣嬌滴滴的一個人,她身處在我們這個世界當中,應該局部熵值可以降低,不至於對四周的能量產生這麼大的影響才對。”

  陳叔平皺眉不知在想著什麼:“要能影響到她身體外的大千世界,除非……除非,她本身就很……很……?”

  老祖宗沉默著:“自然不是能量均勻這般簡單。她體內的氣息確實十分純淨寧和,能量十分地柔順,如果僅僅這樣,也只不過是個比佛爺還純淨的清淨之體罷了……問題是,她的體內無比寂清,就像是一塊絕對零度的寒玉石一樣,源源不斷地吸取著四周的能量……那感覺,寧靜,空曠,荒蕪,無趣啊……扯臊!怎麼像佛陀那廝以前說過的劫末感覺!”

  “劫末?”

  “這個人類生活的宇宙最後那冷清的景象,溫度極低,空間極大,嗯,冷火片煙一般,哈哈哈哈,冷火秋煙這四個字好。”老祖宗是牛橫人物,並覺得鄒蕾蕾如今的狀況有什麼太可怕,反是為自己找到四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徒弟媳婦兒,感到無比高興。

  “很拗口。”陳叔平覺得唇角有些發苦。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4
第十一章 落花(上)1/2(朱雀記)
  陳叔平嘴裏有些苦。

  想當初一九九五年的時候,他在九江城裏潛伏,手下學生開著建築公司,他在四中教著數學,挺幸福的生活。他本不打算那麼早對易天行動手,但是感應到鄒蕾蕾在歸元寺中習心經有得,這才礙於上命,迫不得已搶先發動,沒有算到歸元寺的天袈裟已經被易朱叼走了寒冰一袂,所以慘被老祖宗一聲喝,打的吐血噴髒,直飛三十裏地之外。

  陳叔平重傷之後,一直有些憤憤然,明白為什麼上頭那些人對鄒蕾蕾也如此重視,直到今天老祖宗金瞳看穿,才明白其中原由——如果易天行是一團火,一旦蘇醒後,可能焚化這世上的一切。那這妮子看來就像是一團冰,一團奇怪而純淨的冰,停地吸附著外界那些強大的能量波動,可以令世上的一切安靜,冷靜,平靜下來。

  “我真傻,真的。”陳叔平抬起他沒有神采的眼睛來,輕聲道:“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

  “啊呸!”老猴怒罵。

  陳叔平從祥林嫂的境界中掙脫,苦臉道:“我早就應該明白,童子既然僅僅是童子,那他老婆肯定也不僅僅是玉女。”

  他喟然歎道:“我常常看見一些但願不如所料,以為未必不如所料的事,卻每每恰如了所料起來,這樣的世間……”

  為什麼每個人在某些失魂落魄的時候,都會魯迅附體?

  ……

  ……

  “那易夫人究竟前世是何方大神?”陳叔平好奇道。

  老祖宗地聲音像大鐘一樣嗡嗡地響了起來。聲音裏夾著不屑和輕蔑:“為何你這狗與那萬千俗輩一樣,總以為每個看不透徹的人物都要有一個前世的嘈雜大背景?”

  陳叔平撓頭道:“不如此,不能解釋易夫人這古怪的神通。”

  老祖宗冷哼道:“童子不僅僅是童子,蕾蕾或許也不僅僅是蕾蕾。但……那又如何?不是所有地強者,都是由前一世的強者承襲而來。照這般說法,當初俺家大鬧天宮之時,你們這些無用的貨色,豈不是天天在猜俺家前世是哪尊佛是哪路神?要知道俺家乃石中天生一猴,不一樣可以呵佛?神,咋沒人猜俺是啥洪鈞老祖來著?”

  頓了頓後,他又冷聲說道:“你若硬要猜她是何方菩薩,何處大佛,那便落了俗套了。鄒家丫頭便是鄒家丫頭,就算她是佛祖從劫末宇宙裏擷取的那縷冰息。又和這現世有甚關聯?”

  ……

  ……

  “為什麼她今天醒了?”許久之後,陳叔平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祖宗冷哼一聲,尖聲道:“還不是那兩個臭屁的白臉菩薩在天上打架,能量波動這般強橫,蕾蕾此時醒,難道要等到佛祖出世那等動靜才醒?”

  陳叔平見他發火,哪敢多說旁的。小意陪笑道:“大家都看不穿鄒姑娘神通,大聖爺金瞳視人,再加一身好學識,著實令小的佩服。”

  茅舍裏安靜許久,老祖宗才哼哼道:“那肥鳥還嘲笑俺家是文盲?……不過,這丫頭這麼睡著,也不是個事兒啊,天上那兩禿驢啥時候才能打完?”

  五臺山上,兩尊大菩薩還在打架。

  漫天青蓮花瓣密密匝匝地往葉相僧的身體上割去。在空氣中撕裂開的空間裂縫看著黑幽幽的十分可怕。崖頂地巨石看似堅實,卻在這些小花瓣的侵擾下,像豆腐塊一般籟籟裂開。空留光滑無比地切割印子,多時,山頂知有多少噸的巨石,便被這些小花瓣撕開的空間裂縫全數吞入肚子,崖頂一片光溜,看著潔淨無垢,卻十分可怕。

  葉相僧雙手合什於胸前,盤坐於地,目不視鼻,鼻不異動,手指似觸未觸,身上別無異彩煥出,只是青凡普通模樣,卻占了個無垢文殊的至高境界——身上的袈裟早已經被侵蝕幹淨,露出下面那白荔枝肉一般鮮嫩的肉身來,看著不免有些讓人心頭生膩——無垢無塵,不惹一絲塵埃,那些青蓮花瓣每每與他的肉身一觸,便無力地滑開,無法施上一絲力量,就連螞蟻打哈欠那麼細微地力量,也無法施加在他的肉身之上。

  花瓣舞,倩僧坐,落花之下,巨石折損湮滅,而這和尚身上面上卻是一絲傷痕都沒有。

  ……

  ……

  一道智慧金光閃過,大勢至菩薩雙腳輕移,下了蓮臺,身形極高極大,就這般安靜地站在葉相僧的身前,將葉相僧的身軀顯得格外的渺小。

  大勢至菩薩身前的瓔珞閃了幾道靈光,他幽藍的眸子驟然間如寒冰遇水,化了少許,多了幾分流波之意。菩薩右手如玉石般的無名指輕輕一屈……

  漫天青蓮花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大勢至菩薩手上地青蓮獨枝上面也沒有重新幻出花瓣來,連花骨朵也沒有一個,只是那麼光禿禿、直棱棱的一根青枝。

  青枝在菩薩的手指間捏著,威勢相倚,由曲趨直,漸成直俏怒尖之勢。

  形如一劍。

  ……

  ……

  大勢至菩薩踏前一步,右腳還在抬起地緩慢過程之中,寶像卻來到了葉相僧的身前,葉相僧此時依然是安坐於地,勉力保持著無垢文殊的境界。

  大勢至菩薩微微欠身,十分溫柔地遞出素枝,就像是想用這青枝上殘存的那滴露水,去蘸洗葉相僧眉宇間地那一絲憂愁。

  青枝脫離了空間的束縛。在那宛如停滯了的時間片段裏,輕輕點上了葉相僧的眉心。

  葉相僧雖持文殊三境界,無垢無塵,但畢竟還不是當年那個須彌山上脅侍佛祖地文殊真身。一應境界較諸真正的大菩薩還有稍許距離。

  便是這半寸,抑或是半絲距離,讓他心中靈識稍一失守,感覺到了青枝在自己眉心的溫柔意。,當 

  五覺未褪,不能真正心上無垢。

  溫柔意出現了,緊接著,卻變作了厲殺意。

  一道強大的殺意,從青枝的前端猛然爆發了出來,嗤的一聲尖嘯,狠狠地插進了葉相僧的頭顱中!

  青枝沒有插進去。只是全數消失,所以看著像是插進了葉相僧的眉心。很是恐怖。

  青枝籟籟作響,微微一帳,迅疾化成一道筆直的青煙,散成極微小的粉末,消散在空中。

  雖然大勢至菩薩以極大威勢保證了青枝地柔嫩枝頭,沒有在葉相僧的無垢面上滑開,但獅子文殊地金剛護體。起了第二層的保護作用。

  而葉相僧的眉尖……緩緩滴下了一滴殷紅無比的血滴。

  無垢文殊境界,終於被破。

  ……

  ……

  葉相僧歎了一口氣,雙掌依然堅定地合什著,唇中輕聲念道:“如是我聞,汝已供養大神通佛乃至般涅特例,當得大福廣大功德,猶如甘露第一甘露,最後甘露究竟涅盤。”

  這是佛祖當年在拘屍那城娑羅雙樹間,對眾弟子說的話。

  佛言一出。葉相僧眉心滴落的那滴鮮血,漸漸褪去紅色,成一甘露清純模樣。嘀嗒一聲落在地上,沒有濺起水花,反是激起一片清光。

  清光現於葉相僧身下,卻盛於葉相僧身後,清光中,文殊菩薩寶像莊嚴浮現,一手青蓮,一手金剛寶劍。

  葉相僧睜眼,雙瞳清光湛湛,喝道:“斬!”

  隨著這聲喝,身後的文殊菩薩寶像面露戚容,眉夾怒意,左手青蓮收到身後,右手金剛寶劍倏地一聲染成紅色,猛地朝著身前地大勢至菩薩寶像斬了下去!

  大勢至菩薩面無表情,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單手一禮,身上裙擺飄飄,身後蓮臺微搖,面上白了一白。

  文殊菩薩金剛劍一斬,卻是斬入虛空之中,無上佛性依劍而出,卻是穿過了大勢至菩薩的寶像,沒有任何的效果。

  片刻之後,遙遙對著月桂峰的另一處山峰上傳來一聲巨響,喀喇聲中,那處山峰頹然從中折斷,挾著無數的岩土猛地向千米之下的山腹處襲去!

  菩薩一劍傷不了菩薩,卻生生將一座高峰從中斬斷!

  ……

  ……

  葉相僧忽然抬頭看了大勢至菩薩一眼。

  大勢至菩薩眼簾微垂,口頌道:“如是我聞,世尊右脅臥時,三千大千世界於中所有須彌山王、鐵圍山、大鐵圍山、目真鄰陀山、香山、雪山、及諸黑山、大地、大海一切皆悉六種震動,所謂動踴起震吼覺……勢至六動,弟子於正法中深得正信。”

  葉相佛言一出,文殊真身現,劍斷山峰。

  大勢至菩薩佛言一出,天地震動,音波交織,空中隱有雲雷吼聲,遠處那座正在急速垮塌的山峰受此大動幹擾,於可能間,岩石頓住向下的傾勢,將折的山峰緩慢地回複原位,就像是葉相僧剛才未曾斬出那一劍般。

  葉相僧輕輕抬起頭,看了一眼山腹中那些無知無覺,滿臉惘然地千萬僧眾,回頭對大勢至菩薩一禮。

  山峰若是墮下,下面那些僧人們一定都會死亡,葉相僧先前看了大勢至菩薩一眼,菩薩便知道他心中所憂,所以施出六動大神通,救了那些僧人一命。

  而葉相僧只是一禮,未曾言謝。

  菩薩當稟慈悲心,此乃分內事爾。

  經曆了這個小插曲,兩尊大菩薩之間的戰鬥似乎留下了一個空白處來,葉相僧忽然開口輕聲道:“既知我,何殺我?”

  “知師兄甚深,故不得不殺之。”大勢至菩薩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了。

  “解其意。”葉相僧坦言自己的疑惑。

  大勢至菩薩沉默少許後道:“師兄為何不複智慧文殊境界?”

  葉相僧在五臺山周遊半日,卻遇智慧文殊像而不悟,這確實是一個很值得深究地問題。葉相僧一雙清目看著大勢至,忽然說道:“我有聰明境界,何需智慧?”

  大勢至菩薩一笑不語。

  葉相僧微笑道:“若我回複智慧文殊境界,只怕世尊所思所往,便盡數明白了。只是聰明文殊講與我聽,這事由,若真明白了,倒不見得是好事。”

  大勢至菩薩微笑應道:“師兄真有大智慧。”

  “若真有智慧,當靜居以待寂滅,何苦多事?”葉相僧歎道:“此為小聰明,屬大智慧,世尊所思太過……弟子實難明白。”

  這句話透露了一個驚人的事實,看來葉相僧已經隱隱猜到佛祖為什麼會失蹤這麼多年。

  ……

  ……

  “我來問師兄。”大勢至菩薩忽然肅然道:“師兄可會追循佛祖遺旨?”

  葉相僧皺眉道:“佛祖精義,自當傳播天下。”

  大勢至菩薩難得露出一絲人類表情,歎息道:“便知如此,所以不得不殺之。”

  葉相僧面色逐漸冷了起來:“大勢至,當年佛祖由於你發願攝取廣大殊勝清淨莊嚴的世界的緣故,因此命名你為‘得大勢’,你可記得?”

  “喏。”大勢至菩薩金光閃閃的菩像在峰頂清風中欠身一禮,表示對那位不知死活的佛祖的敬意。

  “既然如此,為何要逆佛祖?意,妄興血光?”葉相僧雙瞳漸漸寒冷。第十二章 落花(下)1/2(朱雀記)
 桂峰上,大勢至菩薩面容柔和,輕聲解釋道:“佛祖或許……錯了,修行不能那樣,所以我立下宏願,要阻止佛祖所悟傳入人間,師兄體鑒。”

  明知道這位大菩薩是佛宗隱藏的最深,實力最為恐怖的一大“殺手”,但當他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卻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氣息,就連身後的智慧金光的顏色也變淺了,像柔軟無害的清色水波一樣在菩薩寶像後蕩漾著,由不得人信。

  但一聯想到大勢至菩薩,在雪原之上,將普賢菩薩傷的那般淒慘,將文殊殺的那般可憐,將須彌山羅漢們殺死不算,還暗中誘梅嶺血僧修個斂佛見佛的行門,准備將須彌山眾羅漢趕盡殺絕,永世不得超度,這般狠辣,與他此時臉上的慈悲柔光一襯,顯得格外的令人心驚膽顫。

  ……

  ……

  “傻子啊傻子。”葉相僧滿臉憐惜地看著大勢至,“就算佛祖是錯的,但他所悟如何,莫非真的能對俗世的信仰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一應世眾,能體悟到佛祖境界的又有幾人?”

  他滿臉悲容繼續說道:“難道就因為這樣一個莫須有的事情,你就願意擔上這五百年來的罪業?”

  大勢至菩薩的藍瞳之中漸漸潤澤,輕聲應道:“普賢師兄也傻嗎?”

  葉相僧搖頭微笑:“我與普賢,又能影響幾個人?況且你信我智慧。又怎麼判定我的選擇?阿彌陀佛難道這樣害怕我們師兄弟?”

  大勢至菩薩輕吐一口氣,白霧在他面前散作蓮花,清淨異常:“有些事情,說不得便是說不得。”

  “罷罷。你殺我,自然有你地道理,普賢不想被你殺,也有他的道理,這幾十世裏,我讓你殺,自然也有我的道理。”葉相僧寧氣靜神,斂去面上寒意,柔聲道:“人人皆有自己的道理,這是勉強不來地。”

  大勢至菩薩木然道:“現在天上形勢很艱險很複雜。師兄再等上數百年再回。”

  這句話說的意思明白,您再死個幾十世再說吧。

  葉相僧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今世之文殊,願被你殺……因為今世童子已出,須彌山眼看便要重立,所以文殊不願繼續墮那無知障中。”

  白衣童子出,此乃佛土一大事。

  大勢至菩薩的表情紋絲不動,說道:“童子今世參錯老師,性情戾橫……況且。彌勒降世又豈是你我這世能看見,應看見?”

  葉相僧看向他的頭頂,微微一笑道:“性情戾橫自然,那猴兒教出來的徒弟能如此溫柔已是異數,只是大勢至你這頭頂寶瓶兒也破了,衣裳也爛了,怕是在他手下吃了少苦頭。”

  大勢至菩薩的頭頂寶瓶此時已經缺了一個大口,上面隱有火燎煙薰之跡,好端端一佛家至寶。此時卻變成了垃圾佬手中的物事一般。

  不用說,這定是那個揀垃圾的小子做的好事。

  葉相僧淡淡問道:“只是明白,阿彌陀佛與你。為何一定要追殺童子。”

  他心憂易天行在天界生死,所以才不惜現出真身,在五臺山上大開法會,引動大勢至菩薩下界來殺自己,但在他的心頭,一直有椿大疑惑——若佛祖真地如自己隱隱猜到那般,踏上了不歸的旅程,那白衣童子出,也不可能再找回佛祖。

  既然如此,西方淨土為何在四處撲殺須彌山眾之餘,對易天行也是不肯放過?撲殺須彌山眾,還有可能是因為那個屎橛般地理由,殺易天行?青白豎了老猴這樣一個恐怖敵人,還要鬧得淨土最大的那個菩薩反目,實在是很沒道理。

  大勢至菩薩面上忽然露出寒意,說道:“若童子今世仍只是童子,你我自然當小心護持,助其佛法精進,然而有些人另有心思,只怕她想讓末法時代提前來臨。”

  葉相僧一驚。

  佛經曾言,當佛祖圓寂之後若幹年,三千大千世界進入末法時代,其時經義盡毀,寺廟盡焚,天地間濁氣橫流,一片大亂,於眾生中忽有百千者稱佛,一片嘈雜……然後白衣彌勒於兜率陀天降於世間,再渡眾生。

  葉相僧皺眉:“還有五十多億年了,大勢至,你擔心的早了些。”

  大勢至菩薩面無表情道:“若真彌勒降世,自然無需擔心,我只擔心與之相應的末法時代,若有人強行將這時代提前,來助彌勒降世,師兄,你可心安?”

  末法時代,對於這一世的佛教來說,確實是致命性地打擊。

  “末法時代?”葉相僧微微笑道:“我上五臺半日才發現佛法早已日衰,佛祖若真已離開,即便是末法時代來臨,那又如何?”

  “然則,你我佛宗弟子,怎忍目睹末法時代到來?”大勢至菩薩應道:“如今這世間,梅嶺有人稱佛,雪原有人稱佛,東洋小島有人稱佛,佛土之中,佛號更多。”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清冽之意,悠悠道:“眾佛皆偽,今日之彌勒也偽。”

  葉相僧斟酌少許後道:“這定是阿彌陀佛想法。”

  大勢至菩薩合什道:“正是。”

  葉相僧搖頭道:“無怪乎,這五百年來,阿彌陀佛令你下界傳道,在中土廣灑福塵,講述淨土之法,勸居士口頌阿彌陀佛而不言它佛。”

  片刻之後,他誠懇道:“放過童子吧,依他的心性。斷不會淪為他人地工具。”

  大勢至菩薩不動頜首,身後清光微盛:“童子如今已入地府,阿彌陀佛已去那處,工具?每個生靈都可能在下意識裏成為別人。或者自己的工具。”

  葉相僧見他執著,由苦笑道:“看來阿彌陀佛真的認為自己才是未來佛了。”五百年來,淨土宗大盛於中土,其中內門秘傳,阿彌陀佛今世護淨土,來世為未來佛,這套法辭雖然傳播不廣,卻也隱隱透著阿彌陀佛的野心。,當 

  大勢至菩薩面上隱現金剛怒容,喝道:“佛祖令到六界大亂,誰會知道他親自點化地童子將來成佛之後。又會給這三千大千世界帶來何等禍患!阿彌陀佛畏惡名,便是要令這世界安穩。此乃無上功德。”

  葉相僧搖頭道:“我說普賢太執著,原來執著另有人。”

  大勢至菩薩背了五百年殺手的惡名,做了無數人神共憤的醜陋之事,全是為了心中那絲執著——他以為阿彌陀佛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大勢至菩薩寶像莊嚴,智慧淡光罩峰頂,忽然沉默了下來。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好教師兄得知,阿彌陀佛並無世俗爭權之心。”

  葉相僧合什道:“自然如此。”又誠懇求教道:“那是為何?”

  “佛曰:不可說。”大勢至菩薩冷冷說了句最俗地答案。

  “即便是我,也不可說?即便是將死之我,也不可說?”葉相僧微笑問道。

  “既然師兄還要在人間沉浮數十世,說與不說又有何坊?”大勢至菩薩半點沒有猶豫,很顯然這個秘密十分重要,雖然他今天一定要將葉相僧殺死,也不願意在對方臨死之前透露半點口風。

  

  葉相僧忽然問道:“大勢至,阿彌陀佛可好?”

  “好。”

  “觀音大士可好?”

  “好。”

  “藥師佛可好?”

  “好。”...“月光菩薩可好?”

  “好。”

  ……

  ……

  一連問了數十個名字。葉相僧才極安慰的一笑,說道:“若眾人都好,那還罷了。”

  他忽然又問:“地藏王菩薩可好?”

  地藏乃七大菩薩中願力第一菩薩。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故名地藏,這位大菩薩在釋迦牟尼佛滅度之後,在末法時代到來之前,當彌勒佛還沒有降臨人世的時候,是他,勇敢地捏負起救度眾生地重任,曾發大願:“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葉相僧乃第一智慧菩薩,此時忽然問地藏王菩薩安好,自然別有深意。

  果然,大勢至菩薩眉毛微微一聳,似墨劍一般,引動著那雙幽藍的眸子散出寒意,他盯著葉相看了片刻,幽幽道:“師兄終是猜到了些許?”

  葉相僧見他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心頭一陣悲哀,說道:“五百年前,下界尋找佛祖之時,便察覺各界之間通道有些問題,料到,果然……”

  大勢至菩薩往後退了一步,站在蓮花座下,冷聲道:“勢已成,無須喟歎,只需解決。”

  葉相僧合什持禮,表示認同雙方沒有和平解決地可能,微笑說道:“我想看看,究竟佛祖留下的這爛攤子,用你們這堵地法子能能治好,我想看看,童子究竟能不能成佛,我想看看,六道輪回究竟開不開得,看看究竟是你對,還是我對。我想教阿彌陀佛知曉,他若想當未來佛,卻還要看我們這些須彌山的餘孽承不承認。”

  話語溫柔,“餘孽,二字,卻是說的不期然有些怨恨之意,說到最後,菩薩依然擺脫不開執著心,普賢如此,大勢至如此,就連這一向溫柔可人,大智若愚的葉相和尚也是如此。

  話語畢,他身後文殊菩薩寶像重現,清光之中,寶劍如風而斬,斬向大勢至菩薩的面頰。

  ……

  ……

  大勢至菩薩右手空空,那朵青蓮蓓蕾早已在先前的神通比拼中化為烏有,頭頂的寶瓶也缺了口,被融了些汙漬,顯然不複本身絕世神通,如今地大勢至菩薩,似乎沒有什麼趁手的法器了。

  但他有手。

  一雙潔白如玉,潔淨無塵的手,五百年前,他就是靠著這雙堅毅的手,以極大的執著心,在雪原上偷襲了執著的普賢菩薩,將普賢菩薩傷的淒慘如斯。

  此時這一雙手,又穿過了智慧光芒,輕輕拈著葉相僧的寶劍,滑落下來,向上伸展,輕柔撫著葉相僧的頭頂。

  葉相僧根本無法躲開這破開空間,穿雲破霧,仿佛自另一個世界裏伸出來地一雙手!

  他頭頂被按之後,如遭雷劈,無垢文殊境界,先前已被青枝所破,孺童文殊至柔境界,卻也無法化解這菩薩手掌中的溫柔,獅子文殊護體,卻也止不住那無上的神通往自己地頭頂猛烈地貫入著帶著鐵鏽味的死寂之意。

  葉相僧的雙眼開始流血,肉身劇烈地震動著,一雙清目此時極為難看地突了出來,撕裂了眼眶周圍的肌膚。

  耳中開始流血,淌下圓潤的耳垂,滴在他的肩上。

  他似乎無法動彈了,面容也扭曲了,卻依然能隱隱看見那一絲笑容,慈悲的笑容。

  鼻子裏也開始流血了,緊接著胸腹中被一股大力絞動,五髒俱碎,雙唇再也緊閉不住,唇角流出血來。

  五處血水從他的臉上滲出,愈來愈急,愈來愈紅,愈來愈豔,菩薩血如流淌的紅寶石,滴滴嗒嗒,打濕了胸前肌膚。

  倘使菩薩血滿襟,無襟的胸口像是一塊素潔的白布,那些血滴在那處,恐怖地散開,就像是紋上了一大朵豔麗至極,盛極將荼的花朵。

  花朵漸漸落下,是為落花。

  ……

  ……

  葉相僧渾身劇烈顫抖著,承受著這足以令天地六動的法威,然後緩緩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前的血花上輕輕一沾,然後向身前伸了出去。

  平凡無奇的中指,指尖一點紅,柔柔戳在大勢至菩薩的寶像腰間。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4
第十三章 中指終止1/2(朱雀記)
  五臺山上驟然響起一聲清喝!

  這清亮至極,如龍如鳳的聲音裏夾雜著滿天梵響,玄天絲竹,怎麼也不像是從一個人的口中發出來的。

  確實不是人發出來的,是大勢至菩薩吼出來的。

  ……

  ……

  清光之中,大勢至菩薩低頭,看著自己的腰間,喉嚨裏發著咯吱咯吱的聲音。

  葉相僧的中指頭已經狠狠地紮進了自己的腰腹裏,自己寶身的血肉神經清晰無比地感應到那根手指上肌紋的觸覺。

  大勢至菩薩在發出一聲清喝之後,面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正用自己的六動大神通抵擋著腰腹裏那根手指上傳過來的無上佛威,實際上他的靈臺深處,卻隱隱有了一絲畏懼。

  因為那根手指上的氣息很熟悉。

  雖然已經有五百年曾在那個人的座前聽經,雖然這五百年裏自己一直在觸犯著那個人的遺旨,雖然這五百年裏自己一直在誅殺著那個人的親信菩薩們。

  縱使隔著遙遠的五百年,大勢至菩薩依然一陣顫栗。

  佛祖的手指!

  ……

  ……

  葉相僧頹然箕坐於地,渾身骨肉早已盡碎,只憑著一顆精純至極的菩提心,強行撐著自己的心神,將自己的中指戳進大勢至菩薩的腰腹中。

  大勢至菩薩覆在他額頭上地那只手掌正在源源不斷地往裏灌入著威勢,那股威勢令葉相麻、癢、痛、懼、驚、怖……正在毀滅著他的肉身。拷打著他的心神,扭曲著他的意志,隨時可能將葉相僧再次打入那死不見底,幽黑無比地死亡空間裏。徒留一身無知無識無覺的佛性在人間飄蕩。

  幸虧,每個人都有一根不雅的中指,幸虧葉相僧這根不雅的中指很有來頭。

  幸虧易天行在梅嶺上教過葉相僧怎樣使用那個不雅的姿式,來發揮那個很有來頭的指頭。

  ……

  ……

  中指上佛祖殘留的氣息,無限度地加速了葉相僧體內佛性地侵伐速度,將他體內麻癢痛懼驚怖的六種可怕感受全然轉成了純正的佛息,然後以中指為橋,源源不絕地灌入大勢至菩薩的體內。

  大勢至菩薩地寶像愈來愈亮了,藍藍的雙眸卻愈見幽深。大勢至菩薩面上地驚徨只是驚鴻一瞥,他馬上回複了肅然。幽藍的瞳子裏面顯出無上堅毅之色,低頭望著滿身是血的葉相僧。他輕聲說道:“這畢竟是佛祖的手指,不是你的手指。”

  話語畢,又是一陣清喝從他的唇裏喝了出來,整座五臺山的生靈受此菩薩喝聲相擾,跪倒於地,不敢動彈,滿山青樹黃花一陣飄搖。葉碎花瓣碎,終現厲殺之意!

  月桂崖上轟地一聲輕響,青石全數被威勢壓成粉末!

  葉相僧只覺那股威勢更加巨大,面上的五處血水噴流的更加疾速,眼前一紅,緊接著一黑,便再難視物,只得勉強將殘存的神識放了出去,將這月桂崖四周的景象攝入識海之中。

  聲波雖輕。卻足以壓碎巨石,聲波嫋嫋散開,震的滿山殘樹再遭重創。樹根拔起,樹皮絞成絲束,草屑大飛,以月桂崖為中心,繞著一大一小、一坐一立的兩尊菩薩打著漩,連綿數十裏長,在山腰裏疾速轉成,構成一道宏偉的素色圓圈,蔚為壯觀。

  素色樹皮草絲之圈疾速旋轉著,驟然間卻在五臺山腰的空氣中,猛地停頓了下來,卻沒有四處散開,反是朝著月桂峰地方向快速合攏,看上去就像是一場大爆炸的逆向放映過程一般。

  聚攏的速度很快,過?那,那個圓圈已經縮小到只有幾公裏地直徑大小。

  而天空中的聲波震蕩卻隨著這個圓圈的縮小,而變得越來越激烈,大勢至菩薩那聲吼猶在山穀裏回蕩著,如萬條巨龍起伏欲飛,如鳳凰於火中引吭而歌,清亮無比。

  天地間,忽然安靜了下來,已經無法承受兩尊大菩薩神通境界的天地,以安靜表示著卑微。

  小小五臺山,已經不足以容納菩薩造成的元氣幹擾。

  ……

  ……

  素色的圓圈,猛地再次一收,剛安靜不過片刻的雷鳴清聲驟然一爆!

  迸的一聲巨響,在月桂峰頂響起,聲波只傳出數十米外,便旋又被兩尊大菩薩本麼的強大佛息吸附而回,前一層聲波擠壓著後一層聲波,如江水相迭,起伏不停! 

  滿天樹皮草絲如金剛刺般紮入山體之中!

  峰頂綻起一道秀氣至極的塵埃,?的一聲,塵埃形成了一條渾圓至極,無比完美的圓圈。

  圓圈之中,地上空無一人。

  五臺山下萬千僧眾惘然抬首,只見今日佛光大盛的素山之上,極遙遠的天空中,有一道白煙,正向著高天之上飛去,倏然間便消失了蹤影,由此可以想見那道白煙的恐怖速度。

  離開地球約有數萬公裏外的一個安靜宇宙空間裏,遠處的太陽像是一個白色的光球,而地球正好擋住了一片陽光,將龐大陰影,投射到了這片空間裏。

  黑暗寂清的空間裏,兩團火正在燃燒著,明明這裏沒有一絲空氣,但那火依然燃燒著。

  是青獅怒火,是淨土業火。

  血花像柳絮一樣,在無重力的空間裏四處飄浮,速度很慢。所以構成了一幅極為詭魅地畫面,有點兒像一蓬四處散開的油畫上的花朵。

  在這紅色中夾著黑幽的血色花朵裏面,是那兩位知死活地菩薩。

  大勢至菩薩面上已經結了一道寒霜,長長的睫毛似乎被那些白色的冰霜粘住了。所以緊緊地閉在一起,他的臉上慘白慘白的,寶像上的瓔珞如意,一應法器的表面全部都出現了一些不潔的裂痕。

  所有佛子,皆為佛陀的弟子。

  當葉相僧手上的中指帶著佛祖殘留地尊嚴度入大勢至菩薩的體內後,佛已經放棄了這個弟子,所以才會讓大勢至菩薩地所有法器都在同一瞬間蒙上了一層鐵鏽暗光,同時佛息在大勢至菩薩的體內來回柔巡,四處飄灑著寂滅之意。

  若不是大勢至菩薩菩提心無上精純,或許此時早已經歸於寂滅去也。

  ……

  ……

  但大勢至菩薩說的對。用這根指頭的,是葉相僧。是文殊菩薩,卻不是佛祖本人。

  葉相僧雖然已複三重文殊境界,今時今日的他,早已不是梅嶺上那個憨秀的小和尚,所以這一記佛指,也比那個夜晚要厲害上無數倍——但他畢竟不是佛祖。

  所以大勢至菩薩沒有死。

  而葉相僧要死了。

  血從他的臉上散開,成無數絲條漸漸行遠。脫離這具肉身。葉相僧感覺自己地中指還停留在一個冰冷的身軀裏,不由微笑,這一笑,他的唇角卻是慘慘地撕扯開來,露出裏面已經碎成小米粒般的牙齒碎末來。

  在大勢至菩薩的威勢雙手下,他的五髒已碎,肌肉已碎,皮膚已碎,骨骼已碎。全身都碎了,只是那顆纖淨無垢的菩提力勉力吸附著這些血肉骨渣。

  然後,佛指的力量已經用完了。

葉相僧已經變成血洞的雙眼裏。透露出絲絲清光,身體碎肉包裹著地那顆菩提心也泛出清光,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近,心頭卻是一片清明,仍然露出淒慘的微笑,默然想著,倒是可惜,還是差了少許。

  大勢至菩薩滿面冰霜漸漸融化,他的眼角微微一抖,然後醒來。

  寂清地宇宙空間裏,在地球陰影的罩下,溫度只有零下兩百來度,極低的溫度,似乎要凍潔一切事物,卻是凍不住那些緩慢的血花伸展。

  葉相僧的神識卻不再探他,反而帶著幾絲眷戀,投向遠方那個藍色的星球,感受著自己面上碎肉裏的血液正呈射線狀往外淌去,笑著想道:“如果讓易天行看見了,他肯定會笑我臉上怎麼長出朵菊花來。”

  

  釘的一聲,一粒晶瑩透徹的冰花從大勢至菩薩眼簾上第三根長長的睫毛上飄落。

  淡淡佛息從他的身上傳來,他輕輕轉動手掌,在葉相僧已有肉泥般的肉身上輕輕一拂。

  然而卻沒有拂下去。

  遙遠的藍色星球上忽然傳來了一道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動,那股力量無比純正,無比靜柔,無比寒冷……竟似比這宇宙裏零下二百度的溫度還要低上許多。

  那股波動倏忽間破開時間空間的距離,來襲到這團黑暗中的幽火旁。

  滿天血花佛息一寧,馬上被凍結成無數冰屑,隨著宇宙間的無處不在的引力場,緩緩移動著。

  大勢至的掌,在葉相僧的頭頂。 

  葉相僧的指,在大勢至的腹中。

  兩尊大菩薩在油盡燈枯之際,就這樣被那道冰寒寧柔的末劫之意,生生凝在了宇宙空間之中,就像是宏大宇宙裏青空多出了兩尊精美卻血腥無比的雕像。

  ……

  ……

  地球,中國,省城,歸元寺,後圓,茅舍。

  茅舍已經不在了,被一股靜柔的力量化成了無數碎粉,平鋪在地上。

  老祖宗打了個哈啾,看著身邊光禿禿的後圓,看著那個被吸的有些變形的金剛伏魔圈,看著自己藏了許多年的書散在地上,苦著臉回頭。

  圓外,陳叔平正露出一個腦袋,哆嗦著看著這裏。

  老祖宗咧嘴嗤了一聲,回頭望向原本是茅舍,如今卻是光禿禿的地面。

  鄒蕾蕾正躺在那裏,安詳無比,臉蛋微紅,看不出任何異常,就像是在熟睡一般。

  老猴撓撓腦袋,低聲咕噥道:“安得廣廈千萬間?給俺一屋也不嫌。”

  陳叔平用手掌附在嘴邊,用極輕的聲音喊道:“大聖爺,要要我去天上把那個菩薩給殺了?”

  老祖宗渾身的深褐猴毛同時一時間舒展開來,眯眼深吸氣,似乎這個提議讓他老人家十分愉悅,哼道:“這個想法倒是不錯……如果你想送死,兼害死葉相和鄒家丫頭的話。”

  此時萬裏之外的大勢至菩薩、文殊菩薩,與鄒蕾蕾之間形成了一種極巧妙的平衡,如果有人誅大勢至菩薩,菩薩散體之威,只怕會瞬息間將葉相與鄒蕾蕾震死。

  老祖宗皺眉:“文殊……要死了。”

  ……

  ……

  一個看著怯生生的柔弱身影,出現在了院牆的上頭,有些迷惘的目光看著後圓地上,那個在滿天雨絲裏不停酣睡著的鄒蕾蕾。

  來人是泰梓兒。

  今日菩薩大戰,如此大的元氣波動,清楚地傳到了她的心中,如今的她已經隱隱成仙——但神識裏,卻隱隱察覺到歸元寺的後圓和這件事情隱隱有些若隱若現的關聯,雖然自年前那場大禍發生後,她的一顆道心無來由地迷癡了起來,也不想與易家再有太多瓜葛,可知為何,她還是來了——來了也不能做什麼,只是帶著一絲迷惘,看著那個女生,易天行的那個女生。

  ……

  ……

  陳叔平半邊身子躲在牆後,只露出一個腦袋,往斜上方一抬頭,便看見了她。

  犬仙君並不知道這女子乃是天庭的小公主,當他下凡寄生於九江四中時,泰梓兒還沒有在這個人間出生。

  但陳叔平還是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寺廟院牆上那個有些癡呆的麗人,眉宇間隱著絲自己十分熟悉,又十分厭惡的神情。不過他在臺灣東北面的那個小島外,曾經遠遠見過泰梓兒,知道她與易天行之間的關系有些暖昧,自然不敢胡亂出手。

  老祖宗卻是理都不理悄然來到的泰梓兒,一雙金瞳,全是小心翼翼地盯在鄒蕾蕾的身上,半晌後說道:“狗,別去理天上,小心守著這裏。”

  淡青色的金剛伏魔一閃一閃,似乎隨時可能崩塌。陳叔平有些擔心問道:“如果天袈裟大陣起來了怎麼辦?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易天行回來不生燉了我?”

  老祖宗金瞳一翻,嗤笑道:“俺家何時落魄到需要你們這些家夥來理我生死?”

  “這姑娘怎麼辦?”陳叔平指著院牆上的秦梓兒,請示道。

  老祖宗聳聳肩,肩膀上的毛衣絨團落到微濕的地面上:“家務事兒,誰能理的清楚?”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5
第十四章 法會(上)1/2(朱雀記)
  自從歸元寺修起後,老猴就一直住在茅舍裏,已經有幾百年沒有淋過雨了,今天茅舍塌,滿天雨絲落下,打濕了他的長毛,微涼著他的身體。

  他搖搖頭,濕了的褐毛灑開一蓬水花,倒有些性感兒。

  “等那小子回來再說。”老祖宗最後這樣想道:“當初收他當徒弟,只是為了出去,如今……如今只求著大家都快快活活的,別出什麼事兒便好……出去?嗯,今天淋了場雨,濕匝匝的倒怪舒服,也許?也許……就這麼住在這廟裏也不錯?”

  老祖宗的身邊是一大堆碎報紙,報紙下隆起一個小團兒,不知道裏面是什麼,籟籟響著,一個毛茸茸的青腦袋從裏面鑽了出來,正是青獅。

  小青獅趴在老祖宗的身邊,雙只前爪平疊著,腦袋有氣無力地擱在毛爪之上,雙眼無比哀傷,看著天上某個方向。

  老祖宗伸出手,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放在了它的頭上,揉了兩下,歎了口氣。

  

  人間的菩薩大戰,確實帶來了很恐怖的後果,五臺山已經狼籍一片,本來還籠罩在佛光裏的眾弟子們免有些心神悸蕩,不知所以。

  離五臺山約摸有一百多公裏的地方,紮西喇嘛感應到後方山上的那場佛法大戰,沉著臉。強抑著自己地心神沒有回頭,只是加快著腳步,拖著手邊的小喇嘛快速向西邊去,向藏原去。

  難怪宗喀巴大師先前喊自己師徒趕快離開五臺山。

  ……

  ……

  先前的五臺山上。還是佛法大會,清光湛湛,寧心靜神,好一場煌不法會,如今,卻成了大神通的戰場,空留滿山傷痕,淒愴無比。

  人間是這樣地。

  天上呢?

  當葉相僧在五臺山上開法會的時候,在天界,也同時有兩個法會在開。

  一個是在西天淨土。黃湖之畔,青山之前。滿天菩薩禮敬,天女散花,阿彌陀佛座前,法會氣象森然。

  而令天界眾生震撼的,是另一處的法會。

  那處法會在普陀靈山之上,觀音菩薩道場。

  這天普陀山很熱鬧,滿山的青樹都在清風中微微抖著。似乎是笑的肚子痛了,捧腹顫抖,滿山的青光比往日裏更加興盛,似乎預見了自己這處道場終於迎來了某種大時刻——觀音菩薩准備開五百年來的第一場法會。

  觀音菩薩自從脅侍阿彌陀佛,後來又常年跟隨佛祖身邊開始,便沒有獨自開過法會,相傳天尊曾經偶爾問過菩薩,為何開法會?菩薩這樣回答道:“佛祖為我師,阿彌陀佛為我父。法會這種事情,我站在一邊多聽聽就好了,哪有能力自己開法會。”

  眾仙眾神眾菩薩。都知道觀音菩薩謙虛。

  天界眾人都敬愛菩薩,都敬畏菩薩,就是因為他謙虛,從他開始在天界嶄露頭角開始,一直到後來,他成為了橫亙佛道兩家的大人物,他還是保持著最初的謙虛模樣。但大家都知道,這位菩薩不簡單,而又發現這位菩薩一直謙虛著,所以大家在心底都有很深地迷惑——觀音菩薩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觀音菩薩地身上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神秘色彩,就因為這一絲神秘,讓大家……很害怕。

  是真的害怕。

  雖然他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而且他的慈悲之名早已傳遍三界眾生,他的交遊肯定是天界眾人中最廣的那位,但依然很神秘,因為他是佛祖地弟子,在門內卻沒有排名,他是阿彌陀佛俗世的兒子,身旁的脅侍,卻一直跟隨在佛祖的身邊,卻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

  按照如今人世的說法,觀音菩薩就是佛祖的私人秘書。天界有很多聰明人,在這些聰明人的眼裏,一個永遠恬淡慈悲,什麼人也不得罪的私人秘書,是很可怕的存在。

  尤其是佛祖地私人秘書。

  ……

  ……

  佛祖不見了,須彌山垮了,觀音菩薩又回到了西方淨土,回到了阿彌陀佛的身邊。阿彌陀佛沒有像對付須彌山文殊普賢一樣對付他,天界的眾神都在暗自猜忖著,一方面是因為阿彌陀佛與觀音菩薩之間地傳承關系,另一方面,只怕阿彌陀佛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來對付這個神秘的觀音菩薩。

  道家的仙人們都在猜測,觀音菩薩看來是與阿彌陀佛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才會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阿彌陀佛的身邊,而沒有對於須彌山的覆滅發表一點帶有傾向性的看法。

  如果觀音菩薩發表了看法,說不定如今的佛土已經分裂了,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人們已經認可了,他的看法,就是代表著佛祖的看法。

  可是等了五百年,觀音菩薩還是安安靜靜地捧著瓶兒,站在阿彌陀佛的身邊,充作那個不起眼的脅侍背景。

  所以天界的人們開始疑惑起來,莫非觀音菩薩就是准備這樣下去,再等幾千幾萬世後,順利地接任阿彌陀佛的佛位?

  可是這種情形與大家對於觀音菩薩的認知有極大的差距。

  不應該這樣簡單,真的,觀音菩薩不應該這樣簡單。

  ……

  ……

  這種情形就像是人們看小說時的感覺一樣,看到小說裏地主角算無遺策。攻城掠地,那便要拍案稱快,若看到最後,卻發現主角安順於某主之側。平穩等到故事的大結局,這便大大不樂,男主角變成了男配角,梁朝偉也要不高興,更何況這些看小說的人。

  觀音菩薩在天界眾人的心目中,就有點兒像一個帶點兒神秘,帶點兒不可知意味地男主角。

  人人都在等待著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他卻一直安靜著,退居到男配角的位置。由得眾人失望,看客惱火。唇角生瘡。

  孔明老在讀書,那看三國有什麼意思? 前幾日從西方淨土傳來了一件令三界震動的大消息,消息很簡單,北方多聞天王又是第一個知道這消息的人,當日在南天門外的值班小房裏,他掩低了聲音。對身邊幾個人說道:“知道嗎?觀音菩薩有動作了。”

  於是,天界的所有人都知道觀音菩薩有動作了。

  先且不論觀音菩薩的動作具體是什麼,但只要是一直安靜雌伏在阿彌陀佛身邊的觀音菩薩,忽然間有了動作這個事實,便足已經調動所有人的興趣,震駭所有人的心神。

  五百年動,動則已,一動必將驚人。

  又過了幾日,事情漸漸清楚。聽說那日阿彌陀佛正在淨土開法會,黃鶴亂飛,佛偈四聞之際。觀音菩薩忽然走到湖邊,灌了一瓶子淨水,然後毫不持禮地 背身微笑離開,將自己充滿嘲弄意味地背影留給了淨土的菩薩羅漢,還有那尊佛。

  事情地每一個側面,都通過不同的觀察者,傳到了不同的傾聽者耳中,有的人對於菩薩離開時的那一絲微笑產生了極大疑惑,努力想從那絲微笑唇角翹起的弧度,來判定菩薩內心深處的情緒,也有人在通過第日手資料,計算當時菩薩走到湖邊時蹲下地姿式,以確定他當時思考的方向,還有人在四處打聽,大勢至菩薩當時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的。

  還好沒有人找人臨纂阿彌陀佛當時的神情,對於一方大佛,這點尊敬心還是有的。

事情還是沒有弄明白,為什麼觀音菩薩當時會忽然從法會上離開,阿彌陀佛為什麼會歎氣。

  但所有人都知道,菩薩與佛爺,就是用這兩個動作,表示了決裂。

  ……

  ……

  道界諸天中,真正有大智慧的大神通們,卻從旁人描述的景象裏察覺到了一個值得注意的疑點——觀音菩薩離開之前,曾經去湖裏灌了一瓶淨水,這個動作,引起了他們地懷疑——那些大神通,甚至不屑於參加到淩霄寶殿與北極大殿的天界大戰之中,卻是對於觀音菩薩的那個瓶子十分感興趣。

  就在此時,觀音菩薩廣發法帖,定於四月十五日於普陀山開法會宏佛。

  法會地消息馬上傳遍天界諸地,而就在此時,北極紫薇大帝忽然宣布暫時休兵,天庭裏的戰爭,便因為這場法會戛然而止,那浴血奮戰的千萬天兵們,也因為這場法會,得到了暫時休息的機會。

  所有人都在等著四月十五日。

  四月十五日,普陀山上,陸陸續續有些人駕著彩雲,騎著靈獸,從四面八方,來到了普陀山下,然後為了表示尊敬下雲舍騎,拾階而上,恭恭敬敬地在普陀山清淨玉坊下,按照事先排列好的蒲團坐下,等著法會的開始。

  在玉坊前面,一座蓮花臺正在盛開,臺畔粉色蓮花瓣在風中輕搖,就如同處在不停地開放過程中一般。

  一只渾身長滿黑毛的和尚正在為四面八方到來的仙人們安排著座位,那些仙人們見他親自招呼,卻不敢坐著,先行見禮。

  黑毛和尚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頭上戴著個有點兒舊了的金箍兒,請眾人坐下,便走回了蓮花臺旁。

  蓮花臺邊,木吒行者正雙手合什,面色平靜,他早看見這些清淨玉坊下,坐著的,盡是些仙力普通的仙人,真正有身份,有神通的,卻是根本沒有來。

  黑毛和尚走到他身邊,嗡聲嗡氣道:“菩薩算的很對。”

  正說著,木吒的眼睛亮了一亮,看見遠方一朵紅雲飄了過來,紅雲緩緩落在普陀山下,走下來了兩個人,一人黑面肅然,手托寶塔,一人面相英俊,長槍於後,紅綾為帶。

  二人從仙人位列中走過,仙人們齊齊站起行禮:“見過大元帥,見過海會大神。”

  木吒迎上前去,微笑道:“父親,弟弟。”

  李靖面色肅然,忽然說道:“菩薩既然開法會,我們家自然是要來的,只是……”他看了看四周,皺眉道:“看來菩薩此次算錯了些。”

  ……

  ……

  西方淨土的法會還在開,雖然沒有邀請佛宗之外的人馬,但此時觀音菩薩也開法會,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在與阿彌陀佛唱對臺戲一般。

  等於說,這兩場法會,就像是兩方面的實力宣告,也像是天界所有人的一次表態。

  究竟是站在阿彌陀佛一方,還是站在觀音菩薩一方。

  本來這是佛土內部的爭鬥,但是這五百年來,玉帝與西方淨土交好,而觀音菩薩向來又是在天庭極有地位的大尊貴者,所以兩相互擾,倒讓這天界不論道佛,都有些揎攘起來,所有人都在觀看,究竟有誰會來到普陀山參加觀音菩薩的法會。

  只要是來了的,不異於是向西方淨土表態。

  李家乃是天庭重要人物,但李靖大兒子在佛祖離開之後,便隨著須彌山的覆滅,慘被打亡在人間,所以他家與西方淨土有不世之仇,加入觀音菩薩的陣營,是理所當然之事,而其它的那些厲害人物,不免卻要考慮許久,看看這個態應該怎麼表,怎樣才能又不得罪觀音菩薩,又不會讓玉帝和阿彌陀佛不高興。

  人事這種事情,總是最複雜的。

  

  “菩薩早料到了。”木吒引著父親與弟弟去了處安靜地所在,微笑說道:“再等會兒。”

  三壇海會大神忽然回頭,雙目一寒,緊緊盯著清靜玉坊前的那座蓮臺。

  普陀山中一片靜寂,所有人都將眼光投向那座蓮臺。

  蓮臺上緩緩升起一個瓶兒,正是觀音菩薩向來不離手的淨瓶。

  哪吒忽然微笑問道:“今天這法會,只怕就是看這瓶兒吧。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5
第十五章 法會(下)1/2(朱雀記)
  眾仙的目光,都落在那個淨瓶之上,淨瓶青釉十棱,棱線卻是隱在起伏之中,並不明顯,反而更加突顯了瓶腹的柔美,淨瓶本身的材質就很特殊,發出淡淡的光芒,那些光芒宛若實質般,並四向散開,而是滯留在瓶外約十指左右的距離內,迷迷朦朦,將整個瓶兒襯的更外美麗。

  細細的瓶頸上面是並寬豁的瓶口,那處瓷胎均勻,無漆卻有美色,微微斜向插著一枝楊柳,楊柳顏色頗淡,內中卻隱著無數絲極青的絲絡,本來如此繁複的枝皮紋色,極易產生一種不真實的觀感,但這楊柳偏偏相反,反而透著股生生向榮,播灑慈悲之意的生機。

  隔多時,那枝楊柳便輕輕動一下,眾仙微微一驚,然後細細看著,又過了些時候,那枝楊柳又輕輕動了一下……就像是瓶子裏面有個什麼東西,飄在甘露裏面,正隨著甘露的波動,溫柔地撞擊著那枝楊柳。

  瓶子裏是什麼?

  除了極少數的大神通隱約猜到之外,一眾仙人全然無知。仙人們還在奇怪,為什麼觀音菩薩今天開法會,此時天上的毫光已經接近每天最盛之時,菩薩還沒有出來?

  ……

  ……

  “看樣子,菩薩今天會出來了。”沉默的幾人中。依然是敢說敢做地哪吒第一個開口說話。

  木吒看了弟弟一眼,笑了笑,說道:“再看看吧。”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這種意思的話。

  李靖看著自己的二兒子似乎胸有成竹,不免有些奇怪。但轉念一想,以觀音菩薩這千年以降在天庭佛土構下的脈絡,以他地手腕,在今天這樣一個破開山門,決定與阿彌陀佛分庭抗禮的大日子裏,像現在這樣,一個大神通都來,確實是很難想像的事情。

  緊接著,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從早上便來到普陀山的那些仙人們,待看見淨瓶出現在蓮花臺上之後。紛紛站起身來,對著遙遠的濃霧山中。可能是觀音菩薩在的地方,行了一禮,然後低頭吩咐身邊的僮子之流些什麼,那些僮子們領命,便離開了普陀山。

  如果只是一個仙人這樣做,或許那個僮子還可以出去的悄無聲息。

  但此時忽然間上百位仙人都這樣做,那些道僮小和尚們齊唰唰地飛上天去。陣勢倒顯得有些突如其來的大。眾仙眾神面面相覷,發現大家地心中都另有打算,不免有些尷尬。

  哪吒冷眼看著這些,冷笑嘲諷道:“這些家夥,看來都是給自己的主子通風報信去了。”

  他說話地聲音極響,清清楚楚地傳遍了清淨玉坊上下,那些仙人們臉色有些難看,但誰也不敢開口反駁什麼。

  如今二郎神已叛,雷震子已死。玉帝手下,最得力的戰將,便是這位三壇海會大神。天界諸仙都知道,最近北極大帝的叛兵攻的極緊,天庭防守的戰線已經開始吃緊,而玉帝幾次下旨到陳塘關召三壇海會大神,三壇海會大神硬是抗旨不去,而玉帝卻也不敢把他如何。

  大家都清楚,淩霄寶殿現在很需要三壇海會大神,所以才由得他氣焰囂張。

  玉帝都由著他囂張了,這些仙家還能有什麼辦法?

  法會上,來的仙人極多,但依然有些冷清,又過了些時候,那些前去通風報信的道僮們都踩雲而回,得到了確定地回答,場間凝結的氣氛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木吒站在蓮臺後方微笑道:“越是神通大,地位高的人,越是小心一些。”

  李靖黑臉肅然道:“那些人如此忤逆菩薩的面子,膽子倒是不小。”

  木吒搖頭道:“膽子太小才這樣,那些大神通還擔心,這是阿彌陀佛與觀音菩薩私下設的一計,所以敢太沖動的前來表明態度。”

  “那為何那些道僮通知之後,這些大神通便敢來了?”

  木吒解釋道:“因為淨瓶動了。”

  “嗯?”

  木吒微笑道:“現在在普陀山的這些仙人自然不知道淨瓶動了代表什麼,但那些人知道,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知道今天普陀山的法會,不可能是西方淨土的陰謀,而是真真正正代表了菩薩與阿彌陀佛地決裂。”

  他雖然侍奉觀音菩薩,但在自己的父親兄弟面前,說話倒是幹淨利落,毫不遮遮掩掩。

  “原來如此。”哪吒歎息道:“我老李家沒有這層猶豫,倒想不到此處。”

  年青英俊的三壇海會大神將目光投射到蓮臺上地淨瓶,微微側頭道:“那些人自然猜到瓶子裏是誰,菩薩既然在阿彌陀佛的法會上施施然護走這位,這決裂,便是必然的了。”

  空中隱隱有絲竹之聲傳來,哩哩啦啦的,叫人好不心煩,哪吒皺眉道:“這些當官的,就是喜歡這些破爛排場,每見他們一面,便以為他們又嫁女兒了,好受折磨,也不知道他們家哪有這麼多女兒可嫁。”

  聽著弟弟說話刻薄,木吒呵呵一笑,也不說他,腳下生出祥雲,便飛上高天,去迎接今天法會的那些正主兒們。

  ……

  ……

  “南鬥六星君到。”

  “北鬥五氣水德星君到。”

  “清福正神到。”

  “南方三氣火德星君到。”

  “東方崇恩聖帝到。”

  “三島十洲仙翁東華大帝君到。”

  “北方北極玄靈鬥姆元君到。”

  天上隱隱傳來停歇的報名之聲,金光重重裏。白雲如鶴緩緩行來,雲上仙家滿面慈祥之色,前來聽聞菩薩法會精義。

  哪吒一直略帶厭惡之色盯著上面,忽然聽到鬥姆元君地名字。皺眉問道:“鬥姆元君乃是二十諸天中的摩利支天,這可是今天佛上來的第一位人物。” 

  黑毛和尚在一旁嗡嗡應道:“哪哥兒,他早就脫了佛籍,所以今天敢來。”

  哪吒點了點頭,聽著天上還在不停報著。

  ……

  ……

  “中央黃極黃角大仙到。”

  “龍虎玄壇真君到。”

  這些大仙家們終於來了,按地位高低在普陀山的林下坐好,其中很有幾個大人物,像東華帝君哪幾位,當初與觀音菩薩還曾做過一段時間地同事,但饒是如此。觀音菩薩依然沒有現身迎接。

  但看那幾位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了這點。與周圍不停過來請安的下階仙人們打著招呼,捋著長須,看著輕松自在,瀟灑無比,渾不似有重重心事的樣子。

  李靖囿於官位,也過去與那幾位見面,哪吒卻不理會這些。隔著老遠冷眼看著這天界百態,眼光卻瞧的清楚,那些大仙們看似隨意而坐,但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盯著蓮臺上的淨瓶。

  這些大仙早就猜到淨瓶裏裝著易天行,那個被菩薩扔到人間去曆劫的童子,那個……傳說中,將來會繼承佛祖之位的那個大人物。

  ……

  ……

  高天之上,木吒的唱名之聲漸漸緩了下來,雖然天庭的大戰處在暫時的停頓之中。但畢竟是多事之片,今天能有這麼多地大仙家到來,已經很容易了。

  最後。木吒清亮的聲音緩緩唱道:“天官號上元賜福天官紫微大帝到。”

  ……

  ……

  轟地一聲,普陀山下頓時亂了套,那些大仙家們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斷沒想到,今天這個法會,北極紫薇大帝居然會親自到場!

  如此的天界,隱隱已成兩分之勢,真武繼任北極紫薇大帝後,窮五百年之謀,厲殺絕斷,起兵造反,已經占了天庭四分之一的地盤,淩霄寶殿搖搖欲墜,而真武,也成了天界曆史上最出名的一個反賊頭子。

  雖然今天來到普陀山的這些大仙們都沒有參與到北極紫薇大殿與淩霄寶殿的戰爭之中,但畢竟名義上都還是歸屬天庭管轄的一方仙君,所以當知道北極紫薇大帝來了此處,第一個念頭依然是……反賊來了!

  ……

  ……

  滿天清光之中,真武大帝負手於後,身上黑金甲閃閃作光,威武無儔,落於清淨玉坊之畔,回身望著那些面色異樣地大仙家們,唇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諸位仙君,多日不見了。”

  大仙家們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依身份論,眼前這位,乃是天庭裏第二號人物,北極紫薇大帝,玉帝之下,便是他最尊最貴,但……他此時卻是天庭反兵的大頭目,於情於理,自己斷然能向他行禮的。

  正在此時,木吒聲音再起,聲音依然很平淡,沒有什麼特別的波動。

  “玉皇大帝特使太白金星到。”

  太白金星老兒慢悠悠地飄了下來,看見真武,不免也是一驚,旋即苦著臉上前向他行了一禮,請安道:“請大帝安。”

  眾仙見玉帝的特使都對著真武行禮了,這才松了一口氣,跟著向真武行禮——這場面有些奇怪和荒唐好笑,一幹天庭的大仙君們,對著一個立志要掀翻淩霄寶殿的大反賊頭子恭謹行禮。

  亂嘈嘈的一陣見禮完畢,太白金星才清了清嗓子,宣了玉帝旨意,原來玉帝聽聞觀音菩薩要開法會,所以特遣使節,送來如意一柄,真香三束,聊表寸心,當然……玉旨裏還說了些旁的廢話,比如什麼玉帝本來也准備前來共襄盛會,奈何天庭事務繁多之類。

  玉帝自然不會來,但他也要送點兒禮物,表示一下。

  做完了整套戲,太白金星苦笑著,再次對真武行禮,然後慌忙地駕雲離去。

  在他離開後不久,真武大帝將他深邃地眼光投向白雲深處,普陀山深處,然後微微欠身,駕著清光離開。

  淩霄寶殿與北極紫薇大殿的代表都是來了便走,表明態度後,便不作絲毫停留。但其中的分別,自然是所有人都看地清楚,玉帝與阿彌陀佛關系太過緊密,但依然想得罪觀音菩薩,所以稍作姿態。而真武大帝以紫薇之尊,身處天庭大戰之際,卻親自犯險前來,這等表態,由不得人往某些方面想像。

  此時在場的那幾位神通驚人的大仙家,便是在心頭思忖著:難道真武大帝起兵造反,也是菩薩……

  “得見世尊如是樂境我待皆當教化群生奉敬念佛以待世尊之來”

  觀音菩薩的聲音從普陀山的深處響起,毫無一絲預兆。

  像東華大帝那幾位已經許久未曾聽見他的聲音,不免有些親切,微笑浮上面龐。

  菩薩今日講的經不是旁的,正是彌勒下生經。

  大仙們自然知道菩薩今日講這經有何深意,不由微微頜首。

  ……

  ……

  而仙家之中,猶以南方三氣火德星君聽的最為認真,隨著菩薩頌經之聲,搖頭晃腦,陶醉無比,似乎十分享受經文精義,但那眉眼間總有絲不自然和應該有的驕傲之色。

  他身邊的小道僮忽然問道:“你怎麼這麼高興?”

  火德星君一窒,趕緊坐正,神識渡了過去:“神君大人,菩薩正在講彌勒下生經,這和那些大仙君們猜測的差不多,您那父親,便是彌勒佛祖,那可是大人物……卑職聽到大人之父……這個,呵呵,難抑心中喜悅啊。”

  小道僮忽然冷哼了一聲,清秀的小臉上還留著一絲微胖的痕跡,眼瞳裏天火一閃即熄,冷冷道:“如果易天行敢當那勞什子彌勒佛,貪戀天界肯回家,我就去把那瓶兒砸了,抓他回人間去見蕾蕾媽!”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5:15
第十六章 佛面1/2(朱雀記)

  小道僮自然就是小易朱。

  在戰場上焚天火,煉化千萬陰魂之後,感受不到易天行氣息的他,有些惘然地在天界裏飄蕩著,天界正在大戰,論哪方,自然都會豬油昧了心,來找這位小祖宗的麻煩,遠遠地看見他便走,所以小易朱迷惘的行走,身邊幾千公裏之內,都是一片安靜。

  純粹是憑著本能和前世的些許記憶,如今已是火鳳境界的易朱惘惘然走到了南邊,到了原本他還是陵光神君時呆的府邸。

  那日大戰之時,火德星君暗算易朱不成,丟下句話,說要回去給易朱翻修府邸,便拍屁股跑了。

  他斷然想不到,易朱……不,陵光神君大人,真的回家來了!

  好在火德星君拍鳥屁不遺餘力,溜鳥毛算無遺策,竟然真的搶先將易朱前世的府邸修的金碧輝煌,華貴無比。等易朱上門之後,火德星君又玩了招負冰請罪,痛哭流火,只盼神君大人能原諒自己。

  易朱本身性子暴戾,卻不是小肚雞腸之輩,再說了,也不認為眼前這個玩火的算犯了什麼大罪,眼看著那處招待的不錯,一應吃食還挺合自己口胃,他便在星君府上住了下來。

  他一直感應不到易天行的氣息,所以以為老爹死了,這個認知讓他傷心讓他惘然,也讓他不敢回家。小孩子家家的,一想到要回家親口告訴老媽:爸。他死翹翹了……就不由恨得直揪頭發,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人間地那些人,所以只好暫時停留在了天界。

  就在星君府上住了些日子,後來易天行從黑石壇裏化作一道煙溜出來。雖然易天行遮蔽了自己的五識。但易朱依然在第一時間裏,感應到了老爸的“複活”。

  大喜之餘,便准備展開火雲之翅,前往西方淨土尋父,結果終於被火德星君求死求活的攔了下來,說看看再論。

  “看看再論?”

  這四個字說進了小易朱地心坎裏,這次上天後遇見的事情太多,經曆的情感震蕩太大,狂喜過後,小易朱冷靜下來。以符合他這世年紀的冷靜開始思考問題,待後幾日。傳來觀音菩薩與阿彌陀佛決裂的消息後,易朱更是強抑著自己的沖動,決定站在局外,先觀看一段時間。

  不是他不信任觀音菩薩,要知道自己的父親,前世也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童子,按道理觀音菩薩不會害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家夥的靈臺深處隱隱對觀音菩薩有一絲抵觸,總覺得這個人妖菩薩像是好人,至少,不如葉相師傅那樣值得信賴。

  所以,才有了先前法會上的那一幕。今天他化妝成了一個道僮,以他如今地境界,只有別的仙人不注意,倒真是發現不了。

  “不論如何,菩薩開法會。玉帝派人來,紫薇大帝親自來,天庭交戰地雙方都給足了面子。”觀音菩薩的講經之聲還在山中回蕩著。火德星君一面思忖著,將來神君的父親接任佛位之後,自己抱大腿的美好前景,一面喜滋滋地用神識與易朱討論著,“三界之中,能像觀音菩薩這樣佛道通吃的大神通,倒真只找得出來這樣一位,我們今天也算是見證了天界曆史新的一頁吧。”

  “佛道通吃?黑白通吃?你以為那尊菩薩是派出所長?”小易朱冷冷道。

  “派出所長是什麼?”現在仙人極少下界,所以火德星君這個問題顯得有些蒼白,當然,首先要怪小易朱的笑話有些寒冷。

  所以小易朱面色有些自在,轉而嘲笑道:“觀音菩薩是三界中面子最大地人物,那豈不是成了鮮族的大餅臉?只怕江湖傳言有假,她再美也有限。”

  笑話依然很冷,所以火德星君識趣地閉嘴,易朱大人也無趣地住嘴。

  ……

  ……

  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兩個玩火的家夥一樣無聊,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普陀山法會所代表的意義,而少數幾位大仙,更是清楚地知道,那瓶子裏裝的是誰。

  裝的正是觀音菩薩此時在講的那位。

  阿彌陀佛一向對於彌勒的說法加闡述,不加宣揚,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阿彌陀佛從來不相信未來佛的說法,他一直認為童子便是童子,只是一位有大佛緣地生靈,至於以後修行成什麼境界,那全靠己身造化,所以當初大勢至菩薩還曾經試圖讓童子與大鵬回到淨土修行。

  但如果有人試圖將童子與彌勒聯系起來,這便觸到了阿彌陀佛的根本,或者說,這是觸到了西方淨土的根本。

  彌勒佛出?彌勒佛要在末法時代才出,此時冒出個彌勒佛來,豈不是說此時便是末法時代?豈不是說阿彌陀佛乃是偽佛?豈不是代表著西天淨土,再也沒有存在地必要?

  在西方淨土眾的眼中,今時今日的童子,已經成為了觀音菩薩手中的一個武器。

  一個用來推翻阿彌陀佛正統地位的武器。

  或許,阿彌陀佛內心深處,也不會認為這件武器本身有何惡業,但如果這件武器是掌握在像觀音菩薩這樣的人物手中,阿彌陀佛一定會想辦法將這件武器徹底毀滅。

  佛或許沒有執著,沒有利益考慮,但佛,總也有些放不下的東西,只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

  佛祖放開了,所以離開了。阿彌陀佛若到了那個境界,只怕也沒有這個故事裏講的這多事情了。

  觀音菩薩不出面,東華帝,黃大仙他們自然知道其中原由。而落在小易朱地眼中,卻成了人妖菩薩玩神秘主義,其心必歪的一大罪證,此時他穿著一身道袍,面紅齒白,倒真是頗為清俊,偏那眸子裏卻流露著股蠻橫勁兒,看上去有些不協調:“我看觀音這次的算盤全要落空,易天行這彌勒佛也當不安穩,我得把他搶回去。”

  雖然一直不明白陵光神君大人為何向來直呼其父之名。但火德星君只是疑惑別的,問道:“為何這樣說。”

  這本是佛宗內部之事。而你看今天來地這些仙人是誰?都是天庭那邊的道仙。這要落在諸佛子眼中,只怕觀音菩薩的印象分要減不少,而今天佛土的大人物一個沒來,將來易天行如果真正繼承佛祖之位的話,那種根正苗紅的感覺也要弱許多。”小易朱說的雖然俗,但意思俗,“易天行上一世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童子。雖然佛祖讓葉相領著他去五十三參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但如果貿貿然說易天行是彌勒降世,別的佛子難免會想一下,觀音菩薩是是有什麼私心。”

  這話確實,觀音身邊地童子是未來佛,免不得會有些流言傳出。

  “葉相是誰?五十三參的故事我聽過。”火德星君小心翼翼問道。

  “管你事。”易朱冷哼哼道。

  火德星君聽大人這般一說,忽然發覺易天行繼承佛位似乎挺懸乎,那自己抱大腿地美好前景不免有些灰暗,不由惱火問道:“那怎樣才能讓佛土承認令尊老大人的身份?”

  這家夥一著急。連令尊老大人這樣的稱呼都說出來了。

  易朱嘿嘿笑道:“這玩意兒全靠拳頭說話,如果佛土中的那些大人物今天肯來,那就說明他們承認彌勒降世……不過你看今天。除了那個脫了佛籍的摩利支天來了,一個佛土的厲害角色都沒有。”

  小家夥很高興:“看樣子易天行想當佛爺是沒可能了,這個事情很好,很好。”他只想著接了老爸回家,誰管誰去當那些破佛,想當年,他連佛祖也不大看得起,更何況一個彌勒佛。

  ……

  ……

  火德星君忽然嘿嘿笑道:“神君大人,看來您的願望要落空了。”

  易朱一怔,扭頭望去。

  蓮臺之上地淨瓶一直安靜著,瓶裏的那物事只是偶爾撞一下楊柳枝,枝頭滴下甘露,落在蓮上,將粉嫩蓮花瓣滋養的更加嫵媚。

  楊柳枝頭忽然動了一下,微微下垂,似乎是在點頭,又像是在對誰表示禮敬。

  從西邊飄來一朵祥雲,雲上人物氣息斂的嚴密,看不出來境界高低。

  易朱卻是皺了眉頭,感覺到了來人的厲害。

  祥雲緩緩地降落在普陀山清淨玉坊之前,觀音菩薩的講經聲也在前一刻已經停了下來,顯然是對來的這位表示了足夠的敬意。

  眾仙不知來者是誰,免有些疑惑。

  祥雲散開,內裏是一片紅雲,雲中端然站著位面相慈美的菩薩,這菩薩身上肌膚宛如紅玉之色,左手捏著佛言手印,輕懸身前,右手卻舉著枚紅蓮,蓮花如同地獄業火。只是今日這紅蓮有些奇怪,蓮花片片緊裹著,沒有露出裏面地花蕊來。

  眾仙齊齊上前見禮:“見過日光大菩薩。”

  來人正是在須彌山上與易天行一場驚天大戰的日光菩薩,當日易天行用誅仙劍穿日輪而出,最後炸開,卻也是損了日輪根本,所以如今的日光菩薩右手赤蓮緊閉,日輪在蓮中不停修複著。

  日光菩薩微微頜首,便是與諸位大仙家見過,輕抬玉步,來到了蓮臺之前。

  日光菩薩乃是藥師佛座下脅侍大弟子,他今日地到來,究竟意味著什麼?難道說,東方琉璃淨土,在這場佛宗之爭中,准備站在觀音菩薩這邊?

  眾仙心底暗自猜測著,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日光菩薩。

  日光菩薩,此時正默然站在素色的蓮花臺前,看著臺上的那個瓶兒,忽然他輕聲說道:“童子,若日後遇見為難處,當謹慎一些。”

  他說話的聲音極輕,又有神通相護,所以場中這多大神通,居然沒有一個人能聽清楚他講了些什麼。

  素色蓮花臺上,靜瓶中的楊柳枝微微顫動了一下。

  ……

  ……

  觀音菩薩的聲音在普陀山幽美的山穀裏響了起來:“師兄請坐。”

  眾仙的心情都緊張了起來,日光菩薩究竟是來鬧場的,還是來表明態度的,就看日光菩薩怎麼回答這句話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日光菩薩微微一笑,面的紅玉之光不停流淌,莊嚴莫名,合什禮敬道:“不坐了,今日只是來還童子一件事物。”說完這句話,他一直捏著佛言手印的左手緩緩散開,無數道光點從他的紅玉手掌裏飛起,落在青蓮臺之前。

  那些繁複如螢蟲般飛舞的光點,漸漸凝聚成形,如同從地上長出一般,輕輕開始搖擺,發出嗡嗡的響聲,神器的光芒再次出現在這個世間。

  誅仙劍!

  誅仙劍已碎,料不到日光菩薩居然用紅蓮業火將它修好,又重新送回易天行的身前,這個舉動蘊含著的深意,讓知道其中秘辛的大仙們好一陣猜忖。

  日光菩薩又看了一眼那微微顫抖的楊柳枝,微微一笑,合什一禮,這便離開。

  水波輕蕩,易天行像截濕爛的木頭一樣飄浮在水中,他看著頭頂那個小小的瓶口,看著瓶口那處一方青天,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全身上下泡在甘露之中,模樣似乎十分舒服,但他的眼中卻是寒意大盛。

  他在阿彌陀佛座前蔽去了自己五識後,若無契機,便不再醒來,但當易朱化裝成道僮來到普陀山後,他便醒了。

  醒的很自然。

  這後面發生的事情,他全部無一差漏地聽入耳中。

  “看來東方淨土是要保持中立了。”童子的眸子裏無一絲情緒,幽幽想著:“日光菩薩將誅仙修好,再送了回來,自然不是給易天行面子,是給未來的彌勒佛面子……哼哼,好大的面子啊。”

  不知道他這句話說的是觀音菩薩,還是自己。

  “不想了,大爺再睡一覺先。”

  幽深安靜的淨瓶之中,響起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聲。

  ……

  ……

  (佛面:佛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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