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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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2011-7-12 13:33: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668014
啟事:本篇已經有前輩發過一部份,惟缺少第一部、第二部一部份及最後結局,某甚感遺憾。為推廣卡友觀賞好作品的風氣及積極度,擬於此發佈完整版本,如有違規項目或侵犯著作情形請先告知,將立即予以修正刪除,如有冒犯請見諒。

內容介紹:
  一個非著名少年妖怪神仙成長史
  這是一個小紅鳥成長過程中減肥的故事,後面簡介從略……
  這當然是YY小說,這只是YY小說,別的啥都不是。



第一部 縣城  開篇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一個在黃曆上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那一天風和日麗,萬裏無雲,天空藍如靜瓷,整個南中國全部裸露在清漫的陽光之下。。

  下午三點半鐘,天空中出現了一道白氣凝結而成的氣柱,斜斜在空中劃了一道奇長無比的傷疤。白虹貫空?可那並不是虹,而是略顯怪異的氣柱。地上的人們有些已經注意到了頭頂的天象,紛紛抬頭望去,旋即便有自詡見多識廣的家夥嚷道:“看什麼看?不就是噴氣飛機嘛。”

  地面上的人們看不到白色氣柱的源頭。所以並不知道天空中的那道氣柱有多長,發端竟是在千裏之外的海峽那邊。

  在氣柱生成後的半個小時裏,臺北的街頭,忽然一陣狂風大作,樹葉打著滾拋棄了枝頭,雨點嘩嘩地落了下來,摩托車在滑滑的地面上艱澀前行。

  這一年的這一月,島內開始實平均地權條例施行細則,做地產的,當地主的各有憂喜。

  市外陽明山上茅草齊齊倒向北面,草尖如劍,殺氣十足。山間溫泉也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吸引,溫度竟在慢慢升高,有一個半禿著頭,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大叫一聲,趕緊從溫泉裏跑了出來。幸虧此時泡溫泉的人少,不過看著泉中氣泡急劇破水而出的景象,一旁的管理員眼睛都看直了。

  白色氣柱在中國的上空劃過,而下面的異象卻是隔了段時間才會顯現。於是,沿著那道詭秘的軌跡,由臺北、福州、南平、南昌、九江、武漢一線………暴雨大作,雷電鳴閃。

  海峽中那泓碧水開始漸漸不安分起來,浪頭平空而起,直打得漁船搖晃不停,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海水中有一個偷渡客正抱著木箱子吃力的浮沉著。

  陳叔平是九江二中的數學老師,屬於剛剛被乎反的那一拔人。這時候他正帶著學生在義務勞動,聽著喇叭裏傳來的”華主席……”,想著上個月人民日報和紅旗上面連篇累櫝的兩個凡是,這位普通的老師不由笑了起來。他站在江堤上看著頭頂的異相,厚厚的眼鏡片反射著他不得其解的眼神,忽然一滴雨悄悄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眉心上。

  ……

  ……

  氣象專家肯定會瞠目結舌,想不明白天空上這道雲柱是如何遽然而至。

  好在雲柱漸漸地碧落空中慢慢消散,地面上的萬事萬物也漸漸回複如常。

  而當白色雲柱最終散去的那一瞬,地處鄂西山區的一座小城外,發生了一次爆炸。

  爆炸現場是一個大坑,坑深三米,寬三米,坑裏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只有底下露出來了一大片被灼成黑焦色的花崗岩。事後趕來的人武部幹事,圍著坑轉了三圈,然後向上級匯報結論是:球狀閃電,引爆了漁民炸魚用的雷管。

  於是當地又開展了轟轟烈烈地一次禁止危險捕魚教育活動,各式雷管炸藥被搜出不少,在城關縣中的操場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沒人注意到,在那個坑外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個拾荒的老頭兒,此時正一邊用黑糊糊的破鍋熬著清粥,一邊滿臉慈愛看著又臭又髒的床上。

  床上躺著一個嬰兒,面色紅潤,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看著清淨無塵,可愛無比。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3-11-12 02: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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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4
第一部 縣城 第二章 易天行事
(更新時間:2005-8-21 23:52:00  本章字數:3296)


  
  一九九四年的初夏,省西小城高陽縣被無休無止的暑氣烘烤著,這一年,讀高三的易天行已經十七歲了,一米七零的個頭,平平實實的一張臉,不胖不瘦,毫無疑問屬於往人堆裏一丟,連泡都不會冒一個出來的普通人。

  不過他在就讀的縣中勉強算是個名人。這名出的比較奇特,屬於異類之名,誰叫他和世上絕大多數孩子的生活相差太遠了呢?他無父無母,卻也算不得孤兒,是被城西頭那個拾破爛的老頭兒養大的。

  打小的時候易天行便開始跟著自己喊爺爺的老頭兒在四處的垃圾堆裏刨東西來賣,他一直把這叫做刨食兒,也對,就是從垃圾裏刨些可以換成食物的東西。

  直到很多年以後,城關一帶的人們還記得八十年代早期,有一個長的機靈可愛的小孩,身上卻滿是汙穢,更會記得這個小孩剛學會爬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在地上給自己的爺爺揀煙頭了。

  小孩會走了之後,除了在垃圾山上刨食兒之外,又開始到西街菜場那塊天天蹲著,小小的身子,雙手籠在袖子裏面,看著很是好玩。他不是去看有什麼好吃的,他是去揀桔子皮,鄂西的這座小山城盛產桔子。

  小家夥用那雙小小的手掌,在汙泥滿地的菜場裏面拾著別人剝下來的桔子皮,然後兜在懷裏,顛顛跑著回家,放在自己的小床上,等大太陽的時候,再拿出來哂,哂幹了的桔皮可以賣一角二分錢一斤。小家夥攢著錢,然後在菜場裏給自己的爺爺買了一袋煙葉子。

  當小家夥緊張兮兮地從懷裏掏出一大把角票遞給煙販子時,市場裏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誇贊他孝順。

  他那時候不懂孝順是什麼意思,他只想讓自己最親最親的爺爺不用每天揀煙頭,他想讓自己最親最親的爺爺可以像河邊那些閑嘮的老太爺一樣,可以拔著煙鬥。

  他喜歡煙鬥上面飄出來的青青的煙。

  旁人贊他孝順,也不過就是贊歎兩聲。爺孫倆的生活也沒辦法好起來,每天還是要到各處的垃圾堆裏面去刨,每晚還是要回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黑屋,嗅著屋裏的臭氣沉沉睡去。

  這樣的生活一直維持到小家夥六歲的時候。

  爺爺有一天睡了卻再也沒有起來。

  小家夥哇哇地哭了幾天,居委會的人把老頭拖到後山埋了,然後一大堆人在居委會那棟小房子裏圍著這個黑炭頭似的小家夥發愣,“以後這孩子怎麼辦?”

  “該上學了吧?”居委會主任的男人是縣裏小學的老師。

  旁邊有人說道:“誰出錢呢?”

  “義務教育嘛,學校也可以免一部分的。”

  “那誰來養他?”

  全屋的人一下子靜了下來。

  小家夥愣愣地看著屋裏的大人們,慢慢地看了一圈,然後一字一句用稚嫩的童聲說道:“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屋內一哄,幾番爭執之後,也只好如此。

  居委會主任的男人又皺起了眉頭,“要上學是要戶口的,老頭估計還沒給這個孩子上戶口。”

  於是在上學之前,小家夥被大人們領著去上了戶口。派出所的片警是個年青人,剛從警察中專畢業,臉上稚氣未脫,他一臉為難對眾人說:“這又沒個出生證明什麼的,怎麼上?”

  居委會主任是天生的大媽性格,直著嗓子吼道:“從小看著這小家夥長大的,難道還要算外來人口?”

  國人雖然怕事,但有個規矩是只要有人打頭,正義感便開始泛濫,於是派出所裏開始響起一大片嘰嘰喳喳的聲討之聲,當然,群雌粥粥爾。

  那個小警察姓李,也是本地的警察,公僕嘛,大眾的僕人。更何況起哄的人群裏面有個中年婦女正狠狠地瞪著他,他還敢說什麼?

  那中年婦女是他媽。

  於是小家夥第一次有了證明自己身份的小本子,李姓小警察一邊用著不大規整的楷體字填著表格,一面問道:“姓名?”

  “……”小家夥一臉惘然,愣了半天後回答道:“我爺叫我天幸,說是天幸我活下來了。”

  居委會大媽的男人,噢,這稱呼太過繁瑣,那位鄒老師此時趕緊出來發揮能力了,“不行不行,這名兒太俗,天幸上問於天,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設的要求,這樣吧,取名天行,人力勝天行於天,大妙……”他自顧自地搖頭晃腦,眾人也不在意,畢竟這些人裏也就數這位語文老師墨水吃的最多,嘴唇兒最黑了。

  李警察又愣了愣:“那姓什麼?”

  大家也愣了,沒人知道剛死幾天的那個拾破爛的老頭姓什麼。

  “姓易。”一直低著頭的小家夥這時候終於開了口,聲音像蚊子一樣。

  “噢。”李警察幾筆把表格填完,然後遞給小家夥,說道:“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沒有。”

  小家夥瞄了一眼,然後有些怯怯地說道:“我不識字。”李警察恍然大悟,便把表格收了回去,卻沒留意到小家夥嘴裏輕輕咕噥著什麼:“就認識個一字亞,所以想姓一,怎麼寫成了那麼難的一個字呢?”

  這一年是易天行來到這個世間的第六個年頭。在這一年裏,他失去了自己最親最親的人,也平生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姓名,最重要的是,他開始上學了。

  和世界上別的孩子一樣,易天行先上小學,然後上中學,然後上高中。和世界上別的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上學便是上學,成天操心的只是街邊兩分錢一根的冰棍或是五塊錢一坨的冰磚,要不便是搶乓乒球臺,摔紙片。而易天行要操心地是在街邊拾別人吃剩的冰棍棒,揀別人不要的紙片………每天放學之後,他要去垃圾堆裏刨東西,然後才能回到自己安身的黑黑小屋裏熬一鍋菜吃。

  菜葉是在菜場上揀的邊角,油是菜場上肉販有時施舍的膘肥熬的,水是在街坊鄰居門外的水龍頭那兒接的,不過那家鄰居很有時間觀念,每天晚上七點鐘就會准時把水龍頭給下了。於是易天行有時候揀破爛回來晚了,便只好忍痛不用水煮,而是小心翼翼地扔幾顆油渣,就著頭天的剩飯,然吃頓香香的。

  不過這種奢侈的生活讓他過的很心痛。

  說來奇怪,就這樣吃著,他的個子還是和別的人一樣漸漸長了起來,壯了起來。

  至於學校那裏?從計劃生育開始後,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手裏的一塊怕化怕摔的寶貝?又有誰會和一個衣服怎麼洗也還是滲著臭味的窮小子玩?

  於是易天行在學校裏的生活除了每天放學後好好清掃一次垃圾桶以外,便只有看書。可這看書也有些問題,他總覺得一本書看一遍似乎用不了太長時間,語文,數學,習題冊……似乎用不了幾天就看完了。

  看完了就記住了。

  他並不知道有這種本事的人在世界上被叫作天才。

  於是當他看見別的同學坐在桌旁認真看著書,總覺得自己學習上是哪兒出了問題,於是感到萬分慚愧。

  三年級以後開始考語文,以前顯得稀松平常的雙百分,現在對於絕大多數學生來說,便得遙不可及。於是易天行的天才便不可抑止地顯現了出來,雖然他當時的作文仍然脫不了:啊,祖國之類的廢話。可連續四次雙百分終於驚動了校領導。

  於是他開始常常在課堂上成為很無辜地被老師點名朗誦的優秀學生,開始在學校的少先隊大會上作報告。好在他的生世過於特殊,而且小小的臉蛋兒上總是掛著一副避人的神情,不然他極有可能成為高陽城關小學曆史上最特殊的一位大隊長。

  只是他的臭氣依舊,他的貧窮依舊,他的孤僻依舊。自然他也就依舊和同學們玩不到一塊兒去,而當他左袖的杠杠像火箭一樣迅速地連多兩杠後,全校的孩子們看他的眼光便開始顯得怪怪的了,本來還可以和他說幾句話的同學們現在連話也不和他說了。

  他不知道這是世人對待天才的敬懼和害怕,只是單純地以為自己又做錯了………

  上了重點初中後,這種情形要好了一些,畢竟身邊的人都是大孩子,最關鍵的是,上初中後,易天行過目不忘的天才似乎在一瞬間裏面消失無蹤,成績迅速下滑,然後在班級的二十五名前後上下搖擺著。

  初中的老師常常喟歎,為何這苦孩子的天才期是在小學而不是在初中呢?

  就當人們以後這孩子以後會漸漸平庸下去,日後不知前路如何時,中考來臨。

  易天行又一次讓所有人跌破了眼鏡,當然,不是近視眼的人例外。

  他考了五百三十九分,比模擬考整整多了六十,比當年的重點高中錄取分數線恰恰多了三分。

  於是拾破爛的小孩又進了縣重點高中。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4
第一部 縣城 第三章 拾荒
(更新時間:2005-8-22 17:21:00  本章字數:2723)


  易天行把那輛二八的自行車從車棚裏面推出來,看著校園上方烏漆漆的夜空,眉頭不為人察覺地輕輕抖動了一下。他看著從身邊走過的同學,友善地與他們打著招呼。如今不是小時候了,他也懂得把自己的一身弄的清爽些,再也沒同學因為受不了他身上的氣味而疏離他。高中的學生也沒人會因為一個人的家境而歧視他,縱使有,但放在書香滿地的校園裏,是沒人敢把這麼沒品的厭惡表現在臉上的。
  他推著那輛顯得過於高大的自行車往校外走著,通向大門口的道路兩旁燈光昏暗,正慢慢想著周六應該到縣圖書館去借什麼書,卻不料有人在自己身邊向風一樣的掠過,伴著這風聲,還有那只伸到自己頭發上亂抓了一把的手。

  “小子,你該洗頭了,明兒晚上來家吃飯。”幾輛自行車從他的身邊呼嘯而過,其中有一個短發女生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他笑了笑。那個短發女生叫鄒蕾蕾,同桌,可惜不同路,至少回家的路不同。

  蕾蕾也算是易天行在校園裏最熟悉的同學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上次全班同學到蕾蕾家聚會,蕾蕾的媽媽看著易天行直發愣,然後滿是油煙的手直接拍著他的臉蛋,叫喚道:“他爸,你快來看,這是不是那個小子?”

  戴著眼鏡的鄒老師從書房裏慢騰騰地走了進來,然後取下眼鏡端詳半天,方緩緩說道:“眉目依稀仿佛,只是年月已久……”

  蕾蕾的媽媽揮手打斷,嚷道:“哪用這麼笨?直接問這小子戶口上面的名字不就成了?”

  同學們這時正奇怪地看著易天行和蕾蕾的父母,蕾蕾嗔怪一聲道:“爸媽,你們幹嘛呢?這是我們同學,平時最害羞了,今天好不容易才請到他的大駕,你別把他嚇著了。”

  蕾蕾媽媽一揮手道:“大人說話,你小孩別插嘴。”接著滿臉溫和笑著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記住,是戶口簿上的喔。”

  易天行此時成了十二尺的金剛,訥訥道:“我叫易天行。”

  易天行這三字一出口,蕾蕾媽媽和鄒老師都笑了出來,嘿嘿道:“還記得這名字是誰給取的嗎?”

  易天行恍然大悟,看著兩位家長良久,才感激說道:“原來是胖主任和鄒老師啊。”

  “胖主任?”鄒蕾蕾同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著自己班上這個最沉默寡言的同學竟然喊自己媽媽胖主任,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待大家都坐在飯桌上之後,鄒老師才端著小酒杯給同學們講起了和易天行之間的淵源,說到動情處,更是不勝唏噓。隔了晌,胖主任,噢,蕾蕾媽媽關切問道:“你讀小學的時候我們就搬走了,你後來過的還好吧?”

  易天行正在對付蕾蕾媽媽挾過來的一只大雞腿,含糊應道:“都挺好的,街坊鄰居都挺幫忙。”

  蕾蕾媽媽感歎一陣他的生世,轉而又向桌上的同學們吹起易天行小學時候的天才過往,直把眾同學吹的肅然起敬方才罷了,也不管易天行的臉已經渾似一只煮熟的大蝦。

  吃完飯大家散夥,蕾蕾送易天行到門外,肩膀上披著件外衣,在昏暗的燈光下,女孩用清澈的眼神看著他:“想不到啊,易天行你還真能裝,原來你就是讀小學時候的那個怪物天才啊。”

  易天行哭笑不得,說道:“是你自己把我名字忘了,怎麼成裝?再說……”忽然愣道:“怪物天才?難道這就是我小學時候的稱號?”

  兩人對視一笑。

  從那天後,易天行便和鄒蕾蕾熟絡起來,也時常去她家混頓飯吃打打牙祭,吃完飯再順路帶些好吃的回自己的小黑屋。

  …………………………………………………………………

  胖主任和鄒老師真是極好的人。

  易天行看著遠去的自行車,站在校門口愣愣想著。抬頭只見天上的夜空越來越黑,心知晚上可能會下雨,他趕緊騎上自行車,往自己家裏趕去。

  他的小黑屋還是在老地方,舊城關最邋遢的角落裏。

  易天行小心翼翼地脫下自己的看不出藍色還是白色的襯衣和西褲,疊好後放在床上,還在床單和衣物之間放了一張報紙。然後從床下摸出自己的工作服,眉頭也不皺一下,便熟練無比的穿上。

  工作服是一條黑的不像話的牛仔褲,上面是一件不知哪個紡織廠的藍色工作服,一頂邊上起刺的破草帽,還有一條洗不出白色來的手帕。

  穿好工作服,背好身後的背簍,套上那雙陪伴他拾荒生涯已經十餘年的膠鞋,手中像握劍一樣握著前面劈成兩截的竹棍,我們的拾荒兒郎輕聲唱著:“只見君去,不見君還……”學著電視劇裏面的十四聲吟唱,便開始沿著黑黑的大街向著城關大片的垃圾場走去。

  他越走心情越好,要知道腳下這雙膠鞋以前穿著總是大,要用一根麻繩綁著才能行走,如今是越來越合腳了。心情一好,拾荒兒郎走在石子砌成的小巷裏也是越輕松,直似要跳起舞來。

  前方便是他上夜班的地方,共和村垃圾站。

  小山似的垃圾堆出現在易天行面前,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他輕輕放下縛在自己鼻上的灰灰手巾,臉上卻沒有為難之色。也對,都已經揀了十幾年破爛了,難道還會不適應嗎?

  他走到垃圾堆裏用戴著手套的左手輕輕翻著,揀著裏面的塑料瓶,玻璃瓶。如今這年月易拉罐還不多,偶然發現一個,更像是揀著寶了,趕緊雙掌一合把它擊癟,然後放到背後的簍子裏。左手熟練無比地翻揀著,右手卻也不空,只見他輕輕用竹棍往地上的紙屑袋子一夾,再往後一放一松,渾不著力的黑爛紙團便被身後的簍子乖乖吃掉,動作熟練至極,一根長長的竹棍竟被他用的像世人手上的筷子一樣。

  揀垃圾的人也算的上是同行吧?天天在一個垃圾堆裏刨生活的同行也算同事吧?只可惜這種同事之間有的只是冷漠的眼神,這樣也好,省去了坐在辦公室裏那些人們虛偽的笑容。

  易天行遠遠看著在垃圾堆上行走的三四個同行,微微笑了一下。他對這種不與人交談的生活非常滿意,因為常常他都不知道自己和別人說的東西,別人能不能夠聽懂。

  夜色下的垃圾場泛著惡臭,夜空中皎潔的明月似乎也受不得這等臭氣薰擾,悄悄躲到了雲層的後面,易天行的四周更加的暗了。

  沉沉夜色遠處,行來了幾個人,穿著時興的肥褲T恤,易天行眼神好,自然看的清楚,這些人抬著幾坨鋁錠,正在向垃圾場外停著的一輛農用車走去。

  他皺了皺眉,知道這肯定是縣上的流氓在偷北面那家廠子裏的原材,趕緊轉頭往回走了幾步,走過那幾個老拾荒身邊的時候,悄悄打了聲招呼。那幾個老拾荒被他一提醒,才發現身後正有幾個流氓,嚇的一個激零,趕緊小碎步往垃圾堆的背面跑了過去。

  易天行刻意落在最後,就是不想走的太急促反而引起那些小流氓的注意。

  沒料到那輛接髒的農用車馬達一打著,車燈一亮,登時把他的身影照在了垃圾堆上。

  “操,那小子你看什麼看?”有個流氓罵了下意識回頭的易天行一句。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5
第一部 縣城 第四章 泛金光的手指
(更新時間:2005-8-22 19:55:00  本章字數:2578)


  
  易天行悶著聲,低著頭,慢慢往遠處走去,心裏笑罵著:“剛剛腳邊才有個易拉罐的,這下好,呆會兒回去又不知道要找多久了。”

  不料事情還沒有完。

  那輛接贓的農用車不怎麼發動起來卻動不了,幾個小流氓頓時呆了,看著幾百公斤的鋁錠,再看看成了擺設的爛車,摸著腦袋商量了半天,結果就看見一個流氓捂著鼻子向垃圾堆上拾破爛的眾人走來。

  “喂,你們這幾個叫花子跟著爺走,有你們好處。”

  拾破爛的眾人看見那個一臉橫肉的流氓,頓時呆了。其中有一個膽子比較大的中年農民堆著笑問道:“大哥,有什麼事兒?”

  “哦,我要幾個挑夫。”

  拾破爛的眾人看了看停在場邊泥路上的農用車,頓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有些膽子小的趕緊擺手。

  那流氓皺著眉頭吼道:“怕你媽的怕,叫你們幫我抬一下。又不是不給錢!都給老子過去,不然老子打不死你們。”說話間流氓把上衣解開,露出腰腹處別著的一把砍刀。

  揀破爛眾人見流氓發狠了,當然不敢多說,懾懾懦懦地跟著下了垃圾山。只是易天行笑著說道:“大哥,我這還急著回去有些事兒,能不能讓我先走?”

  那流氓上下打探了他幾眼,忽然哈哈笑了起來:“你這後生長的還蠻幹淨的,怎麼學這些叫花子刨起垃圾來了。”

  “混口飯吃。”易天行安靜道。

  流氓皺皺眉,也許是厭惡這個年輕後生不卑不亢的態度,忽然罵道:“老子也是要混飯吃,還不跟我走?”

  易天行老老實實刨垃圾,哪裏想到這樣也會與人結怨。從小到大十幾年的時間,他一向在面上都裝的老實本分的很,從不與人發生沖突,眼見對方發狠,心下思忖良久,本來按往常來講去便去吧,至不濟被帶到所子裏。自己一揀破爛的,還不信警察局肯讓自己白白吃幾天閑飯……只是……只是他今天晚上確實有件極重要的事情要做。

  於是乎,老實了十五年的易天行,終於小心翼翼地表示了一下反對。

  那流氓二話不說,上來就抽了他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

  易天行微笑看著那流氓,臉頰上連個紅印都沒有。

  那流氓吃驚地看看自己的手掌,覺得掌緣生辣辣地痛,再看著易天行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心裏不禁有些發慌,總覺著有些邪門。

  但小縣城裏的流氓和一般大城市裏流氓有很大區別。小縣城人太少,一個流氓誰都認識,若是哪次服了軟,不出半天便會傳遍道上,因此小縣城的流氓往往比大城市的流氓更狠,更不怕死……於是那個流氓左腳往前一領,右掌高高舉起,朝著那讓人看著生厭的少年的笑臉上狠狠抽了過去。“

  又是“啪”的一聲。

  易天行還是背著爛簍子,拿著長竹夾子,微笑看著他,頭頂上的草帽都沒有動彈一絲。

  反倒是那流氓卻用左手握著右掌,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絲絲抽著氣,慢慢向下坐倒,看模樣竟是痛的喊不出聲兒來了。

  也不見易天行怎麼動作,便看見下一刻,他已經扶住了那將倒的流氓,笑道:“大哥千萬頂住,別坐在這垃圾堆上面,不然這麼新潮的褲子弄髒了可不好。”

  他接著在這流氓耳邊輕聲說道:“大哥,你的無名指第二指節上面骨裂了,明天去醫院看看吧。”

  易天行畢竟是個學生,不知道流氓行事的無恥,正當他左臂扶著那流氓的時候,沒有發現流氓的左手悄悄從懷裏抽出那把砍刀出來。

  刀光一閃!

  只見一把亮閃閃的砍刀正砍在易天行的脖頸上,令人駭異的是,刀鋒如雪卻沒有砍進他的脖子!

  只有那流氓看的清楚,其利無比的刀鋒和眼前這少年人的脖子中間正隔著一根食指。

  一根泛著淡淡金光的食指。

  沒有人知道易天行是怎麼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又是如何能夠將手指擋在刀鋒之前。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手指是什麼材料做的?竟然連刀都砍不進去?

  此時腦中有這個疑問的,自然是那位拿著砍刀發愣的流氓大哥,不過此時他腦中過於混亂,驚恐之餘對於事情的發生有些不知所以的感受,只覺著無比害怕,臉上莫名詫異,手上下意識地用刀子又刺了一刀……

  易天行見他還在動手,側身讓刺過來的那把刀子,根本看不見他的動作,手就搭在流氓握刀的手腕上,輕輕咯的一聲,便把流氓的手關節捏脫臼了,流氓的手腕便像年糕一樣軟軟地垂了下來。

  那流氓又痛又怕,竟是忘了呼痛求援,帶著滿臉的驚怖和不可思議,緩緩往肮髒無比的垃圾山上坐了下去。

  易天行略帶厭惡看了他一眼,看著那流氓新潮的肥褲和帶著黑水的汙紙磨蹭著,緊緊身後的背簍,踩著那雙破爛不堪的膠鞋,緩緩向垃圾山下走去。

  ……………………………………………………………

  回到家中,在外間的木板隔間裏,易天行脫掉身上泛著臭味的全套“工作服”,美美地用白天留好的大缸水沖了個澡,滑溜溜的肥皂在少年勻稱的身體上四處遊走著。

  收拾妥當後,他取出中午炒好的幹椒苦瓜絲,勺了一大勺在學校食堂打的白飯,扭開那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半蹲在家中唯一的一把破藤椅上,有滋有味地看起了電視臺重放的老電視劇。

  “紅蘿蔔的胳膊、白蘿蔔的腿……”

  今晚是康德第一保鏢的大結局,這麼重要的時刻,怎麼能被一個偷鋁錠的小流氓所阻擾?

  易天行半靠在椅上看著自己的小家。

  “家徒四壁”是他第一個學會的成語,不過他略有得意地想到,如今這家在自己的用心經營下也算不錯吧?……他眼比別人尖,手比別人快,真正跑起來,只怕劉易斯也不是他的對手……於是高中生易天行頗為驕傲地成為了小縣城裏拾垃圾的第一能手。

  藤椅是縣法院那個副院長家扔的,床是四方堰一家嫁閨女的人家不用的,啊,這電視機的得來更是艱辛,當時他和另外三個人同時在垃圾山裏發現了這個寶貝的一角,大家同時用自己平生最驚人的速度向這寶貝沖刺,而老實如易天行,自然不會在滿是碎玻璃、爛家什的垃圾山上施展自己的劉易斯加興奮劑速度,只好一路跑著,一路暗中用極准的勁頭將一路經過的東西向著幾個競爭對手踢去。

  最後的戰況是:易天行得到了夢想已久的電視機,雖然事後還花了他三天的功夫來修理。而他的幾個可憐的競爭對手分別得到了:臉上的半截拖鞋,胸前的一塊石頭,嘴裏的一片月經帶……

  這……就是易天行的幸福生活。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5
第一部 縣城 第五章 有女黠靈
(更新時間:2005-8-23 16:34:00  本章字數:3296)


  幸福的生活不見得相似,不過幸福的感覺可以相似。
  所以當第二天周末的下午,易天行看見一頭短發靜靜搭在額上的鄒蕾蕾時,又一次體會到了拾破爛拾到一臺黑白電視機的快樂。

  鄒蕾蕾今天穿的是長裙子,騎的是藍車子,頭發像個男孩一樣梳個偏分,幹淨無比的臉上眉直目淨,看著清爽無比。

  而這個清爽無比的女子這時候正一只腳踩在人行道上,一只腳踩在自行車的踏板上,嘴唇微張著四處找尋著易天行的蹤影。

  時不時有同學會從她身邊經過招呼她一起走,而她都只是笑笑,然後還是等著。

  易天行有些享受這種被人等待的感覺。

  所以他推著二八的那輛晃當大車慢慢地從校園裏面搖出來,遠遠地看著那個短發女生,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發,心中舒爽無比。

  “好慢。”鄒蕾蕾微嗔,鼻梁上皺出極漂亮的紋。

  “嗯。”易天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撓了撓頭,心中對自己說:“我喜歡這個女生。”

  好象是一句指令,從這一刻起,易天行就喜歡上了鄒蕾蕾。那天縣中的門口梧桐樹葉輕輕搖晃,天空上面一片湛藍,街上的人們安樂行走著。

  感情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

  ………………………………………………………………

  鄒家今天的桌上擺著四菜一湯。鄒老師正在積極響應單位上面的宣傳。雖然居委會主任,嗯,以後就叫她胖嬸吧……雖然胖嬸堅持認為易天行不屬於客人,不應該按照我黨的接待標准來對待,但是鄒老師持身甚正,持家有方,硬是抵住了胖嬸的輕語怒吼。

  四盤菜是紅燒小鯽魚兒、炒小白菜、土豆燉牛肉、清炒扁豆,湯是黃澄澄香噴噴的黃花雞蛋湯。易天行一面香香地吃著,一面看著桌邊正在鬥嘴的鄒老師和胖嬸,心中某個角落裏面變得格外溫柔……只是鄒蕾蕾同學顯得另有心思,筷子無意識地拔拉著碗裏的米飯,眼光卻總是有意無意盯著易天行。

  易天行有些窘。見他窘,鄒蕾蕾同學卻盯的更加起勁了,好象是在玩一種好玩的遊戲。

  吃過飯後,易天行如以往幾次做客一樣,到了鄒蕾蕾的房裏。說房間也不准確,因為蕾蕾是住在爸媽臥室的陽臺上。

  易天行坐在她床邊的小凳子上看著蕾蕾纖淨無塵的臉蛋兒,傻呵呵地笑著。

  鄒蕾蕾啐了他一口,忽然問道:“你哪天生日?”

  易天行愣了愣,說道:“四月十五。”

  鄒蕾蕾臉上閃過一絲不服氣的神色,恨恨地低語道:“居然又比我大。”

  易天行耳力驚人,微笑道:“那你就當我妹妹好了。”

  “切!”蕾蕾假意不爽,笑罵道:“當你一個臭要飯的妹妹。”忽然看見易天行整個人安靜下來,以為觸動了他的傷心事,趕緊低頭囁嚅道:“開玩笑的,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易天行卻是忽然想到那天夜裏和那個小流氓在垃圾場裏的故事,在想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哪裏有在乎這小女生說些什麼,被她這麼一問才醒過神來,趕緊開解道:“想哪兒去了?這怎麼可能生氣的,再說……我本來就是一揀破爛的啊。”說話間做了個鬼臉。

  蕾蕾噗哧一笑道:“再也沒見過誰像你這麼開心的破爛王了。”

  易天行道:“反正都是做事,要養活自己,開心一點不是更好?”

  蕾蕾盯著他的雙眼,半晌沒有出聲,緩緩道:“你將來准備做什麼?准備讀哪間大學?”

  易天行納悶著,心想這小妮子管的倒還蠻多,隨口道:“不大清楚,不過依我這成績,可能上個二本線還可以吧。”看著蕾蕾略有些失望的眼神,笑道:“你可是咱校學生會的宣傳委員,成績一直是前五的,咱們可能大學裏不能同班了。”

  蕾蕾皺起了眉尖,直直看著他,忽然說道:“你能不能不要總瞞著我?”

  易天行不知為何心頭一驚,強顏笑道:“我有瞞過你什麼?”

  “你的能力。”鄒蕾蕾滿臉微笑看著他,十分認真地說道:“易天才,你准備瞞天下人到什麼時候?”

  易天行把手一擺,做了個舞臺劇中常見的誇張手勢,笑道:“你還是叫我怪物天才好了。”頓了頓又說道:“再說我現在哪裏是什麼天才?小學的時候能跳級,只是那時候笨,太聽老師話,而且同學們又不肯跟我一起玩,所以學習的時間多了些,成績自然也就會好些。”

  “又在騙人!”鄒蕾蕾氣不打一處來,從書包裏拿出一疊單子丟給了易天行。

  易天行接過來一看,原來是自己高中兩年來的各次考試成績,他細細翻看著,看見單子上面自己的成績只是中等,怎麼也看不出出奇之處,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怎麼?難道你這個高材生還羨慕我這種爛成績?”

  鄒蕾蕾臉頰微紅,雙眼清澈有神,緊緊盯著他說道:“我當然羨慕。”

  易天行一愣,幹笑道:“你不會是今天晚上吃多了吧?”

  鄒蕾蕾促狹地一笑,眼睫毛眨了兩下,嘻嘻笑道:“你不用瞞我,我都查出來了。”

  易天行微微害怕,問道:“到底是什麼?”

  鄒蕾蕾說:“你說呢?你上次數學考了多少分?”

  “一百零七。喂……這分不算高吧?”易天行有些摸不著頭腦地解釋著。

  “嘿嘿。”鄒蕾蕾一面笑著一面靠近易天行,然後忽然揪住他的耳朵,在他耳旁吼道:“那你還敢狡辯!”

  “狡辯什麼?”易天行哭笑不得。

  “上上次的數學全班平均分是多少你記得嗎?”鄒蕾蕾莫測高深地看著他。

  易天行暗呼不妙,訥訥苦笑道:“這我怎麼知道。”

  “就是一百零七!”鄒蕾蕾笑的像是抓到了一個大賊。

  易天行睜大眼,無辜狀十足道:“啊,這麼巧啊?”

  “呸!這是巧嗎?”鄒蕾蕾從他手上拿過那幾份成績單笑罵道:“語文九十八,英語一百零四,化學一百零一,這哪一科不是前一次我們全班考試的平均分?你還想瞞我?”

  易天行摸摸腦袋,知道瞞這個機靈鬼不過,苦笑道:“既然你看出來了,千萬別和其他人說。”

  鄒蕾蕾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說道:“是真的是吧?”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心。忽然從床上站起來,轉了一個圈,又拍了拍牆壁,哈哈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果然還是以前那個怪物天才!”

  “只是……”她忽然皺起眉頭,問道:“你既然每次都能控制自己考多少分,我可不是笨蛋,那豈不是你想考多少都行?滿分自然也行,那你為什麼不考好一些呢?”

  易天行看著瘋瘋癲癲的她,哭笑不得,忽而眼神瞥見她兩只露在裙外的秀腿,方才她一轉身,裙擺輕搖,白玉入目,害得這少年不禁一陣眼暈。

  “嘿嘿,語文不可能滿分啦。”他幹笑道:“我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每次都考個中等分。”心裏卻暗自咒罵著自己蠢笨,既然不想引人注目,那麼每次隨便考個分就好了,何苦非要和上次的平均分一模一樣。其實,他卻不知道,現在的考試已經成了他潛意識裏的一種遊戲,若是太沒有一點挑戰感,那麼考場上的兩個小時可能只會成為他的催眠良藥。也許正是因為這種遊戲欲望吧,所以記憶力驚人的他,才會在考試裏選擇一個哪怕天才都很難達到的目標……

  “不想引人注目?”鄒蕾蕾好奇地看著面前這個面相普通的大男生,問道:“那高考的時候怎麼辦?難道你還真准備考個二本嗎?”

  易天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鄒蕾蕾撅著嘴想了半天,忽然發號施令道:“不行!我可不能看你這個怪物到那些大學裏面去糟蹋自己。”

  易天行笑著說道:“那怎麼辦?如果七月份我高考的時候忽然考很高的分,會被別人當怪物看的,說不定公安局還要查我舞弊。”

  鄒蕾蕾忽然甜甜笑著望著他。

  易天行暗呼不妙,知道這小丫頭每次要自己辦什麼事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天真無害的神情,趕緊背過身去,假裝看著她書桌上的書。

  一雙溫軟如玉的手掌輕輕搭在他的肩頭。

  “馬上就是模擬考了,這次考試盡你力去考,好不好?”鄒蕾蕾充滿興奮好奇的聲音傳來,“我想看你到底能考多少分。”

  易天行心頭一柔,好不為難,卻被丫頭下一句話壓的默默點頭應了。

  “六月二十二號是我生日,當給我的生日禮物好了。”

  鄒蕾蕾一拍他肩頭,豪氣幹雲的說道。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5
第一部 縣城 第六章 SM不是我的錯
(更新時間:2005-8-23 19:48:00  本章字數:2966)


  易天行不肯馬上答應鄒蕾蕾,有他自己的考慮。
  因為他不想太引人注目。他知道自己是個天才……或許這說起來有些自戀,不過天才這兩個字在他的眼中還沒燒餅二字可愛。天才的下場是什麼他不知道,不過小學時候同學的疏遠已經不知不覺地在他心裏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疤。

  更何況他還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這讓他初始有些興奮,後來卻逐漸惶然,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自己在這個小縣城裏是個另類,與別的人有很大差別,他找不到歸屬感,總覺得自己和這世界有點脫離。所以他開始偽裝,從學習成績開始,一直到自己的身體。

  每次洗澡的時候,他也曾借著屋外的月光仔細查探著自己,結果摸來摸去也沒摸出什麼特異的地方,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時候硬……但他知道自己和其它的人不一樣。

  但受到外力侵襲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會變得很結實。

  結實到一種很恐怖的境界。

  小時候他還曾經摔傷過,但鮮血淋漓的傷口總是過不了一會兒便會自動愈合,留下一道淺灰的印子,而這淺灰的印子也會在幾小時之內褪去。不通世務的他還傻傻地問過自己的爺爺,結果爺爺滿臉慈愛地看著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嘴角會抽搐一下,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天降之類的糊塗話。

  後來爺爺死了,他開始自己做飯,小孩子手笨,菜刀也會切到自己手指上,不料卻發現了自己的手指竟然像古龍一篇小說裏寫的那人一樣,被菜刀斫上的時候會泛出淡淡的金屬之色,變成刀槍不入的怪異指頭。然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很難受傷了,似乎自己皮膚外面總有一層什麼東西在保護著自己……

  在他發現自己身體秘密的那個夜晚,他傻傻地坐在自己的屋門口,看著天上的星星,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然後便開始發瘋一般的自殘,用屋裏能想到的任何利器戳著自己,手臂,胸膛,結果卻只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許多灰白小點,而這些小點也不出意料地在幾個小時後漸漸褪去。

  小孩子受了大刺激,不免有些癡癲。他就跑到自己小黑屋對門的農牧局大院裏去,在黑不隆冬的農牧局大樓樓梯裏往上走,從二樓開始跳,結果沒事兒。於是三樓,四樓……直到從最高的第五層跳下來後,他才感覺自己有些暈眩,可能是受震動太大的原因。

  但身體毫發無傷。

  “我操!”

  在農牧局大院裏,對著滿天繁星的夜空罵出這句髒話後,他認命了。他認了自己的怪物命。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他開始站在高處眺望著四處的人群……不是站的高,而是打內心裏就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只可憐的妖怪。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易天行開始成為學校裏著名的拾破爛廢柴。任人欺負,他也不會還手。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們誰也沒見過一條大漢舉著菜刀滿街追殺曾經在他腳上爬過的小螞蟻。

  ……………………………………………………………………

  第二天一大早,易天行刷了牙,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確認沒有太明顯的臭味,便取出毛巾把自己那輛鏽跡漸現的二八自行車認認真真地擦了一遍,便往學校去。

  他們是三年一班,教室在三樓的最東面一間,窗外是學校裏的梧桐,易天行的座位在窗邊,所以無聊的時候,經常盯著梧桐上隨著季節變化而變幻著顏色的樹葉枯枝毛蟲……

  呼的一聲,正在走神的他直覺有什麼東西向自己飛了過來,他的古怪體質不僅表現在強悍的不像人的身體上,反應速度也實在是過於敏銳,腦子裏還沒判清是什麼東西,身體已經下意識裏做了反應,右掌一張,實實在在地把那東西抓在了手裏。

  除了他之外,別的同學都知道是什麼,這時看見他竟如此幹淨利落地抓住那物事,都不由輕聲驚呼出來,這輕呼自然是說他帥。那年頭,周星馳正當紅,逃學威龍可是每個學生的最愛,這時候忽然看見他使了這麼一手帥功夫,當然是引來滿堂喝彩。

  易天行不知所以,低頭向自己手中看去。

  “黑板刷?”

  他苦笑了一下,既然接住了所有老師都愛用的教師專用武器,看來馬上就要被老師進行獅子吼攻擊了。

  “易天行!”政治老師兼班主任的袁大頭終於沖了過來,一副黑框眼鏡下面的三角眼閃著階級仇恨的光芒,扁扁的雙嘴開始不停開合,各式攻擊性言語噴薄而出。

  “你這樣,如何對得起……,如何對得起……,上課開小差,如何對得起……”

  易天行滿臉無辜地看著班主任,耳朵卻在進行著自動過濾,最後聽到的幾個關鍵詞大概就是:父母,老師,祖國啊黨什麼的。

  他搖搖頭,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位口水如廬山飛瀑般洶湧的老師。

  老師姓袁,祖籍鄂中某處,龍泉之地,家境貧寒,村中有史以來頭一位大學,頗以身世自詡,嘗言離村趕省城讀大學之日,全村百姓爭相送出,村長集資贈一手表。

  易天行歎了口氣,知道這位袁老師又要說那遍詞了,趕緊站起來老實道:“我知道錯了。”

  袁老師滿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你能改正,母豬都會上樹。”

  全班同學哄然大笑,易天行餘光裏瞧見鄒蕾蕾臉上有些不忍之色,不由側臉向她笑了笑,以寬她心。

  袁老師見他居然這時候還笑的出來,更是氣的渾身發抖,食指點著他的鼻尖罵道:“你還有臉笑?就像你這號的人,將來也就是一輩子揀破爛的命!”

  同學們訝呼起來,誰也想不到老師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不料易天行卻是面上笑容不變,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班主任,輕聲道:“我本來就是揀破爛養活自己的,有什麼問題?將來就算揀破爛也無所謂。我可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受全村人供養讀了個大學,然後自己跑到別的城市吃香喝辣,把自己村裏的鄉親忘了個一幹二淨。”

  袁老師一愣,忽地臉上青白之色大作,正准備痛罵,不料易天行眼睛一眨,甜甜笑著說了句:“袁老師,當年村長送你那塊手表,你是當了還是扔了?怎麼沒見你戴過?”

  噢噢,班上男同學一聽就炸了鍋,哈哈大笑著起著訌。

  袁老師氣的一拍桌子,轉身就離了教室。

  “帥啊,破爛王。”坐在易天行前桌的女同學叫趙晶,平日裏最煩這班主任,回頭對他說道。

  易天行笑了笑,也不想和周圍的同學瞎聊,看了鄒蕾蕾一眼,便坐了下來,從桌下拿出本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書還是上周在縣圖書館借的,雖說不要錢,但到期後就要收托管費了,所以得趕緊看。

  下課鈴響了後,教室後門那兒有兩個別班的男學生在喊:“易天行在不在?”

  易天行把眼光從書本上收回來,有些納悶地應了一聲:“我就是。”心裏想著,難道是班主任向學校告了一狀?

  走出教室外面,那兩個男學生把他從上向下打望了一眼,帶著鄙意笑道:“你就是那個揀破爛的?”

  易天行斜乜著看了他倆一眼,說道:“是啊,我不會揀你的。”

  正在看發生了什麼事的本班男同學又一聲哄,笑道:“破爛王,今天你可帥到掉渣了。”

  “笑什麼笑!”那兩個男生面上掛不住了,吼道:“是偉哥要找他。”

  聽到“偉哥”二字,班上的男生頓時變成了冬天裏的知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有一個坐在前排的瘦高個兒男生冷冷丟下一句:“嚇誰呢?”

  那兩個男生趕緊道:“胡雲,這可沒你的事兒。”

  易天行苦笑一下,出了教室門。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5
第一部 縣城 第七章 陽光燦爛
(更新時間:2005-8-24 17:15:00  本章字數:2669)


  偉哥,就是二班的何偉。聽說他和社會上的人也有來往,於是就成了縣中裏面響當當的人物,最厲害的兩個學生之一。還有一個,就是易天行的同班同學胡雲,胡雲的爸是車站派出所的所長,江湖上的人一般給他點面子,加上人活絡,也混出來了。
  而何偉不同,他是縣城國營叉車廠子弟,也沒什麼關系,不擅長別的,就擅長打架。高一那年在江邊被人堵著了,他一挑五,結果自己三根肋骨斷了,而對方也趴了三個人。這一架就把他的名氣給打了出來。聽說他偶爾會聽搖滾,別人問他為什麼聽黑豹,他說:“搖滾好,不會打傷人,又過癮。”

  那年月可沒有威爾鋼這種藍色小藥丸,偉哥二字在縣中裏說出來,不會笑倒一大片人,可是能嚇倒一大片人。

  易天行皺皺眉,心想再怎麼著自己也和道上的人扯不上關系,那個什麼偉哥找自己幹嘛?

  帶著滿腦子的疑惑,易天行跟著這兩個家夥磨磨蹭蹭地上了教學樓的四樓,四樓只有半閣,而且比較陰暗,往往都是高三男學生們抽煙聊天的聖地,但今天這個課間很奇怪,往常熱鬧非凡的四樓閣間裏非常安全,裏面只有一個人半蹲著,那人食中二指夾著根煙卷,煙卷上面紅光閃閃。

  “坐。”那人說了聲。

  喊易天行上來的兩個家夥把他一推,喝道:“偉哥叫你坐。”

  易天行笑笑,拍拍屁股就在何偉的面前坐了下來。

  何偉長的又壯又高,腰卻不粗,襯著肩膀顯得特寬,一看就是個幹架的好手,看見易天行像在教室裏一樣安穩,不由很訝異於他的冷靜,盯著看了他半天,忽然說道:“果然夠膽量,難怪敢惹外面道上的人。”

  聽到這句話,易天行終於知道是什麼事情了。想來是那天夜裏把那個小流氓整治後的遺波,不由苦笑著說道:“那事情可怪不得我。”

  “噢?你知道什麼事兒?”何偉咬著煙卷問道。

  易天行苦笑道:“偉哥這是打算替外面人教育我?”

  “呸!”何偉忽然暴怒,“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小子!別以為我是你們班胡雲那種孬種。老子混天混地就沒學過混自家同學!”

  易天行這才知道誤會了,笑著道了聲歉。

  何偉站起身來,像首長關懷小朋友一樣在他頭上拍或者說是撫摩了兩下,說道:“我是有朋友給我遞的消息,說是混城西那片的薛三兒有個手下被一揀破爛的年青人打了,後來查出來那家夥是咱學校的,我一想,咱學校再怎麼也是個重點高中,落魄到揀破爛的也只你一個,所以喊你上來說一聲,讓你這幾天小心些。”

  易天行雖然很不適應自己的腦袋上放著一雙大手,更不適應這個學校裏的混混兒忽然像教導主任一樣的溫柔可親,但心裏還是有幾分感激,笑著說道:“我那天夜裏去刨食兒,剛好碰見幾個人在偷國營二廠的鋁錠,我當然不敢管,只是有一個人要來打我,就鬧了起來。”

  “噢?”何偉又噢一聲,像是來了興趣,說道:“聽說吃虧那家夥身手可以,你是怎麼打贏他的?”

  易天行犯了難,這叫他怎麼說?尋思半天,慢慢說道:“我打小吃苦,也就是力氣大些。”

  何偉一聽這話嘴巴笑的都合不攏了,趕緊招呼道:“來來來,我這人就喜歡和人比力氣,來和我掰個腕子。”

  易天行哪裏料到一番說辭會是這樣的結果,還想推托,卻看見那位何同學早已經把袖子捋到肘上,興致勃勃地半趴在地上,做勢以待。

  他只好在心裏苦笑一聲,走上前去。

  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力氣,只使了一成的力量,慢慢地讓何偉在一場表面激烈無比的掰腕子大賽中獲勝,易天行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有些靦腆的笑了笑。

  何偉呵呵笑著把剛才一直在旁邊?喊助威的小弟拔拉開,拍著他的肩頭說道:“小子力氣果然夠大,比我只差了一點點。”

  易天行面上始終是一副無害的笑容。

  “這樣吧,你以後跟著我。”何偉忽然嚴肅起來,只是十七歲的年青人擺出副香港三合會老大的POSE,讓易天行看著直覺著別扭。

  “跟著我,薛三兒那裏去說一聲,也就沒事兒了。”

  易天行見他主動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這才終於信了這家夥真是一個另類混混兒,略略感動之餘,婉拒了,只是又不知多費了多少唇舌。

  何偉連吐幾聲操,又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家夥瞧不起我們這些混的,大家同學一場,居然還搞工種歧視,扯蛋,滾吧,以後被打死了別怪我。”

  易天行哭笑不得,趕緊道:“我可是一揀破爛兒的,這工種歧視也輪不到我歧視你吧。”

  二人相視哈哈一笑,臨別時何偉扯扯他那件藍卡嘰布的上衣,皺眉道:“都洗發白了,換一件吧,別蒙我說你揀破爛窮,我知道的那幾個拾荒老頭兒家裏富的流油。”

  易天行笑著應道:“那幾個老家夥天天揀死豬熬豬油賣,流的都是臭油。”

  回到樓下的教室,同學們看見他毫發無傷,面無青痕,紛紛圍上來表示關心或是訝異,只有那個胡雲冷冰冰地坐在前面,易天行餘光裏瞧見他唇角露出一絲鄙意,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鄒蕾蕾被人擋在外面,一著急,揪著幾個同學的衣領子,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沖到他面前關切問道:“沒事兒吧?”

  “沒事兒。”易天行看著她清澈的雙眼,微笑道。

  ……………………………………………………………

  在易天行日後的回憶裏,一九九四年的陽光是燦爛到極致的那種。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每當周六和鄒蕾蕾一起騎車回家的時候,江邊漸漸綻開的夾竹桃總會讓照拂在二人身上的陽光染上幾絲淡淡的香氣。

  易天行看了看鄒蕾蕾同學俏直的鼻梁,額前清漫的劉海兒,有些失神,過了老久才想起那件事情來。

  “那天在你家說的事情,我想了下,還是不要了吧。”他說的是鄒蕾蕾要他考高分的事情。

  鄒蕾蕾皺皺眉,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隨你。”

  易天行天生就是個怕女人的可愛孩子,見到她脾氣有發作的跡象,趕緊囁嚅道:“真考好了,怕嚇垮一群人,我怎麼和別人交待?”

  鄒蕾蕾笑了笑,說道:“自己的本事,還怕別人說嗎?”

  這極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易天行有些愣神,他一邊蹬著腳下的踏板,一邊想著事情,半天後冒出一句話來。

  “如果那本事有些嚇人怎麼辦?”

  “嚇死一個算一個。”鄒蕾蕾以為他在開玩笑,於是抿著唇笑著回了一句。

  易天行歎口氣道:“說真的,如果我是個怪物怎麼辦?”

  鄒蕾蕾又一笑,露出白白的牙,甜甜道:“你本來就是怪物天才嘛。”

  易天行一笑無語,轉頭看看道路邊上的江水在夕陽照耀下閃動著,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5
第一部 縣城 第八章 假仙的妖怪
(更新時間:2005-8-24 19:10:00  本章字數:2495)


  又一個周六。
  易天行打了個呵欠,走出自己的小黑屋,假模假樣地在自己堆破爛旁邊的小石坪上打了套拳。對於他這種變態強悍的身體而言,這些拳法自然沒什麼太大幫助。不過怎麼說,易天行假假也是位怪物天才,雖然在他看來,自己只是記憶力驚人,智商倒不見得有多高,但掩藏自己真實本事的准備總是知道要做的,將來如果迫不得已露了真本事,如果讓人查到自己天天練拳,也總比當怪物一樣抓進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要來的好。

  他想到這一周來天天跟著鄒蕾蕾去寫黑板板,不由用食指和大拇指輕輕搓了搓,像是指尖還沾染著那些滑滑的粉筆灰一樣,對於他而言,這就是幸福的觸覺。

  周六一向是他最喜歡的一天。不為別的,只是每到周末大掃除的時候,他都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著鄒蕾蕾去樓下的那塊大黑板練粉筆字兒玩。

  那黑板真的很大,如果要全部寫完,還真比他天天晚上從垃圾山裏拖出廢鋼筋來還要吃力。

  不過沒辦法,誰叫蕾蕾是學生會的宣傳委員呢?

  他喜歡這種辛苦。

  ………………………………………………………………………

  午後的校園有些熱,滿園的青樹雖然色澤深鬱,卻也掩不住天上紅日的熱力。一些零星的草地夾雜其間,但這時候學生們都已經做完了大掃除回家去了,草地上一個人都沒有。過了操場十來步,有一個用碎石壘起來的臺子,臺上是一塊大到極致的黑板,黑板上面有擋雨蓬,這時候把灼熱的陽光擋著,與周遭景色比起來,那塊黑板更顯得幽暗清涼,若上面是潔淨無塵,肯定會像極了一塊黑色的寒玉……只可惜此時,上面被寫滿了紅的白的粉筆字。

  易天行和鄒蕾蕾學著鬥戰勝佛用手掌搭著涼棚,傻乎乎地抬著頭望著眼前這塊大黑板,忽然對視一眼,又傻呵呵地笑了起來。

  這是他倆這一個星期的成果,雖然寫的內容不外乎是一些外語學習、課外活動,勵志短文,俗到不能再俗的東西,但這密密麻麻的一黑板粉筆字著實讓這二位年輕的男生女生充滿了成就感。

  易天行指著黑板上白色楷體粉筆字最集中的那塊兒說道:“看,還是我寫的毛姆的那篇江上歌聲最好。”嘴裏輕輕哼念道:“他們的歌聲是痛苦的呻吟,是絕望的歎息,是淒慘的悲鳴;簡直不是人的聲音。它是無限憂傷的心靈的?喊,只不過帶上了點旋律和諧的樂音,而那收尾的音調才是人的最後一聲抽泣。生活太艱難,生活太殘忍,歌聲是絕望的最後抗議。這就是江上歌聲。”

  鄒蕾蕾靜靜地聽他充滿感情把這一段念完,忽然發現他是閉著眼的,不由微笑道:“記憶力也太可怕了吧。”易天行笑笑。

  鄒蕾蕾忽然皺眉道:“毛姆的另外一篇講燈光的要積極些,你選的這篇會不會太黯淡?周一胡老師來檢查會不會有意見?”

  易天行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道:“生活本來就是艱苦的,這是事實罷了。至於黯淡?船夫的號子,其實或許只是在艱苦度日的可怕歲月裏找些樂子。但人到了那種境地還不會忘讓自己快樂,這已經足夠積極了吧。”

  鄒蕾蕾笑笑道:“我辯不贏你。”安靜了會兒,關切看著他,說道:“這些年你過的很苦吧?”

  易天行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道:“哪裏會?一個人過日子再輕松不過了,也沒爹媽天天在耳邊煩。”

  看他強笑,鄒蕾蕾輕輕歎口氣,也就不多說了,笑道:“搞定了,我們走吧。”

  兩個人把粉筆和尺子這些東西放回了一樓的團工部,到車棚裏推了車子過來。從教學樓到校門口有一大段筆直的長路,易天行和她一面走著一面說笑。鄒蕾蕾忽然說道:“差點兒忘了,上周末說好的,今天我請你吃脆皮。”說完了甜甜笑著看著他。

  易天行心裏一慌,滿臉幸福道:“那最好不過了。”忽然餘光裏感覺到遠處校門口那裏有個人影晃了下。

  如果換成別人肯定看不清楚,但易天行可是個晚上不點燈靠月光捏死蚊子的主兒,稍一留神,便看清楚了是班上的胡雲。他皺了皺眉,心想這時候學校裏沒什麼學生了,胡雲是在等誰?以前聽同學們說過他和社會上的混混蠻熟……想到這節,易行天心裏忽然煩悶起來,似乎感覺到有什麼讓自己不樂意的事情在等著自己。

  他看了看身邊正說笑不停的鄒蕾蕾,忽然停下腳步,溫和說道:“蕾蕾,你今天先走吧,我忽然想到在學校裏還有些事情要做。”

  鄒蕾蕾有些訝異地望望四周,說道:“學校裏沒什麼人了,你有什麼事兒?”

  易天行犯了愁,決不能說是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預感吧……想了想,笑著說道:“團工部那個新來的年青老師讓我今天把團工部打掃一下。”

  鄒蕾蕾歎氣道:“不會吧?我們倆又不是真的苦力。”一臉委屈的神情可愛極了。

  易天行笑道:“所以讓我這個苦哈哈來為小姐分憂吧。”

  鄒蕾蕾笑著說:“呸,沒話好說了?我們一起還是快些。”說著便把車龍頭往教學樓那邊轉。

  易天行心頭微慌道:“聽我的,乖。”

  他一時情急,說了個乖字,卻讓平日裏開朗灑脫的鄒姑娘臉紅暈如潮。兩個人就在那條直路上呆了半天,鄒蕾蕾才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道:“那我先走了,可是……你每天晚自習都提前走,每周就這時候能一起走走……”聲音越來越小。

  易天行聽見這話,心花開成了一百二十八瓣,臉上卻開始像白癡一樣地傻笑,愣愣說道:“乖啦,先走吧……要不,你在交電大廈那兒等我,我頂多遲十分鐘。”

  鄒蕾蕾聽見他又在說乖,羞的不行,輕呸一口,騎上自行車像逃一樣地向校外跑了。

  易天行傻呵呵地看著那輛可愛的天藍色二四自行車消失在校門口,還沒有醒過神來。年少時的愛情總是容易改變少年的心性,此時易天行的胸中全只是想盡快趕到交電大廈去,管他外面是誰在等著自己,管他是不是要打架,這時候還管得著掩藏自己的本事?他前些日子讀的佛經裏面,臨濟宗那個老和尚說的好:此時便是,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向裏向外,逢著便殺!

  一陣熱風吹過,少年人向校門口昂道挺胸走去,嘴裏哼著當時最流行的憶蓮姐姐的那首狂歌勁曲“醒醒”,可惜正在校園外面等著打架的那幾個混混聽不見歌詞。

  “醒醒,盡快清醒,知不知你在殺掉你生命……”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6
第一部 縣城 第九章 不對稱戰鬥
(更新時間:2005-8-25 16:33:00  本章字數:2953)


  
  易天行自從發現自己身體的秘密後,便發現自己有時候會有些比較“出格”的舉動,之所以出格,是當他專心致志去想一件事情時,會忘了遮掩自己堅逾精鋼的身體。還好,以前的他失神的時候,往往是蹲在自己堆滿破爛的小黑屋裏——所以用手掌劈磚砌灶,用大腿當切肉絲的砧板——這樣的變態行為沒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過今天他有些失神,主要是被感情這玩意兒給整暈了。

  所以當七八只海碗般大的拳頭像雨點一樣砸來的時候,他根本忘了躲,也懶得躲,腦子裏還在回味剛才的鄒蕾蕾臉羞澀的紅暈,要他記起這時馬上就要開始打架了,確實是一件蠻難的事情。

  砰砰砰砰一陣亂響,易天行有些愕然地看著旁邊的幾名壯漢捂著拳頭,滿臉痛苦地倒在地上,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於是他一跳而後,左手在前,右手掠後微微上舉,擺了個黃飛鴻的姿式,眼角餘光瞥向地面,酷到掉渣地說道:“還有多少人?一起來吧。”

  易天行自己都覺得有點惡心,但沒有辦法,如果不擺出一副練家子的模樣,沒人會相信,為什麼拳頭打到人身上,疼的卻是拳頭。而他所知道的練家子的模樣……除了巨惡心的康德第一保鏢,便只有李連傑的這個動作,這還是他在地下道的錄像廳裏學了老久才學會。

  領頭的混混是個中年人,嘴裏叼著的香煙早就驚的掉到了地上,他皺皺眉,眨巴眨巴眼,慢慢走了過來,看著易天行,心裏想著:“這家夥還是個學生,怎麼沒見怎麼出手,自己的兄弟就不行了?”

  試探著問了一聲:“兄弟是練過的?”

  易天行靜靜望著他,笑著說:“打小練。”

  “難怪這麼囂張?”那人狠狠道,接著從懷裏抽出一把砍刀。當時混混互砍最流行的就是這種一尺二的機床刀,鋼是好鋼,刀身不長,便於攜帶。

  這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太陽的溫度卻沒有降低一點,街上行人很少,被梧桐樹遮著的街角很清靜。易天行看到這人竟然敢在大白天動刀子,不由皺了皺眉,說道:“有什麼事情能不能先說說?”

  “三哥說了,這地方,只有我們囂張的份,如果遇到比我們更囂張的,那就不用說,打到他不囂張。”中年人以為他怕了,惡狠狠地笑了起來,牙齒黃黃的。

  他嘴裏說的三哥,易天行知道是誰,也是縣城道上有名的人物了,就是前些天何偉讓他小心的薛三兒。

  這薛三兒叫做薛恭,可惜一點恭良之德都沒學會。八十年代初就開始在道上混,也就是東門一代最不起眼的那種,手腳有些不幹淨還好賭,當時道上,最瞧不起的就是這些不幹淨的小佛爺和千兒。而薛恭兩條都占全了,自然很不招人待見。有一次做局出千被逮了個實在,對方限他一周內拿五萬塊錢做數。他一周裏面求爹爹告奶奶,尋遍了道上認識的人,想找人幫他出頭,結果沒人幫他。

  時限到了,他自然拿不出這五萬塊錢來,於是被別人斫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只給他留了廢物一樣的三根手指。

  從那天前,薛恭便被人叫做薛三兒,名字改了,人也似變了一個人般,行事狠辣膽大,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下手又特別黑,趁著第一次嚴打後的空窗期,占了東門這片一些地盤兒,又紮起了一群小弟,便做起了老大,這些年吃香喝辣,坑蒙拐騙搶,什麼事兒做透了,終於混成了東門老大,在縣城裏威風不可一世。直到縣城道上的祖宗古老太爺從省城回老家縣城來養老,薛三兒的氣焰才稍微收斂了些。

  那中年人走到易天行面前,用手中的鋼刀面拍拍他的臉頰,啪啪響了兩聲,低頭惡狠狠地威脅道:“三爺說了,你動了他的兄弟,就得去給他兄弟磕頭認錯,再賠上一只手。”

  他滿以為這學生會怕的渾身發抖,不料一側臉卻看見了一張滿不在乎的臉。

  易天行看看天上被樹枝劃成一塊塊的天空,咪著眼,聳聳肩道:“我和你們三爺不一樣,手又不是豬蹄,怎麼說拿就拿呢?”

  中年人愣了愣才明白這小子是在臭人,怒氣大作,舉起砍刀便橫劈了過去。

  易天行滿臉平靜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刀光。他不想用身體去硬抗,因為他雖然能,但也不想自己怪物的身份這麼快就在小縣城裏傳開。於是他腳跟輕輕一轉,讓刀光險險地從自己鼻梁前滑了下去,右腳橫跨一步,整個身體和那個中年人靠的極近,一個倒肘打在那家夥的鼻子上。

  看似輕松的動作,迅疾做出卻沒有一絲用力的感覺,輕描淡寫似的一抬肘,便把那家夥打的橫飛數米,臉上血汙一片。

  看見老大被打飛了,剛才還抱著拳頭在呼痛的黑道小混混終於沖了上來。易天行皺皺眉,憑著自己的速度欺近對方身體,用手掌一推,便把一個混混推開數米,依此類“推”,不過是?那間的事情,他便這些混混全部推開。他不想動手,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把這些人傷的太重。

  但他這般想,這些小流氓自然是不知道,除了幾個腦袋靈光的,膽小怕事的畏縮在戰團後面,又有幾個亡命徒抽出尖刀狂喊著殺了上來。

  易天行冷冷看著圍上來的混混們,心中煩悶異常,他不知道鄒蕾蕾在交電大廈那裏等自己久了會不會無聊,加上這是在學校門口,大白天的,他也不想惹來太多人注意,於是決定快些結束這場無聊的廝殺。

  看著圍上來的這些人臉上猙獰的表情,他的腦子卻是清明一片,仔細看著對方手上的動作,然後用更快更准的動作還擊,腳尖在街上的柏油路面上一點即縱,在眾人間穿梭,拳頭從這些混混們的腋下身後穿過去,實實在在地打在對方身上。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像一陣風一樣,對於這些只會在街頭像切菜一樣互砍的混混來說,此時的易天行就像是電視裏面的那些武功高手一樣。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拿著刀子的混混兒都在他那雙鐵拳頭下倒了下去。當然,他是不敢用全力的。先前戰在外沿的那幾個混混兒哪還有不知事兒的理,趕緊拔腿就往街那頭跑了。

  易天行站在街角,看著身邊癱軟哀呼不已的混混們,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份厭惡之情來,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在審視著可憐的臣民。

  他忽然醒過神來,覺得自己這個念頭太古怪,以他的聰慧,自然能察覺到自己心理上有些脫離人群的危險,趕緊搖搖頭,拉過倒在梧桐樹下的自行車,回頭對著那個正捂著鼻子堵血流的中年人大聲說道:“你們既然能查到我在縣中讀書,那肯定知道我住在哪裏,以後要找場子就到我家,在學校這兒不好。”

  他用右手食指輕輕隔空點點那家夥的眉心,靜靜說道:“記住了,來我家找我。”接著笑笑說道:“其實我是一個挺和氣的人。”

  薛三兒的這些手下早就已經驚怕了,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身手,本來這少年只是靜靜地說句話,在他們眼裏卻是比什麼都要可怕,等聽見那句,其實我是一個挺和氣的人時,更是又氣又怒,紛紛怒罵了起來。

  易天行這個時候已經騎著自行車往江邊去了,他想著剛才和別人打架時的鎮定自若,事後那飄飄然的感覺,不由輕輕歎了聲,“自己真是怪物吧?”江風吹上他的臉,略有燥氣,卻讓滿心陰鬱的他感覺有些舒服,他雙手離開車把,仰首向天吼了一聲:“我操你個賊老天,不給我爹媽,給我這玩意!”

  縣城的江邊是一沿的綠樹草地,沿江大道從縣中直通交電大廈,易天行想到那個正在等著自己的女孩,心情終於舒暢了些,雙手握緊車把,用力蹬著自行車向那邊沖去,吊在江那邊青山坳裏的夕陽把少年和自行車的影子照的長長的。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6
第一部 縣城 第十章 愛學習的妖怪
(更新時間:2005-8-25 19:29:00  本章字數:2174)


  夜深了,天上不知為何看不見月亮,只鋪灑著滿天的繁星。夏夜總是比別的季節顯得更有生氣,易天行坐在自己那間小黑屋外面不遠處的池塘邊,聞著不知何處飄來的花草氣息,感受著身邊風拂池塘所帶起的淡淡濕腥氣,閉著眼,抬頭四十六度角仰望天空。
  他一直困惑於自己的身體,總覺得自己有異常人,必為妖類,可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自己都沒辦法相信,於是總想尋些可以說的通的解釋,可惜,憑他現在把高中六冊物理課本能倒著背下來的能耐,也根本看不出一絲從物理方面闡釋清楚的可能。

  於是他決定去看玄學,可又覺得那些大師們太過幼稚。只好轉而在武俠小說裏尋求心理平衡,看見書中的高手們在天上飛來飛去,他才會有些安慰,心道:瞧,這才是神人,比俺牛多了……有時候看金庸的小說時,總幻想自己不是天生這樣,而是苦念了少林寺的先天護體真氣,可惜了哉,這個說辭連自己都騙不了。

  不知道是哪位靠哲學吃飯的同志說過,人類總是會把解不可知事物的最終希望寄托在宗教上。易天行也不例外,地地道道中國小爺們一個,自然不肯抱著舊約背,而且他極喜歡長著翅膀小天使的可愛模樣,於是乎,順理成章地便極討厭耶和華這個老變態……所以開始修起禪來。所謂修禪,對他而言,其實還是和修物理一般,從市圖書館整些佛經就回家一通瞎背,也不知道能修成什麼正果。若西天有佛,只怕也會被這弩鈍小兒氣的大佛小佛統統涅磐才是。

  他最近看的是《坐禪三味經》,裏面有提到五門對治法。而易天行看佛經,本就是要求個治病的方,這可是對了胃口,於是細細讀了一遍,背在了腦子裏。書中寫到這五門對治,便是:多淫欲人,不淨法門治;多嗔恚人,慈心法門治;多愚癡人,思惟觀因緣法門治;多思覺人,念息法門治;多等分人,念佛法門治。

  他先前在小黑屋裏點著二十五瓦的昏暗小燈泡,一邊撓頭一邊看,始終思琢不清自己究竟算是哪一種病,該用啥法門來治。於是瞎貓碰死老鼠地挑了個多愚癡人。他的想法很簡單:如果讓那些混混兒有了自己這怪異的體質能力,只怕天天會笑出花來,哪裏還會像自己一樣愁眉不展的。正如商場抽獎中了夏利小轎車,有人不喜反而擔憂這是不是什麼套,那在世人眼裏,肯定就是愚癡一流了。

  所以他細細地讀他所以為專治愚癡這種病的……思惟觀因緣法門。可一通什麼無明緣行如是思惟之類的話讀完,他整個人腦袋都昏了,接著看數息門才看出些味道來,尤其是品其中止觀二字,再明身則本無……身為聚沫,不可手捉;是身如海,不厭五欲。

  ……

  ……

  他隱隱以為自己懂得了些什麼,其實……他還是什麼都沒弄明白。修禪修成他這樣死記硬背的,易天行肯定不是世上第一人,想古時那些大字不識的和尚,估計也是用的填鴨式成佛密笈。但像他這種死記硬背後便開始飄飄然,若有所悟的家夥,想來也是少見。

  其實他什麼都沒悟到,只是認准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

  連自己都不管了,管自己是妖怪附體還是什麼聖嬰轉世,說不定自己只不過是基因突變罷了,世上本多憂愁,還想那麼多幹嘛呢?江河入海,本就依自然之事而行,若那些混混兒找上門來,自己雖然身子骨的硬朗程度可以和坦克比較一下,也沒有把頭伸在那兒給人砸的道理。

  易天行自以為想通了個很了不起的大道理,心情變的不錯,便坐到了池塘邊開始乘涼。

  這個池塘,其實就是七七年那次爆炸後留下的坑,積雨漸多,便慢慢成了一個青萍浮於面的池塘。易天行不知道這件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就是爆炸那天被爺爺揀回來的,他只是一直覺得有些奇怪,每當自己煩悶的時候,坐到這個池塘邊上就會馬上平複。

  這幾天沒下雨,池塘的水不渾,易天行哇哇叫著把自己剝個精光,在夜色中跳下了水,激起一陣浪花。

  忽然感覺背上有些癢,於是他從塘邊揀了塊鵝卵石,微一吐氣,用掌劈成兩半,還拿在手掌心裏比劃了一下,才挑了尖銳些的那塊,用力地在自己身上刨了起來。

  幸虧他住的小黑屋偏僻,一到晚上周圍都沒什麼人,也沒人願意接近這個永遠充滿臭氣的地方,不然後看見有人拿尖石塊當毛巾,不知會是什麼想法。

  易天行只是玩水罷了,呆會兒還得去共和村刨食,所以也不打肥皂,只是用那片石塊在身上搓的過癮,他看著水面上飄著的青萍,聽著塘邊石縫時青蛙呱呱呱的叫聲,心情慢慢寧和下來,然後便想到了下午和鄒蕾蕾一起騎車回家的場景。

  他當時正陷於一個人不合常理地打垮了一幫人的怪異感覺中,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鄒蕾蕾:“你說,我要真是個怪物怎麼辦?”

  鄒蕾蕾當時的回答讓他感覺很好,很自然,很符合易天行對理想伴侶的想像,女生當時睜著大大的像黑晶一般漂亮的大眼睛認真說道:

  “那你等先變成怪物讓我看看,我才能決定怎麼辦,如果能比你現在變得更帥一點,那可是件好事啊……”

  ……

  ……

  易天行想到這句話,就在池塘裏笑了起來,他上了岸,往水裏扔了塊石頭,驚了蛙叫蟲鳴,撓了魚兒夏夢,便回身進了小黑屋,套上了自己那條黑的不像話的牛仔褲,穿上那件不知哪個紡織廠的藍色工作服,戴上那頂邊上起刺的破草帽,攥著那條洗不出白色來的手帕——對,就是他每天晚上揀破爛用的那套工作服——走走搖搖,看景流連,像是蘇東坡夜訪什麼和尚一般瀟灑地往共和村的垃圾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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