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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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2011-7-12 13:33: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668015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9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一章 古老狐狸
(更新時間:2005-8-31 16:26:00  本章字數:3051)


  從黑色轎車走出一個穿著西裝的滿臉威嚴的中年人,外圍的混混們看見這人臉上都露出恭謹表情。中年人地掃了四周的人群一眼,輕輕說了一個字:“散。”剛才還躍躍欲試的一幹混混們聽見這個字趕緊沿來時的路口退走,做鳥獸散。
  易天行滿臉興趣地看著他。

  “請。”穿西服的中年人對易天行一擺手,頗有禮數。

  來人是古家大公子,一直呆在市裏的那位大人物。易天行摸摸鼻子,坐上了那輛自己從來沒福坐的高檔轎車。

  上車後他第一句話是:“我本來以為你是弟弟來的。”

  古大公子微微笑了笑,說道:“你果然是聰明人,只可惜太囂張了,古二今天就准備廢了你。我在市裏不管縣城的事,只是接著爺爺的電話,來接你一趟而已。”

  “古老太爺要見我?”易天行皺了皺眉頭。

  ……………………………………………………………………………

  古家是一個獨處城外的小莊園,臨江背山,青樹拱繞,風光極好。

  易天行被古大領到了二樓,然後看見那個坐在藤椅裏的老人。

  老人坐在一張烏木書桌後面,穿著一件松松垮垮地白漢衫,頭頂的白發潦亂飄著,正把臉貼在一個收音匣子上,不知在聽些什麼。

  “坐吧,小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在老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知道我喊你來做什麼嗎?”古老太爺的聲音有些蒼老。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來做什麼。”易天行平靜應道。

  “哦?”古老太爺眉梢一挑,幹脆問道:“說。”

  “我來請您幫我查出薛三兒的下落,同時向您保證以後再也不在縣城裏鬧事兒……只要沒有人惹我。”易天行斟酌了下後緩緩說道。

  古老太爺笑了,說道:“我那二孫子要殺你,果然也有道理,你這年輕後生太過囂張。”

  易天行也笑了,說道:“囂張自然要有囂張的本錢。”

  “是嗎?”古老太爺溫和說道:“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說完這句話,他打開木桌的抽屜,拿出一枝手槍。

  然後向易天行開了一槍!

  ……

  ……

  易天行從踏進這個院落,便開始提高了警惕,整個人的神經都跳躍著、敏感著如緊緊繃直的弦。哪怕這老者是再如何突然的暴然發難,易天行自信都有把握能反應過來,掌控場中局勢……

  但,但這老狐狸實在是太老辣了,太陰險了。那把閃著金屬光澤的手槍,掏出來的動作發生的是這樣自然,就在拉家常的過程中似乎隨意無比地做出……然後摳動了扳機!

  這就像是拿了一塊燒餅問他味道怎麼樣,又像是拿了一張照片請他同溫往年時光,如此自然的舉措,讓他對這奪命的子彈實在是難以生出防禦之心。

  ……………………………………………………………………

  還來不及生出悔意,死亡的氣息便隨著輕輕的一聲彈藥打火聲撲到了易天行的面前。

  而就在這一刻,易天行眼前出現了極其奇異的狀況。(為什麼這句話看著很眼熟?)

  他身前的空氣似乎一陣陣紋動,一切畫面的轉動都變得緩慢了下來,非常的慢,空間仿佛變成了許多張平面圖畫的物理疊加,甚至比他和街頭流氓打鬥時更慢,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著子彈微微發紅的彈頭割裂開空氣,高速旋轉著向自己飛來。

  當然,對於這種狀況他並不陌生,當他用絕快的速度擊打著街頭的流氓時,偶爾也會閃過這種時間凝滯的現象,他知道這是速度對於時間的超越,也就是擁有不同速度品級者眼中對於時間完全不同的直觀感覺。

  他心中閃過一絲僥幸,雙掌泛著淡淡金光,便要擋在身前。

  可不知為何他的動作也變得異常緩慢,手掌移動地萬分艱澀,眼看著子彈便要到自己胸前,手掌卻還差了幾分,身體更是全身僵硬,移動不得!

  灼熱的彈頭險險擦過他泛著金光的掌緣。

  易天行看著彈頭在自己堅逾鋼鐵的手掌上緩緩劃過一道深灰色的印跡,然後向自己的胸膛飛來,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絲惘然。他清晰地看著自己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破過皮的手掌被鋒利高溫的彈頭破出了一道極細小的傷口,似乎卻隱隱有一種快慰,好象是找到什麼事情可以劃傷自己,也是件極開心的事情。

  便在這一刻,他的腦中嗡的一聲炸,一股極奇怪異的感覺充斥了整個身體……而遠在數裏外,他住的那間黑屋外的小池塘水面忽然翻騰起來,像是沸水一般,奇怪的是,池塘裏面的魚兒卻還是遊的自由自在。

  ……………………………………………………………………………

  “砰!”的一聲巨響,終於將易天行從剛才的境界中震了出來。

  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痛,接著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後推去,整個人帶著身後的沙發重重摔在牆壁上,震下煙塵無數。

  ……

  ……

  從屋外沖進來了很多人,領頭的是古家的二孫子,手上正拿著一把獵槍,吼道:“爺爺,你沒事兒吧!”

  易天行躺在地上,胸口劇痛未褪,但仍是開心地發現自己好象還活著,在心頭罵道:“你爺爺我當然沒事兒。”

  不料古老太爺認真地看著癱在地面上的易天行,擺擺手便讓他們退了出去。接著這個老頭蹲到了易天行的身邊,解開他的上衣,細細撫著,嘴唇微微抖著,顯見內心激動無比,不停輕聲念著:“果然是……果然是上三天的人啊……”

  子彈實實在在地打在了易天行的胸膛上,只是令人稱奇地居然沒有擊進去,彈片只是淺淺地嵌在皮膚下,一滴殷紅無比,渾不似人類的鮮血慢慢地浸到彈片露在體外的尖角上,顫顫欲滴。

  易天行咳了兩聲,手指泛著淡淡金光,輕輕點在古老太爺的頸動脈上,唇角泛起一絲妖異的笑容:“老頭兒,打了我一槍還不跑?我這時候一根手指就能殺了你。”

  “殺吧。”古老太爺頭也不抬,揮手便把他那根可怕的手指打開,“如果你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兒。”

  易天行愣住了。

  …………………………………………………………………………

  一個老狐狸和一只略顯嫩澀的小狐狸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泡了兩杯茶,然後開始進行很無趣的對話。

  “為什麼要開槍?”

  “我知道殺不了你,只是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上三天的人。”

  “屁!有拿槍這玩意兒試的嗎?”

  “聽下面小的說,在紅油面館薛三兒拿機床砍刀剁了你一刀,你一點兒事沒有。”

  “小爺我練過……”

  “別蒙人,老頭子我從解放前就開始混青幫,什麼武林高手看的多了,還沒見過能像你小子一樣的人物。”

  “嗯,我天賦異秉……可是你也不該用槍打我,如果你給不出一個交待,我不介意送了你的老命。”

  “嗯?薛三兒不是派了兩個四川人對你動了槍嗎?”

  “啊?”

  “是啊,所以我以為你不怕槍。”老狐狸一臉無辜地說道。

  “操!”正在喝茶的易天行想到自己剛才自己怕的要死,竟是基於這樣一個無聊的推論,不由怒從心頭起,恨向膽邊生,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敢玩小爺我!”

  老狐狸拱拱肩道:“聽說你不怕刀不怕拳頭,當然只好試下槍了。老頭子在縣城安養晚年,確實有些無聊。”

  易天行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知道我這身體是怎麼回事兒?”這是困擾了他十七年的大問題,是他揮之不去的煩惱。

  古老太爺露出狐狸笑容說道:“知道一點點。”

  “什麼是上三天?”易天行雖然胸口被那顆子彈擊的悶痛難忍,但神識異常清楚,一句話就問中了要害。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39
本帖最後由 lake7777 於 2011-7-12 13:40 編輯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二章 上三天
(更新時間:2005-8-31 19:28:00  本章字數:2181)


  古老太爺姓古名鏞,解放前是高陽縣城妓院裏的一個小茶壺,聽說後來被人帶到省城,忽而得了次奇遇,學了些功夫,便開始到外面闖蕩江湖。十幾年的日子熬了下來,便成了省城有名的青幫紅杠。解放後,幫派分子被政府鎮壓,古鏞坐了幾年牢,又關了幾年牛棚,直到改革開放後才又活絡了起來。
  而這時候,他已經六十歲了。

  他輩份高,權勢重,畢竟是老堂口的人,當時省城道上出名的人物見著往往都得喊聲叔。加上老狐狸手段了得,不出數年,便又重振聲威,牢牢地掌住了省城三分之一的黑道生意。

  這些年古老太爺年紀大了,落葉思歸,才回了高陽縣城養老。可即便這樣,他手上還掌著省城大票人馬,更何況這出身之地的高陽縣,所有的混混基本上都應該算是他的徒子徒孫。城裏的百姓說的好,古爺跺跺腳,小小的縣城就要抖上三抖。

  古老太爺本來就是縣城裏面最有傳奇色彩的一個人物,如果要說見多識廣,只怕沒有人敢和他老人家比。

  所以易天行滿懷希望地看著他,想聽聽他說一下那個透著神秘的上三天是什麼。

  “華夏史上,有哪三家最出名?”

  易天行一笑,心知這當然不是問的哪家的烤鴨更有名氣,淡淡回道:“儒釋道。”

  “上三天,也就是這三家。”

  易天行靜靜看著老人家,知道還有後文,說道:“請繼續。”

  古老太爺靜靜地看著他,說道:“你不是尋常人。”半晌後又道:“非尋常人行非常之事,世上還有許多像你一樣的人物,而這些人在一起,被世人賦予了一個統一的稱謂,就叫做上三天!”

  易天行面上平靜,心內卻是抑止不住的激動,他今天終於從別人嘴裏知道世界上還有許多像自己一樣的人,許多年來困擾自己的孤獨落寞之感一掃而光,馬上就想問如何找到這些人,忽然又察覺到古老太爺那番話的語病,不由皺著眉問道:“這與儒釋道又有什麼幹系?”

  “非尋常人的能力有許多種,有的乃是天生一段真氣,有的卻是後天苦練習得。而後天修行,自然要有師承……這師承,便是上三天儒釋道之分了。”古老太爺啜了口茶,徐徐道來。

  “先天之得,人人皆有,均要看後天如何錘練。就像是一塊剛出高爐的紅鐵,應該用什麼法子把它壓模成形。而這不同的法門就像是水沖法,築模法一般,各有其異。其中儒道上自孟軻,連綿至今,中途傳承早斷,前些年有個教授考證所謂吾善養浩然之氣乃是氣功,這就純屬扯蛋了。我當年隱約知道的,儒門現在只留著孟軻的一段話,便是: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嚴正,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

  易天行忽然聽到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修神仙的人,更想不到在儒生裏面也暗自傳承著,不由大感吃驚,嘴唇張的老大,可忽然聽到孟子的齊桓晉文之事章,不由皺了眉頭,起了疑心,他對這段書背的滾瓜爛熟,可不認為裏面隱含著什麼修行的微言大義。

  ”

  古老太爺並不知道這個怪物小子正在腹誹他的見識,以為他是被自己說的話震住了,略有得色續而言道:“秦始皇焚書坑儒,所以儒門就此斷絕,直待明朝王陽明軍中練氣,桐城派後續其功,才保住了香火。而佛宗自西土傳入中原,信徒無數,也自有其修行法門,便是日後的禪宗。道家的修真又是一類。這三類法門聚在一處,三家門徒都有超越世人的能力,所以稱為上三天。”

  易天行越聽越玄乎,也越是不信,聽到這裏皺眉道:“且慢,我聽著有些疑惑。”

  古老太爺略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老太爺您所說的這上三天,似乎都是後天修行,那我這體質不瞞您講,卻是打嬰孩時便有的,如何解釋?”

  古老太爺支唔半天,忽然有些惱羞成怒道:“我哪知道這麼多,但世上能像你一樣有金剛不壞之身的,除了在佛宗修禪,還能怎麼解釋?”

  易天行心涼了半截,不由對這老狐狸前面的話也起了疑心,但想到這老家夥沒理由擺陣仗把自己請回家來,就為了誆自己,估計他多少還是知道些事情,便接著問道:“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對我的身體這麼感興趣?我相信你沒有什麼願望把我賣到國家的實驗室裏去。”

  ……

  ……

  古老太爺看著他的臉孔,半晌後才幽幽歎道:“你很寂寞吧?其實,我也一樣。”

  說完這句話,古老太爺把手直直伸向旁邊的牆壁,手指所向處,是一幅不知名畫手畫的工筆山水圖。

  那圖上畫的是明嘉靖年間有大名的京師西直門外一帶風光,畫上玉河水色清漪,兩岸垂揚密植,濃蔭如蓋,在山水畫的一角謄抄著公安三袁當中袁宗道寫的極樂寺紀遊。

  易天行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見著上面的蠅頭小字寫著:“高梁橋水,從西山深澗中來,道此入玉河。白練千匹,微風行水上,若羅紋紙……何時掛進賢冠,作六橋下客子,也此山水一段情障乎!是日,分韻各賦一詩而別。”

  易天行不解老者何意,帶著詢問的眼光注視著。

  古老太爺的手指微動,指尖似乎隱隱透著寒氣。

  便在一瞬之間,易天行忽然感到屋內的燈光黯了一下,而那面牆壁上的灰塵像是被某種力量噴了出來,灰灰蒙蒙地遮住了整幅山水畫。再下一刻,燈光亮了起來,而易天行有些驚駭的發現,那幅圖畫的畫面已經被某種類似利器的力量,割成了一道一道的布片!

  易天行猛然扭頭。他靜靜望著那個面色微微發黃的古老太爺,認真地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上三天的人?”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0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三章 關於下頜的回憶
(更新時間:2005-9-1 15:36:00  本章字數:2670)


  古老太爺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他慢慢地站起身來,佝僂著身子劇咳了數聲,然後走到牆壁處將已經被無形指氣撕成碎布條的山水畫取了下來。
  “真是老了,撕幅畫都差點兒咳得丟了老命。”

  他眼色裏滿是珍惜之色地看著手上的破布,對易天行說道:“不要問我是不是上三天的人,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易天行不解。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碰見過和我有相同能力的人。”古老太爺把破布收入抽屜,續道:“而你是第一個。”

  易天行這才明白為什麼面前這位老者能在多年的江湖風雨裏屹立不倒,更能在省城作為一個外鄉人打下大片江山。想他有這麼一手隔空發暗勁的本事,那要在道上除上什麼棘手的對頭,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古老太爺聲音變的有些蒼涼。

  “上三天只是傳說,是我花了四十年時間打聽出來的,我堅信這種傳說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找不到證據。我今天請你來,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和我是一類人。不要怪老頭子太羅嗦,畢竟知道有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生活在一個小小的縣城裏面,激動之餘,希望你能理解我見到你後的羅?。”

  易天行自然清楚能這種能力的人在世上存活時的孤獨感,他有些同情地看看面前這個發須盡雪的老者,忽然想到一個傳聞,脫口問道:“老爺子,傳說裏你是到省城後有了奇遇,才在江湖上闖出了名氣。所謂奇遇,就是你現在有的這種能力?”

  古老太爺笑著點了點頭,面上皺紋也舒展了些。

  “什麼樣的奇遇?既然是奇遇,那您身上的這種能力當然是後天得來的,那應該是有人傳授?既然有人傳授,那您應該……”

  “沒有人傳我功夫。”古老太爺歎著氣搖頭道:“不過我相信上三天是真實存在,只是可能看我功夫太淺,所以不想來引我去修行吧。”

  “那您這身本事是怎麼來的?”

  古老太爺微微地咪起了眼,這一刻他完全不像是一樣叱吒江湖多年的黑道龍頭,反而變的像村口曬太陽的老頭兒一般,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一種略帶離思的情緒中。

  “那年我隨著樓裏的老鴇去省城挑女孩子,本來在青樓裏呆久了,對那些女子的悲慘模樣也投不上什麼特殊的感情。但……那次不一樣。那是三一還是三二年?有些記不清了,反正是發了次大水,我們從高陽出去,沿江道往省城走,一路上都是泡在黃泥湯裏的民宅,四處都是被淹死的死人。知道為什麼老鴇要這時候去嗎?”

  古老太爺微微帶著一絲漠然看著易天行,續道:“因為每次發了洪水,就會死很人,就會有很多孤女,當然,也會有很多家庭活不下去了,便會賣丫頭的。開妓院的人都是喪天良的家夥,自然會趁著賣女孩人多,價錢賤的時候趕緊攏些女子。”

  易天行微微低著頭,安靜地聽著。

  “省城那麼大,賣孩子的人那麼多,哪裏是一天能看的完?我那時候是個小茶壺,成天就穿著件短袖馬褂,跟在那個塗了三斤粉的老鴇身後……天天就跟在那婆娘的大屁股後面,到處挑女孩子。”古老太爺說到這裏,忽然嘿嘿奸笑了一下,往牆角呸了一口痰。

  易天行唇角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場景,想到還是個後生的古老太爺被一個身材肥胖、面塗厚粉的中年婦女壓在身下,淒慘度日,不由輕輕笑出聲來。

  ……………………………………………………………………………………………

  一九三一年,長江出現了一次二十世紀最大的洪水,滔滔濁浪掃光了中國腹部大片平原。省城險險逃過一劫,馬上被在洪水中僥幸揀得性命的難民們占據,沿著萬松園到取水樓一帶,全部是蓬頭垢面、肌黃體瘦的逃難農民。

  當年的古老太爺還是一個低眉順眼的少年郎,便是跟著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婦女,在這些難民面前來回行走,中年婦女手上拿著一方手帕,帕裏裹著幾枚銀元。她便靠著這些銀元,可以大大方方地四處挑揀,挑東家餓的臉發青的女子,看西家被泥汙了面的嬌娃。

  古鏞並不是什麼善類,自然也不會把自己的善心分給這數十萬難民,縱有這個念頭,也沒那能力不是?更何況買來小女孩,雖然要把她賣進火坑,但總有個活路,比爛死在這省城地界上要強不是?

  於是他仍然如往常般低眉順眼地跟著那個大屁股,仍然如往常般粗魯地捏著那些小女孩的下巴,讓她們把嘴張開,像看牲畜一樣地看看牙口,看看舌苔上是綠的還是白的還是黃的還是什麼色兒的……

  他就這樣做著這種喪天良卻又是救人命的工作,一直到他細長的手指觸到一個女子的下頜,那細膩如玉的觸覺,讓他愣了一下,於是站直了身子,細細地看了一眼,才發現面前的女孩是如此美麗,任灰塵滿面也掩不住如畫的眉目,因饑餓而顯得蒼白的臉色卻更顯清雅。

  ………………………………………………………………………………

  易天行聽到這段,便笑了。

  “正青春少艾,怎能不善懷春?壟上少年碰著塵裏奴家,這故事就算開始了吧?”他在心裏這樣想著,帶著一臉壞笑看著正自陶醉在過往裏的黑道老頭兒。

  “別先陶醉,繼續說,趕緊入正題。”他好意提醒了一下古老太爺,“接下來肯定是你那位大屁老鴇看中了這丫頭,然後你起了意要救這丫頭,於是半夜給她塞了銀子,放她逃生。然後你被老鴇趕出門去,流落街頭,得罪某惡勢力,然後一時機緣巧合,被某人所救,然後糊裏糊塗得了一身功夫?”

  易天行摸著鼻子,自顧自地編排著當年的故事情節。

  古老太爺滿是皺紋的臉掙的通紅,喝道:“你怎麼知道的?”

  易天行被他打了一槍,胸腹上疼痛難忍,後來知曉只是這老家夥純粹一試,雖然不方便去擰了這笑臉老狐狸的脖子,但仍然恨意盈胸,此時聽他尷尬發問,便回了極輕蔑的一瞥後道:“戲文上都是這種,以你的智商難道還能演成別的戲碼?”

  古老太爺把有些枯瘦的手掌放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撫摩著,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些什麼:“你說的基本都對。只是我沒有放那女孩子跑掉。”

  “哦?”易天行有些訝異。

  “我沒放她跑。”古老太爺咪著眼睛,那兩條眼縫裏透出絲狡黠味道,“我當天夜裏趁老鴇和打手睡著,摸走了帳房裏所有銀元,然後帶著那個女孩一起跑了!”

  易天行愣了半晌,才直愣愣伸出大拇指來,贊道:“帥,帥到驚動玉皇大帝,難怪老天爺都要幫你。”

  這是小男人對老男人的欣賞。

  …………………………………………………………………………………………

  晚上要去醫院,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趕回來寫文,所以預先請個假,預定晚上發的下一章可能會稍微晚一些吧。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0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四章 那個聲音
(更新時間:2005-9-1 22:08:00  本章字數:2502)


  “不知道玉皇大帝會不會認為我帥,不過……”古老太爺嘿嘿一笑道:“老天爺可沒幫我。”
  “她叫林予音,是位官宦人家的小姐,父親是國民政府的一個什麼委員,後來辭官歸故裏,沒料到家園卻在霎時間被一場大水沖個幹幹淨淨。小女孩又不認識什麼父母故舊,所以淪落到在萬松園插草標。幸虧後來碰見了我……”古老太爺臉上煥發著一種奇異的神彩,顯得驕傲無比。

  易天行暗自想道:“那小姐被你這個小茶壺騙了身子,這才叫脫了虎口,又進了狼窩。”

  古老太爺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自顧自回憶道:“……我們在省城租了間屋子,一直躲到水退了,然後用偷來的錢做起了小本生意,那時候鬼子也還沒打過來,日子可真是幸福的像蜜一樣啊。”聲音忽然一沉,“可沒過多久,高陽縣道上的人還是在省城找到了我們。於是我們開始逃,有好幾次都險些被抓到,我們知道如果被抓到,我的下場還好,不過是一死,而予音要是被這些抓住了……”

  “逃來逃去,錢也花光了,高陽縣的打殺追了過來,我們兩口子沒路走了,然後決定自殺。”古老太爺說的平淡,易天行卻從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裏聽出來當年那一對青年男女艱難地逃難,絕望的心境。

  “我和予音決定自殺的地方,在省城的外面那家歸元寺外的懸崖上,我們決定往下跳,死個幹脆,死在幹淨的空中。”古老太爺一字一句說道:“當我們兩個人手牽著手跳下懸崖後,我們甚至還有時間看看對方的眼睛。”

  易天行聽故事聽到現在,終於心境有些黯然了。

  “但很奇怪,我們沒有死。”古老太爺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銀白的頭發,“應該是有人救了我們吧?當我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歸元寺的後山密林裏躺著。從百丈高的地方縱身躍下,身上卻毫發無損。我和予音當然會覺得奇怪,但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悸和興奮。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一個聲音。”

  易天行知道這是關鍵處。

  “那聲音很空洞,我也不清楚空洞這兩個字形容的准不准確。總之就是那個聲音很大,響徹山穀,鳧鳧蕩蕩,像極了寺廟裏面的鐘聲,清心明遠。但最奇異的是,那個聲音象鐘聲,但聽著又有些尖利,卻能讓人如此心靜寧和,所以當時我一聽見這聲音,整個人都呆著了,好像自己聽到天上的玉旨綸音。”

  易天行有些心急問道:“那個聲音說了什麼?”

  古老太爺回憶道:“是一個男人。他說:如果死能解決問題的話,他早就死了。我當時一聽聲音古怪的很,便知道這人不是普通人,便想向他求救。結果他問我還想不想死?我和予音剛從生死關口走了一遭,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再去試了,兩個人其實到那時候為止,腿還是軟的,癱坐在林間的濕泥地上,用力對著山穀喊道,我們不想死。”

  “歸元寺後山那個山穀幽靜空遼,根本聽不出那個聲音是從何處發出,也不知道那個人離我們多遠。我們雖然用力喊著,便比起他那種飄蕩天地間的聲音卻是差的太遠,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山穀裏一片寂靜,我和予音互望一眼,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不舍和企盼。也不知沉寂了多久,那個聲音終於又響了起來。”

  “但那個男人說的話很怪,像是很可憐的樣子,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弄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說……”古老太爺緊鎖著眉頭,似乎在很多年以後還是覺得很疑惑。

  “苦啊……暗行苦行碌過十年,朱雀飆飛直上三天,悶啊……”

  ……………………………………………………………………………………………

  易天行眼神一亮,將身子往藤椅上靠去,微微扭動下脖頸,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式靜靜等著聽下文……沒料到不知過了多久,古老太爺還是眉頭緊鎖的樣子,似乎不打算繼續說了。

  他有些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沒有後來。”古老太爺醒過神來。

  易天行急了,追問道:“那你身上的神秘能力,就是那種隔空控物殺敵是誰教的?”

  古老太爺搖搖頭道:“從聽見那個聲音後就有了,然後我殺了高陽去的幾個打手,便開始在省城的江湖上混飯吃。憑著這手不知怎麼來的本領,一直活到現在。”

  不可能!

  易天行下意識地搖頭,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對於他鬧清楚自己的身體毫無幫助。

  古老太爺看著他,慢慢臉上浮現出慈愛之色,說道:“別急,我都找那個聲音找了幾十年了,你的時間還久。”

  “確實如此。”易天行想了想,也笑了,“你一定對這件事情很好奇吧?平空得了一種能力,還不知道是誰賦予你的。”

  “不錯。”古老太爺也笑了,“所以我才四處打聽上三天是什麼,雖然一直沒有遇見過真正上三天的人,但我相信這一定是真實存在。因為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確實曾經在我身上發生過。”

  易天行苦笑道:“你至少還有個尋找故事脈絡的由頭,我可慘了。”

  古老太爺說道:“不用發愁。我這幾十年裏也一直覺得孤獨,想找個同類。這如今不是已經找到了你?”

  易天行笑著搖了搖頭。

  “子彈都打不穿你,你的本事很大,至少比我大多了。”古老太爺認真道:“說不定哪一天上三天的人就會來把你接走。我今天找你來,一是想真真切切看看你這個金剛不壞的高中生,另外就是,如果哪一天你真能碰見上三天的人,請你一定要幫老頭子我一個忙。”

  “這基本上也是沒影兒的事兒,我可不作指望。不過有什麼事情,您請講。”易天行本以為這位老太爺是不甘心年老體衰之時,還不能知道這個秘密,有些不甘心,卻沒料到古老太爺的下一句話,讓他一愣。

  “請小兄弟你務必把兩句話拿出來問人,然後幫我找一下當年那個聲音,或者請別的世外高人傳話。”古老太爺極認真地盯著他的雙眼,“幫我給那個聲音叩個頭,說我古鏞偕予音夫婦二人謝過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數十年也不能報,甚至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或許再過幾年我就死了,若不能給那位老人家說一個謝字,我瞧不起自己。”這位當年的青幫紅杠,如今穩掌省城半數江湖的老者沉聲說道。

  易天行靜靜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心中有股敬意油然而生。

  …………………………………………………………………………………………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0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五章 問道
(更新時間:2005-9-2 16:19:00  本章字數:2634)


  
  古老太爺的莊園離縣城有些遠,所以顯得有些荒僻,卻自然更加多了些清幽色彩。這裏的青丘林園就建在山腳江邊,白日裏鬱鬱蔥蔥,明媚秀麗,而這時已經是深夜,滿天的繁星投射在露臺的老少二人身上,淡淡拂上一層銀色光暈,這種大自然的清媚,卻讓兩個日常都愛耽於冥思的孤獨者更覺趣味盎然。

  易天行端起小紅木圓幾上的茶壺,左手輕輕搭在右腕上,恭謹地給古老太爺的小指杯斟滿,問道:“先前那幅畫,老人家好象頗為珍視,何苦毀了?”

  古老太爺微微一笑,用兩只手指拈著極雅致的小茶杯,摩撫數下,遞至唇邊一口咽下,待茶香沁脾,少許後方道:“你可知那幅圖畫的何景?”

  “是明朝時候的京師極樂寺。”

  古老太爺眉梢微動,贊歎道:“金剛不壞,還有幾絲智慧文殊菩薩的感覺。”

  “別亂講。”易天行雙掌合什向西邊拜了拜,他本來不信神佛,但今天被古老太爺一番洗腦,卻了是有些懼意。

  “京師寺在天啟年間就遭火災被化為灰燼了,全靠著公安袁宗道的那篇紀遊才讓我們這些後來人知道當年的盛況。”古老太爺骨溜溜玩著手指上的小茶杯,眼睛並沒有看易天行,“任它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到末了還不過是一場冷落清秋節,葉子落了。我在黑道上浮沉數十年,眼中不知看到多少生離死別,早已看透了這些,只是一心執著記著歸元寺後的那個聲音。這幅極樂寺圖我一直用來聊寄情思,今日看見了你,更證明了你是有大神通的人,那我夫妻二人報恩的念頭也有了指望。我還留著那幅畫有何用?”

  易天行微微側著頭,面上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容,說道:“其實你說的話我不見得全然相信。”

  “我知道。”古老太爺安靜地看著他,“但事實會證明這世上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事情。區區一個高陽縣城,就有了你這個天生的怪物和我這個後天的妖邪,中華之大,我不相信沒有別的高人。”

  “那倒是。”易天行摸摸鼻子,“中國一共有兩千七百多個縣城,按概率算,咱們怎麼說也得有幾個同類不是?不過……”他聳聳肩,“可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我答應替你去找那個聲音,但如果事情的進程會讓我害怕,我可能會半途逃掉。”

  “隨你。”古老太爺舉茶相敬。

  易天行一口而盡:“那現在可以說正事兒了吧?”

  ………………………………………………………………………………………

  莊園外面忽然熱鬧了起來,三三兩兩的人從山林裏走出,當中抓著一個人,那人衣衫破爛,身上似乎有血。

  “薛三兒躲到了市裏,所以抓回來的有些晚。”古老太爺說道。

  易天行想到還在醫院躺著的蕾蕾,盯著被拖到樓下的薛三兒,臉上閃過一絲妖異的殺氣,胸口處忽然急促地跳動起來,偏在此時腦中又想起了前些夜裏手捧頌讀的坐禪三味經,一連串的經文忽然在他的耳裏響了起來,他閉目良久,臉上重又回複尋常,緩緩說道:“麻煩老人家幫我個忙。”

  古老太爺看著他。

  “幫我打斷他一條腿,然後把他趕出高陽縣。”易天行微笑道。

  “你不自己動手?複仇的快感……”古老太爺身後影子的尾巴開始輕輕搖。

  “不用了。”易天行微微笑道,心中雖沒有生出什麼祥和之氣,卻也開始默念經文,習個天高雲淡的法門。

  古老太爺一笑道:“你鬧的滿城風雨,只是為了要他一條腿?”

  “從開始我就說的清楚,我只要他的一條腿。”

  古老太爺又笑了,給樓下的手下打了個手勢,薛三兒便像條死狗一樣被拖出了院門。

  易天行看著院中的場景,知道等待薛三兒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欠了古老太爺一個人情,那幫他找“神仙”的事兒說什麼也不好推托。

  “不推也罷,神仙都是世外之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碰到?等我慢慢找他幾十年,到時候古老太爺也該變成真的神仙了。”易天行狡黠地一笑。

  “在想什麼?”古老太爺交待完了事情,慢慢搖著走了回來。

  “在想什麼?”易天行忽然愣住了,他看著頭頂滿天繁星,想到自己奇怪的身世,想到自己像妖怪一樣的體質,想到今後人間世裏還不知會遇上什麼樣的麻煩,忽然胸中一陣煩悶,發狠道:“什麼也不想了,等事情來了再說。”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開口問道:“若您猜的是真事,世上真有上三天,那修行之人肯定講究個慈悲心。可當外敵來時,萬民陷於水深火熱之時,這些半神仙們怎麼都沒出手?蒙古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們,滿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們,日本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們,百姓被居上位者殺的時候沒看見他們,百姓們興高采烈互砍時也沒見著他們。您說,這些人都到哪兒去了呢?”

  古老太爺想了想,歎口氣道:“也許修行就是要摒絕七情六欲?”

  易天行明白了,帶著鄙意笑了笑:“原來上三天真的不是人。”他說的時候把那個人字刻意加了重音,接著歎道:“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那就是有了一大堆混蛋啊。”

  ……

  ……

  “古爺爺,剛才在書房裏,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向我開槍,萬一我不像你想像的那樣,被一槍崩了怎麼辦?”易天行慢悠悠地問道。

  古老太爺這時剛好轉過身去倒茶,沒有瞧見少年眼睛裏閃過一絲莫名笑意。

  “嗯,這很好解決,如果你被一槍打死了,那就說明你只是個蠻力十足的高中生,而不是我找的有神通的人;既然如此,你死了可以平息縣上那麼多道上兄弟的怒氣,又可以賣薛三兒這混俅一個救命之恩,何樂不為?若這般你就死了,也只能怨你命不好。”他說的很自然,面上沒有一絲不好意思。

  易天行吸了口冷氣,這才回過神來,眼前這位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龍頭,而不是剛才自己一直錯覺的和藹老爺爺。

  “古爺爺。”他甜甜一笑,“剛才我說上三天的人叫什麼來著?”

  古老太爺不以為意應道:“你說他們不是人是混蛋。”

  “其實你們這些混黑道的啊,才真是混蛋哩。”

  “這話怎麼說的……啊!

  老狐狸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聲慘叫。

  易天行恨恨地把自己的腳掌從老狐狸的腳上移開。

  古老太爺疼地直抽涼氣,揮手趕開跑上露臺來的保鏢,扶著高中生的肩膀低聲問道:“娘的,你的腳就像根鋼柱,快說,你踩斷了我哪根骨頭?”

  “按我這腳的力氣,第一和第二根蹠骨……”易天行笑的像剛剛吞了狐狸的餓虎:“都有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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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1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六章 小塘朝霞
(更新時間:2005-9-2 22:28:00  本章字數:3033)


  “天晚了,我該回了,古爺爺。”易天行說道。
  “嗯。”古老太爺哪願挽留這小祖宗,跛著腳攜著他的手走到院門口處,忽然指著天上的點點繁星道:“我已經老了,但你不一樣。你不是凡人,就像那永恒照耀宇宙的星辰一樣,你不可能劃定一片天空給自己停留。出去吧,外面的世界很廣闊,而且你這樣一個有神通的家夥留在小縣城裏,會把這個小縣城撐破的。”

  古老太爺說的很認真。

  “受教了,只是今天被您喊來,呆會兒若平安無事地出去,只怕會被人猜忖些什麼。”

  “你胡謅一個武林高手的身份來掩飾自身神通,這本來就遮掩不住太久。”

  “所以我不想以後再出現薛三兒這種情況。和尋常人發生沖突,被一些明眼人瞧出破綻,上報中科院拎著我去實驗怎麼辦?雖然政府可能還給我發個中尉的肩章,但那種生活畢竟比不上看看書,戀戀愛舒服。”

  “那你想如何處理?”

  “我需要一個護身符,至少在縣城和省城裏沒人敢來惹我。”易天行靜靜說道。

  “省城?”

  “下周就高考了,我的志原填的是省城大學。”

  “嗯……”古老太爺略沉吟了會兒,“放心吧,今夜之後就沒人敢撩拔你了,哪怕在省城一樣。”

  易天行頗感興趣地看著他,問道:“您准備怎麼安排我的身份?”

  古老太爺咪著眼笑了,“就說你是我私生子的兒子怎麼樣?保管沒人敢動你。”

  “沒門,咱倆是各有所求,您還指望我在省城開濟寺為你辦事兒呢。”易天行滴水不漏,“我想好了,我爺爺死的早,別人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人。您就委屈下,做我爺爺的師弟,就說您現在的江山,是我爺爺和您二位當年一起打下來的。這樣一來我雖然是您侄孫,但又是長支,所以在古家的地位高些也還不會惹人嫌疑。”

  他忽然想到坐在皇冠轎車裏沉穩無比的古大公子,還有那位在新社會的家中扛著獵槍招搖的古二少爺,趕緊又說道:“不過您最好別瞞著您那兩位好孫子,直接就說我不是凡人兒最好。不然我怕別人不來殺我,他二位就會先忍不住。”

  古老太爺平靜看著他,想到這孩子還在讀高中,心思就已經如此縝密,不由生出一份欣賞來。

  “就按你說的辦。不過你不要忘了,在省城讀大學的話,記得替我多去開濟寺瞧瞧。”古老太爺忽然問道:“小子,你成績怎麼樣?如果沒上分數線,我在教育廳裏有個世侄。”

  易天行無奈何地歎口氣道:“你都認定我是上三天的半仙了,難道半仙還不如人的腦子好使?”

  古老太爺摸摸凳下銀須,點頭道:“那倒也是。不過省城龍蛇混雜,你要小心。”

  易天行學著莎劇裏的動作,很不優雅地聳聳肩道:“估計我想做的事情應該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你到省城不是讀書嗎?還打算順手做些什麼?如果有好玩的預我一份。”古老太爺來了興趣。

  易天行極認真地說道:“我打算在省城糾集丐幫無袋弟子,開展我的拾破爛宏圖大業。”

  古老太爺苦笑。

  “我是認真的。”易天行微笑道:“在縣城裏面不好施展,但其實我盼著發財已經盼了很多年了。”

  ………………………………………………………………………………………

  破曉時分,涼風吹拂著暑氣。易天行還呆呆地坐在池塘邊上。深夜裏他被胖嬸從醫院裏趕了回來,鄒蕾蕾的傷情已經穩定了,只是脛骨粉碎性骨折也不知要休養多久,今年的高考只怕成了泡影,但易天行相信這個小妮子能挺過這道精神關卡,自己挑的媳婦兒,自然要相信自己的眼力。薛三兒的事情也處理完了,今天之後估計高陽縣城裏面,易天行可以橫著走路,直著睡覺。雖然古老太爺交待的事情有些虛無縹緲,但好也就好在虛無縹緲四字上,慢慢找著,按佛家的話,那就是得隨緣。如果找不著,那是老爺子和自己緣份不夠,可不賴自己不用心。

  正是因為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他腦子馬力又過於強勁以至於把高考看成吃棒棒糖的遊戲,所以他才有些無聊,又開始瞎琢磨。主要是古老太爺說的那個上三天有些太玄乎,還真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白聽了一夜故事,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沒有什麼了解。

  易天行歎口氣,把腳泡到池塘裏。

  這時候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起薛三兒剛被帶到古家時,自己險些迸發出來的殺意,心尖微微一顫,坐禪三味經的經文又開始在他腦子裏響了起來,眼前天邊本來是魚肚白的天空似乎也在這霎時間蒙上了一層淡紅色的光暈。

  易天行眼睛一花,忽然看見不知到從哪裏跑出來了一大串的古怪字符,在自己眼前飄浮著,字符是那種燦爛到極致的金黃色,襯著淡紅的背景,看著煌煌洵爛。

  他先是嚇了一跳,接著便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好在他早就有些厭煩了的這具強橫的肉體,至少給了他一些自保的勇氣。稍待了會兒心情稍定,懼意漸去,好奇心一起,他便忍不住開始研究起飄浮在自己眼前這些字符來。

  字符很怪,像蚯蚓,又像竹節蟲,反正不像易天行會的任何一門語言。

  他撓撓腦袋,心想自己仗著記憶力,抱著市圖書館那些厚厚的字典,還是很掌握了幾門外語,哪怕是東歐那些小語種自己也沒放過,雖然不會說,但總應該認得吧?可還是不認識這種字……他冥思良久,忽然醒悟了過來。

  如此生僻的文字,又是自己靜坐坐禪三味經時出來的,那自然和佛宗脫不了幹系。

  梵文?

  易天行微微笑了下,知道自己以後的求學路上又會多了一件比較枯燥的科目。這時紅紅的日頭終於從山腳線下掙紅著臉擠了出來,滿天的朝霞映的池塘上空清靈無比。易天行看著朝霞暗自猜忖,剛才字符的出現,還有那赤紅色的背景,有沒有可能是自己被佛經所困,產生的幻視?

  可惜他這個修行的天才卻沒有老師。於是想不通問題的他,轉而想到馬上可以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小縣城,去外面看一看,便覺得有些興奮,怪叫著兩聲,跳入了池塘裏,濺起了滿塘水花。

  他並不知道這個池塘有什麼古怪。

  所以當一些淡紅色的小光點從暗暗的池水中漸漸遊了過來,輕柔地拱繞在他身旁時,他仍然吃了一驚。

  然後便感覺到胸口心窩處一陣劇痛!

  那些淡紅色的小光點不停地向他的胸口處匯聚,然後向他的身體裏鑽進去。易天行感覺胸口似乎正在被什麼生生地撕裂,擠入!

  他低頭看著這個古怪到了極點的場景,不由嚇得肝膽俱喪,連忙用自己堅逾精鐵,疾逾勁風的雙掌去抓。但那些小紅光點似乎無形無質,怎樣也抓不住。可無形無質的東西,卻又能讓他如此疼痛,實在是太過詭異!易天行急火攻心,在水底悶哼一聲,食指帶著淡淡金光,便用力往胸膛上紅點鑽進身體處刺去,他要把鑽進自己身體裏的東西全挖出來!

  血水一迸,他強悍的肉體終於被自己的手指刺破了。

  但那些小紅光點卻根本擋不住,反而沿著他自己刺破的血口往裏擠著,湧入的速度越來越快。

  易天行漸漸感覺到了暈眩,身體似乎也被某種力量控制著,手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只是在暗暗的塘水間隨意浮沉。

  ……

  ……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易天行,終於怕了。他暴喝一聲,在水中一個翻身,蕩的池水一陣翻滾,趁著水流激蕩之力,雙腿盤了個散蓮花座,雙手合什,開始祈禱。祈禱的內容是:“好心的佛祖爺爺啊,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去鄉下抓泥鰍回來燒豆腐吃了。”他帶著顫音說道:“我知道這是報應,但你給點面子,別讓我像塊豆腐一樣地被這些怪東西鑽死,這種死法,很丟人的。”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1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七章 初明道性
(更新時間:2005-9-4 16:07:00  本章字數:3128)


  憂鬱的夏月只留下了淡疏鉤影掛在天邊,赤紅如火的朝霞映在小塘上空。靜靜沉在水底的易天行似乎也被朝霞圍繞著,全身由內而外散發著淡淡的金紅火苗。而這紅苗似乎沒有對他的肉身造成什麼傷害,反讓他極舒適地在水中伸了個懶腰,堅強有力的雙臂在水中伸開,卻像是火山口落下的滾燙岩漿落進了水裏,嗤嗤響聲中,與他手臂皮膚接觸著的池水都沸騰了起來。易天行身邊連串珍珠似的水泡慢慢升起,擠破池水,掙著到仍然保持著水靜的水面,再輕輕破開,對著朝陽綻開最後的笑臉。
  易天行小時候從農牧局的五層樓上跳下來也沒有暈,被一輛汽車硬硬撞上也沒有暈,偏偏在自家旁邊的小池塘裏戲水卻暈了。剛才的他似乎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境界裏,似夢似醒,《坐禪三味經》上的真言在他的耳邊不停地響起。

  “從足至發,不淨充滿發毛爪齒,薄皮厚皮,血肉筋脈骨髓,肝肺心脾腎胃,大腸小腸,屎尿胰唾汗淚,垢土介膿腦胞膽痰水,微膚脂肪腦膜,身中如是種種不淨。”

  剛才率先在他腦中響起的便是這段經文。這是三味經中的所謂肉身三十六不淨。前些日子易天行捧此書讀時,直覺惡心欲嘔,但知道乃是不淨觀讓人厭患自身的法門,便強背了下來。

  不料方才在池水中異象發生之後,這段法門卻像是個引子,引著池水中空然而生的紅色光點鑽入他的體內,再集成一把極小刷子似的,在他的身體內從足至發,細細刷了一遍,任一細微處也未放過,全身三十六不淨,似乎都在那一霎那間被拋至九天外——確切地說,應該是被拋在了這潭池水中,易天行雙目精光亂射,早看得清楚暗暗的池底正有些黑絮狀的東西正在飄浮,而原先在水塘中悠遊自在的魚蝦早就被這些惡毒薰死了過去。

  他認為這是佛經起的作用另一例證便是,他現在呆在池水裏,不需要呼吸了。

  當然不是變成死屍,而是讓他覺得有些怪異的,身上泛著金紅光的皮膚似乎變成了一種極細密的濾水膜,可以感到當自己一運念,便有無數的鮮活氣息從自己的四肢胸腹處的皮膚上輸入自己體內。他畢竟從小就當自己是怪物,所以在稍一驚惶後便開始習慣這種呼吸方式,過不多時便掌握地純熟,更從這種全身的呼吸方式中感到了極大的愉悅感。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易天行飄在水底,雙眼睜的大大的,時而將自己手掌放到自己眼前細細觀察,只見那朱紅色的火苗仍然在自己的手指上像精靈般跳縱,不由呆了。他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去,不然肯定會被人發現。但總不能老呆在水底吧?好在這小池塘雖然不大,但也是當年被天外飛石砸了個三米的深坑,而這池塘又常年籠罩在他拾回來垃圾臭味中,行人頗少,他躺在坑底被早起的行人發現的可能性極底。

  正在發愁該如何滅掉自己身上怪異的火苗,正在發愁以後會不會穿著衣服就燒了衣服,正在發愁以後是不是只能赤身裸體地躲進神農架當野人,易天行忽然想到《禪經》裏的那段話。

  “佛說不淨念,一切諸種子。世尊說貪欲,利入深無底;正受對治藥,當修厭離想。一切餘煩惱,悉能須臾治。”

  易天行就這樣全身赤裸地在水底下三米處打起坐來,雙腿扭在一處,雙掌向上輕輕攤在膝蓋上,寧神靜氣,雙唇在水底微微翕動著,過了會兒,他雙眼慢慢閉上,長長的睫毛閃耀著妖異的金紅光合在了一處。

  雙眼緊閉的他感受著自己眼睫毛處不停有池水被燒成氣泡,此時他的身體就像一塊紅紅的大烙鐵,身邊的池水都因急劇的升溫而沸騰著,無數串的水珠洶湧著包圍著他。

  他只讀過佛法,卻沒有修過禪,此時完全是在瞎撞。自從發現這些奇異的金紅火苗雖然高溫便無法傷害自己後,他就不怎麼怕了,心裏想著,自己這些天沒有鬧出什麼“上動天聽”的豐功偉績,也沒做出什麼人神共憤的大惡事,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肯定是一種機緣,而且肯定和禪宗有關。

  看了這麼多年的佛經,易天行總算對中國人玩的佛法有些了解,知道那個被現代人用爛了的緣份二字是個什麼講究。從昨夜至今,能和這麼玄乎的事情扯上關聯的,也不外乎就是古老狐狸給自己講的什麼上三天。

  莫非這便是觸發條件?

  一切隨緣罷。

  既然是自己的緣份,那自然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即便做錯了,那也才是真的緣份。

  易天行微微一笑,臉上像珍珠一樣的氣泡又咕咕地向上飛去。

  ……………………………………………………………………………………

  在深深池塘水底,像個火人一樣的高中生不停地默念著禪經。在幽幽平靜的池塘水面,紅紅的日頭慢慢變白像西移動,映得塘旁樹枝的影子在水面上忽短忽長。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從塘水裏忽地破開水面,在空中幾個漂亮至極的轉身,輕輕巧巧站在了池水邊上。

  少年當然是易天行,不是他想故意耍帥,不是他不怕驚著可能的行人,而是在水底下他終於掌握了不淨法門,將斂火靜神的決竅練的純熟後,正准備慢慢遊出來,不料他的手臂就輕輕地一劃,竟生出比以往更要強大數倍的力量,力道之大,竟生生把他從水底震到了空中!

  易天行甩甩頭,發現沒有水珠,不由有些奇怪,再一摸身上,發現也都是幹的,這才明白自己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以前那個堅逾鋼鐵的怪物,更是一個能憑自己神念控制那種金紅色怪火的“妖人”了。

  他正滿懷齷齪地想著將來和蕾蕾燕好之時,似乎可以憑這個能力助些什麼興,卻忽然腦中靈識一震,赫然轉身!

  “好帥!”

  “一般般吧。”

  ………………………………………………………………………………………

  何偉和胡雲,縣城城關高中的兩位打架王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這些天自從蕾蕾出事後,三個人走的比較近,當初的一些齟齬早就被年輕人們忘記。易天行看見是他二人,眉頭一皺歎息道:“你們怎麼來了?”心中暗自慶幸,自己不是全身燃起火焰從水底鑽出來,不然肯定此時這二人是在狂呼“救命!”.“有妖怪!”這種西遊記上常見的口語。

  “你曠課太多,袁老師要請家長,但班上除了蕾蕾,沒人知道你住在哪裏,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來了。”胡雲看著他說道。

  易天行沒好氣想道,這小子還不是借機去醫院看自己受傷可憐的小媳婦。

  “那你?”易天行將詢問的眼光轉向何偉。

  何偉大咧咧道:“我是怕他對你有什麼不軌,所以跟上來看看,沒想到……天,看樣子你真是個練家子。”他拍著易天行的肩頭熱切道。一旁的胡雲滿臉不屑。

  易天行搖搖頭,從塘邊拿著自己昨夜脫下的衣物,說道:“都是幾個男人,我也就不矯情了。家雖然就在旁邊,但臭的狠,我們去外面說話。”

  胡雲看著他的身體,忽然瞪大了眼睛,懦懦道:“我們看著你從水裏出來,怎麼身上都是幹的?”

  何偉也發現了異常,叫喚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功?”

  先前還故作不屑的胡雲也懶得再撐臉面,無比贊歎道:“不對,這肯定是傳說中的先天真氣!”

  易天行心知解釋肯定是解釋不通的,幹脆來個不言不語,裝裝神秘,沒好氣道:“看夠了沒有?”

  “沒有。”那二人異口同聲道,忽然對視一眼,湊到易天行身前說道:“把功夫教我們成不?”

  “不成。”易天行回答的斬釘截鐵,開玩笑,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教人?

  那二人似乎也猜得到答案,自顧自地歎歎氣,忽然盯著易天行腰部以下道:“果然是天賦異稟……”

  ……

  ……

  “易天行,你剛才在水底下想什麼?想蕾蕾?”這是何偉在調侃。

  “咳咳。”這是胡雲心中在泛酸意。

  “剛才我在水底一直拼命想,怎樣才能避免到神農架去當野人。”這是易天行認真的回答。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1
第一部 縣城 第二十八章 去鄉離思
(更新時間:2005-9-4 22:15:00  本章字數:2972)


  兩個星期後。
  易天行推著鄒蕾蕾來到江邊。長江水一到夏天就變得渾濁不堪,黃裏泛著像熬壞了的紅豆稀飯般的顏色,看著讓人很不舒服。好在縣城的江邊青草茵茵,樹蔭遮蔽,林間江風挾著水面濕意拂來,涼沁沁的讓人感覺到舒服。縣城的江對面是一座座並不高的青青山丘相連,正對縣城鐘樓的那座山形狀有些怪異,山頭尖削,然後劃著弧度慢慢地攤到地上。縣城當地人常說,這座山尖頭束腰大屁股,一到夏天滿山森森的綠,就像是村婦穿了件極誇張的綠裙子。

  蕾蕾坐在輪椅上,撐著手肘看著江對面的風景,忽然說道:“你看那山中間一道黃黃的,好醜。”易天行微微笑道:“那還是我們讀小學的時候起山火燒的,你忘了嗎?那時候學校老師正組織同學們學賴寧,我看見對面山頭起火了,便拿起掃帚准備去救火,結果還是被你拉住的。”

  “你有那麼勇敢?我怎麼不記得了?”蕾蕾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

  易天行低下身子,蹲在她的身邊,把手放在她微涼的手上,微笑道:“我們家蕾蕾記性最差了,高二的時候你不是也沒認出我來嗎?”

  “那倒也是。你說……那塊原來起火的林子,後來就沒長好了。這山受了傷,也是很難好啊。”鄒蕾蕾歎了口氣。

  易天行看著她微微的憂愁,手掌輕輕撫上她還打著石膏的腿,心頭閃過強烈的歉疚,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

  ………………………………………………………………………………………

  高考在一個星期前就結束了。易天行經過鄒蕾蕾這件事情,變得有些小心,再加上答應蕾蕾的生日禮物早已成了過期的承諾,於是沒有敢太過囂張地發揮,隨隨便便考了個六百多分,不過也比這次的重點線高出一大截來,穩穩當當地進了省城大學。

  他讀的畢竟是縣重點高中,縣城的孩子除了考學出去,基本上便沒有什麼大的指望,於是分數都是一個賽一個的高,易天行的六百多分夾雜在裏面也就顯不出什麼礙眼,再加上他先前在校園知識競賽上已經稍微表現了下自己的才能,所以成績出來後,除了一向視他如仇的班主任袁老師有些不忿和意外,其他的同學倒是沒有太吃驚。

  易天行真正有些不安和傷感的事情,是蕾蕾終究還是因車禍受傷有些重,沒有被允許參加高考。他知道蕾蕾外表清秀開朗,其實天生聰慧,還有些好強的小性子,這次受了這麼大的挫折,不知她能不能想的開。

  加上她受的傷本就是因易天行而起,所以他格外自責。

  ……………………………………………………………………………………

  易天行輕輕把她的小手拉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低聲說道:“我在省城等你。”

  鄒蕾蕾理了一下自己額前飄拂的劉海兒,大大的眼睛裏面清澈水靈。她看著易天行,半晌後說道:“你一個人在省城,要小心一些。”

  易天行這些天正在猶豫要不要把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奇怪事情告訴她,這時候聽她說的話,想了想還是決定暫不要說。這一方面是內心隱隱有些畏懼蕾蕾知道這些後會離他而去,另一方面也確實不想讓她再受驚嚇,不想她再為遠在省城的自己擔心。

  “放心吧。”易天行微笑道。

  “對了,爸媽讓你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飯。”蕾蕾忽然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易天行一愣,摸著自己後腦勺,嘿嘿傻笑道:“難道是胖嬸和鄒老師同意咱們的事兒了?”

  碰地一聲,他頭上挨了蕾蕾姑娘一個爆栗。

  “瞎想什麼呢?我和你又有什麼事兒?”蕾蕾臉羞的通紅,用蚊子大的聲音“吼”道:“叫你去就去!”

  “這誰家的姑娘?受了傷還這麼大氣力。”易天行摸著腦袋道,“總得先透個底吧。”

  “爸媽可能是看你讀大學學費夠不夠。”鄒蕾蕾認真道。

  易天行笑了笑道:“別看我打小揀破爛,其實可發財著哩。”

  鄒蕾蕾?哧一笑,顯然不信。

  易天行也不多解釋,說道:“安心在家裏養病,聽見沒有?你的智商雖然比我低那麼一點點……”蕾蕾作勢欲打,“……但比別的人還是要高那麼一點點嘀,所以你明年考大學肯定沒問題。”

  “我在省城等你。”

  “知道了。”蕾蕾笑顏如花。

  “元旦我會回來看你的。”

  “省點兒錢吧。”

  “你不准省,多吃點兒,我喜歡你白白胖胖的。”

  “你不許抽煙!”

  “在縣高裏別調小男生!”

  “你不許進舞廳!”

  “有小男生給你遞紙條子,馬上丟到地上,而且還要踩兩腳!”

  “我才沒那麼瘋。倒是你,看見美女不准流口水。”

  ……

  ……

  “要給我寫信。”

  “嗯。”

  ………………………………………………………………………………………

  在高考後的那個暑假裏,易天行通過胡雲爸爸派出所的關系,在火車站找了個扛大包的活兒。以他那種變態的力氣和不知疲倦的身體,做起這種體力活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加上打小揀垃圾,也吃得苦,於是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二點,三班連軸轉,間中吃幾個饅頭,一個人在肩上扛著兩個大包行走如飛,如果不是怕太過於驚世駭俗,易天行恨不得一趟扛著十個大包,在火車站表演下大包疊羅漢的技巧。

  就這樣,在三十天後,易天行便以日扛三百包,月卸車皮計的輝煌紀錄順利當選為縣城火車站史上扛包最變態大王。

  當他數著厚厚的鈔票離開火車站貨倉時,有個老工教訓著自己的子侄:“看見沒?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只要你肯吃苦,像這種扛法,一個月就能扛出來個萬元戶!”

  易天行拿著掙到的這筆錢,請何偉和胡雲在縣城最大的一家餐館稻香閣裏吃了一頓,然後買了些假冒人參酒之類的禮物,跑到縣城外看望了一下古老爺子,和老爺子隨口商量了下將來在省城歸元寺找人需要注意的事項,卻隱瞞了那天小池塘裏發生的奇怪事情。

  從城外回來,他又去菜場買了一個甲魚,幾條豺魚,興沖沖地跑到鄒家,在廚房裏好一通忙活,終於做好了冰糖蒸甲魚和對傷口有大療效的豺魚湯。

  在飯桌上,不厭其煩的胖主任又開始問起他學費的事情,他把這些天掙的厚厚一遝錢拿出來,才讓鄒家這三人放心。

  吃罷這餐飯,他回到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小黑屋前,跪在屋前一塊大青磚上,“迸迸”作響磕了三個頭,說道:“爺爺,我走了。”

  青石磚被他的鐵頭敲的一陣震動。

  哢哢一聲,易天行一臉平常將自己的手掌深深插入青石磚下,從裏面摸出來一個存折,存折上有四千塊錢,是他揀了十幾年垃圾存下來的。然後走進小黑屋裏,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再用一個編織袋裝好自己的“工作服”,甚至沒忘將自己用慣了手的分叉尖竹棍也帶在了身上。

  四千塊加上暑假掙的,讀大學應該夠了吧?

  省城人那麼多,垃圾肯定也多,那自己拾垃圾應該能掙的更多吧?

  易天行想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踏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車。

  此時少年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掙錢,全然不知在人海浩淼的省城裏,迎接他的不止是白花花的銀子,浩如山巒的書籍,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危險和奇妙的遭遇。而那天他在池塘中被紅色光點鑽進身體之後,胸口上顯出一小塊紅斑,此時那塊紅斑似乎感覺到他將要面對一片廣闊的天空,竟顯得愈加鮮豔殷殷,而且漸漸變成了塊模糊的形狀,似乎想要從他身上飛出來……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1
第二部 省城 第二十九章 火車上
(更新時間:2005-9-5 6:33:00  本章字數:2835)


  易天行在火車上的日子過的很淒慘。雖說他從小便在臭氣薰天的垃圾堆上長大,但如何也沒料到火車硬座車廂裏的味道竟然恐怖到了那種地步,尤其混雜著無數著奇特味覺的臭氣總是被一股汗酸味包圍著,更讓他的鼻孔有些承受不了。
  從高陽縣到省城要坐七個小時的火車,易天行就硬生生閉氣閉了七個小時,好在已經學會了用皮膚呼吸,雖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總有些在大馬路上洗澡的不痛快,但好在可以堵住臭氣入侵,他也就顧不得那多了,只是偶爾還要假意起伏下胸膛,以免被車上的乘客誤認為這個一動不動的年青人犯重病身亡。

  火車從開到省中部後,便一頭紮進了連綿不絕,起伏不平的重重山巒中。他看著車外的風景在隧道和青山之間轉換著,不由有些無聊。想到那一天在小池塘裏學會的佛宗法門,他皺了皺眉,滑過車廂內擁擠的人群,擠到了廁所裏。

  “啪!”

  他打了個響指,帶著一絲得意地看著一道幽藍幽藍的火苗從大拇指和食指中間升上了起來。他對於操控自己體內異火的技巧還不是很純熟,趁著此時火車上無聊的時候,便躲在廁所裏練了起來,響指不停地打著,火苗也時熄時滅,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感受到自己體內那股紅色光點的運行方式,而對於火苗的控制也更有心得,甚至可以隨著自己的意念,讓指上的火苗從幽藍變為赤紅或是白熾。他知道這些顏色的變化是溫度的變化。

  易天行畢竟是個半途出家的修道者。或者可以說是個完全自學者,現在的這一身神通大半是天地造化強加於他,而這些控制技能,正所謂:道,卻是在誤打誤撞中慢慢摸索。他在這個世上還沒有找到同道,自然也就無法學學孔夫子去問問長耳朵老人。好在天生有一具強橫的肉體和大到包天的膽子,加上天性聰慧,又看了那麼多的宗教書籍,總算練出了一點法門。

  不過他還是有些頭痛。暑假裏除了在車站扛大包,他翻遍了縣圖書館裏所有的佛經典籍,甚至還跑到兒童公園旁邊那間已然敗落的古佛寺裏碰運氣,還是沒能找到真正解決的辦法。所謂真正解決的辦法,在他看來,至少要能明白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體內的火是什麼性質的,自己現在純用意念控制,那這種意念控制是通過何種途徑達到?

  在高陽縣的地攤上,他買了一本河北某個“大師”寫的一本氣功秘笈,回家後看了半天,才發現是垃圾——丹田雪山,元嬰金丹,可那是要學會內視之術,以易天行目前的眼力,看幾公裏外的情侶親嘴有沒有伸舌頭倒是沒問題,可以看進自己的體內,看那些火紅光點如何運行,卻是強人所難。

  目前易天行的狀態就像是個拿手槍當玩具的嬰孩,知道自己一摳扳機,便可以打出子彈,但卻不知道子彈是放在彈匣的哪裏,子彈擊發的原理又是什麼。

  易天行很不滿意這種狀態,一方面他一向很在意對自己身體的控制程度,另一方面是,他不想像拿著手槍的小孩一樣,總有一天會被手槍裏的子彈崩了自己的腦袋。

  “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

  易天行頗為瀟灑地吹熄了自己手指上的幽幽火苗,然後聽見有人在廁所外面用力地砸門。

  “誰啊?”他有些不爽地把門推開,然後看見一個列車員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

  “有什麼事兒?”易天行以為是自己把廁所占久了被乘客反應,還有些不好意思。

  不料那個列車員冷冷盯著他,那眼神裏冷漠夾著鄙夷,就像易天行昨天晚上偷了他家幾條臘肉一樣,“查票!”

  易天行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查票兩個字需要用這麼大分貝的聲音吼出來,卻還是老老實實從襯衣口袋裏拿出火車票,遞到列車員手裏。

  那列車員皺著眉頭,用兩根手指拈著那張皺巴巴的車票,似乎生怕自己手被這張車票弄髒了,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才悻悻然遞了回來,嘴裏咕噥道:“居然是真票,還以為這小子躲廁所裏逃票。”

  易天行知道他是看自己穿的寒酸,所以一路盯著,不由有些瞧不起這人,冷冷接過票便往自己座位走過去。列車員看他表情,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低聲罵了幾句髒話。

  回到自己座位前,他才發現自己的位子竟然被一個年青的小夥子占了,便輕輕喊了聲,那人卻沒有醒過來。易天行仔細一看,那年青後生靠在椅上,眼睛閉的緊緊的,眼皮下的眼珠卻在輕輕滾動,便知道這家夥是裝睡想賴座,便毫不客氣地一掌拍在那家夥肩頭,大聲道:“對不起,這是我的座位。”

  那家夥肩頭吃痛,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嘴裏罵道:“你丫有病啊!這麼重。”

  坐在旁邊的很有幾個人是和那家夥一路旅遊的,也紛紛吵起來,易天行冷冷看著這些人,卻不理會,徑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些人見他一副生熟不忌的表情,更是火起,便挽著袖子要打他。列車員在一邊卻只顧著看笑話,存心要讓易天行這個窮酸吃吃虧,也不上來拉架。

  易天行被這群蒼蠅擾著,不由有些心煩,靠在窗邊假寐,右手卻藏在左腋下悄悄一搓。他一搓之下,拇指和食指間微微一觸,卻閃過一道極微細的火弧,易天行神念微微一動,指尖上的星星之火便分為幾個更細微的小火星,沿著火車的地板悄無聲息地向那些家夥腳底飛去。

  “哎喲、哎喲、哎喲……!”

  火車上頓時慘叫連連,那些正著袖子的家夥哀聲連連,趕緊把自己著火了的皮鞋脫了下來,這才發現皮鞋上竟然被燒出了一個極深的小洞,焦味大作。但這火燒的很有講究,剛剛穿過皮鞋的膠底,燒壞這些旅客的襪子便倏然而止,只是讓這些旅客吃痛了一下。

  “這怎麼回事兒?”

  “這車有問題!”

  “車子漏電,肯定是漏電!”

  易天行有些滿意自己的隔空控火能力,也不再聽這些旅客和列車員之間的爭吵,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裏,沉沉睡去。

  ……

  ……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終於穿過了重重秦嶺,來到了緩緩起伏的丘陵之間,。時間是下午四點鐘,易天行把頭伸出窗外,咪著眼迎著風看著前路,隱約看見前方的天空中有些白煙升起,而且周遭的景致也變得世儈起來,這才知道,省城要到了。先前罵罵咧咧的旅客們這時候已經昏昏欲睡,列車上賣盒飯的人,正忙著賺最後一道錢。易天行撕開方便面碗的包裝,趁人不注意倒了些礦泉水進去,然後面無表情地捧著,只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掌便把方便面加熱沸騰,美滋滋地吃起熱騰騰的面來。

  吃的肚飽意滿之時,列車也緩緩地停了下來。

  易天行打了個飽嗝,扛上自己的家什,跟著硬座車廂上擁擠的人流下了車。他遠遠地看見臥鋪車廂那邊的月臺上停了一輛黑色的尼桑藍鳥,整個車線流暢圓潤,看著賞目至極,可能是來接什麼人的。他不由贊歎道:“省城人真是有錢,這車也比我們縣長坐的車好。”

  還站在車門口的那位列車員聽見他的感歎,不由恥笑道:“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這車在省城裏也算不了什麼,只是……這些人能把車開到月臺上來接人,看樣子也是接什麼大人物了。”

  易天行懶得理他,背上行囊便准備離開月臺,不料看著那輛轎車處有十幾個人像是在找誰而沒找到一樣,滿面焦慮地沿著長長的火車跑了過來。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3:41
第二部 省城 第三十章 家丁袁野
(更新時間:2005-9-5 18:21:00  本章字數:3208)


  易天行停住了腳步,因為他感覺有些蹊蹺。
  而那些人果然也慢慢地找到了這節硬座車廂,還把易天行給圍在了中間,其中一個穿著黑T恤的中年人手上拿著張照片,對著易天行看了半天,似乎還是無法確認,幹脆把照片遞到了易天行的手裏。

  “您看看,是您嗎?”這夥人一看就非善類,但那位黑T恤的中年人說話異常客氣。

  易天行有些好笑,哪有找人還要自己認的?不過他隱約也猜到了什麼,接過照片,一看,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樣。照片是高二的時候縣中組織去三遊洞旅遊的照片,這也是易天行難得的一次留影,還是集體照。他看著這張照片,有些好玩地發現,在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頭中,自己的那張臉還被人用紅筆細細地勾了一個圓圈。

  “是我,您是?”

  那中年人看他一口應下,居然也不多做懷疑,給身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眾人便齊聲鞠了個躬。就在火車的廂門口,一群大漢齊唰唰地向一個窮酸氣十足的學生低下頭去。

  “歡迎三少爺來省城。”

  ……

  ……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看到雲山霧罩的列車員,頓時傻了眼,直到眾人離去很久,下巴還和上唇保持著一個驚人的距離。

  來的人是古老太爺在省城的一班近身手下,穿黑T恤那位叫袁野,算是古老太爺最親近的隨從,打從一九七八年便跟著古家做事。自古老太爺回縣城後,古大古二都很奇怪地沒有去省裏,所以現在省城裏的買賣都是他代為看管。前些天從縣裏接到老太爺的電話,他還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這是從哪裏又冒出來了一個三少爺?此時看著易天行不起眼的寒酸模樣,心裏更是直犯嘀咕。但畢竟黑道講究家法規矩,再者古老太爺在電話裏語氣也說的非常重,要他務必全盤聽這位三少爺吩咐,竟隱隱有想把省城生意交手給這個後生仔的想法,所以他表現的也是頗為恭謹。

  袁野想到這裏,百思不得其解,側頭看了眼一臉平靜的易天行,給他拉開了藍鳥轎車的車門。

  易天行沒有上車。他天性裏就反感混黑道的人物,雖然前些日子和古老太爺攀上關系,在交談中還被這位老太爺感動了一下下,但事後仍然回複了一如既往的厭惡。雖然他相信古老太爺對自己有所倚仗,相交亦有幾分真心,但自己卻一直覺著還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此時看著一大群大漢圍著自己,他便有些不自在了,更何況被來來往往的人群用目光注視著,那滋味更不好受。

  他做出誠懇有禮的模樣,對袁野說道:“袁叔叔,我今天要去學校報名,招生簡章上說學校在車站在接待處,我直接去就行,不用麻煩您了。”

  袁野哪裏肯幹,一個勁兒地要拉他。

  易天行有些不耐煩,臉色一沉。

  袁野不知為何,感覺到心尖一跳,覺得對面這少年身上竟然透出一分自己看不透的煞人氣息來,身子不由一滯。趁著這空,易天行便往車站口走去。

  “還愣著幹嘛?去把車開到車站外等著!”袁野對手下吼道,方才被一個少年人的氣勢壓制了心神,這緩過氣來後,不由有些惱羞成怒。

  車站外。

  易天行一個人背著破背囊在前面緩緩走著,袁野帶著十來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緊緊跟隨,隊伍的最後面還有一輛藍鳥轎車正以老婆婆的速度慢慢龜行。這時候正是學生返校的高峰期,車站上年青男女人來人往,忽然看見這麼一個奇怪的隊伍,不由都好奇地注視著。

  易天行在心裏暗暗地罵了古老太爺兩句,回頭道:“你們回吧,留個聯系方式,有事情我自然會找你。”他自己感覺不到,這句話卻儼儼然有了居高淩下的氣勢。

  袁野愣了愣,發現這個新來的少爺似乎有些不愛這些排場,略斟酌了下,便將其餘的人支使了回去,而自己替下了藍鳥的司機。“三少爺,您看這樣行不?”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穿著黑T恤的中年人長著一張忠厚無比的臉,沒想到這人竟如此執著,也懶怠多理會,徑直找到省城大學的接待處,遞上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接待處有一名老師和幾個看樣子是大二的學生。

  那老師還比較熱情,喊幾個大二的學生接過他的行囊,然後登記一下,便領他到校大巴上等著。時不時又有新生到站,只不過大家都不認識也沒有人打招呼,就這樣呆呆地等著開車。易天行等的有些無聊,回頭看著那位袁野正幹巴巴地苦著臉坐在不遠處的藍鳥裏,又有些後悔了。

  正想著,校巴開動了,易天行輕輕吐了口氣。而藍鳥上的袁野把墨鏡架在了鼻梁上,一點油門,也跟了上去。

  在校巴上,來接新學生的老師做了自我介紹,一眾新生才知道他原來是研二的學生,叫李長松,按慣例兼任著輔導員。輔導員這種名詞對於剛從高中出來的學子們自然有些新鮮,但大家還是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尊敬,易天行面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聽著那位老師不停地對省城大學的介紹,不免有些發困。

  “省城大學地處中國曆史文化名城——XX市區。學校東西兩個校區,中間一條文化路和九三路橫穿其間,占地面積7050餘畝,校舍建築面積272萬餘平方米。校園環境幽雅、花木繁茂、碧草如茵、景色宜人,是讀書治學的理想園地。

  在長期的辦學曆程中,我校形成了深厚的文化底蘊、紮實的辦學基礎和以校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校風“嚴謹、勤奮、求是、創新”為核心的省大精神。XX、XXX曾任校長,XX、XX、XXX、XX、XXX,都曾在此求學或傳道授業。1991年評選的古今100位“我省文化名人”的近代50人中,有36人為省大校友;中國科學院院士和中國工程院院士中有50人為省大校友。目前我校在校學生……是我國在校師生人數最多的大學……”

  ……

  ……

  易天行其實很清楚,省大原本就是省內第一名校,但在五六年全國高校大改革的時候被硬生生把工科劃了出去,新成立了一家省立工學院。本來就是一個媽生的兩個學校,又毗鄰而居,分家根本分不利落,舌頭和牙齒雖親,卻也喜歡老打架,所以留下了重重積怨。誰料得這進入九十年代,國家又要改革,所以又硬生生地把兩家合起來。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這強並的學校又如何能順當?單只校名便折騰了幾年的時間,原來的省大肯定想留著省大的金字招牌,可工學院一說咱也是省裏工科老大,而且還用原來的名字,豈不是成了被你兼並?面子上肯定過不去。於是現在的省大很尷尬地改名叫做省城聯合大學,還是分成兩個校區,一東一西,名義是一個學校,其實卻是兩套班子。

  易天行報的專業在西區,也就是原來工學院那塊兒。

  到了學校領了宿舍號,把小紙條放掌心一看,“舊六舍二四七”--他滿心輕松地問了一個漂亮師姐,就扛著行囊往南邊走了。一直跟的不近不遠的袁野覷著空,跑到他身邊便想給他扛包。易天行可不給他這個套近乎的機會,眼神平靜地搖搖頭。

  袁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棒”,但好像和易天行天生相克,竟被這樣平靜的一個眼神給唬住了,雙手垂在大腿外側,老老實實的。

  …………………………………………………………………………………………

  舊六舍是一個破到不能再破的木式結構三層半樓,中間的過道實在是黑,在白天裏也瞧不清腳底下的東西,好在易天行眼力好,踩著木板咯吱咯吱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把門一推開,便看見了宿舍裏來自天南地北的幾個學生。

  幾個男學生一會兒就廝混的半生不熟了,一個四川學生賊兮兮笑著從自己的行李裏端出一副麻將出來。

  “打牌嗎?”

  易天行笑了笑,說道:“今兒就不了,我還有些事兒。”直到幾個月後,他才明白自己錯過今日牌局是多麼愚蠢的事情,因為在後來的日子裏,這些同學們怎樣也不肯和他玩有關牌技方面的東西。

  其他幾個人把桌子湊了起來,對他說道:“那明天可不能跑了。”

  “哎喲喂,這外面停著輛轎車,全新,停了整下午了,別不是是等誰的吧?”躺在上鋪的江蘇學生問道。

  易天行扒到窗邊一看,果然是那輛幽黑的藍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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