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煙雲 作者:酒徒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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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metrodon 2011-8-2 12:28: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538181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41
第五章雙城一下

    這段時間跟孫孝哲長期拉鋸,安西軍本身也遭受了一定的損失。即便把選鋒營的新兵都補充進隊伍,整體規模也才達到兩萬出頭。在人數與叛軍相比並不佔據絕對優勢。故而分派到每座新克城市的將士都不是很多,據城自保足矣,想要攔截敵方的援軍,卻是沒有半點兒可能。

    宋武是個謹慎『性』子,既然阻擋不了敵方援軍的去路,干脆就來了個閉門不出。崔雲起見宋武示弱,突然又發起了狠,干脆用大營堵住了涇陽城東門口。命令屬下砍伐樹木,星夜趕制雲梯、撞車等攻城器械,不拿下此城決不罷休。

    時值隆冬,城外的北風像小刀子一樣鋒利。即便隔著牛皮大帳,那股寒意也一直『逼』進骨頭里。因此才伐了兩天木頭,軍中便有數十人因為受不了冷而病倒。特別是從同州、坊州等地新招募來的士卒,終日抱著凍得像白蘿卜般的手指痛哭流涕,即便當官的拿鞭子抽,也無法讓他們止住悲鳴。

    再這樣下去,即便能攻破涇陽,大伙也沒力氣再去支援長安了。懷化大將軍秦德綱看不明白崔雲起的作為,找了個自認為合適機會,小聲提醒道︰“據洛陽那邊傳過來的安西軍線報所說,那個宋武乃是軍中的第三號人物,做事素來以穩重著稱。咱們手頭只有五千弟兄,如果他下定了決心與城池共存亡的話……”

    “是啊,是啊!”歸德將軍劉貴哲恰好進來匯報趕制雲梯的情況,听見了秦德綱的話,趕緊拖著清鼻涕前幫腔。“此地距離長安不過四十余里,涇水與渭水又結了冰,處處都可以走過去。如果我軍全力趕路的話,頂多半天左右,就能夠抵達長安城北門。屆時……”

    “哧!”崔雲起用鼻孔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將劉貴哲的後半句話塞回了嗓子眼內。“楊將軍對天時、地利了如指掌麼!連涇水與渭水什麼時候結冰,冰層是否夠硬都一清二楚?!”

    “屬下,屬下早些年,早些年曾經在龍武軍里邊混飯吃。軍營,軍營就在長安城北面。”被頂頭司打了臉,劉貴哲心中卻不敢有絲毫惱怒。躬了下身體,訕訕地回應。

    同樣是打輸了仗被迫投降燕軍的叛將,懷德將軍楊希文就比劉貴哲有骨氣得多。見到前者如此奴顏婢膝,忍不住走前,躬身說道︰“啟稟大將軍,末將與劉將軍兩個當年就駐扎在長安附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策馬在冰面跑幾個來回!”

    “跑幾個來回做什麼?看看哪里可以打埋伏,哪里可以設陷阱麼?!”對于這種俘虜過來的將領,崔雲起向來不怎麼待見。聳了聳肩,冷笑著反問。

    “這……”楊希文退開半步,臉憋得就像秋天的茄子一樣黑。崔雲起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繼續質問道︰“本將軍決定的事情,你們兩個有什麼資格干涉?這麼著急催本將軍趕路,難道是想把弟兄們往王明允的陷阱里邊送麼?”

    “末將不敢,末將真的不敢。末將對大燕國的忠心,天地可鑒!”楊希文和劉貴哲二人嚇了一哆嗦,再顧不心里的委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當年你等對大唐的忠心,也是天地可鑒來著?!”崔雲起得理不饒人,繼續窮追猛打。“為將者,既不通韜略,又沒有勇氣。那就老老實實做好分內之事便好。不要總覺得自己見識高明,到處指手畫腳。咱們崔家軍的弟兄不多,可經不起外行人折騰!”

    懷化大將軍秦德綱在旁邊听著,臉亦覺得一片火辣。忍了又忍,最終按捺不住,前半步,借著給劉貴哲與楊希文兩個打圓場的名義,咧著嘴反駁︰“他們兩個也是出于一番好心,才給大將軍提了個建議。大將軍如果覺得不妥當,直接駁回就是了。又何必苛責太多?!況且我軍的確沒有把握以微小的代價拿下涇陽。硬要強攻的話……”

    “誰說崔某要強攻此城了?!”崔雲起本來就是想借勢敲打敲打秦德綱,聳聳肩,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大將軍不準備攻城?!”秦德綱被崔雲起徹底弄糊涂了,皺著眉頭追問,“既然不準備攻城,您讓人伐木做雲梯干什麼。這冰天雪地的,一晚下來得凍壞多少人啊!”

    “給他們找點兒事情做,總比帶著他們去送死要好!”崔雲起撇著嘴回應,白淨的臉寫滿了不屑。

    “送死?!”秦德綱看了一眼崔雲起,又看了看跪在地的兩位降將。考慮了半晌,才遲疑著問道︰“大將軍是說,敵人可能在前方擺了個陷阱給咱們跳?!您是怎麼看出來的,屬下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不是可能,是必然!”崔雲起冷冷一笑,非常肯定地說道,“長安與咸陽兩城的防御設施如何?秦將軍想必也很清楚。那安西軍回到中原還不到半年時間,就算天天都在征兵、練兵,也湊不出五萬能戰之士來。而孫孝哲那廝手頭再不濟,如今也能湊出兩萬弟兄。以五萬兵馬攻打長安這樣的名城,城中還駐扎著不下一萬守軍,你覺得王明允有希望打得下來麼?”

    “這個…….”秦德綱的臉也紅了起來,不是因為惱怒,而是因為慚愧。經過了幾番接觸,如今大燕國下已經將安西軍視作極其重要的敵手。故而對這支兵馬的了解,已經遠非幾個月前可比。該支兵馬的大致規模,主要將領的能力、『性』情與用兵喜好,以及軍中各部分組成及其戰斗力等,都通過各種渠道,送到了大燕國朝廷里。

    安祿山的眼楮尚能看見東西時,已經命令有司,把安西軍的相關情報,抄寫成小冊子,下發到各路兵馬的主帥手中。作為崔乾佑的得力臂膀,秦德綱曾經仔細閱讀過那份小冊子。知道安西軍的規模不大,更知道王洵並非一個沖動起來就不顧任何後果的莽夫。

    既然王洵不是個莽夫,他就不可能只帶著兩萬來號弟兄,就想硬攻長安。那麼,此番安西軍將戰線推向長安城外的真實意圖,就很明顯了。王洵試圖持竿而釣,綁在鐵鉤的魚餌就是長安和咸陽兩座堅城。而撲向兩座城市的援軍,無論來自哪里,都是一條條餓昏了頭的傻魚。只要他們敢來,就難逃被提水面的命運。

    “他們,他們要圍城打援!”楊希文與劉貴哲兩個草包也終于明白了自己剛才錯在哪里,慚愧地磕了個頭,低聲懺悔,“末將,末將目光短淺,只,只想著早點兒趕到長安城中,實在,實在沒想到這一點!”

    “末將,末將鼠目寸光,差點耽誤了您的大事。但,但末將真的不是故意想把弟兄們往陷阱里頭推,末將……”

    “行了!”崔雲起沒時間听二人@攏 荒頭車卮蚨希 跋氚訓芐置峭葳謇鑀疲 懍┬駁糜心欠荼臼虜判小O氯 黴墑裁錘墑裁慈 俟苤霸鷚醞獾氖慮椋』褂校 裉焯降幕埃 圓蛔紀獯 7裨潁 壞┤貿侵惺鼐 來弈呈槍室餑盟搶賜涎郵奔洌 弈塵湍媚忝橇礁鍪暈剩 br />
    “屬下不敢。不敢!”

    “末將記住了!”兩名降將又磕了個頭,紅著臉爬起來,抱頭鼠竄而出。跑出了中軍帳好遠,劉貴哲才回過頭,恨恨地看了一眼,低聲罵道︰“什麼東西!小人得志。要不是你叔叔是崔乾佑,這支兵馬哪里輪到你來帶領?!”

    “行了,咱們兩個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找得。怪不得任何人!”楊希文抹了抹嘴角滲出來的血絲,低聲勸告。

    “唉——”劉貴哲沖著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無言以對。

    當日在黃帝陵前,即便二人不下馬投降,憑著各自的身手,也未必殺不出條活路來。況且在戰斗的最關鍵時刻,王洵還拍馬趕到,硬是從崔乾佑的刀刃底下,將王思禮、呂崇賁等將領給搶了出去。

    叛軍在王洵手中吃了虧,這口怨氣當然得找地方發泄。而戰場主動投降的叛將,便是最好的發泄對象。如今崔家軍下,是個人就敢對劉、楊兩個吹胡子瞪眼楮。此番前來援助長安,又把他們兩個派了過來,時刻準備充當戰場第一線的消耗品。

    ‘早知如此,還真不如當場戰死干淨。好歹也落個忠良名分,不必讓祖宗父輩和子孫後代,都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可世間哪里又有後悔『藥』可買呢?!眼下即便要痛改前非,恐怕也沒人敢接受我等了!’想到這兒,楊希文也幽幽地嘆氣。“算了,過一天算一天。誰知道明天到底是陰是晴!”

    “唉——”劉貴哲再度嘆氣,想說幾句狠話,猶豫了半天,終是沒有說得出來。二人悶悶地回到各自的營帳,悶悶地吃飯睡覺。輾轉反側間,卻又想起了往日在龍武軍中的逍遙時光,心中一陣陣痛如刀絞。

    “嗚嗚——”一聲淒厲的警訊劃破夜空,劃破所有人的美夢。劉貴哲翻身跳起來,披著鎧甲推開寢帳門。只見萬點繁星從野地里涌起,『潮』水般,沖著大營奔涌而來。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44
第五章  雙城   二上

    角聲響起,萬俟玉薤抓住一直叼在嘴上的橫刀,如同大鳥般,從營牆上撲落。[搜索最新更新盡在Www..CC]

    ~當年行走江湖,竄高蹦低乃是家常便飯。腳下這種不足五尺高營牆,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件兒擺設,手臂在牆上隨便抓住一個可以借力的支點,雙腿稍稍用勁,便能一躍而過。

    一個當值的哨兵,正手足無措地看著營牆外越來越近的火把,眼楮里寫滿了驚恐。沒想到頭頂上會突然跳下一個大活人來,他被嚇得魂飛膽喪,尖叫著提起長矛朝對方『亂』刺。萬俟玉薤微微側身,避開近在咫尺的矛鋒。隨後就一伸手便抓住了它。緊跟著,他的左胳膊用力往回一帶,另外一支手舉起刀鋒順著矛桿一抹,電光石火間,便抹斷了對手的喉嚨。

    “呃!”“呃!”與他放對的哨兵瞳孔瞬間變得老大。丟下矛桿,絕望用手指去堵自己的脖頸,試圖將鮮血與生機塞回身體。他徒勞地原地打轉,原地打轉,突然,將雙臂張開,伸向黑沉沉的夜空,仿佛嬰兒朝母親索要擁抱。然後,隨著一聲嘆息般的呻『吟』,他帶著滿足的微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幾名正在吹角示警的哨兵听到響動,紛紛丟下牛角號,拔刀向偷襲者靠攏。萬俟玉薤臉上毫無懼『色』,舉起橫刀,迎面沖向敵群。先砍斷一根長矛,然後用刀鋒掃掉半顆頭顱。再左手從尸體手中奪過半截矛桿,轉身橫掃。哨兵們慘叫著後退,萬俟玉薤迅速跟進,刀光閃動,潑出一片紅浪。

    “圍住他,圍住他!別讓他靠近城門!”有名小校模樣的人大聲叫嚷,帶領更多的當值士兵圍攏過來,試圖憑借人數,將萬俟玉薤困死。還沒等他們將圈子圍圓,頭頂上,又是數十道黑影跳了下來。刀光落處,血水濺起三尺多高,將嶄新的寨牆染得殷紅一片。

    這些人,都是當年追隨王洵夜襲俱戰提的江湖刀客。自從那個風雪之夜,他們便徹底喜歡上了這種殺戮的快意,徹底融入了安西軍當中。近兩年來隨著王洵的戰旗東征西討,大伙不知翻越了多少道別人眼中的高牆,每次都將恐懼和屈辱播種在別人的噩夢里。

    他們的名字,叫虎牙營。只有五十余人,卻自己單獨有一面戰旗。如果把安西軍比做一頭『乳』虎的話,他們便是這頭『乳』虎鋒利的牙齒。每次出擊,都正咬在敵人喉嚨上面。從沒失誤過,也不準自己有任何失誤。

    今晚,他們依舊是最為耀眼的存在。隨著最後一名刀客落地,萬俟玉薤迅速將刀鋒指向不遠處的營門,“奪門!”他大聲喝令,揮刀砍翻擋在自己面前敵軍哨兵,吶喊著沖向營門口。

    “奪門!”儲獨眼等一眾豪杰從敵軍尸體上拔出刀,緊跟著在萬俟玉薤身後。營門口也有一小隊哨兵正在吹角示警,被從半空中落下的眾殺神嚇得兩腿發軟,勉強支撐了幾招,便丟下十幾具尸體,狼狽地向營盤深處退去。

    “列陣,警戒!“萬俟玉薤又是一聲斷喝,揮刀砍斷門閂上的鎖鏈,然後丟下橫刀,與儲獨眼兩人合力,奮力拉扯門閂。其余弟兄默契地組成一個半圓型陣列,將兩名統領護在圈子之內,不準叛軍靠近。“吱呀呀”,隨著一陣令人牙酸般的聲響,粗大的門閂被萬俟玉薤與儲獨眼兩個合力拉出。緊跟著,二人各自扯住一扇營門,快步後退,整個由刀客們組成的護衛圈子也迅速擴張。

    “吱呀呀”“吱呀呀”兩扇營門呻『吟』著,越分越遠,越分越遠。寒風夾著雪粒咆哮而入,將叛軍留在營門附近的火把吹得東倒西歪。幾名刀客從背後抓起裝滿了油脂的皮口袋,往門板上一潑,然後從地面上隨便抓起一支火把,朝油漬上一燎,“轟”,烈焰騰空,兩扇營門頃刻間變成了兩個巨大的火球,將整個大門口照得一片通明。

    “轟”五匹戰馬,帶著雪花沖進了營寨內,槊鋒被火光一照,閃--綠@『色』#小¥說&--點寒星。馬背上的王洵沖著萬俟玉薤等人點了下頭,然後雙腿用力磕打馬鐙。產自西域的寶馬良駒四蹄張開,閃電一樣劈向了敵營深處。

    “轟”,又是五匹戰馬,並列而入,跟在前面的五匹戰馬之後,向敵營深處直『插』。

    “轟轟轟”

    “轟轟轟”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一**遠道而來的騎兵絡繹不絕,宛若洪水般涌進叛軍大營之內,將剛剛趕過來爭奪營門的一股叛軍當頭擊潰,然後追上去,用馬蹄踩成了肉醬。

    萬俟玉薤和儲獨眼兩個沖著王洵的背影揮了揮手,也不管上司看不看得見。然後再度從地上撿起橫刀,貼著營門向南北兩側推進。每走幾步,便停下來,用刀鋒割斷捆綁于營牆柵欄之間的繩索,與其他刀客們一起,將木柵欄一根根推翻在地。

    營門處的缺口越擴越大,從缺口處涌進來的騎兵也越來越多。起初是五匹馬一排,迅速變成七匹馬一排,然後變成十匹馬一排。當朱五一和馬躍兩個帶領著選鋒營趕到之後,新兵們迅速接替了虎牙營的差事。三、五人一組,齊心協力對付一根木樁,很快,就將敵營正東向的營牆拆了個百孔千瘡。

    萬俟玉薤與儲獨眼兩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快速走向各自的坐騎。戰斗還在繼續,他們不想做一個旁觀者。早已等得不耐煩的戰馬發出欣喜的咆哮,不待主人坐穩身子,便撒腿向前竄去。沿著其他坐騎趟開的血路,直奔大營正中央。

    大營正中央處,激戰正酣。王洵已經殺得渾身濕透,手中的長槊仿佛烏龍一般,每次揮動,都能奪走一條生命。

    親衛統領王十三一手提刀,一手舉著火把,護在王洵身側。每當王洵朝前推進數步,他就將火把遞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帳篷。火焰夾著濃煙,瞬間騰起老高,躲在帳篷里面試圖裝死逃命的叛軍士卒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就光著身體跑了出來。緊跟在王洵身後的沙千里帶隊往前一沖,直接用馬蹄將他們踏翻在了地上。

    阿悉蘭達、鮑爾伯、賀魯索索等聯軍將領,則帶著各自的部曲,將災難朝主力的兩翼方向擴散。他們的攻擊力遠不如安西軍老兵,但勝在人數眾多。每名部族武士拿著一支火把,一柄彎刀,見到不是穿安西軍服『色』的人就砍,見到帳篷就燒,將敵營攪成了一鍋粥。很多叛軍將士連對手長得什麼『摸』樣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就做了稀里糊涂做了刀下之鬼。成片成片的帳篷被點成了火球,熱浪一波接一波,烤的人和馬的尸體滋滋做響。

    烈焰夾著濃煙,迅速涌上了半空。將黑沉沉的夜空,照得像白晝一般明亮。鉛灰『色』彤雲被煙燻火燎,很快瓖起了一圈圈亮邊兒。在雲與雲的交界,一團團粉白『色』慢慢舒卷,仿佛無數不甘心的靈魂,悲鳴著望向營地中的身體。

    從天空中往下看去,營地內里的景象更為慘烈。仿佛有條火龍發了怒,咆哮著在營盤里橫沖直撞。每過一處,都留下滿地殘缺的尸骸。而以這條火龍的身體為核心,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火鴉、火蛇、火牛、火馬在飛騰,肆虐,見到人撲上去咬翻,見到帳篷撲上去點燃,見到糧草輜重,亦是毫不猶豫地付之一炬。

    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大燕國將士們顫抖著,掙扎著,不甘心接受悲慘的命運。明明距離長安城還有好幾十里,明明主帥刻意在回避安西軍的主力,誰料想對方依舊從黑暗里殺了出來。他們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也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只能徒勞地掙扎,逃避,然後被火龍的犄角頂翻,被火鴉、火蛇吞噬,變成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體。

    那條火龍沒有任何慈悲之心,咆哮著,繼續向前撲擊。將死亡的恐懼,深深地刻進每名叛軍將士的靈魂深處。無法抵抗,這乃是來自地獄的魔龍,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應付。很快,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大燕國將士就崩潰了,很多人連衣服都不敢穿,光著屁股逃出帳篷,逃出自家營盤,跑進寒冷幽深的曠野,沒有任何方向,也找不到任何方向。

    更多的人選擇了跪地投降。將雙手舉過頭頂,光溜溜的肩膀和屁股,被火把照得清清楚楚。冷風一吹,皮膚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小疙瘩一個接一個,從脖頸到大腿根兒,密密麻麻。

    沒人敢放下手來遮掩。這當口,寒冷與羞愧都算不得什麼,活命才是人生第一要務。為了活命,他們可以向敵軍磕頭,叫敵將為父親、祖父。抱著敵軍將士的馬蹄,用舌頭『舔』去上面的血污和泥土

    。可他們的敵人卻絲毫不肯留情,只要有活物擋在面前,立刻毫不猶豫地策馬踏去。

    被寒冷與恐懼凍僵的身體,根本做不出恰當的閃避動作。擋在戰馬前方的叛軍將士連哼一聲都來不及,就被馬蹄踏翻在地。緊跟著,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四匹戰馬,鐵蹄落處,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走向了終點。來分享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46
第五章 雙城 (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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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戰不留俘虜,在夜襲發起之前,王洵已經將一個殘忍至極的命令下達到了全軍整個安西軍上下,沒人有勇氣違背

    他要用來援者的血,催垮長安城內外叛軍的士氣讓叛軍將士听到他王洵的名字就魂飛膽喪,讓叛軍將士看到安西軍的大旗,就主動退避三舍

    的確,眼下他手中沒有充足的兵力,根本奈何不得長安這座已經屹立了數百年的堅城但是,他可以將長安周圍徹底變成一個禁地讓城內的叛軍出不來,對周邊各州郡再也造不成任何危害也讓其他各地區的援軍進不去,給孫孝哲提供不了任何有效支援

    的確,他就是在圍城打援甚至連城都不想去圍,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就想以長安城為誘餌,截殺敵方的所有援軍除非崔乾佑、史思明這些軍頭,舍了自家的根基不要,起傾巢之兵前來替孫孝哲助拳否則,派一支部隊來,安西軍就要消滅一支,派兩支部隊來,安西軍就要消滅一雙

    直到城內的叛軍無法忍受這種壓力與折磨,自己棄城逃命

    這個計劃延續了年青的安西軍自從建立以來一貫的風格,大膽、瘋狂、表面看上去令人匪夷所思然而深究其細節,卻又處處透著玄機據長安城里邊送出來的密報,安祿山已經病入膏肓整個大燕國內外,如今都陷入了一種非常迷茫,非常狂躁的狀態安祿山本人以造反起家,野性難馴其提拔起來一干得力手下與爪牙,亦是狼子野心,桀驁異常在安祿山這頭老虎還能撲擊撕咬的時候,史思明、安慶緒、崔乾佑、蔡希德等一眾手握重兵的悍將尚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安祿山這頭老虎徹底倒下,麾下的群狼們,立刻便會為了安祿山空出來的權位互相亮出冰冷的牙齒

    所以,在此時此刻,安祿山旗下任何一位手握重兵的宿將,都不敢在孫孝哲身上浪費太多精力和實力他們不但要防著郭子儀、李光弼等大唐將領的反攻,而且要防著同一陣營里其他勢力的傾軋而他們又不能完全棄長安城于不顧,畢竟這里是大唐曾經的都城,天下氣運的象征……一旦失去,便意味著大唐與大燕之間的攻守之勢徹底逆轉,失敗一方徹底被上天拋棄,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如此一來,長安城及其周圍五十里範圍,便成了一塊巨大的磨刀石大燕國派來增援孫孝哲的隊伍,只要一進入這個範圍,便要冒著被安西軍剁成齏粉的風險而安西軍,則恰好利用任何一路叛軍都不敢傾巢而來的機會,將出現在長安附近的敵方勢力一一消滅利用他們的頭顱和尸體,磨亮自己手中的橫刀

    要想破解這個戰術,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援軍與孫孝哲能周密協調,配合一致前來支援的一方沿著潼關通往長安的道路,不顧一切往長安城里頭沖城內據守一方則使出全身解數,為友軍提供接應但這個戰術,又要冒上被安西軍趁機奪城的風險萬一哪里出了紕漏,連半點兒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孫孝哲不敢冒這個險不在長安城外被安西軍干淨利落的擊敗幾次,也沒有任何一支叛軍的主將,會相信王洵能夠連一絲入城的空隙都不給他們留至少,今晚的崔雲起不相信這一點所以,盡管他猜到了王洵的真實企圖,盡管他已經盡最大努力不往王洵擺下的陷阱里邊跳,卻依舊逃不過全軍覆沒的命運

    圍城打援不只是一種打法陷阱也不會固定不動從藥剎水兩岸帶回來的馬匹,為安西軍提供了足夠的長途奔襲能力一旦發動,便如迅雷,根本不給對方留掩耳余地

    血與火組成的巨龍,還在繼續向大營深處突進所過之處,尸骸遍野,仿佛是地獄開啟了門戶,牛頭馬面帶領一眾小鬼,將正對門口的靈魂與生命,不停地往里邊拉在通往地獄的道路兩邊,那些被踏傷卻沒有被踏死的叛軍士兵們翻滾,掙扎,慘叫,一聲比一聲淒涼,一聲比一聲絕望

    即便是阿悉蘭達這種殺人如麻的家伙,此時此刻也覺得頭皮發乍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慶幸的感覺,慶幸自己當初明智地選擇了屈服,而不是與鐵錘王為敵當初的鐵錘王尚顯稚嫩,心髒深處尚帶著一角柔軟如今的鐵錘王,心腸卻已經被殘酷的命運研磨得又冷又硬,不再保留半分屬于年青人的慈悲

    數名光著屁股的叛軍,沒頭蒼蠅般從阿悉蘭達馬前跑過……他催動坐騎,從背後踩翻了一個然後又揮動彎刀,將另外一人的後抹了條長長的口子,鮮血放了滿地第三名叛軍士卒身材尚未完全長成,膽子在潰兵當中也听到來自背後的慘叫聲,居然嚇得轉過身來,沖著阿悉蘭達的坐騎跪倒,雙手扶住地面,叩頭不止

    “若呼圖拉,那他亞,伊些哥呢…….”一邊叩頭,那名身無寸縷的小逃兵哭泣著祈求饒命他說的是室韋人的語言,與突騎施人的語言及其相近阿悉蘭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高舉著的彎刀明顯停頓了一下就在這個瞬間,小逃兵忽然揚起胳膊,將一把折斷的木矛,狠狠刺進了阿悉蘭達的馬脖頸

    可憐的戰馬連悲鳴都沒來得及發出,身子一歪,將阿悉蘭達甩于鞍下那名小逃兵大聲獰笑,瘋狂地撲上來,從馬尸體上拔出斷矛,徑直戳向阿悉蘭達的眼楮周圍的部族武士誰也沒料到這種變化,想策馬過來怕踩傷自家國主想下馬迎戰卻甩不開馬鐙,一時間,居然誰也來不及上前相救眼睜睜地看著阿悉蘭達在血泊中翻滾,不停地閃避越來越近的矛尖

    “賊子敢爾”正當阿悉蘭達魂飛魄散之際,有個熟悉聲音突然在耳邊響了起來虎牙營統領萬俟玉薤像蒼鷹一般從半空中撲落,長刀橫掃,將發了瘋的敵軍小兵砍得倒飛了出去

    阿悉蘭達又怒又愧,跳將起來,抓著彎刀朝小兵的尸體亂剁萬俟玉薤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然後大聲斷喝︰“行了,人早死透了你把他剁成肉餡也沒用了怎麼這般不小心?差點兒死在一個光著屁股的家伙手上?”

    “他…….”阿悉蘭達收起血淋淋的彎刀,面紅耳赤這輩子唯一一次心軟,卻差點把自己的命搭上,他不知道該如何向萬俟玉薤解釋自己的失手

    “趕緊上馬,別讓弟兄們看了笑話”萬俟玉薤非常善解人意,見阿悉蘭達表情尷尬,便不再追問轉身找到自己的坐騎,翻身躍上,一邊繼續與阿悉蘭達一起往叛軍多的地方沖,一邊大聲說道︰“大將軍讓做的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我盡管照著辦就是了,不要想得太多”

    “大將軍…….”阿悉蘭達啞著嗓子重復了一聲,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內大將軍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大將軍了,自己也不是當年的那個阿悉蘭達甚至救命恩人萬俟玉薤,不是當年的萬俟玉薤所有人已經都被卷入了命運的洪流,即便將來還會回到藥剎水畔,恐怕也再做不回自己

    有了萬俟玉薤所帶領的虎牙營刀客相助,阿悉蘭達等人的攻擊愈發犀利一座挨一座帳篷被他們用火把點燃,一隊接一隊的叛軍將士在橫刀和鐵蹄下化為齏粉敵營深處的叛軍借助外圍的自家弟兄用生命換回來的時間,倉卒組織了幾支迎擊隊伍阿悉蘭達帶著部族武士往上一沖,便將這幾支隊伍沖得七零八落萬俟玉薤率領一眾虎牙營豪杰從側面迂回過去,將看上去像軍官模樣的家伙搶先砍死將其余潰兵像趕羊一樣,趕到阿悉蘭達等人的馬下

    在兩支隊伍的嫻熟配合下,一股股的潰兵被陸續絞殺干淨萬俟玉薤與阿悉蘭達再度整頓隊形,聯手向前推進忽然間,幾排羽箭從半空中撲了下來,將數名躲避不及的部族武士射下了坐騎緊跟著,又是數十支長矛凌空而至,冰冷的鋒刃直指眾人胸口

    “是個內行”萬俟玉薤側身,避開已經將刺到胸前的飛矛,伸手抓住矛柄,然後奮力投了回去他听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叫,然後發現了偷襲者的身影大約兩百余名叛軍,在一位身穿明光鎧的武將指揮下,一邊用冷箭與投矛阻攔唐軍騎兵,一邊互相掩護著向後退

    “殺當官的”阿悉蘭達正憋著一口惡氣沒處散發,見到此景,立刻策馬沖了上去叛軍將領臨時組織起來的小陣雖然齊整,卻耐不住阿悉蘭達麾下的部族武士數量眾多在捅翻了十幾匹戰馬之後,很快就被阿悉蘭達沖開了缺口

    “大唐”那名組織起防御陣列的叛軍將領習慣性地發出一聲怒吼,舉起長槊,徒步沖向阿悉蘭達阿悉蘭達被對方的呼喊聲嚇了一跳,不敢應戰,撥轉坐騎退向自家隊伍側翼“大唐”“大唐”叛軍將領又喊了幾聲,緊追阿悉蘭達不舍萬俟玉薤從馬背上飛身下去,再一次救下阿悉蘭達,舉刀撥開對方槊鋒

    這回,輪到那名叛軍將領發愣了只見他一邊用長槊抵抗萬俟玉薤的攻擊,一邊大聲喊道,“你,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安西軍那邊”

    “楊希文?”萬俟玉薤攻勢緩了緩,皺著眉頭反問“你是楊希文?真的是你?”

    二人幾乎同時停住了兵器,瞪大了眼楮互相看阿悉蘭達見此,知道其中必有緣由悄悄地打了手勢,命令麾下眾親信將坐騎撥開數步,以萬俟玉薤和楊希文兩個為核心,圍成了一個小圈子

    “沒錯,正是楊某”楊希文面紅過耳,慘笑著沖著萬俟玉薤點頭“沒想到咱們兩個居然在這里又見了面”

    萬俟玉薤苦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當年楊希文在龍武軍中效力,乃是王父子極力拉攏的對象之一而他萬俟玉薤身懷絕技,也曾經被王氏父子當做心腹死士來培養只不過後來萬俟玉薤看出王父子所圖太大,借著敗在雷萬春手里,無顏面對東主的由頭,逃離了長安而楊希文卻因為功利之心太重,受到王氏父子的牽連,從此升遷無望,直到遇見了房房大騰呆,成為後者的心腹……

    誰也沒有想到,再度相見之時,兩位老熟人一個成了叛軍的爪牙,一個卻成了大唐安西軍的猛將霎那間,諸般滋味,在彼此心頭涌了個遍

    對著老熟人發了陣子傻,萬俟玉薤先醒悟了過來,擺了擺手中橫刀,笑著勸道︰“你放下兵器投降?兄弟我在王都護面前還能說得上話,定然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你……”楊希文慘笑著打量對方萬俟玉薤穿的是正四品武將裝束,應該在安西軍中有一定地位,可他卻已經沒有顏面再做一次降將,“算了,楊某已經投降過一回了沒心情,也沒力氣了多謝……”

    說罷,他惡狠狠地抓起長槊,合身撲向萬俟玉薤,“大唐——”

    萬俟玉薤迅退開半步,又迅避開了半步,終于咬著牙舉起了刀,貼著槊桿狠狠掃落楊希文咧嘴一笑,突然松開槊桿,將胸膛迎向了刀刃來襲方向

    “噗”紅光飛射,橫刀從肩膀處劈進半尺有余,將楊希文的胸口連著鎧甲劈成了兩片尸體夾著刀刃晃了晃,晃了晃,走出幾步,一頭栽倒

    萬俟玉薤搖頭嘆了口氣,從血泊中將老熟人的尸體撿了起來,緩緩放到一頂還未被點燃的帳篷上然後又抓起其他幾頂帳篷,圍著尸體摞成了一個布堆隨即,抓起一個火把點燃了投進帳篷當中

    “篷”火焰騰空,照亮他通紅的眼楮來分享

    客居……+ke+ju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49
第五章雙城三上

    此刻,叛軍大營已經被攪得分崩離析漁陽精銳、塞外部落騎兵,還有以勇悍敢戰而著稱的曳落河們,一群群都像沒頭蒼蠅般到處亂竄少數幾個像楊希文這種經驗豐富的老將雖然使出渾身解數,試圖挽救敗局,但連鎧甲都來不及穿齊整的士卒們如何能有勇氣硬撼戰馬的鐵蹄?很快,這些不成規模的抵抗便被安西聯軍徹底碾碎,一個又一個大燕國老將,圓睜雙眼,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當中

    萬俟玉薤跳上坐騎,繼續追亡逐北楊希文的死留在他心頭的陰影迅被周圍的火光驅散,弟兄們的呼喝聲讓他熱血沸騰那是從一張張年青的嘴里發出的吶喊,稚嫩而狂熱每當看見他們的面孔,萬俟玉薤便會輕而易舉的忘記自己的過去人不能老活在回憶里,他現在隸屬于安西軍,隸屬于大宛都督府比起現在的生活,當年在王府邸做家將的那段日子,簡直不堪回首那里處處透著奢華,卻處處散發著腐尸的味道,而安西軍中的生活雖然清苦,卻處處洋溢著勃勃生機~

    實際上,當年不光是王府邸在腐爛,當年整個長安城,都洋溢著一股子木頭和肉類變質發霉的味道他們都是大唐最老朽的部分,最壓抑昏暗的側面而大宛都督府中的年青人們,身上閃耀的,卻是大唐最積極向上的菁華所在他們不同大唐其他節鎮,他們也不同于長安雖然他們自己還沒察覺到,雖然他們自己一直以安西軍的嫡系傳人而自居

    火光繼續向前延伸,戰馬踏翻擋在面前的一切敵軍的抵抗微弱乏力,幾乎對唐軍構不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奔馳中,萬俟玉薤看到方子陵的身影在自己右側不遠處出現,帶著數百名騎兵,組成一個鋒利的箭簇型狀幾十名逃避不及的叛軍將士轉身搏命,揮舞著手中長矛,威脅聲里帶著哭腔方子陵縱馬碾壓過去,坐騎的鐵掌四下亂踢一名叛軍士卒被馬蹄踩中,厲聲慘叫另外一名被方子陵用長槊刺穿,高高地挑到了半空當中其余叛軍將士立刻失去了拼命的勇氣,轉過身,唯恐自己逃得不夠快方子陵帶領弟兄從他們背後追上去,長槊顫顫巍巍,瞄著逃命者光溜溜的脊背畫弧

    萬俟玉薤撥偏坐騎,帶領虎牙營去接應其他人方子陵這邊根本不需要幫助,所以虎牙營也沒有向他靠攏的必要

    另外一隊盟友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看旗號,是東、西兩個曹國的隊伍領軍的兩個王子都很年青,麾下的士卒相對安西軍其他隊伍而言,也稍顯稚嫩叛軍當中,也有人發現了這點微小的差別主動避開方子陵的進攻路線,轉而試圖在兩個曹國王子的戰馬前尋找翻本機會他們判斷出了兩支曹國隊伍的實力,卻低估了兩個王子建功立業的決心西曹王子毫不猶豫策動戰馬,沖進了擋路的叛軍當中彎刀揮舞,掀起一片血霧東曹國王子緊隨其後,用長槊捅穿了一名對手,將其摔出戰團之外其余叛軍一擁而上,將兩位王子困在了隊伍中央,刀、矛並舉其余曹國武士也奮不顧身撲了進去,馬踏刀劈,與叛軍將士以命博命

    萬俟玉薤帶領虎牙營迅上前接應,還沒等加入戰團,便看到東曹國的王子從馬背上掉了下去,然後又從血泊當中站了起來左手抓著半截長槊,右手卻拎起了一個紅鮮鮮的頭顱

    他把人頭當做流星錘使,繼續呼喝酣戰西曹國的王子也跳下坐騎,與他脊背靠著脊背,結伴而行一支長矛刺來,被東曹國的王子用斷槊撥偏,西曹國王子立刻貼著伙伴的腰轉身,揮刀橫掃躲閃不及的敵將被劈成了兩半二人哈哈大笑,繼續背靠背,跳舞般旋轉,接住每一件遞過來的兵器,殺死每一個靠近自己的敵人

    東西兩個曹國的武士也紛紛跳下坐騎,步行與叛軍交戰他們很快就摸出了一點兒門道,彼此之間配合的嫻熟程度迅提高涌過來尋找機會的叛軍迅被殺出了一條血胡同,兩位王子與麾下武士匯合,重結成一個鋒利的尖刀型陣列左沖右突,將叛軍砍得抱頭鼠竄

    他們已經不需要幫忙了萬俟玉薤微笑著搖了搖頭,慢慢帶住了坐騎虎牙營的江湖豪客們都算是大叔級別,沒心思跟年青人們爭搶功勞見到自家主將拉住的戰馬,也跟著拉緊了韁繩

    “一群半大小子”虎牙營副統領儲獨眼笑著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笑話兩個王子和一眾曹國武士缺乏混戰經驗,還是羨慕對方年青

    “他們早晚會長大”萬俟玉薤笑著回應,臉上充滿了慈愛與自豪“長大了之後,就會是咱們安西軍的精華所在即便回到本國去,也是一樣”

    “那倒是”儲獨眼絲毫不懷疑萬俟玉薤的論斷他自己當初也從沒想過吃軍隊這碗飯,可自打與鐵錘王合作了第一次之後,便忍不住想跟後者合作第二次然後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整個人完全融進安西軍中,再也舍不得離開

    “回頭去找找老朱,讓他那邊的兵蛋子,也都上來聞聞戰場的滋味”想起安西軍的未來,萬俟玉薤就立刻想到了朱五一及其手下的選鋒營那個營頭的兵卒都是從京畿道附近各郡縣的民壯中間選拔,無論身體素質和精神堅韌程度,都遠不如在西域那種困苦條件下長大的部族武士而這些民壯,在血脈上,卻比部族武士們距離大唐近,有資格承載安西軍的未來

    “走這邊的確沒咱們什麼事了”儲獨眼四下望了望,笑著點頭虎牙營有自己的驕傲,既然勝券已經在握,便沒有必要沖在最前頭他們是安西軍最鋒利的部分,沒有必要把精神浪費在一群潰兵頭上來分享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49
第五章雙城三下

    他們放棄對殘兵敗將的追殺,掉頭向後一路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敵軍的尸體有的已經被北風吹得僵硬,宛若一塊塊凍肉有的卻還沒完全冷透,黑紅色血液不斷從傷口處流淌出來,將地面上已經結冰的血塊,再裹上厚厚的一層

    在黑暗寒冷的血冰附近,則是一堆堆冒著煙的帳篷火苗于煙霧背後時隱時現,就像地獄里的鬼魅提著燈籠夜游個別受了重傷的叛軍士卒,一時還沒有斷氣,艱難的用手臂支撐起身體,慢慢向火光處蠕動他們不願意被死亡帶進黑暗冰冷的地獄,他們試圖抓住這人世間最後的溫暖然而他們的努力注定是徒勞的,很快有安西軍士兵跑過來,給垂死掙扎者補上幾刀,然後快割下人頭

    “啊”“饒命”“慈悲”“啊”慘叫聲和求饒聲此起彼伏,中間還夾雜著沉悶的,刀砍在死尸上的聲音,令人後背一陣陣發麻

    饒是見慣了死亡場面,儲獨眼亦覺得不寒而栗他停住坐騎,伸手拉了拉萬俟玉薤的馬韁繩,乞求般提議,“沒必要趕盡殺絕現在這些人已經不可能再有反抗的力氣留他們一條小命兒,也影響不了戰局”

    萬俟玉薤的官職級別比他高,加入安西軍時間也比他長,自然有資格根據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對主帥的命令進行局部調整但後者卻不打算這麼做,搖搖頭,低聲回應道︰“這麼冷的天氣,又傷得這麼重,即便不在他們身上補刀,他們也沒可能活到天明了早點兒送他們上路,反而是件好事況且長安往東,眼下全在叛軍的控制範圍內無論是崔乾佑、李承軌,還是史思明、蔡希德,誰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咱們將長安拿下來如果大將軍這回不殺得狠一點兒,讓其他各路叛軍有所忌憚的話日後,咱們還不知道要打多少冤枉仗,死多少弟兄”

    儲獨眼啞然心中不能完全接受萬俟玉薤的解釋,嘴巴上卻不便再說什麼萬俟玉薤看了看他,又語重心長地補充︰“當我跟咱家大將軍一樣年紀的時候,還拎著把破刀,滿天下找人比武過招呢而他卻把繼承封帥遺志,重建安西軍,重建大唐的擔子都自己一個人扛在了肩膀上雖然他在弟兄們面前,從來沒喊過一聲苦,一聲累可任何人只要仔細想想,就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所以咱們這些做屬下的,能分擔,就盡力替他分擔些即便不能分擔,也絕不能給他添亂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老實說,我根本不想在乎,也跟咱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萬俟兄說得是,儲某剛才太過于婦人之仁了”儲獨眼抱了抱拳,凜然受教萬俟玉薤說得沒錯,他現在身為安西軍的一員,當然凡事要以安西軍的利益為先至于其他人,叛軍也罷,朝廷也罷,都遠不及安西軍來得重要畢竟如果王洵這面大旗倒了,安西軍也就徹底完了大伙無論心中有多少豪情壯志,統統都將成為夢幻沸影

    可這種沒止境的殺戮?趁著別人不注意,儲獨眼又偷偷向血與火的煉獄間瞄了瞄,輕輕搖頭大將軍現在越來越有古代名將氣度了,舉手投足之間,都透出身為上位者的威儀近千名受了傷的叛軍,在他眼里,恐怕就是一堆棋子罷了說從棋盤上掃落下去就掃落下去,絲毫都不會猶豫

    一將功成萬骨枯,只要最後能夠獲取勝利,恐怕該犧牲自己人的時候,他也不會做絲毫猶豫這樣的王洵和以前那個略帶生澀,略帶柔弱的王洵,到底哪個好一些?儲獨眼心里很難得出結論只覺得身邊的血與火的顏色越來越艷,越來越艷,像針一般,刺得自己眼楮發疼

    因為心緒過于沉悶,在找到朱五一與馬躍二人帶領的選鋒營之後,他便沒有重走回戰場萬俟玉薤能理解儲獨眼的心情,也不強求,派了兩名弟兄跟著他,一起去找王洵報捷,順便請示下一步任務三人順著主力進攻的方向找了片刻,很快就看到了帥旗所在跳下坐騎,緩緩地走了過去

    已經有很多將領在這之前就趕到了,團團圍在帥旗之下,高聲談笑今晚這一仗,安西軍以一萬五千之眾偷襲五千叛軍,贏得沒法不輕松听到儲獨眼身邊坐騎的嘶鳴,大伙回轉頭,笑著給他空出一條通道,“儲將軍來了,萬俟將軍呢?今晚,你們虎牙營可真露了大臉了”

    “萬俟將軍幫著選鋒營去練兵了他說要讓兵多見見血,以免今後打仗時腿軟”儲獨眼笑著向大伙拱手,然後沖著王洵躬身施禮︰“啟稟大將軍,卑職奉萬俟將軍之命,前來向大將軍繳令萬俟將軍生活,若是還有任務,請”

    “行了”王洵笑著擺手,“萬俟這廝,越來越會拍馬屁了今晚還能有什麼任務給你們?難道他還沒打過癮,想趁機去偷襲長安城麼?”

    眾將哈哈大笑,一時間,心中豪氣干雲都覺得即便馬上去偷襲長安,也不算什麼壞主意雖然未必能如願攻進城內,至少可以把孫孝哲給嚇個半死

    王洵的手向下壓了壓,把笑聲漸漸止住“虎牙營的損失如何,統計過傷亡人數沒有?咱們湊起這麼一支隊伍可不容易,損失大了,今晚這仗,就得不償失了”

    “勞大將軍掛心,弟兄們損失不重”听到王洵如此在乎虎牙營將士的安危,儲獨眼冰冷的心頭瞬間又涌上了一股微微的暖意,“只是奪取營寨大門的時候,折損了七名弟兄隨後便沒有再增加任何傷亡大將軍接應得及時,給弟兄們配備的鎖子軟甲也輕便好用”

    “損傷不大就好”王洵欣慰地點頭“來人,給儲將軍倒酒還有幾路兵馬的主將,沒派人把消息送過來咱們邊喝,邊等他們”

    話音剛落,周圍突然響起一陣熱烈的歡呼緊跟著,方子陵帶著一隊弟兄,將幾名渾身是血的家伙推進了人群“稟大將軍,末將在死尸堆里翻出了幾個大活人特地帶過來給您鑒賞鑒賞”

    “饒命”沒等王洵開口,一名身穿尋常叛軍士卒服色的家伙便大聲討饒,“末將願意投降,願意投降請大將軍饒過在下在下今後願意替大將軍牽馬墜鐙,以謝活命之恩”

    “無恥”另外一名俘虜沖向乞求投降者,試圖將其撞進火堆半途中卻被方子陵的部屬死死按住,跪在地上,破口大罵,“不就是一個死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等從漁陽一路殺到長安,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還怕個死字?趕緊閉嘴,別給你們老崔家丟人”

    “姓秦的,你自己想死,別拉著他人”乞降者非但沒被罵出勇氣,反而愈發豁出去了臉皮“末將是崔乾佑的親佷子崔雲起,崔乾佑的親佷子如果您老饒恕末將,末將願意寫信,勸叔父早日棄暗投明”

    對于這種沒有骨氣的家伙,王洵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搖搖頭,吩咐左右將俘虜帶走,“推出去斬首,用他們的血祭奠今晚戰死的弟兄一會兒再找到裝死者,不用往我跟前送本帥不想看著他們犯惡心”

    方子陵馬屁沒拍到正地方,吐了下舌頭,帶領弟兄們推著俘虜往外走叛軍的副將秦德綱聳了聳肩,大步向遠處走去其他幾名俘虜,卻跟崔雲起一道,雙腿拖在地面上,死活不肯離開,“大將軍發發慈悲,大將軍發發慈悲啊我等本不願意冒犯大將軍虎威,是崔乾佑,是崔乾佑老賊硬逼著我等來的啊”

    “慈悲?”王洵放下手中酒盞,大聲冷笑︰“爾等也配談慈悲?爾等毀我家園,殺我鄉鄰之時,可否想過”‘慈悲’二字?”

    眾俘虜被他問住了,一個個嚎哭著癱軟在地,任由方子陵帶人將他們拖開王洵心里卻依舊有股怒火未曾得到發泄,咬了咬牙,兩眼中射出森然寒光︰“毀我家園者,死王某才不管你是誰的孫子,誰的佷兒今天如此,將來也是如此”

    “毀我家園者,死”一眾曾經家住長安附近,跟著王洵從中原殺向西域,又從西域殺回來的安西軍將齡齊聲重復他們當年在藥剎水沿岸浴血奮戰,百死而不旋踵,就是因為背後有一個家,一個令人驕傲的大唐可當大伙在萬里之外終于殺出一片天地之時,驀然回首,卻發現大唐已經轟然倒塌,自己曾經魂牽夢縈的那個家,已經被叛軍燒成了一片廢墟

    此仇此恨,又豈有大發慈悲的余地?即便王洵答應放俘虜一條生路,大伙也會偷偷跟上去,將他們碎尸萬段即便他們從此以後隱姓埋名,不問戰事;即便他們跑到天涯海角

    “毀我家園者,死”

    “毀我家園者,死”陣陣怒吼聲,被老安西軍將士,安西軍將士,大聲重復順著煙霧和火光沖上去,捅破無邊的黑暗,又重融入無邊的黑暗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50
第五章 雙城 四 上

    “毀我家園者,死”

    “毀我家園者,死”

    “毀我家園者,死”

    分散在戰場各處的將士們扯開嗓子,將一**怒吼聲以帥旗為原點,波浪般傳遍整個戰場

    幾乎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幾乎每個人眼里都涌動著幾點亮晶晶的東西特別是那些曾經被高仙芝拋在怛羅斯河畔,數年後又被王洵竭盡全力救回的安西軍老兵他們之所以遲遲不願在藥剎水畔開枝散葉,就是因為心中還牽掛著中原的家可現在,有誰能告訴他們,大伙的家在哪里?大伙魂牽夢縈的父母兄弟和鄰家小妹,他們又在哪里?

    怒吼聲中,帶著一絲僥幸心理的俘虜們,個個面如土色有人已經放棄掙扎,引頸就戮有人則扯開嗓子,破口大罵,期待臨死之前也能落個痛快白水城王子賀魯索索正用馬鞭趕著一名將軍打扮的家伙前來獻俘,听到周圍山崩海嘯的怒吼聲,立刻放棄了在王洵面前邀功的打算從腰間抽出彎刀,奮力下砍

    “饒命啊”他馬前那名被俘的叛軍將領非常機靈,感覺到周圍的勢頭不對,立刻傾身前撲于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來自背後的刀鋒,緊跟著,不顧賀魯索索威脅喝罵,低著頭,連滾帶爬地往中軍帥旗下逃一邊逃,還一邊扯開嗓子大喊道︰“饒命,饒命我不是安祿山的人我沒禍害過中原百姓我真的沒禍害過任何百姓別殺我別殺我我不能死,我還有重要情報要當面匯報給王大將軍”

    最後一句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非但賀魯索索停止了對此人的追殺,其他安西軍將士也驚詫地轉過身體,遲疑著,讓開了一條通往帥旗的道路

    “如果你敢撒謊,老子就親手剮了你”賀魯索索跳下坐騎,徒步攆上俘虜,用彎刀在對方的臉上抹了抹,惡狠狠地威脅

    “不敢,不敢,小人剛才如果說了半句謊話,就讓天打雷劈”俘虜知道自己暫時從鬼門關旁逃了出來,顫抖著,連聲賭咒

    “去”賀魯索索用力在他背後推了一把,將其推入人群,“稟大將軍,這廝自己說有重要情報要向您匯報他叫劉貴哲,末將是在……”

    沒等把他情況介紹完,俘虜已經搶先跪了下去,沖著王洵等人重重叩首,“罪人劉貴哲,見過安西大都督,見過諸位將軍”

    “抬起頭來”數日前在王思禮等靈武將士口中,王洵曾經听說過這麼一號軟骨頭皺了皺眉頭,沉聲喝令

    “遵命”劉貴哲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被火光照亮的胖臉上堆滿了獻媚的笑容,“罪人久仰大將軍威名,一直遺憾沒機會看到今天僥幸能被大將軍所俘,嗚嗚,便是,嗚嗚,便是立刻就去死,也,也值得了”

    “無恥”周圍的一眾安西軍將領忍無可忍,大聲斥罵這些日子從馬躍口中,大伙已經了解到了黃帝陵一戰的詳細經過當時王思禮、呂崇賁將領舍死忘生,對著崔乾佑的本陣逆沖,圖的就是給其他弟兄創造一個從容撤退的機會而就在此生死關頭,劉貴哲與楊希文二人卻帶領著嫡系部屬向崔乾佑投降,將王數萬弟兄賣給叛軍

    劉貴哲知道自己決定能否活命機會就在此刻,阿諛奉承之詞從口中滾滾而出,“不是,不是無恥是真心,罪人是真心仰慕大將軍只要大將軍不嫌棄,罪人願意替大將軍牽馬墜鐙,永遠追隨大將軍左右”

    “閉嘴”王十三跳將起來,一腳將劉貴哲踹成了個滾地葫蘆“也不撒沸尿照照你的模樣,大將軍的坐騎,用得著你這種人來牽?趕緊說,你有什麼重要消息要匯報,再@掄廡┌蛔諾韉姆匣埃 蹌誠雀盍四愕納嗤”

    “唉,唉,我說,我說我這就說留情,軍爺您請高抬貴腳我就是一堆臭馬糞,別葬了您的靴子…….”劉貴哲一邊在地上滾動,一邊搖尾乞憐

    “殺了他”

    “別听他說廢話這種人,在崔乾佑那邊也不會受待見,怎麼可能接觸到重要東西”眾將領最瞧不起的,便是劉貴哲這種沒骨頭家伙,陸續轉過頭,向王洵大聲建議

    “給他個說話的機會”王洵將手向下按了按,示意眾人稍安勿噪,然後將目光轉向劉貴哲,冷冷地吩咐

    王十三聞言,立刻停止對劉貴哲的折辱俯身將其從地面山拎起來,像拎小雞一樣摜在了王洵面前“說,別再想玩任何花樣否則,王某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是,是,罪人這就說,這就是罪人是不久之前才被崔乾佑俘虜的,真的沒做過任何壞事”劉貴哲先悲悲戚戚地強調了一句,然後才抽泣著轉入正題,“安,安祿山病危,已經不能親自過問朝政了如今叛軍那邊的軍政大權,都被安慶緒和嚴莊兩個把持著嚴莊那廝心胸甚窄,與史思明、蔡希德、崔乾佑、孫孝哲等大小賊頭都有過節所以一干賊頭目前都眼巴巴地看著洛陽,為安祿山遭天譴之後的事情,未雨綢繆”

    “此事本帥早就知道了”王洵笑了笑,輕輕搖頭

    “崔乾佑並不真心想要救援孫孝哲派他的佷子前來,只是為了堵其他人的嘴巴他怕跟您老拼個兩敗俱傷之後,被孫孝哲坐收漁翁之利”劉貴哲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王洵,目光里充滿了乞求之色

    “這也沒出本帥預料之外”王洵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左右將俘虜拖走

    立刻有人沖上去,架起劉貴哲的胳膊往外拉可憐的劉貴哲嚇得魂飛天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地往外拋,“饒命,大將軍饒命罪人還有重要情報,還有重要情報啊諸賊當中,只有李歸仁與孫孝哲兩個關系最好也只有他,同時還能跟嚴莊處得來老賊崔乾佑曾經認定,即便他不派兵前來給孫孝哲幫忙用不了多久,李歸仁也會向安慶緒主動請纓那廝擅長統帥騎兵,單手能挽得住奔馬軍中的部族武士和曳落河們,都願意唯他馬首是瞻”

    這個消息對王洵來說,多少還有一些價值眼下通過賈昌那條線,他雖然能了解到叛軍方面很多軍事調動情況,可賈昌畢竟是個弄臣,畢竟能接觸到的東西有限,不像劉貴哲,曾經當面聆听崔乾佑的分析教誨

    偷偷向上望了一眼,見王洵的臉色漸轉凝重,劉貴哲趕緊繼續補充︰“安慶緒信得過的將領里面,還有一個叫安守忠的家伙,也算個難得人物據說是文武雙全,資歷又足夠的老,能服眾叛軍在河南戰場幾次攻擊受挫,都是他出面力挽狂瀾如果孫孝哲這邊討要援兵討要得太急,安守忠也是一個帶隊前來增援的可能人選”

    “這也是崔乾佑對你說的?”王洵在心里頭將有關安守忠的情況過了一次,皺著眉頭追問

    “這個,這個是罪人自己的推測罪人這些日子來,雖然身在叛軍那邊,心里頭卻無時無刻不想著替大唐效力所以就拼命打听叛軍的情報,然後自己竭盡全力去分析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站在大唐旗幟下……”

    “推他下去”王洵听得直犯惡心,揮揮手,不耐煩地命令

    左右親兵扯住劉貴哲的胳膊繼續往外推劉貴哲哪里肯走,雙腳用力扣住地面,將冰冷的地面硬是拖出兩條深深的溝“大都督饒命,饒命罪人還有重要情報,還有重要情報沒說完啊! 宇文至將軍在河北那邊罪人有宇文至將軍的最消息”

    宇文至三個字宛若具有魔力,一眾安西軍將領听到後,立刻豎起了耳朵王洵心里頭也是一陣熱浪翻滾,咬了咬牙,低聲吩咐,“且慢,將他先推回來”

    親兵們松開手,任由劉貴哲像條癩皮狗般跑回,跪在王洵面前,繼續搖頭擺尾“宇文至將軍,前些日子,宇文至將軍走通的嚴莊老賊的門路,得到了安祿山召見見面之後,安祿山對他大加贊賞封了一個大大的官爵,派他去協助田承嗣他在田承嗣那邊,也混得風生水起,很快便能獨自領軍出戰幾天前,郭子儀奉命回援靈武,讓李光弼為他斷後李光弼雖然布下了無數個陷阱,都被宇文將軍識破二人最後在易水附近大戰,李光弼被打得大敗虧輸,倉皇逃竄,把整個河北都放棄了”

    “啊?”眾將領面面相覷,不知道該為宇文至自豪,還是該為李光弼惋惜

    眾所周知,宇文至當日與王洵反目,棄軍出逃,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是為了找機會給封常清報仇雪恨他的選擇也許過于偏激了些,但他對封帥這份情意,卻令大伙于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欽佩來

    雖然眼下王洵被蜀中和靈武兩位皇帝視作必須爭取的肱骨重臣,可要是讓他們將當日主謀殺害封常清的凶手交出來,卻沒有半分可能所以,宇文至的選擇,也許是唯一可以替封常清報仇雪恨的辦法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51
第五章 雙城 四 下

    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距離鬼門關又遠了一步,劉貴哲偷偷看了看王洵的臉色,繼續低聲匯報,“據崔乾佑那老賊說,當日安祿山召見宇文將軍,本想派他帶領一支兵馬,到長安來援助孫孝哲可宇文至將軍卻以‘不是王都督的對手’為借口推辭掉了如此一來,上一批援軍才換成了由阿史那承慶統領”

    “嗯”盡管已經從賈昌的信中知曉此事,王洵還是心中一暖沉吟一聲,目光里透出了幾分難得的友善

    劉貴哲立刻順風扯帆,“罪人,罪人私下分析,宇文至將軍不但是畏懼大都督威名,心里頭恐怕還念著幾分昔日香火之情他如今已經大權在握,麾下擁兵過萬如果大都督能派人聯絡上他,許以高官顯爵,說得他棄暗投明的話......”

    “閉嘴,你以為誰都像你一般,見利忘義”王洵的臉色驟然轉黑,狠狠瞪了劉貴哲一眼,大聲命令,“把他押下去本帥不想再看到他!”

    “大都督饒命大都督饒命”劉貴哲嚇得魂飛天外,撲到王洵腳下,用力叩頭,“您答應過,如果我能提供有用情報,就饒恕我的您剛才親口答應過的您這麼大人物,不能,不能......”

    “閉嘴”王洵皺著眉頭,厲聲呵斥,“王某幾時答應過你把他帶下去,給他找一間帳篷,讓他把知道的叛軍情況都寫出來”

    “諾”王十三帶領幾個親兵上前,從地上架起爛泥般的劉貴哲後者已經听到不是要推自己出去斬首示眾,緊繃到極點的精神頓時松懈,一股熱尿滴滴答答順著裙甲的邊緣淌了出來

    “這廝,也能混成將軍怪不得安祿山能如同破竹一般,半年之內從漁陽推到長安”眾將皺著眉頭,滿臉鄙夷

    “這廝恐怕提供不了多東西”方子陵走上前,笑著向王洵提醒,“大將軍要麼早點殺了他,要麼打發他走留在身邊,早晚都是禍害”

    “先留他幾天,我還有用到他的地方”王洵搖搖頭,臉色看上去很是疲憊

    方子陵知道是有關宇文至的消息,又觸動了王洵的心事笑了笑,快步退開眾將見沒多熱鬧可看,也紛紛向王洵告退,然後去忙碌各自分內的事情一直到五時分,收尾的工作才徹底結束

    此戰,崔雲起所率領的五千援軍基本被全殲,只有極少數最機靈者,在戰斗剛一發起時就果斷逃走,才僥幸沒成為安西軍的刀下之鬼

    安西軍這邊,則因為準備充分,戰斗發起突然,又是以眾凌寡,所以損失小到了差不多可以忽略的地步所有傷亡數字加起來還不到三百人,其中還有一百多人是輕傷,好好將養半個月,就可以重走上戰場

    對于其他各路大唐兵馬來說,這已經是輝煌的大勝了然後在安西軍將士眼里,卻著實稀松平常將戰場打掃干淨之後,眾人連慶功酒都沒興趣喝,天亮之後便匆匆地整頓隊伍,再度殺向了長安城外

    此戰唯一活下來的俘虜,劉貴哲劉大將軍也是忙碌了大半夜為了活命,他懷著懺悔的心情,搜腸刮肚,將自己這段時間于叛軍那邊了解到的情況,事無巨細,全都給寫了出來每個字都一筆一劃,騰寫得工工整整,遣詞造句,也是平生從沒有過的流暢拿去考進士都夠格了,拿來寫悔過騰,實在可惜

    悔過騰交上去之後,便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沒人搭理他直到大隊人馬回到了長安與咸陽之間的營地,上面才派了兩個已經無法再走上戰場的老兵過來,“貼身伺候”劉將軍的飲食起居

    兩個老兵瞧不起劉貴哲的為人,對他動輒拳打腳踢劉貴哲只求能夠活命,拳來肚子迎,腳往屁股頂,寧可被活活打死,也絕不敢吐露絲毫怨言到最後,反而是兩個老兵先泄了氣,滿臉鄙夷地往地上吐了幾口吐沫,從此與他相安無事

    就這樣又苦捱了十幾天,終于苦盡甘來這一日,劉貴哲正笑呵呵地給兩位老兵擦靴子,王十三快步走到帳篷附近,向里邊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命令︰“你跟我走,大將軍有事找你”

    聞听此言,劉貴哲的身子登時輕了好幾十斤從地上一躍而起,快步沖向帳篷口走到半路,又轉過頭來,訕笑著將手中擦了一半兒的靴子遞給了負責看守自己的老兵,“您老別生氣,我一會兒回來繼續給你擦大將軍找我有事,我不敢耽擱”

    “滾”老兵用散發著餿臭味道的大腳,將他踢出門外“你他奶奶的最好永遠不要回來,老子才不想再看到你”

    “您老別生氣,別生氣”劉貴哲又恭恭敬敬地沖著帳篷做了兩個揖,才轉過身,快步跟在了王十三身後,“這位將軍怎麼稱呼?罪人好像在哪見過您?”

    “你被俘虜的那天晚上,我賞過你幾腳”王十三頭都不回,冷冷地說道︰“你最好別再跟王某說話,否則王某可能忍不住又要揍你”

    “是,王將軍”劉貴哲嚇得縮了縮脖頸,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他保持沉默了,王十三卻又突然有了談性一邊快步往前走,一邊用懷疑的口吻問道︰“你也是唐人?”

    “這.....?”劉貴哲小心翼翼地拉開幾步距離,然後陪著笑臉回應,“回王將軍的話,在下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祖上曾經追隨太宗皇帝一道打江山,所以在渭河邊上被賜了田產”

    “黃鼠狼窩里,生了一只耗子”王十三搖了搖頭,信口點評在他本來的心目中,大唐上國的人,個個都應該像封常清那樣,光明磊落,剛正不阿即便做不到封常清那樣剛正,至少也應該像王洵,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如楊國忠、邊令誠那樣的奸詐陰險,翻雲覆雨的家伙,已經是唐人中最不堪者,一萬人里也找不到第二個卻沒想到,還有人會比楊國忠、邊令誠之流無恥,沒下限

    “嘿嘿,嘿嘿”劉貴哲知道王十三是王洵身邊的紅人,不敢還嘴,只是滿臉堆笑對這種已經自己不把自己當人看的家伙,王十三也是毫無辦法撇著嘴搖搖頭,繼續快步趕路

    轉眼來到中軍帳外,王十三先進去通報片刻後,里邊傳來親兵們的呼喊聲,命令劉貴哲入內覲見後者趕緊整理了一下衣衫,小跑著入內身子才通過門口,雙腿已經軟了下去,“罪將劉貴哲,拜見大都督願大將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起來說話”帥案後的王洵今天心情好像不錯,說話聲音非常親切

    “罪將,罪將謝過大都督”劉貴哲又磕了個頭,小心翼翼地爬了起來,等待王洵的下一步吩咐

    王洵今天穿了件純白色的便服,看上去非常干淨利落,“走近些,別距離那麼遠你寫的東西我都看過了,的確有些用場”

    這兩句話,一下子就讓劉貴哲吃了定心丸後者立刻抬起頭,獻媚地笑著謙虛︰“能對大都督有用,是罪將的榮幸如果大都督需要,罪將可以為大都督做任何事情罪將......”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曉了”王洵笑著擺手打斷,“今天叫你過來,的確有一項重要任務需要你去完成本來我準備用別人,可是仔細一想,此事的最佳人選還非你莫屬”

    大都督準備重用我?他不再想殺我了一瞬間,劉貴哲歡喜的差點蹦將起來又向前小跑了幾步,躬身,長揖及地,“大都督盡管下令,哪怕是赴湯蹈火,末將亦絕不皺一下眉頭”

    “用不到你去赴湯蹈火”帥案後的王洵,笑容和氣得如寺廟里的佛像,“我有一封信和幾句話,需要你替我帶給長安城里的孫孝哲如果你能將這件事辦妥當,以前的所有罪責,本帥都可以替你向朝廷求情寬恕如果你沒膽子去的話......”

    下面的話,王洵沒有明說,但陡然轉冷的語氣已經暗示了一切劉貴哲躬到了膝蓋處的身子,立刻僵硬得像一條死蝦般,冷汗順著額頭鬢角滾滾而出,“承蒙大,大都督不棄,罪將,罪將理當效死只是,只是罪將跟孫孝哲那廝,沒有,沒有任何交情萬一見不到他,耽擱了大都督交托的事情,罪將,罪將真是,真是百死都沒法贖了”

    “你盡管去下騰,他保準會接見你”王洵笑了笑,語調強硬得容不下半分拒絕,“信我已經命人寫好了你換身衣服,然後立刻出發把信交給孫孝哲之時,一定要用最大的聲音跟他說,只要他肯主動離開長安,本帥保證絕不追殺城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樣,既然沒膽子出來決戰,就干脆點兒,自己主動滾蛋別終日像頭烏龜般,躲在殼子里邊唉聲嘆氣”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51
第五章 雙城 五 上)

    五千援軍只活下來自己一個,還要帶著一封充滿侮辱意味的信去送給孫孝哲不用仔細想,劉貴哲也知道自己非得被長安城里的叛軍千刀萬剮不可然而假使自己膽敢拒絕,恐怕帥案後那個笑咪咪年青人會立刻下令將自己推出去斬首示眾,一樣是落不到好下場

    他不敢試探王洵的耐心,也不敢接下這個九死一生的任務全躬著身子,汗水滴滴答答往地上落王洵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搖了搖頭,笑著吩咐︰“十三,安排幾個人送劉將軍去下騰出發前記得給他換身像樣裝束,別丟了咱們安西軍的臉面”

    “嗯,末將,末將遵命”王十三很不情願地出列,抓住劉貴哲的衣服,用力往外推劉貴哲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幾步,用乞求的眼神四下張望,卻找不到任何同情與憐憫只好把心一橫,任由王十三將自己推出了議事廳外

    有親衛拿來大唐武官的常服,在寒風中給劉貴哲換好然後又牽來一匹駿馬,將他攙扶了上去,用刀押著往長安方向走遠遠地望見了西城門,王十三帶住坐騎,將主帥的親筆騰信硬塞進劉貴哲懷里,大聲命令︰“王某只能送你到這里了,剩下的路,你自己往前走記住,進城後千萬別再想著玩什麼鬼花樣那姓孫的早就被我家大都督打怕了,讓他主動把長安城交出來他未必願意,可讓他交一兩個人換取十天半月喘息時間,他肯定會感激不盡”

    “呃不敢,不敢,王將軍說笑了,說笑了”劉貴哲暗地里打的就是將騰信和口信一並吞掉的主意,听了王十三的話,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飛到了九霄雲外一邊做著揖,一邊信誓旦旦地保證︰“大都督對罪將有不殺之恩,罪將絕對不敢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您盡管放心,即便劉某被砍成十段八段,臨死之前,也會報答大將軍的恩德”

    “你不敢就好”王十三撇嘴冷笑他才不會相信劉貴哲的誓言,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看清楚刀子握在誰手里“實話對你說,這是你唯一的機會,若是把握不住,將來可是怪不得任何人叛軍那邊的情況,想必你比王某還清楚一旦安祿山惡貫滿盈,你自己算算,其他賊人還能繼續蹦幾天?”

    “這......”冰天雪地,劉貴哲的後背卻濕了個通透坐在馬鞍上楞了好一陣兒,才抬起胳膊來,沖著王十三深深施禮,“多謝王將軍指點如果此番出使,劉某還能活著從長安城里走出來,一定會找機會報答將軍的大恩”

    “你別再惡心我,就已經是報恩了”王十三揮揮手,帶著一干親衛揚長而去

    畢恭畢敬地目送著他的背影在官道上去遠,劉貴哲再度調轉馬頭,鼓起全身勇氣繼續走向長安城的西門這個城門他曾經走過無數次,卻從沒有一次,將腰桿挺得像今天這般筆直

    城中的當值叛軍將領早就看到了外邊的異動,不待劉貴哲走進羽箭射程之內,立刻從敵樓上探出半個身子,大聲喝問道︰“站住,干什麼的?再靠近,老子可就不客氣了”

    劉貴哲高高地將雙手舉起,以示自己沒有任何不良企圖,“我是崔乾佑將軍帳下的歸德將軍劉貴哲,半個月前在涇陽城外被安西軍俘虜現在奉安西軍王大都督之命,前來給孫孝哲將軍送信”

    “劉貴哲.......”當值的將領隱約听說過援軍隊伍當中有這麼一號人物,皺緊眉頭,遲疑著追問,“你沒有死?崔雲起不是全軍覆沒了麼?”

    “僥幸沒有”劉貴哲苦笑,聲音里邊充滿了無奈與自嘲,“王大都督念在我還沒來得及替大燕國立功的份上,就沒要我的命我只有一個人,除了防身的橫刀之外,沒帶任何兵器請將軍大人放下吊橋,讓我進城”

    “等著”當值將領不太相信劉貴哲的話,手扶敵樓上的城垛口向外張望了好一陣兒,待確定了城門附近著實沒有任何安西軍的伏兵,才揮揮手,命人放下吊橋卻又不肯將城門打開直接放劉貴哲入內,只是用繩索垂下一個吊藍,“你先把信和橫刀放上來,下次再自己上來別耍什麼花樣,否則我就把你亂箭穿身”

    他們怕我?劉貴哲楞了楞,猛然意識到一個荒誕無比的事實他們居然怕我?我就一個人,連件長兵器沒帶,身上也沒穿任何鎧甲這城里邊居然是大燕國的軍隊,曾經一路從漁陽打到長安,沒遇到過任何敵手

    事實很清晰,城垛口處探出來的密密麻麻地箭鋒,將守城者內心深處對安西軍的畏懼暴露無遺劉貴哲頓時覺得頭頂上的天空高了起來,冬天陽光無比明媚跳下坐騎,他快將腰間橫刀解下,將懷中的信取出,一並放進面前的吊籃里“拉上去,注意不要弄髒了信皮否則,你肯定擔待不起”

    被一個反復無常的軟骨頭當眾侮辱,當值的守將氣得臉色直發黑,但是他卻不敢拒絕劉貴哲入內匆匆看了看信上的文字和火漆,便又命人第二次將吊籃放了下來劉貴哲大模大樣地坐進去,扯開嗓子命令守城者將自己拉上然後劈手將信奪回,大聲命令︰“帶我去見孫孝哲將軍,我家大都督除了這封信之外,還有幾句話要帶給他”

    “你不就是個替人下騰的俘虜麼?牛氣什麼?”當值的守將暗自腹誹,猛然間,目光看到劉貴哲身上嶄的安西軍常服,心中所有不滿頓時萎縮搖頭嘆了口氣,怏怏地將劉貴哲領下了城牆
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52
第五章雙城五下

    有些人的天性就像蔓藤能爬到多高位置並不在于自身能力有多強大而是在于依附上了哪棵大樹劉貴哲顯然就是這種人當在長安城的西牆之外他忽然發現自己可能巴上安西軍這顆散發著勃勃生機的參天大樹之後整個人立刻脫胎換骨

    原本在心中已經反復演練了無數遍的求生套路在那一瞬間全部被作廢原本背得滾瓜亂熟的阿諛奉承之詞也于一瞬間被他強行忘記他強迫自己直起腰強迫自己抬起頭來說話強迫自己不回避城牆上那一道道凌厲陰冷的目光然後他發現這樣做其實並不是很難其實別有一番輕松滋味其實自己的骨頭一點兒都不軟只是以前貓著腰做人做得太久了以至于差點兒變成了一個駝背而已

    這種傲慢的姿態令長安城西門的當值守將盧渝非常惱怒然而他又不敢擅自替孫孝哲做主將使者亂刀砍死只好一邊強壓著心頭怒火引領孫孝哲入城一邊用目光向自己的親兵示意讓他頭前去給孫大帥送信以便屆時能給安西軍的信使一個下馬威

    對歪門邪道的造詣劉貴哲在當世的武將中可是不遜色于任何人發覺守將故意把戰馬的腳步放得很慢他自己也笑著松緩韁繩四下觀望起長安城內的風光來

    離開這里雖然才半年時間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覺得仿佛格了幾個世紀般長久這不是他記憶里的長安記憶中的長安雖然洋溢著一股木材腐朽的味道卻沒有徹底死去而眼前的長安卻看不見任何生機

    被煙火燻得黑漆漆的房檐破了無數大洞的窗戶還有隨處可見的垃圾和戰馬糞便構成了城市的主要畫面讓人窮盡所有想象力都無法將其與昔日世間第一繁華奢靡的長安城聯系起來

    迎面吹過來的風是冷的小橋下的水流早就結成了冰在疙疙瘩瘩的冰面上奔跑著十幾頭不知品種的野狗他們的皮毛是這座城市中唯一健康的顏色油光水滑紅中透黑听見人和馬的腳步聲從橋上響過它們立刻將頭仰起來用通紅的眼楮盯著人看期待有的尸體被扔下或者又有人承受不了冬日的寒風變成一具餓殍自己從橋上墜落

    帶著期盼目光的不僅僅是橋下的野犬小橋的另外一端往日繁華的西市口如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乞丐有老也有少有男也有女隨時準備出賣自己的最後的力量和□□□然而他們在大多數時間里收獲的卻是失望雖然安西軍沒有足夠的兵力將長安城四面合圍也沒有禁止普通人進出城中的商路卻早已經瀕臨斷絕

    罕有商戶願意帶著大宗貨物到一座隨時都可能失陷的城市中冒險也罕有大戶人家願意把整個宗族的命運綁在一艘隨時都可能沉掉的破船上這兩者平素都是雇佣閑人的主力隨著他們的數量日益流失長安城中能憑借體力填飽肚子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少與此同時治安越來越差搶劫與偷竊之類的惡x ngsh 件越來越多城市也就愈發顯得破敗荒涼起來

    看到劉貴哲等人從面前走過饑民們眼中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敵意他們之中有的立刻轉過身掀開破破爛爛的罩袍露出干瘦的大腿骨和骯髒的屁股有的舉起雞爪般的黑手高高地舉過頭頂祈求哪位好心的士兵能丟下一兩個銅錢讓自己能買一碗熱乎乎的面湯喝還有人則握緊了拳頭站在道路兩邊低聲咒罵希望騎在戰馬的上人能早點兒被安西軍砍成碎片為達到這一目標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在神靈面前獻祭那是他們眼下唯一能夠擁有並獻給神靈的東西死亡對他們來說並不可怕可以與破壞自己家園的人同歸于盡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無論是侮辱、祈求還是詛咒守軍都已經听麻木了可以裝作充耳不聞被“簇擁”在隊伍正中間的劉貴哲卻無法做到這一點忍了又忍終于按捺不住從口袋里翻出一粒豆子般大小的碎銀朝著饑民中最蒼老那個面孔扔了過去

    “別……”守將盧渝阻止不及大驚失色劉貴哲的舉動立刻像熱油中濺入一粒火星將整條道路都點了起來無數男女撲過去將被施舍的目標按翻在地有個最強壯的家伙一根根掰開老者的手指奪走碎銀然後沒等他站直腰又立刻被另外幾個人撲翻拳打腳踢奪走救命之物轉眼間一粒碎銀數易其手好幾條生命瞬間走向終點然後有多人撲過去像豺狼般朝同伴露出尖利的牙齒

    “快走”守將用力拍了被驚呆的劉貴哲一巴掌帶領部下簇擁著著他的戰馬迅逃離現場扭打在一起的饑民們卻又突然恢復了理智不再為一小粒銀子自相殘殺而是將目標對準了劉貴哲和守軍“殺了他他們身上有的是錢”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句然後引發了山崩海嘯般的回應無數雙手從地上撿起石頭、冰塊、木頭、瓦片冰雹般砸了過去

    隊伍最後的士兵扭轉頭舉起兵器左右格擋隊伍前方和兩側的士兵則將馬蹄直接踏向了敢于攔路的人頭有士兵被石塊砸下坐騎被饑民生生撕成了碎片多的是饑民被馬蹄踏翻被橫刀斬成兩截血光一瞬間在寒風中綻放一瞬間又被寒風凝結成冰僵硬地凝結在人的手背上、罩袍上、臉上、鼻後由瞳孔扎進記憶中將記憶也染得一片殷紅

    不知不覺間眼淚便淌了劉貴哲滿臉這是他的故鄉長安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在這座城市里享受盡了榮華然後又和上司、同僚們一起將它拋棄拋棄了它還不算隔了幾天還掉過頭來再親手將它推入了絕境這筆帳太大太亂涉及到的人太多太雜所以永遠不會有衙門找他清算可劉貴哲卻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王洵那天晚上要殺光所有俘虜的心情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安西軍上下提起“重建大唐”這四個字就個個熱血沸騰抬起手掌抹了抹他將臉上的血水和淚水全部抹進了記憶里咬緊牙關抓緊時間趕路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周圍的一切不再去听周圍任何聲音戰馬沖刺的度越來快越來越快終于將混亂和血腥甩在了背後一道巍峨的建築突然出現在了面前西京道留守行轅已經到了

    行轅里的人顯然沒想到安西軍的信使會走得這麼快很多準備都未能做充分看到劉貴哲甩鐙下馬立刻將漆槍架起來試圖組成一道閃著寒光的長廊卻不料其中幾根臨時從皇宮中找來的漆槍的木柄已經腐朽與周圍的物件稍一踫撞便立刻“筋斷骨折”

    “啪嗒”倉促磨洗干淨的槍頭落在了地上濺起幾團褐黃色的煙霧下馬威變成了大笑話持槍者瞪著尷尬的眼楮手足無措原本被威脅的目標安西軍信使劉貴哲卻笑著走上前先俯身從地上撿起斷掉的爛槍頭將其一一交還給士兵手中然後又緩步退後退出漆槍長廊的覆蓋範圍朝護送自己前來的武將盧渝拱拱手笑著建議︰“通常對待敵國使節的規矩是先讓他自報家門然後再從槍陣下走過以打擊其囂張氣焰顯然孫將軍把順序弄顛倒了麻煩你進去提醒他一聲”

    “你……”當值守將又羞又氣跺跺腳邁步便往里走“你在這里等著我家大帥有沒功夫見你還兩說著呢”

    “不急不急”劉貴哲笑呵呵地搖頭仿佛自己面對的是一群無賴頑童般耐心這種波瀾不驚的態度令當值守將愈發羞惱三步並作兩步沖進行轅之內很快又鼻青臉腫地迎了出來

    “我家大帥命你進去”一道迎出來的還有幾名文武官員其中一個看上去十分眼熟卻是原龍武軍明法參軍張忠志不知道什麼時候歸降了孫孝哲已經被其引以為心腹了

    “不讓我報門而入或者從槍陣下走過去了?”劉貴哲是得了便宜就要佔住不放的性格明知故問

    “不用不用”幾個外出負責迎接信使的燕將滿臉尷尬連聲回應“劉將軍不要見怪剛才是底下人瞎胡鬧孫帥知道後已經責罰了他們”

    “劉某也相信以孫孝哲將軍的為人斷然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劉貴哲笑了笑整頓衣衫緩步入內臨走過老熟人張忠志的面前又將腳步稍稍放緩了些用眼角的余光朝對方臉上掃了掃輕輕搖頭

    “他是什麼意思?”張忠志早就將劉貴哲給認了出來只是不願意上前打招呼而已猛然間發現老熟人好像在向自己使眼色被嚇了一跳佝僂著脊背瞬間繃緊一股冷汗順著脊柱淋灕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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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enjung 發表於 2012-5-27 11:53
第五章 雙城 (六 上)

    孫孝哲在節度使行轅接見了劉貴哲臉『色』陰沉得如同落雪前的天空

    老實說這次會面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以安西軍區區兩萬兵馬想攻破長安這樣的千古名城簡直就是痴人說夢而以敵將的『性』格在硬攻無望之後肯定會使一些戰場之外的陰損招數比如攻心、收買、威『逼』利誘之類如果不這樣做城外那個家伙就不會姓王封常清老鬼門下的第一“敗類”

    他只是沒有料到王洵居然派了劉貴哲來做信使要知道此人的心目中向來不知道“忠誠”為何物一個多月前才于兩軍陣前叛變到崔乾佑帳下賭咒發誓說要效犬馬之勞十余天前們為了活命卻又重新投靠了安西軍如今他只身進到長安城來自己稍稍加以恐嚇讓他再度改換門庭也未必是什麼有難度的事情誰知道對手到底哪根筋抽得不對勁居然楞拿著狗肉往國宴上擺

    其他燕軍將領對劉貴哲的事跡亦有所耳聞一個個眉頭緊皺用輕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此人臉上寫滿了不屑

    令大伙驚詫的是面對著如此多雙冰冷驕傲的眼楮劉貴哲卻沒有立刻被嚇『尿』了褲子反而帶著幾分從容不迫地上前見禮通名將所有使節應該做的表面文章都做得一絲不苟“末將劉貴哲此番前來是奉了我家大都督的命令將此信當面遞交給孫將軍!”

    “拿過來!”孫孝哲輕輕揮手示意親兵將劉貴哲手上書信接過隨手丟在書案一邊繼續撇嘴冷笑︰“莫非王洵帳下已經找不到可用之人了麼?居然把你給派了來?!他就不怕你到了我這邊骨頭一軟把安西軍情況全都給交代干淨?!”

    劉貴哲微微聳了聳肩絲毫不以對方的侮辱為意“我家都督平素一直強調要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末將文不成武不就所以也只能干干送信跑腿的勾當至于安西軍那邊的情況孫將軍如果想知道些什麼盡管開口發問便是末將臨來之前我家都督沒叮囑向孫將軍保密所以末將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主動把自己描述得如此不堪倒是讓孫孝哲找不到繼續出言侮辱的興趣了楞了楞勃然變『色』︰“好一張利口居然敢拿晏子使楚的典故來戲弄本帥來人將他拖出去先打二十個嘴巴然後看他還敢不敢再逞口舌之利!”

    “諾!”幾名如狼似虎的親衛縱身撲上將劉貴哲架了起來快步向大廳外邊走劉貴哲嚇得額頭冷汗直冒卻咬著牙一句求饒的話也不肯說直到快被拖到門口了才哈哈干笑了兩聲搖著頭道︰“孫將軍拿末將與古聖先賢相比末將哈哈末將可真的當當不起不過孫將軍可千萬叮囑手下小心些二十個嘴巴子打完了無論好話壞話末將可就都說不出來了我家都督私下要求末將帶給孫將軍的口信估計孫將軍也沒機會听到了!”

    “誰稀罕你家將軍的口信!”孫孝哲的下巴高高的挑起鼻孔處快速噴出兩道白煙“打狠狠地打看他到底能嘴硬到幾時!”

    “諾!”親兵們答應一聲拖著劉貴哲繼續大步向外走眼看著就要邁步出門了劉貴哲當年在龍武軍中的老熟人大燕國西京道屯田副使張忠志趕緊快步出列俯身在孫孝哲面前低聲勸阻︰“大將軍息怒此事著實有些蹊蹺像劉貴哲這種貨『色』想必安西軍也未必看得上您老今天即便把他打死了對王洵來說也沒任何損失傳揚出去反倒讓人覺得咱們大燕國沒有氣度連個只身前來下書的使節都不肯放過”

    “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孫孝哲也知道折磨劉貴哲這種人對安西軍造不成任何實質『性』打擊咬了咬牙沉聲回應“這廝以前是個有名的軟骨頭稍稍嚇一嚇就跪地叫爺爺的主今天怎麼突然轉了『性』子?莫非姓王臨來之前給他灌了什麼湯『藥』不成?!”

    “大將軍說得對那廝當年與末將同在龍武軍效力人品著實不堪得很”張忠志只求找機會解決自己心中的困『惑』根本沒注意到劉貴哲的『性』格變化見孫孝哲口風有所松動趕緊順坡下驢“但此時看來大將軍光是用強未必能讓他屈服不如先將火氣壓一壓听听他還有什麼話說再想其他辦法”

    “也好!”孫孝哲不甘心地揮手“看在你給他求情的份上二十記掌嘴暫且記下來人把劉貴哲那廝押回來本帥還有別的事情問他!”

    一直豎著耳朵傾听背後動靜的親衛們聞言趕緊又架著劉貴哲轉回走到帥案之前狠狠往地下一摜“撲通!”一聲將劉貴哲摔了個四腳朝天

    “啊!”劉貴哲先是大聲呼痛隨即坐在地上冷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沒挨成耳光子覺得不過癮麼?”孫孝哲被笑得心煩意『亂』用力一拍桌案大聲呵斥

    “我是笑某些人穿上紫袍也掩蓋不住匪氣!”劉貴哲箕坐于地繼續冷嘲熱諷“虧得我家都督還說孫將軍雖然在戰場上屢次敗給了他卻不失為當世少見的磊落英魂所以明知道劉某膽子小得可憐還派劉某前來下書以便他將來能夠以此為依據向朝廷替劉某求情求陛下赦免劉某當日陣前投敵的罪行呵呵呵呵今天看來我家都督可真是看走了眼”

    “你……”孫孝哲羞怒交加一張黃臉都憋成了紫黑『色』雙手扶住桌案強壓了半天怒氣才喘息著道︰“本帥念在與你家都督惺惺相惜的份上才一再容你放肆你不要不知進退反復試探本帥的忍讓底限快說你家都督除了這封信之外還有什麼話要你帶給孫某!”

    “這個……”劉貴哲故意用眼角的余光向四下撩了撩做出一幅神秘狀“我家都督曾經有言他的話只能當面說給孫將軍一個人听也只有孫將軍一個人听了之後能夠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眾將聞言趕緊施禮告退孫孝哲心里雖然覺得古怪卻被劉貴哲的奉承話捧得有些飄飄然搖了搖頭大聲道︰“諸君不必如此孫某這里沒有任何事情需要避諱爾等”

    轉過臉又沖著劉貴哲和顏悅『色』地命令“說吧今天能站在這里的都是孫某的生死兄弟孫某雖然將你家都督引為知己卻絕不敢背著自家弟兄與你家都督做任何交易!”

    “這…….”劉貴哲繼續做猶豫狀拿捏了半天才拱了拱手以極低的聲音說道︰“我家大都督說他的本事跟孫將軍在仲伯之間誰也未必奈何得了誰繼續打下去只會讓更多將士無辜喪命所以所以不如各退一步您盡早帶兵撤離長安他念在彼此惺惺相惜的情分上不派人堵截追殺就是”

    “嗡!”孫孝哲身子一晃眼前仿佛有無數金星『亂』冒這哪里是一番好意分明是『裸』的侮辱還沒等他來得及發作劉貴哲又拱了拱手快速大聲說道︰“我家都督還說如果孫將軍拉不下臉來走其他將軍也是一樣只要主動撤出長安的他一概不追殺就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諸位將軍一定要想好反正你們肯定贏不了不如啊……”

    無數雙大腳踢了過來將劉貴哲踢得口中鮮血狂噴他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胸口一邊笑一邊在眾人的腳下打滾“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劉某窩囊了大半輩子就今天揚眉吐氣了一回來吧給劉某個痛快的別婆婆媽媽劉某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們前去相會”

    一眾將領被笑得心里發虛下腳愈發不肯容情明白自己上了對方大當的孫孝哲卻突然又冷靜了下來用力拍了下帥案大聲喝令︰“夠了別打了全都給我退下”

    眾將莫名其妙的紛紛停腳抬頭孫孝哲眉頭一皺聲『色』俱厲︰“沒听見麼全都給我退下!”

    畢竟執掌大權多年如今積威雖然不像先前那般盛了卻也寒氣迫人一干將領們不敢抗命施了個禮魚貫而出孫孝哲目送大伙離開起身繞過帥案伸手從血泊中將劉貴哲扯起來拉到眼前沉聲問道︰“看樣子你今天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孫某敬你這份勇氣所以也不讓人再折辱你”

    “多謝!”劉貴哲的胳膊抬了抬又軟軟地落下“那就請孫將軍命人給劉某一個痛快這半死不活的感覺可是真不怎麼樣!”

    “孫某不會殺你!“孫孝哲笑了笑身上又恢復了幾分百戰名將的從容“孫某非但不會殺你還會派人給你治傷把你禮送出城!但是你得先回答孫某幾個問題!”

    “請說!”劉貴哲盡量用簡短的詞匯回應以節約為數不多的體力

    “你原來肯定不是這種人否則也不會做出陣前投敵之事!”孫孝哲盯著劉貴哲的眼楮努力挖掘自己希望知道的消息“但你今天的表現卻讓孫某刮目相看孫某不想殺你但孫某卻想知道那姓王的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竟然讓你不惜以死相報!”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劉貴哲大聲喘氣一點一滴地積攢體力以便把話說完整“如果劉某說那姓王的之所以打發劉某前來送信就是想借孫將軍之手殺了劉某孫將軍願意相信麼?”

    “嗯!”孫孝哲抓在劉貴哲胸口上的大手瞬間一緊隨即又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松開“怎麼可能他用心如此歹毒你居然還願意為他去死莫非你這人真的有『毛』病不成?”

    “他瞧不起劉某是因為劉某以前的確沒做個任何能讓他能瞧得起的事情!”劉貴哲咧嘴『露』出血淋淋的白牙“可如果今天劉某的所作所為傳回安西軍劉某相信他一定會給劉某一個合理的回報一定會將爾等加諸于劉某身上的折磨十倍百倍地替劉某回敬給爾等不像以前…….”

    吐出一口黑血他繼續大聲喘息“不像以前劉某即便戰死于沙場也沒人在乎甚至還有可能替別人背黑鍋把喪師辱國的責任全讓劉某一個死人來背所以劉某劉某原來沒有膽量去死今天今天明明心中怕得要命可就是拉不下臉來向你屈膝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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