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風1276 作者:貓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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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1-10-2 23:07: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90334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15
正文 第十章 玉清郡主


    哦,我說為個地圓地方爭得面紅耳赤呢,原來是和朱熹的天人感應學說起了衝突。朱老先兒說天圓地方,故而君子外圓內方;如果被曲海鏡改作天圓地圓,那君子們豈不內外都要圓溜溜的了?

    不過到底還是中國人文明,搞日心說的布魯諾被教皇燒死在鮮花廣場上,地圓說的曲海鏡只是被打了一頓。

    楚風暗笑,他沒想到宋代就有人能認識到地球是圓的,好奇地問曲海鏡:“請問你為什麼說大地是圓的呢?”

    曲海鏡答道:“我從杭州浮海西來,每每在大洋之上觀望海天之際,隱隱作圓弧形,心中已然起疑;後又見遠方的船隻,總是先看見帆尖兒,靠近了再看見整張帆,最後才看見船身,這不是證明了海面遠處低、近處高嗎?”

    “然則水往低處流,若別處海面低,為何此處海水不流過去呢?”曲海鏡問到這裡,小山叢竹的一干士子們紛紛啞口無言,若光說海天線為弧形,他們還可以反駁是眼睛看錯,但海船自遠方來,先見帆影后見船身,這是海邊所有人的常識。

    曲海鏡的話擲地有聲:“只除非,大地本是個圓球!”

    “一派胡言!”孫孝祖叱道,“若大地為圓球,那球上部的海水​​,不是全流到下部去了嗎?”

    曲海鏡四下一瞄,從樹上摘下個青橘子,在池塘中沾沾水,高高的舉起來:“諸君試看這橘子上的水,不是沒有流下去麼?”

    他沾的水不多,一層水剛好把橘子打濕,但又不至於往下流。楚風見了大為佩服:地圓說自然是正確的,但在沒有發現萬有引力的情況下,曲海鏡能利用水的附著力解釋海水不流到地球下邊的問題,實在是思維敏捷!

    士子們都看的呆了,孫孝祖兀要強辯:“你這橘子上只沾著薄薄一層水,那汪洋大海之水,豈能全沾在球上?”

    “孫君,這位曲先生所言有理,若是大地如球,當不知其有幾許大。如此大的地球,海水雖多,附在其上不也只是薄薄一層麼?”伴隨著黃鶯出谷的嬌聲,一個輕盈的身影從書院門內走出,和孫孝祖並肩而立,笑盈盈的看著楚風。

    天吶,這還是人麼?

    簡直是女神啊!

    楚風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血都往腦門上沖,這個男裝麗人實在是、實在是太漂亮了,清麗絕俗、風雅若仙,曾經在熒屏和網上見過的那麼多美女明星,和她一比,都落了下乘。

    說什麼女扮男裝,除非那女人和李宇春長成一個樣子,別人才認不出她是女的。否則就算再怎麼喬妝改扮,都不可能掩蓋自己的女性特徵。

    就是現在吧,看那美麗動人的臉龐、高聳的胸脯、輕盈的腰身和隨風傳來的淡淡幽香,都暴露了這位男裝麗人的性別。

    只不過,神仙姐姐現在正和孫孝祖站在一起,一個姿容絕世、一個形貌儒雅,怎麼看都像一對兒。

    楚風心裡暗暗祈禱:佛祖爺爺觀音姐姐關聖帝君閻羅老子基督耶穌真主安拉,你們哪位行行好打個雷劈死姓孫的小白臉,楚某今後逢年過節四時祭祀豬頭三牲… …對了,最後那位不吃豬肉的,我給你換成牛肉。

    天空靜悄悄的,沒有任何打雷的跡象。楚風對著賊老天伸根中指:我靠!

    男裝麗人被楚風的怪動作逗得扑哧一笑,孫孝祖心頭窩火,眼珠一轉,故意大聲說:“這位是秦王諱德芳之後,秀王諱與檡的嫡親女兒,當今封為玉清郡主。”

    平民見公主,應該下跪。

    孫孝祖和玉清並肩站在一起,如果楚風向郡主下跪行禮,便如同向他下跪一般。

    劉喜跪下了,王大海跪下了,懵懵懂懂的曲海鏡也跪下了,只有楚風一顆心全放在玉清身上,孫孝祖的話,竟然全沒聽進心裡。

    本來是微服出遊,雖然士子們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可以假作不知,這下全曝光了。玉清微慍,輕聲說:“孫君,小妹是瞞著女官,私下溜出來的。”

    這個青梅竹馬的郡主表妹,以前對自己都是千依百順,孫孝祖常以此在士子中吹噓,今天玉清的話裡卻隱隱有了指責的味道,讓他十分的不爽。再看看楚風一幅毫不遮掩的花痴相,心頭就更是來氣,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楚兄,曲兄,今日正逢初十的詩會,兩位遠來,何不與眾同樂?”

    其實孫孝祖平日里溫文爾雅,即使對販夫走卒,也頗有“君子溫潤如玉”的古風,再加上儒雅的相貌、朱文公一脈嫡傳的師承,玉清才以郡主之尊對他青眼有加。但今天這事,確實著了行跡,邀請一個海客參加小山叢竹的詩會,幾乎有點貽笑士林的味道了。

    待要提醒他兩句,又怕表哥生氣,玉清只得出言點醒楚風:“楚公子,今日是書院士子們的詩會,你會做詩麼?”

    她故意強調了“士子”“詩會”,想讓楚風知難而退,哪知這個花痴見心目中的女神和自己說話,腦中早就一片混沌,只會順著她的話,無意識的點點頭。

    孫孝祖生怕郡主表妹阻攔,楚風一表態,他就滿面春風的把一干人等迎進了書院。

    楚風失魂落魄的落座,孫孝祖等人一個個做了華彩斐然的詩篇,他的一顆心卻全系在玉清身上,茶來,便機械的喝了幾口茶,別人念新做的詩詞,便跟著叫幾聲好,就像個真人版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沒了魂魄。

    玉清卻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自己身份高貴,來書院找表哥也有幾次,但這些士子們目光都是躲躲閃閃的,態度也都很恭敬,哪兒有像這個姓楚的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未出閣的女子看?玉清眼觀鼻鼻觀心,臻首低垂,躲避著​​楚風的目光。

    哪知這番女兒家的羞態,在孫孝祖心中卻有另一番波瀾:自己這位郡主表妹,行事一向灑脫磊落有男兒氣,霽月光風的人物,怎會顯出小兒女態?

    也許是愛情沖昏了頭腦,也許是太過在意而害怕失去,孫孝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火氣這麼大,看見楚風這副呆頭鵝的樣子,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衝上去扇他一個耳光了。

    好在,終於輪到這傢伙出醜了!

    孫孝祖得意的笑道:“楚兄,我們都做過詩了,還請您不吝賜教。”

    楚風大腦當機,繼續發呆中。

    眾人看他的目光,就像看港口上天竺人耍猴似的,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

    王大海實在看不下去,重重的踢了踢椅子,粗聲大氣的說:“楚哥兒,該你作詩了!”

    楚風猛然驚醒:“濕,什麼濕?”

    “作詩,大家都作過了,輪到你了!”

    “哦,作詩是吧,沒問題!”楚風站到大書案前,雙腿一分,沉腰坐馬,面色端嚴氣度雍容,但見他一振袍袖,左手托腕右手握筆,轉動之際筆走龍蛇,刷刷刷在紙面上如行雲流水一般,真有如李太白醉草嚇蠻書、又好比王右軍雅集蘭亭序,五言詩頃刻間一氣呵成。

    小山叢竹的士子們見狀大驚,楚風剛才的痴傻人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剛剛才回過神來,難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好了詩?莫非此人有曹子建七步成詩的高才?

    玉清忍不住好奇心,走到案前將紙捲拿起,只見上面墨跡淋漓,幾行字七歪八扭不成形狀,只得皺著眉頭輕聲念道: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沒打著,

    打著小松鼠。 ”

    她的聲音嬌柔婉轉如同天籟之音,可士子們都像見了活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靜,連繡花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的安靜。

    玉清終於忍不住哧的一聲笑了起來,只不過,她看著楚風的眼神,全是鄙視。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18
正文 十一章 徽商


    楚風寫下打油詩,一則是抗議在國破家亡之際,這些士子還有閒情吟風弄月;二則是故意搞怪,希望能博美人一笑。

    只是沒想到,宋朝人不願意欣賞他這個無厘派的開山怪,女神鄙視的目光,更是深深的傷害了楚同學自詡“幼小而脆弱”的心靈。

    從書院中被趕出來之後,楚風木木呆呆的像是丟了魂兒,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王大海和劉喜見他這個樣子,估計也沒辦法談什么生意了,只好把他弄回漁船上,一路順風駛回了琉球。

    直到踏上琉球的海岸,楚風才在那一瞬間回過神來,琉球這片土地,有敏兒,有三千匠戶,有我的事業,有我的軍隊!

    他們都需要我!

    不再是那個和朋友打打鬧鬧、遇到美女吹口哨、看見恐龍要怪叫的大學生了,唉……

    “琉球風光,果然與中原迥異。嗯,草木蔥蘢,梅花鹿往來其間,見人而不懼,真個世外桃源!”

    曲海鏡憨厚的笑臉從旁邊冒出來,把楚風嚇了一跳:“我靠,這傢伙怎麼跟著來了?”

    王大海鬱悶的摸摸腦袋:“從泉州他就一直跟著我們,說要見見琉球風物,是你同意帶他一起來的嘛。”

    “我同意了嗎?”楚風摸摸腦袋,大概是神誌不清的時候順口說的吧。 “好了好了,既然到我的地盤上了,你好歹自我介紹一下吧,到現在我都只知道你的名字呢。”

    曲海鏡一拱手:“我是封龍山門徒,家師李冶……”

    “李冶,寫《測圓海鏡》的李冶?”楚風一把抓住曲海鏡,生怕他突然跑了。

    這位楚兄,在聽說大地是圓球的時候都能保持淡然,怎麼現在突然這麼激動?曲海鏡莫名其妙的點點頭:“是的,我就是因為傾慕家師的巨著,故而改名為'海鏡'的。”

    天吶,李冶,《測圓海鏡》!楚風從小對數學很感興趣,還參加過奧數班,他知道李冶的價值,更知道這本書的價值。

    李冶,金末元初大科學家,對文學、醫學、天文、地理頗有研究,但他最成功的還是數學,他的《測圓海鏡》總結前人的天元術,提出高次方程求數值解的方法,比歐洲同類著作早了三百多年,乃是數學史上不朽的名著。

    曲海鏡對楚風的熱情還是有點奇怪:“家師封龍山講學,聲名遠播,不過《測圓海鏡》一書雖然寫出來二十多年,卻沒有錢付印,南方沒人知道,楚兄又是從何處得知?”

    什麼?這樣一本對全人類都有重要意義的巨著,都寫出二十多年還沒錢去印?楚風大聲說:“不要急,最多兩三年,等我把印刷廠辦起來,咱們印它一萬本、不,十萬本,讓全世界都知道天元術是中國的驕傲!”

    一萬冊,十萬冊!以前在封龍山求學,從來不知道銀錢何用,直到恩師到了垂垂暮年,卻沒有銀錢將一生心血去印成書,曲海鏡才知道世事艱難。沒想到,從封龍山一路南下,經開封、襄陽到臨安,兩浙路出海到福州,又輾轉到泉州,卻有這番際遇!

    “若真能將家師心血付印成書,曲某願為楚大人驅策!”

    楚風一行人從泉州回到琉球,帶來了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臨安朝廷已經投降,謝太皇太后、皇帝趙顯和全太后被押送大都;好消息是張世傑、陳宜中、陸秀夫等人在福州擁立益王趙昰為帝,建立朝廷,改元景炎。

    儘管琉球孤懸海外,這群宋朝遺民仍然是以大宋為正朔,聽得有了堅持抵抗的新朝,自然人人振奮。

    只有王敏兒例外。

    她坐在海邊一塊光滑的礁石上,白嫩的小腳丫子在海水中踢踏,濺起腥鹹的水花,兩隻嫩薑般的手掌,撐在膝蓋上,托起肉嘟嘟的鵝蛋臉兒,埋著腦袋想心事。

    楚哥哥自打泉州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板著一張臉,往常總掛著的坏笑都沒了,而且,再也不見面就拍拍自己的小腦瓜,揪揪自己的小臉蛋了。

    以前吧,大壞蛋總是動手動腳的,還覺得他挺討厭的;可現在這個死氣沉沉的樣子,見了就叫人心裡瘆得慌,倒是以前那樣還好些。

    聽爹爹說,他這是害了相思病,唉,不知道泉州府的那位姐姐該有多漂亮,把我楚哥哥的魂都勾走了。

    敏兒一時氣惱,小腳丫撲撲直甩,把海水踢得飛濺。

    “小妹妹,請問楚大官人府上在哪兒?我們是泉州府來的商客,有事要見他。”敏兒沒注意,旁邊簡易碼頭上停了一艘客舟,幾個人下船來,其中一個年輕公子正笑盈盈的向自己問路呢。

    呀,剛才玩水,把人家衣服都弄濕了,敏兒不好意思的說:“楚哥哥就住在我家裡,我帶你們去吧。”

    看著蹦蹦跳跳在前引路的漂亮小姑娘,祝季奢覺得自己上了金泳的當。他說這個姓楚的大海商每月煮海鹽以十萬斤計,自己才忍著風浪顛簸從泉州趕來,現在卻聽說這麼一個“大海商”,就住在村姑家裡,實在叫人哭笑不得。

    走進匠戶們聚居的村落,沒有想像中黑煙滾滾的場面,只有村邊一些整潔漂亮的菜地,村民們有的紡線有的餵雞,生活得頗為悠閒,祝季奢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哪個大鹽商手下不是成千上萬的灶戶,日夜不停的熬鹽?金泳說這楚氏月能產鹽十萬斤,以三千人、七百戶記,所有人都要放下一切農業手工業,全力熬鹽才能達到這個產量。

    他幾乎要轉身回船,扯上帆回泉州了。

    這時候楚風已經從竹樓中出來,祝季奢無奈,只得上前見禮。

    楚風正發愁呢!在泉州沒找到海鹽的買家,現在鹽場裡,白花花的鹽巴堆成了山。另一方面,自己幾個工場,陸續招收兩百工人,還有五十名士兵、好幾個管理人員,再加軍隊的伙食,每一天就要消耗七百多斤白米,曾經的米山,現在只剩下薄薄的一層攤在地上,

    要是再找不到買家,楚風就只能把工錢改為月結,或者直接發鹽巴了。所以他看到祝季奢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比潘金蓮遇到西門慶還要淫蕩三分,比站街小姐拉客還要急切十分,不由分說把人拉進小屋,還一疊聲的喊:“敏兒,茶,上茶,上好茶!”

    “噗-”好茶剛喝進嘴裡,祝季奢就趕緊吐出來了,一股子青草味兒,半點也不像茶,更別說好茶了。

    這小小的竹屋子,進來幾個人都嫌擠了,一位“大海商”會住在這麼個破地方?祝季奢完全失去了耐心,開門見山的問道:“在下祝季奢,草字惠庵,係出徽州祝氏,長房行四。在泉州聽人說楚兄販賣海鹽甚多,不知是否確實? ”

    徽商啊,有錢人!楚風看看他,問道:“海鹽的事情,是金泳告訴祝兄的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19
正文 十二章 鹽販子


    不顧祝季奢的驚訝,楚風繼續說下去:“海鹽的事情,我們只告訴了金泳,他平白得了我許多好處,自然不會告訴別人,偏偏你又能知道,看來,姓金的是你們祝家安排在蒲家的內應吧?”

    祝季奢帶來的幾個人,悄悄把手移到腰間的朴刀柄上,金泳,是祝家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不容有失。

    祝季奢這才感到後悔,剛才過於輕視對方,言語操切了點,讓對方握住了要害。

    “別緊張,我們是朋友。”楚風笑笑說,“既然你們和蒲壽庚不是一路人,那麼我們就可以做朋友。現在我可以每月供應你五萬斤鹽,一年後,這個數字可以擴大到一百萬斤,或者兩百萬斤,具體數目完全取決於你們能消化多少。”

    五萬斤!現在鹽價高漲,每斤到了六十錢,五萬斤就是三千八百多貫!這個年輕海商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談論著,好像在談論幾個銅錢的買賣一樣。至於一百萬斤,兩百萬斤,那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以祝家之富,從江淮一帶數十個大鹽場進貨,每月的產量也達不到這麼多!那可是好幾萬的灶戶啊!

    從小家中綾羅做紙看珍珠用斗量的祝季奢,也被楚風口中的話鎮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相信是吧?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

    在小路上走了小半個時辰,在一處海灣中,祝季奢見到了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敢想像的奇蹟。

    晶瑩的海鹽,大顆大顆的海鹽,每斤價值六十文銅錢的海鹽,像沙土一樣堆在草棚下,堆成了小山,就那麼平平常常的堆著,鹽場的工人來來去去都沒興趣看它一眼,好像那不是價值數千貫的鹽巴,而是一文不值的大堆泥沙。

    不遠處一個大池子裡,池底鋪著厚厚的一層白色粗粒,工人們用竹耙、木鏟把它鏟到筐中,一筐筐的抬出來。若不是親眼見到這些鹽粒倒進了鹽堆儿,就是打死祝季奢也不敢相信那沙土一樣容易獲得的東西,就是珍貴的鹽巴!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前輩中為了控制淮南鹽場,而被鹽梟打死的叔伯祖,牌位還高高的供在祖宗祠堂裡;為了打通自流井和靈州兩處井鹽的商路,前輩付出了多少辛酸,一位聰明絕頂的族叔,就不幸病死在崎嶇的蜀道上;就在兩年前,還是為了淮揚鹽場,父親做主把那個乖巧聰慧的支房妹子,嫁給蒙古韃子做了第五房小妾!

    祝季奢現在都還記得,而且估計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從小叫自己“四哥哥”的妹妹,離家出嫁時蒼白如紙的面龐,和那死灰般的眼神。

    但是現在,所有的計謀心思、所有的折衝樽俎,家族成員曾經付出的巨大犧牲,引以為豪的驕傲,都成了一個徒勞無功的黑色笑話!

    祝季奢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雙目血紅,揪著楚風的衣領吼道:“你一定要把鹽全賣給我,全部!”

    楚風輕輕扳開他的手指,“我想,現在我們可以開誠佈公的談一談了。”

    從祝季奢嘴裡,楚風知道了徽州祝氏的基本情況。

    這個家族已經綿延二十餘代,在徽州商幫中首屈一指,百年前的家主祝確擁有徽州城中一半的產業,號稱祝半州,他的女兒就是大儒朱熹的親媽,也就是說,祝確是朱熹的外公。祝家的生意遍及海內,遠至塞外,從絲綢、鹽業、糧食、冶鐵到青樓楚館,無所不包,實力強大到自己發行紙幣——宋代的“會子”。

    為了做生意,祝家老早就和金、元的王公貴族有聯繫,但畢竟身為宋人,總是心向宋廷的。

    蒙元南侵以來,祝家為保身家性命,自然是輸誠納款,還結交王公大臣引為奧援,但蒙元性子殘暴,往往稍有不如意處就要大加屠戮,祝家終究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覺,故而派出長房第四子祝季奢南來福州,打開海上局面,萬一將來有變,祝家可以由仙霞嶺古道入閩,過建甌下閩江,一路順流到福州,然後揚帆出海,溜之乎也。

    祝季奢到福州後,海上生意自然和蒲家多起衝突。蒲家累世海商,祝家生意多在內陸,一時間被他壓制,打不開局面。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在蒲家的內應金泳傳來消息,說是琉球有人能月供海鹽數万斤,於是祝季奢趕緊乘船出海,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裡。

    楚風考慮了一小會兒,感覺祝家確實是目前一個很好的商業夥伴。首先,他們在內陸的網點多,資金雄厚,消化力強;其次,祝家和蒲壽庚是競爭關係,可以好好利用;最後,祝家在海上的力量不強,雙方合作能夠在一個公平合理的框架下進行。

    很快達成了協議,楚風以鹽場批發價的三分之二出售海鹽,祝家為大陸地區的包銷商,雙方暫定第一個月交易五萬斤,然後每月遞增三萬斤的購買量;楚風可以自由選擇以糧食、布匹、銅錢還是白銀結算鹽價;祝家替楚風在內地代購物資,只收成本費用。

    第一批五萬斤海鹽馬上就從鹽場裝進了祝季奢帶來的客舟,目前鹽場批發價六十文,三分之二即四十文,總價二千五百九十七貫。祝季奢隨船帶來的銅錢就有一千貫,餘下的鹽價以白米抵充,回福州後派船運來。

    碼頭上,腦子還有點暈暈乎乎的祝季奢,被海風一吹清醒了兩分,他拉著楚風的手笑道:“楚兄帶我參觀鹽場,曬鹽之妙術毫無保留,在下足感盛情。但楚兄就不擔心在下有樣學樣,在對岸也興起曬鹽之法麼?”

    楚風胸有成竹:“一點兒也不擔心。現在你是包銷,每斤有二十文的利。若是廣開曬鹽之法,大陸上必然不能保密,人人都可以學,你也曬鹽我也曬鹽,恐怕鹽價不會是現在的六十文,也不是五十文,而是五文、四文、一兩文!到那個時候,祝兄還能有每斤二十文的厚利嗎?”

    祝季奢搖著楚風的手,慨然長嘆道:“楚兄高明!若是楚兄到陸上和徽、浙商幫一較長短,恐怕無人是你對手了。”

    那是你沒上過大學。楚風暗自發笑,大學政治是自己認為最無用的課程,但偶然聽到馬克思的一句論斷,正好切合現在的情況:資本家在採用先進技術的初期,往往能取得超額利潤;但技術擴散之後,就會回歸到平均利潤。

    祝季奢輕輕地走,正如他輕輕地來,揮一揮手,帶走海鹽,留下銅錢。

    一千貫錢碼成了垛兒,青油油黃亮亮的,發財了發財了!楚風樂得在敏兒肉乎乎的蘋果臉上狠狠一啃,哇哇怪叫著滿屋子跳。

    敏兒摸摸臉上被楚哥哥親過的地方,**辣的。

    嗯,還是這樣好,那個活蹦亂跳的大壞蛋,又回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0
正文 十三章 橄欖型社會結構


    月黑風高的夜晚。

    “真的要這樣做嗎?感覺怪怪的。”這是敏兒柔糯的聲音。

    “沒關係,就這一次。嘎嘎~~”這是楚風因為興奮而微微發抖的嗓音。

    “會不會疼啊?”

    “我盡量快點吧。”

    放鬆,放鬆,楚風輕輕撫摸著一個潔白溫軟的軀體——大白鵝!

    他嘿嘿獰笑著伸出黑手,一手掐住白鵝柔軟的長脖子,一手往它純潔的屁屁下伸去,一聲慘叫,一陣劇痛,一陣抽搐……鵝們慘遭蹂躪,在惡魔走後,才驚魂未定的咯咯叫著,互相訴說翎毛被拔的慘痛經歷。

    然後王敏兒就看見,可憐的楚哥哥踩了一腳鵝屎,粘了一臉鵝絨,頭上還頂著個碎了的鵝蛋,拿著一大把鵝毛,像抽了羊癲風一樣手舞足蹈的跑回家。

    楚風開辦掃盲夜校,以及和曲海鏡交流時,被迫用毛筆書寫數學、物理公式,這讓他痛不欲生。

    就算用小字,長一點的算式都要分成好幾行,比較繁複的豎式往往會拖到下一頁上去。更別說用毛筆軟軟的筆尖畫幾何圖形~天哪,你殺了我吧!

    毛筆,書寫速度慢;無法繪製精細圖形;字太大,同樣一張紙的信息容量過低。題寫牌匾、參加書法比賽還行,日常應用就遠不如鋼筆了。

    宋末自然是沒有鋼筆出售的,要等六百年派克鋼筆才會上市銷售,英雄鋼筆,則還要多等五十年。

    楚風靈機一動:古代歐洲人不是常用什麼鵝毛筆嗎?

    於是附近的鵝們遭了殃,楚風讓敏兒望風,自己動手,好幾次半夜鵝叫,終於從鵝翅膀上拔了不少的翎毛。

    鵝毛梗前端用快刀削尖,中間開一小槽就可以蘸墨水使用,但這樣的鵝毛筆不耐磨,寫不到幾個字就鈍了。

    想來想去,楚風試著用鹼將鵝毛脫脂,再塗石蠟後在火上輕烤作硬化處理,一試用,這樣的筆書寫流暢而耐磨,和現代鋼筆相比只少了個儲存墨水的膠囊。

    宋代沒有橡膠,這也難不倒楚風。他找來一粗一細兩根小竹管兒,塗上蠟起密封作用,一個做活塞一個做外管,成為像注射器那種造型,把鵝毛翎管安在前端做筆尖,前面再套上竹管兒做的筆帽,一枝竹製鋼筆就閃亮登場了。

    試一試,效果不錯,抽拉活塞吸上一管兒墨水,能寫上千字。

    這個方便的書寫工具很快得到了推廣,伴隨著鵝毛筆的使用,書寫習慣也發生了變化。以往用毛筆寫字是豎排、從右到左的寫,這是延續先秦時代在豎排竹簡上寫字的習慣,後來在紙上寫字,執筆的右手手腕必須懸空,同時左手要拉著右手寬大的衣袖,以免沾上剛寫的字跡,弄髒紙捲;而用鵝毛筆時,手腕是直接放在紙面上的,老辦法當然不靈光了,於是改作橫排、從左到右寫的現代書寫習慣。

    同時為了避免歧義,楚風把標點符號也引入了,敏兒和虎子這些匠戶子弟不覺得有什麼,曲海鏡卻眼睛一亮,主動的接受了這套現代漢語標點——作為一個數學家,他十分看重精確表達的能力。

    當然,全套現代數學符號更是讓他如獲至寶,毫無保留的採用了這套“楚氏算符”。

    漢唐宋時的漢民族,文化上的優越感讓他們能夠以平常心接受外來文明的先進一面,佛教的傳入、大開海上貿易、印度梵文單詞融入漢語,直到明末,徐光啟等人還能以虛心學習的心態對待西方科技成果,翻譯《幾何原本》。

    只有在蒙元滿清以血腥屠殺和文化閹割去除這種自信心,並且有意識的引導漢民族精英知識分子走向尋章摘句的犬儒、腐儒道路後,她才逐漸失去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胸襟,被推進了黑暗落後的深淵。

    “不管兩年後的崖山如何,我至少要在琉球為漢民族留下文明的火種!”楚風不遺餘力的推行夜校掃盲計劃。

    除了規定士兵必須參加,招生範圍還擴大到全體工人和適齡兒童,當然目前還沒有條件推廣義務教育,僅僅是自願入學。

    現階段開了兩門課程:語文、數學。教師則只有三位:楚風、曲海鏡、張廣甫。教學場地為露天,遇風雨就停止授課,學生們回家自學。

    三位老師白天都有事務,楚風要統管幾大工場,張廣甫每天忙著算帳,教學的擔子更多的落在曲海鏡肩上。

    總的來說,這個夜校怎麼看都像邊遠山區的牛背小學,而且教學主力還是不脫產的民辦教師。

    祝季奢的第一船糧食到岸,看著白花花的大米源源不斷的運進糧倉,琉球島上的民心頓時安定了許多,浮海出逃大半年來的難民心態,定居之後因為糧食短缺產生的朝不保夕的感覺,隨著糧食的充裕而自然減淡了,民以食為天嘛!

    現在人人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好好乾一場,老成點的想進工場,熱血少壯們則想著進楚大人的漢軍當兵,大家漸漸把琉球當作​​了自己家,頗有點此間樂、不思蜀的感覺了。

    前一段時間,楚風​​用白米支付工錢,而且因為基業草創信譽不足,採用了每日結算工錢的製度,隨著工場管理的正規化,負責管理的前瓷窯把頭、現在的幾大工場主管徐財旺,多次提出了變更工資支付方式的建議。

    實物工資,那是小農經濟的一套,前階段迫於糧食短缺才用的這種方式,和楚風心目中想要建設的商品社會顯然是兩碼事,工錢日結更是繁瑣而浪費時間。

    楚風一拍腦門,前一陣子諸多事情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這一茬,是時候推出月薪制了。

    綜合考慮各種情況,定下了普工四貫、技術能手六貫、工頭八貫、工場主管十貫的月工資標準。

    徐財旺看了這個標準,心中委實遲疑不下:以前每天兩斤一個月不過六十斤,現在普工四貫月錢,相當於一百斤大米,一下子就翻了將近一番,實在有點… …一方面這些工人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他自然希望大家都能過得好一點,但是另一方面,承蒙東家信得過,給了主管的差使,那也要對得起這份差使啊!

    遲疑了一小會兒,徐財旺吞吞吐吐的說:“可能東家您不知道,如今的琉球島上百業不興,只有東家您的幾個工場要人做工。漫說每月四貫,就是兩貫,也有人要搶著做的。當然,我曉得,這是東家仁厚……”

    “不是什麼仁厚,而是可持續發展;正因為現在百業不興,才要多發工錢。​​一個健康的社會是橄欖型結構,最窮和最富的人都是極少數,而中產階級佔據社會的大多數。我現在就是在培育中產階級。”

    儘管最近這些天聽東家說過很多新詞,徐財旺還是一頭霧水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楚風耐心的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某個地方有座大銀礦,銀礦的礦主賺了一百兩,給手下工人開工錢十兩,僅讓工人勉強糊口,自己賺九十兩。若干年後,銀礦枯竭,礦主成了億萬富翁,扔下了一座毫無生氣的廢礦和一群生活沒有著落的工人和工人的後代。這群工人和工人的後代們,要么窮困潦倒而死,要么揭竿而起,去找發了大財的礦主奪回原本屬於他們的東西。

    另外一座銀礦,礦主賺到一百兩,給手下工人開工錢六十兩,自己只賺四十兩。工人的工錢除了吃大米飯,還能有餘錢賣點肉吃,於是附近有農民養起了雞鴨牛羊;工人吃了肉,還能買幾件新衣服穿穿,於是附近有人養蠶、紡絲、種棉、織布;工人的子弟需要讀書上學,於是有儒生來開辦私塾,將來甚至會有工人子弟考上秀才舉人……若干年後,銀礦枯竭,但是這個地方開起了磨坊、布莊、成衣鋪、染坊、酒樓、鐵匠鋪,甚至還有妓院和賭場,商品經濟十分活躍,曾經的銀礦,變成了一個繁榮的大城市。通過城市的繁榮,礦主賺到了更多的錢,城市的居民們還在市中心為他塑了一座像,尊他為城市之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1
正文 十四章 怯懦


    “茶葉蛋,熱騰騰香噴噴的茶葉蛋!”快嘴二嬸在自家的小草棚子前支起口小鍋子,鹵水溫溫的半滾著,煮著的雞蛋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滷香味兒。

    二嬸那口鍋子裡的滷水,除了茶葉、鹽巴,還有她清早上山,按照家傳秘方扯的幾味草藥,這樣煮出來的蛋,不但有茶香、蛋香,還有一股清甜的甘草味兒,那些工場的工人下班了,總愛買上一兩個吃吃,就算有節儉的自己捨不得吃,也會買上一個,回去哄哄饞嘴的小孩子。

    看著鍋子裡的雞蛋,快嘴二嬸越來越佩服自己的見識。以前在臨安,來家做客的親朋好友都說她煮的茶葉蛋好吃,這不是前一陣子聽說工人們有了錢嗎,她馬上在自家門前支起了茶葉蛋攤子。

    哼,家裡死鬼老頭子還怕將來沒生意惹人笑話,結果呢?

    最開始每天賣十個雞蛋,五文一個,就是五十文銅錢,楚家米店里白米賣三十文一斤,五十文可以買到一斤半還多的米;家裡那十幾隻母雞,放菜園子裡自己啄蟲子吃,再每天灑上半斤米就養得個個肥壯,能生十個蛋。這樣一來,可不是每天坐在家門口就能賺一斤白米嗎?家裡的死鬼再不廢話了,每天對著她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很快自家產的雞蛋不夠賣了,她不得不以三文錢一個的價格找別人買生雞蛋,每天賣出四十個蛋,就得花上九十文錢向別人買三十個。

    精明的二嬸能不琢磨嗎?她馬上又養了十隻小母雞,等這些雞長大了,就能生更多的蛋,養更多的雞……琉球讓人昏昏欲睡的夏天,快嘴二嬸做著雞生蛋蛋生雞的發財夢。

    雞蛋已經煮了小半天,鹵料的香味擴散開來,引得人直吞饞涎。

    獵戶陳茂的運氣不錯,今天上山檢查昨天下的活套,套到了兩隻野兔。剛剛賣出去一條肥大的山兔子,到手二百八十個銅錢,他一邊數著錢,一邊拎著剩下的一​​條兔子,走到了二嬸家門前。

    “好香的味道,餵,二嬸,給我拿兩個蛋。”

    陳茂數了十文錢出來,站在二嬸鍋前,把蛋剝開來吃。

    對面賣青菜的胖丫笑道:“洪家嬸子,茂哥照顧你生意,你也照顧照顧他,把那兔子買回去燉了吧!”

    快嘴二嬸一下子蹦起來八丈高:“嗨呀你個傻丫頭,他買我十文錢的蛋,你倒喊我買他兩百文的兔子,當我二嬸是笨蛋?”

    自楚風在工場、軍隊中全面推行月薪制,並且提前支付了第一個月的工錢後,琉球匠戶村的小商小販開始活躍起來,市面上頗有了幾分欣欣向榮的景象。

    經濟文化發展,都在按自己設想的軌道高速前進,但是,究竟是哪點有所遺漏呢?楚風覺得自己心裡面總有個疙瘩,但又想不起哪兒沒做好。

    “山越人來了,快跑啊!”呼爹喊娘的叫聲淒厲無比,驚醒了清晨睡夢中的楚風。

    山越人?

    懵懵懂懂的從床上爬起來,楚風心頭畢剝一跳,頓時睡意全無。

    狗日的,有敵人來襲!

    他從牆上摘下腰刀,跑到院子裡的時候,虎子拿著短槍,敏兒舉著把砍柴刀,王大海挺著三尖魚叉,連王李氏都拿著把菜刀,跑下樓站在院子裡了。

    瞧著虎子有點小興奮,又有點害怕的樣兒,楚風拍拍他的肉頭腦袋:“小孩家家的,和姐姐媽媽留在家裡!”

    本來還微微發抖的虎子,聽了這話反倒鎮靜下來,小胸膛一挺:“我是男子漢了,楚哥你親口說的。”

    我說過嗎?楚風摸摸鼻子,無奈的看看王大海。

    “讓他去吧,十二歲,該見點世面了。”王大海拿下敏兒手裡的柴刀,揣在腰上,“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情,妮子留在家裡,把門關好。”

    敏兒又從爸爸腰上搶回了砍柴刀:“你們去吧,我守在家裡,放心,我關好門不出來。”

    走到門口,王大海又轉過去叮囑一句:“萬一……和你娘躲到地窖裡去。”

    敏兒和媽媽互相攙扶著,看著一老一少加上楚風,三個男人走出門外。

    偌大一個匠戶村,三千人聚居的村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百姓們扶老攜幼,像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有的人鞋子跑掉了,光著一雙腳,有的人衣服沒有系上,胡亂往身上一披就跑出來了,有的人拖著包裹,有人牽著小孩,那個快嘴快舌的洪家二嬸,懷裡還抱著一隻蘆花雞。

    “楚大人,山越蠻子來了,咱們快跑吧!”侯德富拿著桿長槍,驚驚慌慌的跑過來。

    “跑個屁!你能跑,這村里的老弱婦孺也能跑?!”楚風氣滿胸膛,一個大耳刮子抽到侯德富的猴臉上,把他打得原地一轉。

    這一巴掌把侯德富的血性打出來了,他脖子一梗:“只要楚大人您不走,我皮猴子捨了這條命,刀山火海也跟著你!”

    楚風瞥了眼他手裡的長槍,嗯,至少還沒把武器丟下,拍了拍他肩​​膀,輕聲說:“跟上!”

    村里實在亂得不像話,娃娃哭、大人叫,聲音喧囂,根本弄不清山越人在哪個方向。楚風抓住個跑過身邊的村民,一問之下,那人滿眼驚悸連話都說不出來,哆哆嗦嗦的伸手指了指村子東邊,楚風一放開,他就如蒙大赦般飛奔而去。

    一行人向村東趕去。四個男人,拿著武器,相對鎮定的表情,都給人以安全感,他們走過的地方,混亂的程度都或多或少的降低了,不少的百姓,默默地看著這些準備為了保護他們而流血的人。

    漸漸的,有曾在楚風的漢軍中受過訓練的士兵,手提長矛加入了這只隊伍;百姓當中,也有一些勇敢的人,鐵匠拿起了鋼釬,獵戶拿起了弓箭……隊伍在不斷的擴大。

    村東的路口,並沒有想像中血流成河的場面。陸猛拿著一枝明晃晃的長矛,站在路口當中,他身材魁梧,表情不怒自威,這下真有當陽橋頭張翼德的氣概。

    與他對恃的是四五十個山越人,楚風一一看去,只見這些人皮膚黧黑、鼻樑低矮,身材最高的也不到一米六。男人只用鹿皮圍在腰間遮住下身,女人則多了件麻布織的小褂子,大部分人背著個裝滿東西的背篼。

    看到他們的武器,楚風才最終鬆了口氣:短矛是鹿角磨尖了做的矛頭,弓是樹枝彎的,箭頭則是磨過的青燧石。這樣簡陋不堪的武器,這樣矮小瘦弱的身板,單憑陸猛、王大海和自己,說不定都能收拾完了。

    但在別人眼裡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看,這些山越人頭髮截斷、披散到脖頸,不少人身上紋著醜惡嚇人的紋身,黑黝黝的身子,黑黝黝的臉,一笑就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齒,像要吃人似的,簡直和廟裡畫的牛頭馬面一樣可怕。

    楚風略略數了數,五十名士兵,實到的不足三十個,而且來了的也畏畏縮縮,膽子最小的錢小毛,連槍都拿不穩了,哐當一下落在了地上,他身子抖得篩糠似的,待要彎下腰去撿,正巧有個山越人沖他笑了笑。

    媽呀,那白得嚇人的牙齒,簡直快要咬到我脖子上了!錢小毛像被蝎子咬了一口,哇的一聲跳起來往回就跑。

    本來就不算穩定的人群,開始鬆動了,只因為捨不得楚風的糧餉,再加上陸猛嚴厲的目光,他們才沒有丟下武器逃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1
正文 十五章 悲情


    這些山越蠻子有男有女,還背著背篼,怎麼看都不像來打仗的。王大海、侯德富護著楚風站到最前面,大聲喊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誰是領頭的?”

    山越人嗚哩哇啦喊了一陣,推出他們中間的一個人,和楚風對面而立。這人身材最高,大概一米六上下,頭插白色雉雞尾羽,看樣子是個頭人、酋長之類。

    “鹽巴……漢人滴,芋頭……”

    蠻人連比帶話半天,才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明白。原來他們不是來搶劫、打仗,而是用背篼背了很多芋頭,來這兒換鹽巴!

    “既然是換鹽巴,怎麼不好好說清楚?!”楚風氣惱的把槍往地上一插,嚇了那頭人一跳。

    他急忙指著陸猛:“說了滴、這個漢人……壞滴!”

    陸猛有點愧疚,楚風拍拍他肩膀:“做得很正確。這一大群山越人,沒搞清楚來意,沒做好準備工作,一定不能放他們進村,老弱婦孺可沒有什麼反抗能力。”

    楚風又問那領頭的:“老兄叫什麼名字?你們是山越人嗎?怎麼會說漢話?”

    “阿泰滴……不是山越,是平壩人。”阿泰把手亂搖,生怕誤會他是山越人。

    兩邊語言不通,阿泰只能說非常簡單的幾個漢語詞,楚風簡直是雞同鴨講,搞了半天才弄清楚這個族群屬於寶島原住民,居住在五十里以外的地方,他們生產以農耕為主、狩獵為輔,是性情溫和的平壩人,和大山中居住的以狩獵為生、性情兇殘的山越人不同,平壩人和山越人還經常發生衝突。

    這次平壩人背來四十背篼的芋頭,想換四十斤鹽巴回去。至於漢話,阿泰說三年前有漢人從澎湖來,在他們寨子不遠的地方建起村子,雙方交易中,他學了點漢話。

    啊,五十多里外就有漢人村子!楚風非常高興,連忙問那個村子的狀況,誰知阿泰的話把他嚇了一大跳:“漢人,吃了,沒有了。”

    什麼?你們把漢人吃了?楚風氣得想殺了他,阿泰嚇得連連搖手,話都說得順溜了:“不是我們,是山越人吃的!”

    暈倒!好不容易發現另外的漢人村子,又被山越人殺光了。楚風非常鬱悶,不過還是用五十斤海鹽換了平壩人的四十背篼芋頭,並且同意他們以後可以隨時來這裡,用芋頭、鹿皮、鹿茸交換漢人的鹽巴、布匹、鐵器。

    阿泰帶著族人,歡天喜地的離開了。不僅比期望中多換了十斤鹽巴,將來還能長期保持貿易,漢人的東西,那都是好東西啊!在他們看來,山林中多如牛毛的梅花鹿,一畝地能夠產五六千斤的芋頭,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漢人的鹽巴、鐵器、紫銅白銀首飾,那才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這些芋頭怎麼辦?”虎子平時很喜歡吃芋頭,但看著地上一大堆怕有千多斤,小腦袋用楚風教的數學計算了半天,也沒算清楚多久才吃得完。

    楚風臉色陰得可怕,“猴子,帶人去糧倉領一千斤米,再買兩頭肥豬宰了,今天我要請全村人的客。”

    村子西南邊靠近海灘的空地上,一溜儿排開了幾十口大鍋,下面柴火燒得旺旺的,蒸籠上冒出的白氣,帶著一股大米飯的清香。

    但是另外一些鍋裡的內容,就更加讓人流口水了。切成一寸見方的豬肉,和芋頭煮在一起,濃郁的香味兒覆蓋了整個海灘,所有人都覺得喉嚨裡像被雞尾巴毛撓著,癢癢的難受。

    楚大官人又發善心了,說是今天大家被那些土人嚇著了,要請全村人吃飯壓驚。所有人只需帶著一張嘴和一副碗筷來,就能吃到熱騰騰的大米飯和香噴噴的豬肉燉芋頭!

    中午時分,開飯了。在士兵們的指揮下,大家排著隊依次領自己的那一份飯菜:一大勺飯、一大勺豬肉芋頭湯。

    嘿,真是香啊!自到琉球以來,除了最近兩個月進了工場當工人的、家裡有人當兵的,大部分人生活都很清苦,糧食能吃飽就不錯了,逞論豬肉呢!

    一邊流口水,一邊咬著油汪汪的豬肉,覺得就算是在臨安,也沒這麼舒坦的日子呀!

    只不過,今天早晨沒有跟著楚風到村東的士兵,心頭就有些忐忑不安,特別是他們發現楚大人不僅沒吃飯,一張臉還比陰沉沉的天空更加黑。而且,那些去了村東的戰友們,對自己不理不睬,就連鄉親們,都在私下指指點點。

    等大家都吃完了,楚風站上了岩石,大聲說道:“各位鄉親父老,今天吃好了嗎?”

    底下一片聲的叫:“好!”“味道不錯!”“香得很!”

    楚風面色一沉:“好吃就多吃點吧,可惜呀,這樣的飯菜,大家吃不到幾回了!”

    這,這是什麼意思?人群騷動起來。

    “我楚風對不起大家,沒把軍隊訓練好!”楚風鞠了個躬,“今天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我的士兵們,連一群個子只到咱們胸口高,用鹿角做長矛的土人,他們都要害怕、他們都要退縮,他們甚至連武器都丟下了!”

    “一群土人都能讓我的軍隊丟盔卸甲,將來萬一韃子或者其他什麼敵人來進攻,我們的村子還能保住嗎?我們的性命都沒了,別說這樣的飯菜,就是糠團、野菜,也沒有機會吃了!”

    那些逃跑的士兵、沒有參加戰鬥的士兵、丟下武器的士兵們,頭都垂到了胸口上。這全村的老少爺們、姑娘媳婦都看著,那臉上豈止是**辣的,簡直比挨了​​幾十個大耳刮子還疼!

    “你個沒出息的小雜種,爹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混賬東西,你對得起楚大人的糧餉,對得起老少爺們嗎?”

    逃兵們的家長,開始訓斥自己兒子。不爭氣,太不爭氣了,簡直把祖宗八輩的臉,都丟到陰溝裡去了!

    “不,是我沒教好他們,全怪我!”楚風沉痛的說,“我以為,只要勤加訓練、伙食豐富、糧餉優厚、兵器犀利,就能練好兵。但是,我忘了,一群武裝到牙齒的綿羊,它終究還是綿羊!”

    不,我們不是綿羊,我們是響噹噹的男子漢!所有的士兵都把牙齒咬得咯咯響,捏緊了拳頭,如果現在有敵人來挑戰,他們一定會像獅子一樣猛撲上去。

    不,不夠,這樣還不夠。楚風繼續​​用語言無情的鞭笞他們,“錢小毛,今天你不是跑了嗎?你想過你的妹妹沒有?如果今天來的不是性情溫和的平壩人,而是山越人或者蒙古韃子,她將會有什麼下場?”

    “你最心疼的妹妹,她會被敵人脫光衣服,殘忍的**,然後,敵人會用鋒利的彎刀,挖取她的心臟!如果她反抗,敵人會用大鐵釘把她的四肢釘在門板上,幾十上百個男人,排著隊……”

    所有的人,都已經面無人色,他們都有自己心愛的母親、姐妹、妻子、女兒,想到楚風描述的那一幕,簡直比最可怕的噩夢更叫人不寒而栗!

    “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錢小毛跪到地上,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楚風的目光依然堅定,無數幅記憶中的畫面在他眼前閃現。

    五胡亂華,鮮卑人把數万嬌弱的漢人少女充作**,蹂躪後再殺掉吃肉,吃不完的推入河中淹死,易水為之斷流,荊軻慷慨悲歌的易水河畔,充斥著漢人少女被河水浸泡得慘白的屍體。

    金滅北宋,開封城中的弱質少女自殺者數万,餘下的被擄掠一空,或許死亡是她們最好的歸宿,活下去,比死亡更可怕。

    蒙古大汗窩闊台攻四川,破成都之後大開殺戒,《史母程氏傳》記載“賀靖權成都,錄城中骸骨一百四十萬,城外者不計。”杜甫筆下的“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變成了白骨累累的人間地獄。

    就在去年,伯顏攻常州,把老百姓殺掉,用人屍熬油做火箭……

    還有那些在楚風的歷史上“已經”發生,而在這個歷史時空將會發生的:元末丞相脫脫進攻紅巾軍佔領的徐州,破城之後屠盡全城居民;清軍入關後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近代曰本獸軍製造的旅順慘案、南京大屠殺、731部隊……一具具無頭的屍體、一個個被挑死在長槍刺刀下的嬰孩、一個個慘遭蹂躪的婦女!

    難道這就是我們華夏民族、堂堂炎黃嫡裔無法擺脫的宿命?

    不,我來了,歷史一定要改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2
正文 十六章 挖坑


    你有金兀術,咱有岳爺爺;

    你有連環馬,咱有麻扎刀;

    你有史天澤,咱有賈丞相;

    你有狼牙棒,咱有天靈蓋。

    這首歌謠,道盡了南宋軍民的辛酸苦楚。高宗南渡之初,尚有岳飛、韓世忠一干赤膽忠心的名將,率領兒郎們拿著麻扎刀向敵人的重騎方陣作自殺式衝鋒;南宋中後期則文恬武嬉,當權的韓侂冑、賈似道一蟹不如一蟹,對金、元戰局一敗再敗,老百姓無計可施,等敵人的狼牙棒當頭敲來,只好拿自己的天靈蓋去抵擋了。

    南宋末年,軍心民氣都已經低落得無以復加,若要這個古老的民族重新振作,必須下猛藥!

    “張魁,我知道你是么兒,父母都有六十歲了吧?你知道元軍破常州前,是怎麼對待老人的?他們把城外幾個村子的老人殺掉後,放進大鐵鍋裡,烈火煎熬得滋滋作響,熬出油來,浸泡布條,再裹到箭桿上做成火箭。”

    “許鐵柱,你有個吃奶的弟弟吧?不要害怕,不要低下頭,我告訴你,當年金兵攻進開封,把嬰兒拋上半空,在底下用刀槍承接,小孩子還來不及哼一聲,就被串到了長矛上,有金兵殺人多的,長矛上串著的嬰孩,遠看像一大串糖葫蘆。”

    充滿恐怖的語言,被楚風用最平淡無奇的語言述說著,有如講述一個與大家毫無關係的故事,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抽緊了,三千人鴉雀無聲,他們覺得楚風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毒蛇在噬咬著自己的心。

    錢小毛、張魁、許鐵柱,一個接一個跪下了,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所有人都跪下了。

    楚風最後問了句:“諸位可以想想,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我來建立軍隊,那麼,敵人到來的時候,你們是不是束手待斃?好好想想,回答我,當兵殺敵,是為了我楚風,還是為了你們自己,為了生你養你的父母,為了可愛的嬌妻幼子,為了琉球的三千漢人?!”

    三天后,村西頭的空地上,“奪”“奪”,錢小毛髮狠的把長矛刺進芭蕉樹,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下都刺進樹身兩寸多深。

    別人跑十里,他要跑二十里;別人做五十個仰臥起坐,他做了一百個;別人每天做三百個突刺,他要做六百個!

    腰酸了、腿疼了、手臂軟了,連手掌都磨破皮了,他裹上布條繼續練。

    那天楚大人講話之後,錢小毛走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婦的竊竊私語傳進他耳朵,“膽小鬼”!

    回到家裡,往常熱情的鄰居大嬸,見面都是一個白眼。

    這些都能夠忍受,讓他崩潰的是,從小最親的妹妹,用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

    錢小毛咬破手指寫了血書,楚大人才同意他回到漢軍,但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裡,不能和大家一起吃飯,也沒有軍餉可拿。

    這都沒什麼​​,只要給我個機會,我會用行動證明自己!錢小毛每天近乎自虐的訓練著,等待洗雪恥辱的機會。

    那天所有溜號的士兵,都寫了血書,大哭著跪到楚風的小屋前面,他們在離開家之前,往日慈祥的父母都說了句無情的話:“不跟著楚大人幹出個名堂,就別再踏進這個家門!”

    他們的待遇和錢小毛相同,沒有軍隊供應的伙食,沒有糧餉,但每個人都對楚大人感激涕零:因為他給了自己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再一次招兵的時候,幾乎所有適齡男子都來了,作揖、磕頭、長跪不起,甚至託人說情要參軍,楚風從這些人當中選了五十名新兵,主要要求是會射箭的。選上的人,歡天喜地,落選的人,垂頭喪氣。

    “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在琉球,這句話絕對沒人相信。他們不是為了某個皇帝、將軍或者王公貴族而戰,他們是為了自己的生存,為了家人不受屠戮而戰。

    這樣的軍隊,士氣一定高昂。

    上次那些臨陣私逃,現在戴罪立功的士兵,訓練起來不把自己當人的狠勁兒,讓後來者暗暗心驚:要是我稍有鬆懈,豈不是連這群膽小鬼都不如了?

    練兵的勁頭,從來沒有這麼足過。

    知恥而後勇!

    不到半個月,考驗這支年輕軍隊的時候到了。和平壩人的商貿很快興起,五十里的距離可以頭天去、第二天回來,平壩人的鹿皮、鹿茸、麝香、鹿血和鹿肉脯都是值錢的好東西,從匠戶村販鐵器、鹽巴過去,一來一回有一倍的利。心思靈活的鄭發子,就是率先參與這種貿易的人,前兩次都賺了不少,但是第三次​​,他沒能回來。

    酋長阿泰連滾帶爬的跑來報告,鄭發子跟隨他們的商隊一起回匠戶村,路上遇到山越人襲擊,鄭發子和另外幾個平壩人,被捉走了!

    在鄭發子的老婆帶著三個小孩子跪到王家竹樓之前,楚風就已經下定了出兵的決心。

    從阿泰嘴裡,他已經知道了那些山越人的實力。鹿角矛、燧石箭、單木弓,體格和平壩人相差無幾,無非是常在山林中狩獵,所以性情凶悍一些。

    這次襲擊商隊的山越人,就是曾經攻破那個漢人村莊、吃掉漢人的部落,阿泰說他們有兩百多人,平素最為好鬥,算是附近的一霸,不僅平壩人,就是其他的山越人也常被他們欺負。不過除了老弱婦孺,真正能戰的不會超過八十個人。

    阿泰還表示,如果漢人願意出兵,他可以派五十個人助戰。

    楚風想了想,有熟悉地形的平壩人幫忙,有一百名身體強壯訓練有素,手持強弓、鋼矛的士兵,如果還對付不了八十個裝備簡陋身材矮小的土著人,那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行軍宿營,必須向四個方向派出暗哨,每人輪流值夜,分上下半夜兩人輪替。”楚風說,侯德富用竹管筆在本子上記錄。

    這是從匠戶村到阿泰部落的路上,為了練兵,特意安排的野外宿營。楚風根本沒有一點兒帶兵經驗,他考慮再三,決定使用大量規範化的條例條令來管理軍隊。

    現代工廠中,一條精密生產線的技術手冊,疊起來往往會比這條生產線本身還長,但是吃透了技術手冊,再复雜的生產線也會變得簡單、透明。

    楚風在特大型工業企業實習的經驗,讓他移植到了軍隊管理上。他想把所有的行軍打仗後勤支援等等全部內容,根據實際經驗提煉成條例條​​令,以後再有戰事,就按照這些條例條​​令逐項落實,那麼就算對軍事一竅不通,也能指揮好一支軍隊。

    畢竟,一支古代軍隊的管理再复雜,都不可能超過構成現代精密加工線的數十部機器、數百個檢測儀、數以百萬計的零部件和億兆字節的數控程序!既然這樣複雜的生產線都能用手冊管理好,那麼軍隊也一樣能!

    錢小毛提著褲子從草堆裡鑽出來,正巧和到處亂轉的楚風撞個正著,正感尷尬的他,就見楚大人鼻子抽了抽,然後詭異莫名的笑了。

    歐耶,又想起一條。

    “猴子,記下來:宿營地每百人挖廁所一處,設糞坑一個,至少闊三尺深三尺,坑邊橫架扶手木一根。離開宿營地前,用挖坑的土回填掩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3
正文 十七章 殺戮


    山越人的村落外,影影綽綽的出現了不少人,他們利用草叢、灌木作掩護,由阿泰部落的人帶路,順利潛行到了村落外兩百步的距離。

    二百多人的村子並不大,長寬各有百十步,此刻村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中間平壩上,這些傢伙斷發紋身、戴骨頭耳環,有的男人還掛著人頂骨項鍊,所有人都唱著鬼哭狼嚎的歌兒,如群魔亂舞般跳來跳去。

    人群中間,燒起了一大堆篝火,鄭發子被綁在木柱上,熊熊火焰映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從被這些野人抓到,他已經三天三夜水米不沾牙,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而且,親眼看到那三個平壩人,被開膛破肚後砍成一塊塊的,放到火上烤了吃掉,從精神上,鄭發子已經垮了。

    想起家裡的三個小孩子,不曉得老婆要怎麼辛苦,才能把幾個猴崽子拉扯大!可憐我的幾個孩兒,這麼小就沒了爹!

    鄭發子的淚水一滴滴落下。

    阿泰指著鄭發子,輕聲告訴楚風:今天是山越人的節日,他們將殺掉這個漢人祭神,然後吃掉他祭自己的肚皮。時間就在日落的那一刻,因為山越人認為那個時候殺掉的人味道最鮮美。

    “等日落?嘿嘿,你們見不到今天的日落了!”楚風冷笑一聲,下達了作戰計劃。

    陸猛領二十名長矛手、十名弓手從西側掩殺;侯德富帶同樣數量的人從東側掩殺;楚風帶著剩下的二十名弓手、二十名長矛手從南邊強攻——北邊就不需要了,二十丈高的懸崖,要是誰能跳下去而不死,“仁慈”的楚大爺就放他一馬好了。

    聽了這個計劃,大家點頭表示懂了,只有阿泰打著手勢:“我滴,平壩人,要打仗滴,嗯?嗯?”

    楚風摁住躍躍欲試的阿泰:“我滴,打仗的干活;你滴,望風的干活!”然後對手下兩員大將說:“猴君,陸君,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

    侯德富帶著士兵潛到自己的戰位,心頭還在犯嘀咕:怎麼今天楚大人說話和阿泰頭人一個調調,滴過去滴過來的?貌似和結巴呆一塊,呆久了也會變成結巴。嗯,我以後要離他們遠點。

    村中,“晚宴前的狂歡”還在繼續,太陽已經快要到山巔了,人們互相傳遞竹筒,喝著自釀的米酒,如痴如狂。

    莽岳十分得意,當上村寨的頭人以來,他帶領戰士們四下劫掠,為部落打下了赫赫威名,不管是平壩人還是山越人,都害怕他的強大,現在已經有附近部落的青年零星前來投靠,部落的興盛,似乎已在眼前。

    要知道,在兩年多前,部落戰士甚至打下了一個漢人村子!

    漢人的好東西真多啊,漂亮的布匹、珍貴的鐵器、醇香的美酒,以他們的怯懦,怎麼配享用這麼好的東西?可笑那個愚蠢的白鬍子老頭,大概是漢人的頭人吧,跪在自己腳下苦苦哀求,說要用錢財買全村人的命。

    哈哈,我英勇的莽岳,當然不能讓他如願。想起漢人少女白晰的身體,在那具誘人身體上發洩**之後,再把她烤熟吃掉,莽岳的眼神變得血紅。

    他又看了看木柱上的鄭發子,可惜,是個男的。少女的味道,比男人好。

    不過其他人的“口味”沒有這麼挑剔,此時的山越人,不管男女老幼,看著綁在木柱上的漢人,就像看到了一大塊兒香噴噴的色澤金黃的烤肉。

    沒有人想到,末日即將來臨。

    “嗚——”蒼涼渾厚的海螺號角吹起,聲音響徹整個山谷。

    這是平壩人進攻的信號!山越人紛紛從微醺的狀態清醒過來,拿起武器準備戰鬥。

    哼,懦弱的平壩人也敢來山越的地盤撒野,今天要把他們都殺死,串到木柱上烤熟!山越村寨的頭人莽嶽大聲呼喝著,號召戰士們集中到自己身邊,山越人的武器從不離身,八十多個族中最強壯的戰士,很快拿起弓矛站出來了。

    似乎東邊的敵人喊聲大些,莽岳拿著鹿角矛往東一指,一群​​人就亂紛紛的衝了過去。

    看到了,對面的敵人竟然是一群漢人!莽岳的至尊心受到極大的侮辱,平壩人來襲就夠讓人喪氣了,居然是漢人打上門來,我呸,怯懦的漢人也配和我們山越勇士較量? !

    “大家衝啊,殺光漢人,吃掉他們!”

    山越人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哇哇叫著往前衝。但是他們很快發現這夥漢人的不同尋常:敵人的箭矢,能夠從想像不到的超遠距離射來!

    為什麼漢人的弓能射這麼遠?這個距離,至少是山越弓箭的三倍!

    山越人以獵鹿為生,他們的弓是單木弓、箭頭是青石磨製,打獵時總是花很多時間慢慢潛行到鹿群十多步遠的地方,然後暴起射擊。他們完全不能想像漢人的雙曲複合弓和鐵葉狼牙箭,能夠在一百步的距離上傾瀉火力!

    侯德富非常愜意,他面對的敵人,不懂得結陣、沒有盾牌、沒有鎧甲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漢軍強弓收割他們的生命,比用鐮刀割水稻還要輕鬆。

    儘管弓手的射擊準確度不高,但對付這些野人,足夠了。一**帶著死亡尖嘯的箭矢,不間斷的落到山越人中間,十名弓手,一輪齊射總能帶走兩三條生命。

    短短的一百步距離,至少有十個野蠻人永遠的倒下了;負傷的數目更多。

    侯德富覺得,剩下的戰鬥應該不會太吃力。

    莽岳快要瘋了,他辛苦訓練出的勇士,被敵人輕輕鬆松像獵鹿一樣殺掉,就是目前的損失,也會使部落的根基動搖。

    必須殺光漢人,重新建立威信,否則,附近的敵對部落會吞掉我們的!

    在衛士的掩護下,莽岳終於衝到了單木弓的射程內。他早已把弓箭拿在手中,此時用盡臂力把弓拉到滿圓,飛快的開弓、發箭,石質的箭頭泛著一縷青光,直奔領頭的漢人而去。

    錢小毛正巧站在侯德富左前方,他想用長矛撥打箭矢,不知怎的腳下一個趔趄,身子一歪正巧擋在箭矢前進的軌跡上。

    完了!

    正中胸口,一陣劇痛,錢小毛渾身一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膽小鬼,快起來,裝什麼死!”侯德富提著錢小毛的耳朵,把他從地上扯了起來。

    見他一幅魂飛魄散的樣子,侯德富臉色一整,難得的嚴肅:“不過,還是謝謝你替我擋那一箭!兄弟。”

    啊,我沒死?錢小毛渾渾沌沌的站起來,看看自己身上沒有一點血跡,只是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隱隱作痛。

    多虧了楚風在村里徵集的棉甲——其實就是冬天的厚棉衣。在作戰前一刻才穿上,對身體活動影響很小,防護力則足以抵擋鹿角矛和青石箭,唯一的缺點就是現在剛交七月,天氣很熱……

    “死”過一次的經歷,反而讓錢小毛完全拋棄了所有的恐懼。

    一個山越人揮舞著鹿角矛,幸運的躲開了三支射向他的長箭,血紅著眼睛衝上來。他呲著一口白森森的尖牙,

    看著撲上來的敵人,錢小毛低吼一聲,鋼矛沒有任何阻力的刺進了山越人裸露的腹部,比燒熱的小刀切黃油還要順利,此時敵人的鹿角矛離自己的胸口,還有兩尺的距離。

    看著鮮血飛濺,看著敵人不甘的倒下,看著他腹部傷口冒出的血泉,錢小毛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是個傻瓜。

    原來殺一個人這麼容易,原來死亡一點兒也不可怕!那個曾經懦弱怕死的人,真的是自己嗎?

    錢小毛只覺得喉嚨管裡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仰天長嘯,又想要大哭一場;但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操起長矛,繼續和戰友們並肩戰鬥。

    只有殺戮,能夠發洩內心的衝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3
正文 十八章 滅族


    漢軍前列的長矛手,把鋒利的長矛平平的舉成一排,密集的一排。

    鹿角矛比漢人的鋼矛短三尺。三尺的長度差距,對山越人意味著一個永遠也無法突破的距離。必須承認,他們是非常勇敢的部落戰士,但在用鹿角矛扎到敵人前,他們悲哀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對手的鋼矛刺個對穿。

    有的山越勇士,在臨死前拼把鹿角矛朝敵人擲去,但是,敵人身上那層“怪獸的皮”,似乎能擋住一切,漢人最多捂著胸口揉一揉,又能繼續投入戰鬥。

    戰鬥沒有任何懸念:一方是全身棉甲,身體強壯,手持九尺鋼矛,排列著基本隊形的軍隊;一方是全身裸露,因為身材矮小只能使用六尺鹿角矛,沒有隊形亂糟糟如同一窩蜂的土著人。實力不在一個層面。

    三面合圍的戰術,讓山越人無法跑脫一個,他們逐漸被壓縮到了村寨北邊的懸崖上。

    莽岳也受了傷,大腿上插著一枝鋒利的狼牙箭。他沒有把這枝箭拔出來,因​​為他清楚,這種帶著倒鉤的箭枝,一旦拔出就會帶下一塊肉,自己就不可能在站著投入戰鬥了。

    天哪,上天要我的部落滅亡嗎?漢人,究竟是像三年前那樣的羔羊,還是今天這樣的惡狼?

    莽岳後悔了。

    懸崖的地方不大,儘管山越戰士努力把老弱護在身後,但仍然不可避免的互相混雜在一起。

    身體強壯的男人們大多已經戰死,不少婦人老人領著小孩子,慢慢跪下了,彷彿是傳染一樣,所有人都拋去了武器,停止了抵抗——面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他們早已絕望。

    漢軍的攻勢緩了下來,士兵們都是剛剛放下漁網、鐵鎚、鋤頭和鋸子的平民,他們參加軍隊剛剛一個月,殺掉敵人而不嘔吐似乎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他們還不習慣屠殺沒有反抗能力的婦孺。

    楚風正準備按照現代人的戰爭觀,宣布“繳槍不​​殺優待俘虜”,但是,一個五六歲的山越小孩,讓他改變了主意。

    那個稚嫩而黧黑的面龐上,一對白眼珠裡射來的是刻骨的仇恨。

    楚風心頭一凜,現在是一二七六年,不是二零零九;是與山越部落的滅族之戰,不是現代國家的政治經濟衝突!

    滅族之仇,永遠不可能自行消逝。只除非,把胸懷這個仇恨的人,全都從人間抹去。

    他下達了命令,“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士兵們猶豫了,陸猛抗聲道:“大人,殺俘不祥!我漢軍仁義之師……”

    楚風的聲音冷硬如鐵:“想想兩年前被屠滅的漢人村子,再看看你們面前的山越人,他們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著我們同胞的鮮血,就是那些小孩子,誰能保證他們沒有吃過漢人的血肉?”

    漢軍士兵的眼睛紅了,在這次戰鬥之前,楚風特意帶他們巡視了以前那個漢人村寨的遺址。

    累累的白骨。

    其中骨架嬌小的屬於女性,往往四肢扭曲著死於一個奇怪的姿勢,所有人都能猜到,她們臨死前遭遇了什麼。

    在一處破敗不堪的茅屋中,人們還發現了三具小小的屍骨,幼細的骨頭說明了主人本應是父母膝下承歡的兒童,但他們卻過早的面臨死亡,成為一小堆白骨。

    更讓人髮指的是,這三具白骨上,有砍砸、刀剔、牙齒啃咬的痕跡,那些牙印,明顯屬於人類……

    現在,有眼尖的士兵發現,山越婦人圍在她們醜惡胯下的花布,竟然是漢人嬰兒使用的襁褓!

    接下來,是毫不留情的屠殺。妄圖躲在婦孺群中逃得一命的莽岳,曾經令附近部落聞風喪膽的頭人,居然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被殺死了,死在一堆婦孺當中,死得比一條狗都不如。

    暴虐者最怯懦。他們妄圖用暴虐掩蓋內心的恐懼,但在最真實的死亡面前,他們的怯懦總會暴露無遺。

    最後一個山越婦人,絕望的看著手持鋼矛逼上來的漢軍士兵,抱著小孩子縱身跳下了懸崖。

    楚風走到鮮血染紅的懸崖邊,探頭看了看下面,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劫掠以部族的形式進行,劫掠的贓物全部族享受,那麼,也必須以整個部族來承受正義的懲罰。”

    阿泰頭人和他的手下嚇呆了。山越蠻子素稱能戰,八十名蠻子,足以擊敗上百的平壩人,莽岳的部落更是附近戰力最強的。

    戰前,阿泰覺得以一百漢人加上自己的五十戰士,對付八十個山越人,勉強能取勝。楚風不要他們參戰,阿泰是非常不滿意的,他也害怕萬一打輸了,莽岳要找自己報復啊!畢竟這裡離漢人村子有五十里,離自己的村子卻不到十里。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些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漢人,殺起山越蠻子比殺雞還輕鬆,曾經威震一方的莽岳部落,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徹底消失了。

    平壩人看漢人的眼神,多了幾分畏懼,“漢人是不可戰勝的”,這個經驗被他們深深的刻進心底。

    漢軍此戰無一死亡,無一重傷,僅有輕傷七人。戰後大家紛紛脫掉了棉襖,身上汗水流成了河,趕緊去尋找清水解渴。

    比起沒有劫掠習慣的漢軍,平壩人在處理戰後事務上就專業多了。他們搜尋每一間茅草棚子,從疙瘩角落裡摸出前主人藏起來的好東西,翻動死人屍體,搜檢錢幣、銀飾和武器,還有人找到了山越部落用作倉庫的一個大山洞,發現了大量的小米、米酒、鹿皮、肉脯和鹿茸。

    所有的東西都被集中到村子中間的空地上,漢軍士兵們非常驚訝,這麼個破爛的野人村寨,居然有許多好東西。

    阿泰指指戰利品,有點心虛的問楚風:“大人……好東西,你要滴?”

    這是要分配戰利品了,楚風走過去,聞聞那米酒,有股子餿味兒,不要,鹿角長矛,沒用,不要,小米,都陳了,不要。

    最終楚風只要了所有的鹿肉、鹿茸和鹿皮,另外讓士兵們在敵人的武器、裝飾品中,每人選擇一件紀念品。

    阿泰得到了大批糧食、米酒,簡直高興壞了,但想到自己出力最少獲得最多,不禁有點惴惴不安。

    一點破爛而已,瞧他那小樣兒!楚風看著好笑,用力拍著阿泰的肩膀說:“別胡思亂想,只要你們公平交易,大家就是朋友。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鋼槍,這句話,你可以派人去告訴其他的山越部落、平壩部落。公平交易就是朋友,我們漢人隨時歡迎他們到匠戶村來做買賣!”

    這次戰鬥,楚風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親自動手殺一個敵人,沒辦法,士兵們把他圍在當中,唯恐他傷到一片油皮。整個戰鬥過程,他都在看戰士們的後腦勺,腰刀自始至終都插在刀鞘裡,沒有機會拔出來。

    現場召開的戰後總結會上,楚風主持,侯德富記錄,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言。在成軍以來的第一場戰鬥中就取得了大勝,向來沈毅的陸猛很興奮,一連說了三條:

    “有熟悉當地情況的友軍協助,戰前摸到山越蠻子村寨邊上了,他們還不知道。”

    “事先有詳細的情報,知道敵人虛實。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裝備精良,強弓鋼矛加棉衣,打他幾個土人,那還不跟玩似的!”

    侯德富把本子一丟,站起來搖搖手:“要我看啊,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還是有咱們楚大人指揮。楚大人戰無不勝,楚大人所向披靡!”

    楚風哭笑不得:說這傢伙是在拍馬屁吧,臉上嬉皮笑臉的殊無一點兒敬意,斥責他胡說八道吧,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只好嘿然一笑,朝猴子屁股上就是一腳,把他踢個屁股墩。

    眾人哄笑聲中,有人弱弱的說了句:“我、我覺著還有一條,就、就是大傢伙勇、那個勇敢,齊著一條心。”

    是錢小毛。

    “勇敢”這兩個字,若是錢小毛在半個時辰前提起,一定會引來哄堂大笑。但是現在,沒有人能笑他——剛才的戰鬥中,他先是替侯德富擋下了一枝箭矢,之後倒在他長矛下的山越戰士,沒有五個,也有四個!

    “說得好,大家為勇敢鼓掌!”楚風在山呼海嘯的掌聲中,把一塊從戰利品中挑出的小銀牌掛到錢小毛的胸口,“今天,你用行動洗刷了逃兵的恥辱,從今往後,你就又是漢軍的光榮一兵了。”

    “這個東西,叫做勳章,我把它授給咱們的勇士——錢小毛!”

    勳章上,有亮晶晶的淚珠。錢小毛癟著嘴,盡量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2 23:24
正文 十九章 藏富於民


    兩百多顆莽岳部落的頭顱,在匠戶村一里外下風下水的地方,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字塔。血腥的氣味老遠都能聞到,甚至引來了食腐的烏鴉,“哇哇”的怪叫聲,更為它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氛。

    好講古的老人們知道,那就是古書上說的,用來畏服四方震懾不臣的“京觀”!

    大宋重文輕武,對外戰爭敗多勝少,即便勝了,講仁義的儒家臣子們一般不會幹出這樣**裸的血腥勾當。

    楚風偏偏就這麼乾了。他想的很簡單,琉球本島到處都有山越部落,如果不開一個好頭,不用絕對武力建立一個穩定的秩序,那麼接下來的幾年,光是和大大小小的部落相衝突,就會耗儘自己手上的資源,奢談什麼發展壯大呢?

    果然,京觀的建立,讓附近前來做生意的土著人都認識到:老老實實做生意,能夠得到漢人的好東西;想打歪主意,這京觀幾百顆人頭,就是下場!

    漢人居民們,對京觀從最開始的畏懼、好奇,逐漸轉為自信、驕傲。特別是鄭發子一家五口,站在京觀旁邊對大家宣講楚大人的救命之恩,一連講了三天,全村老幼都去聽過了。

    所有人的心裡都在想:看,楚大人確實是能夠保護我們的,他為了救素不相識的鄭發子,揮兵五十里滅山越一族,砍下了幾百顆腦袋。將來,若是我有難,他必定不會拋下我!

    以前的臨安府做不到這一點,趙官家做不到這一點,但楚大人做得到!

    匠戶村的三千居民們,開始擺脫流亡者的心態,產生了對於琉球匠戶村小政權的歸屬感。

    錢小毛提著一小串銅錢,昂首挺胸走在村里的大路上。他故意把胸挺得高高的,胸前那塊銀閃閃的東西,晃得人眼花。

    快嘴二嬸老遠就看到了,大聲問道:“餵,小毛,胸口掛的個啥呀?”

    錢小毛已經無數次的回答過這個問題了,但是,他巴不得每個人都來找自己問一遍,不,三遍,還是少了,問上一百遍才過癮。 “這個東西叫做勳章,是咱們漢軍裡專門獎給勇士的!這次出兵打山越,就我得了一塊!”

    “喲,還勇士呢,誰不知道你是膽小鬼?”二嬸以前最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打聽小道消息,張家媳婦生兒子、李家三小子打老婆,全村里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但這幾天忙著侍弄小雞,她連錢小毛立功的大新聞都沒聽說。

    她不知道,賣菜的胖丫知道:“二嬸你不知道呀,全村都傳遍了,小毛哥幫皮猴子擋了一箭,還親手殺了二十個山越蠻子!”

    “呵呵,沒有沒有,都是瞎傳的,我最多殺了五個。”錢小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過馬上又驕傲的補充:“瞧,這個勳章,是剛打完仗的時候,楚大人親手掛在我胸口的!他說,我已經是一個勇士了!”

    錢小毛特意強調了“楚大人”“親手”,那得意的樣子,就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

    “哎喲喲,嬸兒真沒看出來!記得以前在臨安的時候,小毛連隻雞都不敢殺,咋被楚大人一調教,就變了個人呢?”二嬸大吃一驚,將錢小毛上下打量一番,覺得似乎他身上有點東西和以前不一樣了。

    二嬸拿個竹爪籬,從鍋裡撈出三個茶葉蛋,想想又有點捨不得,手一抖,滾回去一個。拿著兩個茶葉蛋塞到錢小毛手裡,熱情的說:“來,拿著,咱們小毛立功咧,這是嬸兒請你吃的。”

    錢小毛手像被火燙似的一縮,“嬸兒,楚大人說了,咱當兵的不能白拿老百姓東西。”

    “這是嬸兒送的,咋叫白拿呢?”

    拗不過熱情的二嬸,錢小毛收下了茶葉蛋,不過飛快的丟下了十個銅錢,一溜煙的跑了。

    家門口,妹妹秀秀等了好久,看見錢小毛笑盈盈的回來,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哭著撲進哥哥懷裡。

    “哥,以前小紅她們說你是膽小鬼,我怪你不爭氣;可是你走了,我又好想你,害怕……”

    錢小毛輕輕拍著她的背,“傻妹子,以前是哥太混帳。不過現在好了,你看,楚大人發給我的勳章,他親手掛到我胸口的!”

    秀秀抹了把眼淚,撫摸著哥哥胸口的勳章,破涕為笑。以後,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訴小姐妹們,我有一個最勇敢的哥哥!

    “看,還有楚大人發的賞錢。”錢小毛舉起手裡的銅錢,“我要多掙些錢,替妹子攢上一大筆嫁妝,將來找個好婆家。”

    楚風把戰利品——鹿茸鹿皮全部賣給了祝季奢,得到的錢存了小部分,大部分作為賞錢發給了士兵們。從此以後,漢軍的條令條例又多了一條:所有繳獲須交公,由上級秉公分配。

    鹿皮、鹿茸、幹鹿血和鹿肉脯,都是富貴人家常用的,不少人相信鹿茸鹿血能對男人那方面起作用,所以銷路非常好。

    同時,最近江南戰事結束,不少蒙古、色目貴人到了江南,這些草原上長大的民族,習慣了享用鹿製品,但江南哪有那麼多鹿?正好琉球來了大批鹿產品,祝家弄到江南,銷售場面非常火爆,甚至藉著這些東西,成功敲開了幾個蒙古王公的門路。

    祝季奢馬上在琉球開了個鋪子,派了個姓冉的掌櫃長期待在這邊,專門負責收購鹿產品。

    張廣甫敏銳的發現了商機,向楚風進言:“今東翁大胜山越,諸蠻人不敢拂逆,何不到他們山寨中開辦商舖,收購他們的鹿皮鹿茸,再賣與祝家?前日學生盤點帳目,尚有活錢三千餘貫,以投入二千貫本錢計,若開得十處鋪子,則一年可得利錢萬貫吶!”

    紹興師爺與東家的關係,介於僱傭和朋友之間,東家對師爺是客客氣氣的,有的時候起了衝突,師爺生氣了還會拂袖而去,身份比店舖裡的掌櫃、家裡面的管家要高,所以張廣甫自稱“學生”,稱楚風“東翁”。楚風幾次說可以隨便點,他也不肯改口,也就任他去了。

    楚風懶洋洋地說:“國營企業搞點鹽業、煤礦之類,投入大、集約化程度高的項目就行了。販賣鹿皮鹿茸這種事情,應該全交給老百姓,市場化運作嘛。若是每個賺錢的行業都要國營企業去插一腳,那不就搞成官僚資本主義了嗎?要藏富於民。”

    “藏富於民……”張廣甫咀嚼著這四個字,眼睛一亮,一揖到地:“東翁高論,學生受教了!”

    雖然鹽場的規模在不斷的擴大,但磚頭水泥還是剩下很多。畢竟有上百號工人加班加點的干,幾個磚窯、水泥窯不歇氣的燒,磚頭水泥幾乎把料場堆滿了。

    於是楚風以水泥五文錢一百斤,磚頭十文錢一百塊,石灰兩文一百斤的史上最低價出售建材。同時推出了一份規劃圖,每戶都可以在上面選一個地塊,自己建房子。

    這個政策的出台,實在是恰到好處。

    楚風通過和祝家的貿易,成功解決了糧食短缺的問題,匠戶們可以通過各種形式的勞動、貿易換得銅錢,以銅錢購買平價糧食,生活安定起來。

    對山越人莽岳部落的勝利,使人們看到了楚風有保護安全的能力,產生了長期定居的打算。

    楚風通過工場工資、軍餉,把自己的超額利潤向民間變相的轉移支付,再加上民間自發的商貿活動,老百姓們都有了一筆小錢,這麼低的價格出售建材,他們完全能夠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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