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造物幻想 作者：風的印跡 (已停更)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一章 地下盜賊行會（中）
　　





　　劉懿威身為谷東城城主，也算是烏嵐帝國的一方諸侯，且管著這麼一個交通要沖，油水著實不少，這些年過得還算舒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位置有很多人盯著，難免又有些戰戰兢兢。
　　
　　他之所以能坐上現如今這個位置，完全是權力制衡下的結果。谷東城位于左京與絡城之間，處于兩者勢力之間，王氏與林氏誰也不能容許對方的人據有此城的城主之位，因此便只能由朝廷指派中立人選出任，也就是他——人稱幸運的劉懿威。
　　
　　幸運並不是一種常態，必須謹小慎微地維繫，行差踏錯的後果只能是給自己轉運成倒霉鬼，比如現在。
　　
　　眼前是一位年少的三星造物師，單純地按照雙方的位階來比較，劉懿威身為五階上品官員地位應該更高一點，但是他卻不敢這麼想，而是像孫子一樣地巴結著對方。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小大人究竟有什麼深厚的背景或者豐功偉績，但是左京王城主的公文照會中明確告知此人是奉命進京面聖的。而且劉懿威也不是那種沒有眼力的人，否則也很難做到如今這個位置，三星造物師算不上很了不起，但是一個如此年少的三星造物師就非常了不起了，今後的前程肯定比自己遠大，屬于只能巴結不能得罪的對象。
　　
　　這位赤楓大人在自己的地頭上失竊了，而且是價值不菲的寶貝，雖然有對方自己大意的原因，但這件事他逃不了干係，左京王德勝只要在景帝那裡參一本，說自己縱容盜賊行會在谷東城設立據點，就足以讓自己罷官，甚至鋃鐺入獄。
　　
　　怎麼說呢，劉懿威確實是縱容了，因為盜賊行會想要在此地設立據點，少不了要孝敬他這位城主大人一份好處。秘密這種東西，只要真要徹查下去，沒有什麼是挖不出來的，這世界沒有天衣無縫這種事情。
　　
　　「身為城主，大人您應該知道自己城裡有地下盜賊行會吧？」羅犽的質問相當犀利，尤其是在他上過戰場之後，更添了一分軍人的鐵血，而額頭上的那道疤痕也讓他顯得很有男子氣概。
　　
　　當初那兩名隨扈武官得知這是羅犽在前進營地大捷的戰場上留下的疤痕，也都是豔羨不已。他們之所以會被王德勝派來護送赤楓進京，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確實有能力，但另一方面又說明他們並非左京王氏的嫡系人馬，所以才會被安排這種跑腿伺候人的差事。他們最大的願望自然是能像羅犽一樣上戰場，憑著個人能力建功立業，而不是在左京這攤深不見底的水塘裡辛苦地撲騰。
　　
　　劉懿威聽到羅犽的質問，雖然眼前只是個毫無名氣的隨侍武士，但隨侍武士的聲音通常代表著侍主造物師大人的意思，他自然是不敢有所怨言，老老實實地答到，「下官是知道的。」
　　
　　他不敢回答不知道，那等于是承認自己無能，連谷東城裡有些什麼勢力存在都不知道，同樣難逃被免職的噩運。
　　
　　承認了這點之後，劉懿威又接著解釋，「盜賊公會雖然是見不得光的地下行會，但勢力相當強大，早在下官就任谷東城主之前，便已經在此設立據點。本著……」
　　
　　「不需要解釋，我們不關心這個。既然你知道，就帶我們去要回東西。」羅犽打斷了他的話語。
　　
　　赤楓有些擔心地在後面扯了扯他的衣服，生怕羅犽哥哥激怒了眼前的這位城主大人。
　　
　　劉懿威不但不以為意，反而是眼睛一亮，對方是造物師大人，並非天官冢宰轄下的吏部官員，並非來此稽查自己的工作，只要自己把事情辦好了，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于是他點頭哈腰地對眼前兩個孩子說到，「此事交給下官來辦，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大人您被竊的東西要回來！」
　　
　　赤楓有些無語地看著劉懿威，同樣是城主大人，為何眼前這位和左京王德勝差了這許多。
　　
　　隨即一行人在劉懿威的引領下離開城主府，同時還帶上一隊城衛士兵，在谷東城裡七拐八拐地來到一處巷弄，在一棟不起眼的小樓前停下。在屬下面前，劉懿威又恢復了城主的威嚴，全然沒有剛才卑躬屈膝的做派。
　　
　　在他的授意下，一名城衛隊長走上前去，重重地拍著那扇木門，同時嘴裡還不停地大聲喝罵，完全就是個仗勢欺人的酷吏。
　　
　　不一會兒，門開了，裡面一名七旬老嫗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小心地問到，「大人，有什麼事嗎？」
　　
　　劉懿威示意那名城衛隊長退下，自己踏前一步，趾高氣昂地說到，「去叫張三出來，就說我劉某人來了，少跟我裝傻！」
　　
　　老嫗看似渾濁的雙眼在這一刻亮了亮，也不再像剛才那樣作偽，而是恭敬地答到，「大人您稍等。」
　　
　　片刻之後，房子裡面跑出來個中年人，個子不高，很瘦，但是一臉的精幹與狡詐。他看到門口的架勢，並未有什麼驚奇的反應，反而是笑嘻嘻地迎了上來，「城主大人是稀客啊，居然在百忙之中抽空來關心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只是不知道大人您帶了這麼多人來是為何？」
　　
　　劉懿威不想和對方打哈哈，尤其是在左京來的人面前，于是他一臉嚴肅地直入主題，「少來這一套，你手下的小崽子闖禍了！」
　　
　　看著他臉色不善的樣子，又注意到隊伍中有幾張陌生面孔，本就善于觀顏查色的盜賊張三立刻明白到劉懿威的處境，于是也不再胡亂說話，而是等著對方把來意挑明。
　　
　　劉懿威見他識相，這才放下心來，把身後的赤楓讓了出來，恭敬地說到，「這位是赤楓大人，左京王城主派人護送他進京面聖，卻在驛站附近遇到一個沒長眼的小賊，把大人身上一件重要的物件給偷了。今天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那小賊連同大人失竊的東西給我送到城主府來！否則過兩天再來這裡找你算賬的就不是我劉某人了，而是左京王城主的城衛軍！」
　　
　　張三立刻就聽懂了他的意思，劉懿威這是在告訴自己，若是今天的事情沒法解決，他這個谷東城主就做不下去了，而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谷東城的地下盜賊行會也將招到致命的打擊。
　　
　　「維護谷東城的治安是每個城民應盡的義務，既然城主大人將此任務交給在下，在下必然竭盡所能！」他也做出了表態。
　　
　　隨即他把目光轉向赤楓，心想著這位少年造物師究竟是什麼背景，竟能讓往日裡趾高氣昂的劉懿威如此敬畏。不過他也不敢隨便與對方攀談，而是恭敬地問到，「幾位大人是打算回府等候佳音呢？還是打算在寒舍稍候？」
　　
　　赤楓對于核心齒輪的下落還是比較緊張的，自然不願意回城主府或者驛站等消息，當即答到，「你需要多長時間？如果很快的話，我就在這裡等著吧。」
　　
　　盜賊行會不同于其他行會，他們畢竟是一群行走于陰影中的邊緣人物，不可能像冒險者公會的會員那樣散漫。盜賊們若是沒有嚴密的組織機構和管理方法，恐怕早已被某位唯利是圖的叛徒出賣了整個組織。所以張三身為盜賊公會于此地的負責人，對于此地的盜賊控制力度還是相當強的，任何一名盜賊的來去和行蹤都在掌控之中。
　　
　　谷東城不大，從城東走到城西也要不了半個鐘頭，連帶找人問話，張三自然有把握在一個鐘頭之內找到那位不開眼的小傢伙，于是便熱情地邀請幾位大人入內小坐片刻。
　　
　　劉懿威眼見事情有了著落，心中的大石頭也放下了一半，便讓城衛先撤了回去，只留下兩名貼身的侍衛，這也是在向張三表明，只要對方配合，自己無意深究此事。
　　
　　羅犽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跟著赤楓走進了眼前這棟不起眼的小樓。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一章 地下盜賊行會（下）
　　





　　盜賊公會被稱為地下公會，並不僅僅是因為其見不得光的職業，事實上這一處位于谷東城的據點就是設立在地下室之中的。從外面看，這座小樓的佔地面積相當有限，然而通過隱藏在其地窖裡的樓梯往下，一個數倍于地面的大廳出現在眾人眼前。
　　
　　盜賊公會的大廳被細緻地分為了休息區、辦事區和交流區。
　　
　　休息區是幾間獨立的小房間，供那些在地面上不慎被人盯上的成員暫避風頭。比如今天赤楓要找的人，如果不是城主劉懿威直接把赤楓帶到盜賊公會的據點來，而是虛應其事地在谷東城裡發佈追緝令，那麼對方肯定會躲在這地底下休息幾天，等到赤楓一行人離開谷東城之後再出來。
　　
　　辦事區顧名思義，是用來為盜賊們處理一些公會業務的辦公區。幻物大陸上的盜賊們是否加入公會全憑自由，但是加入與否直接關係到他們的後勤保障和社會地位。一個獨行賊哪怕身手在好，每日寢食難安地東躲西藏，早晚是要栽跟頭的。而加入盜賊公會之後，他可以在這裡避風頭，可以通過公會渠道購買傷藥、銷售贓物，無需擔心別人通過交易渠道順藤摸瓜地找到自己頭上。
　　
　　當然，要享受這些待遇的前提條件是要繳納會費。與之相比，財大氣粗的造物師公會完全不需要繳納任何費用，造物師們還能享受到各種一般人沒有的特殊待遇。而冒險者行會除了登記費之外，也無需再繳納任何費用，是通過賺取任務委託的抽頭來作為活動經費。各個行會的待遇差別由此可見一斑。
　　
　　除了以上兩個區域之外，盜賊公會的交流區則是類似于酒吧卡座一樣的格局，高高的椅背擋住了半包廂內交頭接耳的人們，與這個地下行會的特色相得益彰。
　　
　　這裡通常是會員們交流訊息的地方，比如某人盯上了一頭肥羊，但是一個人卻不方面行事，就來這裡尋求配合的搭檔。還有人來此與同夥進行交易，拿自己用不上的贓物交換有用的那些。除此之外，來到這裡的盜賊也有可能單純是來此喝一杯，與同行們聊聊天，畢竟在外面的酒吧裡他們可不敢放肆地喝醉。
　　
　　總體而言，盜賊公會的地下大廳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比之光明正大地設立在鬧市區的左京冒險者公會功能還要齊全。
　　
　　張三領著赤楓等人穿過大廳，直接從辦事區後面的一扇門走了進去，來到盜賊公會谷東城據點的後半部分，也就是貴賓室和分會長室的所在。
　　
　　至于大廳裡的盜賊們或者辦事人員們，都紛紛好奇地從各個角落裡將目光集中過來，打量著他們。作為常年在谷東城一帶活動的人，他們不可能認不出劉懿威這位城主大人，但卻對走在他前面的兩個孩子感到好奇。
　　
　　赤楓的裝束讓人一眼便看出是位造物師大人，而羅犽顯然就是他的隨侍武士。後方的人看不清赤楓的造物師星級，但是正面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三星！
　　
　　盜賊是一個最講究眼力的職業，甚至比手頭上的功夫更為重要。看到赤楓的位階之後，他們立刻便明白了這個孩子不簡單，所以劉懿威會如此奴顏地跟在他後頭。而他們還知道，造物師大人是這片大陸上最高貴也是最高傲的一群人，根本沒有可能與盜賊交好。
　　
　　既然這位小造物師大人不是會長的朋友，那麼肯定是來找麻煩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個沒眼力的傢伙得罪了這位大人，看來分會長張三是打算要犧牲那個倒霉蛋了。
　　
　　這些人的猜測沒錯，不到一個鐘頭的功夫，赤楓正在享用著張三珍藏的順京雲茶，早前在食肆前撞上他的少年已經被帶了進來，而且是被兩名膀大腰圓一點都不像盜賊的傢伙給押了進來。
　　
　　劉懿威小聲地在赤楓耳邊介紹，「這是盜賊公會的秘密執法隊，都是五階以上的武者出任，通常是用來收拾不遵守盜賊公會規定的傢伙，或者處決背叛者。」
　　
　　赤楓沒有答話，心裡卻嘀咕著，「這位城主大人該不會也是盜賊公會的人吧？怎麼對這裡面的門道如此清楚？」
　　
　　劉懿威自然不知道他心裡所想，但是即便知道了也只能苦笑以對，反正若是赤楓大人要追究責任的話，自己除非把他滅口，否則休想有好下場。但是赤楓才剛剛離開左京城，這谷東城是此行的第一站，若是于此處失蹤或者身亡，他同樣不會有好下場。說到底，他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這個孩子哄開心了，希望對方不要追究下去。
　　
　　那個少年盜賊進來之後面色蒼白地盯著房間裡的幾個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張三身上，不甘心地質問道，「會長大人！請問您這是干什麼？我們交了會費尋求公會的保護，你們卻把我們出賣給肥羊！這就是所謂的盜賊公會嗎？」
　　
　　「東西呢？」張三沒有理會他的質問，而是自顧自地詢問秘密執法隊的兩人。
　　
　　其中一名執法隊成員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條鏈子，上面掛著那枚青中帶黃的小齒輪。
　　
　　接過鏈子後，張三轉手遞給赤楓，並用眼神詢問著孩子的意思。作為一名盜賊，雖然他經手的東西有很多，對于鑑別物品價值也很有經驗，但是對于造物這種神奇的東西卻是力有不逮。
　　
　　赤楓接過項鏈，滿意地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物歸原主，那麼這傢伙交給大人您處理吧，要殺要剮隨意。」張三看都沒看那少年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少年怨毒地盯著他的背影，嘴裡卻沒有再說任何話。他是個盜賊，雖然今天看起來是惹了某些不能惹的大人物，確實是眼力不夠所致。但張三身為本地盜賊公會的分會長，本應當站在盜賊們的立場上與對方討價還價，而不是直接把他當做犧牲品拋出，這讓他很憤怒。但他卻知道自己如今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候大人們的處置。是死是活，全憑對方心意。
　　
　　這時候劉懿威呷了口茶，才打著官腔說到，「根據帝國刑律，盜竊千金者斬！赤楓大人的失物為七星造物，價值何止千金，這個小賊按律當斬，就把他交給下官明正典刑吧。」
　　
　　少年一聽這話有如晴天霹靂，差點暈了過去。他做的是盜賊行當，而不是攔路搶劫的山賊土匪，少有被處死的案例，充其量就是下牢、充軍或者發配。如非如此，他又如何敢踏入這一行，會死的話還不如去幹土匪營生劫富濟貧來得快意人生。
　　
　　此時他目眥盡裂，開始瘋狂地掙紮起來，只是力氣終究有限，無法從兩名壯漢的手中掙脫出來。
　　
　　赤楓聞言也皺了皺眉頭，眼前那位少年雖然行差踏錯，但也生得眉清目秀，並不是奸邪之輩，若是僅僅因為一次行竊就丟了性命，豈不是太過于苛刻。
　　
　　考慮了片刻，他終于做出了決定，「張會長不是說了把他交給我們處置嗎？我想帶走他。」
　　
　　劉懿威聞言反而鬆了口氣，他知道這孩子發了善心，不想少年被處死。既然赤楓大人連罪魁禍首都不願重責，那麼自己這個局外人理應更加安全。于是他連忙點頭應是，表示自己不再插手此事，而且還讓手下人將少年先行押送到官驛裡去看管著。
　　
　　撿回了一條命，少年臨走之時感激地看了赤楓一眼，也就不再掙扎，乖乖地跟著劉懿威的護衛走了出去。
　　
　　等到這些事情安排妥當之後，張三又走了進來，問到，「不知幾位大人對于這個結果可還滿意？」
　　
　　赤楓對于這位將會員當做犧牲品來拋棄的會長相當的不滿，少有的露出嚴厲的神色，思考著是否要進一步追究盜賊公會的責任。
　　
　　張三一看他的神色不對，又如何不明白，感激拿眼色詢問劉懿威的意見。若是這位造物師大人有意深究，谷東城盜賊公會據點怕是要稍微挪個窩才行，這可有點麻煩。
　　
　　劉懿威見狀趕緊開口，「盜賊行會領導無方，也該受到責罰。這樣吧，張三，你那裡可有造物師大人合用的東西，拿幾件出來作為賠償。」
　　
　　張三哪還能補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讓手下人去安排。
　　
　　事已至此，赤楓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轉頭去徵詢羅犽的意見。羅犽略帶點微笑地點點頭，暗示他接受對方的安排。
　　
　　地下盜賊行會的存在雖然讓人痛恨，但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要想憑藉赤楓微薄的力量改變這一現狀實在是異想天開。對方既然已經服軟，甚至允諾給出一些好處，也只能就此罷手，放他們一馬。
　　
　　說起來這一次若非身負烏嵐帝國景帝陛下的邀約，又有左京城衛武官隨扈，赤楓遇到這種事情怕是無法順利解決。至少劉懿威和張三不可能這麼忍讓，甚至會鋌而走險地將他和羅犽滅口了事。
　　
　　所以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谷東城是貫通左京與絡城之間的交通要道，赤楓今後少不了要再途徑此地。若是真把彼此的關係推到敵對境地，今後總是會遇到沒有皇命與左京城主王德勝保駕護航的時候，到時候強龍難壓地頭蛇，他們怕是要吃大虧。
　　
　　赤楓雖然還想不到那麼多，但出于對羅犽的信賴，最終沒有再追究下去。
　　
　　而張三給他的賠禮也很實在，都是一些造物師用得上的稀有材料，就像薩爾納斯水滴石那樣，屬于可遇不可求的那種。赤楓雖然不太樂意接受這些賊贓，但在羅犽的建議下還是收了下來，這就等于接受了對方的和解請求，皆大歡喜。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二章 我是形象代言人
　　





　　「有城鎮的地方必有辦事處！」這是造物師公會的一句口號。雖然在幻物大陸上，造物師的人口基數是最低的，但是在網點建設上卻不輸于擁有最多註冊會員的冒險者公會。
　　
　　像左京那樣的大城市，造物師公會是以分會—進修院這樣的架構立足于世人眼前，而在背山城或者谷東城這樣的小城鎮，則是以辦事處—培養所這種形式的基層單位來進行撒網式覆蓋。
　　
　　這一趟出遠門，赤楓不僅僅是應烏嵐帝國景帝陛下的邀約進京那麼簡單，唐克副院長還給他安排了另外一個任務——形象代言人。
　　
　　于是在休息了一個晚上之後，他不得不按照唐克的要求前往谷東城造物師公會辦事處報導，由當地的負責人帶他前往谷東城培養所。
　　
　　谷東城和背山城一樣，負責當地辦事處和培養所的僅有兩名造物師，一名三星的生物流造物師和一名二星的機械物流造物師分管兩個流派的基礎培養。機械物流在烏嵐帝國總體上居于弱勢，因此各地的負責人基本上都是由生物流造物師出任，機械物流為輔。
　　
　　今天輪值的是那位二星的機械物流造物師，當他看到一個年齡和他手底下學員差不多的孩子，胸前別著三枚青銅齒輪走了進來，頓時陷入石化狀態。直到赤楓把唐克的推薦函遞過來，這位當地培養所的機械物流導師才回過神來。
　　
　　「這位大人是左京進修院的！不知道怎麼稱呼？」二星造物師戰戰兢兢地問到。他也去過進修院，和背山城的托奇.貝勒一樣，被卡在了二星上不去，最終只能到基層培養所任教，所以他知道赤楓能夠以如此年紀成就三星位階，即便在進修院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天才人物。這樣一個光芒四射的天才少年，怎麼就來到了谷東城這麼個小地方？
　　
　　赤楓不由得有些納悶，那推薦函裡不是寫了自己的名字嗎？但他還是自我介紹了一番，「我叫赤楓，受左京進修院唐副院長的委派，來這裡進行交流活動。」
　　
　　「哦，哦，原來是赤楓大人啊！歡迎！歡迎！」二星造物師還是有些渾渾噩噩，在他眼中，赤楓似乎就是未來的六星甚至七星造物師，如此驚才絕豔的人物可是難得一見，必須好好瞻仰。
　　
　　花了好大功夫，這人終于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便著手安排車駕把赤楓迎往谷東城培養所。
　　
　　除了赤楓，羅犽自然是要隨行的，而王德勝派來的那兩位隨扈武官就沒有這等福分了，只能在驛站裡頭等著。
　　
　　谷東城培養所和背山城一樣，設立在城郊，位于青江畔一塊山清水秀的山窪裡。培養所有兩大流派的學員及自費生共計三十餘人，比背山城的人數略多一些。
　　
　　儘管與赤楓分屬不同流派，但是負責此地的生物流導師也不敢得罪這樣一個天才少年，于是按照推薦函上的要求，召集了所有學員及自費生，在武士營地的校場上觀摩赤楓即將為他們展示的造物演示。
　　
　　折騰了小半天時間，一切終于安排妥當，谷東城培養所的導師和基礎課老師們都不解地看著赤楓，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手段需要拿到基礎培養所來展示。
　　
　　赤楓其實也很不願意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但這都是唐克的要求，他也不好回絕，只能照辦。看著校場周圍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好奇地看著自己，年齡比自己小的有，比自己大的似乎還要多一點，他就覺得有些難為情。
　　
　　他要演示的自然是拿手的三星戰鬥裝甲，材料都是現成的，況且僅僅是為了演示的話，也不需要用到高端的原材料，二星黑合金的原料足矣。
　　
　　隨著一具接近一丈高的巨大幻影出現在校場中央，原本僅僅是好奇的學員們立刻激動起來了。雖然他們還只是一星造物師學員，但多少也知道戰鬥裝甲這種東西，還知道這是一種只有四星以上的中階機械物流造物師才能夠構造的高檔玩意兒。
　　
　　不一會兒，有人已經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眼前這位小小的造物師也不過是三星位階，距離能夠構造戰鬥裝甲的四星還有些差距，他是如何做到的？
　　
　　越級構造戰鬥裝甲，這一點在左京進修院也不過是方興未艾的技巧，只有少數幾位比較有實力的三星造物師能夠做得到，而四星造物師們則已經錯過了嘗試的機會。因此這種事情並不具備普遍性，也就不容易傳播開來，暫時僅在左京進修院機械物流內部流傳著，出了左京，知道的人並不多。
　　
　　赤楓的演示誘惑了谷東城培養所的學員們，震驚了導師和老師們。等到他完成造物之後，羅犽立刻上去進行操控演示，告訴這些觀眾們，赤楓大人的三星戰鬥裝甲並非中看不中用的擺設。
　　
　　而這個時候，谷東城培養所的造物師和未來造物師們已經坐不住了，紛紛圍著赤楓提問，而最受關注的一個問題就是生物流導師所提的，「請問大人您真的是三星造物師嗎？應該是四星的吧？」
　　
　　其實無論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他知道自己都會被震驚。如此年輕的四星造物師，或者越級構造戰鬥裝甲的造物師，無論赤楓是哪一種，都將擁有天才之名。當然，即便沒有這兩個答案，如此年輕的三星造物師依然是個小天才，只是沒那麼驚人罷了。
　　
　　「這位大人，我當然是三星造物師，而且您應該看到了，我用的材料都是二星的。也就是說，從理論上而言，二星造物師也是能夠構造戰鬥裝甲的。」赤楓本不想回答得如此張揚，無奈他現在的身份是左京進修院機械物流的代言人，不得不如此。
　　
　　生物流導師承認自己對于機械物流的瞭解有限，于是乖乖地閉上嘴退到一邊，把自己平日裡相處得並不算融洽的機械物流同事給推到前面繼續提問。
　　
　　而到了此時此刻，谷東城培養所的機械物流導師已經是五體投地了，他以一種近乎于虔誠的目光看著赤楓，「大人，這真是太令人驚奇了！請問您是如何做到的？」
　　
　　「想知道嗎？一時半會兒恐怕說不清楚。」赤楓不得不再次搬出唐克事先為他準備好的台詞，「來左京進修院吧，你們可以學到這種技巧。」
　　
　　機械物流導師聞言黯然，他已經過了在進修院學習的歲數，而且也不太可能再進一步了。但他隨即又有些振奮，因為僅從理論上來說的話，三星之前，造物師是沒有門檻的。除非天賦極差的人，否則理論上都可以達到三星位階。
　　
　　當然，事實上在幻物大陸的造物師當中，有大約百分之四十五是低于三星的。不過這些一二星的造物師中很大一部分還有繼續成長的空間，只是需要耗費一些時日而已。
　　
　　換句話說，赤楓越級構造戰鬥裝甲，就是給絕大部分無法突破四星門檻的低階機械物流造物師體驗中階造物的機會，如何能不誘人！
　　
　　谷東城培養所的這位導師甚至動了回爐再造的念頭，打算接受赤楓的誘惑，自費去左京進修院再學習幾年。至于他的學生們，早就已經開始想入非非了，彷彿他們已經達到二星層次，獲准加入左京進修院繼續深造。
　　
　　不得不說，唐克安排的這位形象代言人大獲成功，完全俘獲了谷東城培養所機械物流學員的心，甚至連一些生物流學員都對左京進修院充滿了嚮往與憧憬。
　　
　　至于唐克為何要做這種事情，還得從造物師公會的架構說起。進修院與培養所雖然分別為造物師公會旗下的兩級教育機構，但彼此間並沒有從屬關係。培養所的學員畢業後想要去哪所進修院，全憑他們自己的喜好，當然也會接受導師的推薦。也就是說，哪怕是背山城培養所出來的學員，也可以選擇帝國東部的右京進修院深造，甚至可以去塔拉帝國。
　　
　　而各大進修院之間因為春季交流賽的緣故，彼此之間存在著競爭的關係，因此生源的多寡直接關係到一所進修院的實力強弱，誰擁有了更多的生源，誰就擁有了未來，各大進修院不得不時常搞一些類似的活動來吸引生源。
　　
　　而谷東城培養所位于左京與絡城之間，歷年來都是兩大進修院下力氣爭奪的重點對象。而絡城方面在以往的爭奪中都是稍佔優勢，因為谷東城培養所雖然與絡城進修院沒有直接的統屬關係，但谷東城造物師公會辦事處卻是屬于絡城分會管轄的，難免要與那邊親近些，導師們也會優先推薦學員進入絡城進修院深造。
　　
　　只是今年局勢要改變了，橫空出世的赤楓演示了越級構造戰鬥裝甲的絕技之後，不止是學員，連導師的心都已經飛到了左京進修院，接下來幾年該培養所學員的流向可想而知。
　　
　　赤楓圓滿地完成了形象代言人的任務，而去往上京的路途還很漫長，他謝絕了谷東城培養所挽留他多待幾日的請求，決定抓緊時間繼續趕路。
　　
　　末了，谷東城培養所的機械物流導師巴巴地看著他，問到，「大人打算如何處置這具戰鬥裝甲？」
　　
　　「當然是留下來了，這東西我隨時都可以構造。」赤楓想到不想地答道。
　　
　　此時他並不知道，這個回答究竟給左京進修院機械物流帶來了多大的好處。
　　
　　從這一年起，谷東城培養所機械物流成了左京進修院忠實的擁躉，在這具與「弓手」試做甲型有著相同顏色的黑色戰鬥裝甲鼓舞下，一代又一代的機械物流學員循著赤楓的足跡走進了左京進修院，或者瞻仰他，或者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再現他的神奇。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三章 挑釁絡城進修院（上）
　　





　　離開谷東城培養所之後，赤楓再沒有進城，而是直奔東門外的官道，加入已經在那裡等了半天的雪櫻等人。
　　
　　赤楓注意到後面一部馬車上還捆著一個人，被扔在了原材料堆裡，正是昨天黃昏時偷了自己小齒輪的那個少年盜賊。
　　
　　「把他放了吧。」赤楓轉頭交代那兩名左京城武官。
　　
　　兩人沒有說什麼，但是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敬佩。他們都沒有什麼背景，出身于的平民階層，沒有成為造物師的天賦，在武者這條路上的成就也有限，無法成為晉身之資。常年接觸和他們一樣來自社會底層的人和事，他們知道哪怕是盜賊也並非十惡不赦，只是一群被迫走上錯誤人生道路的人。
　　
　　所以對于赤楓從劉懿威手頭上保下這個少年一條命，他們已經感覺到這個孩子身上還沒有沾染上其他造物師大人傲慢的惡習。現如今赤楓沒有施以任何懲戒便要放人，更顯胸懷寬廣。如果赤楓此時願意招攬他們成為隨侍武士，他們甚至願意脫離軍籍從此隨侍身側。
　　
　　至于那個少年盜賊更是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身上的繩索被解開，才醒悟過來，跪倒在赤楓面前，「多謝大人寬恕！只是還請大人幫我帶走。」
　　
　　赤楓不解地問到，「難道你不想自由？」
　　
　　少年羞赧地答到，「不是的，大人。只是若是我在此處離開大人您，張三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所以還請大人帶我去絡城吧！」
　　
　　此去絡城不過百多里路，用不了多少時間，赤楓也不介意捎個人，于是便同意了。
　　
　　少年安分地跟著兩名武官坐在後面的馬車上，默默地看著赤楓瘦弱的背影，雖然一路上很少開口，但是他眼神中卻充滿了感激和敬仰。
　　
　　第二天黃昏時候，赤楓終于來到了位于帝國腹地的通衢之地——絡城。絡城和左京同為帝國五都之一，相距也不過幾百里地，但是兩城的佈局卻有著天壤之別。
　　
　　左京為帝國西部重鎮，大老遠便能看見那高大的城牆綿延數里地。而一行人到了絡城近郊，赤楓卻是找不到絡城的城門和城牆，入目的卻已經是鱗次櫛比的房舍和來來往往的車馬人群。
　　
　　一條寬敞的大道足可以讓四部馬車並行，比左京貫穿東西和南北的兩條主幹道還要寬了許多。就算是這樣，這條大道還是顯得有些擁擠，左右兩側的店舖門口只要有馬車停下卸貨，就會在局部形成擁堵，這在左京城是難以想像的。
　　
　　見此情形，赤楓相信自己已經進入了絡城，于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懷疑自己剛才是否因為打瞌睡而錯過了入城的那一幕。
　　
　　同車的都是自己人，肯定不會因為這個笑話自己，赤楓乾脆開口向他們求證，「是我錯過了城門，還是你們也沒看到？」
　　
　　與赤楓同車的其餘三個孩子也都是地地道道的西部人，第一次來到絡城這地方，同樣對此感到萬般不解。羅犽的沉默就代表了他也沒看見，所以無需多費唇舌。雪櫻本就不能說話，只能用搖頭來回答。
　　
　　唯一能夠也願意開口的雪桃羞怯地答到，「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錯過了城牆和城門，沒想到赤楓少爺你們也沒有看到呢！」
　　
　　他們說話時卻忘了前面的馬車伕能夠聽見，只是那車伕隸屬于左京城主府，平日裡都是替大人物趕的車，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能隨便與車上的乘客搭話，于是乾脆就裝聾作啞，習慣了當個悶葫蘆。這會兒他也聽見了身後幾個孩子的討論，心裡雖然知道答案，卻不敢開口提醒。
　　
　　倒是赤楓把他給想了起來，主動過來攀談，「大叔，這絡城怎麼沒有城牆城門？」
　　
　　馬車伕被赤楓一句大叔叫得手足無措，這也怪不得他。平日裡坐他車的大人物們上車之後最多報個地名，然後就視他為不存在，從來沒有人找他攀談，更不用說還帶上了如此親切的稱呼。
　　
　　「大叔？」赤楓以為對方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馬車伕這才醒悟過來，哆哆嗦嗦地把心裡早就回答過好幾遍的標準答案給說了出來，「這裡是絡城郊外，城牆和城門還在前面三里遠。」
　　
　　「啊？」這下子輪到赤楓傻眼了。他轉頭四顧，這麼繁華的地段居然還只能算是郊外，離城牆居然還有三里地之遠，那背山城要算什麼？山溝溝嗎？或許是吧……
　　
　　馬車繼續前行，一旦打開了話匣子，這位車伕大叔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似乎要將憋了半輩子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他主動地向四個好奇的孩子介紹他所知道的關于絡城的一切。
　　
　　絡城城牆內的面積可能是帝國五都中最小的，但是實際佔地面積卻比上京還要大一些，奧妙就在這城牆外的郊區。
　　
　　絡城于建城之初，只不過是帝國腹地裡的一座普通中等規模城市，比之其餘四都要差了一個等級。但是作為通衢之地，絡城居中聯繫著其餘四都，同時也承擔著各地特產和貨物轉運的樞紐職責，于是這個城市很快便發展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絡城城牆內的土地和設施已經不夠用了，而地處帝國腹地，絡城也長期承平，並不像左京那樣時不時要與塔拉帝國來一場大戰。因此各商行便開始在絡城城牆外面建設一些中轉倉庫和車馬行，然後客棧食肆也隨之如雨後春筍般地湧出。到了現在，絡城就以這種城外城的姿態展現在了世人的面前。
　　
　　除了東南面青江下遊方向是平民區之外，絡城城牆外基本上全都是商業區。這裡有全烏嵐帝國最大的車馬行、最大的中轉庫房、最大的物資集散市場、最大的航運碼頭、最大的……總之凡是商貿方面需要的設施，這裡都有，而且大部分都是最大的。
　　
　　青江在絡城這裡已經不再像左京所處的上游部分那般狹窄而湍急，寬敞的河道以及平緩的水流適合排水量超過一千料的大型舟船行使，水運成本非常低廉，所佔的運力比重已經接近馬車，達到了四成左右。之所以無法達到五成，完全是因為北上上京完全要依靠陸運。而西去左京的水運也受到排水量的限制而導致成本提高，所以更多地依賴于陸運。
　　
　　沿著青江南岸，十來個航運碼頭由東向西一字擺開，航道上的舟船密度不遜于官道上的馬車。來自南方順京與東部右京的無數物資更多是通過帝國的漕運體系運到絡城來，才由馬車轉運西部和北部。
　　
　　而作為最初的絡城，也是狹義上的絡城，城牆裡的部分成了富人區、城主府、造物師分會、進修院、官署的所在。當然，作為絡城本地勢力的代表，絡城林氏自然也集中居住在了城牆裡。而冒險者公會和各行業協會及各大商行則全部轉移到城牆外面的商貿區來。
　　
　　說到這裡，車伕大叔自然知道赤楓的行程，接下來就該進城去往絡城進修院了，于是他的話題立刻又轉向了這方面。
　　
　　「說起來絡城林氏的才氣和天資不知道是否全部集中在了鎮西大將軍林順的身上，偌大的一個家族居然沒有任何一位六星造物師。哪像我們左京王氏，王德言大人與王庭郁大人都是正在衝擊七星的六星造物師，而年輕一代又有王庭壁這樣的天才少年。」
　　
　　說到這裡，車伕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聽眾也是位天才造物師，趕緊補充，「當然，我這裡說的僅僅是左京王氏，不包括左京進修院的其他大人。」
　　
　　赤楓聳聳肩，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車伕眼見赤楓不在意，便繼續口沫橫飛地傾倒著滿腹的見解，「按照帝國五都的慣例，造物師公會與進修院的負責人通常由五大家族的人出任正職，唯有絡城這裡是個例外。絡城林氏最強的造物師也不過是五星，實在無法服眾，因此這裡的造物師分會和進修院大權就不得不旁落外姓人氏。您也是位造物師大人，應該比小人清楚，造物師眼中可沒有什麼五大家族，只有實力！」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三章 挑釁絡城進修院（中）
　　





　　造物師公會地方分會的正副會長通常由六星造物師出任，同時兼任進修院正副院長，這已經是幻物大陸上不成文的慣例。烏嵐帝國這邊，由于生物流不管是從勢力還是實力上都要勝過機械物流一籌，因此正職基本上都由生物流六星造物師包攬。而在塔拉帝國那邊，則恰恰相反。
　　
　　在烏嵐帝國五都之中，除了絡城林氏沒有六星造物師之外，其他四城都由李、王、陳、張四家的六星生物流造物師出任會長，這也是造物師公會與地方勢力的一種兼容並蓄，如此才能確保雙方的利益共榮。
　　
　　而作為五都之中的唯一特例，絡城林氏與絡城造物師分會的關係就有些尷尬了。就算絡城造物師公會分會長不會與絡城林氏對著干，但畢竟不是一家人，他也不可能積極主動地為絡城林氏謀利。這或許是因為林順太過于傑出，而絡城林氏伸進軍方的手也因此有些太長，老天變相地給他們以削弱，免得當今烏嵐帝國景帝陛下過于擔驚受怕。
　　
　　而反過來，因為不是自家人當權，絡城林氏也不可能給絡城進修院太多的恩惠。畢竟拿自己的資源去成就他人的成績，不是什麼人都願意做這樣的賠本買賣。也因為這樣，絡城進修院近年來一直處于五都末尾的尷尬境地，在春季交流賽中成為人見人愛的魚腩。
　　
　　但是這條魚腩也僅僅是針對生物流之間而言，真要拿了其他進修院的機械物流代表去對抗絡城進修院的生物流選手，勝算依然不大，畢竟這裡是烏嵐帝國。
　　
　　赤楓雖然成了左京進修院兒童組今年的主將，替唐克掙回了面子，但這位副院長大人還是對于來年的春季交流賽有些缺乏信心，因此他悄悄地為赤楓安排了一場交流賽，對手正是五都進修院中最弱的絡城。若是赤楓能夠拿下絡城今年的兒童組主帥，那麼來年進京就算成績不會很好，但也不至于墊底；若是連絡城都拿不下，唐克就考慮要用點手段了。
　　
　　但這一切都是悄悄進行的，身為當事人，赤楓完全不知情，只是根據唐克的要求帶著一封信前往絡城進修院報到。
　　
　　不過赤楓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來到絡城進修院，而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當兩輛馬車穿過繁華無比的絡城郊區，赤楓終于看到了狹義上的絡城，走進了絡城的城門。在絡城西門接受例行盤查時，王德勝派來的隨扈武官立刻上前遞交相關文牘。按理說在這一手續完成之後，兩部馬車應該得到放行，然而此時的情況卻並非如此。
　　
　　當值的城衛小隊長大致地看了看文牘，便把視線轉向了依然安坐于馬車上的赤楓等人，向左京城武官問到，「那位就是赤楓大人？」
　　
　　左京城武官聞言有些納悶，心想著「你一個小小的城衛問這麼多干嘛？便是你的上司西門城衛主官見了赤楓大人還不得恭恭敬敬的。」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畢竟赤楓的那一身造物師裝扮也瞞不了人。
　　
　　小隊長得到了確認之後，便往馬車走去，神情莊重地對著赤楓說到，「赤楓大人，煩請移駕隨末將前往西門官署一趟，我們大人指名要見您一面。」
　　
　　同為城衛，絡城衛軍的素質是赤楓目前見過最高的，幾乎可以與鎮西軍這樣常年征戰的邊軍媲美。相比之下，無論是背山城還是左京，那裡的城衛軍官看起來像官僚多過像軍人一點。或許正是因為普遍的素質較高，絡城林氏才出了林順這麼一位名將；也有可能正好相反，林順的出現給絡城衛軍帶來了洗心革面的變化，讓他們擁有了軍人的作風。
　　
　　正因為如此，儘管對方並沒有說明詳細的原因，赤楓還是同意隨他前往絡城西門官署走一趟。
　　
　　然而西門城衛主官並非真正想見赤楓的人，他也沒那麼大的面子能夠利用職權結交一位如赤楓這般注定要名留青史的造物師。
　　
　　在一行人來到西門官署的時候，提前得到通知的城衛主官已經出門相迎，「久仰赤楓大人盛名！末將奉城主大人之命，一直在等候赤楓大人的到來。不知大人是打算在此稍息片刻，再隨末將進城主府呢？還是打算現在就過去？」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已經明白真正在等著赤楓的是何人。竟是絡城城主相邀！
　　
　　赤楓回憶了一下剛才車伕在路上為自己做的介紹，絡城城主毋庸置疑的是由絡城林氏壯年一代中的佼佼者出任，名叫林永健。這位林永健和左京王德勝一樣，都是家族著力培養的政界人才，是權力梯隊的第二棒，如無意外的話，在現任的冬官司空與地官司徒退下來之後就將頂上去，走入烏嵐帝國的權力核心。
　　
　　如此說來，憑著赤楓與林順、林永威的關係，這位絡城城主大人知道赤楓的事情也就很正常了，所以沒有理由放著現成的關係不用。
　　
　　雖然厭煩這種功利色彩極濃的社交方式，可是赤楓目前還沒有拒絕的資本，直到他成為七星造物師的那一天。
　　
　　西門城衛主管先一步派人去通知林永健，而自己則陪著赤楓慢慢地過去，沿路為他介紹一些絡城的風土人情和歷史典故，與先前車伕所說的大同小異，赤楓只是出于禮貌才勉強聽著。不過這位城衛主管的位階雖然與斯納伯相同，卻更具軍人做派，所以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諂媚。
　　
　　說起來斯納伯也是個好運氣的傢伙，在赤楓還只有六歲大的時候便成功勾搭上這條未來的大腿，所以他儘管諂媚，赤楓卻已經習慣成自然了，並不覺得反感。
　　
　　隊伍很快來到絡城城主府，其實這段路程並不遠，只有兩里路。
　　
　　城牆內的老絡城僅僅比背山城大一圈，是一座長寬五里的中型城池，而城主府恰好位于城池的中心位置，佔地面積也有一里方圓。城主府以北為絡城林氏的聚居地，而其他姓氏的絡城富人居住在東西兩側，正南方向則被絡城進修院與造物師聚居區佔據。
　　
　　林永健並沒有親自出迎，畢竟他是一位七階上品的一方大員，比之赤楓現如今的地位和影響力還有較大的差距，兩者暫時還不是一個層級上的人物。不過林永健也給予了赤楓足夠的重視，讓他的絡城長史于城主府的內城門處相迎，這也算是高規格的禮遇了，按理說只有五星以上的造物師才有資格享受。
　　
　　赤楓的馬車進入絡城城門時，這座城市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相比于燈火通明、人潮湧動的牆外新城，牆內老城顯得失色了許多，清一色的深宅大院阻隔了家的燈火和溫馨，只以那冰冷的大宅門對著街道。
　　
　　這種感覺無疑讓人很不舒服，原本已經飢腸轆轆的一行人更是有一種無家可歸者的淒涼，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地吃一頓熱騰騰的晚飯。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居然得先去城主府一趟，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樂意的。
　　
　　絡城長史似乎是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一邊領著眾人前行，一邊說到，「各位遠道而來，想必是又累又餓了，由于時間緊迫，事先也沒有做好準備，城主大人臨時在府內準備了些粗茶淡飯，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此言一出，大家的心情立刻好了許多，總算不用餓著肚子與林永健搞社交。至于城主大人究竟想找赤楓談些什麼，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一切等填飽了肚子再說。
　　
　　眾人在絡城長史的陪同下來到了城主府的宴客廳，這時候林永健也恰從另一邊的通道進來，雙方正式打了照面。相比于鬚髮斑白、五十好幾的左京王德勝，林永健顯得要年輕得多，正值壯年，烏黑髮亮的頭髮顯得意氣風發。
　　
　　看見赤楓，林永健發出了爽朗的笑聲，熱情地招呼到，「對于赤楓大人，林某可是久仰大名啊！」
　　
　　見到赤楓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不以為然的神色，他接著解釋到，「我可不是說客套話，赤楓大人的自行椅譽滿左京，便是絡城這裡，也有不少家族託人去左京捎帶幾部回來給家裡的老人使用。這還不是全部，『弓手』問世之後，這一跨時代的造物更是驚動各國高層，想來用不了多久，你就該名動天下了。」
　　
　　雖然林永健說的都是實話，但是赤楓暫時還是無法適應這種赤裸裸的吹捧，臉上立刻有些燒熱。
　　
　　林永健看著眼裡，口風立刻變了，「說這些就生分了，關鍵是林某在鎮西軍中的兩位兄弟知道你要進京，特地交代我在你路經絡城時要好好照顧你。」
　　
　　「兩位兄弟？」赤楓有些不解。按照烏嵐帝國世家族譜的習慣，族人都必須排字輩的。林永健無疑是絡城林氏永字輩的，由此可以想像他口中的兩位兄弟之一應該有林永威一個，那麼另一個永字輩的林氏族人又是誰？
　　
　　對于赤楓納悶的模樣，林永健顯然感到興趣盎然，不禁又哈哈地大笑了幾聲，顯得說不出的豪爽。
　　
　　但是一直靜靜地佇立在赤楓身後的羅犽卻不這麼認為，他在軍中和林永威待過一陣子，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豪爽，也就看出這位林永健大人的豪爽背後隱藏著的虛假成分。林永健就是個十足的官僚，而非軍人，卻頂著一張軍人般爽直的虛假面孔。
　　
　　絡城城主並不知道自己的假面已經被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少年給看穿了，而是藉機開始訴說自己與赤楓非同一般的關係，「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實絡城林氏在我們永字輩這一代，有永字三傑的說法，林某不才正是其中之一。建威將軍永威十四弟自然也是一個，另一個是我三哥，其實你也認識，只是沒有想到他的頭上。」
　　
　　「你三哥？我認識？」赤楓不記得自己還認識哪一個林某某的名字裡帶個永字的。
　　
　　這時候絡城長史在一旁搭話，「城主就別為難赤楓大人了，我來說吧，最後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鎮西大將軍林順林大將軍！」
　　
　　「居然是大將軍！可是他名字裡怎麼沒有永字？」赤楓真的是吃驚了，趕忙追問。
　　
　　林永健以一種崇拜的目光遙望西面，「我林氏世襲鎮西將軍，直到三哥才讓這將軍前面加了個大字！你可知這大將軍號有多難得？烏嵐帝國千年歷史裡，冠以大將軍之號的名將不超過五個，我三哥是絡城林氏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就憑這個原因，林氏宗親會本打算讓族人避諱『永順』二字，以顯三哥的獨一無二！只是三哥說了，永字輩的兄弟不下百人，要是都改名就太麻煩了，于是他自己改了名，從此沒了林永順，只有林順大將軍！」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三章 挑釁絡城進修院（下）
　　





　　林永健的話還沒說完，「說起來慚愧，我和十四弟都認為永字三傑這個說法有些不合時宜了，我們兩個雖然還算不錯，又怎能與三哥相提並論呢！話說這回赤楓大人的『弓手』為三哥除掉了塔拉帝國的勁敵，我絡城林氏是該好好謝謝你的。」
　　
　　說罷他舉起酒杯，「來，這杯酒我敬你！」
　　
　　赤楓有些為難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杯，又看了林永健一眼。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林永健倒是哈哈地笑了，「林某糊塗了，赤楓你雖然是位造物師大人，但同時也還是未成年人，怎可飲酒。這杯我獨自飲了，敬你！……我再飲一杯，敬三哥！」
　　
　　林永健成功地依靠林順和林永威的名字與赤楓拉近了關係。就算羅犽也不好再對他有什麼偏見，畢竟此人是能夠與這兩位並稱永字三傑的，看輕了他就等于看輕了自己老師。
　　
　　話題隨之也從林氏的永字三傑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絡城進修院。
　　
　　依然是健談的林永健先開的頭，「聽說你是赤楓你是左京進修院今年的兒童組主將，這回路過絡城，想來也會前往絡城進修院進行交流訪問的吧？」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赤楓自然點頭應了聲是。
　　
　　林永健轉頭望向宴客廳一側的窗戶，從這裡可以看清小半個絡城老城，此刻天色早已昏黑，窗外一片綿延的燈火。「現在時間已晚，你就算去到絡城進修院，怕是也無人接待。這樣吧，晚上先在城主府住下，明早我送你過去。」
　　
　　眼見赤楓似乎有推辭的意思，他不等對方開口，立刻接著說，「不要和我客氣，你和我三哥、十四弟相熟，而且你的隨侍武士又跟著我十四弟學了一陣子戰鬥裝甲操控，也算是個不記名的弟子，咱們的關係何至于這麼生疏。若是你們來到這絡城還要去住驛館，十四弟回頭可是會和我算賬的！」
　　
　　話說到這份上，赤楓若是再拒絕林永健的好意，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何況他本來就挺好說話。
　　
　　雖然林永健是絡城林氏的族人，但城主府本就是官署與住宅一體的，所以他和他的直系家眷都住在府內。與左京城一樣，城主府本身就是一座小型城堡，連營房都有，更何況是多餘的空房。
　　
　　在林永健說話時，早有人去幫赤楓一行人安排了房間，不止是赤楓和羅犽，連雪氏姐妹兩以及左京來的兩名低級武官都有份。只是各人的待遇肯定是不同的，赤楓直接被安排在了一間裝飾精美的貴賓房中，裡面的器物用品都是他沒用過的高檔貨。
　　
　　赤楓躺在檀木大床上，被那股淡淡的檀香熏得居然失眠了，滿腦子都是諸多雜念，這一陣子所經歷的事情對于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實在是有些超出其心智承受能力。
　　
　　榮譽、地位、權勢，以前想都不曾想過的東西現在似乎都唾手可得，他源自老爸赤木那種質樸純真的價值觀正在遭受著巨大的衝擊。
　　
　　不管是造物師的教育體系還是教育理念，都在向這個孩子灌輸著一種思想，「你是高高在上的造物師！你是一個可以也應該藐視一切凡夫俗子的特權人物！」
　　
　　追求進步，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類的天性，但赤楓正在經歷的一切跨度有些太大了，直接就從赤貧的社會底層一下子進入到烏嵐帝國皇帝特邀嘉賓的權貴階層，略過了中間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階段。
　　
　　若是斯納伯這樣的人物遭遇到這種權勢劇增的情況，必然會抱著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面對這一切，因為他一直在追求，所以他懂得敬畏。
　　
　　而赤楓則恰恰相反，他是個孩子，他幼年時父親的啟蒙教育裡也不可能灌輸什麼權勢這種東西，所以對權勢幾乎沒有概念的他在突然間得到了這種危險的東西時，便有些不知如何正確使用手中的力量。
　　
　　面對王德勝與林永健的曲意奉承，他從直覺裡感到不安，卻又沒有人生導師為他解惑。所以在這夜闌人靜的時刻，一切疑問和困惑都紛紛沓而至，在他幼小的心靈裡攪出一個又一個的漩渦，直到下半夜赤楓才終于疲累不堪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習慣了早起的赤楓並沒有因為昨夜的問題而改變其作息時間，依然準時起床。享用了一頓城主府豐盛的早餐之後，林永健便派人帶他前去絡城進修院。
　　
　　絡城進修院位于城主府南一里遠的地方，因為佔地面積有限的緣故，不能像左京進修院那般奢侈地將兩大流派分開，因而佈局相對比較緊湊些。
　　
　　儘管如此，兩大流派的主樓依然極具代表性，並且相距不到百步，相對而立。
　　
　　機械物流的主樓人稱「拉桿樓」，形似戰鬥裝甲之類的機械造物常用的操控拉桿，銀白色的圓柱形樓體頂端是大一號的紅色球狀頂樓，副院長室及導師們的辦公室都集中在那裡。但是從赤楓的角度來看，這棟樓長得實在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怪異。
　　
　　與之相對的，生物流的主樓則乾脆就是一棵大樹，也是經過造物師改造的物種，粗大的樹幹胸徑足有十幾丈，上面的樹冠更是大得驚人，隱約可見粗大的枝椏上有一個個的窗洞，顯然裡面都是房間。
　　
　　客觀地講，赤楓認為這棟「樹樓」是他見過的四棟主樓中最好看也最有氣勢的一座，昨日入城之時便遠遠地看到了它巨大的樹冠，當時就有些震驚了，更不用說現在近距離地實地接觸。
　　
　　「樹樓」和「筍之塔」一樣都是活的，如同盾牌般大小的樹葉在半空中隨風搖曳著，巨大的翠綠葉面時不時反射來一縷夏日的陽光。陽光被樹葉表面的角質層分解出七彩，使得整座「樹樓」都覆蓋了一層絢爛多彩的光暈，彷彿童話世界一般。
　　
　　這便是赫赫有名的「樹樓彩暈」，與「烈霞晚秋」被併稱為大陸三大勝景之一，是絡城青年男女戀愛時必須流連的場所，也是外地商旅路過絡城時必須訪問的景點。高傲的造物師們難得地願意將此地對外人開放，想來也是為了傳揚「樹樓彩暈」的美名。
　　
　　這些巨大的樹葉偶爾落下一片來，就如同一朵綠色的雲朵在空中飛舞，落地之後發出「啪」的一聲響動，揚起一大片塵土。想來若是砸在人的頭上，足以將人擊暈，因此在「樹樓」前方的主幹道上面拉了一張堅韌的大網，用來兜住落葉，免得傷人，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有顯眼的警告標誌，警示人們不要隨意進入。
　　
　　為了支撐龐大的樹冠，「樹樓」的根系必然也十分的發達。首先是無數條氣根從天而降，扎入地面吸取養分和水分，同時分攤樹冠的重量。幾條巨大的板狀根凸出于地表之上，就像一道道城牆一般向四周蔓延開來，眼看著就要侵入到「拉桿樓」的地基，不知道再過幾十年之後，絡城進修院要如何解決這一問題。
　　
　　不過以「樹樓彩暈」的名聲，以及生物流在烏嵐帝國的強大勢力，想來到時候也只能是把「拉桿樓」給拆遷了一途。
　　
　　雖然是機械物流的造物師，但赤楓來絡城進修院「交流訪問」，卻必須先進「樹樓」找絡城進修院院長報到，這也是他第一次進入到生物流的主樓裡面。先前他雖然在左京進修院裡待了大半年之久，卻從未進過「筍之塔」，甚至連方圓百步的距離都未曾靠近過。
　　
　　「樹樓」底樓是一個直徑兩丈的巨大樹洞，上面雕琢著台階。赤楓頂著胸前的青銅齒輪踏進了生物流造物師的地盤，立刻引來了眾多的目光，主要是敵視與藐視，偶爾有幾道目光中蘊含著驚訝，驚訝于赤楓的年齡所達到的位階。
　　
　　只有踏進了「樹樓」裡的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造物師兩大流派間日益緊張的那種氣氛。赤楓覺得自己彷彿在膠水中行進，每一步都要斬斷無數道目光的阻攔，都要衝破讓人感到壓抑的敵意，讓他的步子邁得特別艱難。不過他自小便是個不服輸的孩子，何況他還沒有輸，因此他挺起胸膛，迎著這些目光，大踏步地走進了「樹樓」裡。
　　
　　走進「樹樓」之後，他被眼前這個不一樣的世界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更甚于外面的「樹樓彩暈」，完全忘卻了週遭的敵意。
　　
　　「樹樓」大半被掏空了，只有一條虯曲的樹心蜿蜒著從地底下一直向上，沒入頭頂十丈高處依然完好的那部分樹幹當中，向上輸送水分養分。
　　
　　「樹樓」內部的照明與「筍之塔」是一樣的，採用生物流造物巨型螢火蟲。這些螢火蟲被豢養在固定的位置，遍佈于掏空的樹幹各處，如同繁星點點，若非普通人沒資格進入樓中，赤楓懷疑這樓內一景足以與「樹樓彩暈」並稱，而幻物大陸三大勝景也該升格為四大。
　　
　　除了那條直徑達到一丈的樹心，以及數以千計的巨型螢火蟲，「樹樓」裡還有一樣與「齒輪之塔」升降室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東西——升降藤。
　　
　　升降藤是以殺人藤進行改造的生物流造物，末端掛著藤編的吊籃，當人觸摸到其表皮時，升降藤立刻向上收縮，從而實現將吊籃拉升的功效。至于如何控制樓層，自然還有奧妙在其中，卻不是赤楓這種生物流的門外漢所能看懂的。
　　
　　儘管是初來乍到，赤楓也知道這東西是導師們專用的，自己不能貿然地使用，問明院長室的所在之後，他只能乖乖地沿著樹洞內壁的爬藤樓梯向上走去。
　　
　　院長室位于主幹的頂端，其下每一層樓都是一個星級的資料室，而再往上那些位于枝椏裡的房間則是專屬實踐室，赤楓就沒有機會上去看了。
　　
　　敲開院長室的門，裡面一個七老八十的白鬍子老頭顯然已經得到了樓下接待室的通報，知道有左京進修院過來的機械物流造物師登門拜訪。
　　
　　讀完赤楓遞過來的信件之後，白鬍子的絡城進修院院長一臉不忿地說到，「好！好！連機械物流都敢欺負到我們絡城進修院頭上來了！我倒要看看唐克究竟是有什麼理由如此狂妄！你就是信上所說的那個赤楓嗎？很好！我會如你們所願的，讓絡城進修院今年的兒童組主將和你比一場。你等著！」
　　
　　赤楓聞言當即傻了眼，唐副院長原來是讓自己這麼來「交流」的……（昨日過新年，休息了一天。順便劇透一下，離開了左京進修院，老風就不打算讓赤楓回去了，少年的冒險旅程開始了！後面越來越精彩。）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四章 城仇派恨一起來（上）
　　





　　因為赤楓不可能在絡城停留太長的時間，交流賽被安排在了第二天進行，他的對手是絡城進修院今年的兒童組主將，十一歲的三星生物流造物師鄧澤凱。
　　
　　絡城老城區的面積實在是有限，絡城進修院的高級武士營並沒有獨立的校場，而是與城衛共用。所以第二天一早，赤楓直接在城主府的人員引導下來到了位于城主府南側的衛軍營地，而作為東道主，絡城進修院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衛軍校場經常被絡城進修院徵用為比鬥場所，主席台和看台也就一應俱全，與正常的軍隊校場不太一樣。赤楓抵達的時候，這裡已經鬧哄哄的，絡城進修院的生物流造物師學員們幾乎將場地周邊的看台給佔滿了，應該是他們的院長大人發動學員來為鄧澤凱捧場。
　　
　　赤楓掃視了一圈，竟沒有發現任何一名機械物流造物師到場觀看，看來絡城這邊兩大流派的矛盾一點也不遜于左京。
　　
　　他的出場也引來了一片噓聲，隱約可以聽到類似于「機械疙瘩」、「鏽鐵腦袋」、「鄉巴佬」之類的辱罵聲，這在左京進修院是不曾遇到過的。赤楓一時有些懵，左京進修院兩大流派雖有矛盾，但決不至于到了公開辱罵的程度，就算自己是代表左京前來挑戰，更加不招人待見，也不該發生這種惡劣的事情。
　　
　　「造物師不是高貴的麼？高貴的人怎能如此低俗地進行人身攻擊？」他很困惑。
　　
　　赤楓出身于烏嵐帝國西部，不得不說是一種幸運，因為地理上接近烈霞山脈以西的塔拉帝國，這邊的機械物流實力相對于強盛一些。雖然總是被生物流壓一頭，但是實際差距也相當有限。生物流造物師雖然與機械物流有些競爭，但還不至于到了惡言相向的地步。
　　
　　但是一旦到了絡城這邊，或者再往東、南、北方向，機械物流的勢力與實力進一步被削弱，生物流進一步壯大，兩大流派之間的人數比例已經超過了一倍以上，機械物流造物師的地位就有些像後娘養的一般。
　　
　　這一次赤楓以左京進修院兒童組主將的身份來訪，按例說絡城這邊的兩大流派應該共襄盛舉，聯手對付他這個「外敵」，然而絡城的院長大人直接就把機械物流摒除在外，而機械物流的造物師們也就自覺地敬而遠之，不來幫鄧澤凱這位「同學」打氣助威。
　　
　　赤楓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現場氣氛，記得當初還在培養所的時候，他和霍普代表背山城進行交流賽，儘管出訪的對手也都是一面倒地為自己人加油鼓勁，卻從未有過喝倒彩的惡劣情形。他原以為大城市的人總要比鄉下地方文明一些，沒想到事情卻和預想的截然不同。
　　
　　感覺到後背被輕輕地拍了怕，赤楓回過頭去，看到羅犽鼓勵的眼神，原本憤懣的心情立刻平復了許多。是啊，對方的觀眾居然如此不懂得尊重對手，那就只有通過一場勝利來把他們羞辱回去，比之任何多餘的言語更為有力而有效。
　　
　　但是當他看見立于校場對面角的那個少年時，好不容易恢復的信心瞬間又煙消雲散，他在對手的胸前看到了四枚青色獸爪！
　　
　　鄧澤凱其人與左京的鄭秋、魯志堅一樣，同屬于千年之一代，在絡城當地享有盛名，九歲就邁入三星，目前已經開始衝擊四星門檻，論天才程度確實要比左京的幾位稍差一些，比之其餘幾個大城市更是有所不如。
　　
　　唐克之所以敢讓赤楓來絡城進修院試試水，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但是他卻算錯了一點，那就是人是會長大的。
　　
　　時至1020年七月，赤楓長大了，如今九歲整，所以鄧澤凱也長大了，如今十二歲，達到了少年組的年齡。赤楓由三星初段提升到了三星中段，所以鄧澤凱也由三星高段提升到了四星初段。
　　
　　如果說同一位階的不同層次差別還不算大，那麼造物師的三星和四星就有了本質上的區別，不僅僅是一個星級那麼簡單。三星造物師與四星的最大區別就在于造物類別的不同，三星造物師的造物為優質變物，依然停留在變物層次，需要使用現成的材料進行造物，表現在機械物流上也就是用冶煉或者提純後的金屬錠作為原材料。
　　
　　造物師一旦跨過了四星門檻，達到了化物層次，就可以直接從礦石中分解出所需要的成分來單獨使用，那麼便不需要再像赤楓那樣拉著一車子的金屬錠出門，放眼天下，到處都是現成的材料可用。
　　
　　當然，便利性這一點在交流賽這種性質的比鬥是體現不出來的，赤楓也不會因此而吃虧。但若是造物師在荒郊野外臨時需要進行造物時，兩者的差距便顯現了出來。
　　
　　因為這個原因，通常只有四星造物師才會在幻物大陸各處自由地行走，而三星及以下的造物師則無法離開條件便利的城鎮，一旦到了缺乏原材料補給的野外，生存能力將十分堪憂。
　　
　　除了便利這一點外，變物與化物的級別還呈現在材料性能的飛躍上面。
　　
　　打個簡單的比方，變物是拌水泥，僅僅是把自然界現有的物質簡單地融合在一起，只不過造物師構造變物時，變物的結構分佈極為均勻，這點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機械物流的化物則像化學反應一樣，通過幾種原材料的互相作用，直接導致最終的造物不再是那些材料的簡單融合，而是全新的物質。機械物流的變物造物可以分解為原材料進行回收，而化物造物卻無法回收原材料，只能回收成品合金。
　　
　　赤楓現在離四星還有一段距離，暫時還接觸不到這一層面的造物，但他卻將要與這樣的一位對手進行比鬥，而且他還毫不知情。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他知道對手的情況，也改變不了什麼，唯一拿得出手的依然是越級構造的三星戰鬥裝甲。雖說已經提升到了使用秘銀合金作為主要材料的境界，但和四星造物仍是有一段距離。
　　
　　唐克大意的同時，絡城進修院的院長也同樣大意了。他只看到赤楓胸前的三枚青銅齒輪，想到自己弟子擁有了位階壓制的優勢，卻沒有真正去瞭解對手為何會壓倒左京進修院生物流的同齡人成為今年的主將。若是他用點心思，一定會知道這位讓唐克引以為傲的孩子便是最近轟動烏嵐帝國的「弓手」遠程戰鬥裝甲的構造者，這樣的一位機械物流造物師，絕對不能簡單地將其視為普通的三星造物師。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四章 城仇派恨一起來（中）
　　





　　赤楓低著頭，望著腳下青白色的格林鋼化石地面，不敢去看週遭絡城進修院的那些人。本身身處客場已經在氣勢上受到了嚴重的壓制，但他看見鄧澤凱已經是一位四星造物師時，終于喪失了全部的信心。
　　
　　絡城進修院院長此時正在主席台上發言，大致內容赤楓沒有心思去聽，無外乎是為鄧澤凱加油鼓勁，同時對左京進修院冷嘲熱諷一番，言語相當刻薄，絲毫沒有同為造物師應有的惺惺相惜或者顧念。
　　
　　隨著比鬥雙方進入準備階段，羅犽湊到赤楓跟前說到，「放心地交給我吧！我可是上過戰場的人。」
　　
　　這話說得沒錯，造物的強弱固然重要，但雙方隨侍武士的實力未必不能改變造物師的實力差距。經過林永威幾個月的親自操練，又上過戰場見過生死，只要上了戰鬥裝甲，羅犽敢說在同齡人裡沒有人能夠在戰鬥裝甲操控中贏過他的。如果以烏嵐帝國軍方對于操控者的位階評定，羅犽如今的水平大約在五階到六階之間，竟是比侍主赤楓的造物師級別要高出一大截。
　　
　　對方是生物流造物師，戰鬥方式是以隨侍武士配合戰獸，若對手同為機械物流，恐怕羅犽的優勢將會更加明顯。
　　
　　赤楓雖然對他很有信心，但情緒依然難免要低落。造物師之間的切磋比的是雙方于造物方面的實力，若是最終需要依靠隨侍武士的個人武力來取勝，其實就已經可以算是失敗了。
　　
　　就在這時候，主席台方向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令得情緒低落的孩子也忍不住抬頭望去，林永健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了台上。他看到赤楓向自己看了過來，立刻不避嫌地向這邊揮了揮手，令得身邊的絡城院長大人臉色很是難看。
　　
　　這位院長大人與林永健唱對台戲已經有些年月了，雖然自己無意從政，而絡城林氏于造物師方面的力量也略顯薄弱，雙方所精擅的領域完全不同，按理不應該有什麼直接衝突才對。但是從烏嵐帝國五都的現狀來看，絡城恰恰是造物師公會與地方勢力唯一未能契合的一處，難免會有些問題。
　　
　　造物師大人們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尤其是上了五星、六星位階的中階造物師，更是不把地方官員放在眼中。如此一來，林永健及其屬下各級官員在絡城進修院的導師們面前就沒有什麼權威可言，在對方眼中依然是凡人。
　　
　　若是像左京那般，城主為左京王氏王德勝，造物師公會分會長為左京王氏王德言，儘管造物師們依然自大，但總得看在分會長的面子上對官僚系統客氣一些，不至于像絡城這邊將矛盾激化。
　　
　　對于林永健而言，這個城主當得比王德勝還要憋屈些，後者只是無法獲得左京王氏這一輩的領袖地位，但幾年之後依然可以憑藉當今族長從冬官司空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機會遞補上去，在官場上再進一步。一旦王德言衝擊七星造物師失敗，王德勝將以八階上品的官階名正言順地成為左京王氏第一人，繼任族長之位。
　　
　　就算王德言順利晉級七星造物師，成為超脫于世俗權力之上的造物師總公會長老，成為烏嵐帝國景帝陛下見了也要禮敬三分的超凡人物，這樣的權勢地位也讓他不會再和王德勝爭奪族長這個位置。總而言之，不出意外的話，左京王氏的未來族長非王德勝莫屬。
　　
　　而林永健卻是沒那種福氣，首先他在絡城就要遭受造物師公會的掣肘，很多事情辦起來不是那麼方便，難免會給朝中一種能力不足的感覺。其次在永字三傑裡面，雖然林永威這個戰神級的操控者于政治方面基本上沒有什麼天分也沒什麼機會，但鎮西大將軍林順則像一座攀不過去的大山一樣，擋住了永字輩百多號人前進的腳步。即便林永健有朝一日能夠接掌戶部進入帝國中樞，也無法蓋過林順成為林氏的精神領袖，無法獲得絡城林氏的族長一職，不能真正掌握林氏家族的所有力量。
　　
　　林永健既然不能寄望族中的造物師能夠晉級六星，拿下絡城造物師公會分會長職務，就只能自己想辦法打壓絡城造物師們的名聲，讓這些大爺們不要再那麼趾高氣昂。現如今「弓手」的構造者赤楓來了，所以他認為自己的機會也來了。
　　
　　在雙方當事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林永健昨日已經偷偷地將赤楓與鄧澤凱的交流賽給洩露了出去，此時的絡城權貴們都已經得知了有這麼一場比鬥，不管他們是否關心這場比鬥，比鬥的結局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絡城今後的形勢。
　　
　　赤楓若是輸了，那也不過是左京進修院的失敗，即便他林永健看好赤楓又款待了赤楓，並不代表他要為赤楓的失敗負責或者分憂。
　　
　　反過來赤楓若是贏了，卻不僅僅是左京進修院的勝利，可以看作是絡城進修院的失敗。眾所周知，赤楓和他的對手鄧澤凱是兩個進修院今年兒童組的主將，而兒童組代表著一個進修院的未來成就，鄧澤凱的失敗就代表著絡城進修院在未來裡不如左京進修院。
　　
　　既然如此，作為失敗者，絡城進修院轄下的造物師們就不應該再那麼趾高氣昂了，應該夾緊尾巴做人。若是他們依然那麼傲氣十足，林永健自然有他的一些後手。比如說，可以讓絡城林氏的年輕造物師們集體轉學去左京進修院，理由自然很簡單，因為左京進修院更好一些，人往高處走嘛。
　　
　　這樣做無異于打臉，會把絡城林氏與這一代的絡城進修院力量得罪光了，林永健也不希望鬧到這一步，但這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威懾手段，能夠逼迫愛面子的造物師大人們為了保全顏面而退讓一步。
　　
　　絡城進修院院長大人雖然沒有林永健這麼多複雜心思，造物師在這方面終究不如政客官僚，但多少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滿臉警惕地瞪著不請自來的絡城城主，同時也第一次認真地審視了一眼台下正在造物的那個來自左京的孩子。
　　
　　這個時候，台下的造物已經初現端倪，赤楓身前出現的是一具銀白色的戰鬥裝甲。
　　
　　戰鬥裝甲的出現並不稀奇，但是經由如此年少的一個孩子手中構造出來，那就相當罕見了，而且這個孩子胸前還不過是三枚齒輪而已，觀戰的絡城進修院生物流造物師們紛紛喧嘩起來。
　　
　　白鬍子院長大人看了一眼身側的林永健，忍不住問到，「你早知道他是四星造物師？」
　　
　　林永健譏諷地回應到，「大人您的消息未免也太不靈通了吧？看來絡城進修院是該去左京觀摩一下了，看看左京進修院的機械物流是如何越級構造戰鬥裝甲的。」
　　
　　「弓手？」白鬍子院長沒由來地問到。
　　
　　林永健莫測高深地笑了笑，「那可是軍事機密，大人莫要問我。」
　　
　　赤楓被對手四星造物師的身份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卻不曾想到，作為他的對手，鄧澤凱在見到赤楓身前的戰鬥裝甲時，也同樣被嚇到了。作為剛剛晉級四星的生物流造物師，他僅僅是達到了這樣的層次而已，可沒有任何信心能夠戰勝一個能夠熟練構造戰鬥裝甲的對手。
　　
　　就如同絡城進修院的院長大人不瞭解左京那邊的情況一樣，他卻不曾想到赤楓的這具戰鬥裝甲並不如外表看起來的那般強大，銀白色的秘銀合金不過是三星造物，比之正牌四星造物高達尼姆堅韌合金還是差了許多。別說他現在是個正牌的四星造物師，就算他依然處于三星高段，也依然有取勝的機會。場面變得有趣了起來。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四章 城仇派恨一起來（下）
　　





　　雖然相信羅犽的實力，但是想到自己的對面站著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四星造物師，赤楓難免又一次地緊張起來。只是當他的目光轉向鄧澤凱時，卻不禁啞然失笑，原來對手竟是比自己還要緊張一些。再回頭看看自己的那具銀白色的雙劍戰鬥裝甲，乍一看還真像那麼回事，即便機械物流的造物師都未必能一眼看出其問題所在，更遑論絡城進修院的這些個生物流造物師。
　　
　　鄧澤凱的戰獸是血腥烈馬，是很常見的一種四星坐騎類戰獸，之前在左京進修院的內部選拔時就見過一次，赤楓和羅犽對其特性多少有些瞭解。
　　
　　血腥烈馬犧牲了壽命換來短暫的爆發，雖然也是一種軍用品，但因為使用代價過高，在軍中顯然不如三星的奮蹄彪馬受歡迎，也只有財大氣粗的生物流造物師們才會拿來作為比鬥之用，無論勝負結果如何，這匹馬都是活不成了，確實不怎麼划算。
　　
　　鄧澤凱初入四星門檻，所以他的造物——眼前這匹血腥烈馬甚至還是瑕疵品，只是赤楓和羅犽看不出來而已。一匹合格的血腥烈馬必須有四顆獠牙，也就是由上下各兩枚犬齒變形而成，長度至少半尺，才能形成戰鬥力。而眼下這匹，四顆獠牙只完成了上面兩顆，長度也不過三寸而已，威力相當有限。
　　
　　除了獠牙之外，血腥烈馬頭頂的刃狀犄角的尺寸也決定了其戰鬥力的強弱，最合理的比例是伸出馬頭兩側各兩尺，形成兩到三個分叉為佳，就像麋鹿的犄角一般。但鄧澤凱這匹血腥烈馬的犄角則小了些，和梅花鹿的犄角差不多大小，攻擊力又弱了一些。
　　
　　最後是關節處的骨刺，這處改造對長度倒是沒什麼要求，主要在于血腥烈馬的關節強度要足夠，否則傷敵的同時也要傷了自身的筋骨。此處鄧澤凱的改造倒是沒有大問題，否則擁有四條玻璃腿的血腥烈馬還不如一般馬匹來得實用。
　　
　　相形之下，赤楓的三星雙劍戰鬥裝甲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裝甲太弱。作為三星中段造物，秘銀合金的機械強度遠比不上四星戰獸的獠牙、犄角和骨刺，鄧澤凱的血腥烈馬身上的任何一處生體武器都可以刺穿它。
　　
　　當然，比鬥的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缺陷，只知道己方的不足，所以都有些心虛。連同場上正在接近的隨侍武士在內，四人之中只有羅犽對勝利充滿了信心。在他的操控下，雙劍戰鬥裝甲如同真人一般靈活，在校場的格林鋼化石地面上騰挪前進。
　　
　　圍觀的生物流造物師們無不為之震撼，往年他們絡城進修院的內部選拔賽，機械物流四星以上的造物師們毫不例外地都是以戰鬥裝甲出戰，卻從未見過如此靈活的身手。看台上幾乎所有人都在猜測著赤楓的戰鬥裝甲為何行動如此敏捷，卻只有一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就是絡城城主大人林永健。
　　
　　林永健的心裡不免有些自得，能夠被自家十四弟看得上並親自教導的人，又豈能是庸手，所以也只有他知道，這場比賽的勝負關鍵就落在了這個叫做羅犽的少年身上。羅犽的勝利便是他絡城林氏的勝利，能夠把絡城造物師公會的勢力稍微打壓打壓，他也算是替十四弟收了點學費。
　　
　　轉眼間場上雙方已經站在了一團，本該擁有機動優勢的血腥烈馬在羅犽操控的雙劍戰鬥裝甲面前毫無優勢可言。鄧澤凱的隨侍武士不得不被動地採取守勢，手中的骨矛疲于招架。只是他的臂力又如何能與戰鬥裝甲的動力機構輸出相比，招架幾次之後他就不行了，手臂酸麻，無力反擊，只得駕馭著血腥烈馬與對方極力周旋。
　　
　　血腥烈馬的刃狀犄角是攻防一體的利器，四星級造物的角質層與四星合金硬度相差無幾，絕非三星中段的秘銀合金能夠抗衡得了的材質。原先羅犽的戰鬥裝甲揮舞雙劍攻擊對手時，血腥烈馬總是拿犄角來招架。若是兩者碰實了，秘銀合金劍雖然未必會當場斷成兩截，但是崩個口子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羅犽一直在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以至于打得有些畏首畏尾。如此一來，在骨矛和刃狀犄角的聯合防禦下，羅犽空有雙劍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優勢轉化為勝勢。
　　
　　羅犽表面上看似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心裡卻是後悔不迭。血腥烈馬雖然短命，但支撐一場比鬥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而自己要保持高強度地操控戰鬥裝甲卻是有些不堪重負。雖然水平不成問題，但年齡卻是限制他發揮的短板，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十一歲的少年，身體機能比之成年人還有相當差距，只能保證短時間的高負荷操控。
　　
　　隨著時間的推移，雙劍戰鬥裝甲在羅犽的操控下將會漸漸地慢下來，而對方所騎乘的血腥烈馬將奪回高機動的優勢，反守為攻。到了那時候，只要對方的武器或者血腥烈馬身上的生體武器擊中雙劍戰鬥裝甲，赤楓這具戰鬥裝甲的致命弱點就將暴露無遺。
　　
　　不止是羅犽知道自己的問題，連同主席台上的林永健也明白，不由得替他緊張起來。他自然不是站在赤楓和羅犽的立場去考慮問題，而是不願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就要打響的如意算盤就此泡湯。
　　
　　在他身旁，絡城進修院的白鬍子院長一直在偷偷地注意著城主大人的表情。他固然更加關心場上的比鬥，但是事到如今，勝負就看雙方隨侍武士的臨場發揮，別說是他這個院長，就連站在校場兩角的兩個少年造物師都無能為力。
　　
　　別看鄧澤凱已經達到四星位階，但還未掌握思之力覆膜的技巧，同樣也無法在戰鬥過程中分解對方的造物。赤楓不過是三星造物師，就更不用去想這些四星以上造物師才能掌握的技巧。
　　
　　注意到林永健的表情漸漸地變得不太好看，白鬍子院長這才覺得安心了點，將目光轉回到場上。
　　
　　可就在這時候，場上風雲突變。
　　
　　一直不肯讓雙劍與血腥烈馬刃狀犄角硬碰硬的羅犽不知是因為體力下降之後的失誤，抑或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右手劍終于實實在在地劈在了犄角上，隨之傳來一聲清越的脆響，就如同兩把兵刃交擊，可見血腥烈馬的犄角角質層是何等的堅硬。
　　
　　這一次碰撞的後果令得除了赤楓、羅犽和林永健之外的所有人大跌眼鏡，雙劍戰鬥裝甲的右手劍竟是不敵血腥烈馬的犄角，當場分成兩截，斷裂的劍刃打著旋向斜上方飛去，馬背上的隨侍武士險些躲閃不及，就算他反應夠快，肩膀上依然被拉了個口子。
　　
　　由于用力過猛失去重心的緣故，雙劍戰鬥裝甲打了個趔趄，踉踉蹌蹌地往邊上歪了過去，竟是將無遮無攔的後背暴露在對手面前。
　　
　　鄧澤凱的隨侍武士略微錯愕了一下，便意識到機會難得，趕緊將手中的骨矛狠狠地衝著對手的後背紮了過去。只是這傢伙不知道是否故意的，骨矛出手的角度竟是衝著操控區的裝甲板去的。
　　
　　若是在平常還好，這一擊就算命中了，最多也不過利用撞擊所產生的震盪將裡面操控者震暈。可是現如今羅犽所操控的並非正牌的四星戰鬥裝甲，秘銀合金的裝甲自然擋不住四星骨矛的全力一擊。
　　
　　這一過程相當之短暫，以至于連赤楓想要出言提醒都來不及，就眼睜睜地看著骨矛摧枯拉朽地刺穿了羅犽身後的保護層。
　　
　　羅犽可是在戰場上從「死亡鐮刀」的穿透攻擊中倖存下來的少數幾人，更何況這次的「意外」本就是他尋求勝機的一次賭博，又怎會把自己置于死地。
　　
　　只見雙劍戰鬥裝甲在最後關頭做了一個相當人性化的扭胯動作，就像一個人在閃避背後的攻擊一樣。只是戰鬥裝甲終究不如人的身體靈活，羅犽並未真正躲過對方的攻擊，只是躲過了致命的要害而已。
　　
　　而戰鬥裝甲扭胯的動作順帶還將已經扎入其體內的骨矛帶向了一邊，力氣不如動力機構強勁的對手來不及抽回骨矛，只能乖乖地撒手。這時候雙劍戰鬥裝甲繼續旋身，左臂毫不停歇地斬了過來，正中血腥烈馬頸側。不管是否四星造物，未竟特別強化的皮肉怎能擋住這一劍的攻擊，血腥烈馬當場就被斬斷了小半個馬頭，倒斃于地，鮮血橫流。
　　
　　鄧澤凱的隨侍武士跌落地面，發現雙劍戰鬥裝甲的左手劍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自己的脖子前面，以絕殺的姿態結束了這場比鬥。
　　
　　絡城進修院的老老少少生物流造物師無人能夠理解剛才場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們的兒童組主將從劣勢到勝勢再到失敗，從頭到尾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局面變化之快堪稱詭異，但是赤楓確確實實已經贏了。
　　
　　林永健率先起立鼓掌。

　　第三部 上京之行  第五章 斯圖爾特家族（上）
　　





　　有些狼狽地將雙劍戰鬥裝甲棄于校場上，雖說是勝利方，赤楓還是趕緊和羅犽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讓林永健代他們去享受勝利的果實。勝利是羅犽贏來的，果實是唐克與林永健分享的，赤楓覺得自己在這場交流賽中的表現蒼白無力。
　　
　　離開校場之後，主侍二人匆匆地往城主府方向趕去，他們這回的表現算是狠狠地給絡城進修院扇了個耳光，以三星勝四星，以機械物流勝生物流，這兩點都是對方無法接受的事實。
　　
　　直到兩人遠離校場，現場從當事人鄧澤凱到他們高坐于主席台上的白鬍子院長，再到周圍觀眾席裡的生物流學員，所有人都還沒從這種意外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怔怔地看著校場中央那具後裝甲板已經打開了的雙劍戰鬥裝甲。
　　
　　骨矛依然斜插在後裝甲板上，挨著操控區的龍骨，從戰鬥裝甲的右肋部位穿出。若這是個人，那他基本上已經死了，可這是一具戰鬥裝甲，所以它不但沒有因此倒下，反而利用對方失去武器的機會完成絕殺。
　　
　　絡城進修院的造物師們對于失敗並沒有什麼異議，唯一看不明白的是這具戰鬥裝甲本該最為堅固的裝甲板為何如此脆弱，竟能讓一柄四星初段的骨矛輕易穿透。這還是高達尼姆堅韌合金嗎？
　　
　　他們的懷疑沒有錯誤，只是沒有人為他們證實這一點罷了。
　　
　　林永健打著官腔「安慰」了白鬍子院長幾句之後，便也離開了校場，臉上儘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場比鬥他事先已經讓人大肆造勢，直炒作得比正式的春季交流賽還要引人注目些，絡城上上下下無人不知。現在該是把結果向外宣揚的時候了，然後絡城進修院的造物師們就該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笑柄，以後在絡城地面上行走時，也不該再那麼趾高氣昂。
　　
　　離開絡城衛軍校場，沿著絡城老街向北走了一小段路，赤楓剛剛鬆了口氣，卻見到一名有些年歲的造物師迎面走來，胸前五枚銀白色的徽標在夏日的豔陽下閃閃發亮。
　　
　　難道絡城進修院的報復這麼快就來了？
　　
　　赤楓的熱汗瞬間褪了下去，又上來了一身冷汗。
　　
　　所幸等雙方走進了些，他終于看清對方胸前的徽標並非白銀獸爪，而是齒輪。想來機械物流的造物師怎麼也不可能替生物流的出頭討回面子，所以他沒有選擇立刻掉頭逃跑。
　　
　　那名五星機械物流造物師走到近前，客客氣氣地開口說到，「這位應該就是來自左京的赤楓大人了吧？」
　　
　　「我是赤楓，不知道大人找我什麼事？」孩子硬著頭皮恭敬地答到。
　　
　　「我們副院長斯圖爾特大人相邀，請隨我到拉桿樓去吧！」
　　
　　斯圖爾特這個姓氏觸動了赤楓的心弦，讓他壓下心中最後一絲憂慮，決定隨眼前這位五星造物師去看一看。
　　
　　片刻之後，赤楓和羅犽出現在了「拉桿樓」中的副院長室裡，眼前是一位金髮碧眼的塔拉人六星造物師。
　　
　　「赤楓，你終于來了！」這位也叫做斯圖爾特的副院長笑眯眯地看著九歲大的孩子，「鄭曜銘那個自大的白痴，沒搞清楚狀況就讓鄧澤凱出來丟人現眼。」
　　
　　赤楓直到這一刻才知道絡城進修院那位白鬍子院長的大名，先前他竟是未曾請教過那位大人的稱呼，說起來真是有些不敬。
　　
　　「赤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很給機械物流長面子啊！」斯圖爾特副院長笑眯眯地看著赤楓，眼神中滿是長輩的關懷與疼惜，「我這裡指的可不僅僅是『弓手』，單單是越級構造戰鬥裝甲的創舉，就足以讓機械物流的低階造物師實力大增。等到這個技巧推廣開來之後，明年春季交流賽的格局肯定會有很大的變化。身為絡城進修院機械物流的負責人，我在這裡可要好好謝謝你！」
　　
　　赤楓最怕聽這種表揚和恭維的話語，有些尷尬地謙虛了兩句，便將注意力轉向了其他方向，比如這位副院長大人的名字。
　　
　　「大人也叫斯圖爾特，不知道和我在左京進修院的導師有沒有關係？」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出這個問題，畢竟這一陣子逐漸搞清楚了烏嵐帝國那些個大家族負責的成員脈絡，他不禁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兩位斯圖爾特之間的親戚關係。
　　
　　斯圖爾特副院長有些驚訝于赤楓的機敏，「呵呵，你想的沒錯，在塔拉人種裡面，習慣于用姓氏來作為稱呼。我和你的導師都是斯圖爾特家族的成員，我叫做威廉.斯圖爾特，他叫做羅伊.斯圖爾特。」
　　
　　赤楓這才明白自己原來一直以為斯圖爾特就是導師的名字，卻沒想到這是個姓氏。如此想來，斯納伯應該也是個姓氏，也就是背山城霍氏比較另類一點，居然採用烏嵐帝國這邊的習慣，害得他一直不知道塔拉人的稱呼習慣。
　　
　　相比于力求本土化的背山城霍氏，依然根植于塔拉帝國的斯圖爾特家族顯然更加傳統一些，即便移居烏嵐帝國的家族分支也保留著純正的塔拉人習慣。而霍普一家人甚至連取名方式都已經被烏嵐帝國同化了，只剩下那一頭燦爛的金髮因為是強勢遺傳基因所以未曾改變。
　　
　　「塔拉人也能在烏嵐帝國的進修院出任副院長嗎？」赤楓最近算是越來越瞭解造物師的兩大流派之爭，所以不免有此疑問。
　　
　　威廉.斯圖爾特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孩子一眼，沒想到他還能問出如此一針見血的問題。儘管問題的本身有些尷尬，但他還是願意為赤楓釋疑，「如果是從烏嵐帝國和生物流的角度來看，絡城進修院的副院長一職最好還是由烏嵐人來擔任為好。但世事總非那麼簡單的，我們斯圖爾特家族在塔拉帝國的地位就相當于左京王氏或者絡城林氏，同時于機械物流也有相當的地位，目前有一位七星造物師擔任總公會長老。」
　　
　　赤楓在心裡暗讚，有一位七星造物師坐鎮的家族，這哪裡是左京王氏和絡城林氏可以比的，至少暫時如此。
　　
　　「我來絡城出任副院長一職，這也是權利交換的結果，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
　　
　　聽到權利這種東西，赤楓難免又要頭大，既然是秘辛，他也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慾望，便不搭腔，等著對方結束這個話題。
　　
　　誰知道這位副院長大人居然來勁了，自顧自地往下說，「你應該也知道兩大流派近年來關係愈發緊張了，隱隱有了各自為政的趨勢。而各地進修院是為公會的根本，也就成了兩大流派爭奪的主戰場。其他幾個大城有四大家族和皇族李氏的造物師把持著，唯獨絡城林氏在這方面差點，我們自然要強勢介入。我們斯圖爾特家族在兩大帝國都有開枝散葉，又有七星長老支持，自然成了絡城進修院副院長的首選。」
　　
　　所幸威廉.斯圖爾特並非霍武那樣的話嘮，倒是用簡單的幾句話把形勢交代清楚了。不過赤楓看得出他這個副院長過得並不如意，絡城這裡機械物流的勢力比之左京更是弱了許多，他這個副院長實在沒什麼話語權。
　　
　　斯圖爾特副院長顯然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所以沒有多大興致繼續講述這方面的事情，話題一轉，又回到了赤楓身上。「你們唐副院長通過羅伊來拜託我為你安排塔拉帝國遊學的事宜，這也是我今天找你過來的目的之一。」
　　
　　經由威廉.斯圖爾特的口中重新又聽到了自己前往塔拉帝國的事情，赤楓有些激動，那裡是機械物流造物師心目中的聖地。
　　
　　威廉.斯圖爾特對于赤楓此時的表情很是滿意，接著說到，「時間也已經安排好了，就等你去上京之後立即成行，不必再回返左京了。」
　　
　　「這麼快！」赤楓既高興又有些擔憂。
　　
　　斯圖爾特副院長似乎知道他心裡所想，安慰到，「不用擔心你的父親，唐克那邊會和他打招呼的。有你為他留下的自行椅產業，他在左京的日子會過得很好。」
　　
　　「那就多謝大人了！」赤楓放下心中的包袱，感激地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