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沉浮】 官家 作者： 不信天上掉餡餅 〈已完成〉

第1183章  賀市長「翻供」


「是，總理！」

賀競強挺直了身子，朗聲答道，精神很是飽滿。顯然他來之前，已經做了比較充足的心理準備。

「就這個事，我談三點看法。第一點，我認為，目前我們的經濟改革，最重要的就是要改變原先的計劃經濟模式。那種事無鉅細，均由政府統一管理，統一籌劃，統一調撥的模式，很顯然已經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國家那麼大，工作那麼多，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我們應該放棄這種模式，將全體群眾的智慧和能力都充分發揮出來，承擔許多以前由政府統管的工作。這樣政府就能騰出手腳，關注重要問題，也能集中精力，財力，物力，進行大項目，基礎項目的投資。迅速改變我們基礎設施陳舊老化的局面。我認為，任何經濟改革舉措，都應該建立在這個大前提之上。 」

賀競強的語調不徐不疾，顯得很是成竹在胸。

劉偉鴻的雙眉，微微蹙了一下。

賀競強迫不得已寫了那個報告，其實他的內心深處，依舊還在堅持自己的理念。所以一上來，就談到了改革開放的大局勢，為自己的發言，奠定一個基調。

洪副總理不置可否，凝神傾聽，方黎也是一樣，表情平靜，看不出來他的內心是個什麼想法。原本此番召見，他並沒有聽說包括在內。如今洪老總請他留下來，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決定，不大好拿。但方黎心裡有數，今天的主角，是賀競強與劉偉鴻，他主要就是旁聽。公務上，他畢竟是督察局的局長，私下裡，未嘗不可將洪老總這個動作，看作是對他的栽培。多了解一下賀競強、劉偉鴻這些新生代世家子弟的看法，肯定不是壞事。

「第二點，我認為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有必要進行，而且越早實施越好。大方向，這是正確的。我們的教育模式和醫療保健模式，使用了幾十年，基本上從建國開始就沒有什麼變化。這樣的模式，有好的一方面，也有壞的一方面。好的一方面，是群眾對這個模式比較熟悉，大多數群眾也比較接受這種模式，價格低廉，實惠。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任何事物，都會有兩個不同的方面。有利必有弊。百分之百只有好處沒有弊端的政策，是不存在的。」

「現行的教育模式和醫療保健模式，最大弊端在於體制僵化，質量不高。沒有競爭，就沒有發展。大家都滿足於現狀，原地踏步，敷衍了事。總體來說，我們國家現階段的教育水準都很低，全部由政府包辦，普及率也很低。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還是高等教育學院，數量嚴重不足，完全不能滿足全體人民群眾的需要。比如我們的高考，錄取率就很低，被群眾戲稱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通過高考，進入大學繼續深造。眾所周知，高等院校的質量和數量，才是決定一個國家科技競爭力的關鍵因素。我們有全世界最多的人口，但卻沒有全世界最多的高等院校。如果按照相對數值來計算，我們的人均高等院校數量，以及招生數量，都處於世界很低的水平上。同樣的道理，我們培養出來的高端技術人才，相對數量值也會很低。長此以往，我們的科技競爭力與世界先進國家相比，將會越來越遠。所以，改革勢在必行！」

賀競強侃侃而談，告一段落之後，端起茶杯，輕輕喝了口水。

在國家經濟領域的核心領導人面前，暢談自己對經濟建設的看法，賀競強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緊張，口乾是必然的現象。

「至於醫療保健，情況也和教育差不多，很不樂觀。一方面，我們的醫療設施很陳舊，衛生普及率很低，許多偏遠地區的農民群眾，連最基本的醫療保障都沒有。稍微大一點的病，要去鄉鎮衛生院就診的話，需要走上好幾個小時。而農村赤腳醫生，無論在技術上，設備上還是醫療普及水平上，都遠遠跟不上形式的需要了。要提高醫療水平，提高醫療保健的普及率，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現階段，我們壓根就沒有這麼多的資金投入。所以，改革也是勢在必行。政府財力不足，就應該想方設法擴大改革資金的來源，適當的調價，我認為是可取的。」

到這裡，賀競強幾乎等於是完全拋棄了自己親自主筆的那份報告，直接堅持自己原來的做法了。這也很好理解，那份報告本來就不是他自己想寫的，無非是與劉偉鴻進行的某種『妥協』，免得自己被動。如今面前洪副總理，他當然要堅持己見。實際也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洪副總理，那份報告的始作俑者，是坐在你面前的另一個人，不是我賀競強。

但不管怎麼樣，那份報告始終還是以平原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報上來了，隴西省委書記省長都簽署了書面的意見。賀競強真想將自己完完整整摘出來，怕是不那麼容易。現在洪副總理是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當面談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未必見得其他中堊央主要領堊導同志，也會給他這個機會。就眼下的政治格局而言，最高層面的幾位巨頭，多數意見可能都是傾向於支持洪副總理此番改革的。

而傾向於劉偉鴻意見的，則主要是部分年高德勳的元老，已經不在第一線的位置上。

況且，賀競強既然寫了那份報告，也得為自己的報告說上幾句，不可能全盤否定。政治上，那是相當幼稚的表現。

「當然，不管是什麼樣的改革措施，都不可能是只有利沒有弊。我們現在進行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必定要放開部分價格，確實會增加一部分群眾的負擔，少數比較困難的群眾家庭，會出現上不起學，看不起病的情況。對於這種情形，我們也必須引起充分的重視。我個人認為，可以從完善社會保障這個方面著手來解決這些問題。對於貧困家庭，給予一定的補助和救助。這也是我們平原市委市政府的主要意見，要關心群眾的生活，對貧困家庭，尤其是特困家庭，要給予特別的關注，體現黨和政府對他們的關懷。」

「所以，我個人的意見就是，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勢在必行，大方向是正確的，具體的方式方法上，可以多加探討，盡可能做得更加完善一些。保證絕大部分孩子能上得起學，絕大部分群眾能看得起病。這是政府的職責所在。總理，我的發言完了！」

賀競強朝洪老總微徽欠了欠身子，禮貌地說道。

洪副總理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嗯，這個發言還是比較全面的，看來你在這個方面，下了不少的功夫，不錯。」

「謝謝總理表揚，這都是我們應該要做的。」

洪副總理便轉向劉偉鴻，緩緩說道：「偉鴻同志，現在談談你的看法吧。」

在前來翠柏苑的路上，劉偉鴻腦海裡，自然也早就在翻騰這個問題，賀競強如此說辭，基本在劉偉鴻的意料之中。賀競強迫不得已出了那份報告，一定會想方設法『挽回影響』的。

和他劉偉鴻一樣，賀競強亦是相當的固執。

執政理念，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是，總理。」

劉偉鴻也規規矩矩應答了一聲。

自從調入國務院督察局之後，劉偉鴻與洪副總理見面的機會，多了起來，有時候也會和方黎一樣，稱呼洪副總理為『首長』，這樣顯得比較親近。不過在眼下這個情形，劉偉鴻還是換了稱呼。

「賀市長剛才那個發言，有相當一部分，我都是很贊成的。賀市長的分析，也比較全面。」

劉偉鴻此言一出，賀競強便微微向劉偉鴻頷首，表示感謝。儘管賀競強也知道，這不過是句客氣話，劉偉鴻真要是讚同他的意見，就不會在平原鬧那麼一齣。    當然，嘀競強也只是客氣一下罷了。

「對於賀市長所言，經濟領域的改革，首要目標是打破計劃經濟模式，打破大鍋飯。這個我完全贊成。計劃經濟模式已經落伍了，跟不上時代的發展需要。不過我認為，經濟領域的改革，應該有比較清晰的界定。經濟領域和民生領域，不能混為一談。一些活力不足，或者明顯沒有戰略意義的企業和行業，政府可以丟下來，該重組的重組，該私有化的私有化，這是改革開放的必然趨勢。但是，教育行業和醫療保健行業，我認為，不應該歸入經濟領域的範疇。這是基礎建設，是國家為全國人民群眾提供的最基本的服務。把民生領域和經濟領域混在一起來進行改革，我認為不合適。」

果然，劉局長說不了幾句，便話鋒一轉，開始反駁賀競強的意見了。

這倒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洪副總理，方黎與賀競強，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臉色平靜，凝神傾聽。這原本就是劉偉鴻與賀競強最大的分歧所在。

第1184章  豁出去了（上）

「過去，因為資金緊缺，國家對教育和醫療保健的投入，確實不足，存在著很大的缺口。小學，初中，高中，中專，中技乃至大專，大學，研究院，不要說相對數值很低，就算是絕對數，也不算多。高端領域和高科技學科，和西方發達國家相比，更是有很明顯的差距。不解決這些基礎設施的問題，我們在教育領域，科技領域的競爭力，確實比較弱。醫療保健領域的情況，同樣如此。基礎設施嚴重不足，技術力量相對落後，這是客觀事實，誰也不能否認。但是否因此就必須對這兩個領域進行翻天覆地的改革，我看，必須要慎重，要多方論證，不能太急迫。因為一旦改下去，亂了，再想要改回來，難度就大了。 」

劉偉鴻斟酌著詞句，緩緩說道，臉色凝重。

賀競強微笑說道：「劉局長，改下去也不一定會亂吧？不亂，那就用不著改回來。」

「一定會亂。」

劉偉鴻毫不猶豫地說道，語氣十分肯定。

賀競強有點不以為然。

這個劉二，比他還固執，縱算在洪老總面前，也是用這種毋庸置疑的語氣說話。

「平原不過是剛剛開始嘗試，就已經出現了這種苗頭。根據我們的調研了解，單單一個平城區第五小學，實行變更之後，各種學雜費的收取，就比上一年翻了好幾倍，第五小學有五六十名困難家庭的子弟，交不起這個學雜費。這還只是小學，還只是剛剛開始改，推而廣之，將全市的小學，初中，高中都算進去，會有多少貧困家庭的孩子，上不起學？」

「市區已然如此，郊區，農村的情況，只有更加嚴重。隨著改革的深入，收費的額度，只會越來越高。可以想見，上不起學將成為一種較為普遍存在的現象。這已經不是純經濟領域的問題了，而是政治領域的問題，關係到民心向背，關係到我們黨的執政基礎和執政地位是否穩固。不能不慎重對待。」

劉偉鴻隨口將平原的實際情形點了出來。在賀競強擬定的那個報告之中，對平原市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領域存在的一些問題，做了必要的『美化』處理，沒有像督察局原稿那樣直接，尖銳。

這個劉偉鴻能夠理解，畢竟賀競強是平原市長，這兩個改革是他到任之後才搞起來的，賀競強不可能自己將此事描述得一團糟，惡劣不堪。賀競強同意寫這個報告，已經是對劉偉鴻做了極大的讓步，心中不知如何憤懣呢。

封偉鴻自也不能過為己甚。

如今當著洪老總的面，賀競強『翻供』，劉偉鴻就不會客氣了。

賀競強臉色平靜，看不出有何情緒。

一直凝神傾聽的方黎忽然說道：「劉局長，第五小學的情況，會不會是個別現象？根據平原的報告來看，第五小學的校長和財務主任相互勾結，隨意加大收費的尺碼，中飽私囊，是兩個壞分子，已經被市裡處理了。其他學校的情況，是不是不至於如此嚴重？」

賀競強的報告裡確實是這麼寫的。鄭曉燕當面『告御狀』之後，平原市教委和平城區教委隨即對第五小學的謝校長和郎主任進行了調查，發現他們相互勾結，有貪污情狀，已經將兩人撤職查辦。

劉偉鴻搖搖頭，說道：「第五小學的情況，特別嚴重，但其他學校，根據我們調查的情況來看，也只是在程度上略有區別，沒有本質上的不同。關鍵在於，這個增加收費的文件一出，就如同打開了一道閘門，讓所有學校都有了加收費的依據。我們也應該看到，目前我們很多的政府運作方式都是不透明的，政府有什麼文件，國家有什麼法律法規，多數情況下，群眾並不了解。所以存在監督上的盲區。」

「誰也不能保證，第五小學只是一個特例。根據我們近幾年反貪腐的情況來看，貪腐分子簡直是前赴後繼，奮不顧身。而且，一旦學校實行開放式收費，就沒有上限了，各種各樣的名目都會出現。到時候很多地方政府的負責同志嚐到了甜頭，只怕會更加控制不住，政府不但不對教育產業投入，反倒將其變成一個收費的工具。群眾的負擔只會越來越重。」

方黎笑了笑，說道：「劉局長，學校收費增加了一些，但是政府也放下了包袱，可以集中財力物力投資基礎建設，投資大項目，拉動地方經濟的增長。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群眾的收入也會持續增加，相對而言就，群眾在教育上支出總的比例，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吧？」

方黎這個話，可以看作是在幫著賀競強，向劉偉鴻提出質疑，但也可以看作是方黎在配合劉偉鴻，讓他將想要陳述的內容，全都說出來。甚至個別地方劉偉鴻想得不是那麼周到的，方黎也在提醒他。

洪老總特意將方黎留下來，或許就是讓他起到這個作用。畢竟洪老總不能總是向兩位年輕晚輩發問，未免有失身份。

「還是會有很大的變化。因為物價的上漲，基本是全國均衡的，經濟高速發展，必定會引發一定程度的通貨膨脹。通貨膨脹的比率，全國基本一致。而各地經濟發展的速度卻很不一致，甚至相同的地區，不同的職業，不同的人群，收入增長幅度都會有很大的區別。或許一部分逐漸富裕起來的群眾，可以承受教育費用的上漲，但肯定也有一部分群眾跟不上。」

「作為政府，我們不能只看平均數據，而是必須在民生領域更多地考慮低收入群體，也就是弱勢群體的承受能力。儘管絕對公平是不存在的，但在同一個國家，必須想方設法實現相對公平。群眾對政府的信任度才不會持續下降。如果按照現在這個模式搞下去，教育行業完全放開，用不了太久的時間，教育支出將成為相當一部分群眾家庭沉重的負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就是在實行精英教育了。小部分富裕家庭的孩子，能夠享受到大部分高端的教育資源，而大多數不太富裕家庭的孩子，從一開始就處於明顯的劣勢。」

說到這裡，劉偉鴻略略頓了一下，喝了口水，隨即繼續闡述自己的意見。

「就好像我們的鄰居印度，他們搞的就是精英教育。婆羅門和剎帝利階層，享受高端的教育，享受大量的資源，造就了一批精英。但全國絕大部分群眾，依舊生活在貧困線之下。對於一個擁有八億人口的國家而言，一兩千萬的精英人士，無論如何都支撐不起整個國家的發展。國家要發展，要富強，必須堅持我們當初的理念---共同富裕。沒有了這個基礎，國家的發展就只能是畸形的。與我們準備實施教育改革的初衷，也會背道而馳。」

「我們實施教育改革，是因為資金不足，教育資源不足，普及率偏低，希望通過民間的參與，加收費用，全民辦學，從而提高教育資源的普及率，讓更多的家庭，更多的孩子都能享受到良好的教育。但實際操作起來，就會變成精英教育模式。歸根結底，是全國絕大部分不富裕的家庭，一起掏錢，改造我們的教育體系，增加高端教育資源，而真正能享受到這些資源的，卻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富裕家庭的孩子。這就成了一個悖論。」

「教育的不公年，將會成為許多社會矛盾之中極其突出的一個環節。因為每一個父母，都很愛自己的孩子，對自己的孩子寄予極大的希望。當不公平的現象，發生在孩子身上，勢必引發父母的嚴重不滿。同時，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會進一步繼承這種不滿的情緒。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代人的時間，這種矛盾就會充斥整個社會基層，從根本上毀壞我們國家的基石。」

劉偉鴻斷然說道，神情十分懇切。

這不是危言聳聽，這是劉偉鴻腦海中真切的記憶，來源於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現實。教育不公平，教育腐敗，引發了無數的社會矛盾，而且不滿的情緒，還在進一步的積累。

「所以，我認為，教育改革不能單純從經濟角度來看待，必須更多的從民生角度，民心角度來考慮。國家克服暫時的團難，持續加大對教育領域的投入，持續改善教育資源，擴大普及面。讓全國各地的孩子，都能享受到應有的資源，這才是長久之道。這麼做，或許在一段時間之內，會增加國家與地方財政的負擔，甚至會非常困難。然而這些困難，理所當然是我們政府應該來承擔的。政府不能只圖自己輕鬆，把負擔轉嫁到群眾的頭上去。不管怎麼說，政府的承受能力肯定要遠遠大於個體的承受能力。這也是政府的基本職責。就好像戰爭時期，軍隊不犧牲，勢必就要犧牲群眾。現在也是一樣，政府不承擔壓力，壓力就肯定要由群眾來承擔。這不可取！」

劉偉鴻直截了當地說道，沒有絲毫的猶豫。

第1185章  豁出去了（下）

古樸的辦公室，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賀競強與方黎，望向劉偉鴻的眼神之中，俱皆閃過一抹驚詫之意。早就知道劉二是個『大砲』，果然名不虛傳，竟然當著洪副總理的面，也敢放炮。也算是好膽魄。

「醫療改革呢？你談談吧！」

稍頃，洪副總理沉聲說道。

不管洪副總理是不是讚同劉偉鴻的言辭，既然有言在先，暢所欲言，自要讓劉偉鴻將心中所想，都講出來。

畢竟這還只是探討，不是國務院常務會議。

「是，總理。」

劉偉鴻朗聲答道。

「醫療改革，其重要程度，絲毫也不在教育改革之下，涉及面比教育改革還要廣泛，也就更加應該慎重考慮，不能輕易進行。我們的醫療保健，和教育領域面臨的困境，有很多相同之處。基礎差，底子薄，設備落後，普及率低。很多偏遠地區的群眾，得了病沒地方去看，只能硬扛著。這種現象，必須要加以改變，但同樣，不能搞市場化產業化，只能以政府為主來解決。 」

賀競強插話道：「劉局長，所有的民生領域，如果都能由政府解決，那當然是最好的。但根據現在的實際情況來看，如果這些領域都要政府負擔全部的話，時間方面，將會拖得很長，我們會長期處於財力不足的窘境之中，教育也好，醫療也好，想要做到全面普及，提高技術水平，恐怕沒有二三十年的時間是難以做到的。」

劉偉鴻就笑了，隨即正色說道：「賀市長，我其實還沒有你那麼樂觀。如果全部由政府負擔，二三十年內，我們就能在教育領域和醫療領域趕上或者基本接近西方發達國家的水平，那簡直太好了。二三十年，對於個人來說也許時間不算短，但對於一個國家，對於一個政權，二三十年時間，真的不長。」

「古今中外，所謂的盛世，至少都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積累。比如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開元盛世等等，基本上都是兩三代皇帝借力，或者有一個在位時間特別長的皇帝，治理全國數十年，慢慢才達到那樣的水準。相對來說，所謂的中興之治，就要差得遠了。積累不夠，輝煌也就持續不了多久。美國從南北戰爭結束到稱霸全球，用了將近一百年，英國發展為日不落帝國用的時間更長。」

「我認為，教育和醫療全都是國家的基礎領域，是構成社會和諧穩定的基石，在這兩個方面我們不能急功近利，必須從長計議。循序漸進，逐年增加投入，用三四十年時間，來完善整個體系。為全國的群眾，提供倫廉物美的教育和醫療服務，對於穩定社會秩序，穩定群眾情緒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這是長久之計，也是保持我黨執政地位牢不可破的基礎。」

方黎輕輕一笑，說道：「劉局長，偉大領袖曾教導我們說，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如果按照這個方式去做的話，教育和醫療，將會佔用很大比例的財政收入，相對而言，投入到經濟發展之中的資金就少了，經濟發展的速度就會減緩，長此以往，這是一個很大的損失。」

「方主任，我們發展經濟的目標是什麼？是國強民富！只有群眾富裕了，國家才是真正的強大。我們現在犧牲大部分群眾的切身利益，來換取國民經濟的高速、超高速發展，那麼這個經濟發展的意義何在？國家富裕了，不代表群眾富裕。相反，群眾富裕了，國家一定富裕。」

「過去四十年，我們實行工農業剪刀差，犧牲廣大農村和農民的利益，來加速工業的發展。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必須花更多的金錢和精力，反過去扶助農村發展。得不償失啊。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讓全體群眾都過上安定富裕的生活，這樣國家才能永保活力，群眾才會衷心擁護，任何困難，我們都能克服。請恕我直言，我們是用三十年還是用四十年趕上美日的經濟總量，無關緊要。那無非是個面子光鮮。如果犧牲一點經濟發展的速度，多花十年二十年來趕日超美，卻能構築一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讓人民群眾真正生活幸福，那是非常划算的。」

方黎微微頷首，沒有再說話。

洪副總理說道：「那麼，按照你的設想，要怎樣來進行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

望向劉偉鴻的雙目，炯炯有神。

方黎與賀競強都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

到了關鍵環節了。劉偉鴻如此激烈地反對現行的教改和醫改鞭策，且看你自己，有何高招，挑錯不難，但要做的更好，難度就大了。

劉偉鴻對這個問題，顯然早就有所準備，馬上說道：「總理，那我就大致談談我的思路，供您參考。」

「嗯。」

洪副總理輕輕應答了一聲，不動聲色。

「還是先從教育改革談起。教育，不僅僅是知識的傳授，技術的進步，也是文明的傳承，道德的延續。如果在教育領域出現了大範圍的不公正現象，很難相信，這樣的環境能夠教育出心理健康，道德高尚的學生。文明傳承和道德延續，更加無從談起。所以，我堅持認為，教育應該以政府為主體來辦，學雜費必須控制在很低的一個水平線上，公立學校，價格絕對不能放開，必須由政府強力控制。現階段，我們還沒有條件搞義務教育，但也不能搞功利教育。」

「我在平原的時候，曾經與賀市長探討過這個問題。談到先富裕起來的小部分群眾，對教育會有更高的要求，希望多花一些錢，可以享受更多的資源。這個是可以的。全國範圍內，公辦教育，必須是主體。民辦教育，可以作為補充。具體來說，高等教育院校，可以選擇少部分院校進行公私合營的改革嘗試，引進外資和民間資本。但不能全部放開，要有一定的比例，並且要有一定的監督和引導，先進行試點吧。」

「與此同時，在有條件的大中城市，可以適當放開私營中小學校的開辦。收費方面，可以略加放寬，隨行就市。國家和政府，主要是集中財力，完成基礎教育的全國普及。重點扶持有一定實力的高等院校，加強科研力量。民營資本和私人資本，他們追求的是快速收回成本，快速盈利。我認為，技術學校和技能培訓學校這一塊，可以充分放開，讓私人資本進入。他們要短平快嘛，而且與市場接軌的程度很高，技校學生畢業之後，馬上就可以參加工作，相對而言，收費可以略高一點，群眾基本能夠接受。」

「另外高精技術的發展和高精技術人員的培養，也可以交給市場去辦。國外的很多大公司，都有自己的研發部，或者是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的研發公司。企業主動和實力雄厚的高等院校聯盟，合作研發技術，培養人才，這個方式，我認為很值得我們藉鑑。我們不但要放開，而且應該大力鼓勵和扶持這種民營形式的高科技研發公司。但主體教育，必須控制在政府手裡，不能放鬆，更不能放開。」

「醫療保健領域的改革，和教育改革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涉及到千家萬戶，一旦產業化了，醫院也好，醫生也好，製藥公司和中介環節也好，都會變得唯利是圖。千方百計從病人身上打主意，把病人都當成了唐僧肉，誰都想吃上一口。當藥品變成奢侈品的時候，當治療費變得高不可攀的時候，可以想見，對政府形象的影響和打擊，會是何等沉重。這個罵名，我們背不起！」

劉偉鴻徐徐說道。

方黎臉色微變，瞳孔略略收縮了一下。

好大膽！

洪老總依舊不動聲色，說道：「你的設想，是不是公私兼顧？」

「是的，總理。我們可以允許私立醫院存在，在廣大偏遠的農村，我們不但允許，而且鼓勵開設私人診所。在國家醫療暫時尚未全面普及的時候，私人小診所，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此外，對於處方藥和非處方藥的價格，也要分開控制。明確立法，不讓人有可趁之機。不過醫療改革，比起教育改革，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點，那就是醫保制度的健全。這個制度，我們應該再多做探討，並且進行試點。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要做的，就是保證醫保資金到位，不能被挪用。一方面，政府努力普及醫療保健，另一方面，努力健全醫保制度，輔之以必要的私立醫院制度，花幾十年時間，相信我們能夠把這個工作做好。」

「你的發言完了嗎？」

「是的，總理，我的發言完了。」

劉偉鴻望向洪副總理，禮貌地說道。

出乎方黎的意秤，洪副總理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沉思稍頃，對劉偉鴻說道：「把你的意見，整理出來，做一個專門的報告送給我看。」

語調平靜。

「是，總裡！」

劉偉鴻挺直身子，高聲答道。

第1186章  洪老總的真實想法？


劉偉鴻離開翠柏苑之後，沒有急著回萬紅山莊，先去了一趟青松園，看望老太太。自從進京工作之後，劉偉鴻的身影，經常會出現在青松園。老太太年事已高，作為孫子，自然要常回家看看，以盡孝道。

大約五點多鐘，奔馳車才再次出現在萬紅山莊。

雲雨裳正在客廳裡慢慢踱步，何敏陪伴著她。懷孕的人，身子笨重，比較容易感到疲勞。卻不能長時間躺著或者坐著，要盡量多活動。活動方式不必激烈，但時間一定要夠。

何敏本來要去做飯，雲雨裳止住了她，說是打電話叫小區的餐館送過來就是了。劉偉鴻不在，還是有個人在身邊陪伴比較好，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狀況，不至於措手不及。

見劉偉鴻進門，雲雨裳便微笑著迎了上來。

何敏便即『消失』打電話叫餐去了。

作為劉偉鴻的專職衛士，生活也是很沒有規律的，得跟著劉偉鴻的時間軸轉，平時吃館子居多，何敏私下裡跟王兆崧『抱怨』說是許久不做菜，自己的手藝都生疏了。

「談得怎麼樣？」

雲雨裳靠在劉偉鴻身上，繼續慢慢踱步，邊走邊問。在雲雨裳心目中，醫改教改這個事，不亞於督察局與全清華的『決鬥』。與全清華古曉亮以及他們身後那些大人物的博弈，固然生死攸關，醫改教改的問題，份量也決不輕，一樣會對劉偉鴻今後的前程，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劉偉鴻低聲說道：「還可以吧，洪老總讓我們暢所欲言，基本上我想說的話，都說了。」

「那洪老總怎麼表態的？」

「他沒有明確表態，讓我把意見整理成專門的報告，送給他看。」

「嗯.....」

雲雨裳輕輕點頭，雙眉微微蹙起。

局勢依舊不是太明朗，但能夠由口頭陳述轉變為書面意見，總算是前進了一步。

「妳都出汗了。來，咱們休息一會。」

劉偉鴻扭頭望了妻子一眼，見雲雨裳光潔的額頭上滲出點點香汗，便即說道，扶著雲雨裳向沙發走去。剛剛在沙發裡坐下，劉偉鴻的手機又震響起來。

雲雨裳不由嫣然一笑，調侃地說道：「劉局長，公務繁忙啊」

「那是，重要人物嘛.....」

劉偉鴻笑哈哈的，順著媳婦的語氣，開了句玩笑，隨即將電話湊到了耳邊。

「你好，我是劉偉鴻。」

電話那邊，傳來方黎的聲音：「偉鴻，老總要的那份報告，你盡快弄出來.....嗯，論據盡可能的充分，論點盡可能鮮明。還有啊，措辭方面，也要略略注意一下。」

說到最後一句，方黎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

劉偉鴻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剛在在洪副總理面前說的那番話，確實是『直白』了些，甚至隱隱有指責老總『急功近利』的意思，方黎這是在提醒他，不要『重蹈覆轍』。估計普天下所有的副廳級幹部有一個算一個怕也只有劉偉鴻敢在洪老總面前如此說話。

「另外，督察一處那邊的工作，也適當做個總結吧。如果你認為合適的話，請他們寫一份報告，交給我看看。」

隨即，方黎又平靜地說道。

他正經是督察局的局長。

劉偉鴻頓時有些感動，方黎這話，等於是明白無誤地表示了對他的支持。

「好的，方主任，我會盡快讓兩份報告都送上去的。」

「嗯，好，那就先這樣，再見。」

「再見！」

劉偉鴻放下電話，輕輕往後靠在沙發上。何敏給他泡了一杯濃茶過來。雲雨裳懷孕，有雲雨裳在的場合，劉局長就絕對禁煙，只能以濃茶代替了。實在煙癮上來，劉局可以跑出去抽。

「論據盡可能充分，論點盡可能鮮明.....」

雲雨裳嘴裡，輕輕重複了一句，剛才方黎在電話裡說的，她也聽到了。

劉偉鴻就笑，說道：「媳婦，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句話很可疑？」

雲雨裳點了點頭，說道：「似乎是頗有深意.....方黎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給你打這個電話，或許，這也是洪老總的意思？」

夫妻之間，兩兩相對，雲雨裳自然有話直說，不會拐彎抹角。

劉偉鴻微微頷首，說道：「我也覺得很有可能。這麼重大的改革措施，不會是一個人決定的。在此之前，洪老總肯定要徵求很多同志的意見。」

雲雨裳馬上接著說道：「不見得每個人的意見，都會是一致的。這中間，應該也一樣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有博弈。」

這個也是理所當然的。任何一項重大改革措施出台，都包含了背後無數的利益博弈。每個利益集團，都全盡量以自己的訴求去影響這些政策和措施。

或許，這也並不是洪老總的本意？

劉偉鴻雖然有著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記憶，但洪老總以及其他大人物，是何等的眼光，許多情形，未必就需要親眼所見，單純憑分析，也能推斷得出來。從長遠來看，劉偉鴻說的是不是有道理，洪老總心裡應該有數。

說不定，洪老總也需要這份報告，一份『論據盡可能清楚，論點盡可能鮮明』的有分量的報告。

劉偉鴻忽然變得有些興奮起來。

果真如此的話，此事大有可為。

說白了，還是一種政治博弈，『力強者勝』！

見劉偉鴻神情振奮，雲雨裳便說道：「衛紅，凡事盡力了就行，沒必要太強求。不管是全世界也好，哪個國家也好，都有自己運行的軌跡。人力有時而窮。」

雲雨裳了解劉偉鴻的性格，怕他犟脾氣發作，太勉強自己了。

劉偉鴻輕輕地拍了拍雲雨裳手，微笑點頭。

不一會，小區的餐館，送了六菜一湯過來，其中四菜一湯，是劉偉鴻等人的飯食，另外兩個菜，則是何敏吩咐了餐館的老闆，專門為孕婦做的。大家圍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吃了飯。

劉偉鴻和雲雨裳又坐在客廳沙發裡看完《新聞聯播》，劉偉鴻便準備去書房，開始醞釀那份報告，有點歉然地對雲雨裳說道：「姐，看來這些日子，又不能好好陪妳了。」

雲雨裳斜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劉局長，我怎麼聽著這話有點口不應心啊？你是不是想要我給你說幾句好聽點的，鼓勁的話？比如說，男子漢大丈夫，該當以事業為重什麼的？」

劉偉鴻便汗了一個。

雲雨裳懷孕之後，似乎性子也有了些轉變，喜歡拿他開開玩笑了。實話說，劉偉鴻一時之間，還有點不是太適應這種變化。在他心目中，前世今生的雲雨裳，都是他可以依靠的對象。

見劉偉鴻訕訕的，雲雨裳便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這次回來，打算和以前的一些好朋友見見面，聊聊天，好久不見，也怪想念她們的。」

劉偉鴻連忙說道：「應該應該，完全應該.....不過，媳婦，你現在身體不方便，還是不要到處亂跑吧？要不，咱們請朋友們到家裡來做客，怎麼樣？」

「不至於吧，我現在還沒到那個地步。放心好了，何敏會陪我的。另外，我打了電話給華英，叫她休幾天假，過來陪我。嘻嘻，順便也幫你一把。」

雲雨裳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因為劉偉鴻一句話，董偉和劉華英迄今還是『兩地分居』，劉華英不知道在背後說了劉偉鴻多少壞話，偏偏董偉又死活不肯將與劉偉鴻那次的對話內容透露一星半點，劉華英簡直氣壞了。雲雨裳當得為丈夫『排憂解難』，做好小姑子的思想工作。

誰知劉偉鴻便大為緊張起來，說道：「不是吧，叫華英過來，那小丫頭沒一刻消停的，妳受得了？」

「沒關係，這不還有何敏在嗎？再說，過幾天美國的一個朋友邁克也會過來，他是現代企業管理學的資深專家，打算到首都開辦一個培訓機構，專門培訓企業管理人才，我也想和他見個面。」

「行，等他過來了，我陪你一起去見他。」

有關這位邁克先生的大名，劉偉鴻隱約也知曉一點，確實是很有名望的專家學者，和我國後世電視裡那些專家教授，不是一回事。劉偉鴻也想見識一下。

雲雨裳微笑點頭，又擺了擺手，示意劉偉鴻自便。

劉偉鴻這才去了書房，坐在書桌前，攤開稿紙，卻不忙下筆，抓起電話，給胡彥博打了過去。

「彥博，是我。」

電話響了一陣才通。估計這會子，胡彥博正跟謝雨欣膩歪呢。

「二哥，什麼事？」

胡彥博的聲音，倒還平穩，沒有氣喘吁吁。

「剛才方黎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我們總結一下督察一處的工作，搞一份報告交給他。」

胡彥博略略一愣怔，說道：「方主任要這個報告？」

「嗯。」

「這麼說，大夥都有點按捺不住，想要插手進來了？」

劉偉鴻微微一笑，說道：「這是好事嘛，人多力量大。」

「對，人多力量大。我估摸著，也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是這樣吧，你抓緊一點。」

「好嘞，你放心好了。」

聽得出來，胡彥博的聲音有點興奮。

第1187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九五年元旦過後不久，京師商界迎來了一場小小的盛會。

說小，是因為這個會議的規模不大，參加的人數和國內動輒成千上萬人的大會比較而言，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之上，也就一兩百人的樣子。

說盛會，自然是因為會議參加者的身份非同小可。

這個會議，主辦方乃是國家外貿部，具體由外貿部美洲大洋洲司主辦，外國投資管理司協辦。會議主題是由美國著名學者，經濟學家，現代企業管理的權威專家邁克先生講座。

邁克先生在美國經濟學界，尤其是現代企業管理學界有著很高的地位，此番前來我國進行學術交流和訪問，外貿部美大司是該管部門，對邁克先生的到訪予以隆重接待。

九十年代中期，這種對外交流遠不如後世那麼頻繁，多數歐美國家對我國還存在著一定的偏見，尤其是數年前那場**發生之後，歐美國家對我國多方為難，設置重重經濟貿易壁壘。故此邁克先生前來進行學術交流訪問，得到了外貿部的高度重視。

況且，邁克先生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過來一個小型的商業考察團隊，成員大多是美國國內有一定實力的商界人士，事實上，也可以看作是一次商業考察。邁克先生甚至透露出想要在首都搞一個現代企業管理培訓機構的意願，就更加當得外貿部和其他有關部門的格外重視了。

今天這個專題講座，就設在時代酒店國際會議中心。

時代酒店已經初步具備了國際化大酒店的功能，據說總經理古曉亮正在爭取，要將時代酒店由四星級酒店提升到五星級酒店的檔次，部分重新裝修的工程已經開始了。

時代酒店國際會議中心設在八樓，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紅地毯，會議中心是仿歐洲風格，巨大的水晶吊燈在高高的天花板頂端散發出柔和的光澤。聖堂最新章節.會議中心擺放著數十張圓桌，桌面上擺放著怒放的鮮花，時新水果，各類小吃和各種飲料，還有低度的果酒，任由客人們享用。客人們濟濟一堂，大多數是盛裝與會。

今天能夠得到邀請，前來參加這個講座的，可也都不是等閒之輩，俱皆是京師地面的大腕。隨便拉出一個，不是大公司的董事長總裁，就是著名的專家學者。據說這個講座，並不對外售票，由主辦方直接邀請，一共三百張貴賓卡。沒有得到貴賓卡的，哪怕你家財萬貫，富甲京師，也進不了門。聽說一些大公司的老闆，為了得到一張貴賓邀請卡，還給主辦方的經辦人員送了大禮。

「媳婦，今兒來的人，恐怕有很多不是來聽講座的吧？」

坐在離講台不遠處一張桌子旁邊的劉偉鴻，微笑著壓低聲音對身邊的雲雨裳說道。

儘管懷著身孕，雲雨裳今天還是穿得比較正式，黑色的裙裝，峨眉淡掃，胸口璀璨的鑽石項鍊熠熠生輝，祖母綠的耳墜顯得古典而貴氣，斯斯文文地坐在那裡，優雅端莊的氣度自然而然散發出來。

雲雨裳笑了笑，也低聲說道：「人家追求高檔的生活，也沒什麼錯。」

講座尚未正式開始，邁克先生和他的小團隊還沒有出場，不過會議廳裡，已經坐了不少的客人。其中好幾位中年男士，項間戴著粗大的金項鍊，宛如一條條金色的麻繩，纏繞在粗壯的脖子上，手指上則戴著同樣粗大的金戒指，舉著黑色的手機，正在大聲說話，總是在有意無意間報出一連串的數字，什麼『五百萬小意思啦』，『八百萬沒問題』，『一千萬明天就到帳』之類的言語，不一而足。並且努力捲起舌頭說「官話」，在地方方言之中竭力加進去幾句京片子，以此表明---哥也是上等人！

哥別的沒有，就有錢，咋的了？

劉偉鴻越看越是好笑，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光鮮合體的西裝，說道：「媳婦，我怎麼覺得，這西裝怎麼穿怎麼彆扭？要不，趕明兒我也整條金麻繩戴上，手指上套七八個金戒指，顯擺顯擺？怎麼說，咱也是億萬富豪的家屬不是？太寒酸了，給雲主席丟臉啊！」

「中！」

雲雨裳學著現場某位大老闆的河東口音，粗聲粗氣地說道，隨即便抿嘴而笑。

這些天，夫妻倆廝守在一起，雲雨裳心中也倍感喜樂。

分別坐在他們身邊的李強與何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講座，總共三百張貴賓邀請卡，邁克先生直接就給了雲雨裳四張，人家求爺爺告奶奶，送上大禮都不一定能搞到一張邀請卡，這兩位倒是將衛士都帶進來了，而且是最靠近講台的席位。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目前為止，這張席面上就坐了他們四個人，其餘位置都空著。

雖然是貴賓卡，也分了等級，最靠近講台的這幾張桌子，一般的邀請卡可沒資格入座。必須得是有特別標誌的邀請卡持有者，才能入座。酒店的工作人員在引領貴賓入席時，區分得很清楚。

兩口子正絮絮低語，那邊已經響起了一連串打招呼的聲音。

「古總.....」

「古公子.....」

「古二少.....」

「古二哥.....」

「喲，全總.....」

「全大少.....」

此起彼伏。

劉偉鴻雲雨裳循聲望去，可不正是古曉亮和全清華過來了嗎？

這兩位，也堪稱是京城的大拿。無論在紈絝圈子裡還是在財富圈子裡，俱皆大名鼎鼎。這大廳裡兩百多人，估計有百分八十以上，久仰過這二位的赫赫威名。一個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爭先恐後地湧上前去，與古曉亮全清華握手打招呼。

從他們的稱呼之中，亦能看出關係的親疏。

叫『古總』的，那還沒入門，最多就是見過古老二一面，甚至連一面都不曾見過，只是久仰大名而已；叫『古公子』的，也差不多了多少，不懂行情；叫『古二少』，那就應該有些來往，已經入了門，懂得些規矩了；最牛叉的是那些叫『古二哥』的，一邊與古曉亮握手，一邊『顧盼自雄』。能夠叫古曉亮一聲『二哥』，那得是何等交情？豈是一般鄉下土豹子可比的！

其中一位三十來歲的盛裝少婦，臉上撲著厚厚的脂粉，幾乎趕上日本的『藝妓』了，搖擺著寬大的臀部，緊緊握住古曉亮的手，滿臉媚笑，嬌滴滴地叫了聲『二爺』。

差點當場就將另一位二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抖落了下去。

古曉亮和全清華都穿著西裝，挺胸凸肚，古曉亮架著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肥臉上始終帶著憨厚的笑容。每個和他打招呼的人，古曉亮均點頭為禮，有那伸手過來的，古曉亮都會和人家握一下。

這位古二哥，平日裡可是以『平易近人』著稱，和藹可親，沒有架子。

反觀全大少，架子就端得比古二少足多了，一般就是點個頭，臉上的笑容也是假模假式的，只有真正熟悉的朋友，才伸手相握。

酒店的工作人員，引領者古總經理和全總經理，直接向著劉偉鴻他們坐的那張桌子而來。以古曉亮『京師四少』的身份，加上他本身又是時代酒店的總經理，自然是第一等的貴賓，當得坐在最靠近講台的位置。

「媳婦，待會不好玩了。」

見了這般情形，劉偉鴻便忍不住朝雲雨裳輕輕搖頭。古曉亮或許還有些城府，喜怒不形於色，全清華的脾氣，卻不是太好。

雲雨裳淡然說道：「大家都是來聽講座的，別的事，不談也罷。」

「有道理。雲主席，為什麼妳說的話，總是那麼有道理呢？」

劉局長便搖頭晃腦地說道。

雲雨裳又嫣然一笑。

劉偉鴻又何嘗真的會將古曉亮全清華放在心上？

「喲，劉二少，雲主席，幸會幸會！」

古曉亮挺著將軍肚，搖搖擺擺地來到首席之前，一眼瞥見劉偉鴻和雲雨裳，頓時又驚又喜地說道，至少聽那語氣，古二哥著實是又驚又喜的。

全清華的臉色，卻在瞬間沉了下去，眼裡放出惡狠狠的光芒。

剛才那位纏著古曉亮叫『二爺』的盛裝少婦，此刻也跟在古曉亮屁股後面，屁顛屁顛的，不住地說些奉承話語。此刻聽了古曉亮對劉偉鴻和雲雨裳的稱呼，眼神又是一亮。

貌似滿屋子的大款，幾乎個個都對古二爺趨之若鶩，爭相拍馬屁。這兩位卻是何等來頭，不但端坐不動，古曉亮還主動和他們打招呼。

能夠被古曉亮稱呼一聲『二少』，那可是非同小可。

劉偉鴻微笑著站起身來，與古曉亮握手，說道：「古總，你好！」

雲雨裳就坐在那裡，點頭為禮，說道：「古總，我有點不方便，請原諒。」

古曉亮的眼神在雲雨裳凸起的小腹上一掃，隨即滿面堆笑，說道：「哈哈，不要緊不要緊.....原來二少馬上就要做爸爸了，這可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

說著，朝劉偉鴻拱了拱手。

「謝謝古總。」

劉偉鴻依舊微笑著，不鹹不淡地答道。

第1188章全大少的態度很惡劣


酒店的工作人員為古曉亮拉開了椅子，恭恭敬敬地請古總落座。那位盛裝少婦嬉笑著，也拉開一張椅子，就在古曉亮身邊坐了下來。

工作人員嚇了一跳，連忙提醒道：「小姐，這個位置已經安排好人了，請你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嗎？」

盛裝少婦笑嘻嘻地說道：「反正是每人一個位置嘛，我坐這裡挺好的。」

她這是「賴」上古曉亮了，搞不好她今天壓根就不是來聽什麼講座，專程衝著古二爺來的。這首都城裡混得精明的生意人誰不知道，只要和古二爺交上了朋友，你的生意就等於貼上「包賺不虧」的標籤了。市委書記的公子，什麼事不能幫你擺平？

聽美國佬講一萬遍現代企業管理原理，也抵不上古二爺一句話。

工作人員頓時就很為難。

哪有這樣的？

今天邀請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大老闆，要不就是知名專家學者，就算平日裡再「下里巴人」，到了這個場合，也得裝出「陽春白雪」的樣子。你不就是衝著這上等人的生活檔次來的嗎？不裝出一副紳士的模樣，豈不叫人小覷了！

「小姐，這個，恐怕不大合適……」

工作人員堅持說道，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

大凡這樣不講規矩的客人，都是酒店工作人員最頭痛的。

「二爺……」

盛裝少婦便輕輕挽住了古曉亮的手臂，身子微微搖晃，嬌滴滴地叫道，當眾發嗲。

劉二爺渾身寒氣大冒，古二爺卻似乎很是享受，雙目微瞇，朝那個工作人員擺了擺手，說道：「就這樣吧。」

細看之下，盛裝少婦除了臉上脂粉太厚，其實長得不算難看，要是將一張臉洗干凈了，應該還有幾分姿色，身材豐腴，胸部高聳，頗有原始誘惑力。真要是鳳姐提前轉世，又或者芙蓉姐姐早出道十年，古二爺料必也不會如此和顏悅色。

工作人員頓時十分無奈，卻是再不敢多言，諾諾連聲而退。

古總下了命令，這事再為難也得想方設法擺平才行。

全清華卻站在那裡，板著臉，並不入座。

劉偉鴻自顧自和裳說悄悄話，就好像身邊壓根就沒有這一號人物。全大少是惺惺作態也罷，是拂袖而去也罷，人家毫不在意。

古曉亮眉頭微微一蹙，朝全清華使了個眼色。

早先幾天得到消息，督察局已經將有關北鋼國際貿易公司的材料整成了報告，上報國資辦主要領導。也難怪全清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了。不過在古曉亮看來，此事只要國資辦的主要領導，也就是洪副總理沒有最後表態，就並非沒有挽回的餘地。全清華又何必一定要將劉偉鴻往死裡得罪？

全清華輕輕「哼」了一聲，僵在那裡，只不肯坐。

「老全，坐下嘛。美國客人馬上就要到了。」

古曉亮有些不悅地說道。

全清華對劉偉鴻有意見，古曉亮能理解，但現在是在我古曉亮的「場子裡」，你不給劉偉鴻裳面子，總得給我古曉亮面子，難道想砸我的場子不成？

今兒如果是一般的聚會，也就罷了。可這回是美國的專家學者過來，外貿部親自主辦的講座，無論如何，不能搞砸了，不然古二少面上無光。也影響時代酒店升級的計劃。

見古曉亮有點不高興了，全清華這才不情不願地在一旁坐下。

盛裝少婦倒是很會來事，全清華這邊剛一落座，她便緊著起身，媚笑著說道：「二爺，喝點什麼飲料？我記得您比較喜歡喝橙汁的，要不來點橙汁吧？」

聽這話，她以前著實與古曉亮有過來往，至少是在一起喝過橙汁。

古曉亮微笑頷首。

在大眾面前，古二爺的風度是一定要講究的。

盛裝少婦忙不迭地給古曉亮面前斟滿了一杯橙汁，又笑吟吟地對全清華說道：「全大少，您喝點什麼？」

全清華冷冷說道：「古二哥喝什麼我就喝什麼，用問嗎？」

似乎對這位盛裝少婦，不怎麼瞧得上眼。根據圈子裡的傳說，在女人這個事情上，全大少比古二爺更加挑剔，全大少講究個質量，古二少好像更加看重數量。

盛裝少婦果然是個人物，絲毫也不在意全大少的冷淡，滿臉堆笑的為全清華也斟滿了橙汁，隨即便轉向劉偉鴻，笑嘻嘻地說道：「劉二少，您喝點什麼？」

剛剛只聽了古曉亮對劉偉鴻的稱呼，她就能記得死死的，倒也是一樁好本事。生意場上，若是反應遲鈍，那還用混嗎？

劉偉鴻笑著擺擺手，說道：「謝謝，我陪我太太，喝水。」

「劉二少這樣體貼，雲主席真是幸福。」

盛裝少婦便笑瞇瞇地說道，滿臉的歡喜贊嘆。這兩位看上去就不是一般的人物，當得起古曉亮那麼客氣，盛裝少婦自然起了巴結之心。做生意的，總是多個朋友多條路，更不用說這麼牛皮哄哄的朋友了。

裳便微笑頷首，說了聲「謝謝」。

盛裝少婦卻不再詢問李強與何敏，她也能看得出來，李強何敏自始至終，一聲不吭，似乎是劉二少和雲主席的隨從人員。她剛一放下橙汁，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隨身攜帶的lv手包，從裡面取出一個精美的銀質鏤花名片盒，取出四張名片，依次遞給劉偉鴻，裳，李強與何敏，嘴裡說道：「這是我的名片，今後請四位多加關照。」

「徐總，有些人你可以請人家關照，但還有些人，你最好是離得遠遠的，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不待劉偉鴻裳說話，全清華已經不陰不陽地在一旁開了口。

盛裝少婦賠笑說道：「全大少說笑了……」

全清華神態古怪，似乎與劉偉鴻不睦，她如何看不出來？只是全大少和劉二少有矛盾，與她徐總何關？她自是不願意放棄這麼一個結交貴人的好機會。

「我還真是跟你開玩笑？難道你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專門害人的嗎？而且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你最好是小心點。」

全清華冷冷說道，眼神直接往劉偉鴻臉上掃去，陰惻惻的，充滿著挑釁之意。至少在眼下這個場合，全清華自認佔了優勢。他級別也不低，北鋼國際貿易公司，是北鋼總公司的下屬單位，副廳級架構。全清華是的副廳級，與劉偉鴻同樣級別，還享受正廳級醫療待遇。不過他這種副廳級幹部，與劉偉鴻那個副廳級，自然不能相提並論。更多的時候，被人看作是商人。劉偉鴻卻是正兒八經的體制內高官，實際負責一個正司局級單位，在最高層首長那裡，都叫得上字號的。

如果劉偉鴻在這樣的聚會上和他當面發生爭執衝突，傳揚出去，自然對劉偉鴻名聲的損害要遠遠大過對他全清華的損害。他全清華在高層大佬和世家長輩眼裡，本就不算個人物，紈褲子弟罷了。他再胡鬧，大佬們亦不過一笑置之，誰也不當回事。

劉偉鴻就不能這樣了。

全清華冷言冷語，劉偉鴻全當沒聽見。

裳接過盛裝少婦遞上來的名片，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一間貿易公司的名字，盛裝少婦名叫徐雅琴，職位是董事長兼總裁，還有一個英文名字，叫「羅絲」。近來江口那邊的很多年輕男女，漸漸興起了取英文名字的風潮，這也是「哈香港」的一種表現。似乎取個英文名字，立即便有了洋人的味道，顯得高人一等。

不料這種風氣，也已經傳到了京城。

「你好，徐總。」

裳將名片收進隨身攜帶的手包，向徐雅琴微笑點頭示意。

「您好您好，還沒請教雲主席在何處發財……」

徐雅琴一迭聲地說道。

「我在江口經營一家公司，做國際貿易。不好意思，我這次是回首都度假的，沒帶名片，請徐總見諒。」

裳彬彬有禮地說道。這話卻有點與實際情況不符，裳名片是帶了的，卻並不見得逢人就要給一張。如今的國內商界，當得起雲主席鄭重其事給名片的大款，還真是鳳毛麟角了。真有那樣牛氣的角色，多半也早就和裳認識，或者彼此慕名。

這位徐雅琴董事長，明顯是在首都商界混飯吃的，不然也不會對古曉亮那麼謙卑。

「原來雲主席是江口的大老闆，怪不得這麼風度優雅，一見就是大貴人。」

徐雅琴果然是八面玲瓏，隨便一張口，奉承話便一串一串地冒出來，擋都擋不住。

古曉亮笑道：「那是。雲主席的宏瑜國際集團，可不是一般的規模，全世界各地都有她的生意。雲主席，貴公司的資產總規模，應該早就過了百億大關了吧？」

裳笑了笑，說道：「古總過獎了。」

對百億規模，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如果算總規模，折算成國內貨幣，宏瑜國際集團的資產總值，確實早就過了百億大關。具體有多少錢，甚至連億萬富豪的家屬，都不是那麼清楚。

劉偉鴻也很少過問。

「百億規模？我的天啦……」

徐雅琴卻聽得目瞪口呆，悠悠神往。

第1189章 全總經理被鄙視了


古曉亮本來只是隨口一句客氣話，盡可能的給裳臉上貼金。要知道，九十年代中期的百億資產，該是何等規模？特大型國企北鋼總公司，註冊資本也遠遠不到這個數目。但那是擁有十萬幹部職工的特大工廠。

裳數年前才南下江口做生意，短短五六年時間，就算再能折騰，在古曉亮想來，能夠有上億資產，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了。這還是因為古曉亮隱約聽說裳在操作國際金融產品，才有如此估算。至於百億規模，完全是開玩笑性質的了。

不料裳竟然直接認了賬。

古曉亮儘管沒有像徐雅琴那樣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其內心吃驚的程度，絲毫也不亞於徐雅琴。甚至連坐在那裡歪眼咧嘴的全清華，都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眼裡的不屑和怨恨，換成了震驚。

稍頃，古曉亮才感嘆地說道：「這個可真是了不起了。沒想到江口那邊的錢，那麼好賺，當真是遍地黃金啊……」

嘴裡是這麼說，古曉亮心中依舊難以置信。

一百億，在九十年代中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就算在劉偉鴻曾經經歷過的另一個平行世界，二十一世紀，百億資產，還是會令人頭暈目眩。

全清華震驚過後，眼裡再次流露出極度不屑的神情。

怎麼這女人只要和劉二沾上邊，也會變得這麼不靠譜，盡吹牛！

百億資產，你就算在家裡藏個印鈔機，日夜開工，幾年時間裡也印不了這麼多錢吧？江口那邊，縱然經濟遠比內地活躍，那錢也不能用撿的。

裳微笑說道：「江口只是公司總部所在地，大部分業務都不在江口開展。目前美國的經濟已經開始加速，股票市場，國際金融市場相當活躍，如果能夠很好地把握時機，賺錢還是不太難的。」

「原來如此。我說呢，在國際金融市場賺錢，果然是遠遠勝過了國內的小打小鬧……」古曉亮便嘖嘖連聲，望向身邊的全清華：「老全，這下你算是遇到同行了。你們那個國際貿易公司，不也經常在境外進行各種金融交易嗎？你多向雲主席請教請教，說不定受益匪淺，能賺回更多的錢。」

作為時代酒店的總經理，古曉亮也算是此番講座的東道主之一，眼見得全清華總是不搭調，便有心要讓這桌上的氣氛緩和下來。真要是大伙鬧個滿擰，他也臉上無光。

劉偉鴻嘴角浮起一絲頗為值得玩味的笑意。

古曉亮這又往全清華臉上貼金了。

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全清華和他那個北鋼國貿公司，還真沒在國際金融市場和期貨市場賺到過一分錢，倒是虧得不少。砸一筆錢進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有些是真虧了，還有一些，是因為全清華需要它虧了，所以就虧了。

國際金融業，國際期貨行業，歷來都是洗錢的好工具，好途徑。

當然，全清華這種情況，在現階段的國內企業，不算特例，類似這種虧損的情形，比比皆是。另一個位於江漢省的特大型鋼鐵企業三江鋼鐵公司，前不久就在國際期銅市場虧得一塌糊塗，砸進去七千萬美金，連個泡泡都不見，就虧得血本無歸了。

已經有不少的舉報信，堆在了劉偉鴻的案頭。

只是現在劉局長太忙，一時半會騰出手來去處理三江鋼鐵集團。

全清華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雲主席果然是天縱奇才，私營企業在國際金融市場能夠做得這麼如魚得水，真是佩服。」

裳微微一笑，說道：「全總客氣。」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將裳的真實想法表露無疑。裳的內心深處，壓根就對全清華沒有半點好感。此人不過是拿著國家的錢在玩「過家家」的遊戲罷了。說到國際貿易，全清華根本連門都摸不著，這麼些年，除了虧錢，他沒幹過別的。裳白手起家，幾年時間，便身價過百億，兩者之間，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沒有任何可比性，全清華差了十萬八千里都不止，裳哪裡有興趣和全清華探討什麼商業心得？

全清華的臉色，悠忽之間又變得鐵青。

自始至終，劉偉鴻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展露過半分笑容，直接將全總當成了空氣。這猶罷了，終歸兩人之間「有仇」，他不待見劉偉鴻，劉偉鴻自也不待見他。現在連劉偉鴻的老婆，都拽得二五八萬，連和他說話的興趣都欠奉，全總威風了十幾年，何曾受到過這般冷遇？

只是裳端坐在那裡，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地彰顯出大家氣度，全清華縱算滿腹怒火，一時之間也不敢隨便向裳發作。如同他和劉偉鴻的較量，眼下是他佔據了「優勢」，劉偉鴻自重身份，不能跟他一般見識，他和裳之間的情形，則剛好反過來。倒不是說全清華的身份地位就高過了裳，關鍵在於，裳是女同志，而且懷著身孕，全清華若是對裳冷嘲熱諷，惡語相加，劉偉鴻說不定直接就甩他一巴掌了。

打了也白打！

任何人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劉偉鴻那一邊。全清華哭都找不到墳頭。

見了這般情狀，古曉亮也十分無趣。

兩邊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果這個講座不是在時代酒店舉辦，古二爺還真不伺候了，直接拂袖而去。劉二能咬他？

好在這個時候，會議中心大廳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伙循聲望去，卻原來是邁克先生已經到了。一個高大的中年白人男子，頭髮灰白，身穿棕色西裝，在幾名官員模樣的中年男子陪同之下，身後跟著一小隊白人男女，滿臉笑容地走進了會議廳。

這位邁克先生，單看外表，還真不想是個做學問的，腰板挺得筆直，渾身精力充沛的樣子，看上去更像是一位運動員或者體育教練什麼的。倒是他身後那幾名白人男女，俱皆有了一定的年紀，挺胸凸肚，多數戴著眼鏡，更像是學者或是商人。

邁克先生微笑點頭，不時舉起右手向大家致意，緩步向講臺這邊走來。中間略微停留了幾回，卻是他身邊的官員在向他介紹客人。這幾位有幸獲得特別介紹的客人，估計都是同行業的翹楚，大有名氣的人物。要不就是和陪同官員的關係頗佳，官員借這個機會，給他們一個臉面。

無論何時，商界圈子裡，名聲是很要緊的，很多時候，還真能當錢使。

何況根據事先的「情報」，與邁克先生一起來的那幾位白人男女，可都是美國的大老闆，準備到國內進行投資的。若是能借此機會，結實識那麼一兩位，說不定大生意就上門了。

短短一段路程，足足走了好幾分鐘，才終於來到了劉偉鴻他們這一桌。

這一回，陪同官員沒有先給邁克先生介紹，先就滿臉驚喜地朝著古曉亮打招呼：「古總，你好你好！」一雙手伸得老長。

照說，這樣子是非常失禮的。但國內官場，就是如此。古曉亮那是大名鼎鼎的衙內，外貿部的這些幹部，當得恭謹客氣。得罪了邁克先生，老實說並不如何要緊。一個外國人，再有名氣，也管不到國內官員的烏紗帽。得罪了古衙內，那可諸多不便。

「方司長，你好！」

古曉亮一直等那官員來到自己面前，這才緩緩起身，很矜持地和他握了一下手。古二爺平時，可也是很有范的。他對劉偉鴻裳客氣，那是因為他們的出身地位足堪與古曉亮相提並論。換了其他人，古二爺卻也並非那麼好說話。

其他幾位陪同官員，也爭先恐後地與古曉亮全清華握手問好，將邁克先生和幾位美國客人撇到了一邊。至於劉局長和雲主席，更是無人理會。

劉偉鴻早已淡出了首都的紈褲圈子，專心政務，至於裳，這幾年也主要是在江口發展，少在首都露面，外貿部的官員，不識劉局和雲主席尊範，倒也情有可原。

古曉亮和全清華，卻也並不給方司長等人介紹劉偉鴻裳的身份。你們要顯擺，自報家門好了，古二爺與全總經理，沒這個義務給兩位揚名。

裳自也不需要古曉亮等人介紹。

邁克先生一見裳，立即露出高興的神情，微笑說道：「雲主席，您好！」

自然，邁克先生說的是英語。

裳便微笑說道：「邁克先生，您好！」

說的也是極為流利的美式口語。

裳是首都大學畢業，英語本來就說得很好，這幾年搞國際金融，經常在歐美國家飛來飛去，口語更是流利無比。

「邁克先生，這位是我先生，劉偉鴻。」

裳隨即給邁克先生引介了。

「您好，劉先生。」

邁克轉而說起了京片子，儘管腔調有些怪異，但也能聽懂。

劉偉鴻和他握手，微笑道：「邁克先生的漢語說得很好，一定對我國文化頗有研究吧？」

卻和裳一樣，說的是英文，不過水平大致與邁克先生說京片子相當。楚南農業大學畜牧專業，畢竟不是以教授英語口語為主的，劉局能有這個水準，要算很不錯了。

裳便抿嘴一笑，極其艷麗。

第1190章講座


「是的，我一直對古老的東方文明充滿著神秘感，華夏文明博大精深，我很癡迷。」

邁克先生得比較慢，不過吐詞很清晰。

劉偉鴻依舊用英語回答：「謝謝邁克先生，相信這一回的遠東之行，會很愉快的。」

這是一種很有趣的情景，美國人漢語，劉偉鴻英語。一旁的古曉亮全清華和方司長等一干官員，看得有點瞠目結舌。

古曉亮咂了咂嘴巴。

這個劉二，牛皮哄哄的，果然有兩下子。讓他古老二彎著舌頭嘰裡咕嚕的和這洋人英文，肯定行不通。就漢語，古二爺都有點不大靠譜，時不時會犯個結巴。

「劉先生，聽雲主席，她的先生是在政府部門上班。劉先生讓我對貴國的政府官員，有了全新的認識，哈哈。」

邁克先生笑著道。

「來，諸位，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劉先生，華夏國國務院的官員，這位是他的太太，宏瑜國際集團董事局主席裳女士。宏瑜國際集團，大家應該都聽過吧？」

邁克先生隨即向同來的幾位美國同胞引介劉偉鴻與裳的身份。

現階段，宏瑜國際集團在全世界還沒有偌大名氣，不見得每個美國人都聽過，但其中一兩位，確實聽過宏瑜國際集團的大名，頓時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上前與裳握手，了好些仰慕的言語。

裳英文流利，微笑著和這幾位美國來的客人都了幾句客氣話。

隨行的英文翻譯，便向方司長等外貿部的官員翻譯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方司長臉上頓時顯出極其驚訝的神色，疾步上前道：「劉局，雲總裁，兩位好！我是方文泰，外貿部美大司的負責人。」

國務院其他部委，或許對宏瑜國際集團還沒有太深的印象，但外貿部美大司絕對是例外。近幾年，特別是這兩年裡，宏瑜國際集團頻頻在國際金融市場出手，搞得風生水起早已經引起了美大司的關注。方文泰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裳晤面而已，沒想到在這裡碰到。

確定了裳的身份，那麼「劉先生」的身份，也便昭然若揭，用不著猜測了。誰不知道雲漢民的女婿，是東南軍區劉司令員的公子，劉中原主席的嫡孫？

何況這段時間劉局長在京師鬮出的動靜也著實不。

方文泰暗暗自責，自己怎的如此眼拙，沒有第一時間將這兩位牛人認出來，這下可是大大的失禮了，得趕緊想辦法補救才行。

劉偉鴻這才轉過身來，與方文泰握手微笑道：「方司，好！」

「好好，劉局！」

方文泰緊緊握住劉偉鴻的手，連連搖晃，臉上是十二分抱歉的神情。在這種場合，很多話不好得太露骨，方文泰只能借助於「肢體語言」了一定要讓劉局體會到他心中萬分的誠意。

不過看上去劉偉鴻的笑容很自然，並沒有真要計較他的意思，方文泰心裡頭便略略安穩了幾分。

「好，雲總裁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天終於見面，真是不勝榮幸！」

與劉偉鴻緊緊握了一陣手，方文泰隨即轉向裳笑容滿面，看上去對雲總裁比對劉局長還要更加客氣三分。這也是方文泰的精明之處，知道此時此刻，對裳的客氣，就等於是對劉偉鴻的客氣，而裳不在體制之內，只是商人身份，方文泰對她再客氣，也不至有「拍馬屁」之嫌。

裳對方文泰倒是比較客氣，微笑著和他握手，了幾句謙遜的話。方文泰正經是外貿部美大司的司長，宏瑜國際集團現在的主營業務，就是國際金融和國際貿易，而且主要是在美國開展這些業務，正是方文泰該管的領域，與方文泰搞好關係，很是應該。今後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況且方文泰今天的失禮，也不過是國內官場的「慣例」罷了，未可深究。

官場上，無非是花花轎子人抬人。

隨後，外貿部的其他官員，也一一上前與劉偉鴻裳見禮，了許多仰慕的言語，卻不免又將古二哥和全大少冷落在了一旁。

而那位盛裝少婦徐雅琴，果然精明過人，趁著這個機會，和每一位官員和每一位美國客人都握手寒暄，將她的名片天女散花般發了個遍，包括翻譯在內，人人不落。

眼下先種下個由頭，日後只要肯鉆營，不定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那些官員和美國客人見她與幾位大人物同桌，儘管有些搞不懂她是什麼來頭，不敢覷了，一樣對她客客氣氣，將徐雅琴的名片，鄭而重之的收好了。

徐總扎扎實實風光了一把，滿臉的笑容都快堆不下了。

其實做生意，還真是需要徐雅琴這樣的手段和這樣的臉皮，往往生意場上能成功的，就是她這種人。

亂哄哄的鬧了一陣，好不容易見禮完畢，客人們才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引領之下，在前排貴賓席位就坐。邁克先生和他的主要助手，就和劉偉鴻他們坐在一起，方文泰告一聲罪，上了講臺，開始主持。

這樣的會議，那是有一定之規的。方文泰的開場白，足足講了一個時，從國際大勢到國內情勢，從外貿部領導的關心到美大司外資司的支持，從邁克先生在國外的名氣到此番學術交流的重要意義，一一列舉，沒有絲毫遺漏，辭藻華麗，花團錦繡。

客人們隔幾分鐘就鼓一次掌，白白嫩嫩的大手掌手掌，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隨後，方文泰一一介紹了美國來的客人，又介紹了今天到場的幾位貴賓，劉局長，雲主席，古總經理，全總經理都站起來亮了相。

這最後一個環節，自然是方文泰臨時加上去的。

等到方文泰終於結束發言，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一次，大伙倒都是發自內心——大哥，您總算講完了，不容易！

不過接下來邁克先生上臺，就讓大家都覺得這一個時的苦楚沒有白挨。邁克上臺之後，只是進行了簡單的自我介紹，隨即便切入正題。邁克先生是真正的學者，遠非咱們國家後世電視裡絡上那些專家可比的，在自己的研究領域，學有專長，有非常獨特的見解。至於一氧化二氫就是水這樣的初中化學知識，估計應該也是學過的。

邁克在臺上主要是用漢語講座，遇到特彆拗口的詞語，才改英文，翻譯基本就是在一旁傻站著，沒有多少活幹。

劉偉鴻和裳都聽得很是投入，邁克到精彩之處，兩人便頻頻點頭，或者相視一笑，心有靈犀。

全清華倒也認真在聽，扭頭對古曉亮道：「二哥，聽上去這個洋鬼子確實有點道理……」

儘管全清華的年紀比古曉亮大，卻也尊稱古曉亮為二哥。

劉偉鴻和裳便一齊蹙了蹙眉頭。

全大少到底不脫「英雄本色」，開口閉口洋鬼子。

劉偉鴻裳這個蹙眉的動作，全清華自然也看到了，卻昂起了頭，毫不理會。既然撕破了臉，劉二不高興怎麼了？哥還不高興呢！

古曉亮笑了笑，道：「不是想要加強那個國貿公司的內部管理嗎？待會和邁克先生聊聊，看他能不能給們公司去上幾堂課，培訓一下。能夠提高管理水平，就等於是賺錢了。」

全清華一揮手，豪邁地道：「幹嘛就上幾堂課，那也太家子氣了。他不是想要在咱們這弄個培訓機構嗎？我跟他合作，把這個機構弄起來，不是更好？到時候，優先給我們國貿公司培訓。」

古曉亮笑道：「這個辦法不錯，試試看吧，不過我要提醒，不一定能成。」

全清華翻了翻白眼，傲然道：「他到這裡來開培訓機構，不就是為了賺錢嗎？只要他能開得出價碼，就一切好商量。」

反正都是公家掏錢，全大少自然傲氣十足了。

古曉亮笑了笑，不再吭聲，似乎也覺得全清華的很有道理。

邁克的講座，差不多兩個半時才結束，按照主辦方事先的安排，就在這裡舉辦午宴，招待美國客人和前來參加講座的所有國內客人。邁克和他的助手，還是被安排與劉偉鴻他們坐在一起，再加上方文泰和另外兩名副司局級幹部，剛好湊成一桌。

今兒前來參加講座的美國客人和國內客人，加起來超過三百人，一共開了三十桌宴席，古曉亮輕輕一揮手，便有酒店工作人員領命而去，會議中心搖身一變，成了宴會大廳。

這個講座，並未對外售票，都是邀請客人。午宴自然要外貿部自掏腰包。好在招待國際友人，是不用計較這些的。

在這個方面，咱們國家一貫捨得花錢。

五千年文明禮儀之邦，還能少得了客人一頓飯？大國風範從何體現，當然是從奢侈上體現最為給力。只要肯大把砸錢，不是大國也成大國了。

一般國家，敢這麼花錢不？

第1191章全清華被檢察院帶走了


方文泰拿起菜單一看，頓時嚇了一跳，說道：「古總，這個菜單是不是錯了？好像，我們沒有訂清蒸大龍蝦……」

菜單上還有好幾個極貴的菜式，也是原先沒有的，方文泰有點搞不懂了。要說大龍蝦，大鮑魚之類的海鮮，方文泰作為外貿部的司長，吃得不算少，但那都是小範圍，而且多數時候是別人請客。像現在這樣，三十來桌，每桌都搞幾個這樣的極品海鮮，那預算一定會大大超標，到時候也不是那麼好交代。關鍵是，免費請這些大老闆吃這麼好的海鮮，方文泰很肉疼。

憑什麼呀？

咱是官，該他們請我吃才對！

古曉亮微微一笑，說道：「方司，這是我們酒店送的。這樣的盛會，咱們酒店也要出一份力，幫襯一下不是？都是朋友嘛。」

方文泰這才放心，便沖古曉亮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古總，不愧是大老闆，大手筆。」

一開始，他叫「古二少」，那是因為不知道劉偉鴻和裳的身份。如今當著劉局長的面，在如此正規的場合，再使用「古二少」這樣的江湖稱呼，多有不便。

古曉亮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方司，你也不用誇我了，我這是做廣告。今兒能夠來這裡的，可都是這京師地面有頭有臉的角色，大老闆，大學者，請大伙吃一頓，他們幫我宣傳宣傳時代酒店，今後不知道要帶回來多少生意。說起來，還是挺划算的。」

方文泰一聽，頓時便肅然起敬。古二少就是古二少，大氣。明明是拿公家的錢請客，私人結交朋友，到這位嘴裡一說，竟然就如此的冠冕堂皇，叫人得了便宜，心裡頭還舒坦。

邁克先生微笑說道：「古總這個話，我完全贊同，很有市場意識。沒有今天這個講座，也不能一次性的召集這麼多有名望的商界精英聚集在一起。」

劉偉鴻和裳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邁克雖然自以為是華夏通，其實對於華夏國的人情世故，尤其是官場上的門道，其實還是隔著一道大大的坎，不是那麼容易搞透徹的。就像這個話，也就他會說得如此直截了當。

果然，古曉亮臉上便閃過一抹不愉的神情。

美國佬，你懂個什麼？

全清華嘴角一撇，笑著說道：「邁克，這個你就不懂了。只要古總樂意，一句話，這首都城裡的大老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個會爭先恐後趕過來聚會。今兒大伙能在這裡，古總請他們吃飯，那是給了他們天大的臉面。」

全清華的年紀，大致與邁克相當，他這麼隨意稱呼邁克，而且直斥邁克不懂，跋扈的嘴臉暴露無遺。畢竟他和邁克是頭一回見面，又不是很熟，基本的社交禮儀，還要講究一下的。

不過全清華這嘴臉，多半還是擺給劉偉鴻和裳來看的。

邁克倒也不以為忤，國外的人際交往，遠遠沒有這麼複雜，立即便驚嘆道：「是嗎？古總在首都有這麼大的號召力，真是意想不到。」

方文泰連忙說道：「邁克先生，古總是我們首都商業界最有名望的企業家，大家都以能夠與古總在一起暢談為榮。」

邁克便對古曉亮點頭示意，說道：「古總，很了不起。」

古曉亮哈哈一笑，擺擺手，氣度越發的優雅了，矜持地說道：「邁克先生太可氣了，這都是朋友們給面子。我們很歡迎邁克先生這樣的專家，前來傳經送寶。」

方文泰又馬上接著說道：「是啊，邁克先生，我們的改革開放進行的時間還不太長，剛剛開始進行市場化的嘗試，很多先進的市場理念，管理模式都還是剛剛開始接觸，很需要邁克先生這樣大有水平的專家學者，和我們多多進行交流，溝通，相互學習，取長補短。」

「當然，請方司長放心，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邁克便肅然說道，很認真的樣子。

全清華端起橙汁喝了一口，說道：「邁克，聽說你打算在咱們這弄個培訓機構？」

「是的，全先生。因為現代企業的經營管理，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單單憑一次講座，是很難完全理解透徹的。如果能夠開辦一個培訓機構，請更多的專家學者過來，給更多的商界人士普及這些知識，對於貴國企業的經營管理，應該是有更大的幫助。」

邁克隨即說道，談到工作，神情變得更加認真了。

「嗯，這個主意不錯，我完全贊成。要不，我看這樣吧，咱們合作，開辦這個培訓機構怎麼樣？」

邁克顯然來了興趣，立即說道：「全先生，您打算怎麼合作呢？」

他的助手隨即掏出了小本子，準備紀錄。

在他們看來，這其實可以算作是一種商業談判了。

全清華傲然說道：「這個很簡單，開辦培訓機構的地點，手續，都由我來辦，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的要求是什麼就行了。只要你能提出來，我就能給你辦到。至於資金方面，你也完全不用擔心，咱們二一添作五……」

「請等一下……全先生，什麼叫做二一添作五？」

邁克忽然打斷了全清華，很疑惑地問道。

頓時傳來一陣輕微的笑聲。

邁克雖然對華夏文化很有研究，但這個「二一添作五」，卻真的不明白是何種意思。

全清華笑著說道：「二一添作五，就是各出資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

邁克便連連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說道：「原來如此。哈哈，漢語的學問實在太博大精深了，看來我還要繼續學習。」

「那是，五千年文明，夠你研究的了……這個培訓機構建起來之後，全部由你去經營，我不干涉。但我也有個條件，那就是要為我的公司管理人員，進行免費的培訓。」

「全先生負責的，是什麼樣的公司呢？」

「北方鋼鐵國際貿易有限公司。」

全清華說道，神色傲然。

北鋼國貿公司，也算是大名鼎鼎了。

邁克顯然動心了，沉吟說道：「全先生，這個建議很讓我動心，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全清華笑道：「邁克，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基本上什麼事我都給你包了，就算是資金方面，我也可以再多承擔一部分。你說多少就是多少，你只要出人就行。我想這個條件，應該夠好的了。」

一直不吭聲的劉偉鴻，忽然說道：「邁克先生，我有個建議。」

邁克連忙轉向劉偉鴻，說道：「劉先生，請講。」

對於裳這位「神秘」的先生，邁克一直都覺得「高深莫測」。以前邁克就和裳認識，對裳的美麗，優雅，獲取財富的能力深表仰慕，總覺得如此出色的女性，能娶她的一定是更加出色的男人。如今一見面，劉偉鴻話語不多，邁克就益發的覺得「神秘」了。

劉偉鴻微笑說道：「邁克先生，你剛到沒多久，我建議你多瞭解一下這邊的情況，不要急著做決定。決定太匆忙，有時候是會犯錯誤的。」

邁克尚未答話，全清華一下就炸了，眼睛一瞪，怒道：「劉二，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跟人談生意，你砸我場子幹嘛？」

從見到劉偉鴻那一刻開始，全清華就在找麻煩，只是劉偉鴻不理他，高掛「免戰牌」，全清華縱有滿腔怒火，也發作不得。如今總算逮到機會了，立即翻臉。

全清華這一發作，所有人都意料不到，一個個大驚失色，望著全清華，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劉偉鴻卻絲毫也不以為忤，端起水杯，輕輕喝了一口，順手拿起面前的菜單，對裳說道：「待會啊，這道菜，還有這道，都不要吃，可能過敏的。」

卻是直接將全清華當作了空氣，似乎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有份。

全清華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起身就往外走，對古曉亮說道：「古二哥，對不起啦。你場子裡有這種人，恕我不奉陪！」

這下動靜鬧得有點大，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來，吃驚地望著這邊。

古曉亮嘆了口氣，也沒有說什麼，眼神向劉偉鴻那邊瞥去，卻發現劉偉鴻絲毫沒有半點反應，就好像全清華在演獨角戲。

全清華怒氣沖沖地往門外走去。

正在這個時候，門口走進來三位身穿檢察官制服的男子，迎面攔住了全清華。為首一人，大約四十來歲，神色嚴峻，對全清華說道：「你是全清華嗎？」

「什麼事？」

全清華正在氣頭上，怒喝了一聲。

「我們是首都檢察院法紀檢察處的，全清華，你涉嫌經濟犯罪，請你跟我們回檢察院，配合調查！」

檢察官沉聲說道，語氣十分嚴肅，隨即拿出證件，對著全清華揚了一下。

「你們什麼意思？」

全清華臉色大變，怒吼道，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全清華，跟我們走吧。你最好老實點，不要讓我們採取強制措施！」

檢察官冷冷喝道。

古曉亮的臉色也變了，猛地站了起來。

「待會，咱們就吃這幾個菜，清淡，有營養……」

對於門口發生的一切，劉偉鴻恍若未聞，繼續跟老婆絮絮叨叨地研究著菜單，似乎對其他所有事都沒有半點興趣。

在劉二哥眼裡，全清華壓根就什麼都不是。

第1192章 好草包的紈褲子弟

九五年春節，劉局長比較清閒。
　　
　　雲雨裳在春節之前，返回了瓊海。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春節期間再挺著大肚子飛來飛去，明顯不合適，就留在瓊海了。那邊氣候溫暖，適合養生。雲雨裳在電話裡告訴劉偉鴻，春節前幾天，他們全家都已經去了天涯市。
　　
　　天涯是瓊海南部最大的城市，與省會濱海市一南一北，雄峙海島兩端，是正在快速崛起的旅遊城市，宏瑜國際集糰子公司在天涯的投資也是最龐大的，緊挨海灣建了整個天涯規模最大，最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當首都已經是零下十來度嚴寒之時，天涯依舊是十幾二十度的氣溫，非常怡人。
　　
　　省委書記雲漢民，今年也在天涯過年，與天涯市的領導和群眾，歡度春節，同時一起探討天涯未來的發展之路。
　　
　　這是對外宣冇傳的內容。
　　
　　實際上，雲漢民去天涯，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日程安排。天涯市正在打造一個重要的海軍基冇地，作為未來可能的航母戰隊主港口。這是中央為了加強在南海地區的軍事存在而做出的重要決策，雲漢民作為省委書記，自然要親自前往視察，瞭解實際情況，理順軍民關係，確保軍港順利施工。
　　
　　原本劉偉鴻打算春節前飛京華市，陪伴父母一起過年，不料春節之前，林美茹打電話來告訴他，不用他去京華了，劉成家要回首都過年。
　　
　　老太太年事已高，劉成家要表表自己的孝心，陪著老母親一起過節，很合道理。
　　
　　不過劉偉鴻卻十分清楚，劉冇成家在這個時候回京，絕對不僅僅是陪著老太太過春節那麼簡單。春節前夕，北鋼總公冇司總經理助理兼北鋼國際貿易公冇司總經理全清華被首都檢冇察院正式立案調冇查，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軒然大波。
　　
　　全清華本身不足道，但對他採取司法措施，卻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信號。
　　
　　總攻擊已經拉開了帷幕！
　　
　　各方勢力都緊急動員起來，密切關注著此事的進展。
　　
　　劉偉鴻自然是其中最為關注的人。
　　
　　雖然說檢察院獨冇立辦案，秘密偵查，但具體到全清華這個案件之上，想要獨冇立和保密，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本就是政治博弈的一個環節。全清華被檢冇察院帶走，初始罪名只是「行賄」，有人舉報他在經營活動中為了打點關係，有行賄的情節。不過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個由頭罷了，而且是最輕的一個由頭。
　　
　　由此可見，在這場博弈之中，進攻的一方，其實亦是非常謹慎的，留足了後路。畢竟「行賄」不是什麼重罪，可以判刑，也可以因為認罪態度較好而免於起訴或者免於刑事處分，活動餘地很大。是重判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取決於後續博弈的進展情況。
　　
　　不過讓劉偉鴻哭笑不得的是，全清華本人，實在是草包了點，竟然沒有認清楚形勢，剛剛一被帶到檢冇察院，馬上就開始交代，遠遠超過了「行賄」的範疇，啥玩意都往外掏。
　　
　　這是很多身陷囹圄的「衙內黨」紈褲子弟的通病，眼見得情勢不利，立馬就將重量級人物攀咬出來，以此「警告」辦案人員——別惹我啊，你要搞清楚，哥背後是些什麼樣的厲害角色。你惹了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我大哥會收拾你們的！
　　
　　打大招牌，扯著虎皮做大旗，是這些人最拿手的本事，也是最後保命的手段。
　　
　　他們似乎都忘記了一點，你盡可以招供，但這些東西會不會呈送上去，那就由不得你了。就算辦案人員把材料全都交了上去，哪些材料可用，哪些材料不可用，也是領導說了算。
　　
　　被全清華抖摟出來的大人物，還著實不少，古曉亮只是其中一位，比古曉亮更厲害的狠角色，亦是榜上有名，王禪也中槍了。
　　
　　前幾天，王禪還約劉冇偉鴻一起喝了酒，罵罵咧咧的。
　　
　　他***這些混冇蛋，太他媽不講義氣！
　　
　　這是王禪的原話，一邊喝著高度烈酒，一邊拍著桌子大罵不已。那一刻，王二哥的臉色是真的不大好看，氣憤憤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劉冇偉鴻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陪著他喝酒。
　　
　　該說的，他早已經和王禪說過了，奈何那個時候，王禪不相信。估計現在應該信了吧？

當然，劉偉鴻也基本放心了，全清華「很配合」，交代的材料完全合乎劉偉鴻的心意，足夠將很多厲害角色都牽扯進去，至於要不要「牽連」，現在還不好說，要看後面的「戰鬥」怎麼打！
　　
　　九五年春節，大年初一，青松園喜氣洋洋的，儘管沒有張燈掛綵，只是在房門上，窗欞上貼了幾個福字，但喜慶氣息依舊十分濃郁。一大早，各式小汽車便紛紛開進了青松園的院子裡。劉成勝，劉成美，劉成家，劉成愛帶著各自的配偶和子女，齊刷刷地擁進了古老的皇家庭院。
　　
　　親人們見面，各自拜年問好，好不熱鬧。
　　
　　只是每年的春節，似乎都會有所變化。最大的變化，自然是劉偉東，劉偉鴻這兩位三代子弟中最傑出的旗手已經完全成長起來。就在這個月月初，江漢省新春市人大代表會議召開，劉偉東正式當選為新春市人民政府市長，成了獨當一面的正廳級大員。至於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常務副局長劉偉鴻同志，這幾個月更是成了京師名氣最大的風雲人物，以一己之力，攪得整個首都城風起雲湧，直接引發了有關「醫改和教改」的新一輪大討論。
　　
　　這個大討論，卻不是說的學術界的討論，而是中央層面主要領導人之間的討論。
　　
　　原本這兩項重要改革措施在醞釀的時候，中央層面就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一部分老同志，堅定地認為，教育和醫療保健領域，涉及到了民生民本，不能隨便改，必須要慎重，走一步看一步，切忌一刀切一步到位，那樣會引發社會基層的動盪不安。也有另一部分意見很是支持，覺得在財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單純依靠政府的力量，想要在短時間內將義務教育和醫療保健普及到全國，不現實，不如馬上改革，把包袱甩掉，調動民間力量，全民一起辦學，一起搞醫療保健，可以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當國務院決定在全國開始鋪開的時候，這種意見分歧本來已經逐漸平息了下去，劉偉鴻那個報告又將風潮引領起來了。
　　
　　如同劉偉鴻和雲雨裳當初分析的那樣，這個報告一送上去，洪副總理沒有「自專」，圈閱之後，直接將報告轉到了其他主要領導同志的案頭，請大家都來「談談看法」。
　　
　　這個報告由劉偉鴻親筆攥寫，一氣呵成，全文一萬二千餘字，按照方黎的要求，論點鮮明，論據充分，間架井然，文采不俗。單就報告本身而言，功底非凡。很快引起了其他主要領導同志和元老們的高度重視，一些元老紛紛在報告上做了批示。
　　
　　其中薛遠山同志的父親薛老和一位已經退休的中宣部主要領導同志，意見尤其鮮明，完全贊同劉偉鴻的報告內容，認為在基本民生領域的任何重大舉措，都必須慎之又慎。
　　
　　當然，和以前的爭論一樣，這一回依舊有爭論，另外一些領導同志，則批示了完全不同的意見，個別領導同志甚至提出了很嚴厲的批評，斥之為「走回頭路」，與改革大勢格格不入，年紀輕輕，思想僵化，頑固保守！
　　
　　不管是何種意見，支持還是反對，劉偉鴻都泰然處之。
　　
　　能夠再次引起爭論，對劉偉鴻而言，就已經成功了第一步。畢竟這個事，本來已經開始實施了的，現在被他硬生生的攔住了，那就大有可為。在這個事情上，劉偉鴻的態度非常堅決，沒有打算進行任何退讓。
　　
　　這是原則！
　　
　　「偉鴻啊，你怎麼搞了那麼個報告啊？」
　　
　　一大家子在門口相互拜年問好之後，小姑劉成愛便將劉偉鴻拉到一邊，蹙眉問道，語氣之中，充滿著關心與焦慮。
　　
　　小姑原先不怎麼待見劉偉鴻，但這幾年的印象那是完全變了，一來劉偉鴻自己很爭氣，劉成愛的丈夫馬國平對劉偉鴻讚歎有加，私底裡將劉偉鴻譽為「千里駒」。二來雲雨裳很會做人，對兩家的長輩們都很孝敬，獲得了老劉家長輩的一致認同。劉成愛愛屋及烏，對劉偉鴻就變得非常關心起來。
　　
　　「小姑，沒事，在其位就謀其政。」
　　
　　劉偉鴻微笑著答道。
　　
　　「喲，在小姑面前擺譜了？大幹部了不是？」劉成愛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嗔道：「偉鴻啊，你的本職工作是國企監督啊，這個教改和醫改，跟你關係不大吧？幹嘛非往裡摻和不可！」
　　
　　「小姑，有些事既然看到了，不合理，就應該說。這也是為了國家今後的前途著想。」
　　
　　劉成愛頓時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劉偉鴻，稍頃，感慨地說道：「咱家偉鴻，是真的長大了！」
　　
　　不管怎麼說，能夠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就叫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