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沉浮】 官家 作者: 不信天上掉餡餅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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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豆妖~ 2011-10-26 22:31: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49 4286716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9 17:51
第1143章  紈絝子弟的政治手段


每一個優秀的人….都不容易被說服,賀競強尤其如此。他的出身,從小生活的環境,以及現在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榮光,都注定了他的內心深處,是一個極其驕傲的人,換句話說,是一個非常有主見或者非常固執的人。

任何一位在各自領域之中取得非凡成就的人,都有那麼一股子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勁頭。

「劉局,你這有點以推理定罪的意思了。你怎麼能肯定,我們在賺到第二個一百元之後,會繼續拿去修路,而不是投入到民生領域?」

賀競強依舊輕言細語,但語氣之中的嚴厲和質疑,也已表露無遺。

劉偉鴻淡然一笑,說道:「從你現在的施政措施之中,就能看到了。」

這句話,也說得毫不客氣。

賀競強雙眼一瞇,說道:「倒要請教,我現在的施政措施,有何不妥之處。」

「賀市長真不明白還是故意為之?」

劉偉鴻挺直了身子,眼望賀競強,目光炯炯。

賀競強眼裡迸射出兩縷憤怒的光芒,沉聲說道:「劉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偉鴻說道:「現在平原市正在實行的教育產業化改革和醫療產業化改革,其真實內涵到底如何,難道賀市長真的沒有仔細考慮過?」

賀競強抿住了嘴唇,眼裡憤怒的光芒依舊。

劉偉鴻絲毫也不理會他的憤怒,緩緩說道:「國企改革,還可以說是經濟領域的舉措,涉及到的只是部分的國企職工,雖然總數不少,但按照比例來說,總歸是少部分。但教育和醫療,卻是涉及到幾乎所有人的關鍵領域,屬於戰略層面。任何一次變革,都會牽扯到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我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改了,沒有經過任何的深入論證,也沒有經過任何的試點,直接將以前的模式改掉,直接實行市場化,產業化。賀市長,你真的認為這麼做是合適的?我們真的可以不經過群眾的同意,就把他們這些年辛辛苦苦積累的一點財富,無償地收回到政府的手裡,而且還振振有詞,理所當然!」

「劉局,這是上面的政策!」賀競強立即答道。

劉偉鴻淡然說道:「我知道這是上面的政策,所以我們在附件裡面,也只是描述了這種現狀,沒有做任何主觀或者客觀的評價。」

賀競強又被憋住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劉偉鴻他們督察局搞的那個報告,真正對賀競強有殺傷力的,正是那個沒有做任何主觀客觀評價,只描述事實的附件。調研報告的正文,對賀競強拍板賣掉的那十幾家國有企業的情況,做了比較全面的描述和分析,除了對下崗職工安置這一塊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之外,對賀競強的處理手法和處理模式,沒有提出太大的意見,基給予了肯定。

尤其沒有提到權錢交易和國有資產流失,這兩個最要緊的環節,可以說是有了較為明確的結論。

在現階段,國企改制,只要沒有出現權錢交易和國有資產流失,那就是好的,成功的,主持這個工作的領導幹部,不但不會受到批評,反倒會得到表揚,至少會被上級領導譽為頗有本事。

正是因為抓住了這個關鍵點,賀競強才敢於放開手腳,直接從越中引進了十幾家私人企業,全面接手平原的國企。雖然這麼做,看上去是有點急功近利,也很容易被『不明真相』的人誤解,賀競強還是毫不猶豫地幹了。

他很清楚,到底誰才是決定他前途命運的人。

只要那些能夠決定他前途命運的人不『誤解』他,那麼他就能高枕無憂,就能按照自己的固定思路,在平原市大展拳腳。等平原市的經濟在短時間內有了高速發展,數據漂漂亮亮的,自然會有人給他歌功頌德,上級領導也就有了提拔他的名正言順的理由。

至於群眾的誤解,算得什麼?

霓虹燈下有血淚,那些真正能夠決定他前途命運的大人物,誰會在乎?

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賀競強還算什麼世家子弟,豪門傳人。

所以,對於調研報告的正文,賀競強還是比較滿意的。盡管沒有對市第一百貨公司,三水泥廠,市物資公司的深入描述,賀競強也不以為意。說白了,只要此番劉偉鴻沒有對他造成傷害,陳劍不足慮。第一百貨,三水泥廠,物資公司的問題,劉偉鴻不查沒關係,賀競強可以請別人來查。

劉偉鴻也沒有給他當槍使的義務。

但那個附件,卻真正的令得賀競強如芒在背。

沒錯,教育改革,醫療改革,全部市場化,產業化,確實是來自上面的文件要求,賀競強只是執行了這個文件,與金國各地所有的省長市長一樣,沒什麼區別。

然而,其他地方沒有國資辦督察局的調研組,沒有這樣一個調研報告的附件出現。教育改革醫療改革的副作用,不會像平原這樣,被劉偉鴻赤裸裸地呈送到當朝諸公的案前。

如果這個報告一送上去,與老賀家不對路的其他政治世家或者政治派系,出來一個大人物,義正言辭幾句大義凜然的話,賀競強『只顧發展不顧民生』的形象,便呼之欲出了。

這才是對他真正的威脅。

因為賀競強從來也未曾將自己仕途之路的最終目標,定格在『平原市長』這個位置上。平原市注定將只是他仕途路上的一個驛站,他遲早要離開這裡,走上更高的領導崗位。再往上的位置,就不是單純發展經濟那麼簡單了,更多的,要關注政治,關注民心向背,這才是一個合格政治人物所必須要做的。

劉偉鴻直接了當地朝著他的根子下手了。

到那個時候,賀競強絕對不能委屈地說,誰誰誰也是這麼幹的,大家都是這麼幹的,為什麼單單只針對我一個人?

因為你被抓了典型!

所謂法不責眾,也不是絕對的,大家都這麼幹,確實會讓當權者不好責罰,但也不見得所有人都沒事。當需要拿一個人頭來撫平眾怒之時,就會出現那麼一兩個倒霉蛋。

政治上,就是那麼回事。

曹操曾經借督糧官的人頭來安撫憤怒的士兵,古今同理。

賀競強豈能容忍劉偉鴻將他變成那個『督糧官』!

好你個劉二!

一股熊熊的怒火,在賀競強胸中騰騰燃燒起來。

看來,自己還是太小看這個昔日的紈絝了,此人竟然將紈絝圈子裡那種『無賴』手段,用到了政治鬥爭之上。但賀競強熟讀史書,也很清楚,歷史上很多英雄或者說梟雄,都是這麼幹的。漢高祖,明太祖等雄才大略的一世之雄,很多時候用的就是流氓無賴手段。

只要這種手段管用,劉偉鴻因襲了,有何不可?

不過賀競強還是強行壓住了這股怒火。

眼下,是劉偉鴻掌握著主動權。

這是事實。

賀競強若是非常強硬地表示反對,只怕反倒會激得此人『狂性大發』,不顧—切。

賀競強現在有點後悔,早知道這個傢伙那麼難對付,當初就不該對他使激將法。關鍵還是自己對他的重視程度不夠,對他的了解不夠,在內心深處,依舊將他看作是一個行事乖張,不懂謀略的跋扈世家子弟,沒有將劉偉鴻正兒八經當作是勢均力敵的對手。

錯誤已經犯了,必須想辦法補救,不能任由這個錯誤發展下去。

「別局,我們還是心平氣和地討論一下吧。」

瞬息之間,賀競強便將熊熊的怒火強行壓了下去,語氣平靜地說道。

「當然。」

劉偉鴻點了點頭。

賀競強又抓起茶几上的特供煙,遞給劉偉鴻一支,自己也點上了一支,沒有急於說話,只是默默地抽著煙,盡可能讓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平息下來。

「劉局,咱們換位思考一下吧。如果你是平原市長,你會怎麼處理這些問題?」

一支煙將將抽到一半,賀競強才徐徐說道,語氣已經完全平靜下來,聽不出任何憤懣之意,身子也往後靠在沙發裡,就彷彿真是兩位老友在聊天說話,探討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

劉偉鴻微微頷首。他早就料到賀競強會有此一問。

「賀市長,我們剛才談論的,主要是三個方面的話題,第一是國企改制,第二是教育改革,第三是醫療事業產業化。歸根結底,主要是涉及到一個民生理念的問題。那麼,我現在談一談,如果我處在你的位置上,會怎樣來處理吧。」

「嗯,我洗耳恭聽。」

「呵呵,洗耳恭聽不敢當,就是一個探討。

劉偉鴻笑了笑,說道。

「首先,我對平原目前實行的國企改制思路,基本贊成。企業,不管是國有企業還是私營企業,除了涉及到戰略層面的一些領域,大部分企業還是應該走市場化的道路,這是必定無疑的。把一些包袱沉重,活力嚴重不足的國企處理掉,賣給私人,我同意,而且我認為,必須要這樣做。」

劉偉鴻說著,雙眉微微蹙起,顯見得正在很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9 18:00
第1144章  民生第一


「國家以前的計劃經濟模式,養了一大堆的企業。往往是覺得哪個領域生產能力不足了,就建個工廠,增加產量。其實很多時候,市場是有一定週期的。一段時間內,某個產品大受歡迎,過了一段時間,這個產品可能就飽和了,或者落伍了,不再受歡迎。但我們的工廠還在,全民所有製,他們生產的產品完全不受歡迎,完全賣不出去,工廠還得保留,工人還得繼續養著。這種行為,明顯與市場規則相悖。所以我認為,在企業這一塊,可以進行私有化改革,可以賣掉一大批,只有戰略企業不賣。」

賀競強問道:「那在劉局看來,什麼樣的企業,才叫戰略企業?」

所謂戰略企業,或者戰略層面企業,一直以來,都沒有一個非常清晰的界定,專家學者們各持一詞。

「與國防息息相關的,當然是戰略企業,比如兵器工業,鋼鐵,能源等等。在一些發達國家,兵器工業集團,能源集團,鋼鐵集團包括礦山企業,都是私人在經營,但政府絕對不是放任不管,有完整的法案去規範這些企業的運作,企業的重大動作,都必須得到政府的允許。這是我們可以借鑑的一種模式,也可以不借鑑,還是按照我們自己的模式搞,國家統一管理這些國防戰略企業。」

「另外,我認為,與絕大部分群眾息息相關的產業,也是戰略行業。比如說處理水的公司,糧食生產,電力企業,教育,醫療,這些東西都和全體國民的日常生活有著密切的聯繫,不可或缺,這也是戰略行業。水務公司,糧食集團,電力企業,教育和醫療行業,都應該由國家由政府統一監管,統一籌劃,不能產業化,更不能市場化。因為保證群眾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這是每一個政府都應該做到的。這些行業市場化,商業化了,我們的命脈就交到了私人的手裡,政府就將逐步喪失應有的功能。這個不行。」

劉偉鴻沉思著,緩緩說道。

「哪些企業能賣,哪些企業不能賣,哪些行業可以市場化,哪些行業不能市場化,應該有一個非常明確非常清晰的界定。當然,在實際運作過程中,會遇到很大的阻力,遇到很多的反對和質疑的意見,但必須要堅決頂住。我們不能自行解除武裝。一旦民生產業被私人控制,甚至是被境外勢力控制,我們的政府就會被『綁架』,變得身不由己。而我們目前的國內環境,恰恰有很大的可能,會遭到這種綁架。第一,因為我們很多幹部不懂市場,不懂經濟。第二,因為他們貪婪。」

劉偉鴻毫不客氣地說道。

賀競強這一回沒有反駁劉偉鴻的意見,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劉局,請繼續。」

「不過我還是認為,賣掉企業的前提,是必須安置好下崗職工。不管是哪個國家的破產法,都有明確規定,企業破產變賣,職工的工資和補償款,是優先支付的第一順位。只有在滿足了這一條之後,有多餘的款項,才能用以償還債務。破產法如此規定,為的就是保護弱勢群體,保證社會的公平和公正。這也是政府最基本的職責。如果賣掉企業的所得,不足以支付職工工資和補償款,那麼政府就有義務補齊相差的這一部分。不管有多少理由,民生永遠應該放在第一位。這是保證我們長期執政的最大基礎。無論國家多麼強大,多麼富裕,如果不能創造一個相對公平公正的社會環境,都是很危險的。」

說到這裡,劉偉鴻略略做了一個停頓,稍頃,才接著說道:「賀市長,我曾經和你談到過,賣掉部分企業,籌集資金修路。」

「對,是談到過。」

「賣掉部分國企,這個算是一種商業行為。商業行為所獲取的資金,就可以用作商業的用途。賀市長,這就是我的意見。政府其實就是擔當一個仲裁者的角色,來決定資金怎麼分配怎麼使用。我們才財政收入,很大一塊是來自於稅收。稅收是真的應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所以我堅持認為,平原市政府,應該首先致力於民生領域的建設,把政府的財政收入,大部分投入到民生領域裡面去,努力健全社會保障體系。」

「那經濟發展呢?城市基礎建設的資金由何而來?」

「賺錢!」

劉偉鴻簡單明了地說道。

「賺錢?」

「對。政府要會賺錢,當然,還要會招商引資。就好像你現在進行的國企改制模式,大方向上我認為就是很值得肯定的。把這些非戰略層面的企業全部賣掉,交給民間去經營,交給真正懂得市場的專業人士去經營,比由政府統管要好得多,既去掉了包袱,也能煥發出真正的活力。只要安置好了下崗職工,這個方式就是正確的。」

「而城市經濟的發展,不能總是打稅收的主意,更不能擠佔民生資金。比如說,修路。政府財力充足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投資修路。財力不夠,可以申請貸款,或者直接對外發包,將整條公路的建設權和今後的營運權,都賣掉,借助外資來完成這個建設。商人的天性是追逐利潤,只要有利可圖,總是能找到合作夥伴的。商業性的東西,就用商業化的手段來解決。」

賀競強微微一笑,說道:「劉局,咱們不可能要求每一位市長,都是一個優秀的生意人。」

劉偉鴻笑道:「嚴格來說,我們的市長,都應該比生意人優秀。市長不做生意,但是他要讓生意人為全體市民服務。平原市五百萬人,老闆人人能做,市長卻只有一個。」

賀競強笑著搖搖頭。

談話的氣氛,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緩和了下來。

「賀市長,我主要是想談談,有關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的問題。」

笑容一閃即逝,劉偉鴻又變得嚴肅起來。

「好,劉局請講。」

劉偉鴻沉聲說道:「在這個方面,我的意見非常明確,不能產業化,更不能市場化。這是典型的與民爭利!」

賀競強不吭聲,只是望著劉偉鴻。

「我知道,我們以前實行的教育模式和醫療模式,確實存在著許多不合理的地方,政府全包,財政壓力很大,算是一個不小包袱。但不管財政壓力多大,包袱多沉重,這都是我們政府必須要承擔的。這個包袱,不能轉嫁到群眾的頭上去。保證每個孩子都能上得起學,保證每個病人都能看得起病,這是政府最基本的職責。不然,要政府做什麼呢?」

賀競強說道:「劉局,必要的改革還是要進行的。除了財政壓力,包袱之外,隨著經濟的發展,群眾生活越來越富裕,他們對教育和醫療,也會提出更高的要求,希望得到更好的教育和醫療服務。」

劉偉鴻輕輕一擺手,說道:「賀市長,這個不矛盾。我也說了,是可以進行必要的改革,但不能傷及根本。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有了更高的要求,可以啊。我們採用並行製嘛。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並行,公立醫院和私立醫院並行。公立醫院和公立學校,面向絕大部分的普通群眾,私立學校和私立醫院,收費可以自行確定,面向有特殊要求的群體。」

「我們必須看到一個事實,那就是現階段,富裕起來的群眾畢竟還是極少數,大部分群眾,不過是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手裡略微有了一點餘錢,太奢侈的東西,還不合適他們。平原現在進行的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是全方位的,讓價格一下子翻了好幾番,所有群眾,不管他們樂意不樂意,都必須要接受這種新的價格,這個就是不合理的。」

「教育和醫療,主體必須由政府來辦,價格必須控制在比較低廉的範圍之內。我們現在進行這樣的產業化市場化改革,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變相的從群眾手裡收稅,本來應該由政府來承擔的責任,全部轉嫁給群眾。賀市長,改革開放才進行了十多年,我們的群眾,手裡積累的財富並不多,我們現在就急不可耐地要把他們手裡這點錢,都收繳上來,是不是太不應該了?藏富於民還是藏富於國,我選擇前者。我們不能總是幹這種與民爭利的事情,長此以往,這是在自毀根基!」

賀競強沉默了,再次點起了一支煙。

「劉局,這是大政策!」

抽了幾口煙,賀競強沉聲說道。

事實上,賀競強現在有點被劉偉鴻『驚到』了。

劉二這是要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既得利益集團!

膽子當真不小!

他難道不清楚,這個大政策的製定者和推行者,就是洪老總嗎?

劉偉鴻淡然說道:「賀市長,我知道這是大政策。但我們也應該有自己的主見。賀市長,那份附件內容,我不打算修改,但是,上報的形式,可以變更。可以使用平原市政府的名義報上去!」

賀競強的瞳孔,驀地收縮。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9 18:32
本帖最後由 自動鉛筆 於 2012-8-8 10:28 編輯

第1145章  塞外江南


十一月初,陳劍聽到了兩個消息。

一個好消息,一個不是那麼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中組部已經正式請袁東平進京,由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中組部部長劉成勝親自和袁東平談了話。消息傳來,隴西省許多幹部歡欣鼓舞。

陳劍就是那歡欣鼓舞幹部群體中的一員。

這批歡欣鼓舞的幹部,大多是隴西本土勢力的中堅幹將。自從今年年初傳出現任省委書記趙國祥因為年齡到線將要退居二線的小道消息之後,隴西許多本土幹部一直惶惶不安。擔心中央藉此機會,空降一位省委書記下來,清理本土勢力。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大規模清理本土勢力的行動尚未全面展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已經有個別省份開始了這個動作。對於隴西本土幹部而言,這將是『災難』的開端。後來又傳出消息,說袁東平將繼任省委書記,令許多本土幹部長長舒了口氣。

盡管袁東平是六年前才回隴西任職的,但他乃是如假包換的隴西人。據說這是趙國祥書記向中央力薦的結果,還得到了京師某些大勢力的支持。現在,劉成勝親自與袁東平談話,可見這個事情八成已經定了下來,就在近期內要宣布任命了。

中央最終還是考慮到了隴西的實際情況,做出了安撫本土勢力的決定。

這個消息,對於陳劍而言,尤其要緊。他現在所有的指望,都寄託在袁東平和劉偉鴻身上了,希望能夠順利達成自己的目標。袁東平對他的印象是很不錯的,這一點,陳劍有信心。至於劉偉鴻,那就不大好說了。

自從劉偉鴻蒞臨平原,陳劍在接待工作上算是費盡了心思,除了對督察局和省國資辦來的同志極盡禮儀,還單獨約過劉偉鴻幾回。多數時候,被劉偉鴻以工作忙為由推脫了,只有一回,答應了陳劍的邀請。不過劉偉鴻去是去了,卻沒有像陳劍預期的那樣,發展出『超乎尋常』的友誼來。

劉偉鴻很謹慎,基本不談工作,只和陳劍閑聊。

陳劍也不敢表現得太過火。這個東西,不但要講究時機合適,還要講究個緣分。緣分不到,強求不得,不然效果會適得其反。

陳劍聽到的另外一個不大好的消息,就與劉偉鴻有關。

據說前幾天,劉偉鴻去了體委訓練基地的羽毛球館,與賀競強一起打了一場羽毛球。這場羽毛球打的時間比較長,差不多三個小時,隨後賀競強宴請了劉偉鴻。

劉偉鴻與賀競強之間,具體談了些什麼內容,不得而知。當時除了劉偉鴻賀競強之外,在場的就只有賀競強的秘書小傅和劉偉鴻的司機李強。據小傅自己說,劉局長與賀市長確實聊了好一陣,氣氛很是融洽。有關談話的具體內容,小傅也不清楚,他隔得很遠,一句話都沒聽到。

這是小傅主動和人家說的。

至於小傅為什麼要透露如此重要的訊息,就不好拿了,但至少是經過賀競強允許的。賀競強『授權』小傅『發布』這樣的消息,不知是何用意,更不好拿。

陳劍這幾天,一直都在思考這個事情。

他能否全身而退,劉偉鴻的態度,至關重要,在某種意義上說,甚至比袁東平的態度還要緊。袁東平固然看重他陳劍,但也有限度。如果超過了袁東平的心理底線,袁東平『拋棄』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官場上,從來都沒有絕對的事情,更不用說能夠做到封疆大吏,有誰是簡單的?

假使劉偉鴻與賀競強攜起手來,專一對付他陳劍,袁東平權衡利弊之下,『拋棄』他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有誰願意為了一個部下,選擇同時與老劉家老賀家『作對』?

而劉偉鴻與賀競強之間的合作,在陳劍看來,也並非沒有可能。這些政治世家的思維模式,不是陳劍所能理解的。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陳劍更是一無所知。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臨時合作一把,有何不可?

唯一讓陳劍心下自我安慰的是,他與劉偉鴻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劉偉鴻不至於專門針對他。

思考再三,陳劍終於決定,給劉偉鴻打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劉偉鴻。」

電話那邊,傳來劉偉鴻雄渾的聲音。似乎無論何時,總是那麼自信滿滿。

「呵呵,劉局,你好你好.....」

陳劍剛才還在蹙眉思索,轉眼之間,就變得笑容滿面,就算隔著無線電波,也能感受得到。

「陳書記,你好。」

劉偉鴻也微笑著說道,客客氣氣的。

「劉局,工作很忙吧?」

「還好,謝謝陳書記關心。已經到了收尾階段,走要是一些文字工作,都是同志們在忙,我倒是比較清閒了。」

陳劍心中一喜。這句話,如果是普通人說了,什麼含義都沒有,就是閒聊,但此時此刻,在劉偉鴻嘴裡說出來,卻絕對有著很明確的內涵。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劉局,這麼說,今晚上能有時間了,一起吃個飯?嘗嘗咱們平原真正的風味小吃如何?」

陳劍適時提出了邀請。

「好,那就叨擾陳書記了。」

「劉局太客氣了。督察局的同志們為了我們平原國企改制工作,辛苦了這麼久,我們深表感謝啊。就是平原太落後了,招待不周,慚愧,慚愧!」

劉偉鴻在電話裡打了兩個哈哈,聲音很是爽朗。

夜幕降臨之時,一台半新的黑色桑塔納,跟在豐田皇冠之後,駛出了欣悅酒店。豐田皇冠是陳劍的座車,專程到欣悅酒店來接劉偉鴻的,陳劍也坐在車裡。原本劉偉鴻可以叫李強開車去,不用麻煩陳劍親自來接了。不過陳劍說那個農家飯莊,是在郊區,怕李強不大熟路,還是過來接劉偉鴻一起過去的好。

劉偉鴻便上了陳劍的車,李強獨自駕車跟在後邊。

對於李強這個動作,陳劍暗暗有點不以為然。他能猜得到,李強乃是劉偉鴻的專職衛士,豪門世家對傑出子弟善加保護,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平原民風淳樸,這幾年治安情況一直還不錯。李強如此『機械』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似乎是多此一舉了。

在平原市的地頭上,跟著市委書記一起去吃個飯,安全都沒有保障,那豈不是成了笑話?

不過李強要這樣克盡職守,陳劍當然不會多言。等到了地頭,自有自己的司機接待李強,卻是不勞陳書記費心的。

兩台小車向城南而去,漸漸離開了繁華市區,到了郊外地帶。

在通往秦關的國道線岔道上,豐田皇冠右轉,路邊出現了幾排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在夜風之中搖曳,倒也妖嬈多姿。紅燈籠之下,則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四四方方,雕花木門和雕花木製窗格,絳紅色,宛如窗紙似的乳白色玻璃後面,透出閃爍的燈光。

霓虹燈招牌上,『塞外江南』幾個隸書大字,和著霓虹燈一起閃爍不定。

其實嚴格說起來,平原市算不得塞外,只是商家要這樣子取名,卻也不必較真。看上去,這塞外江南的規模也就一般,和一些普通的農家樂餐館,沒有太大的區別,最多就是裝修豪華一點。等豐田皇冠從側門開了進去,才知道大謬不然。

裡面竟然是一處極大的院子,坐在車裡,就能看到波光粼粼。豐田車竟然是停靠在一處很大的池塘之前,池塘四周,有好幾條通往池塘中心的木製水上通道,好幾棟水上小閣樓,矗立在池塘正中央。

陳劍、劉偉鴻等人剛剛從車裡下來,立即便有兩名穿著大紅襖子,湖綠長褲的年輕女服務員,拿了車罩,將兩台車都罩得嚴嚴實實。放眼望去,停靠在池塘邊的每一台小車,都被穿上了車衣,將車牌號碼與車身都遮住了。

自然,這是為了不洩露前來用餐的客人的身份。

見了這般架勢,劉偉鴻暗暗蹙眉。

不就是吃個飯嗎,至於搞得這麼神神秘秘,如臨大敵?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陳劍似乎猜到了劉偉鴻心中的疑慮,在一旁笑著解釋道:「這是他們這裡搞出來的一種噱頭,吸引生意罷了。商人嘛,總是挖空心思搞些新鮮玩意出來。」

劉偉鴻微微頜首,算是暫時接受了陳劍這個解釋。有些商家搞出來的噱頭,不要說顧客莫名其妙,很多時候可能連他們自己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要表達個什麼意思。

不過今天既然是陳劍請客,劉偉鴻當然客隨主便,不會多說什麼。

早有一位四十來半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疾步迎了上來,朝著陳劍連連點頭哈腰,低聲說道:「陳書記,來了…..」。

陳劍點了點頭,說道:「老黃,給你介紹個朋友,這是劉局長,大領導!」

中年男子老黃頓時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又朝劉偉鴻鞠躬不已:「劉局長,您好您好!」

市委書記都說是大領導,那這位劉局的來頭,當真了不得。陳書記到塞外江南來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老黃還很少聽陳書記這樣介紹過朋友。

只是這位大領導,看上去未免太年輕了些,老黃有點頭暈。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9 22:51
第1146章  陳劍放心了


見劉偉鴻傲氣,老黃反倒更加恭謹小心。

二十幾歲的小年輕,當得起市委書記如此推崇,有點傲氣乃是理所當然,要是待人太和氣,反倒有點不對頭了,會被人當作是笑面虎。

「劉局,請,他們這裡的這個水上餐廳,還有點意思。要是白天過來,還能在這裡釣釣魚,現釣現宰,很新鮮。」

陳劍盛情相邀。

劉偉鴻微微一笑,信步走上了木製的水上通道。

在他眼裡,這個水上餐廳,真的有點搞笑。和楚江之畔的維德俱樂部比起來,天差地遠。至於和江口海邊的富豪俱樂部,那更加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不過黃土高原本就缺水,據說一些深山之中的小村莊,一瓢水就夠全家人洗臉洗腳之用,能夠在這裡看到這麼一個小湖泊似的大池塘,也要算是很不錯了,這個『塞上江南』的黃老闆,還有幾分才情。

池塘中央的建築,類似一座小小的八角涼亭,但是全封閉式的,宮燈高掛。池塘之上,清風徐來,頗為怡人。兩名同樣穿著大紅襖子湖綠長褲的年輕服務員,恭謹地站在涼亭門口迎候貴客。門口燈光比較昏暗,還看不真切,等到了涼亭之中,就能發現,這些女服務員俱皆十分年輕,大約在十七、八歲到二十二、三歲之間,其中一個圓圓臉的小姑娘估計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原本在美學上,大紅色配湖綠色,是很扎眼的一種搭配,顯得特別土氣,但穿在這些服務員身上,卻別有一番風情。

在過去,大紅襖子湖綠褲子可都是隴西婆姨最喜歡的顏色,黃老闆顯然在搞『復古情調』。貌似這種『復古風格』在整個隴西的服務業都比較流行。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咱隴西的黃土,埋的都是皇上!

黃老闆這是在向秦關看齊,亦步亦趨。

不過,這些年輕服務員穿的紅襖子綠褲子,也不是完全的『復古』,帶著明顯的『現代元素』---極薄極透明,簡直就像是貼在身上的,裡面的內衣內褲,若隱若現。

幾名服務員,俱皆是身材豐盈,胸前飽滿,其中一位,胸罩亦是極薄,透著兩層布,依舊能夠隱隱約約地看到兩點凸起的蓓蕾。

這種朦朦朧朧的誘惑遠比坦誠相對更有殺傷力。

尤其是打扮如此土氣的大姑娘,偏偏又是這般的誘惑兩種『原始風情』揉合在一起,更是令得殺傷力倍增,令人一見之下便情不自禁地有點口乾舌燥。

這個難道就是陳劍說的『真正本地風味』?

劉偉鴻毫無反應,坦然在圓木桌之前落座。一直在悄悄觀察著劉偉鴻表情的陳劍,眼裡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兩人剛一坐定,服務員便上前來,為客人擺布碗碟。客人只有兩位,服務員倒有四位。那名穿得最薄的女服務員,留著兩條油光烏亮的大辮子,打開餐巾,彎下腰去,為劉偉鴻鋪在膝蓋之上,飽滿的胸部,有意無意間,在劉偉鴻的肩膀上輕輕摩挲,彈性驚人。噴香的兩條大辮子,更是在劉偉鴻的眼前晃來晃去。

擺布好了碗碟餐巾,服務員奉上冰糖菊花茶,然後垂手站在客人的身後,離得很近,後腦勺甚至都可以威受到她們的呼吸氣息。

陳劍的眼神,似乎無意間在黃老闆身上掃過,黃老闆連忙上前,躬身說道:「劉局長,是不是讓小妹給您按摩一下雙肩和頸椎?我們這的服務員,受過很正規的培訓,用餐之前,略微按摩一下,解解乏…..我們這還有休息室,客人要是累了,飯後可以去休息室好好休息一會,讓小妹幫忙做個全身按摩。啊,這幾位小妹,都受過按摩專業培訓的。1

黃老闆這話,聽上去十分規矩,但內裡的意思,也是明明白白---這幾位小妹,都很會伺候人!

劉偉鴻微微一笑,說道:「陳書記,還是先吃飯吧。別的事,吃完飯再說,我可是有點餓了。」

陳劍哈哈大笑,連聲說道:「好好,吃飯吃飯,先吃飯。老黃,上菜。」

「是,陳書記!」

老黃又是連連鞠躬,退了下去。

不一會,幾位穿著宮廷服飾的服務員魚貫而入,奉上酒水菜餚。自從劉偉鴻陳劍到達之後,這裡出現的服務員,全都是年輕貌美的女性,除了黃老闆,一個男生都不見。這幾名穿著宮廷服飾的女服務員,又是另一種風情。

陳劍笑道:「劉局,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服務員,要是覺得先頭那幾個太土氣,咱們換這一批?」

為了這頓飯,陳劍可是做了精心的安排,親自給黃老闆打過電話,面授機宜,讓他將『壓箱底』的貨色都給奉上來,務必要讓他的客人滿意,陪好陪倒。一開始上的『鄉土風味』陳劍琢磨著,劉偉鴻是大城市來的,要說洋氣,什麼洋氣的女人沒見過?鄭大小姐那是何等風情?或許換個口味,來點『鄉土氣息』反倒能引起劉偉鴻的興趣。不料劉偉鴻目不斜視,毫不為之所動,陳劍心裡就沒了底。

劉偉鴻微笑道:「陳書記,我倒是對飯菜的質量更加關心。咱們不是來吃飯的嗎?」

陳劍便拍了拍腦門,說道:「對對,吃飯吃飯,劉局的這才是做大事的,緊盯主要目標,絕不放鬆…..」

劉偉鴻笑了笑,沒有吭聲。

陳劍便意識到,劉偉鴻是真的來『吃飯』的,別的東西,沒到那個份上,不要隨便拿出來。當著陳劍的面,和這些女服務員不清不楚,那得是何種關係?

劉偉鴻可不覺得,陳劍與自己之間的關係,密切到了那種程度。

陳劍便擺了接手,宮裝服務員裊裊娜娜地退了下去,只剩下四名鄉土氣息的還在,不管怎麼樣,吃飯的時候,還是要有服務員伺候的。

「劉局,今晚上就是朋友聚會,咱們喝酒隨意,怎麼樣?」

陳劍這話,也是有針對性的,劉偉鴻的酒量似乎並不怎樣,而且對酒也不是特別的愛好。督察局這段時間在平原,陳劍沒少陪他們喝過酒,對劉偉鴻有所了解。

對於一個不愛酒的人來說,喝酒太過,實在是件苦差事。朋友聚會,還不如圖個輕鬆自在,兩個人敬來敬去的,反倒惹得劉偉鴻心裡不痛快。官場上的酒文化,原本就是千變萬化的,沒有一定之規。

主旨只有一條---讓客人高興。

「好,隨意。」

果然,劉偉鴻臉上露出了較為輕鬆的笑意,與陳劍輕輕碰了一下杯,淺淺抿了一口。

「來來,劉局,嘗嘗咱們這裡的魚,正宗黃河鯉魚,很細嫩…..」

陳劍連聲邀請,又熱情地給劉偉鴻介紹了桌上的幾道菜餚。這一回,倒真是正宗的隴西本地風味,六菜一湯,都是隴西名菜,酒也是隴西名酒。

劉偉鴻微笑點頭。以他現在的胃口,不管是什麼風味的菜,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宴席之上,陳劍只是和劉偉鴻扯些風土民情,閉口不談工作。等到兩個人都酒足飯飽,劉偉鴻放下了筷子,陳劍才又輕輕一擺手,四名服務員屈膝行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劉局,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了。」陳劍便掏出香煙,敬給劉偉鴻,感歎著說道:「你們從首都來,在咱們這偏遠地區,一呆就是一個月,這種細緻的工作作風,確實很值得我們學習…..」

劉偉鴻接過煙,隨手給陳劍點著了,說道:「陳書記,份內工作而已。平原的國有企業雖然規模不大,比較而言,數量也不多,但相對我們督察局的人手來說,這個數量就不少了。既然到了平原,一些問題就要搞透徹,不能走馬觀花,走過場。那樣子工作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對對,有道理有道理,我們的工作,一定要認真細緻。」陳劍又是連連點頭,稍頃,試探著說道:「劉局,督察局這一回,對我們平原國企改制工作,有些什麼樣的指導性意見,可以透露一點嗎?」

劉偉鴻微笑說道:「陳書記,過兩天,我們就要給市委市政府做正式的通報了。簡單來說,我們這一次來平原,並不是要抓典型,主要是想全方位的考察一下平原市國企改制的模式。平原的國企規模不大,數量相對不多,但平原市本身,卻很有代表性,大西部地區的很多地市,外在環境和內在條件,都和平原有許多相似之處。好好剖析一下平原的國企改制工作,總結一些經驗出來,對於大西部地區其他地市的國企改制工作,應該有著比較重要的參考作用。這才是我們的目的。至於具體到個別企業改制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我相信,省國資辦和平原市委市政府會有很好的解決方法,我們就不越俎代庖了。」

陳劍不由暗暗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真正輕鬆的笑容。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9 23:18
第1147章  李慧語的疑惑


平原市委大院常委樓三單元三樓,四室兩廳的大套間,只住了兩個人,顯得比較冷清。

寬敞的陽臺上,賀競強坐在一張藤椅上,默默抽煙,常委樓正前方不遠處,就是高大巍峨的平原市政府辦公大樓。

這是連通著書房的陽臺,賀競強剛才伏案疾書了一個多小時,可能是有點累了,來到陽臺上抽支煙,呼吸一下外邊的空氣,換換腦子。

一個高挑苗條的身影,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輕輕擱在書桌上,抬眼看了一下陽臺上的賀競強,輕聲說道:「競強,喝點湯吧。」

這是賀競強的妻子李慧語。李慧語是軍伍世家出身,祖父,父親,叔父等人,俱皆在軍隊任職,李家老爺子眼下官拜軍委副主席,頗得隋安東同志信任。李慧語本人,則是在政府部門任職。前天從首都趕過來休假的。孩子太小,就放在京城,交給姥姥幫忙帶著,沒帶到平原來。

李慧語來了兩天,賀競強都很忙碌,白天基本上沒時間陪伴她,晚上也是忙於案頭工作,看完《新聞聯播》之後,便即進入書房,開始伏案書寫某份報告。李慧語問了一下,賀競強說是有關平原市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的一些情況,需要做一個總結。

這一點,李慧語倒是能夠理解。今年,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提上了國務院的議事議程。雖然今年中央政府的工作重點是分稅制正式在全國實施,教改與醫改暫時還只是在研討之中,沒有形成正式的文件,只跟地方上吹了一下風,但一些地方政府已經在試探進行之中了。

這也是改革開放之後,政府工作的一種『新模式』。因為很多的工作,以前都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供借鑑,只能是『摸著石頭過河』,往往會出現『立法滯後』的情形。一項新的政策,要等全國各地都普遍開始試行之後,根據試行過程之中摸索出來的經驗和出現的問題,再出臺相關的文件或者法律法規進行規範。

賀競強到任之後,便即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嘗試,在教改和醫改這一塊,可謂是走在了全國的前列。與賀競強做了兩年多的夫妻,李慧語對丈夫的性格,自然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賀競強外表斯文和氣,彬彬有禮,骨子裡頭卻十分驕傲,也十分固執,同時不可避免的帶著年輕氣盛的銳氣。

以前在越中工作的時候,因為越中的整體經濟實力,在全國各省市自治區之中位居前茅,賀競強搞的好幾個經濟建設大舉措,都有較好的結果,出了成績。不過也不可避免的要與地方實力派官員產生分歧,進而轉化為激烈的官場博弈。越中官場的格局,也和全國大部分省區一樣,本土派實力強勁,外來官員要想立足,最好的辦法就是迅速融入到本土官員的圈子內,和他們打成一片,被本土官員接納為『自己人』。賀競強偏偏就不是那種會『為五斗米折腰』的性格,加上老賀家的大牌子,賀競強的強勢,盡管有斯文外表所掩蓋,也時時處處都表露了出來。

賀競強在越中官場的鬥爭,堪稱『慘烈』,一口氣扳倒了三四名重量級的班子成員,表面看,大獲全勝,賀副市長在幹部隊伍之中,威望高漲,大家都見識到了『衙內黨』的威風煞氣,但其實已經徹底惹怒了越中省高層的某些主要領導幹部。賀競強不得不『挾大勝之餘威』,遠走黃土高原。明面是官升一級,正位市長。暗地裡,未始沒有避禍之意。

李慧語隱約聽說,賀競強此番被擠出越中,除了越中省的本土勢力大佬對他不滿,似乎還有來自首都高層的幕後推手。一直與老賀家不大對路的某些政治世家,暗地裡也出了一把子力氣。

身為世家太子女,李慧語對這種情形,倒是司空見慣。世家豪門之間的合縱連橫,恩怨糾葛實在太錯綜複雜了,不要說外邊的人壓根就摸不到一點邊角,縱算身在局中,也未必能看得一清二楚。比如李慧語家的老爺子,就深得隋安東同志倚重,而賀太平近段時間卻與李治國同志來往密切。但這並不影響李家與賀家之間的親戚關係。

到了這種層次的大人物,哪能真的做到『恩怨分明』,陣線明確?

只要彼此的利益訴求在不斷的變化之中,那麼彼此的關係也會出現不同的變化。李慧語固然是賀競強的妻子,卻並不代表著老李家在任何大事上面都會無條件的支持老賀家。當然,老賀家與賀競強本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也許某件事情,李家老爺子會反對老賀家的意見,但對賀競強本人的支持,卻是不變的。

賀競強是李老爺子的孫女婿,老爺子自要區別對待。

如今賀競強到了平原市,可謂是憋著一股勁,想要馬上做出立騀見影的成績來,以此向高層大佬證明,他最傑出紅三代子弟的名聲,不是無緣無故得來的。

我賀競強有真本事!

加上這段時間,賀競強的『宿敵』劉偉鴻,也到了平原市,正在調查平原市國企改制工作中存在的一些問題,賀競強比以前更加忙碌,甚至於妻子不遠萬里從首都趕了過來,也抽不出多少時間來陪伴,只能忙碌於自己的工作。

李慧語雖然有點不大痛快,也只能壓在心裡,不會表露出來。

眼見賀競強如此勞神費力,李慧語便做了益智安神的蓮子豬心湯,想要給賀競強補補腦。

「好,我馬上就來。」

坐在陽臺上抽煙的賀競強,聽到妻子的召喚,只是隨口答應了一聲,依舊坐在藤椅裡抽煙,頭也不回。

李慧語也沒有再催促,將蓮子豬心湯擱在寫字臺上,隨便瞥了一眼桌面上攤開的一疊公文箋,上面是賀競強那手漂亮的行楷字。賀競強外放地方之前,在中宣部工作過好長一段時間,官至副處長。一手鋼筆字寫得非常漂亮,宛如行雲流水一般,間架整齊,讓人看得很是舒服,但仔細看去,卻在工整的間架之間,隱隱透出一股張牙舞爪的鋒銳之氣,正如賀競強的性格一樣,外柔內剛,『胸中有猛虎』。那種骨子深處的鋒利與張揚,不經意間便從筆下顯露了出來。

李慧語跟賀競強做了將近三年的夫妻,也很少見到賀競強的墨寶。現在又不比過去,都有電話呢,有什麼事就在電話裡說,寫信這活,沒什麼人乾了。如今見了這麼整整齊齊的一摞手寫資料,不由來了興趣,隨手舀了起來,開始閱看。誰知這一看,就放不下了,李慧語漂亮的眉毛,開始往中間湊,完全投入進去,以至於賀競強抽完煙,來到了她身邊,她都沒有察覺。

見妻子被自己寫的材料吸引住了,賀競強微微一笑,也不打擾她,端起桌面上的蓮子豬心湯就喝。事實上,李慧語做菜的手藝並不如何的高明,蓮子豬心湯的味道很是一般。這也很好理解,李慧語這樣的嬌嬌女,以前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肯定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那種類型,如今能夠親自下廚給他做一碗湯,已經非常了不得了,有心就好。

做人還是不能要求太高,得知足常樂。

「競強,這不對啊…..」

李慧語的雙眼,終於從手稿上收了回來,扭頭望向賀競強,伸出纖巧的手指,點了點那摞手稿,擔憂地望著賀競強,雙眉緊蹙,說道。

賀競強倒是很鎮定,一邊喝著湯,一邊微微而笑。

「這個教育改革和醫療產業化改革,不是你上任之後在弄的嗎?如今才剛剛開始,你怎麼就寫這麼多問題出來…..嗯,還是上報省委省政府和國務院的正式材料。這到底怎麼回事?」

李慧語漂亮的黛眉,越蹙越緊,望向賀競強的目光,亦是滿懷疑惑。

李慧語不是軍人,她在首都的政府部門上班,級別雖然不高,只是正科級,但和首都所有的政府幹部一樣,政治敏感性是很高的。

在首都一個計程車司機,都能跟你談幾個小時的天下大勢呢!

在李慧語看來,賀競強這個報告,簡直是莫名其妙,真有點自討苦吃的意思。既然教育市場化和醫療產業化有這麼多問題,你當初幹嘛要弄?現在剛剛開始弄,就問題一大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賀競強喝完了湯,放下湯碗,說道:「我這只是修改稿,原稿在那邊!」

李慧語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果然在書桌的一角,看到了另外一大摞打印稿。李慧語滿腹狐疑,又伸手將打印稿拿了起來。

賀競強將椅子推到李慧語的身後,微笑著說道:「慧語,坐下看,這材料比較長,一時半會看不完。」

說著,伸出雙手,按住了妻子的雙肩,李慧語便順勢坐了下去。賀競強自己又搬了個椅子,就坐在她的身邊,陪她一起看材料。

無疑,李慧語現在看的這份材料,就是不久前劉偉鴻交給賀競強的那一份調研報告的附件了。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30 07:56
第1148章  賀市長也很無奈


李慧語的神情,變得極其嚴峻---眼中甚至閃耀著憤怒的光芒。

「競強,劉偉鴻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憑什麼敢這麼幹?」

那份材料三四千字,李慧語很快就看完了。很顯然,李慧語已經看明白了劉偉鴻的意思,所以她才顯得特別的憤怒。

劉偉鴻在威脅賀競強。

賀競強依舊平靜地解釋道:「他是調研組的負責人,主動權在他手上。」

「那又怎麼樣?還講不講規矩了?」

賀競強越是平靜,李慧語的憤怒便越甚。別看李慧語外表嬌媚,平日裡待人接物亦是彬彬有禮,卻並不表示她的性格真有那麼平和。家裡滿屋子的高級軍官,不可避免的要對她的性格造成深刻的影響。

老李家也絕不是可以任人威脅拿捏的。

「再說,他這麼搞,對他有什麼好處?他惹的麻煩還不夠?四處伸手,四處煽風點火,簡直不可理喻!」

看得出來,李慧語是真的氣壞了,有點口不擇言。

賀競強微微一笑,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說道:「慧語,不必生氣。他有他的考量。」

「我看不出來!」

李慧語仍然氣沖沖的,語氣也很硬。

賀競強的雙眉也微微一蹙,沉吟著說道:「就這件事本身來說,劉偉鴻也許不僅僅是在威脅我。因為按照他的搞法,這份材料一送上去,對他自己造成的影響,可能不在我之下。」

李慧語哼哼道:「所以我看不明白。損人不利已,他到底想幹什麼?」

作為世家子女,李慧語自然清楚,劉偉鴻將這個報告一送上去,其實就是直接和洪副總理打擂台了。而現在,大家都將他當成了洪副總理最看重的幹將之一。當然,對於洪副總理上任之後,所推出的一系列改革大舉措,不要說地方的封疆大吏,就是在中央領導層面,持懷疑態度的也不在少數。有許多中央領導人,認為步子不能邁得太快了,需要結合國情,著慮群眾的實際承受能力。劉偉鴻搞出來這樣一個報告,固然不為洪副總理所喜,也許卻正對了另外一些領導人的胃口。    但李慧語依舊認為得不償失。

身為洪副總理看重的幹將,公然對洪副總理推行的政策提出質疑,會在高層領導人那裡,留下什麼樣的印象?劉偉鴻不可能沒想過。

單單只是要陰賀競強一把,抱著賀競強,『同歸於盡』?

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劉偉鴻與賀競強之間,也沒有那樣的『生死大仇』,壓根就不可能用到如此慘烈的對決方式。這就是李慧語不明白的地方。

沒有動機,也沒有好處!

賀競強的臉色也變得嚴峻起來,說道:「所以,我們就必須從另外的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了。」

李慧語不由一愣,隨即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臉上憤怒的神情也漸漸收斂起來。    是啊,想不通,那就說明想的方法不對,角度不對,得換換才行。

「劉偉鴻不是傻瓜,他這麼幹之前,整件事的利弊,他應該早就前前後後都想過了。撇開劉偉鴻的立場不談,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教育市場化,醫療產業化,短時間內,確實是會對許多普通群眾的切身利益,造成很大的影響。讀書難,看病難,在今後幾年,很可能會成為一個全國性的問題,引發很大的爭議。現階段來看,這樣改,主要是對政府有利。一來卸下了許多的包袱,二來又能增加一定收入,緩解因為分稅製而帶來的地方財政緊張狀況。在全國范圍內維持低價位的教育產業和醫療產業,政府的財政壓力是很大的。分稅制實行之後,各地地方政府,本來就有很大的反彈,在變著法子加收各種費用。中央政府面對的壓力不小。」    賀競強沉吟著說道。

「這麼說,劉偉鴻想當救世主?」

李慧語說道,語氣之中,不無譏諷。

賀競強就笑了,說道:「或許吧。每個男人,心裡面其實都會有英雄情結」

李慧語瞥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也一樣?」

賀競強笑道:「妳說呢?」

李慧語就輕輕『哼』了一聲,說道:「我看啊,你的英雄情結,一點都不在他之下,也許還更厲害.....競強,聽我一句勸,我知道你胸中有抱負,但有時候也不能太性急了,可以慢慢來。你看,現在平原這邊的情況,差不多又變成和越中那邊一樣了。陳劍和張培恆他們那批人,你沒必要逼得太緊,真的!」

賀競強的雙眉便輕輕往上一揚。

李慧語知道,可能自己的話是說得過於直白了一點。可是她覺得,有必要說,不說不行了。當初在越中的時候,我競強就是過於強勢,把班子裡的同僚們都得罪慘了,雖然借助老賀家的大勢力與賀競強本身出色的政治手腕,最終獲得了勝利,將好幾個不對路,屁股又不乾淨的班子成員,都幹掉了,但殺人一萬自損三千,賀競強也並未撈到太多的好處。如今剛剛到平原沒多久,馬上又和市委書記副書記們搞得勢同水火,李慧語是真的為賀競強擔心了。

陳劍可是深得袁東平的看重,而袁東平馬上就要成為隴西省委書記,賀競強在隴西的處境,不又要變成和在越中時一模一樣麼?如果在平原在立足不穩,再往哪裡去呢?到了正廳這個台階之上,太頻繁地變動工作崗位,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賀競強給高層大佬的印象,可是一直都很沉穩的。如果每到一地,都不能與同僚們搞好關係,只怕會引發一些大佬對他的質疑,需要重新對他進行評論了。這對賀競強今後的仕途之路,異常不利。

「你剛剛到,我認為不要急著出成績,還是要先和同志們搞好團結。步子穩一點,不要太快。」李慧語輕言細語地說道,朝著賀競強嫣然一笑:「其實,你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這句話,固然是妻子對丈夫盈盈愛意的表現,也確是實情。

三十三歲的地級市市長,全國都是獨一份。儘管有老賀家的大牌子罩著,亦能說明賀競強自己的本事,著實了得。

賀競強輕輕一笑,握住她的小手,點了點頭。

兩天後,劉偉鴻出現在賀競強的市長辦公室。

賀競強的辦公室在政府辦公大樓的三樓西端,他的秘書小傅,老早就在政府辦公大樓的門口迎候。掛著市委二號拍照的奧迪車在市政府大樓門前一停穩,小傅便即疾步上前,給劉偉鴻拉開了車門。

市政府為督察局的同志們配了五台車五名司機,不過這一回,賀競強還是親自派出了自己的司機,開著二號車前往欣悅大酒店迎接劉偉鴻。

這還是劉偉鴻抵達平原之後,頭一回前往市長辦公室,賀競強自然要客氣一些。

「劉局,請!」

小傅恭謹萬分,微微佝僂著腰,在一旁領路,擺出了一副完全將劉偉鴻當作頂頭上司來看待的姿態。

平原市政府辦公大樓—共六層,沒有安裝電梯。在小傅的陪同下,劉偉鴻來到了賀競強的辦公室門前,辦公室的門是打開的,賀競強站在辦公室中央迎接劉偉鴻。

「賀市長!」

「劉局!」

兩人緊緊握手,氣氛很是融洽。

「來,劉局,請坐!.....」

寒暄已畢,賀競強請劉偉鴻在代課沙發上落座,兩人並肩坐在長沙發上,小傅奉上香茗,退了出去。

「的局,有關教育改革和醫療改革的一些問題,我寫了個初稿,請你斧正。」

沒有多少客套話,賀競強直奔主題,隨手將擱在茶几上的一份打印稿,輕輕推到劉偉鴻面前。

「斧正不敢當,我拜讀賀市長的大作。」

劉偉鴻微笑點頭,伸手拿過了那份材料,入手很厚,劉偉鴻粗略估計,應該有五六千字,超過了督察局那份附件的原稿。

這份稿子,必定是賀競強親手操刀,如此重要的文件,賀競強不大可能假手他人。    劉偉鴻說得明白,調研報告的附件內容,不能改,只能改格式,以平原市委市政府的名義,上報隴西省委省政府。不過照這個字數來看,賀競強顯然加了一些內容進去。

劉偉鴻認真閱看起來,賀競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身子微微往後,靠在了沙發裡面。

果然,賀競強這個報告,與督察局的附件原稿,有了一些區別口督察局的原稿,如同劉偉鴻所言,就是對客觀事實的描述,沒有任何主觀或者客觀的原因分析。賀競強擬定的這份報告,將這些方面的內容加了進去。平原市委市政府向隴西省委省政府呈送的正式報告,自然有著標準格式的要求。賀競強不但例舉了督察局原稿裡面描述的一些事實,還從平原市委市政府的角度,對造成此種現象的原因做了一定的分析。不過對原稿裡面描述的事實,基本原文照抄了,沒有進行增刪。

劉偉鴻看得很仔細,約莫四十分鐘之後,才緩緩合上材料,微笑說道:「賀市長,我個人認為,這份報告很好,非常的客觀公正。」

「我就是個廚師而已,加了一下工,不算什麼。」

賀競強淡淡地刺了劉偉鴻一句。

劉偉鴻輕輕一笑,卻也沒有在意。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30 08:17
第1149章  調研結束


十一月中旬,幾台小車和一台麵包車,奔馳在平原通往秦關的公路之上。

打頭的,是掛著平原市委一號牌照的豐田皇冠,市委書記陳劍的座駕。劉偉鴻與陳劍並排坐在後座上。緊隨其後的,則是省國資辦主任孫昌平的凌志,再往後,則是一台麵包車,也掛著平原市的牌照。

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結束了在平原為期四十天的調研考察,返回首都。

這一回,按照劉偉鴻的要求,平原那邊派了一台麵包車,送督察局的同志們回去,省國資辦一共來了三台車,也還有幾個空位置,足夠坐下所有人了。

但市委書記陳劍,堅持要親自送劉局去秦關市,以盡地主之誼。陳書記一番心意,劉局長自然也不好婉拒,便與陳劍同車而行。

陽曆十一月,農曆深秩。

黃土高原已經一片肅殺之意,草木枯黃,落葉飄零。

不過看得出來,陳劍的心情很好,不時與劉偉鴻談笑風生,隔一段時間就要放下車窗,與劉偉鴻一起抽支煙,興致高昂。

陳劍的心情,劉偉鴻倒是能夠理解。

昨天,督察局在市委辦公大樓大會議室,正式向平原市委市政府和省國資辦通報了此番調研考察的最終結果。平原市委市政府兩套班子的全體成員俱皆參加了這個通報會議。

通報由劉偉鴻親自進行。

督察局的調研總結報告,差不多有將近七千字,劉偉鴻對著稿子念。

這份調研報告大致與劉偉鴻曾經給賀競強看過的那份初稿差不多,略微增加了一部分內容,主要是關於市第一百貨公司,三水泥廠和市物資公司的情況。

因為這份調研報告,最終是必須要向平原市委市政府進行通報的,所以也沒有過分強調保密。在最後定稿之前,調研報告的主要內容平原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同志,基本上都已經清楚了。

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調研報告竟然肯定了平原市政府前段時間『賣企業』的做法,認為這是國有企業改制的一種新模式。主旨是引進外資,特別是引進經濟發達地區企業先進的管理理念和管理模式,對內陸地區國有企業進行全面的改造,可以盡快幫助這些企業走出虧損的狀態,迅速適應競爭日趨激烈的市場。

劉偉鴻在調研報告裡指出,平原市政府不是簡單地將虧損國企『一賣了之』,而是充分考慮了『合作發展』的模式。將虧損的國企,折價之後併入新的公司,解決了部分國企職工繼續就業的問題。同時,這些企業還保留著國企的股份,為平原市政府今後增添了新的收入來源。相對來說,比『一賣了之』的一錘子買賣,要更加合算,眼光更加長遠。

應該說,督察局的這個調研報告格局比較高,沒有糾纏於具體的細節問題而是從後續發展的高度來看待平原市國企改制的模式。力圖整理出一個『樣板』,給所有類似地區去借鑒和參考。

當然,調研報告也沒有光說好話也列舉出一些客觀存在的問題。其中有兩點加以著重說明。第一點談到了對下崗職工的安置,還存在漏洞。特別將鄧友章和鄧婉兒一家的情況寫入了報告正文。調研報告裡面毫不客氣地指出,類似鄧友章、鄧婉兒這種情形的出現,責任在政府。平原市政府,制革廠的上級管理部門和民政部門,沒有及時發現鄧家的困難情況,沒有及時採取救助措施,導致鄧婉兒輟學,靠乞討維持父親和自己的生存,這是一個極大的失誤,在群眾之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也是製革廠群情激憤,對政府主導的國企改制工作意見很大的導火線之一。

調研報告的第二點,則是著重指出,在破產重組的過程之中,思想教育工作和相關宣傳工作,沒有做到位。以紅星鍛造廠為例,市政府的重組方案,股份制模式是對的,紅星廠必須要經過這樣的改造,才能重新適應形勢,適應市場競爭,不然就會越虧越狠,被迫破產。但在重組之時,對合作方恒興機械製造集團的無形資產計算,沒有做好應有的解釋工作,讓紅星鍛造廠的幹部職工們產生了很多的誤解,也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壞影響。

總體來說,這個調砰報告還是比較客觀公正的,既有肯定也指出不足。許多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暗暗點頭。

但對於陳劍而言,他並不關心這段內容,他關心的是,與市第一百貨公司,三水泥廠,市物資公同等單位有關的內容。

這也是陳劍現在心情很好的原因之一。

對於市第一百貨公同等單位的調研情況,調研報告裡說得比較簡陋,沒有進行很深入的披露,只是提醒平原市委市政府對這些單位的改制工作,進行持續的引領和監督。

劉偉鴻言而有信。

如今劉偉鴻就要離開平原了,無論如何,陳劍也要親自送劉偉鴻一程,以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意。

當然,陳劍也很清楚,市第一百貨公司,三水泥廠那些單位的問題,是客觀存在的,劉偉鴻這一回沒有給他揭穿,不代表著他可以永遠高枕無憂。只要他與賀競強的矛盾一天不能化解,被揭穿的危險就一天都會存在著。

不過這不要緊,陳劍所要爭取的,就是這麼一個緩衝的時間。

歸根結底,他與賀競強之間,沒有私人矛盾,只是權力之爭。只要他適時作出了讓步,賀競強也不會往死裡下手。在此之前,陳劍也有過要讓步的想法,但時機不成熟。陳劍那個時候,退無可退。而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劉偉鴻的平原之行,為他爭取到了最寶貴的一個月時間,陳劍可以從容佈局自己的退路。

因為就在昨天,中央已經正式宣布了任免文件。

原省委書記趙國祥,辭去省委書記職務,專務隴西省人大常委會主任之職:省委副書記袁東平,被任命為隴西省委書記。原隴西省長卿才威調往中央,原省委常委、秦關市委書記陳尚龍,出任隴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長,代省長。

隴西省的高層人事異動,順利完成。

袁東平走馬上任,成為隴西省委『一哥』,手裡掌握了幹部異動大權,陳劍就有了退路。而在此之前,陳劍如果離開平原,可不見得會有一個與平原市委書記位置相當的職務在等待著他。

這也是陳劍心情愉悅的另一個原因。

但真正令陳劍完全放心的,則是賀競強在情況通報會議上代表平原市委市政府所做的那個報告。實話說,那個報告真的把陳劍和班子裡的其他同志都嚇了一跳。他們萬萬沒想到,賀競強竟然會鼓搗出這樣一個報告來,直接和中央正準備推行的大政策唱對台戲。

在程序上,賀競強其實非常的僭越。

這個報告,是以平原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寫的,準備送呈省委省政府的正式報告。但在此之前,包括陳劍在內,平原市委市政府再沒有第二位領導同志,知道這個報告的存在。也就是說,完全是出自賀競強的獨作獨為。

賀大少目空一切的老毛病又犯了。

在他眼裡,其實平原市班子裡這些同志,誰都不能和他賀大少相提並論,他才是平原市真正的一把手。所以他就敢於這麼幹,敢於撇開班子裡的其他同志,弄一個報告出來,堂而皇之地打上平原市委市政府的標籤,準備送到省裡去。

不過這一回,賀大少的僭越,大家都保持了沉默。相對他弄的那個報告內容而言,賀大少在程序上的『非法』,可以忽略不計。

膽大妄為!

簡直是膽大妄為!

聽到賀競強的報告內容之後,這是陳劍腦海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因為歷史緣故,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中央和地方之間,確實存在一些認識上的分歧,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博弈』。但不管在何種情況下,公然向中央的大政方針提出質疑,都是非常罕見的。更不要說小小的平原市代市長,直接挑戰這個大政策了。

賀競強到底想幹什麼?

是不是吃錯藥了?

陳劍腦海裡浮起的第二個念頭就是,這個報告,自己絕不能同意,絕不能以平原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呈送上去。你賀市長堅持要這麼『發瘋』的話,那就請你以平原市政府的名義單獨上報,別把平原市委和我陳劍牽扯進去。

你有『金鐘罩鐵布衫』護身,咱可是沒有練就那種神功。

然而最終的結果,是陳劍在賀意強讀完報告之後,第一個開口支持,對賀競強這個報告大加讚賞。陳劍這個態度,把所有其他班子裡的同志都搞蒙了,不知道陳書記是何用意。

陳劍不需要他們知道。

他只是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陳劍這個明確無誤的態度,起了關鍵的作用,參加通報會的班子成員,基本上都明確表態,支持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將賀競強搞出來的這個報告呈交上去。

不理解沒關係,知道『老大』是個什麼態度就行了。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30 08:47
第1150章  鄭曉燕的『女兒』!


陳劍之所以在關鍵時刻做如這樣關鍵的決定,主要還是源於他察言觀色的本事,以及對高層動態的揣測。察言觀色,自然是揣摩劉偉鴻的態度。貌似劉偉鴻對賀競強這份報告,非常肯定而且非常歡迎。這個從劉偉鴻的神態上就能看得出來。

這就是個問題了。

為什麼賀競強會忽然搞出這麼一份報告,劉偉鴻還很歡迎?

這兩位,都不能以他們眼下的職務來定位他們真實的身份,除了國資辦督察局常務副局長和平原市代市長,他們還有另一個身份,俱皆是超級政治世家的嫡系傳人。在如此敏感的問題上,做這樣明白無誤的表態,難道僅僅只是劉偉鴻與賀競強獨自決定的?

陳劍不相信。

他覺得,肯定是老劉家老賀家那些在京師的大人物發了話。中央的一些政策,肯定也是經過反复探討反覆研究的,在這個過程中,領導人意見出現分歧,十分正常。一致通過的可能性反倒不大。那麼,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催生出了這份報告呢?

很有可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陳劍覺得自己不能反對。他可沒這個資格,參與到這樣層次的『博弈』之中去。既然老劉家與老賀家的傳人都想要這樣做,陳劍若是跳出來反對,那不是腦殘嗎?他現在可還有求於劉偉鴻。雖然調研報告已經做了正式的通報,可以說定稿了。但那又如何?你能管住寫在紙上的東西,難道還能管得住劉偉鴻的嘴?

他回去之後,隨便說句話,或者在報告上略微改動幾句話,陳劍就要糟糕。別的不說,只要一深挖市第一百貨公司,三水泥廠這幾個單位在改製過程中存在的問題,陳劍立時便吃不了兜著走。

無論劉偉鴻還是賀競強,都有推動此事的足夠能力。

除了合作,別無他途。

反正這個事,主要是賀競強與劉偉鴻在操作,與他陳劍的關係,基本不大。縱算這份報告以平原市委市政府的名義報上去,上面的領導,也很清楚這是誰的幕後推手,通常不會找到他陳劍頭上。實話說,陳劍還夠不上那麼大的檯面。

當然,如果以後真的出了大事,需要有人為此負責的時候,倒是有可能將陳劍牽扯進去。不管怎麼說,他是平原市委書記,是非常理想的『替罪羊』。

但那是以後的事,真要是出現這種情形,陳劍只能自認倒霉。

如今火燒眉毛,且顧眼前再說。

不然,等不到以後,他現在就過不去了。

陳劍仔細分析過後,覺得以後那種『替罪羊』的風險還是比較小的。不管是老劉家還是老賀家,都是超級龐然大物,在政治上不可能隨便出招,這麼幹肯定有理由,輕易不會出事。否則,縱算有陳劍這隻『替罪羊』,對賀競強與劉偉鴻的傷害,那也小不了。所謂『替罪羊』,不過是政治博弈和平衡之後,拋出去堵住別人嘴巴的最後一招,那些老狐狸誰不明白?這賬,最終還是會算在劉偉鴻與賀競強頭上。

明白表態支持賀競強的報告之後,陳劍的心裡就安然了。

這場博弈的主戰場已經轉移,不再在平原了,換個角度來說,賀競強現在不會再盯住他不放。賀公子必須全力以赴,與應對今後可能發生的更高層次的政治風暴,相對而言,他就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後花園,輕易不會再在平原搞風搞雨。

後院起火,可不是賀公子樂意看到的情形。

看來風險真的可能要過去了。

「劉局,抽一支吧?」

陳劍腦子裡思考著這些問題,又升騰起了抽煙的慾望,便即笑著對身邊的劉偉鴻說道,隨手拿起香煙,遞給劉偉鴻一支。

劉偉鴻笑著接了過去,陳劍馬上給他點上了火。

司機立即放下後座的車窗。

從平原出來的這一段三百多公里,路況都不太好,車速也就不快,窗外沒有吹進來太大的寒風。

劉偉鴻抽著煙,注視著窗外的景色。這一路上,劉偉鴻都沒怎麼主動與陳劍說話,更沒有談到城市建設和經濟發展的話題。陳劍不是談論這種話題的對象。根據劉偉鴻的分析,陳劍繼續呆在平原的日子,屈指可數了。

這位同志,在劉偉鴻的心目中,確實不怎麼合適擔任市委書記。

在賀競強的眼裡,固然並未將民生領域放在第一位,畢竟還是很關注地方經濟的發展。陳劍卻完全是一個老派的官僚,在陳劍心中,只有個人利益,沒有其他。    偏偏這樣的官員,又是現階段的絕大部分。

劉偉鴻也沒有辦法,將這些官員全部從乾部隊伍之中清理出去。哪怕他今後走上了更高的領導崗位,類似陳劍這樣的官員,還將是他每天都要面對的。

陳劍似乎也知道劉偉鴻的心思,只是偶爾扯些閒篇,基本不涉及到正經事。

「劉局,已經十二點了,咱們是不是先找個地方吃飯?」

陳劍看了看手錶,笑著說道。

「好。」

劉偉鴻點點頭。

陳劍便吩咐司機,找地方吃飯。

其實不用找,市委書記親自出行,一路上的行程,秘書早就做了周密的安排。眼下,車隊還在平原市的管轄範圍之內,最靠南的一個縣。

「陳書記,前面有個水庫,搞了些農家樂餐館,飯菜還算新鮮,咱們去哪裡吃點吧?」

秘書聞言,立即說道。

「好,吃點新鮮的飯菜,不要搞什麼大魚大肉,農家小菜最好。」

陳劍一聲令下,司機便即一打方向盤,將豐田皇冠拐上了一條岔道。後面的車隊,自然緊緊跟了上來。

車隊在岔道上走了不到兩公里,便來到一個小型水庫旁邊,在一家看上去最『高檔』的農家餐館前停了下來。

陳劍此番出行,並沒有通知下面縣里的同志,反正只是『過境』,不停留,就沒那個必要了。迎來送往的,麻煩,說不定還惹得劉偉鴻心裡不高興。打了一個多月交道,陳劍已經知道,這位劉局長,儘管是世家子弟,但似乎很反對鋪張浪費。

麵包車車門打開,鄭曉燕第一個跳下車來,反過身伸出手,說道:「婉兒,下車!」

隨即,穿著新衣服的鄧婉兒從車裡探出了身子,鄭曉燕一伸手,將她抱了下來。婉兒的手臂上,戴著一個黑袖章,秀美的小臉蛋上,有著淡淡的哀傷之意。

前不久,鄧友章終於扛不住病魔,在醫院走了。

鄧友章走得很安心,走的時候,鄭曉燕和鄧婉兒都在他的身邊。鄧友章臨終之前,鄭重其事地將鄧婉兒託付給鄭曉燕。他知道這不合情理,但他也沒有選擇。他的家人都不在了,鄧婉兒倒是還有個阿姨,然而他老婆早幾年就跟人跑了,鄧婉兒的阿姨也早已經與他們家斷絕了一切往來。鄧友章病了那麼久,鄧婉兒在外乞討了好幾個月,都不見阿姨露回面,如今要將鄧婉兒交到阿姨家裡去,顯然不現實。

鄧友章知道鄭曉燕是國務院下來的大幹部,他懇求鄭曉燕和市裡的領導們說說,給鄧婉兒找一個願意收養她的好家庭。他相信政府出面處理這個事,應該能夠弄好。

鄭曉燕自然答應了他的要求。

鄧友章很激動,拼盡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在床上坐起來,給鄭曉燕磕頭。直到嚥氣之前,鄧友章嘴裡都在喃喃地念叨著兩個字---好人,好人.....

鄭曉燕親自去了鄧婉兒阿姨家裡,和市民政局的幹部一起去的。但無論民政局的幹部們說什麼,並且承諾民政局會按月給鄧婉兒發生活費,鄧婉兒的阿姨就是不同意收養鄧婉兒。還說些風涼話,說自己姐姐就是給鄧友章拖累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愣是嫁了鄧友章這麼個窩囊廢,白白受了許多苦,受了許多委屈,一點福都沒享到。自己才不願弄個這樣的拖油瓶在身邊呢。

誰願意養誰養去!

鄧婉兒阿姨這種六親不認的冷漠態度,徹底激怒了鄭曉燕。

鄭大小姐可不容人在她面前說這種屁話!

如果不是顧忌到自己的身份,鄭曉燕當時就會給鄧婉兒阿姨一個大嘴巴,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既勢利又刻薄的女人。

鄭曉燕一怒之下,當場就對鄧婉兒說:「婉兒,阿姨帶妳回首都。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鄭曉燕的女兒,跟別人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鄭大小姐說得出做得到,一口吐沫一顆釘。

這一個多月來,鄧婉兒早已經對鄭曉燕產生了無比依戀的情感,在內心深處將鄭曉燕當成了親媽媽一般,自然乖乖地點頭。

她雖然年紀小,但對這座城市,委實也再無任何留戀。

第三個從麵包車裡下來的,是陳劍的愛人。此番前往省城,陳劍的愛人也一起去的。她和袁東平書記,是正宗老鄉,還沾點親帶點故,如今袁東平正位省委書記,她當然要隨著陳劍一起去秦關拜見袁書記。原本皇冠車的後排可以坐三個人,陳劍的愛人卻堅持要和鄭曉燕他們坐在麵包車裡,說是熱鬧。

其實主要還是想要與鄭曉燕搞好關係。

這個月月底,她們劇團可是要去首都參加邀請演出。

一個『賢內助』,總是會想方設法為丈夫拓展人脈,在這一點上,陳劍的愛人堪稱是把好手。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31 09:56
第1151章  再見袁東平


一行人到達秦關,也已經是晚上。

那時節,航空公司不多,航班也不多。秦關機場沒有晚上飛首都的航班,督察局的同志們,還得在秦關住一個晚上。

依舊是住在大唐王朝大酒店。

不過這一回,劉偉鴻堅持要督察局自己買單。為了接待督察局一行,平原市這一個多月來,已經花了不少的接待費。如今調研任務已經結束,再讓平原市買單,於理不合。

督察局也有自己的辦公經費。

陳劍已經知道這位爺的性格,也不勉強。

孫昌平等人在酒店陪著督察局的同志用了晚餐,揮手作別,各自回家去了。這一趟平原之行,也將省國資辦的同志折騰得夠嗆,陪著轉悠,基本上什麼都不能亂說,有時候真的很無聊,現在終於解脫了,自然是迫不及待回家去。

照孫昌平的意思,明天還要再請督察局的同志一起吃個飯,以盡地主之誼。劉偉鴻笑著拒絕了,相關的溝通工作,在平原的時候已經完成,就沒必要再耽擱時間了。孫昌平亦是出於禮節,見劉偉鴻拒絕,也就微笑點頭,順水推舟了。

劉二少早一天離開隴西,孫昌平早一日心安。

在秦關的這個晚上,劉偉鴻可也還有許多事要做,一點都閒不下來。

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劉偉鴻便撥打了袁東平的手機,這是上回在大唐王朝大酒店與袁東平見面時,袁東平屬意秘書告知劉偉鴻的,說有什麼需要支援的話,可以直接打這個電話。現在調研工作已經結束,於情於理,劉偉鴻都必須要向袁東平報告一聲。

電話很快接通,是袁東平親自接的電話。

他這個手機號碼,知道的人可也不多。

「你好,袁書記,我是劉偉鴻。」

「哈哈,偉鴻同志,你好啊。」

袁東平的笑聲,依舊那麼爽朗,聽上去,心情很是愉悅。剛剛正式成為省委書記,袁東平自然心情不錯了,這個很可以理解。

「袁書記,我們在平原的調研工作已經結束了,現在到了秦關.....啊,調研工作很順利,平原的同志對我們的工作都很支持配合。是的是的,感謝袁書記對我們的關心.....」

劉偉鴻按照標準的官方『說法』,笑容可掬地說道。

「哦,你們已經到了秦關?好,好啊。偉鴻同志,這樣吧,你就辛苦一下,馬上到我家裡來坐坐,我們談談平原的國企改制工作。」袁東平聽說劉偉鴻已經抵達秦關市,馬上便向他發出了邀請。

平原雖小,過去這一個多月,卻無時無刻不讓袁東平牽腸掛肚。小小的平原市,可是有兩位紅色世家的傑出子弟在呢。儘管督察局在平原的主要動作,陳劍都及時以電話向袁東平做了匯報,但現在調研工作正式結束,袁東平自然想要親自聽聽劉偉鴻的匯報。

同時,這也是禮節上的必須,劉偉鴻職務不高,正經是老劉家的子弟,劉偉鴻赴隴西之前,劉成勝便親自給袁東平打過電話的,請他多支持劉偉鴻的工作。由此可見,劉偉鴻在老劉家也頗受看重,不是無足輕重的第三代小字輩。

「是,袁書記,我馬上過去向您匯報。」

「哈哈,談不上匯報,就是隨便聊聊.....好,歡迎你過來做客。」

袁東平很客氣,身份也拿捏得很到位,沒有以劉偉鴻的上級自居,還是像以前那樣,言語之間透露出長輩的關心之意。

劉偉鴻放下電話,正準備吩咐李強一起出門,鄭曉燕就推門走了進來。

劉偉鴻笑著說道:「來得正好,我現在要去袁東平書記家裡。妳給盧德偉打個電話,跟他約一下,待會一起吃個宵夜,有些事,順帶和他聊聊。」

鄭曉燕雙眉微微一揚,說道:「你有事要跟盧德偉聊?」

至於劉偉鴻去袁東平家裡匯報工作,乃是題中應有之義,鄭曉燕自不會感到驚訝。但劉偉鴻迫不及待要與盧德偉見面,就讓鄭曉燕有點拿不準了。

劉偉鴻微笑道:「對,妳先跟他聊聊吧,等我那邊的事辦完了,我給妳打電話。」

「幹嘛呢,神神秘秘的?」

劉偉鴻上前一步,摟住她柔軟的腰肢,在她明豔的俏臉上輕輕一吻,說道:「現在別多問,照我的安排去做吧。這一回能不能夠不挨罵,可就全著落在盧德偉身上了。」

「什麼意思啊?」

鄭曉燕這下子更加滿頭霧水。

劉偉鴻哈哈一笑,緊緊摟了她一下,便即放開了,大步出門而去。

「越來越神神叨叨的了.....」

望著劉偉鴻高大挺拔的背影逐漸遠去,鄭曉燕禁不住連連搖頭,輕輕嘀咕了一句。    不一會,劉偉鴻就和李強出現在酒店門廳。大唐王朝大酒店是秦關市眼下最豪華的酒店之一,門口等著拉客的計程車排成了隊。劉偉鴻和李強坐上第一輛,直接向省委大院所在地開了過去。

那會子在計程車司機眼裡,能夠住在大唐王朝大酒店的,非富即貴,所以劉偉鴻開口就說去省委常委院,司機也並不吃驚。

袁東平早就安排了他的秘書在常委院門口等候,很順利地通過了門衛檢查,進了常委院,換上秘書親自開的公務車,直接去了袁東平所居的小別墅。

「劉局,請,袁書記正在等候!」

袁東平的秘書大約四十歲左右,很沉穩的一個中年人,戴著眼鏡,頗有知識分子的儒雅風度。

「謝謝!」

劉偉鴻微笑點頭,緩步進入了客廳。

袁東平正坐在長沙發里看報紙,見劉偉鴻進門,含笑點頭,卻並不起身與劉偉鴻握手,只是笑著說道:「偉鴻同志來了,過來坐過來坐。」

劉偉鴻大步上前,來到袁東平面前,微微鞠躬為禮,恭謹地說道:「袁書記好。」    「哈哈,偉鴻同志,這是在家裡,不必那麼拘謹,坐吧坐吧。」

「是,袁書記。」

劉偉鴻卻不肯失了禮數,再次點頭為禮,這才在袁東平一側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秘書連忙奉上茶水。

客廳裡就是袁東平和劉偉鴻,沒有見到袁東平的家人,看來是在其他房間,不影響袁東平和劉偉鴻談話。身為省委書記,家裡也總是不得清靜的。

「偉鴻同志,調研工作已經完成了?」

「是的,袁書記,已經完成了。」

「嗯,這一回差不多在平原呆了四十天吧?平原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你跟我說說。」    袁東平像是很隨意地說道。

劉偉鴻的神情便變得嚴肅起來,並沒有馬上開口。因為袁東平問的是『平原的情況』,而不是『平原國企改制的情況』,這有著本質的區別。劉偉鴻相信,這絕不是袁東平的口誤。袁東平想要向他了解的,是平原全面的情況,不僅僅局限在國企改制這一塊。

秘書早已退過一邊,他也知道,今晚上這個談話不同尋常。

因為在劉偉鴻給袁東平打電話之前,陳劍和他愛人已經先給袁東平打過電話了,說是想要過來拜訪老領導,袁東平沒有答應,而是讓他們稍候。無疑,袁東平是在等劉偉鴻的電話,要和劉偉鴻談過之後,才決定是不是接見陳劍和他愛人。

劉偉鴻想了想,說道:「袁書記,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是否看看我們的調研報告?」

袁東平緩緩點頭:「嗯,可以。」

劉偉鴻便即打開隨身攜帶的公事包,將調研報告取了出來,包括賀競強親自擬定的那份報告複印件,一併交給了袁東平。

袁東平接了過去。

兩份報告加在一起,怕不有一萬三四千字,厚厚的一大摞。

「唔,材料很多嘛.....」

袁東平隨口說了一句,便從旁邊的小几上拿過老花鏡戴上,開始閱看報告。

劉偉鴻依舊筆直地坐在沙發里,不敢稍有鬆懈。

袁東平偶爾看到,笑著說道:「偉鴻啊,你放鬆,不要太拘謹,我先看看材料。」

不知不覺間,對劉偉鴻的稱呼又有了變化,直呼其名了。

「是,袁伯伯。」

劉偉鴻也微微一笑,改了稱呼,身子往後,靠在了沙發裡。估計袁東平看完這些報告,也得有二三十分鐘,這麼一言不發地像條標槍似的坐上半個小時,確實怪難受的。

「嗯,工作做得比較細緻.....」

袁東平一邊看材料,一邊隨口加以評論。他現在看的是調研報告正文,神情還是比較輕鬆的,時不時會評論這麼一兩句,就能看得出來。

對於他現在所處的地位而言,下面一個地級市的國企改制工作,只是很小的一個工作,不管是好也罷壞也罷,都談不上特別的要緊。做得好,加以肯定加以表揚;做得不好,該批評批評,該處分處分,都不當太大的事情。

不過當他開始閱看平原市委市政府呈報給省委省政府的那份報告之後,袁東平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越往後看,雙眉越是往中間湊,神情益發的嚴肅起來。

原本往後靠在沙發裡的劉偉鴻,也隨之坐正了身軀,目不轉睛地望著袁東平。

到目前為止,袁東平是第一位看到這份報告的封疆大吏,他的意見如何,劉偉鴻非常關注。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31 09:57
第1152章  盧德偉心裡頭很納悶


但是袁東平什麼都沒說。

看完平原市委市政府的那份報告,袁東平隨即合上了材料,擺放在茶几上,輕輕推給劉偉鴻,說道:「這麼說,平原國企改制工作,還是做得不錯的?」

剛剛他開口問的是平原的情況怎麼樣,現在又回到國企改制工作上面來了。

「袁伯伯,具體就平原的國企改制工作而言,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就是賀競強同志沒有去平原之前,平原國企的改制工作,在創新上有所不夠,採取的還是老方式,以承包為主。承包這種模式,不能說不好,但有局限性。在此之前,平原的部分國企,大多數是承包給平原本地的商人,而且多數是該單位原來的負責人,搖身一變,就由國企負責人變成了私人老闆。這麼做,其實存在著一些比較明顯的弊端。譬如說市第一百貨公司,三水泥廠,市物資公司這些單位,都存在比較嚴重的問題。我已經向陳劍同志與賀競強同志正式通報了這些問題,相信會引起他們的重視。」

「第二個階段,是賀競強同志就任代市長之後,在改制模式上進行了一定的創新。這一點,報告裡已經說得比較清楚了,我這裡就不累述。按照我個人的觀點來看,賀競強同志相對年輕,思維方式可能與陳劍同誌有所區別,而且賀競強同誌曾經在越中省工作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現階段,越中的經濟發展,比隴西略微快一點。當然,這主要是地理位置不同。越中是沿海省份,在吸引外資這個方面,與內陸省份相比,有天然的優勢。在這種情況下,西方國家的一些管理模式與管理理念,也會一起帶進沿海省份的企業。賀競強同志將這種管理上的新模式帶進平原,我認為有助於平原的本地企業開闊眼界,了解市場,盡快跟上市場經濟的步伐,這是比較有益的。相對而言,我更加認同第二階段的國企改制模式。平原的國企改制模式,可以為其他內陸城市提供一定的參考。」

袁東平望了劉偉鴻一眼,微微頷首,說道:「嗯,陳劍以前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眼界方面,確實還有待進一步開拓。看來這個幹部交流工作,有必要多多進行。」

「是這樣的,袁伯伯,我很贊成您這個意見。」

劉偉鴻微笑點頭。

袁東平就笑了,說道:「偉鴻啊,你們在平原這麼久,工作還是做得很有成效的。辛苦了!」

劉偉鴻連忙說道:「多謝袁伯伯關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份內工作。」

「嗯,年輕人不驕不躁,很好啊。難怪成勝同志對你的評價很高,不錯,真的不錯。」

袁東平微笑說道,輕輕將劉成勝點了出來。

劉偉鴻忙即謙遜了幾句。

隨後,袁東平便聊起了平原的風土人情,也問了問劉偉鴻的私人生活,不再涉及到工作。大約聊了十幾分鐘,劉偉鴻便禮貌地起身告辭。

他估計,袁東平已經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信息。

陳劍,確實到了該動一動的時候了。

今晚上劉偉鴻前來拜訪袁東平,這個也是主要的目的。陳劍繼續留在平原,賀競強面上,須不好看。既然賀競強對劉偉鴻做了讓步,那麼劉偉鴻也有義務要為賀競強全乎個面子。政治博弈,這叫各取所需。

這一回,是袁東平的秘書親自送劉偉鴻與李強回酒店去。

劉偉鴻剛剛離去不久,掛著平原市委一號車牌照的豐田皇冠,便駛進了別墅的小院子,陳劍和他愛人提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走進了袁東平的別墅。

劉偉鴻沒有回自己的房間,直接在大堂給鄭曉燕打電話。

不一會,鄭曉燕也來到了大堂,對劉偉鴻說道:「盧德偉馬上過來接我們。」

劉偉鴻點點頭,點起了一支煙。

鄭曉燕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眼睛四下一掄,低聲問道:「平原那個報告,袁書記看了嗎?」

「看了。」

「他怎麼說?」

鄭曉燕便顯得有幾分緊張。她當然也明白,此番平原之行,真正要緊的,其實就是賀競強寫的那個報告,嚴格來說,這個報告是劉偉鴻寫的,只是藉賀競強的手複述一遍罷了。這個報告送上去之後,必定會引發軒然大波。但鄭曉燕這一回,卻沒有說風涼話。儘管她很明白這個報告裡隱藏著的『危機』,然而親眼見證了平原第五小學和一些醫院的情況,卻堅定地站在了劉偉鴻一邊。

現在,就等著此事的後續如何發展了。

劉偉鴻輕輕搖頭。

鄭曉燕微微頷首,沒有多問什麼。他們都能看出這個報告背後隱藏的危險,袁東平怎會不知?身為封疆大吏,豈能隨便就這樣敏感的問題表態。

不一會,一台黑色的奧迪小黑殼子駛進了大唐王朝大酒店的門廳。

劉偉鴻與鄭曉燕隨即起身,走了過去。這一回,李強沒有跟著來。盧德偉是秦關市副市長,親自做出的安排,安全性應該是毋庸置疑的。

盧德偉親自駕車。

劉偉鴻上了副駕駛座,鄭曉燕在後排。

盧德偉微微一笑,說道:「劉局,回來了,挺辛苦的吧?」

「還好,平原的同志比較配合我們的工作。」

「那是,陳劍在這個方面是很精通人情世故的,省裡的領導同志,對他這一點都比較欣賞。」

盧德偉笑著點頭,腳下一踩油門,奧迪車緩緩駛出了門廳。盧德偉這個話,完全可以理解為對陳劍是一種極高的『讚譽』,在現行體制之內,陳劍這種精通人情世故的干部,都能混得如魚得水。陳劍能夠從基層小幹部一路高升至市委書記,肯定有自己的拿手本事。

小奧迪離開大唐王朝大酒店,在城裡七拐八彎的,繞進了一條小胡同,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

盧德偉停好車,說道:「這裡是秦關的小吃街,不單單是本地風味,全國各地的風味都有,吃宵夜這裡要算是個不錯的地方。」

鄭曉燕笑道:「你都說不錯,肯定是真不錯了。」

「這個可不敢誇口。口味這個東西,真的是因人而異。我喜歡吃的東西,你們兩位可不見得也會喜歡。」

劉偉鴻微笑說道:「試試看吧。這家店的老闆,應該不只會做一道菜。」

「哈哈,說得是。兩位請!」

盧德偉笑哈哈的,邀請兩人進了一家看上去還有點檔次的店子。全國各地的小吃街,佈局基本都大同小異,有排檔也有店鋪,但一般來說,不會有太奢華的店面,價格都是大眾消費,普通群眾都能消費得起。小吃街嘛,講究的就是個薄利多銷。

表面上,盧德偉談笑風生,就是老朋友聚個會。其實心裡頭早已在暗暗打鼓。

督察局在平原的這段時間,盧德偉經常和鄭曉燕通電話,與劉偉鴻之間,也有過一會電話問候。既然劉偉鴻和鄭曉燕到了隴西,盧德偉自然要與他們保持聯絡,這是基本的人情世故。如果不是因為顧忌到自己的身份,盧德偉就要前往平原去請劉偉鴻鄭曉燕吃個飯了。鄭曉燕一回到秦關,馬上給他電話,說是要聚一聚,似乎很正常。但鄭曉燕隨即告訴盧德偉,這是劉偉鴻主動提出來的,盧德偉心裡就是一驚。

鄭曉燕主動要和他聚會,很正常。

劉偉鴻主動提出來,那就不正常。

盧德偉自認與劉偉鴻之間,尚沒有那麼深的交情。尤其鄭曉燕接下來又說,劉偉鴻已經去省委常委院見袁東平了,等一回來就與他見面,就更加讓盧德偉有點拿不准。

劉偉鴻這麼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這些世家子的行事風格,真的不好猜,盧德偉只能見招拆招了。

小吃店的老闆,引領著三人來到二樓的一個雅緻包廂,正對著小吃街,從臨街的窗口,可以看到下面熱鬧的場面和熙熙攘攘的人流。

「劉局,曉燕,各點各的,各憑口味,呵呵,我先點了。」

服務員送上菜單,盧德偉笑哈哈地說道,隨口點了三四個小菜,將點菜單交到了鄭曉燕手裡。

鄭曉燕笑道:「我剛剛吃完飯,肚子很飽,隨便點個小菜吧,主要就是朋友見個面,聊聊天.....」

「對對,朋友聊天.....」

盧德偉又連連點頭。

鄭曉燕和劉偉鴻各自點了一兩個小吃,盧德偉叫了一打啤酒。小吃店的大師傅,手腳很利落,很快小菜便流水價送了上來。

「來,劉局,曉燕,先乾一杯。咱們這條件可比不上首都,兩位多多包涵。」

盧德偉親自給劉偉鴻和鄭曉燕都斟滿了啤酒,舉起杯子,笑著說道。

劉偉鴻舉起杯子,說道:「盧市長,不客氣。你剛才也說了,就是朋友聊天,隨意一點好。」

「來,乾杯!」

鄭曉燕也舉起杯子來,三人輕輕一碰,各自滿飲杯幹。

盧德偉便熱情地再次給兩人斟滿酒杯,又給他們介紹這些小菜的特色,東道主做得很是盡職盡責。大夥喝了幾杯酒,吃了些菜,包廂裡的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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