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沉浮】 官家 作者: 不信天上掉餡餅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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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豆妖~ 2011-10-26 22:31: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49 4286718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2 14:21
第1123章  巧合太多,未必可信


這個,室外座談會,差不多到十點左右才散去。

陳劍與賀競強,當著大伙的面,對許多問題做了承諾,雖然下崗職工們依舊不能盡信,但想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難道還能將市委書記扣在這裡,等他的承諾兌現了再放他走嗎?

只能賭一把,看看這些官老爺是否還有那麼一丁點的誠信。

陳劍仍然禮數周到,將劉偉鴻龍宇軒鄭曉燕等人送回欣悅大酒店,握手道別,這才回家。估計要好好休息一番才行了。畢竟歲月不饒人,不復年輕時節了。

鄭曉燕眼眶紅紅的,明顯有心事,自是在牽掛著醫院裡的鄧婉兒了。這個可憐的女孩兒,當真觸碰到了鄭曉燕心中最柔軟的那處所在。

劉偉鴻是她的知己,便安慰道:「明天你再去醫院看她吧…..鄧友章那個病,估計是難好了。」

說到這裡,一貫性格剛強的劉二哥,也輕輕嘆了口氣。

肝癌晚期引起腹水,劉偉鴻再欠缺醫療常識,卻也知道是不治的絕症,鄧友章骨瘦如柴,也就是一口氣在支撐著,不放心女兒罷了。鄭曉燕這一承諾,說不定就是鄧友章的『催命符』。當然,照劉偉鴻的想法,與其這麼受盡痛苦折磨,艱難地多活十天半個月,不如安然早去。

於人於己,均是一種解脫。

「嗯…..」

鄭曉燕點了點頭,卻始終難以排解。

這種深入骨髓的心疼,不是言語可以開解的。

來到自己的房間前劉偉鴻停住腳步,對龍宇軒和鄭曉燕說道:「兩位要是不困的話,到我房裡坐一會,喝杯茶?」

龍宇軒微微一笑,說道:「正要叨擾。」

今晚上鬧了這麼一齣,以劉偉鴻龍宇軒的性格,一時半會也難以入眠,不如在一起聊聊。

欣悅大酒店儘管是平原檔次最高的酒店,但也依舊還是老式的門鎖,暫時沒有引進電子鎖。這種高科技的東西,估計還要好幾年才能出現並推廣應用吧。晚宴的時候,房門鑰匙就交到了貴麼們的手裡。欣悅酒店一共六層,平原市將整個四樓都包了下來。

督察局來了十幾個人,省國資辦陪同前來的也有十來人,每人一個單間,將將把整個四樓塞滿,這樣也比較便於安全保衛工作。兩個樓梯口的第一間房,住的都是便衣警察,專門負責保衛督察局和省國資辦同志們的人身安全。

欣悅酒店四樓,一共有兩個豪華套間,剛好劉偉鴻與孫昌平一人一間。其他同志,都住單間。

打開門進去,房間裝修很是不錯

看得出來,新裝修不久粗粗比較一下,較之大唐王朝酒店,似乎也不遑多讓。當然大唐王朝酒店的外部環境,要強過了欣悅酒店。

劉局長住的套間裡,明顯比普通房間多了些東西,比如小櫃子裡,擱著整盒未開封的極品綠茶,各種飲料琳瑯滿目,甚至還擺放著茅台和五糧液,另外還有整條的高檔香煙,日常生活所需的東西,一應俱全。

一般的酒店客房裡,是絕對不會有這些物品供應的,這明顯屬於『特供」。

由此可見,平原市這邊,在接待工作上下足了功夫。

龍宇軒見了這個架勢,嚇了一跳,叫道:「好傢伙,這個可比傳說中的總統套間還要奢華了。」

鄭曉燕撇了撇嘴,說道「當然。總體套間雖然奢華,但要付費。這裡面的一切,都是免費的,諸位貴賓可以盡情享用。」

劉偉鴻搖搖頭,不由又想起在另一個平行世界所見過的一條新聞,說是某省的省委巡視組去某貧困縣巡視,一行十幾人,二十幾天時間,花了人家縣裡八十萬接待費。

要是平原市每天都按照這個標準接待的話,督察局一行十幾人,在平原市住二十幾天,按照可比價格,只怕所花費的接待費,也會和八十萬相差無幾。

「不管他了,玲玲,把咱們自己帶的煙和茶葉拿出來吧,還是自家的東西用得習慣。」

劉局長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隨口吩咐道。

各人的行李,早就由酒店的服務員送進了各自的房間。

劉局長隨口指使鄭主任,倒是頗有領導風範。

這傢伙,還真把自己當老爺了!

鄭曉燕又扁扁嘴,卻還是乖乖地打開旅行箱,將茶葉和香煙取出來,拿了杯子,去給劉偉鴻和龍宇軒泡茶。既然當了辦公室主任,就得有個辦公室主任的樣子,伺候領導乃是理所當然,鄭大小姐也不能壞了官場上的規矩。

劉偉鴻和龍宇軒已經點起煙來,吞雲吐霧。

龍宇軒抽了兩口煙,笑了笑,說道:「局長,看來賀市長真的把人惹急了。」

鄭曉燕正端了茶水過來,聞言接口道:「就是。他們也太心急了吧?也不容咱們喘口氣,直接就把鄧友章一家給端到咱們面前來了。」

都是明白人啊!

今晚上這個事,巧合之處未免太多。為了搞好此番接待,平原市委辦公室的同志,可謂是費盡心機,面面俱到,連車隊半路上在哪裡吃飯,都預先勘察好了地點,把山珍海味提前弄了過去,怎麼可能到了平原,反倒出這樣的『紕漏』?

大晚上的,其他乞丐都不見了踪影,唯獨鄧婉兒無巧不巧的出現在欣悅酒店門口,無巧不巧的在領導們出門的時候,保安就出面將小姑娘嚇倒了。

正常情況下,只要督察局在欣悅酒店住上一天,酒店門口就一天看不到乞丐和其他礙眼的傢伙,更不可能看到上訪群眾。這是每個地方政府接待上級檢查組時必備的基本功。

鄧婉兒既然出現在了督察局的同志們面前,接下來製革廠那一幕,也就順理成章了。就算劉偉鴻鄭曉燕不堅持連夜去製革廠,相信隨後也會趕過去調查了解的。

巧合太多,就值得懷疑。

不過劉偉鴻的思路,顯然與龍宇軒鄭、曉燕都不大相同,雙眉微蹙,說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咱們可以先押後再考慮,我倒是覺得,這個安排很有必要。如果沒有這個安排,我們就不能見到鄧婉兒,也見不到鄧友章。這個小姑娘今後的命運怎麼樣,難以想像。」

鄭曉燕馬上說道:「正確,這個意見我完全贊同。就算咱們這一回來平原,別的方面一無所獲,能夠幫到鄧婉兒,就是功德無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劉偉鴻淡淡說道:「咱們既然來了,豈能一無所獲。

龍宇軒笑道:「正是。請不請我們過來,他們可以自己做主,但咱們什麼時候走,那可就是由我們做主了。如意算盤人人會打,最後是不是能夠如意,那也難說。」

鄭曉燕在一側的沙發裡坐了下來,端起熱騰騰的綠茶,喝了一口,漂亮的黛眉蹙了起來,有些生氣地說道:「別的不說,我覺得吧,制革廠這個事情,尤其是鄧婉兒家裡的情況,賀大少做得不地道。國企改制,不是把工人們直接推向社會就不管了。政府該負的責任,就應該負起來。」
來平原之前,鄭曉燕是堅決反對的,總覺得劉偉鴻過於意氣用事,明著與賀競強『對掐」,沒有半分好處。而且鄭曉燕還覺得,賀競強身為最傑出的紅三代子弟之一,治理地方自有一套辦法,未必就在劉偉鴻之下。
但今晚上到製革廠一看,鄭曉燕這種觀念開始動搖了。

劉偉鴻與賀競強治理地方的觀點,似乎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當初劉偉鴻在浩陽做市委書記的時候,為了浩陽的群眾在久安被流氓傷害,不惜撕破臉皮,與久安的官員們全面『開戰」,足見劉偉鴻治理地方的理念,是真正的『以人為本』。

這個人或許比較衝動,在某些老成持重的世家長輩眼裡,甚至是有些囂張跋扈,不按規矩出牌,但涉及到民生民本,劉偉鴻絕不含糊,也決不妥協。

大英雄當如是哉!

鄭曉燕甚至偶爾會在心裡頭湧上這樣的感慨。

當然,不排除這是『愛屋及烏』的心理作怪。不過有時候那個倔犟的劉二,確實是讓鄭曉燕恨得牙癢癢的同時也愛得心癢癢的。

劉偉鴻輕輕搖頭,說道:「今天剛來,我們也就看到了一些表面上的東西。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地方經濟建設,很多時候是難以兩全的,只能說竭盡全力,不能打包票說盡善盡美。」

鄭曉燕翻了翻白眼,說道:「喲,劉局長,這會又仗義執言了?我跟你說,在我眼裡,問題沒那麼複雜。有些事,其實就是挺簡單。不管用什麼藉口掩飾,身為市長,也不能看著鄧婉兒這種情況,坐視不理!這個事,我還就是對賀競強有意見了,得便的時候,我會當面跟他去說。不管他高不高興,我都會說!」

鄭大小姐犟脾氣一旦發作,還真不在劉二哥之下。

劉偉鴻只好不理她,對龍宇軒說道:「宇軒,咱們既來之則安之,慢慢調研,把工作做細緻一點,不急著收兵。」

「好,我知道了。」

龍宇軒望了他一眼,似乎有所領悟。
蝗蟲阿賢 發表於 2012-7-23 15:37
第1124章窘迫的軍轉民企業

    紅星鍛造廠,位於平原市平城區紅星鎮。

    平原市一共轄有兩個區,平城區是市委市政府駐在地,以前所謂的“首縣”。平城區雖然是市轄區,但轄地面積並不小,有將近八百平方公里,由原先的縣級平原市整體並轉過來,未曾分拆。兩年前,平原市委市政府曾經向省裡和國務院遞交報告,要將平城區一分為二,市區專門發展工商業,郊區和農村地帶,則以發展農業和畜牧業為主。

    應該說,平原市這個報告,也不是全無道理,很多城市行政區劃的增加,用的就是這個理由。城市的財力有限,好鋼用在刀刃上,集中財力物力,建設好城區,再反過去拉動郊區和農村的經濟發展,貌似是很不錯的思路。

    這是檯面上的理由。

    至於台下的理由,那就更加人人心知肚明了。新增一個縣級行政區劃,得增加多少幹部?這可都是主要領導手裡的資源啊,不愁沒人上門來求神拜佛。

    官場有句俗話,叫“要想富,先修路。”

    民間也有句俗話,叫“要想富,動幹部。”

    增加幹部編製,比動幹部的“效益”更高,風險卻要低得多。

    這也是行政區劃一年比一年增加,幹部編製一年比一年多的主要原因。

    不過平原市這個報告,最終沒有批下來。但照劉偉鴻的估計,只要平原市的領導們“持之以恆”,堅持不懈地將報告一而再再而三地遞上去,總有獲得批准的一天。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紅星鎮離平原市區大約有十六七公里的路程,都是水泥公路,路況一般。三台小車,奔馳在前往紅星鎮的道路之上。第一台車,是銀白色的凌志,就是省國資辦孫昌平主任的配車,第二台車,則是黑色的桑塔納,七成新。劉偉鴻與李強坐在後排。第三台車上坐著平原市國資辦的張主任。

    這已經是督察局的同志到達平原之後的第三天。昨天幾乎是開了一天的會議。平原市委市政府,舉行了一個規模龐大的座談會,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四套班子的主要負責人都參加了,督察局和省國資辦的同志,自然也是要參加的。賀竟強代表平原市政府,向督察局和省國資辦的同志們,通報了平原市近兩年來,國企改制工作的基本情況,客氣地請督察局和省國資辦的領導和同志們加以批評指正。

    其實劉偉鴻覺得,沒必要搞這麼大規模的座談會。督察局的工作職責非常的明確,就是督察國企改制情況,與其他工作不搭界,市政府市長和分管副市長,最多再加上分管改制的副書記參加這個座談會就足夠了,連市委書記都不一定要與會。

    但陳劍做出了這樣的安排,劉偉鴻自也不好表示異議。地方上的同志,就是這樣的,非常的看重“級別”。似乎任何一個工作,只有市委書記一把手親自參與了,才算是有足夠的重視。尤其在接待方面,這一點更是要緊。劉偉鴻和孫昌平都到了,第一天開會,陳劍就不來,豈不是刻意怠慢貴客嗎?陳劍才不至於如此不通人情世故。

    孫昌平即興發表了講話,對平原市國企改制工作,給予了“模糊”的肯定。說是即興講話,其實也是對著稿子念的,作古正經,一絲不苟。估計為了這個稿子,孫昌平花費了不少的神思。

    平原市的情況複雜啊。

    既不能過分肯定,也不能過分否定。過分肯定了,那劉偉鴻幹嘛來了?沒事找事?過分否定了,賀竟強臉上須不好看。

    最終只能是含糊其辭,糊弄過去。

    劉偉鴻沒怎麼發言,只是說剛到平原,調研工作尚未開展,“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劉局長這個話,聽上去中規中矩,實則暗藏玄機,聽得好些人心裡頭暗暗高興。

    劉家二少就是劉家二少,性格果然犀利,連最基本的形式主義都不願意搞。這話在不少人聽來,其實就是衝著賀竟強去的。

    你賀大少與平原市政府,自誇自讚,咱劉二少可不奉陪。

    等我調查過後再說吧。

    下午,又開了較小規模的溝通會,主要是確定督察局和省國資辦的同志,在平原市調研期間,地方黨委政府,應該給予什麼樣的後勤支援。

    陳劍提出來,由平原市國資辦的同志為主,陪同督察局和省國資辦的同志進行調研,調研期間,市裡面調撥給督察局五台小車,五名司機,隨時待命,由督察局的同志自由支配。

    至於省國資辦,倒是沒必要配車了,孫昌平帶了三台車過來,“自給自足”。

    劉偉鴻並未反對。

    看得出來,孫昌平略略有點失望。他原以為劉偉鴻會有不同意見,要求督察局進行獨立調研。說白了,督察局和劉偉鴻此來,名義上是調研,實際上是調查。小道消息說,有人實名舉報了賀竟強,要調查清楚真相,當然是獨立調查比較好。如此一來,孫昌平便能以此為藉口,將自己摘出來,置身事外。

    他是真的一點都不願意摻和進去。

    不料劉局長卻沒有反對,似乎在劉偉鴻內心,也希望有人陪同。

    畢竟調查賀竟強這位正宗豪門子弟,紅三代傑出人物,頗犯忌諱,劉偉鴻也不願意落下話柄,硬要拉他孫昌平下水了。

    咱們督察局的調研,可是堂堂正正的,不但有平原市的同志陪同,還有省國資辦的領導陪同,公開透明,沒有暗箱操作。

    萬一調查結果對賀竟強不利,劉偉鴻就等於直接與賀竟強對上了,這官司真打起來,劉二少也需要一些“旁證”,以便減輕自己的壓力。

    這些世家子弟,敢於踏上政壇,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會議開過,今天一大早,督察局的同志們,便兵分五路,各自奔赴自己的目的地,開始了調研工作。劉偉鴻今天的目的地,就是紅星鍛造廠。

    在平原市近半年內賣掉的十幾家國營企業之中,紅星鍛造廠規模最大,也最有特色。

    紅星鍛造廠,顧名思義,原先是一家軍工企業,以前主要是生產鍛造裝甲車輛的外殼,擁有一千多職工,建於三十多年前,五六十年代,大三線工程的產物,但已處於大三線工程的邊緣地帶,在同類軍工廠中,規模談不上多大,技術也談不上多先進,自建成之日起,便有點“雞肋”之意。

    計劃經濟時代,紅星鍛造廠是百分之百的鐵飯碗,旱澇保收,直屬兵器工業部,與地方沒有多少瓜葛。但改革開放開始沒多久,紅星鍛造廠就基本沒有了軍工訂單,只能改為生產民用產品。但由軍工生產向民用生產轉變,當真談何容易。

    大三線建設,當時的主旨思想是防戰爭,防空襲,大部分工廠都建在偏僻的山區,選址的首要一條,就是在工廠的周邊地帶,要有利於修建防空陣地。所以很多的工廠,實際上就是建在山溝溝裡,兩邊的山嶺,就是構築防空陣地的天然屏障。

    紅星鍛造廠亦不例外。

    這樣的工廠,從領導到工人,多年以來,一直都呆在窮鄉僻壤,對於外界的接觸,少之又少,主要信息來源,基本靠報紙和上級文件上獲得。忽然轉行,大多數人都頓感茫然,不知道要生產什麼才好。

    此種情形,在改革開放初期,曾經困擾著幾乎所有軍工企業的領導人。據劉偉鴻所知,遼北省著名的一家飛機製造企業,生產殲五殲六戰機的主力軍工廠,眼下就在生產縫紉機上的零配件。

    不是縫紉機整機,而是零配件。

    飛機製造廠的境況,尚且如此窘迫,紅星鍛造廠無論在交通便利,工廠規模,技術力量之上,都難以望其項背,軍轉民之後,情況之困難,可想而知。

    前幾年,紅星鍛造廠直接劃撥地方,完全退出了軍工企業的行列,歸屬平原市管轄,行政架構倒是沒變,還是正縣團級。

    根據目前的資料來看,紅星鍛造廠這幾年一直都在虧損,地方財政年年都要予以補貼,平原市接下了一個燙手的大山芋。

    賀竟強出任平原代市長,針對國企改制工作的第一刀,便砍在紅星鍛造廠頭上。也沒有搞什麼優化組合,直接就賣掉了。細論起來,也不是整體賣掉,而是資源重組。從越中那邊,引進了一個頗有實力的私企老闆,與紅星鍛造廠合作,紅星鍛造廠作價兩千萬,併入私企,平原市政府是股東,持有合併後新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九,私企老闆則持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掌握控股權。

    紅星鍛造廠的全體職工,一次性下崗,優化組合,竟聘上崗。

    與製革廠的情形,倒是如出一轍。

    平原市已經賣掉的十幾家國企,有好幾家都是採用類似的合作方式。

    作為老牌軍工企業,紅星鍛造廠的職工是意見最大的,告狀信也最多。鑒於紅星鍛造廠的規模和改制工作造成的巨大影響,劉偉鴻決定親自去紅星鍛造廠瞭解實際情況。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保密的——劉偉東轉交給劉偉鴻的三封實名舉報信,其中一封,便來自紅星鍛造廠,而且舉報者就是紅星鍛造廠的原廠長段弘毅。
蝗蟲阿賢 發表於 2012-7-23 15:37
第1125章二鬼子

    實名舉報的幾個人,是督察局此番平原考察的重點。昨天晚上劉偉鴻召集督察局會議的時候,曾有人提議,直接請這幾位到酒店來談話,被劉偉鴻否決了。雖然說實名舉報,就是豁出去了,不怕打擊報復。但劉偉鴻認為,還是應該儘可能地保密。有些舉報人,舉報之時是憑著一腔血氣,沒有考慮那麼多後果,也許等舉報信一寄出去,馬上就後悔了。

    面對著掌握強大公權力的官員,一般人誰不害怕?

    鬥士永遠都是少數,極少數。

    劉偉鴻決定先去紅星鍛造廠進行正式的調研考察,瞅著方便的時候,再與段弘毅見面談話。不管怎麼說,段弘毅是紅星鍛造廠的原廠長,現在又掛著平原市工業局副局長的名義,劉偉鴻前往紅星鍛造廠調研,找原廠長談話瞭解情況,乃是理所當然,可以將其他人的“懷疑”降至最低程度。

    自然,劉偉鴻也知道,在目前的體制之下,實名舉報信從最高檢轉到督察局,想要做到真正的保密,基本不可能。只是劉偉鴻還是會按照自己的規則去行事,儘可能為舉報者提供一些保護措施。

    不久之後,三台小車便抵達了紅星鎮。

    紅星鎮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只是一個很小的鄉村集鎮,是紅星鍛造廠建起來之後,才逐漸發展成為一個鄉鎮的,正式建立鎮級行政區劃的時候,定名為紅星鎮。在很多本地人眼裡,紅星鎮和紅星鍛造廠,乃是一而二二而一,變成了一個整體,難以分割。

    事實上,紅星鎮鎮機關所在地,就緊緊挨著紅星鍛造廠的家屬區,街道兩旁,職工宿舍和民居混雜在一起,很難分得清楚。

    紅星鎮街道上,沒見到歡迎的隊伍,只有鎮委書記和鎮長等幾位負責同志,開了一台車,在進入鎮政府的公路入口處等候孫主任和劉局長一行。這也是劉偉鴻在昨天座談會上提出來的要求。鑒於督察局此番在平原調研考察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為了不影響平原各級黨委政府機關的正常辦公,還是不要搞迎來送往的那一套禮節比較好。

    太大張旗鼓了,影響也不好。

    陳劍與賀竟強俱皆接受了這個建議。

    假如督察局在平原呆上一個月,每去一個地方都敲鑼打鼓的迎接,還不將大家都折騰死了?

    所以劉偉鴻今天前來紅星鎮,市委和市政府辦公室,都有明確要求,不要搞迎來送往,只要安排好孫主任和劉局長一行吃飯的問題就行。

    鎮委書記和鎮長仔細研究了一下,便決定實行“外鬆內緊”的策略,表面上,一切正常,暗地裡提高百倍警惕,做好所有的應對準備。

    聽說這位劉局長,年紀輕輕,卻是一個狠角色,每到一地,都要掀起偌大風浪,“殺人無數”——不是開玩笑,真要人命的!

    這樣的狠人忽然之間蒞臨紅星鎮,叫鎮上的幹部如何能夠不緊張?

    在路口等到了孫昌平和劉偉鴻的車隊,鎮委書記和鎮長上前恭謹見禮,孫昌平和劉偉鴻倒也十分客氣,寒暄了一陣,便即登車,繼續前行。

    督察局是負責國企改制工作的,並不考察地方黨政機關的工作,劉偉鴻要求,直接去紅星鍛造廠,鎮政府就不去了。

    鎮委書記和鎮長自然連聲應諾,暗暗鬆了口氣。

    孫昌平和市國資辦張主任卻是暗暗奇怪——只看到了紅星鎮的幹部,怎不見紅星鍛造廠的負責同志前來迎接?難道他們沒有接到通知?

    張主任便詢問和自己同車的李鎮長:“老李啊,怎麼回事?紅星廠的人呢?還有那個恆興公司的老總,怎麼讀不見人影?”

    李鎮長四十幾歲年紀,臉上溝壑縱橫,風霜滿面,一看就是那種長期在鄉村工作的基層幹部,聞言苦笑了一聲,說道:“張主任,人家架子大,請不動啊!”

    張主任便滿腦門子黑線:“什麼?請不動?這架子也太大了吧?你沒有告訴他們,是省國資辦的孫主任和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的劉局長親自到了?”

    在張主任想來,這兩位,可都是國企改制最正管的大上司,別人千方百計,削尖了腦袋也要往他們跟前湊,這紅星鍛造廠和恆興公司的人倒好,人家兩位大領導都親自上門了,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

    果真是牛皮哄哄啊!

    李鎮長又再苦笑道:“張主任,我們肯定說了啊,敢不說嗎?不過紅星廠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也很清楚。廠裡的頭頭們,已經一次性被市政府全免了,等著重新安排工作呢。段老頭直接就病了,在家裡養病,閉門不出……”

    所謂段老頭,指的自然就是紅星廠原廠長段弘毅了。

    老頭子是正兒八經的縣團級幹部,威風了大半輩子,臨到老來,市政府一紙文件,他頭上紅星廠廠長的烏紗帽就掉地上了,能不生病?還指望他前來迎接督察局的領導,那不現實。

    張主任馬上問道:“那恆興公司的陳總呢?他也生病了?”

    “嘿嘿,陳總!張主任,陳總是個什麼脾性,未必你不清楚?”

    張主任頓時滿臉不高興。自然,這個不高興不是衝著李鎮長去的,而是針對恆興公司的陳總。

    “這個二鬼子……”

    張主任嘴裡嘀咕了一句,很輕很輕,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聽到到。

    紅星鎮的規模不大,估計也就是兩三條街的樣子吧,和國內大部分鄉村小鎮一樣,亂糟糟的,狹窄的街道兩旁,是各種各樣的攤販。看得出來,還經過了刻意的整理,小攤子沒有占用太多的路面,車隊可以從容駛過。如果在平日,估計車隊只能用挪的方式通過這些街道了。

    街面上也比較乾淨,甚至車隊經過的時候,還有一些幹部模樣的人,手持掃帚,正在打掃。今天一大早才得到市裡的通知,說是孫主任劉局長要來紅星廠,鎮裡面沒有足夠的反應時間,只能臨時糾集一支“衛生隊伍”來搞大掃除了。

    劉偉鴻對此並不在意。

    車隊經過紅星鎮的主街,直接駛進了廠區。

    整個紅星鎮和紅星鍛造廠都建在山谷裡,車隊一進廠區,就是上坡路,向前蜿蜒而去,大約幾分鐘之後,來到一個較為開闊的平坦之處,幾棟辦公樓模樣的建築物,矗立在大家的眼前。

    鎮政府領路的小車,在辦公樓前停了下來。

    在這裡,終於見到了歡迎的人群。

    嚴格來說,這也不能稱之為人群,就是三五個人,西裝革履的,站在辦公樓門口,擺出了歡迎的架勢,辦公樓前,臨時擺放了一個水牌,上書歡迎督察局和省國資辦領導蒞臨視察的字樣。

    毛筆字倒是寫得不錯,間架整齊,筆畫有力。

    老式的軍工企業,從來都不缺乏宣傳的人才。

    “歡迎歡迎,歡迎領導視察紅星機械製造公司!”

    見孫昌平劉偉鴻等人從小車裡下來,歡迎隊伍最前頭站著的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上來,操著很不標準的普通話,大聲歡迎致意。

    這位中年男子,個頭不高,膚色黝黑,眼窩深陷,帶著比較明顯的東南沿海地區居民的面相特點。

    根據段弘毅的實名舉報信裡披露,紅星鍛造廠就是賣給了越中省一家叫“恆興機械製造集團公司”的私營企業,合作方派過來的總經理姓陳。據說這家恆興公司,還有著海外投資的背景,由南洋某個華僑家族投資,在越中建立起來的,目前在整個越中省,都算是頗有名氣的機械製造集團。

    “你好你好,陳總。”

    鎮委書記連忙走上前去,與陳總見禮。

    “孫主任,劉局長,給兩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新成立的紅星機械製造公司總經理陳文中先生。陳總,這位是省國資辦孫昌平主任,這位是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劉偉鴻局長。”

    劉偉鴻此番前來紅星鍛造廠,就帶了李強和另外一位年輕同事,龍宇軒,柳齊,鄭曉燕等人,各自領隊,去了別的地方進行調研考察。

    “你好,陳總!”

    等孫昌平與陳文中見過禮,劉偉鴻微笑著向陳文中伸出了手。

    陳文中的打扮非常正式,黑色西裝,白色襯衣,猩紅色領帶,黑皮鞋擦得閃閃發亮,頭髮上打著髮膠,和他的皮鞋一樣,油光錚亮,甚至於臉上都是油光錚亮的,身上散發著濃濃的古龍水味道。

    如此裝扮,和平原本地幹部,確實是天壤之別。

    難怪市國資辦張主任要在背後稱呼他為“二鬼子”了。

    “你好,劉局長。劉局長真是年輕啊,我陳文中也算走了不少地方,見過不少領導,但像劉局長這樣年輕的大領導,除了賀市長和你劉局長,再也沒見過第三個了。”

    陳文中在劉局長面前,不亢不卑,沒有絲毫怯場之意,頗為揮灑自如,顯得非常的自信,言辭之間,也不忘點出自己與賀市長的關係不一般。

    **十年代的成功商人,大都有這種特點,自信滿滿,或者換句話說,是牛皮哄哄。

    劉偉鴻微微一笑,謙遜了幾句。
蝗蟲阿賢 發表於 2012-7-23 15:38
第1126章私企老總或者救世主?

    “孫主任,劉局長,張主任,請!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向各位領導彙報。”

    在門口寒暄了幾句,陳文中便伸手延客。

    孫昌平微微一蹙眉頭。

    也許陳文中“倨傲”的態度,刺激到他了。孫昌平也屬於那種比較老派的領導幹部,頗為講究官威官體,總覺得領導幹部和普通群眾之間,就是應該與區別的。這個陳文中,本質上就是個普通群眾,不過是趁著改革開放的東風,賺了幾個錢,就牛皮哄哄的,自以為是,想要和他這位省國資辦主任,堂堂正廳級幹部平起平坐。

    難怪孫主任心中不悅了。

    不過看上去,劉偉鴻倒是並不在意,至少臉色很平靜,沒有絲毫的變化。

    至於張主任與鎮上的幹部,那更是見怪不怪了。誰不知道陳文中是賀市長的座上嘉賓啊?據知情人透露,陳文中在賀竟強面前,都翹二郎腿的。

    誰叫人家有錢呢?

    大家一起進了紅星鍛造廠的辦公大樓。

    很老式的辦公樓,估計還是七十年代的產物,筒子樓模式,進門之後,一左一右兩條走廊,走廊兩邊則是一排排的房間,陰暗無比。

    陳文中領著大夥上了三樓會議室。

    會議室較為寬敞,正是上午,窗戶都打開來,採光程度也好不錯,天氣不冷不熱,空氣中漂浮著一種山野自然的清香,舉目望去,窗戶外不遠處就是綠油油的青山,令人情不自禁的胸懷一暢。

    老式的東西,自也有老式的好處。

    會議室內倒是佈置一新,一張大大的橢圓形紅木會議桌擺放在會議室的正中央,會議桌的中間位置,放著幾盆花草,四周則是人造革的椅子,看上去坐起來應該比較舒適。

    “孫主任,劉局長,請坐!”

    按照職務,孫昌平級別最高,應該請他坐主席位置,孫昌平卻謙讓劉偉鴻坐主位,自己甘願坐在劉偉鴻的左首。

    “呵呵,劉局,不用客氣了,這一回考察,是以督察局為主,我們省國資辦就是陪同。工作第一,劉局不必謙遜!”

    孫昌平打折哈哈,笑容可掬的說道。

    劉偉鴻客氣了兩句,卻也當仁不讓,徑直在主席位置上坐了,神態坦然。

    張主任等平原幹部便暗暗點頭,豪門子弟就是豪門子弟,果然跋扈。

    陳文中和紅星鍛造廠的幾名工作人員,在劉偉鴻的右首落座,另有工作人員奉上茶水。

    張主任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孫昌平劉偉鴻俱皆是外來者,平原市這邊的陪同人員,以他的級別最高,必要的開場白,自要由他來進行。

    不料他還未曾開口,陳文中那邊就先說話了:“劉局長,彙報可以開始了嗎?”

    頓時將張主任即將出口的言辭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一張臉憋得通紅,又是尷尬又是憤怒——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生意人?

    真不知道陳文中的錢,是怎麼賺到的。莫非他自以為有了賀竟強做靠山,那就誰都不用放在眼裡了?

    該死的二鬼子!

    劉偉鴻望了張主任一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以示安慰。張主任連忙也報以微笑,心情忽然就開朗了。這位劉局長,年紀輕輕,不但觀察事物細緻入微,還頗能理解別人的心理。張主任對劉局長的觀感,頓時大為轉變。

    “陳總,開始吧!”

    劉偉鴻這才轉向陳文中,緩緩說道,臉色嚴肅,凜然生威。

    陳文中心裡打了一個“突”。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如此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前來平原之時,賀竟強曾經和他長談過,對他說內陸偏遠地區人民的思想觀念與沿海發達地區人民的思想觀念,完全是兩回事,差不多有十來年的差距,請他不必過多理會這些人情世故上的東西,認真搞好工廠才是最要緊的。其他後勤支援工作,自有賀竟強與市政府親自出面為他協調。

    一直以來,陳文中就是這麼做的。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平原市國資辦的同志,已經在私下裡送給他一個“二鬼子”的外號。

    但現在面對著這位比賀竟強還要年輕的劉局長,陳文中驀然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因為劉偉鴻的到來,昨晚上賀竟強專程給他打過電話,請他做好彙報的諸般準備工作,劉偉鴻對工作的要求是很嚴格的。

    陳文中與賀竟強打了多年的交道,對賀竟強的手腕很是佩服,在他的記憶中,賀竟強如此鄭重其事,好像還是頭一回。

    卻不知道這位劉局長,到底有何本事,讓一貫鎮定自若的賀市長,也感到了緊張。

    “好的,劉局長……”

    陳文中點了點頭,強行鎮定自己的心神,打開面前的資料夾,開始進行彙報。

    這樣的彙報,當然非常的官方化。陳文中主要是介紹了恆興機械製造集團公司與紅星鍛造廠進行合作的基本情況。

    根據陳文中的介紹,恆興機械製造集團乃是越中省頗有名氣也頗有實力的大型製造企業,公司註冊資金八千萬,現在擁有分公司五家,在職員工六千多人。今年上半年,受平原市政府的邀請,前來平原進行投資考察,隨即與紅星鍛造廠達成合作協議。

    目前恆興機械製造集團與紅星機械廠已經完成了合作重組的第一步工作,成立了新的“紅星機械製造公司”,並且在工商局進行了重新登記註冊,陳文中為公司總經理,法人代表。按照合作協議,紅星鍛造廠作價兩千萬入股,佔有新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恆興機械製造集團佔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有控股權。

    眼下,新公司所需的機械設備,正在源源不斷地從越中省總公司運過來,一個車間已經完成了機械的安裝調試,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快能夠在下個月就開始生產。

    陳文中介紹,新公司主要是生產各種建築設備與礦山機械設備。平原市雖然交通不便,基礎薄弱,但礦產資源尤其是煤炭儲存,非常豐富,省市兩級政府,正準備對這些礦產資源進行大規模的開發利用,生產礦山機械設備與建築設備,要算是個很不錯的門路。只要產品質量過硬,價格合理,銷路是不成問題的。陳文中很自信也很樂觀地估計,到得明年,新公司就能開始產生盈利。

    一旦談到具體的工作,陳文中便將心中的那一點緊張之意拋到了爪哇國,口若懸河,侃侃而談,不時揮舞一下手臂,加強語氣,看上去不像是彙報,倒像是他在給幹部職工們做報告。

    在彙報過程之中,陳文中也簡單談到了這幾年紅星鍛造廠的基本情況。從八十年代末期開始,紅星鍛造廠就沒有了軍工產品的訂單,只能零打碎敲地生產一些機械設備的零部件,主要還是為秦關的一家設備公司代工,利潤很薄,加上廠裡職工眾多,包袱沉重,連續五年,一直都在虧損。到目前為止,紅星鍛造廠已經欠了銀行債務一千七百多萬,而且完全看不到歸還的希望。

    談到這些情況的時候,陳文中臉上浮現出又是鄙夷又是傲然的神情,儼然他就是救世主,從越中過來挽救紅星鍛造廠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幹部職工們。

    平原市國資辦張主任和紅星鎮的幹部們,臉上隱隱有不悅之色。

    對陳文中彙報的情況,劉偉鴻不置可否,問道:“陳總,我想知道,新公司打算怎樣安置鍛造廠原先的幹部職工?”

    “擇優錄取,竟聘上崗!”

    陳文中毫不猶豫地答道,語氣非常的肯定。

    劉偉鴻笑了笑,說道:“陳總,請你談得詳細一點,怎麼個擇優錄取法?又怎麼竟聘上崗?”

    陳文中望了劉偉鴻一眼,答道:“劉局長,我們總公司對員工的選拔,有統一的標準。按照文化素質,年齡,健康狀況,技術水平等等客觀條件,制定了統一的選拔標準。不但在紅星廠,在其他分公司,我們都是按照這個標準來進行考核的。紅星廠原先的職工,要在新公司上班,都必須要經過筆試與技能考核,兩樣都過關了,年齡也在四十五週歲以下,我們就會安排他們在新公司上班,工資待遇和其他分公司的員工一視同仁。多勞多得。至於紅星廠以前的幹部,由市裡統一安排。他們如果願意繼續留在新公司上班,也一樣必須通過考核,由公司統一安排分配工作,不保證享受原先的幹部待遇。”

    劉偉鴻雙眉微微一蹙,繼續問道:“陳總,那年滿四十五週歲的職工,或者是不符合你們用工標準的職工,你們打算怎麼安排?”

    “劉局長,這個不是我應該考慮的問題,這是市政府的事。當初在簽署合作協議的時候,這一條就寫得很明白。我們公司,只會錄取對我們有用的人才。不符合要求的職工,我們沒辦法用。我們是私營企業,盈利是唯一的目的。其他方面的問題,我們無力解決。”

    陳文中神情堅定地說道。
chkuo1952 發表於 2012-7-24 21:04
本帖最後由 chkuo1952 於 2012-7-24 21:17 編輯

官家          第1127章    段弘毅

  看上去,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農家庭院.一棟小平房,坐落在一圈籬笆和幾塊菜地之中,籬笆的籐蔓之上,掛著綠油油的四季豆和長豆角,另一片菜地上則是十來株辣椒樹,掛著同樣綠油油的辣椒。幾隻母雞在菜地裡刨土覓食,而一位六十來歲的老翁,正在一塊菜地裡揮舞鋤頭,汗如雨下。
 
  好一幅田園山水圖。
 
  劉偉鴻站在籬笆之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開聲。
 
  「有客人來了,請進來坐吧。」
 
  揮汗如雨的老翁,手下不停,繼續耕耘著菜地,背對著劉偉鴻等人,朗聲說道。
 
  「請問,是段廠長嗎?」
 
  劉偉鴻終於開口了。
 
  這裡,竟然就是紅星鍛造廠原廠長,現任平原市工業局副局長段弘毅的家。這位正在耕耘著自家菜地的老翁,自然應該就是段弘毅了。
 
  「客人,既然找到了這裡,就不必問了,進來坐吧。」
 
  劉偉鴻哈哈一笑,推開竹製的籬笆門,走了進去,說道:「段廠長,你這裡並不難找嘛。」
 
  在此之前,劉偉鴻是真沒想到,能在工廠裡面見到這樣一處世外桃源似的所在。陪同劉偉鴻前來的,除了李強和督察局的另外一位同事,也就只有省國資辦主任孫昌平了,平原市的張主任和紅星廠新的老總陳文中,都不曾跟過來。甚至連紅星鎮的黨委書記和鎮長,也沒有追隨。
 
  內中是何種原因,暫時還不得而知。但這種情形,明顯不正常,張主任等人寧願得罪劉偉鴻與孫昌平,也不願意跟著一起來見段弘毅。
 
  這個段弘毅難道是老虎?
 
  見了這般情形,連孫昌平心裡頭都有點打鼓。
 
  搞什麼?
 
  「院子裡有椅子,桌子上有茶水,客人請自己動手。」
 
  段弘毅依舊不曾回頭,繼續耕耘著他的菜地,吆喝幾聲,就算是待客了。
 
  庭院之中,確實有一張小木桌,還有幾個木製的板凳 明顯是自己手工製作的,原汁原味,雖然簡陋,但不粗糙,由此可見製作它們的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劉偉鴻笑了笑,招呼孫昌平:「孫主任請坐。」
 
  孫昌平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勉強在劉偉鴻身邊坐了,抬起頭來,東張西望。他現在算是有點明白,為什麼張主任和鎮委書記鎮長他們,都不願意過來見段弘毅了。
 
  這老頭 太古怪了。
 
  劉偉鴻掏出香煙,遞給孫昌平和李強等人,點了起來,悠哉悠哉地抽著,卻也並不出聲催促段弘毅。
 
  約莫過了四五分鐘,段弘毅終於放下了鋤頭,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中一邊擦汗一邊走了過來看上去,他身體好得很,腰桿挺得筆直,滿臉紅光絲毫也不像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當然,更不像是一個當了十幾年軍工廠廠長的正縣團級幹部。
 
  活脫脫就是一個鄉下老農的形象。
 
  段弘毅也不急著跟劉偉鴻等人打招呼,逕直在劉偉鴻對面坐下來,端起木桌上擱著的一個大搪瓷茶缸 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氣的涼茶 隨即一抹嘴,長長吐出一口氣,似乎甚是愜意。
 
  他剛剛放下茶杯,一支香煙就遞到了他的面前。
 
  正是劉偉鴻。
 
  段弘毅接過煙,一看牌子,笑了笑,說道:「喲,中華,好煙。小伙子,你很闊氣啊!」
 
  孫昌平頓時滿腦門子黑線。
 
  估計劉偉鴻已經很少聽到過這樣的稱呼了吧?孫昌平詳細瞭解過劉偉鴻的履歷,這位年紀雖輕,卻絕對堪稱是官場上的奇葩。二十一二歲開始,就走上重要領龘導崗位,幾年時間,噌噌噌就升到了實權副廳級,幹的是正廳級的活。一直以來,都是說話算數的一把手,走到哪裡,都受人尊敬,甚至連袁東平書記,對他都客客氣氣的。
 
  段弘毅卻倚老賣老。
 
  劉偉鴻卻絲毫不以為忤,笑著說道:「段廠長,煙是好煙,不過都是我自己掏錢買的,你盡可以放心抽,不腐敗。」
 
  孫昌平幾乎就要暈倒了。
 
  這都是什麼話?
 
  劉偉鴻儘管年輕,正兒八經是副廳級高干,怎麼能這樣信口開河?但瞧劉局長的模樣,卻並未覺得有何不妥,似乎一切均是理所當然的。
 
  段弘毅哈哈一笑,說道:「好,這話說得爽快,我信了。」
 
  劉偉鴻便拿起打火機,給段弘毅點起了香煙。
 
  「小伙子,看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沒有請教貴姓大名,什麼職務!」
 
  段弘毅抽了幾口煙,好像十分愜意的樣子,一邊抽煙一邊隨口說道,扎扎實實在劉偉鴻面前擺出了老一輩的架子。
 
  劉偉鴻笑道:「我是劉偉鴻,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常務副局長。」
 
  「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段弘毅略一愣怔:「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單位?好像我們省裡市裡的國資辦,都沒有督察局嘛……」
 
  劉偉鴻說道:「是這樣的,段廠長,我們督察局是今年七月份才成立的單位,國資辦特設機構,地方上的國資辦,不一定有這個單位。當然,如果地方領導覺得有必要成立督察局,也是可以成立的。估計不久之後,你們省裡市裡的國資辦,都會有這個單位了。」
 
  段弘毅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麼請問劉局長,這個國資辦督察局,是個什麼性質的單位?平時都管些什麼工作?」
 
  段弘毅似乎對家裡忽然冒出來一個國務院的幹部,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只是覺得好奇。
 
  劉偉鴻微笑說道:「專門管全國國企改制工作過程中,是否存在不規範操作的情況。監督檢查。」
 
  段弘毅雙眼微微一瞇,眼裡迸射出兩道精光,沉聲問道:「要是國企改制過程中存在不規範操作的情況,那又怎麼處理?」
 
  劉偉鴻毫不猶豫地答道:「那要看情況。如果問題不大,那就改正。如果問題嚴重,存在著嚴重違紀違法的行為,那就照黨紀國法處置,對於正在進行的改制工作,馬上叫停!」
 
  段弘毅脖子一歪,斜乜著劉偉鴻,有些不相信地說道:「說話算話?」
 
  劉偉鴻淡然說道:「當然,要是說話不算話,我沒必要大老遠從首都跑到平原來,做無用功。」
 
  孫昌平再也難以忍受段弘毅這種質問的語氣,插口說道:「段廠長,劉局長是國務院國資辦督察局的實際負責人,已經查辦過不少案子了。你要是掌握了什麼情況,完全可以放心地告訴我們,只要情況屬實,我們一定會秉公處理的。」
 
  段弘毅瞥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個不屑的笑容,帶著點譏諷的意思說道:、『這位同志』今天好像是你們主動上門來找我老頭子吧?」
 
  憑什麼在我面前擺出這麼一副臭嘴臉?
 
  孫昌平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幾乎要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這什麼人啊!
 
  當自己是天王老子還是玉皇大帝?
 
  難怪張主任和鎮裡的幹部,誰都不肯過來。
 
  「劉局長,今年貴庚?」
 
  段弘毅毫不客氣地刺了孫昌平一句,便不再理會他,又轉向了劉偉鴻,依舊倚老賣老地問道。
 
  「二十千週歲。」
 
  劉偉鴻倒是十分配合,段弘毅問什麼,他就答什麼,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的神情。
 
  孫昌平忍耐不住,「呼」地站起身來,怒氣沖沖地說道:「劉局長,請你繼續在這裡瞭解情況吧,我失陪了!」
 
  說著,也不等劉偉鴻有甚言語,拔腿就走,頭也不回。
 
  劉偉鴻和段弘毅,誰都沒有吭聲,更不曾出言挽留,就這麼看著孫昌平大步離去。當然,孫昌平是背對著他們的,他們也看不到此時此刻,在孫昌平臉上浮現起來的那絲笑容。
 
  終於找到借口,可以不陪劉偉鴻在這裡做「旁證」了。
 
  孫昌平壓根就不想摻和進去。
 
  直到孫昌平走出了老遠,段弘毅才冷笑一聲,說道:「高高在上,不知民間疾苦,只會做官老爺!」
 
  劉偉鴻笑道:「段廠長,你現在還是平原市工業局的副局長,嚴格說起來,你也是官老爺。」
 
  「嘿嘿,小劉局長,你見過自己種菜,自己耕地的官老爺嗎?」段弘毅瞥了劉偉鴻一眼,毫不客氣地質問道,隨即傲然說道:「我是官,但我不是老爺。這個官,也是人家賞賜給我的,我自己並沒有去要。」
 
  劉偉鴻點點頭,說道:「表面看,好像是這樣。」
 
  「什麼叫做表面看好像是這樣?你掰開來看,也是這樣。這有什麼好懷疑的?我六十歲的人了,用得著在你們面前裝模作樣?」
 
  段弘毅不由大怒,很不高興地說道。
 
  劉偉鴻就笑了,也不在意他的生氣,說道:「段廠長,這就叫辯證唯物主義。為什麼只有你能懷疑我,我就不能懷疑你?咱們今天可還是頭一回見面,我怎麼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你要知道,你說的話,很有可能影響到我的決定,也就很有可能影響到紅星鍛造廠一千多工人未來的前程。」
 
  段弘毅頓時雙眉一揚,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起劉偉鴻來,似乎絕沒想到劉偉鴻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哈哈,好,有意思,有點意思了。
 
  稍頃,段弘毅輕輕一拍桌子,叫道。  
chkuo1952 發表於 2012-7-24 21:07
本帖最後由 chkuo1952 於 2012-7-24 21:25 編輯

官家          第1128章    我就實名舉報了!

  「段廠長,能不能請你談一談,紅星鍛造廠改制,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劉偉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意問道,並沒有露出多少鄭重其事的表情,就好像兩個老朋友在隨口聊天,神態很是輕鬆。
 
  段弘毅說道:「看來我寄給省委領龘導的那封舉報信,劉局長已經看到了。」
 
  劉偉鴻雙眉微微一揚,說道:「寄給省委領導的舉報信?」
 
  「對!」
 
  段弘毅點點頭,卻也在詫異,不知道劉偉鴻為什麼感到驚奇。
 
  劉偉鴻說道:「督察局是收到了許多的舉報信,舉報平原市在國企改制中存在的問題,大部分是匿名舉報,當然,也有實名舉報的。其中就有你段廠長的舉報信。」
 
  劉偉鴻沒有說,段弘毅的實名舉報信,是經由最高人民檢察院轉過來的只為什麼段弘毅寄給省委領龘導的實名舉報信,又被平原市的幹部在赴京開匯報會的時候寄給了最高人民檢察院,這中間發生的問題,劉偉鴻卻也心裡有數,只是沒必要告訴段弘毅。
 
  段弘毅嘴角一撇,很不屑地說道:「既然要舉報,肯定要實名舉報,匿名算怎麼回事?我段弘毅幹了一輩子革龘命,黨齡四十年,難道這麼點膽量都沒有?」
 
  劉偉鴻肅然起敬。
 
  且不管段弘毅舉報信裡反映的事情,真實性到底如何,單是這種大義凜然的態度,就足夠讓人敬佩。
 
  「劉局長,不管你是為什麼要找我這個老頭子,就衝著你今天這個態度,我也會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我還就不信了,我們黨領導下的人民政府,真的不管咱們群眾的死活。」
 
  段乒毅斷然說道。
 
  劉偉鴻由衷地說道:「謝謝段廠長對我們督察局的信任。」
 
  隨行的督察局工作人員,便打開了卷宗,準備紀錄段弘毅反映的情況。
 
  段弘毅又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水。時令已經是農曆八月下旬,在這山溝溝裡的小院落內,頗有涼意,段弘毅剛剛劇烈勞動過,依舊大汗淋漓的。
 
  「劉局長,既然你已經到了,那麼紅星鍛造廠大致的情況,你肯定已經了砰過了。與那個麼恆興機械製造有限公司的合作協議,不知道劉局長瞭解多少?」
 
  段弘毅望著劉偉鴻,很認真地問道。
 
  劉偉鴻答道:「剛才已經聽了陳文中的匯報,大概情況,基本清楚了。
 
  「那好,我有幾個疑問,要請教劉局長。」
 
  「請教不敢當,段廠長有什麼說什麼吧,我今天是來調查瞭解情況的。只要是真實的情況,都在我想要瞭解的範圍之內。」
 
  「哈哈,好,這種態度比較實在。我想問的第一個問題,我們鍛造廠這麼大一個草位,佔地超過兩平方公里,趕上人家一個小城市的面積了,為什麼只價值兩千萬?廠裡三十年的積累,各種機械設備,廠房財產,就值這麼一點錢?我不明白,市政府是按照什麼樣的標準來進行折算的。」
 
  段弘毅說著,情不自禁地瞪起了眼珠子,「惡狠狠」地望向劉偉鴻,似乎劉偉鴻就是紅星鍛造廠被「賤賣」的罪魁禍首。
 
  劉偉鴻沉吟道:「段廠長,我再次聲明一下,我今天主要是瞭解情況,不做決定。你所說的有一切情況,我都會認真的聽。所以,我一般不會答覆你的提問。」
 
  段弘毅怔了怔,隨即點頭,說道:「行,我明白。」
 
  劉偉鴻說道:「你剛才說的這個情況,我想其中是不是還包括了你們鍛造廠這些年所欠銀行的債務?通常情況下,企業破產重組,計算價值的時候,要將這些債務也一起計算進去的。」
 
  「這個我懂。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鍛造廠全部的欠債,是一千七百多萬。就算把這些債務加進去,我們鍛造廠也不應該只值三千七百萬。而且,根據那個合作協議,這一千七百多萬的銀行債務,也不是恆興公司幫我們歸還,是新公司在產生盈利之後,共同歸還。按照雙方所佔的股份,差不多就是一半一半吧。這麼算起來,這債務要減一半,鍛造廠實際估算的價格,不到兩千九百萬。這是我最大的疑問。工廠不止值這麼點錢。」
 
  段弘毅說道,別看他已經年近六旬,一副鄉下老農民的樣子,在談到工廠這些大事的時候,卻是頭腦清醒得很,遣詞用句,非常嚴謹,也非常客觀,果然不愧是做了十幾年廠長的老同志。
 
  劉偉鴻點點頭,說道:「段廠長,請你繼續。」
 
  「好。第二個疑問,就是恆興公司的實際出資。不瞞你劉局長說,這個東西,我還真是奇怪了。就按照市政府的估價做基礎來說事吧,紅星鍛造廠,加上銀行債務,價值兩千九百萬,占新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那麼恆興公司,佔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他們是不是至少也得掏出兩千九百萬,才能佔超過一半的股份?」
 
  劉偉鴻又微微頷首,說道:「理論上,應該是這樣。」
 
  段弘毅就望了劉偉鴻一眼,眼裡閃過一抹詫異之色。應該說,他心裡頭其實還是有點看劉偉鴻不上,畢竟劉偉鴻太年輕了,比他的小孩年紀還要小頭次見面,要段弘毅正兒八經地將劉偉鴻當作上級領龘導來看待,殊所難能。從段弘毅一開口就叫劉偉鴻「小伙子」後來又叫「小劉局長」便能看得出,他實際上是個什麼樣的心態。但經過一番對話之後,段弘毅心裡,漸漸起了變化。
 
  這個小劉局長,年輕是年輕,卻沉穩異常,不管他段弘毅的情緒如何變化,劉偉鴻似乎都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始終不徐不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人家這麼點年紀,能做到那樣的職務,總是有道理的。
 
  段弘毅情不自禁地調整了一下坐著的姿勢,略略挺直了一點身軀,後背也離開了犄子背,通常這就表示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真正的尊重。
 
  「劉局長,理論上是這樣,實際上也應該是這樣才對。但是,實際上,恆興公司根本就沒有掏那麼多真金白銀。
 
  我看過他們準備調撥過來的機器設備,也做過瞭解,就算按照最高的價格來計算,他們那批機器設備,最多只值得八百萬,可能還不到。再加上一點流動資金,多算點,五百萬吧,一共不到一千三百萬。就這麼點錢,憑什麼要佔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憑什麼這個新工廠,由他們說了算?」
 
  段弘毅說著,漲紅了臉,眼裡閃耀著憤怒的光芒。
 
  劉偉鴻倒是能夠理解,在這一點上,段弘毅不可避免的要帶有一點個人情緒。畢竟在此之前,他才是紅星鍛造廠的廠長,而且做了十幾年的廠長,在紅星鍛造廠所居的這兩平方公里土地上,段弘毅曾經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一千多幹部職工,個個唯馬首是瞻。忽然之間,市裡一紙文件,他就不是廠長了,與這個他曾經工作過二三十年的工廠,再無任何瓜葛。一個遠在越中的生意人,萬里迢迢趕過來,頂替了他的位置,叫他如何心服?
 
  「段廠長,有關這個情況,市裡面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劉偉鴻這句話,其實問得夠笨。在很多地方,類似紅星鍛造廠的情況多的是,國企變賣的估價,是國有資產流失至關重要的一環。很多價值數千萬甚至過億的企業,被以區區數百力賤賣,數不勝數。劉偉鴻在久安工作的時候,青山化肥廠便存在這樣的情況,價值一千多萬的工廠,常務副市長田寶山打算以六十萬賣給私人。
 
  不過現在平原的國企改制工作,是由賀競強在主持,劉偉鴻相信,賀競強不至於如此離譜。賀競強可不是田寶山能比的。
 
  「解釋?解釋當然有了。市裡面說,恆興公司有什麼無形資產。說他們的品牌,是國內知名品牌,有無形價值。重組之後,我們紅星廠能夠無償使用他們的品牌,無償使用他們的銷售渠道。這不是扯蛋嗎?這些東西,又不是實實在在的產品,也能算錢?哦,他們生產了產品,不用賣出去的?」
 
  段弘毅很不平地說道,連連搖頭,完全不以為然。
 
  劉偉鴻有點哭笑不得。
 
  無形資產這個東西,在後世,乃是一種常識,品牌價值,品牌效應不但得到了商業界的公認,普通群眾也認可。現階段在國內,也不乏這樣的先例。我們在引進國外大品牌的時候,品牌價值是肯定要計算在內的。黃海省一家著名的電器公司,去年與東海省省會一家大型的國有電子工廠合併的時候,就是「零兼併」模式。該電器公司,不掏一分錢,佔有新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東海那家國營企業,全部實體資產只折算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黃海那家電器公司,以自己的品牌,銷售系統和內部管理模式等軟件,注入新成龘立的合資公司。這個案例,曾經也在國內引起過轟動。
 
  作為重生者,劉偉鴻對品牌價值,完全認同。
 
  但顯然,要說服段弘毅,可不容易。
chkuo1952 發表於 2012-7-24 21:09
本帖最後由 chkuo1952 於 2012-7-24 21:32 編輯

官家          第1129章    為什麼企業都賣給越中的商人?

  好在,劉局長不是賀市長,沒必要說服段弘毅,他現在是個旁觀者。所以劉偉鴻只是微微點頭,沒有就此事做過多的解釋。而且,無形資產,品牌價值這個東西,也因人而異,不可一概而論。恆興公司的品牌和管理軟件是否能夠值得這麼多的股份,值得一千多萬真金白銀,眼下也不好定論。
 
  「段廠長,除了這兩點,你還有什麼疑問?」
 
  段弘毅說道:「當然還有。第三點,就是怎麼對待紅星廠原先幹部職工的問題。劉局長,你可能不大清楚,咱們紅星廠的歷史。我們這個廠子,成龘立三十二年了,還是當年大三線建設的時候,老總定下來要搞的。那一年,我剛好從部隊轉業。那時候,可真是窮山惡水,天當被地當床,幾千人沒日沒夜地幹。所有的房子,都是我們一塊磚一片瓦蓋起來的,所有的機械設備,是我們用肩膀扛,用木棍撬,一台一台安裝到位,咱們流了多少汗水,死了多少同志?光一次山體滑坡,就犧牲了七名戰友!這幾個人的模樣,我現在都還記得,都刻在我的腦子裡,都是年紀輕輕的棒小伙子……」
 
  說到這裡,段弘毅的聲音一下子低沉起來,臉上露出沉重的神情。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幹出個樣子來,不能讓這些戰友白死不能讓同志們的汗水白流了。」
 
  劉偉鴻由衷地說道:「段廠長,你們那一代人,對國家的無私奉獻,後人們會永遠銘記的!」
 
  段弘毅卻又冷笑一聲,用力一揮手,說道:「劉局長 你也不用安慰我老頭子。我今天願意跟你談這些,不是因為你的職務,是因為你對我的胃口。你和那些老官油子不同,你胸中,有正氣!」
 
  劉偉鴻笑道:「段廠長,這個東西可說不好。
 
  「嘿嘿,劉局長,我不是在拍你的馬屁。我段弘毅明年就六十了,這輩子見得最多的就是人。別的不敢說 這雙眼睛,還管點用!「
 
  說著,段弘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神色之間,頗為傲然。
 
  劉偉舟笑道:「謝謝段廠長誇獎。」
 
  卻也並不隨便謙虛。
 
  「劉局長,你說後人們不會忘記咱們,嘿嘿這個話,我還真不敢荀同。不扯遠了,就說眼下吧,市裡面,賀市長,就把咱們給撂下了!」
 
  說道這裡段弘毅輕輕一捶桌子,臉上浮起幾分憤怒之意。
 
  「咱們工廠這一千多幹部職工,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轉業軍人,很多在部隊裡立過功的,而且不少人都真刀實龘槍龘上過戰場。我們保衛科的老魏,七九年的時候,打過安朗鬼子排過地雷現在身上都還留著兩塊彈片,傷殘軍人,一到陰雨天氣,就痛得不行。就這他也從來沒叫過苦叫過累,從來沒有多休過一天假,十幾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他兩個小孩,一個上大學一個上高中,正要錢用。結果一傢伙,兩口子都下崗了,這會子,正跟老婆在市裡面當環衛工人,掃大街呢!你說,這叫什麼事?」
 
  劉偉鴻雙眉微微蹙了起來,說道:「段廠長,國家有明文規定,傷殘轉業軍人,不許下崗。你們不知道這個政策?」
 
  段弘毅就笑了,很譏諷地說道:「國家是有這個政策,不過市政府說,咱們工廠這一千多號人,都不叫下崗職工,咱們只是暫時放假,等新工廠開工了,可以繼續上班。」
 
  劉偉鴻不由默然。
 
  貌似前天晚上在制革廠,賀競強也是這樣回答下崗職工的。
 
  對這個事,劉偉鴻現在暫時不好置評。每一位地方當政者,都有自己開展工作的思路,賀競強的工作作風和工作方法,不可能與他劉偉鴻一模一樣。他認為不妥的事情,賀競強或許認為很有必要。也不能說,他劉偉鴻的方式方法,就一定是正確的。
 
  很多事情,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可以千差萬別,正所謂「殊途同歸」也。
 
  「剛才聽陳文中說,有個車間,下個月就能開工。」
 
  劉偉鴻點了這麼一句。
 
  「哼...哼,誰知道他下個月是不是真的能開工?就算開工了,讓誰去上班,也是他們越中來的人說了算。從工廠廠長到車間主任,都是他們越中來的人,咱們這邊的工人,只有乖乖聽話幹活的份。誰要是不聽他們的,誰就沒活幹。那是一幫老爺啊!」
 
  看上去,段弘毅對陳文中那批人,意見都很大。
 
  不過從陳文中對待劉偉鴻等上級機關來人的態度之上,也能想見,陳文中對紅星鍛造廠原來的幹部職工,對段弘毅這位原廠長,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
 
  「劉局長,我就有點不明白了,為什麼這十幾家企業,絕大部分都賣給了越中來的商人?咱們這麼大個國家,難道就只有越中省有有錢人?聽說賀市長以前是在越中工作的,但也沒有必要這樣子肆無忌憚吧?對他有什麼好處?」
 
  段弘毅直截了當地時賀競強提出了質疑。
 
  估計這種心存疑惑的人,整個平原市還有不少。只是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不像段弘毅這樣,敢於站出來,實名舉報。
 
  劉偉鴻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談。畢竟他的身份,與普通督察人員有所區別。老劉家與老賀家之間的恩怨糾葛,劉偉鴻與賀競強個人的「過節」令他在任何公眾場合談論到賀競強的時候,都要格外的小心謹慎,不然,就有可能被人揪住把柄,認為他此番前來平原,動機不純。
 
  劉偉鴻正打算轉移話題的時候,籬笆外響起腳步聲,一位三十來歲的漢子,走了過來。
 
  「段廠長,家裡來了客人?」
 
  漢子來到門外,粗門大嗓地問道,看上去氣呼呼的,似乎與人嘔了氣。
 
  「小毛,怎麼啦?又和人吵架了?」
 
  段弘毅扭頭一看,便即問道。從這個言辭之中可以推斷得出,這位小毛估計脾氣不好,經常與人吵架。
 
  小毛望了一眼劉偉鴻李強等人,猶豫道:「算了,你有客人,我先回去了,晚點再過來跟你聊天吧……」
 
  「你個小兔崽子,跟我在這裡慫蹶子呢?說,又跟誰吵架了?」
 
  段弘毅站起身來,瞪了他一眼,喝道。
 
  小毛便氣呼呼地說道:「還不是跟那些越中佬吵架了。我家裡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我媳婦沒奶水,小孩子要喝牛枷 ……咱不是急著想要去上班嗎?那伙越中佬就拿捏上了,又說要什麼文憑,要什麼資格證,咱一個初中生,哪來的什麼文憑,什麼資格證?但我毛順義在廠裡干多少年電工了,出過事情沒?沒有吧!咱可是一手摸索出來的。
 
  這個情況,你老人家是再熟悉不過了。再說了,他們現在不就在安裝機器設備嗎?這東西,只要長了雙手,會幹活不就行了,跟文憑有個屁關係?他們請的那些什麼工程師,高級技工,我也見識過,不就是那麼回事?真論實際水平,我看還不如我呢,憑什麼不讓我上班?」
 
  段弘毅便沉吟道:「是這麼回事,你小子技術水平還不賴,這個我清楚。這樣吧,待會我去找他們說說,你情況特殊,讓他們通融一下。」
 
  「得了得了,老爺子,您還是別去了。您那脾氣,比我還厲害呢。你去跟他們說,又得吵架。我就是心裡頭憋著氣,想找你聊聊……」
 
  毛順義卻如此說道。看來他和段弘毅之間,關係確實不錯,一個小年輕,敢於跟年近六十的老廠長這麼說話,也不怕段弘毅生氣。
 
  段弘毅又瞪起了眼珠子,怒道:「小兔崽子,胡說八道!」
 
  毛順義嘿嘿一笑,說道:「老爺子,你也甭生氣,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打從咱們廠裡這一賣,和他們那幫越中佬吵架吵得最多最厲害的,就是您老吧?好幾回拍桌子,手都拍腫了。你這不去說還好,你要是一去,那可真就麻煩了,他們以後也不會再讓我去上班。要我說,老爺子,您跟他們吵啥啊?只要您站出來吆喝一聲,咱們廠裡這一千多老少爺們,一聲喊,就把那批越中佬全趕走了。」
 
  「放屁!」
 
  段弘毅怒喝一聲。
 
  「咱們可是軍工企業,你家老子和我一樣,是軍人出身。軍人,就要講紀律。有意見,可以提,可以向上級部門反映,但就是不能胡鬧。咱們仗著人多勢眾,把他們都趕走,那還有規矩嗎?還有紀律嗎?這個事,你們不許胡來,我自有分寸!」
 
  「得得,您別發火,我就是這麼一說……你老人家不開口,誰敢真個動手啊?你這有客人呢,我就不妨礙了,我走我走。」
 
  見老頭子似乎真的生氣了,毛順義嚇了一跳,嘴裡嘀嘀咕咕的,拔腿就跑。
 
  「老爺子,真威風!」
 
  劉偉鴻笑著說道,豎起了大拇指。
 
  段弘毅傲然道:「那是。咱這一輩子,別的不敢說,但從沒做過虧心事,從來不佔人一分便宜。要不是我壓著,這批小兔崽子早翻天了。」
chkuo1952 發表於 2012-7-24 21:12
本帖最後由 chkuo1952 於 2012-7-24 21:39 編輯

官家          第1130章    遠房親戚
 
  十月中旬之後,天氣逐漸轉涼,地處黃土高原腹地的平原中,更是秋意蕭瑟,涼風陣陣了。一台黑色的半新桑塔納,在平原市平城區第五小學不遠處緩緩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身黑的鄭大小堊姐,從桑塔納裡下來,又俯下身子,從車裡抱出一個小小人兒,梳著漂亮的小辮子,扎兩個漂亮的蝴蝶結,穿著粉紅色的絨布連衣裙,緊身小彈力褲,帶花邊的白襪子和金黃色的小皮鞋,全都是光鮮的新衣服,背上背著的粉紅色小書包,也是全新的,正是鄧婉兒。
 
  經過這麼一打扮,昔日欣悅大酒店門前乞討的小女孩,完全變了樣,粉妝玉琢一般,可愛無比。不過臉上的神色,還是有些怯怯的,望向熟悉的校門,神情既興堊奮又緊張。
 
  「阿姨,我,我真的還能再去上學嗎?」
 
  鄧婉兒抬起小胳膊,拉住鄭曉燕的手,仰頭問道。
 
  「當然可以了,你是小學生,本來就應該上學的。來,跟阿姨去學校報到。
 
  鄭曉燕笑著說道,拉起鄧婉兒的小手,向第五小學走去。

   鄧友章如今還躺在平原市人民醫院的重症病床堊上,接受保守治療。市人民醫院已經確診,鄧友章是肝癌晚期引發肝腹水,癌細胞已經全面擴散,沒有手術治療的基礎了,也沒有化療的必要。只能採取保守治療的方式,每天給他打點止痛針,輸些營養液·吊著一口氣,希望他留在世間的最後這段時間,不至於再遭受太多的痛苦折磨。
 
  根據醫院的診斷,鄧友章最多還有一兩個月的生命,如果病情急驟惡化的話·隨時都可能死去。鄧婉兒這些日子,每天都在醫院陪伴父親。因為鄧友章的特殊情況,市委書堊記親自出面給醫院打了招呼,要他們全力救治,所以人民醫院不但免除了鄧友章的全部醫療費用,還專門指派了一名護士照顧他,小婉兒就給護士阿姨打打下手·幫忙照料鄧友章。自從制革廠破產出售之後,鄧友章的醫藥費就沒了來源,只能躺在家裡挨日子·從那個時候起,鄧婉兒便被迫輟學,在家裡照顧父親。幾個月時間下來,這些「護理」的活計,倒是做得十分的得心應手,能夠給護士幫不少的忙。
 
  鄭曉燕言而有信·自動自覺充當起了鄧婉兒的監護人,隔斷時間就要去醫院看望婉兒,帶她出門去逛大街,吃好吃的,買小女孩都喜歡的零食和其他的一些小玩具,至於衣服鞋帽·更是裡裡外外都給換了全新的,將小姑娘打扮得花骨朵一般,人見人愛。醫院裡年輕的女醫生和護士們,對這個長相乖巧又特別懂事,身世特別可憐的小丫頭都喜愛得不得了,不時會有人給她送吃的穿的,也有人給她錢。
 
  鄧婉兒很懂事,醫生護士送的小東西都接受了,給錢堅決不要。因為鄭曉燕已經給了她生活費·又在醫院的內部食堂,給她買了飯菜票,她每天都能吃飽,還能吃到肉,與以前的生活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鄧婉兒的小心眼裡,滿是感激。但小姑娘不貪心。
 
  一方面,是出自小姑娘純良的本性,另一個方面,則是來自鄭曉燕的教堊導。鄭曉燕不但資助了她的生活,也教給她一些為人處事的道理。鄭曉燕告訴她,貧窮和困苦,不是她的錯,但不能利用別人的同情心理,去獲取不應該得到的財物。
 
  這是做人的基本尊嚴。
 
  昨天鄭曉燕去醫院看望鄧友章父女的時候,鄧友章在輸液,鄧婉兒正在床前,向父親請教一道算術題,拿的是小學三年級下學期的課本。鄧婉兒輟學時,正是小學三年級下學期開學沒多久,這課本,還是簇新的,乾乾淨淨,可見鄧婉兒平日裡對書本特別愛護。
 
  小學三年級的算術題,當然難不住鄧友章,問題在於,他的身體極其虛弱,給女兒解釋不了幾句,便即氣喘吁吁,說不上話來。
 
  這一幕,正好給鄭曉燕看到了,自然主動上前,代替鄧友章,給鄧婉兒講解了這道題的做法。鄧友章便期期艾艾的向鄭曉燕提出來,希望孩子能夠重返學堂。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讀書。
 
  鄧友章年輕時節,算得是制革廠的小秀才,有一定的文化,吹拉彈唱都能來幾下,若非如此,也娶不到漂亮的媳婦,生下好看的女兒。
 
  向鄭曉燕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鄧友章真的是不好意思。
 
  自己父女,欠這位美麗女領導的,實在太多了,鄧友章覺得總是這麼去麻煩人家鄭主任,當真於理不合。只是為了女兒今後的前程,又不得不求
 
  鄭曉燕沒有馬上答應,沉吟稍頃,將鄧婉兒支了出去,單獨和鄧友章談了一會。鄭曉燕明白無誤地告訴鄧友章,他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就算按照最樂觀的預期,最多也就剩下不到兩個月。鄭曉燕希望在這段時間內,鄧婉兒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伴著他走完生命中的最後一程。
 
  鄧友章感激涕零,一迭聲地感謝鄭主堊任對他們父女的幫助和體諒,不過還是希望,能夠讓鄧婉兒盡早復學。自己已經耽擱閨女好幾個月,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身為父親,鄧友章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如此「自私」。
 
  見鄧友章自己很堅持,鄭曉燕自然答應了他的要求。
 
  今天,鄭曉燕就帶著鄧婉兒前往學校了。
 
  在鄭大小姐看來,這就是個小事,鄧婉兒原本就是第五小學的學生,因為家庭發生重大變故而輟學,現在回去上課,乃是理所當然,只要補辦個手續,也就可以了。所以鄭曉燕沒有知會平原市政府的同志,獨自帶著鄧婉兒來了。
 
  走進校園,迎面就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操場,水泥地面的很多地方,都坑坑窪窪的,如果不是在學校裡,鄭曉燕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來,這是一個操場。與前來平原時的許多公路路段,有異曲同工之妙。
 
  整個學校都比較安靜,孩子們正在上課。
 
  鄧婉兒領著鄭曉燕,來到了三年級二班的教室門口。她以前就在這裡上課。不過現在,這裡已經不是三年級二班的教室了,而是四年級二班的教室。新學期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
 
  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女教師,正在講台上講課。
 
  一見到這位女教師,鄧婉兒便露出了親近的神情,卻又不敢開口。
 
  老師正上課呢。
 
  好在中年女教師馬上就發現了門口的鄧婉兒,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色,大步走了出來,叫道:「鄧婉兒?」
 
  鄧婉兒連忙恭謹地說道:「周老師好。」
 
  「你怎麼來了?你爸爸的病好了嗎?」
 
  周老師馬上問道,很顯然,對鄧婉兒的家庭情況,有所瞭解。
 
  鄧婉兒便難過地說道:「周老師,我爸爸現在住在醫院裡,醫生說,他,他的病很嚴重。」
 
  雖然沒有任何醫生護士將鄧友章的實際病情告知鄧婉兒,但鄧婉兒是個聰慧的孩子,從爸爸依舊枯瘦的面容以及醫生檢堊查時嚴肅的神情之中也能猜測得到,父親的病只怕是難好了。
 
  死亡,對於大多數九歲的孩子來說,非常非常的遙遠,遙遠到他們基本上沒有多少概念,但對於鄧婉兒來說,卻是如此的接近,甚至已經觸手可及。
 
  「那……」
 
  周老師一時之間,也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
 
  「周老師,你好!」
 
  鄭曉燕主動向周老師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
 
  周老師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這位美麗驚人的女子,只是鄭曉燕身上明顯帶著大都市的氣息,讓周老師一時之間,難以揣測她的真堊實身份。
 
  「周老師,我叫鄭曉燕,是鄧婉兒的遠房親戚。婉兒的爸爸病了,現在是我在照顧她。」
 
  鄭曉燕微笑說道,隨口編織了一個身份。這也是鄭曉燕的細心之處,不願意讓大家都知道鄧婉兒如今正接受別人的救助。社會很複雜,縱算在小學,也一樣存在著「勢利眼」。如果大家知道鄧婉兒是在靠別人的「施捨」過日子,對她幼小的心靈,極有可能再一次造成嚴重的傷害。
 
  小孩子的自尊心,往往也是很敏感的,而且幼年時期造成的心理傷害,有可能伴隨終身,成為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鄭曉燕以遠方親戚的身份出現在學校,就能有效避免這個問題。
 
  周老師依舊有些驚疑,在此之前,可從來沒有聽說鄧婉兒家裡,有這麼一門「富貴」的親戚。鄭曉燕的衣著打扮與氣質,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不是小地方的人。
 
  鄭曉燕也能感受到周老師的驚疑,微笑說道:「周老師,現在鄧婉兒的父親在醫院住院,為了不耽擱孩子的學習,我想讓婉兒重新回學校上課,你看可以嗎?」
 
  周老師臉上便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鄭小姐,這個事,可能我還做不了主。」
 
  「為什麼?婉兒以前不就是你的學生嗎?」
 
  這一回輪到鄭曉燕詫異了,反問道。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6 17:01
第1131章  開除


周老師沉吟著,胡了鄧婉兒一眼,鄧婉兒正仰著小腦袋,很期盼地望著她。周老師沉吟稍頃,才硬著頭皮說道:「是這樣的,鄭小姐,鄧婉兒因為無故曠課好幾個月,學校已經做出了開除她的決定。」

「什麼?」

鄭曉燕頓時滿眼小星星。

「開除?周老師,有沒有搞錯?鄧婉兒家裡的情況,學校應該很清楚吧?她怎麼叫做無故曠課?再說,開除這個處分,能夠用在小學生身上嗎?小學生也可以開除,難道讓她從今往後不上學?」

鄭大小姐一連串的質問道,聲音不小。正在教室裡做習題的其他孩子們,便都伸長了脖子往窗外張望,很好奇。

周老師頓時便有點尷尬,也有點惱火。這些大城市來的漂亮女人,自我感覺總是那麼良好,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鄭小姐,這個是學校的決定,我也沒辦法改變。」

周老師的語氣也變得比較僵硬。

鄭曉燕雙眉一蹙,說道:「那,周老師,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帶我找你們校長,我當面跟他談這個問題。」

或許這位周老師說得也有道理,學校做了決定,她一個普通老師是不好輕易改變的。別看鄭大小姐是京師衙內圈子裡有名的大姐頭,幹大事的時候從不含糊,但小孩子上學這種事情,鄭曉燕還真是沒經驗,大姑娘花轎---頭一回。

周老師想了想,說道:「好吧,我帶你過去,你略等一下,我給同學們佈置幾道作業題。」

鄭曉燕微微頷首。

「走吧。」

約莫兩分鐘之後,周老師再次從教室裡走出來,說道,邁著明顯帶有一點矜持的步子,在前邊領路。當女人見到另一個女人時,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興起攀比心理。雖然無論在年齡,長相,裝扮等等方面,周老師都自知無法與鄭曉燕相提並論,但總是難以遏制這種心理。

走了幾步,周老師微微側頭,對鄭曉燕說道:「鄭小姐,我們謝校長脾氣不大好,你待會和他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這事吧,只能好好說。」

聽上去,倒是一種忠告。

鄭曉燕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說道:「謝謝你,周老師,我會注意的。」

瞧周老師的神情,似乎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第五小學的規模還是不小的。那時節,許多公家單位最大的特點,就是佔地廣闊。

在計劃經濟時代,壓根就不存在『寸土寸金』的觀念,地皮也從來都不要錢。地皮變得越來越值錢,是因為群眾口袋裡多了幾張票子,某些官爺與開發商心裡不舒服,覺得有必要將群眾這些辛苦錢通通『收繳』上去,供官爺與開發商享用,才想出來的好辦法。應該說,效果非常顯著,不但將小年輕的口袋掏得乾乾淨淨,還將祖宗三代的積蓄都榨乾,甚至連今後三十年的收入也全部透支,所得者,一套房子七十年的使用權而已。

第五小學就在市區較為繁華的地段,也算是平城區的重點小學,有兩棟教學樓,一棟辦公樓和一棟職工宿舍。辦公樓在教學樓之後,職工宿舍之前,五層的長方形建築物。

謝校長的辦公室,在三樓,房門是關著的。

「謝校長.....」

周老師輕輕敲門,臉上不自禁地浮現出溫柔的笑容,還帶著點巴結的意思,敲門的動作也非常的小心。可見這位謝校長,確實很有『威信』難怪周老師要提醒鄭曉燕,謝校長的脾氣不大好。一般來說,脾氣不大好的領導幹部,『威信』都比較高。

「進來!」

屋子裡,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聽上去,也就三十歲左右。

隨即,房門就自己開了,前來開門的,卻是一位年輕女子,約莫三十歲上下,長相還不錯,頭髮長長,燙著時尚的大波浪,衣著打扮倒也洋氣,臉頰之上,浮現出兩片艷麗的酡紅色。

「啊,郎主任也在呢。」

周老師便笑著和年輕女子打招呼,看得出來,周老師的笑容比較僵硬,似乎是硬擠出來的。

郎主任卻不忙著給周老師『讓路』眼神只在周老師臉上一掃,便即落在了鄭曉燕的身上,明顯帶著『敵意』稍頃,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周老師,什麼事啊?」

周老師說道:「是這樣的,我有個學生,她的家長要見謝校長。」

郎主任馬上說道:「什麼學生啊?為什麼要見謝校長?周老師,我跟你說,要是想減免學費的話,那就不用說了,肯定不行。今年的收費標準,是市裡面統一定下來的,誰也不能搞特殊走後門。咱們五小可是有任務指標的,要是宗不成,區教委可不答應。」

周老師連忙說道:「嘿嘿,郎主任,這個我知道,我也不會讓學校為難的。這個學生家長要見謝校長,不是為了學費的事,是其他事情。」

「什麼事情啊?一般的事情,你們班主任自己解決就是了,沒必要一點小事也找校長吧?」

郎主任依舊一副『我就是老大』的模樣。

周老師的臉色也變得有點陰沉,顯見得對這位郎主任,她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

一直『謹守規則』不吭聲的鄭大小姐開口了,笑吟吟地問道:「郎主任,請問妳是謝校長的什麼人呢?可以完全代表謝校長嗎?」

這句話一下子就刺中了郎主任的痛處,禁不住臉色立變,陰沉沉地盯著鄭曉燕,尖聲問道:「妳是什麼人?憑什麼在這裡說這樣的話?」

鄭曉燕依舊笑著說道:「我是學生家長,我的小孩在你們學校上學,現在遇到一點問題了,需要找謝校長解決,這不算犯法吧?謝校長是皇帝嗎?學生家長要見他一面,還得三跪九叩,求爺爺告奶奶?」

無疑,這位郎主任已經激發了鄭大小姐的火氣。

周老師不禁有些駭然地望著鄭曉燕。

果然漂亮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妳什麼意思啊?你憑什麼在這裡搗亂?」

郎主任忍不住就尖叫起來。

「小郎,請客人進來!」

房子裡的謝校長終於開口了,聲音倒是依舊鎮定,頗有威嚴。

郎主任兀自不服:「哼,她就是來搗亂的.....」謝校長有點不悅地說道:「請他們進來!」

郎主任雙手往胸前一抱,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小皮鞋咯噔咯噔的敲打著水泥地面,搖曳著渾圓的臀部,逕直走開了。

周老師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對著坐在沙發上的謝校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謝校長。」謝校長穿著藏青色的西裝,白襯衣,打著領帶,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約莫三十六七歲的模樣,倒是比他的聲音聽上去要老得多。

見到周老師,謝校長微微點頭,說道:「周老師,什麼事?」

周老師賠笑說道:「謝校長,是這樣的,我們班以前有一個學生,叫鄧婉兒,呶,就是她.....」說著,朝鄧婉兒指了一下:「她爸爸是製革廠的工人,下崗了,又病得很厲害,今年上學期,她輟學了。現在想要回來復課,請你批准。」

謝校長的眼神,在鄧婉兒臉上一掃而過,隨即落在了鄭曉燕的臉上,就此黏住了,再也難以移動分毫,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嘴,一雙眼珠子就像要從眼眶裡凸了出來。  

這也太漂亮了些。謝校長可以肯定,眼前這位女子,絕對是他這一生中見過最漂亮,最有韻味的女人。郎主任和她一比,簡直就是一隻沒見過世面的土雞。

「謝校長.....」

見謝校長忽然失態,周老師連忙叫了他一聲,沒來由的,周老師的臉也紅了,心裡頭為謝校長燥得慌。這些男人,怎麼都這個樣子?

「啊.....呵呵,妳好妳好,家長同志。」謝校長如夢方醒,連忙站起身來,朝鄭曉燕伸出了手,一下子變得笑容滿面的。

鄭曉燕微微一笑,伸出手和謝校長搭了一下。

「家長同志,貴姓?」

「免貴姓鄭,鄭成功的鄭。」

「鄭成功的鄭,好好,大英雄啊,民族英雄.....」

謝校長似乎還是有點魂不守舍,說話也有點語無倫次,直接就將『大英雄』的頭銜套在了眼前這位漂亮女同志的腦袋上。

郎主任見狀,簡直怒火中燒,在一旁高聲問道:「你們有什麼事,趕緊說吧,我還有一些財務上的問題,要向謝校長報告呢。」

原來她是財務室的主任。一般來說,單位的財務負責人,都是主要領導信得過的心腹。

謝校長終於從『迷離』的情緒之中恢復過來,有點尷尬地一笑,不過眼神還是捨不得離開鄭曉燕那張明艷絕倫的臉,說道:「鄭小姐,請問你是鄧婉兒的什麼人呢?是她的母親嗎?」

雖然鄭曉燕看上去不像是有那麼大女兒的樣子,不過漂亮女人都擅於打扮自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甚至十來歲都不稀奇。

鄭曉燕笑了笑,說道:「謝校長,我是鄧婉兒的遠房親戚,算是她的阿姨吧。現在我也是鄧婉兒的監護人。」
自動鉛筆 發表於 2012-7-26 17:25
第1132章 不交錢就不許上課!


「原來是這樣.....呵呵,我以前聽說鄧婉兒同學的媽媽出去了,好幾年都不見回來,我還以為.....呵呵.....」

謝校長就笑著,搓了搓手。這是一個完全下意思的動作,很多人在情緒難以自控的時候,都會有某種不自覺的小動作。

「謝校長,婉兒以前就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後來因為家庭的原因,暫時休學了。不過我認為像她這樣年齡的孩子,長時間休學肯定不可取。所以我和她父親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要送她回來繼續上課。」

「當然當然,小孩子長時間休學,肯定是不可取的。學齡兒童,就應該上學。」謝校長笑著說道,似乎很好說話,絲毫也不見脾氣有何不好。

「那好,那先謝謝校長了。是不是請謝校長馬上下個指示,讓婉兒繼續上學?」

「呵呵,鄭小姐很心急啊.....這個事情,還確實有點不大好辦呢。來來,鄭小姐,請坐,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吧。」

謝校長眼珠一轉,打著哈哈,邀請道。

郎主任很不高興地說道:「校長,這個事用不著怎麼商量吧?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一句話而已。」

這位郎主任,從見到鄭曉燕的那一刻開始,就似乎對她充滿了敵意,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好臉色,彷彿很擔心謝校長與鄭曉燕之間有過多的糾葛。謝校長瞪了她一眼,臉色略略一沉,說道:「郎主任,這也不是個小事。咱們學校是有規章制度的,大家都應該按照制度辦事,誰也沒有特權。我是校長,就更應該以身作則。」

悠忽之間,謝校長便打起了官腔。

在我們國家,不管官大官小只要手裡有點權,就要打官腔,也算是我國特色。

郎主任氣壞了!扭過頭去,呼呼地喘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卻也並不就此拂袖而去,堅定不移地呆在校長辦公室,不走了。

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要商量的。

「鄭小姐,請坐。」謝校長轉向鄭曉燕,臉上再次浮起了笑容。

鄭曉燕卻不坐了,笑著說道:「謝校長,我認為郎主任說的有道理。這也不是多大個事,你一句話就行了,沒必要搞得太複雜了吧?」

謝校長一怔,隨即臉色又是微微一沉,說道:「鄭小姐,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鄧婉兒的情況,我清楚。無故曠課,長達幾個月,學校已經把她開除了。現在你們忽然又說要來上課,這有點兒戲了吧?咱們學校也是有規章制度的,每個人都要遵守。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學校不是旅館!要是每個學生都這樣自由散漫,那我們學校還怎麼管?」

鄭曉燕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淡然說道:「謝校長,這麼一件小事,沒必要上綱上線。既然你清楚鄧婉兒的情況,那也應該清楚她家庭發生的事情。她當初休學,是被迫的。她母親多年以前就離家出走了,父親鄧友章得了肝癌,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她才不得不休學去照顧她父親。這樣一個情況,作為學校,作為鄧婉兒的師長,都應該關心她,愛護她才對。結果你們卻開除了她。謝校長,請恕我直言,開除這個詞語,用在小學生身上,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過。讓每一個學齡兒童都能接受教育,這是我們國家法律和政策都有規定的。謝校長不會不知道吧?」

謝校長,郎主任和周老師聽得一愣一愣的。

一不小心,這位竟然也打起官腔了。

「鄭小姐,法律和政策,我也知道,你不必在這裡給我們做報告了。我是第五小學的校長,學校應該怎麼管理,我心裡有數。鄧婉兒這個情況,我們必須要按照學校的規章制度辦事。開除就是開除,這沒什麼好說的。不這樣,以後這學校就沒辦法管了。你們請吧!」謝校長剛才還笑容滿面,轉眼之間,就下了逐客令。

鄭曉燕冷笑一聲,說道:「謝校長,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

謝校長就要脫口而出,一眼瞥見鄭曉燕嘴角冷冷的笑容,心裡頭忽然打了一個突。原以為鄭曉燕會好言相求的,瞧這個樣子,壓根沒那打算啊。

都說漂亮的女人難以看透,更別說鄭曉燕這樣漂亮得離譜的女人了。

「鄭小姐,這個事情,確實有難度,我現在也不能馬上答复你,我們還需要先研究一下。你們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聽結果。」謝校長心會電轉,臨時改了口風。

鄭曉燕雙眉微微一揚,正要說話,門口忽然又響起了急急的腳步聲,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子出現在了門口,怯生生地往辦公室裡張望了一下,低聲問道:「請問,這裡是校長辦公室吧?謝校長在不在?」

這位女子,穿著藍色勞動布製服,已經洗的發白了,袖子上帶著自製的袖套,頭髮上還沾著灰塵。

謝校長眉頭一蹙,很不悅地問道:「什麼事?」

「謝校長?你就是謝校長是吧?呀,周老師也在.....周老師,你還記得我不?我是你們班李鐵新的媽媽,我姓王,是來交學費的.....」

王姓女子邊說邊往辦公室裡走,見到周老師,頓時滿臉驚喜。

「什麼亂七八糟的?」謝校長立時滿腦門子黑線,很不滿地望向周老師:「這都開學一個多月了,還交學費?」

周老師也很尷尬,賠笑說道:「謝校長,是這樣的,今年市教委不是發了文件,要進行教育改革嗎?每個學校都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學雜費增加了不少,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困難的學生,還欠了一些錢。學校前不久也發了通知,凡事沒有交清學雜費和操場費的學生,一律不許上課。我們班還有七個學生欠了錢,主要是欠了操場費.....」

鄭曉燕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怎麼還有操場費?

這個操場費,又是個什麼東西?

「是啊是啊,謝校長,今年下學期的學雜費,一下子增加了兩三百啊.....我們麵粉廠已經停工兩年了,沒有工資發,我現在幫人家打臨工,這學雜費就欠了一點。前段時間,學校要修操場,又要交五十塊.....哎呀,我們現在確實是比較困難,你看是不是先把學雜費補上,讓孩子先回來上學,操場費,我們回頭再想辦法.....」

王姓女子便連連點頭,邊說邊往褲兜裡往外掏出一把零錢來,滿臉賠笑地望著謝校長,神情很是緊張,似乎生怕謝校長搖頭拒絕。謝校長尚未開口,郎主任便搶在了頭裡,很不高興地說道:「這可不行。學校的操場,必須要重新搞,施工隊都已經談好了,馬上就要開始動工,費用還差一大截呢。要是每個學生家長,都像你們一樣欠著,那我們拿什麼去付給人家施工隊?這堅決不行!」

王姓女子就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望著周老師,希望她出面給說句好話。

看得出來,她是那種非常老實本分的女人,在『強者』面前,天生就有一種自卑感,總是不自覺地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裡。

周老師便對郎主任說道:「郎主任,這個學生家裡,確實比較困難,兩口子都下崗兩年多了。她家孩子,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在前幾名,要不,是不是給她通融一下?」

「不行!」郎主任馬上一揮手,斷然拒絕,帶著很大的怨氣說道:「周老師,不是我說你。你總喜歡做好人,讓我們做壞人。你說說,你們班都有多少人欠著學雜費和操場費了?我們是同事,我給你面子,拖了兩個月了,還沒交齊,現在還要欠著,你讓我這個財務主任怎麼做?今年市裡面搞教育改革,從這個學期開始,上面給我們學校的撥款,一下子少了好多,我們想要添置點什麼教學設備,辦公設備,都沒錢。現在馬上又要修操場,沒錢,你叫我怎麼辦?我又不是孫悟空,能變出錢來!」

周老師被郎主任好一頓數落,面子上也有點下不來,板著臉說道:「郎主任,也不是我要欠學校的錢。有些學生家庭確實困難,沒辦法,你讓我怎麼辦?我們總不能把這些學生都開除了吧?學校總還得有學生上課!」

郎主任冷笑一聲,說道:「周老師,你是班主任,你只管上課。你哪裡知道我們財務上的困難?每個學生家裡都欠一兩百塊,全校一千多學生,就得二三十萬,讓我們全校的老師去喝西北風啊?還是說,下個月,你不用領工資?」

周老師頓時就憋住了,滿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這位領導,你別難為周老師,都是我們不好,實在太困難了.....我先交學費,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個星期吧,好不好,就一個星期,我們一定把操場費交上。」

王姓女子見狀,連忙說道,急得滿頭大汗。

周老師是她小孩的班主任,可也得罪不起啊。

「不行,一天都不能拖!你們什麼時候交了錢,什麼時候小孩才能回學校上課!」  

郎主任斬釘截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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