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穿入聊齋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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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90p1c53 2012-4-24 09:0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5 2335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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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道士

景陽村人口不多,但占地頗廣,五十八戶人家錯落分布,一直蔓延到一片山嶺的山麓之下。

山名“麻子嶺”,只是一片矮矮的嶺頭,樹木稀疏。

——依山傍水,從風水學的角度上看,景陽村的地理位置甚有些靈氣,這不,今年村中就出了一位童子試三試第一的少年才子陳劍臣。

那土地公廟就坐落在麻子嶺之下,只是一間兩丈方圓的小建筑。廟前左右兩旁各長著一株大槐樹,廟里則供著一座土地公神像,每到初一十五,景陽村的村民都會來這里燒香拜神。至于阿寶的棲身之處,就在神像的后面空地上打地鋪。

阿寶愛干凈,她早已把土地公廟當成了自己的家,是以廟內從來都是收拾得干干凈凈的。

暮色四合,有昏昏然之意。

陳劍臣兩人來到土地廟前,卻見到里面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什么道士?

“不會吧,又撲了個空?”

陳劍臣大失所望。

“留仙哥,在那里呢……”

忽地阿寶開口了,伸手一指。

順著她的指尖望去,陳劍臣就見到在不遠處的麻子嶺山腳,一株松樹下面,一位道士正盤膝打坐,坐于地上。

正是早先在酒肆里遇見的那位嶗山道士。

他怎么跑到那里去打坐了,神神化化的……

陳劍臣嘟嚷一句,對阿寶道:“阿寶,你去我家告訴我娘,說我有些事情要晚點才回去,叫她不必等我吃飯了。”

阿寶問:“留仙哥,你要做什么?”

“這個你就不必多問了,快去吧,免得我娘擔心。”

阿寶乖巧地嗯了聲,立刻小跑回村中。

陳劍臣長吸口氣,邁開大步,直奔過去。

他走得很快,不過片刻就奔到了道士所坐的地方,正待開口相問,驀然眼前一花,本來端端正正地坐著的道士剎那消失了,嚇了陳劍臣一大跳。

“咦,人呢?”

他急忙東張西望,卻看見剛剛還在松樹下的道士身影出現在麻子嶺半山腰上了,正盤坐于一塊磨盤大山石上呢。

從此地到半山腰,起碼有兩三百米的距離,對方是怎么做到的?

陳劍臣雙目瞳孔急速收縮——有門道!

作為一名穿越者,他的思維面絕非一般書生那般僵化呆板,早推測到這個世界不簡單,很可能有“非人般”的存在。那么,眼前這嶗山道士,是不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或為陸地神仙?

陳劍臣一顆心激動得怦怦狂跳,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另外還夾雜著一些憂慮——對方身份未明,立場未明,誰知道道士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倘若喜怒無常,觸犯到他的忌諱,豈不自尋死路?

——不是每一個人都那么好運,一碰到高人就被對方驚為天人,視為萬中無一的不世之才,搶著收為徒弟的。

這個想法可以有,但絕不該因此而神智狂熱,影響必要的基本判斷。

陳劍臣心里暗暗有些躊躇,不過很快,他就做出了決定——機會難逢,一旦錯過,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況且,這嶗山道士絕不會有什么惡意,否則也不必多此一舉,弄這弄那的。

有了決定,他馬上起步上山。

自從服食了那枚來歷神秘的果子,陳劍臣身體發生質變,脫胎換骨般精力充沛,龍精虎猛,上山的時候真是健步如飛,不用多久就來到半山腰處。

幾乎同時,好好地坐在盤石上的道士又不見了。

我頂你的肺,不興這么玩人的……

陳劍臣趕緊張目四顧,見到上方數米開外的羊腸山道上,道士一手把持竹竿招牌,一手搖著個古銅鈴鐺,鈴鈴作響。伴著鈴聲,其口中作歌曰:“人人都道神仙好,不知神仙何處找;白云清風入我夢,便無世間百般惱……”

“道長,道長請留步!”

陳劍臣連忙大叫出聲,可道士置若罔聞,不疾不徐地邁步往山頂而去。

陳劍臣也被激起了脾氣,摩拳擦掌,甩開大步,緊緊追了上去。只是不管他如何發力疾奔,和道士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丈余范圍,竟不能拉近半步。

奇乎怪哉!

兩人一前一后,很快就來到了麻子嶺的山頭之上。

此時道士終于止步,回頭稽首道:“公子緊追貧道不舍,不知有什么事?”

經過這一輪疾趕,陳劍臣渾身都冒出熱汗來,好在體質超人,不喘粗氣,忙恭敬地施禮道:“小子陳劍臣,乃一名秀才,見過道長,未請教?”

道士淡然道:“貧道嶗山慶云。”

“原來是慶云道長,失敬了。”

陳劍臣嘴上寒暄著,心里卻在快速思考,該如何挑起話題。

慶云瞥了他一眼,目光犀利,宛如實質,可看穿他的心理一般,道:“公子,若無事干,貧道要告辭了。”

“有事有事……”

陳劍臣趕緊叫住:“不知道長可否還記得,今天在酒肆中你所說的話語?”

慶云微微一笑:“當然記得,不過貧道的話是對另一位公子說的……”

“他是我的同窗好友……道長,事情是這樣的……”

當下陳劍臣不再拖沓隱瞞,從半路救桃花開始,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來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聽完,慶云微一思索,問:“你懷疑那女子有問題?”

“不錯。”

慶云點點頭,上下打量陳劍臣,心道:此子不但體格俊秀,還有慧根,實在不俗。只可惜他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日后未免會耽于人間紅塵富貴,倒有些可惜……此念頭一轉而過,道:“女子是否有問題現在還不好說,但我斷定,你的朋友一定出了問題,恕貧道直言,今日一見,其病態怏然,陰氣籠罩不散,乃是體內精陽被大量吸走之相,顯然正遭受鬼祟之禍……貧道這么說,公子不會怪我言‘亂力怪神’吧。”

陳劍臣肅然回答:“道長放心,小子絕非那等不善變通之輩。”

慶云呵呵一笑:“如此就好,那么,你追趕貧道,為的就是請我出手搭救你的朋友嗎?”

陳劍臣拱手道:“正是,還望道長施以援手,搭救一二。”

——經過這一番表演式的折騰,慶云世外高人的身份呼之欲出,陳劍臣哪里還有什么懷疑?卻不知道對方會施以何等的雷霆手段來降妖除魔,好生期待能大開眼界,或者,另有一番機緣也不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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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鈴鐺

面對陳劍臣期盼的目光,慶云只是微微一笑,一稽首,道:“不巧,貧道近期另有要事要辦,恐怕無法去捉妖了。”

陳劍臣一愣,一下子急了——他倒不是完全為了王復上火,王復好色,被妖怪纏身實屬咎由自取。不過話說回來,有機會救他一命,陳劍臣絕不會袖手旁觀的。況且,此事發生得蹊蹺,當時陳劍臣也在場,誰知道那妖魅害了王復后,會不會也來對自己下手?萬事當防患于未然,才有更多的進退空間。

“道長,你不能見死不救……”

慶云呵呵一笑:“貧道為出家人,寄情山水,自求逍遙,本不該管人間之事,不過嘛……”語氣一個轉折:“此事既然涉及妖物作祟,被貧道遇到卻不能坐視不理……”

聽到這里,陳劍臣放下心來。

慶云繼續說下去:“雖然碰巧貧道有事,無暇分身,不過公子你可以拿著這枚鈴鐺,再轉給你的那位同窗好友,以此防身,妖魅當不敢近,如果它敢再來,定叫其有來無回,貧道這鈴鐺自會將它收了。”

說完,伸手遞過那枚古銅鈴鐺來。

陳劍臣小心翼翼接過,頓覺手里一沉,此物倒分量不輕。他凝神端詳,見鈴鐺古色生香,顏色為深黃,體表銘刻著許多符文,看不懂表達的是什么意思,很是奧妙的樣子。握著鈴鐺,輕輕一搖,就能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莫非,此物就是傳說中的法寶?

“此乃貧道法器,無需法咒驅使,可自動發揮作用,降妖除魔……等貧道事了,我自會再來收回。”

原來如此,還以為很慷慨地直接送出手了呢……

陳劍臣嘀咕一句,不過也覺得達成了既定目標。聽對方所言,此鈴鐺法器有大法力,足以對付那只妖魅,那就夠了。

他干咳一聲,正想開口詢問一些感興趣的關乎道法的問題,不料慶云似乎早看透了他的思想,笑道:“公子,富貴中人也;道不同不相與謀,貧道告辭了。”

一揚手,不知從哪變化出一柄拂塵,輕輕一晃,人倏爾原地不見,下一刻,已經出現在十余米開外,再一個變化,不知去向。

陳劍臣看得呆若木雞——這道法,當真是高深莫測,驚世駭俗,好生令人羨慕。如果有可能,陳劍臣自會趨之若鶩,拜師修習。不過目前狀況,對方顯然無此意,隨便一句話就將他打發了。

看來就算這世間存在修仙之道,也學之不易,不得其門而入。

握著鈴鐺,陳劍臣一陣發呆,霍然想到雖然如今自己法器在手,但如何能讓王復接納,帶在身上還是個大問題。

如果照實相告,王復早已泥潭深陷,不可能接受的。如此想來,應該另外想個法子才行……

幾個念頭在腦海盤旋而過,俱無把握,最后看見天色已晚,害怕母親擔心,陳劍臣便停止思緒,急匆匆下山回家。

剛到村口,就看見莫三娘和阿寶兩人走了出來,應該是來尋人的,見到陳劍臣安然回到,兩人臉上的焦慮之色才散去。

莫三娘責備道:“留仙,你去哪里了?”

陳劍臣避重就輕地回答:“剛好遇見個朋友,說了會話……”

那邊阿寶眼睛睜得大大的,覺得陳劍臣居然和一個道士交上了朋友,實在有些奇怪。不過她心思聰慧,沒有多嘴。

在陳劍臣的再三要求下,阿寶答應留在陳家吃飯。

吃完飯后,少女第一時間搶著收拾桌子,洗碗等。

忙完后,阿寶要回土地廟,陳劍臣道:“天色昏暗,我送你吧。”

阿寶本要推辭,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冬夜早臨,雖然寥寥有幾顆星子,但俱是黯淡無光,因此陳劍臣從家中掌了一盞舊燈籠,挑在手中照路。

村子一片昏暗,寂寥深深,只間或有幾聲狗吠——由于火油昂貴,村中的人家都是非常珍惜,大都只燃點一會就早早吹熄,安歇睡覺。

一路上陳劍臣在想著事情,沒有開口;他不說話,阿寶同樣沒有出聲。只有兩個人的足音在村間小道上響起,沙沙的似乎曲子的音韻。

不多一會,土地廟到了。

陳劍臣舉起燈籠照耀著阿寶進去,見到里面簡陋的鋪蓋,真是家徒四壁的景象,不由微微有些心酸。

“留仙哥,你回去吧。”

“嗯,那你早點安歇。”

陳劍臣舉步走出小廟,還沒有走遠,突然外面夜色中腳步踉蹌地走來一個人影。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可以看到對方身材高大,頭發有些蓬亂,其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哼哼著什么。

陳劍臣眉頭一皺,來不及多想,對方已經一頭撞了過來,看樣子是想沖進土地廟里,滿嘴酒氣。

“站住,你是什么人!”

陳劍臣大喝一聲。

那人舌頭都大了,不知喝了多少,嬉笑道:“你又是誰,站在這里做什么,我是來找阿寶的……”

借著燈籠的火光,近距離地陳劍臣終于看清了對方的樣子,只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滿臉橫肉,醉眼朦朧。

賴皮阿三。

陳劍臣認得他,卻是鄰村的一個光棍閑漢,有些痞氣的一個混子,持著一身蠻力,在鄉里當潑皮。

“留仙哥,發生了什么事?”

阿寶聞聲走出來,看見阿三頓時嚇了一跳,趕緊躲在陳劍臣身后。

作為一個孤兒,作為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孤兒,即使年紀小,但在平日里,阿寶也沒少受到一些潑皮閑漢的滋擾。對于那些難聽的言語,她都默默地裝作什么都沒聽見,不料今天晚上,也許是那阿三喝多了,發酒瘋,居然趁夜摸到土地廟里來。若不是恰好陳劍臣在,最后會發生什么事真是不堪想象。

如果平日清醒之時,阿三看見陳劍臣自不敢做什么動作,避而遠之。但眼下他喝得醉醺醺的,色令智昏,看見阿寶出來,登時嬉皮笑臉地伸出手去,想去摸阿寶的臉。

“好膽!”

陳劍臣劍眉一揚,驟然出手,一巴掌拍到阿三臉上。

一聲脆響,驟不及防之下,阿三被扇得原地轉了兩轉,被打得金星和天星一色,鼻血與牙齒齊飛,腮幫高高腫起,酒意一下子醒了,看清楚陳劍臣凜然地站在自己面前,大吃一驚:“陳……陳相公!”

“滾!”

阿三急忙抱頭鼠竄而去。

不說他,就連后面的阿寶都看得眼睛都直了——這,真得就是她那個文縐縐、手無縛雞之力的留仙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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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登門

“留仙哥,你的手沒事吧。”

從驚愕中反應過來,阿寶第一時間就問陳劍臣的手,怕他打人反被震傷到。

陳劍臣笑道:“沒事。”

他如今身強力壯,抽阿三就像打蒼蠅一樣,只用了四分力氣而已;如果對方敢頑抗,他絕不會手軟。

——秀才,并不僅僅只會講道理,磨嘴皮子。至少陳劍臣是不會的,該出手時就出手,一點都不含糊。

阿寶哦了聲,思緒亂亂的。今天的陳劍臣給予她一種強烈的陌生感,只是,在心底里,她居然莫名的喜歡這種陌生感。

“阿寶,你搬到我家里去住吧。”

陳劍臣開口道。

阿寶一呆,回答道:“這怎么行?”

“我說行就行,你馬上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回去。”

陳劍臣的語氣很強硬,不容置疑。

阿寶再一次張大了嘴巴,可與陳劍臣堅定的目光相對時,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返身入廟,很快就收拾好了物品。

就這般,兩人又原路走了回去。

阿寶習慣性地落后陳劍臣身后半步,亦步亦趨,一雙明眸的目光盡數落在陳劍臣那徒然變得高大的身子上,心中充滿了驚喜。多年的夙愿驟然成為現實,讓她有一種做夢的不真實感——她只希望,能如此跟在陳劍臣身后,走上一輩子……

回到家,陳劍臣把事情大概說了說,莫三娘微微一怔之后,沒有任何異議,親切地拉著阿寶的手說,以后就當她是親閨女來對待了。

阿寶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陳家的家境其實也很窘迫,只得兩間房,陳劍臣一間,阿寶和莫三娘一間。

時辰已不早,大家開始安歇。

陳劍臣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寐,反復地想著利用鈴鐺法器降妖除魔的事情,經過許久的思慮推敲,他終于想到了一個穩妥可行的辦法,這才安心睡覺。

一覺到天亮,雞啼四起。

勤快的阿寶早早起來做家務,做早飯了。

也許是在生活上尋著了一個堅固的靠山,少女的小臉上笑容蕩漾,很是愉悅。

吃過早飯,趁著阿寶收拾飯碗的空間,莫三娘悄悄把陳劍臣叫到一邊,開門見山問:“留仙,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陳劍臣哭笑不得:“娘,你想哪里去了?怎么會?”

莫三娘道:“那就好……阿寶是個好女孩子,但是……”

她沒有往下說,但母親的意思陳劍臣明白,在講究門當戶對的時代里,他和阿寶絕對屬于兩個世界的人。當然,對于這一點他個人完全不在乎。只是以他目前的年紀以及處境,陳劍臣絕不愿過早地涉及男女之事,也沒那工夫。

他讓阿寶搬過來,僅僅是他覺得應該這么做而已。

況且,阿寶勤快,乖巧,有這么一個少女陪伴,相信母親會過得開心很多,可謂一舉兩得;要知道明年開春,他就要進江州讀書的了,留下母親一人,始終有些不放心。至于生活上的壓力,多一張嘴吃飯罷了,陳劍臣自信可以解決掉。

稍作準備,陳劍臣就出門去拜訪王復。

王復家住書楊村,距離景陽村有五里距離;騎著小毛驢一陣好趕,到了書楊村后,陳劍臣問好路徑,找著了王復的家。

王家乃地主階層,高墻闊院,仆從成群,自有一番闊氣景象。

家丁通報后,王家主人王大財主立刻笑呵呵地迎了出來。他是個大胖子,身材滾圓,滿面紅光,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作為一位鄉紳,其談吞得體,十分有禮。

分賓主坐落,用過茶點,問起王復,王大財主回答:“犬子仍在江州城中沒有回來。”

陳劍臣很快就想清楚其中環節,肯定是昨天王復離去后直接就去江州別院找桃花了,真是樂不思蜀呀。

他心里恨得牙癢癢的,道:“王伯父,你可否請人去江州叫拂臺兄回來?我有急事找他。”

王大財主道:“好的……阿水,你速速騎馬去江州,叫少爺馬上回來,就說留仙來了。”

那叫阿水的下人應命而去。

接下來由王大財主相伴,和陳劍臣說著些沒有營養的閑話,說著說著,王大財主忽道:“留仙,你少年俊才,名揚江州,不知如今婚配否?”

陳劍臣推搪回答:“我家境貧困,哪里有女子看得上眼?”

王大財主雙眼一亮,道:“老夫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五,正青春年少,也未曾婚配,如不嫌棄,不如許配給留仙如何?”

陳劍臣嚇了一跳,忙推辭道:“此事關重大,要家慈主持,小子做不得主。”

——其實自他考上秀才后,數月間已有十幾撥媒人上門,幾乎把陳家門檻踩壞了,不過其中并無十分合適的,莫三娘便不中意。沒想到這一次拜訪王家,憑空又惹出這么一遭事來。

王大財主呵呵笑道:“無妨,不如我叫小女出來和留仙一見,如果互相感覺不錯,再稟告高堂不遲。”

不由分說,吩咐丫鬟請小姐出來。

木已成舟,陳劍臣也不好說什么,反正瞅一瞅也沒事。

過不多久,環佩響動,香風撲鼻,陳劍臣抬頭一看,卻幾乎要把含在嘴里的一口香茶噴了出來——

我頂你的肺,難道這是穿越版的鳳姐附體了……那也不對,這臉蛋,這腰身,每天得吃多少糧食才能養得出這么多的肥膘呀!

本想著瞅一瞅沒事,萬萬沒想到看一眼就出大事了。尤其小姐一出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便像生釘般定在自己身上,熒熒發光,肥腴的嘴唇居然還有口水流出……

在一瞬間,陳劍臣幾乎要奪門而逃。

王大財主撫須微笑道:“留仙,小女雖然不敢說國色天香,但相貌端莊,有富態,曾有相士斷言,乃是大大的旺夫之相。”

陳劍臣聽得滿頭暴汗,起碼兩百斤的富態,誰承受得起,饒他機智過人,此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好在尷尬間,那下人阿水及時回來,回來得真是時候。

阿水來到王大財主身邊,附耳說了幾句,王大財主勃然發作,一拍桌子:“什么,他竟不回來!”

見狀,陳劍臣心里打個突:事情恐怕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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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變故

王大財主卻是越看陳劍臣越中意,儀表堂堂,才華橫溢,雖年少而老成,前途無量……這樣的女婿打著燈籠都難找,他是非常迫切地希望女兒能嫁到陳家去。至于女兒是個什么模樣底細,其心里自然亮堂堂的。

如此時刻,王復的作用性就太關鍵了,怎能不在?

于是他拍著桌子吩咐阿水:“阿水,你再跑一趟,見著少爺對他說,如果他不馬上回來,以后每月的花銷就別想拿了。”

阿水得命,再度匆匆離去。

陳劍臣臉色陰晴不定——他登門拜訪,于情于理王復都應該在第一時間趕回,除非實在有什么脫不開身的事情。

可王復能有什么脫不開身之事?

說白了,不就身在溫柔鄉,不思往返了嗎?難道,其中有那桃花的影響因素在,她不愿放王復回來?

這么說,王復的處境就大大的危險了……

陳劍臣陷入沉思,他倒不是心急火燎——如果王復因此而喪命,只能怪他自己耽于美色;陳劍臣沒義務也沒必要沖進江州去,那樣只會把計劃打亂,使得自己身陷險地,嚴重的話可能還要搭上自家性命。

而慶云道長的這件法器鈴鐺的威力效果未曾有過演示,陳劍臣怎會知道到底如何?

不知己不知彼,此事當謹慎而為,萬不可冒失。

“哼,實在太不像話了!”

王大財主猶自氣呼呼的,不過陳劍臣一看,就覺得他的生氣樣子有些假。王復在王家里的地位,直如心肝寶貝,王大財主哪里會真正的懲罰與他?

王大小姐已經返回閨房了,臨走前還回頭對陳劍臣拋了個媚眼,直讓陳大秀才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一陣惡寒。

此時廳堂上的氣氛有些沉寂,陳劍臣食不知味地吃著點心喝著茶,心里已在盤算,如果王復再不回來,他馬上就離開王家,不管這攤事了。

約莫半個時辰,廳外有人聲響起,王復終于回到。

很快,精神怏怏的王復邁進大廳,先是向父親施禮問好,然后坐到陳劍臣旁邊,道:“留仙,你來了。”

只相隔一晚上,可他竟然肉眼可見地又瘦下去一小圈兒,眼皮臃腫耷拉,有一層淡淡的青色。整個人坐在椅子上,仿佛沒了骨架子,軟塌塌的。

王大財主瞪了兒子一眼,他現在還不知道桃花的存在,只以為兒子又去江州的青樓鬼混了一晚上,他倒不是要責備兒子的這種行為,只是為其身體擔憂,怕王復酒色過度,有損元氣。

不過因為陳劍臣在,王大財主并沒有對王復多加責罰,說道:“復兒,你陪留仙說話,我去后面吩咐人做飯。留仙,一會你千萬要留下來用膳。”

陳劍臣腹誹:一會我萬千不要留下來……

王大財主剛走出幾步,忽地像記起了什么,對王復道:“復兒,我昨天不是叫你去請留仙寫個福字的嗎?字呢?”

王復打了個呵欠,搔搔頭,冥思苦想了好一會都無法想起那幅字究竟失落在哪里了。

看他的樣子,王大財主嘆一口氣,拱手道:“留仙,我看可能要請你再寫一幅了。”

陳劍臣回禮道:“舉手之勞,不必掛齒。”

王大財主搖頭嘆氣,出門而去。

王復又打個呵欠,問:“留仙,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他其實心里有些不爽,早上起來,正與桃花在床上火熱纏綿著呢,就被阿水趕來打斷,好生掃興,加上桃花有些埋怨,第一次便推了,不料老爺子又派阿水第二次來催,無奈之下,他只得趕了回來。

陳劍臣不動聲色,冷眼睥睨,道:“我想請拂臺兄去個地方。”

王復心不在焉問:“去哪里?”

陳劍臣一笑:“你隨我來就知道了。”

起身先行。

王復略一遲疑,還是勉強站起,跟著他走出去。

走出王府,來到村口外,王復拉住陳劍臣,低聲問道:“留仙,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

陳劍臣并不回答,一路走,帶著王復來到書楊村西面一個偏僻的山坳處才站定。

這個山坳,稀疏生長著一片小樹林子,很是幽靜。

見陳劍臣臉色鄭重,王復疑問:“留仙,這究竟為何?”

陳劍臣道:“拂臺兄,如果我告訴你,那桃花有問題,你信否?”

王復一怔:“有問題,有什么問題?”

陳劍臣一字字道:“她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王復下意識問。

“非鬼即妖!”

聞言王復先是一愕,隨即捧腹大笑:“留仙,枉你飽讀圣賢書,竟而如此胡言論語,謬已,荒天下之大謬!”

他隨即搖頭嘆息:“子不語亂力怪神,真不知你今天為何一派胡言。實不相瞞,桃花也跟著愚兄回來了,不過我怕家嚴發火,才讓她在外面的馬車里候著。如果你認為她是妖,現在我就可以帶你去見她。”

什么?

陳劍臣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想一巴掌把王復扇倒——此人精蟲上腦,竟到了如此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一下,原定的計劃全亂套,要重新安排了。

陳劍臣非常不喜歡這種突發事件,心里吃吃冷笑,直想一走了之,拂袖而去,道:“拂臺兄,你真好興致!”

王復歪著頭,忽問:“留仙,莫非你妒忌我抱得佳人歸而故意行此挑撥離間之計?”

這話一出,陳劍臣幾乎要放聲大笑。

但王復卻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臉色竟有幾分變了:“陳劍臣,你這可非君子之為。朋友妻,不可欺,安能有此齷蹉念頭……”

他越說越激動,額頭青筋都繃了出來:“我真是有眼無珠,認錯了你。從今以后,我要與你割袍斷交。”

陳劍臣冷眼看他,不置一言——果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桃花……”

王復正說得口水亂飛,猛地嘎然停止,因為他看到山坳外,一道妖嬈的身影出現,正一步三搖地走了過來。

“桃花,你怎么離開馬車走出來了。”

王復連忙迎上去。

陳劍臣不假思索,驟然伸手去抓住王復的后頸,把他扣住。

王復如今的身體可謂孱弱至極,被他老鷹抓小雞般擒住,根本掙脫不得,這一下臉色勃然大變,覺得剛才的猜測全部都是真實,交友不慎,引狼入室,悔怒交加,幾乎陷入一種竭斯底里的瘋狂狀態:“好你個狼子野心的陳劍臣,你想干什么,快放開我!”

一邊掙扎,一邊又沖走過來的桃花大喊:“桃花,你快走!”

如此時候,還想做個護法使者呢。

可那桃花根本不聽他的,依然一步步靠近,至三丈處,鈴鈴鈴,一陣異常急速的鈴聲尖銳地從陳劍臣身上響起來。

鈴聲一響,桃花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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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妖現

尖銳的鈴聲驟然激鳴,摩擦鼓動得耳膜發疼,不但桃花,就連狀若瘋狂的王復都一下子安靜下來,猶如被當頭捧喝了一般,兩只血絲滿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沉靜嚴肅的陳劍臣,好像第一次認識他,心中有莫名的驚慌悸動。

怎么啦,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一顆心慌亂地狂跳不止,幾乎要跳出胸腔來。

“拂臺兄,你且仔細看看你的桃花,是何等的貌美如花,賢良淑惠!”

陳劍臣的聲音平靜,沉毅,在這等關鍵時刻,少年出奇的清醒冷靜,紋絲不亂。

王復依言張望,就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桃花站在三丈外處,猶豫不敢靠前,一雙杏眼圓睜,死死地盯在陳劍臣身上,臉上神情變幻不定,但顯然很不正常,裹挾著震驚、畏懼、怨恨等等的復雜情緒。

她幾番作勢欲撲,卻又停頓住。片刻之后,其忽然咬牙徹齒地恨聲說道:“鈴鐺誤我,既無主人在場,我何懼之,且啖二子之心而去!”

說完,桃花伸出十指,只一瞬間,片片烏黑尖銳的指甲便從指尖處瘋狂長出,爾后舉手往自身上一劃,對中,自眉心割下,嗤嗤作響,隨即反手一拉,剝掉披在體表上的一層人皮。大吼一聲,現出一個青面獠牙的山魈原形,雙瞳似燈,利齒如鋸,森然伸出唇外,足有半尺長短。

“啊!”

王復看得魂飛魄散,褲襠一個激靈,臊味彌漫,活活被嚇出一大泡尿來。

陳劍臣把他放開,其頓時萎靡在地,幾乎全身都抽了,直如一灘爛泥,連指頭都無法動彈,口中大吐白沫,只是還沒有暈。

山魈暴怒非常,急撲上來。

陳劍臣此時其實非常緊張,脊背上早冒出一身冷汗,他還不及做出反應。鈴鐺聲急,本來揣在懷里的法器自動盤旋飛出,懸在半空中,體表有絲絲淡淡的金光激射出來,長眼睛般刺向山魈。

哧哧哧!

金光入體,仿若刀劍。

山魈受到創傷,渾身流出碧綠色的血液。但它異常兇悍,竟然不退,奮然撲身上前,誓要將陳劍臣碎尸萬段。

“王復誤我!”

勁風襲來,陳劍臣心里暗罵,生死時刻,全身繃緊,敏捷地飛身后退,堪堪躲避開去。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換了以前那副軟綿綿的身體,只怕早手腳酸軟,動彈不得,成為山魈的爪下冤鬼了。

山魈兇焰無匹,鈴鐺法器旋動得更是快速,猛然金光大盛,隱隱可見有各樣符文凸顯,流轉如水波。呼的,化為流星,猛然撞向山魈。

巨響震動,那山魈發出一聲慘叫,魁梧的半邊身體竟然被撞成碎片,血肉紛飛,掉得到處都是。可它并沒有死,雙足一頓,殘軀沒入地下,嗖嗖嗖,肉眼可見一道泥土翻涌的痕跡,往北面而去,很快就消失掉了。

土遁!

鈴鐺法器金光盡斂,重歸平淡,直愣愣掉到地上。

陳劍臣長吐口氣,忙上前撿拾起鈴鐺,見其體表上居然出現了好幾道裂痕,龜裂了一大片地方——這法器,竟隱隱有被毀的跡象。

不會吧……

陳劍臣大感意外,回想起來才感到害怕,如果這鈴鐺鎮不住山魈,自己豈不得要小命報銷了?

其實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盡量不讓自己置身險地的,畢竟敵我未明,理當小心。不料王復突然把桃花帶了回來,事情發生突變意外,打亂了原定計劃,這就不是陳劍臣所能掌握得了的。

又把山魈褪掉的那層人皮小心地收拾拿好,陳劍臣看著山魈逃遁的方向,回頭望了望似乎被嚇傻了的王復,負手悠悠然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拂臺兄,我想,桃花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留仙,留仙救我!”

一聲嚎啕,卻是回神過來的王復連滾帶爬沖過來抱住了陳劍臣的左腿。

陳劍臣哂笑道:“拂臺兄,你不是要和小弟割袍斷交了嗎?”

王復臉色發白,眼淚鼻涕口水齊下:“留仙,都是愚兄有眼無珠……”

看著他的樣子陳劍臣既好氣又好笑,道:“這么說,接下來的一切,你都完全聽我的?”

“聽聽,絕對聽!”

看見山魈現形,王復早被嚇得六神無主,如果神經稍稍弱一些,說不定已經昏迷不醒了。眼下他已把陳劍臣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奉若神明,就算陳劍臣叫他去吃屎,他也相信陳劍臣是為了他好。

“孺子可教也。”

陳劍臣扶王復起來,待其情緒稍稍平靜下來,才吩咐他此事絕不可聲張,回家后要閉門思過,安心讀書,聽候安排,期間不可出門一步。

王復雞啄米般點頭,一概答應下來,緊抓住他的手,兩眼婆娑道:“留仙,你是個好人。”

陳劍臣惡寒地甩開,心道:我當好人,卻幾乎把自己搭進去了,可見這世道好人真難當也……

休息整頓了一會后,兩人返回王家,盛情難卻之下,陳劍臣便留在王家吃午飯。好在男女有別,不用和王大小姐同桌。

膳后,陳劍臣借用王復的筆墨,寫了個“福”字送給王大財主,然后告辭回家,臨別時王復偷偷把兩錠銀元寶塞到陳劍臣手里。

陳劍臣老實不客氣,笑納了。

其實眼下他也有些忐忑,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辦?最好的結果就是希望慶云道長早日尋來,由他出面了結這一樁事情。

山魈負傷遁逃,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回來尋仇,留它在,始終是個后患。

陳劍臣離開后,王復立刻在家中大聲宣布,說“自己要提前準備科考鄉試,故須臥薪嘗膽,苦讀詩書;為表決心,從即日起,一切生活事務俱在書房解決,不出房門半步”云云。

聽到兒子破天荒般的宣布,王大財主又驚又喜,心想莫非這都是陳劍臣的敲打影響,從而讓兒子浪子回頭了?

應該如是,好女婿呀……

王大財主雙眼放光:此事該著緊點下手,莫要被別人搶走了。嗯,定下萬貫嫁妝,我就不信陳家不動心,哼哼!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4
第十五章:畫皮

夜,夜涼如水;窗外北風呼嘯,乍聽竟似有妖物在鬼哭狼嚎般,嗚嗚然,甚是刺耳……

陳劍臣輾轉反側,難以入寐——如果說慶云道長的出現,代表了這個世界不簡單中的一端;那么今天那山魈妖物的現形,則代表了另一端。

既有修士,又有妖魔;這個世界越發變得神秘莫測,迫切需要更進一步的認識了解。

此種感覺刺激而引人入勝,亦讓陳劍臣不得不打醒起十二分精神來,好生面對,以及,更加深入地思考出路。

必須要提高己身的能力了,光有一副強壯的身軀,仍是不夠……但能力從何處尋,學道?而或其它?

好幾個念頭掠過——

不知不覺間,陳劍臣在沉思中進入了夢鄉。

慶云道長的到來遠超預期,第二天中午時分,他就出現在景陽村中,陳劍臣見到他,大喜過望,立刻尾隨他往外走,一直走到麻子嶺上。

慶云道長刻意要躲開眾人的眼線,陳劍臣亦然。作為一個讀書人,和一個道士出家人走得太近,終究會引人非議。

慶云道長的臉色頗不好看,尤其當拿回鈴鐺法器時,更像被人砍了一刀般,嘴角都抽了抽,很是心疼:“妖孽敢爾,竟敢毀我法器,該死!”

看得出來,這枚鈴鐺對于他而言,并非等閑之物。

陳劍臣嘴一撇,這不廢話嘛,難道人家山魈會束手待斃?話說回來,還得怪其自信太滿,低估了妖孽的實力,幾乎讓陳劍臣都身陷險地去。不過這些話,只能腹誹,斷然不可說出口的。

“昨天我已得知法器受損,故而連夜趕來……”

聞言,陳劍臣心里又確定了幾分,鈴鐺法器肯定和慶云有著某種心神聯系,能息息相通,此當為道法之奧妙。

他又拿出那張已被撕破的人皮來。

慶云道長一見,拿過來看,道:“果然是畫皮。”

陳劍臣心一跳,假裝不懂地問道:“何為畫皮?”

慶云捋一捋胡須,問:“公子信不信世間存有妖魔鬼怪?”

“信!”

這不又是廢話嗎?都活生生在眼前出現了,不信是傻子。

慶云呵呵一笑:“公子可有興趣聽貧道詳說一二?”

“當然,求之不得,愿聞其詳。”

陳劍臣大喜,他正需要這些非比尋常的見識呢,慶云此言,正中下懷。

“世間萬物皆有靈,區別唯開竅否……”

慶云一開口就先抖了個包袱:“……動物開竅后可謂之‘妖’,草木開竅后可謂之‘精’,人死而冤魂不散,陰司脫籍不錄,是謂‘鬼’;諸如泥土巖石開竅,那就是‘怪’了……”

陳劍臣豎起耳朵聽,越聽越心驚:敢情這世間是妖孽叢生,群魔亂舞呀。

“當然,一般妖精鬼怪開竅不易,往往需要極長的時間;一來皆因它們無道法傳授,往往只能獨自領會感悟;一來它們本身靈智低下頑劣,難以體會天地法則。然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越逢亂世,越多鬼怪……”

說到這,慶云有意無意地掃了陳劍臣一眼。

陳劍臣一愣,眼下國家統治穩定,四海升平,何來亂世之說?莫非道長意有所指,指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這個疑問他并沒有突兀地問出來,可能慶云僅是順口而言。

“世有妖孽,是以有修士,有道法克之。當今天下,道門正統三分,一為天外蜀山;一為世外昆侖山;另一個,就是貧道的出身之地,海外嶗山——蜀山修劍;昆侖擅奇門法咒;嶗山主符術……當然,三山之外,另有一些修道門派存在,只是聲名不顯罷了。”

陳劍臣聽得茅塞頓開,只覺得眼界一下子就被擴展開來,飛天入海,逍遙天地,連忙正容施禮道:“原來道長出身嶗山仙門,小子好生敬仰。”

慶云呵呵一笑,一擺手:“貧道不過是嶗山一外院記名弟子罷了,方入門檻……我等修道,只為逍遙長生,但此路何其漫也,有開竅——陰神——金丹——元嬰——法相——人仙六大劫關境界,如今貧道僅為陰神修為而已。”

他娓娓道來,有心把道法之事說與陳劍臣知道,乃是特意要在陳劍臣心坎處植下一粒種子。其實妖精鬼怪同樣為修道,只是倍加艱難,難有大成之期。在慶云心目中,它們卻屬于“異類”般存在,不得承認。

陳劍臣果然聽得津津有味,受益良多。

“道法傳承,不傳六耳,不經筆墨,只憑意念點化。故而所謂口訣,所謂秘籍,盡是皮毛,不得精髓……”

原來如此,陳劍臣豁然明白,怪不得世間口訣秘籍多矣,而得道者萬中無一,卻是另有奧妙竅門;換句話說,沒有師傅點化入門,就算有口訣有秘籍,也不過盲人摸象,不得其門而入。

修道,大不易。如此看來,這世上真正的修道者數量絕不會多。

看說得差不多了,慶云適時而止,指著手里的畫皮道:“此物亦屬法器范疇,用人皮煉制而成,妖孽披之,可化為人形,借此顛倒眾生。嘿嘿,世人多愚,明明妖也,而以為美,可嘆可悲!而妖孽借此畫皮,就可迷惑男人與之交合,吸取精陽,壯大修為。”

陳劍臣點頭稱是,略一沉吟,剛想開口,表白一點小心思,那邊慶云卻似乎早有預料般先說了:“公子具慧根,明大義,有肝膽,人中之龍也;然書生意氣頗重,心神多羈絆,暫時卻不適合修道……”

被他一下子堵了話頭,陳劍臣便有幾分怏怏。

慶云看在眼里,自不點破——和陳劍臣說這么多,已算是一種點撥;一來以慶云的修為,根本無法行點化之事;二來修道者一入道門,即脫紅塵。什么天下興亡,什么百姓疾苦,幾乎都是不管的。這要管,那要管,那就不是修道,而是做官了。至于降妖除魔卻得另論,畢竟那脫離了凡間范疇,屬于修道者和“異類”間的斗爭,只是打著解救百姓的幌子而已。

而在慶云看來,陳劍臣的性格明顯不符合第二條修道要求——至少目前不符;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公子,貧道有一師叔寄居江州,道號‘廣寒’。其道法高深莫測,乃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不過他一向行為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我都不曾見過真容……嗯,公子真有心問道的話可留心一二。若有機緣造化,或可拜入廣寒師叔門下。”

這算不算柳暗花明?

陳劍臣暗暗記住了。

“公子,那山魈妖物負傷逃遁而去,若置之不理,日后必會再度為禍人間,故貧道欲親自去剪滅之,你可有興趣同行一觀?”

陳劍臣笑答:“愿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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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妖蹤

陳劍臣愿意跟隨慶云走一趟,自是為了大開眼界,親眼目睹修士降妖除魔的盛況;而看慶云的態度,自己并非完全沒有修道的機緣,不過還需要一定的磨礪,或者感悟而已。

換個角度看,如此也好。如果真入了套路,自己被慶云收為徒弟,即時要背井離鄉,隨對方云游天涯,屆時自己能否狠下心來棄母出走還真不好說。

陳劍臣重情義。

這一點慶云絲毫沒有看錯,說錯,但修道最忌諱的便是情義,做不到清心寡欲,靜情無為,如何能修煉出一點道心來?

沒有道心,就算開了竅,道行也是裹足不前,難有寸進。

只見慶云從懷里掏出兩道黃符,有一尺長,上面龍飛鳳舞地描寫著不辨意義的文字符號。和市井上銷售的尋常符咒不同,符上的那些符文朱紅發亮,熠熠有光,形體流暢自然,渾然天成,活靈活現,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充滿了法力,可不是裝樣子的廢紙。

慶云往自己右腿貼了一符,另一張則貼到了陳劍臣的腿上。

陳劍臣問:“道長,這是何物?”

“風遁符,趕路之物,雕蟲小技耳!”

陳劍臣聽得郁悶:對你而言是雕蟲,對我可不是雕龍了么?省起一事,好奇問:“前日在山上,道長神出鬼沒,那又是什么法術?”

慶云沒有隱瞞,笑道:“名曰‘縮地成寸’,不過該術頗費法力,而且不能帶人。”

陳劍臣哦了聲,不再多口。

貼好了道符,慶云做個架勢,口中念念有詞:“東風借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手指一點,貼在兩人腿上的道符,那些朱紅色的符文頓時發熱放光,有光芒閃耀;下一刻,陳劍臣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飛奔起來,直如騰云駕霧般,雙足不用沾地就往前方快速移動。

他嘆為觀止,耳邊風聲呼呼,兩旁的樹木在飛快地倒退。陳劍臣本想睜大眼睛仔細看看,無奈身體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刮得面皮生疼,眼皮幾乎都睜不開來……

“到了!”

仿佛只是片刻,或只是一瞬間,陳劍臣的身體戛然而止,聽到慶云說到了,連忙抬眼四顧,見到此地正是昨天與山魈拼爭的山坳處。

風遁符,果然名不虛傳。

陳劍臣往腿邊上一看,卻見到那道風遁符無風自落,掉到地上,幾乎同時,整張道符發生變化,通體顏色迅速黯淡下來,有風一吹,居然化為齏粉,四散而飛,再無跡可尋了。

原來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怪不得慶云說雕蟲小技……

縱然如此,此符的功能作用對于陳劍臣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的。話說,等會要不要開口問道長討幾張來防身?

陳劍臣心里打著小算盤,那邊慶云已經目光如炬地四面顧盼,同時他的鼻子一聳一聳的,仿佛在嗅聞著什么。

過了一會,慶云道長冷聲道:“原來是一只修煉百年的山魈,有蠻力,怪不得能損壞我的法器。”

這事兒陳劍臣插不上嘴,只能聽著。

“公子,你且在這里等候,待貧道去捉妖。”

陳劍臣點頭答應,道士已經不見了身影,想必是追蹤山魈而去了。

今天陰天,甚冷,看天空滿布云層的樣子,似乎又要下雪了。

陳劍臣站在原地等候,一雙眼睛則機靈警惕地四下注意著。

約莫一柱香時間,慶云回來了,空手而回,口中道:“好狡猾的山魈,不在那一邊,卻往這邊走了。公子,請隨我來。”

于是慶云在前,陳劍臣在后,一前一后地走著,最后一直來到書楊村,來到了王府的門外。

慶云抬頭一看,道:“就在這里,好重的妖氣。”

陳劍臣一愣:不會吧,那妖孽果真冤魂不散,死纏住王復了?

當下說道:“道長,我認識這戶人家的主人,不如讓我先去問個明白?”

“好,公子小心。”

陳劍臣走上前去,王府的家丁認識他,馬上進去通報,很快王大財主就迎了出來——不過相比昨天的一臉笑瞇瞇,現在則是愁眉苦臉的,眉頭緊皺。

“伯父,這是……”

陳劍臣疑問。

王大財主唉聲嘆氣:“還不是復兒,昨晚突然發病,冷熱交替,面青唇白,飲食不進,只一夜之間,就只瘦得剩下一副骨架子了……我已經尋了好幾個郎中來看都無法診治,老朽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如果有什么三長兩短,那如何是好……”

說著,眼淚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陳劍臣一聽,立刻就知道事非尋常,敢情那桃花真是念及“一夜夫妻百日恩”,不肯放過王復,順口便道:“伯父,莫不是拂臺兄撞邪了?”

王大財主一聽,一個激靈:“說著還真像那么一回事?這下完了,該如何是好?”他一下子跳起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如果只是發病,還有救治的希望,可中邪就手足無措了。

陳劍臣不動聲色,道:“我剛才在外面遇到一個道士,似為高人,不如請他看一看?”

“請!馬上請!多少錢都請!”

心肝寶貝獨苗兒子有事,王大財主什么都不顧了,抓到根稻草,都當著可以救命,立刻和陳劍臣出去,把慶云請了進來。

慶云道長只是禮節性一稽首,很干脆就來到王復書房所在的院子中,鼻子一嗅,道:“果然在這里。”

王大財主緊張得滿頭大汗,還來不及多問,慶云又道:“貧道做法,不喜人觀,你們全部出去外面等候,不過陳公子可以留下來幫忙。”

聞言,雖然憂心忡忡,但王大財主還是依言辦事,把一干閑雜人全部叫出外面,將院門關住,不許任何人進去干擾,他則在門外走來走去,求神拜佛祈求兒子沒事……

院子內,為免被禍及池魚,陳劍臣靠后站在門口處觀看——只見慶云把竹竿招牌放到一邊,腳踏七星,手持桃木劍,指著書房作雷霆大喝:“大膽妖孽,竟敢損我法器,速速出來伏誅受死!”

言畢,書房中頓時有異響聲起,不類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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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除妖

聽到那磨牙般的聲音,陳劍臣汗毛倒豎:莫不是王復已經被山魈吃了吧……

慶云道長卻不由分說,信手一拈,手指間夾住一張半尺長短的道符:“天地無極,神雷借法,敕!”

一揚手,道符一個飄忽,倏爾鉆進了王復的書房中。

幾乎同時,房內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隨即那山魈現出原形,一頭撞出門來,把房門撞得稀巴爛。

看見庭院中站立的慶云,山魈神情凄惶,嗷嗷哀叫著很是畏懼,掉頭就想找路逃遁。

“哪里走!”

慶云叱喝,手中驟然又多了三張道符,往桃木劍上一拍,口中念念有詞,粘貼在桃木劍上的三道符驟然焚燒起來,火焰獵獵——

“疾!”

嗖嗖嗖,道符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打在山魈身上。

砰砰砰!

三朵火花激射,一股燒焦了的惡臭味隨之散發出來。

山魈喉嚨里發出嗬嗬然的慘叫,在地上痛苦地滾動著,但只滾了片刻,便被符火焚為一堆灰燼,風來一吹,消失于天地間。

——整個除妖過程,一如想象中那么干凈利索,不費周折。

縱然如此,陳劍臣依然大開眼界。慶云驅符的技術真是出神入化,非常嫻熟,而他身上的道符仿佛取之不盡,且各有用途,威力奇大。

如果……

除掉山魈,慶云拿回竹竿招牌,很干脆地道:“此事已了,貧道告辭。”

他告辭的意思就是越墻而走,不和王家的人告別——至于收取酬勞之類,慶云哪里看在眼里?真正的修士從來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倒不是說他們不用錢,而是當他們要用錢的時候,足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拿到,何須去靠著去做苦力賺取?

修士,修的就是逍遙,俗世規矩,不加于身。

陳劍臣道:“道長,你的這些符可否送一副給我?”這時不提出要求,就難尋機會了。

慶云呵呵一笑:“公子非道中人,不具法力,這些道符卻無法驅使……嗯,我這里有護身符一道,遇到邪魅之時倒可以發光預警,且送給你吧。不過此符僅能報警一次,完后將化為灰灰。”

說著,遞過一枚折疊成三角形的桔黃色道符。

陳劍臣接過,立刻貼身放好——雖然無法驅符,但有這么一道護身符在身,也算是一道保險了,只可惜依然是一件一次性消耗品。

慶云展開縮地成寸的手段,倏然而去。

這一走,卻不知他日是否還有相見的機會了……

陳劍臣倒有些不舍,他對慶云的印象相當不錯,這個道士,甚至可以說是他的一位指路明師,讓他更清楚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

“留仙,留仙你終于來救我了……”

有氣無力的聲音從書房傳來,卻是一個骨廋如柴的人兒在地上爬著,很吃力地爬了出來,看見陳劍臣,立刻激動地叫起來。

若不是聲音熟悉,陳劍臣根本認不出他就是王復——他竟然沒死,只是差點被吸成了個人干。

“拂臺兄,你怎么變成如斯模樣了?”

陳劍臣故作驚訝狀。

王復抱著陳劍臣的小腿,嚎啕大哭,哭得哪一個叫肝腸寸斷,死去活來:“留仙,你不知道,愚兄苦也……嗚嗚嗚……愚兄昨晚被那妖孽糟蹋了一晚上呀!禽獸,真是禽獸,一刻鐘都不肯讓我休息!嗚嗚嗚……”

一邊說,眼淚鼻涕嘩啦啦地留下來,混合在一塊,再加上一副形容枯槁的身體,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陳劍臣倍感唏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這,或者就是對于王復好色的一個大大的懲戒吧。雖然,差點沒把他懲戒死掉。

對于王復昨晚的悲慘遭遇,陳劍臣無心追問詳情,不過也可以猜想出來,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說,就是王復被上百人輪了,而且對象個個都是彪形大漢的體格!

當下說道:“拂臺兄,那妖孽已經被請來的道長高人出手除掉了,從此以后,你自可高枕無憂。”

“是嗎?”

王復驚喜地差點要蹦起來,這一動作太大,太費力氣,他本來就虛弱到了極點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兩眼一翻白,一下子暈了過去。瞧他的樣子,大病一場逃不掉了。

陳劍臣搖頭一嘆,打開院門,把王大財主讓進來。

王大財主一看見倒在地上的王復,立刻緊張地沖上前抱住,后來聽陳劍臣解釋才稍稍放心,仔細一看,寶貝兒子雖然暈迷不醒,但呼吸均勻,氣色明顯有所好轉。

很快,王復的妻妾都哭喊著搶了進來,吩咐下人把王復小心翼翼抬出去安置。

王大財主驚魂稍定,問陳劍臣:“留仙,那道長高人呢?我要向他拜謝,酬以金銀。”

陳劍臣回答:“那道長乃世外高人,除妖之后,已經走了,我留他不住。”

聞言,王大財主感嘆不已。

因為這件事,王家上下鬧得雞飛狗跳,亂糟糟的,根本無心待客;而陳劍臣更無意久留,很快就告辭回家。

他來得迅速,歸途卻只能步行。

寒風呼嘯,天色愈加陰沉,昏昏然,仿佛傍晚時分。

陳劍臣望了望天,臉色一緊,把身上的棉衣裹實了趕路。

如斯天寒地凍的天氣,路上幾無行人,很是冷僻。約莫走了兩里路,前面路口終于迎來個人,身材高大,手里還拿著一壺酒在喝,以酒驅寒。

當兩人相向越走越近,陳劍臣很快就認出了對方——阿三,竟是那天晚上被他一巴掌扇跑的潑皮阿三。

在兩人擦肩而過之時,那阿三抬頭掃了陳劍臣一眼,眼神有些異樣。

陳劍臣卻不理會,只顧走自己的路,但走著走著,他感覺不妥,微微回頭一瞥,果不其然,那阿三掉回頭,悄悄地跟在了后面,手里,似乎還拿著一柄刀刃。

“乘四下無人,要對我下手,報一巴之仇嗎?”

陳劍臣嘴角微微一撅,露出一抹冷笑——在這個世界上,并非只有妖孽才會害人;有些時候,人害人更甚,更加防不勝防,故曰:小人似鬼;惡人猛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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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惡人

北風呼呼,忽而有白茫茫的雪花飄落——這一場雪,畢竟沒有等到晚上便急不可待地飄落下來了。

雪花落在陳劍臣的臉上,冰冷冰冷的,但他的心,卻更加冷。

“阿三,你敢冒犯于我,難道不怕枷號三十天么!”

陳劍臣霍然回首,劍眉一揚,一聲叱喝,中氣十足,仿佛憑空打了個霹靂——在天統王朝,秀才屬于有功名在身的人,即使只處于特權階層的最下層,但對于一般平民百姓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而且朝廷有律法規定,平民冒犯秀才,要處于枷號三十天的刑罰。

所謂“枷號”,就是犯人戴著木枷,套住脖子,再套住雙手,然后跪拜在官府衙門外示眾。那套頭的木枷往往重達三、四十斤,戴得久了,頸脖都會被套壓得抬不起來。如果時間過長,甚至能活活把人給壓死。

陳劍臣便依仗這一點,先給對方一記棒喝,看他會不會知難而退——

被他一喝,后面的阿三聳然站定,臉上神情變幻不定;須臾一咬牙,面相猙獰地道:“把你殺了,誰知道是我干的?”

這句話一出口,陳劍臣就知道此事再無回旋,凜然道:“好膽!”

阿三箭在弦上,卻是不顧一切了,大吼一聲,手中果然把持著一把半尺長的匕首,惡狠狠沖上來。

他這也是在酒意催發之下的惡向膽邊生,要趁四下無人,把陳劍臣結果了,然后將其尸首拖到那邊的森林里給虎狼吃掉,這樣,誰都不知道是他干的。其一向為潑皮,有兇性,如今天賜良機,哪里肯放過?

見他沖來,陳劍臣沉著冷靜,間不容發之際猛然閃避開來,然后反手一掌甩出。

不偏不倚,迅猛無比地一掌打在阿三的臉頰上。

阿三一個踉蹌,眼冒金星,只覺得半邊臉都麻木了。相比麻木的臉,他的內心卻震驚得無以復加——陳劍臣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秀才嗎?為何反應能如此迅猛敏捷,力道如此雄渾,竟如武夫!

陳劍臣卻不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個箭步上前,飛腳踹出,正中阿三胸口——這一腳,猶是前世苦練多年的身子,都無法完成得如此漂亮!

阿三一聲慘叫,手中匕首掉落在地,人則橫飛出去摔到丈余遠,只覺得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出,濺在薄薄的雪上,觸目驚心。

這一腳,把他的兇性都踢飛到九霄云外,掙扎著爬起來,磕頭砰砰響:“陳相公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相公饒命!”

陳劍臣冷哼一聲,同時大感解氣——記得很久以前,在另一個時空,他看過一則寓言故事,說的是某地有座廟,廟前有條水溝。這一天,有個人打這兒路過,看見水溝太寬不好走,于是就把廟里供拜的神像搬出來橫在溝上,當作橋一般踩著,揚長而去。

后來又過來一個人,見狀嘆息說:“怎么能這樣褻慢神靈呢!”連忙把神像扶起,虔誠地用衣袖仔細拂拭干凈之后安放回廟里的神座上,再恭恭敬敬地叩拜一番才離開。

這人走后,廟里的小鬼對大王說:“豈有此理!要不要降禍懲罰那家伙?”

大王答:“當然要!就給后來的那家伙一些苦頭吃罷。”

聞言小鬼很吃驚:“不是該懲罰前頭那人嗎?后頭這人對您可是畢恭畢敬的!”

就聽大王說:“前頭那個是惡人,我們拿他有啥辦法?收拾后頭這個可容易多了。”

——由此得知,鬼神都欺軟怕硬,更何況凡人?

陳劍臣急著要趕回家,倒無心揪阿三見官,相信這一次后,對方再不敢弄什么花招了,當下冷聲道:“阿三,你好之為之。”

說完,拂袖而去。

等他走遠,阿三才敢摸索著坐起來,只覺得胸口劇痛,不知骨頭斷了沒,天寒地凍的,他額頭居然在冒冷汗,暗叫倒霉:有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陳大秀才倒好,直接拳腳相向,兩招就把道理說得明明白白的了。

這還是秀才么?哎,自己惹不起他……

阿三吐一口帶血的口水,但腦海里一個老大的疑問始終揮之不去:以前可從未聽說陳劍臣具備武力的,難道其中有什么關竅……唉,不管了,反正日后躲得他遠遠的就是了,自己也是被豬油蒙了心肝,竟敢對他下手,何苦來著?

他晃了晃腦袋,正想離開,猛然聽到身后有一陣粗急的喘氣聲傳來,大感驚訝,回頭一看,幾乎要被嚇得叫出聲來——

原來不知什么時候,一匹烏光油亮的巨狼竟然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后三尺處。

這狼長得體型彪悍,毛皮漆黑如墨,耳朵長而尖,一雙大眼兇光畢露,大嘴一裂,登時露出滿口尖銳交錯的獠牙。

“畜生,滾!”

阿三吃了一驚,急忙在地上抓起一小塊石頭扔過去,然后趕緊爬著去找掉落的匕首。

他丟出去的石頭偏掉了,沒打著黑狼一根毫毛,黑狼發出一聲低吼,猛然飛撲上來,一下子把阿三撲倒。

阿三本來也算身強力壯,只是眼下有傷在身,手腳的力量以及敏捷度都大打折扣,被巨狼按捺住,竟然掙扎不脫,他心中驚懼交加,急忙大喊救命。然而此時陳劍臣早已走遠,附近更無第二個人在,哪里還有人來搭救他?

慌亂之間,黑狼覓著一個破綻,一口咬在阿三的胸口處,尖牙入心,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傳來,阿三頓時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四肢發軟,眼神漸漸渙散——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喪命于狼吻之下……

啊嗚!

天空陰沉,白雪飄舞,但見那匹巨狼人立而起,仰天發出一聲嗥叫,那森森的巨嘴上鮮血淋漓,十分可怖。

叫完,黑狼竟就這般用兩只后肢立地,好像人一樣甩開步子,邁步向前方走去——它走得方向,正是楓山;而在它身后,一具被開膛吃掉了心肝的尸首血流滿地,一動不動地躺在哪兒,任由雪花覆蓋下來。

此時的雪,下大了……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6
第十九章:白狐

夜深似海,萬籟俱靜,唯有雪花簌簌的飄落聲,到了明天,定然會是一片銀裝素裹的白茫茫世界……

景陽村,一片漆黑,獨得陳劍臣的書房處有一絲燈光微微地透出——和其他人不同,陳劍臣總是睡得比較晚,并且不惜燈油;每當這時候,別人都以為他還在挑燈苦讀呢,但其實,他往往都只是在發呆而已。

今天晚上,他同樣在發呆。

在過去幾天,陳劍臣經歷了堪稱驚險荒誕的事情,讓他幾乎顛覆了對于整個異時空的認識,他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消化這一切——就說白天之時,面對企圖謀害自己的阿三,陳劍臣就動了強烈的殺機,差點要下手將對方做掉,最后只是因為某些顧忌而放棄了。

其實自穿越來,隨著時間推移,在言行舉止上,他已慢慢消除了很多以前的習慣痕跡。這是一種必然的趨勢,人活著,就需要適應新的環境。

當然,陳劍臣的本心并沒有發生什么變化。譬如,他依然一如既往的厭惡八股文,讀不進四書;在他看來,這個位面里所謂的圣賢書——四書里竭力鼓吹的道理思想,實在陳腐不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革盡人欲,復盡天理,方始為學……”

滿篇都是類似的封建綱理倫常的生硬說教,不外乎就是想把天下的百姓都訓成順民罷了。

這不是真正的儒,或者說,不是陳劍臣心目中的儒,而是被閹割曲解了的!

是以,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打心底里就有抵觸;既有抵觸,哪里還能讀得進去?接受得了?

不過諸種逆反的想法念頭,陳劍臣目前是不敢有絲毫透露的,只得深埋在心坎內。況且眼下對他而言,秀才功名的身份等若一張護身符,棄之不智。

但這始終不是長久之法,過年后學院開學,在學習期間,如果做不來那些死板僵硬臭烘烘的八股文,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來——這個問題讓人頭疼,而屈起手指數日子,似乎為期不遠了。

哎……

陳劍臣謂然一嘆,起身,披著衣服在房間內踱步。

懷內驟然有輕微聳動,他臉色一變,伸手一掏,把慶云贈送的護身符拿出來。就見到護身符通體發光,瑩瑩一團。

慶云道長說過,如果護身符發光預警,則表示有妖孽靠近。

不好!

陳劍臣暗叫一聲,但還來不及反應,南面的窗戶便被掀開了一條縫兒,嗖的,一只潔白的小狐貍溜了進來。

陳劍臣其時已經操起了一張椅子,剛想砸過去,待看清楚對方才生生忍住了——居然是它!

只見白狐在房間站定,人立著,舉起一對前肢作揖,然后溫順地一拜到地去,嘴里發出輕輕的叫聲,似乎在說“不請自來,還望見諒”云云,倒像個犯了錯的小女孩兒。

陳劍臣看見,啞然失笑——他并非那些迂腐僵化之徒,更知道妖也是會分好壞的。這只狐貍精知恩圖報,乖巧精靈,甚得陳劍臣好感,還準備著有時間去楓山一趟,看能否與其再遇呢,沒想到它自己跑來了——

于是,他緩緩放下椅子,好奇地打量著白狐。

說起來,陳劍臣在楓山上救了對方一命,可對方也送了一枚神奇果子來,讓他短期內脫胎換骨,從而能夠在今天一舉將潑皮阿三制服,大步趟過一難——于某種意義上說,幾乎也等于是白狐救回了他一命!

一命換一命,什么恩情都足以抵消掉。

問題是,這三更半夜,大雪漫天的,這神秘的白狐找上門來有什么事?

“唧唧唧……”

白狐舉起兩只爪子比劃,嘴里不停叫喚著。只可惜陳劍臣視聽得一頭霧水,半點都弄不明白對方要表達什么意思。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

交流,是個大問題!

折騰了好一會,看見陳劍臣依然搖頭,不知所謂,小白狐似乎有點急了,左右環顧,忽地很麻利地搬過一張椅子,放在桌子邊上,然后躍上去。

在椅子上,它先是很恭敬地朝陳劍臣做了一個禮,才人立著,伸出右前肢去拿書桌筆筒內的一支毛筆。

這支毛筆,是以前陳劍臣所用之筆。不過后來,自從他習慣了辟邪筆后,那支筆就很少用了,便閑置在筆筒內。至于辟邪筆,每次用完后,陳劍臣都會清洗得干干凈凈的,放回專門的筆盒內裝好。

拿好了筆,小白狐又在案上取過一張白紙,小心翼翼地鋪開在桌子上,隨即其聳身凝神,態度一絲不茍地,開始提筆在白紙上寫字!

陳劍臣看著,幾乎連下巴都要驚詫得掉了下來——這個小白狐,它居然會寫字!

這種情形非常的空靈玄妙,給予陳劍臣一種異常強烈的觸動感,觀其態度架勢,簡直就像一名知書識禮的小女孩子正在認認真真地做功課一般。

“小狐見過恩公!”

六個娟秀漂亮的小楷字很工整地出現在白紙上,一目了然,清楚分明——這一手字,絕對練過不少日子的。

陳劍臣不禁拍手叫絕,迅速穩定住情緒,眨眨眼睛,很新鮮好奇地問:“你到底是什么來歷?”

白狐又提筆刷刷地寫道:“小狐居住在楓山后山臥松洞中,因有機緣,開了靈竅,學得道法,如今乃陰神境界修為。”

這個陳劍臣懂——他聽慶云說過修道有六大境界,分別為開竅、陰神、金丹、元嬰、法相、人仙。

慶云道長本身就是陰神修為,和白狐一樣。

所謂陰神,其實就是靈魂出竅,肉眼凡胎基本無法看破。但這個狀態極為脆弱,比如說不能見陽光,不能經受強風,不能接觸飽含陽剛之氣的鮮血……諸如此類,很多禁忌。一旦犯禁,很可能靈魂就會被打散、消亡,最后只能剩下一具身體空殼,形如行尸走肉。

因此,一般情況下,修道者都不會輕易陰神出竅,以免造成不可預料的可怕后果。

白狐現在已有陰神修為,如果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修煉出了金丹,即可變化成人身出來——對妖而言,能變化人身算是非常高的道行了。

陳劍臣精神一振,他現在一點都不害怕,白狐不能言卻能寫,有了這個交流手段,他就能從對方那里得到很多想要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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