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穿入聊齋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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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90p1c53 2012-4-24 09:0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5 233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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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嬰寧

書生仗劍走天下,夜有狐媚敲門來……

哦,似乎小白狐是不請自來,翻窗而入的。

當下陳劍臣整理好思路,開始詢問,把諸多問題一一問出。很快,他就得到了滿意的答復——

白狐本是居住在楓山后山的一只小狐貍,三年前在一次游蕩中意外發現了一間洞穴——“臥松洞”。

此地以前原是一間人類修士的閉關洞府,洞府下面的地底處長有一截靈脈,靈氣充沛,很適合修行。

那修士出身昆侖,道號“一葉知秋”,已是金丹修為,只是沖擊元嬰未果,壽元斷盡,坐化而亡。不過他在洞中留下了道統,把一股意念融進一枚丹藥之中,算是薪火留傳了。

小白狐進入洞中,誤打誤撞之下吃掉了丹藥,得到意念點化后,就此開竅,具備了靈智,不復渾渾噩噩的模樣。

——自己的道統被一只狐貍繼承,那一葉知秋只怕也是始料不及的。

小白狐通靈后,同時發現修士所遺下的《昆侖玉清法咒》一卷,為了修習該道法,它開始頻頻下山,到外面偷學人間語言文字;而每到晚上,它就專心打坐,吸收月亮之精華,苦心修煉。

功夫不負有心狐,在短短兩年時間,白狐就學會了讀書寫字,并突破到“陰神”的境界。

可以說,如無意外,白狐將在臥松洞內一直苦修下去……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在半年前,不知從哪里冒出一頭狼妖,出現在楓山后山。

狼妖發現了小白狐,以及臥松洞的存在,兩者間很快就展開了一番爭奪洞府的戰爭。它們修為相當,可實質上陰神境界的修為并不能提供太大的實戰幫助,決定勝負的還要看它們的本體實力。

毫無疑問,狼妖穩壓住白狐一頭,在多次的戰斗中俱占據上風——于是,就有了那一天小白狐負傷逃跑,幸虧得到陳劍臣出手相救的一幕!

聽到此處,陳劍臣總算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而如今白狐之所以連夜跑來找陳劍臣,卻是因為在三個小時前它和狼妖之間又爆發了一場激戰,它身負內傷,不敵而逃,臥松洞自是被狼妖占領了。不但如此,對方還要趕盡殺絕。

走投無路之下,白狐只得來投奔陳劍臣,暫時避避風頭,養好傷后再作打算。它之所以不選擇遠遁他方,一來不舍得放棄臥松洞——天下雖大,但生有靈脈的地方鳳毛麟角,十分難找。就算有,也基本有主的了;二來那卷《昆侖玉清法咒》也被狼妖搶走了,這卷道法對于白狐而言非常重要,無論如何,它都會想方設法拿回來……

——原來,它是逃難來的,看來妖也不好做呀。天地蒼茫,卻是處處都有斗爭。

收留白狐,陳劍臣沒有多做猶豫,一口答應了;白狐很是歡喜,又是作揖,又是磕頭的。

話題說開,氣氛更加融洽,一人一妖居然出奇的有不少共同語言——期間陳劍臣又問起,白狐送來的那枚果子有什么名堂。

小白狐回答:“那叫‘大羅果’,生于深山大澤,很是罕見,十年一開花,十年一結果,并往往一株樹只能同期結出兩枚果實來,還會有兇獸盤守,甚為難得;其果有奇效,人服之,能伐毛洗髓,從根本上改善體質……”

它并沒有詳細說采摘的過程,不過肯定充滿了艱險。白狐甘冒兇險,取果報恩,光從這一點看,已經勝過不少俗世中人。

以前陳劍臣也算飽讀詩書,尤其偏愛志異類古典小說,對于那些蒙得狐媚青睞的窮書生頗有幾分羨慕,紅袖添香夜讀書……那么現在,自己算不算是躋身其列了?

收留小白狐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最大的擔心是那狼妖會不會追殺而至,一直殺到陳劍臣家中來?

不過轉念一想,陳劍臣便覺得自己多慮了:狼妖雖然通靈,但它也不過陰神修為,最大的憑仗只是一副強悍的身體。就算它再兇狠,始終是一頭狼而已,如何敢沖進人類的村莊里來逞兇?更何況,景陽村可是有好幾戶獵戶的,陳劍臣的鄰居張老三就是一把好手,據說以前還曾獵殺過一頭猛虎。

如斯情況,狼妖敢來,徒然送死耳。

想通透這一層,陳劍臣寬下心來。

至于平時關于小白狐的安置,可以讓它藏匿在書房的旮旯之中,外人根本無從發現——這個保密措施必須做到位,否則被人知道了,傳揚出去,可是天大不得了的事情。別的人可不會像陳劍臣這般見多識廣,開明通達的。

其實這一點無需他多說,小白狐伶俐機靈,自是會注意。

咚咚!

有敲門聲,阿寶細細的聲音傳來:“留仙哥,你還沒睡嗎?”原來她起身如廁,看見書房里的燈火還亮著,便敲門一問。

——此時已是子時,陳劍臣平時是絕不會這么晚還不休息的。

陳劍臣道:“快了。”

聽到他的聲音無礙,阿寶頓時放心,心想留仙哥讀書真是用功,明天應該要多買些骨頭以及藥材回來熬湯,補一補他的身子。

這般想著,躡手躡腳走回房間去。

陳劍臣并無絲毫倦意,又和小白狐交流了好一陣,進一步了解到許多關乎道法的情況——這些問題他沒有時間向慶云道長請教,白狐所知所學比起慶云來當然不及,然而當陳劍臣的啟蒙老師還是綽綽有余的。

由此陳劍臣也知道了許多關乎妖類的情形。它們開竅通靈之后,大體的發展方向有兩種,一是掌握到道法的,可以通過打坐調息,以及呼吸天地日月精華而增加修為。此種形式,非常正統,幾乎和人間修士無異,但很是罕見;另一種則是走邪門外道,靠吸取人類精陽生氣而提高境界。

吸取精陽生氣的方法多種多樣,吃血肉心肝等俱流于下乘——化身美女,通過交合的形式謀取屬于中等,很大眾化——還有更厲害的,則是采取作法的高明手段掠奪……

交談完畢,陳劍臣看見白狐神態怏然,想必有傷在身,不能寫太久的字,便準備讓它去歇息。

白狐忽而提筆在白紙上寫道:“公子,小狐自開竅以來,還沒有名字,請公子賜名。”

陳劍臣哦了聲,略一思索,有了主意,道:“嗯,不如就叫做‘嬰寧’吧。”

拿過筆,在白紙上寫下這個名字。

白狐看見,甚是喜歡,雀躍不已,作揖鞠躬而感謝。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7
第二十一章:狼來

一夜無事,第二天陳劍臣一如既往地一大早就起床,正看見房間角落處,嬰寧在閉目打坐——它開竅通靈,學了道法,能吞吐天地靈氣,一有時間,便打坐修煉,只爭朝夕,因此而廢枕忘食,不計時光。

修道修道,修的,本是寂寞。

陳劍臣沒有驚動它,悄悄出了房門。

阿寶早早就起來做好了早餐,頗為豐富的樣子——陳劍臣從王復那里拿到的兩錠銀元寶都交給了莫三娘。莫三娘一見,大吃一驚,她可從未有見過這么多的錢,忙問從哪里得到的。陳劍臣回答道,是王大財主請他寫字時給的潤筆。

莫三娘并無疑問,歡天喜地收了,給阿寶買菜的花銷額度一下子提高了五成。

——自阿寶住進陳家,她幾乎搶著負責了所有的家務事,忙里忙外。尤其她能做得一手好菜,當真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賢惠得不得了。

家有阿寶,如有一寶。

陳劍臣贊不絕口,不過每當他一贊,阿寶就臉色紅撲撲的,甚有羞意,既羞且喜,明麗不可方物。

吃完早餐,陳劍臣回房中,問嬰寧要吃什么。

嬰寧回答:“小狐自開竅得法,便不再肉食,間或吃果子飲清水即可。”

聞言,陳劍臣哦了聲,就想出去弄點水來,忽然聽到外面獵犬狂吠,人聲噪雜,似有事情發生。

聽到兇狠的狗叫,嬰寧條件反射地身子一抖,靠近陳劍臣這邊來。

陳劍臣一皺眉,安撫幾句后走了出去,看發生了什么事。

只見村中人聲鼎沸,不少人聚到一起,嚷嚷著。

陳劍臣來到,村民們紛紛向他打招呼,讓開道來。

“發生了什么事?”

就聽到張老三說:“陳相公,村子里昨晚來了狼,把李阿大的一頭山羊給吃掉了,只遺留下一地的血。”

果然見到圈子中那李阿大坐在地上,聲淚齊下地哭訴著——對于他家而言,一頭山羊價值不菲,被狼叼著吃掉了,便如心頭上被挖了一塊肉,心疼無比。

陳劍臣一個激靈,忙問:“怎會這樣?”

張老三道:“也許是天氣寒冷,大雪彌漫,狼在深山中難以覓食,所以就會跑出來襲擊家畜……以前類似的事情也有發生,這不,我就要和水生火旺他們出去狩獵了。不把這些狼殺死,或者趕走,它們就會守在村外,等入夜再跑進村子里來作惡。”

雖然張老三說往年也有狼入村吃牲畜的事情發生,但不知怎的,陳劍臣心緒頗感不寧,總覺得此事不簡單,很可能和嬰寧所說的那頭狼妖有關……

他了解清楚一些情況后,回去告訴嬰寧。

嬰寧在白紙上寫道:“我也覺得是狼妖,它不敢公然入村,便尋些:牲畜下口,制造滋擾,尋覓機會。”

陳劍臣沉吟不語。

嬰寧又寫到:“公子,都是小狐惹的麻煩,如果我離開就沒事了。”

陳劍臣呵呵一笑,道:“現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就安心住在這里就好了。”

黃昏時分,出去獵狼的一干獵人都趕著狗回來了,他們一無所獲,搜遍了村莊周圍方圓數里的地方,并沒有找著狼活動過的蹤跡。

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幾家獵戶馴養的都是經驗豐富的獵犬,狩獵無數,如果狼出現過,肯定能被嗅出來的。莫不是因為下雪的緣故,以致痕跡被掩埋住了?

諸人不明所以。

傍晚,村中的屠夫鄭大屠回來了,和平日不同,他今天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有人笑著打趣道:“鄭大屠,你被鬼追呀,跑得這么急?”

這鄭大屠身粗腰圓,孔武有力,是村中數一數二的壯漢,加上性格有些兇,平時基本無人敢惹。

鄭大屠抹了把汗,甕聲甕氣道:“你不知道,我回來的路上遇到狼了。奶奶的,這年頭那些畜生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天還沒黑就敢出來。”

聽到有狼,嘩啦一下,很多人都圍了上來聽其分說。

鄭大屠道:“我今天去鄉上賣肉,最后只剩得一副豬頭皮回來,本來想著留給自家晚上爆炒著下酒的,誰知道回到那柳樹林中時,后面居然一聲不響地跟上了一匹巨狼,我估計著起碼有三尺長,尺余高,一身毛皮黑得像炭……”

他所說的柳樹林就在景陽村南面,距離不遠,不過里余路。

鄭大屠繼續道:“當時我就想呀,這畜生倒好膽,光天化日也想咬人,于是就拿出殺豬刀去嚇它……”

此時有人起哄道:“大屠你一臉橫肉,手持利刃,那黑狼肯定被你嚇得屁滾尿流了。”

鄭大屠的臉色卻很奇怪,心有余悸般,道:“嚇個屁!你真不知道呀,當時我一亮刀子,那畜生竟然絲毫不懼,反而咧嘴露出了滿口的獠牙,它的眼神深深的,泛著幽光,非常滲人。我也算膽子大了,可看著畜生的一對眼,我竟然莫名地害怕得不得了,趕緊切了一只豬耳朵丟在地上去……”

又有人問:“你丟豬耳朵作甚?”

“你傻呀,我丟了豬耳朵,那狼肯定只顧著吃豬耳朵,就不理我了呀……后來那黑狼果然一口就叼起豬耳朵吃,但只一口就吞掉了,又追了上來。”

眾人聽他說得駭人,不再插嘴,只靜心傾聽。

“不怕大伙笑話,我平生第一次這么懼怕,見狼趕得急了,趕緊再切肉,切著切著,最后一副豬頭皮只剩下一個豬鼻子了……他奶奶的,我今晚的下酒菜沒了。”

“后來呢?”

大家連忙追問。

“我撒開腿跑,終于出了林子,靠近村莊這邊,路上遇到了鄰村的方大炮幾個人。再一回頭,那黑狼就沒有再追上來,可能見著人多,被嚇走了。”

諸人聽著驚險,暗暗為鄭大屠松了口氣,又想,李阿大的山羊會不會就是被這一頭黑狼吃掉了呢?

一想之下,大有可能。

如此兇悍膽大的狼真是罕見,不好對付,看來得趕緊商量著如何在村邊安設陷阱的事情才行……

他們討論得很是激烈,誰也不曾注意到在不遠處,陳劍臣正劍眉緊皺地眺望著村口處——他的目光似乎沒有具體的落點,只是遠遠地看著。

又一個黑夜降臨了……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7
第二十二章:正氣

狼妖,竟真是來了……

陳劍臣聽嬰寧說,妖有內丹,同類間可進行吞噬,以此壯大修為——這就是狼妖不肯放過嬰寧的根本原因,吃了小白狐的內丹,它就能憑空增加幾十年的修為,算是一種天大的誘惑。

這種誘惑,使得它敢于冒險,出沒于景陽村周圍,防止嬰寧逃脫。其雖然不敢光明正大地闖進村子來,但始終屬于一個無法忽視的威脅。

回到書房中,陳劍臣頗有些郁悶,便取出辟邪筆和紙,用練字的手段來平復心情。這也算是讀書人的一項“技能”,與和尚敲木魚,道士打坐一個道理,能迅速放松情緒。

唰唰唰!

運筆如飛,十個大字酣暢淋漓地出現在白紙上——“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

這是唐詩里的一句五言,雖然意蘊頗有些蕭瑟冷清,但無疑和陳劍臣現在的心境有幾分接近。

那邊嬰寧見到他寫字,便脫離打坐的狀態,走過來觀摩——

它剛走到書桌邊上來,探頭去看字的時候猛然看見那十個墨汁張揚的大字,字字皆有光芒激發而出!

這些光芒,極其微弱,唯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才能隱約看到。但這一刻于嬰寧的眼眸中,那些光芒竟根根如刺如針,嗖嗖嗖的全部刺上身來。

嬰寧只覺得腦袋里嗡然一炸,無數亂七八糟的念頭翻滾如潮,一下子要把它淹沒,又彷如赤身置于獵獵的火爐之內,身上無一處不疼,直要被灼燒得寸寸化灰一樣。

嬰寧不可抑止地發出一聲尖叫,拼盡全身的殘余力氣,呼的轉身鉆進了床底下,縮成一團,全身顫抖不已,簡直就像一個驚嚇過度的小女孩般。

它突然的異常,同時令得陳劍臣一驚。此時外面已傳來阿寶關心的聲音:“留仙哥,你房子里怎么有怪聲?”

陳劍臣長吸口氣,打開門,微笑道:“沒事,剛才有個老鼠跑了出來,被我打了一下。”

先前阿寶并沒有聽得太真切,但見到陳劍臣沒事,自然放下心來,不再多問。

重新把門關上,陳劍臣內心已是驚詫莫名,不知為何嬰寧會突然如此害怕,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敵一般,難道,那狼妖沖進來了?

此事非同小可!

但轉念一想覺得不可能——村子外面已經布下了好些陷阱,又有幾名經驗老到的獵人守夜,如果狼妖到來,他們應該會有所發現才對。畢竟妖狼并不算很厲害的妖物,除了靈智已開,以及本體強壯兇悍外,并沒有掌握到什么得力的法術。至于陰神出竅,在如此寒冷的野外,它斷然不敢嘗試的,出竅等于自取滅亡呀。

解鈴還得系鈴人,這事須得問嬰寧才清楚。

只是白狐現在仍處在恐懼的狀態中,要等它冷靜下來才能問個明白。

嬰寧的精神狀態恢復的時間要遠比預期中長,足足一個時辰后它才小心翼翼地探身出來。

“嬰寧,發生了什么事?”

陳劍臣沉聲問道。

嬰寧的目光望著書桌上的紙和筆,仍然帶著驚慌之色,不敢靠近半步。

陳劍臣心一動,馬上去取過昨天晚上白狐所用之筆,以及紙張,遞過來。

嬰寧接過,右前肢仍在微微發抖,它稍作停頓,覺得無法寫字,便又打坐閉目,調理精神,好一會才張開眼睛,開始寫字,七個字:

“公子筆下有正氣!”

陳劍臣一愣神,“正氣”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對方所寫的意思就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嬰寧繼續寫道:“小狐曾聽一個私塾的老先生說過,讀書人只要念頭剛正,內心嚴明,身懷大義,讀書破萬卷后就能做到下筆如有神,字字珠璣,那字墨里蘊含有正氣,光明正大,剛陽無匹,鬼神辟易,百邪不侵……那時我曾以為那老先生只是信口開河,天下間如何能有這般存在?但萬萬沒想到公子筆下竟有正氣,我先前靠近去,一下子就被其所傷,魂魄如被焚燒,幾乎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陳劍臣依然聽得一頭霧水,他自己是什么來歷自己最清楚,那玄之又玄的一套說辭根本套不到自己的頭上來。

正氣?

他取過剛才所寫的那幅字,仔細看了看,并沒有看出什么名堂,也就是一幅字而已;而且是練筆的——這樣的字他不知寫過多少,但基本都是寫完就扔了,只因覺得不夠滿意。

嬰寧又寫道:“那老先生還說過,正氣亦分強弱,弱一些的在筆墨里一經揮發,就會消失掉……”

這句話陳劍臣倒好理解,做個簡單的比喻,正氣就好比法力,都屬于消耗品一類,用完就沒了。那修道之人把法力灌注刻畫于道符上,道符便具備了非同一般的作用。如此說來,自己筆下有正氣,那寫出來的字就如同那些道符,同樣具備了非同一般的作用?

想到這,他一顆心怦怦地跳,覺得這一切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陳劍臣冷靜思考——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本身并不具備什么正氣,而那些紙和墨都不值得懷疑,那么,唯一有問題的,就該是那支地球產品“辟邪”筆了。

傳說中,這支筆曾為神話故事中的傳奇人物捉鬼天師鐘馗所用,難道,這都是真的?

陳劍臣一早就懷疑這支筆有問題,不過多番研究毫無發現,沒想到如今誤打誤撞之下反而發現了一些端倪。只是還遠遠不夠,辟邪筆里面肯定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有待發掘。

可要如何發掘呢?

陳劍臣頗有些急切,他現在就像面對寶山而不得其門而入,如何不心急?

嬰寧見他正在沉思,也不敢出聲干擾。先前那一下真把它給嚇壞了,受筆墨上的正氣一沖,幾乎魂飛魄散。對于陳劍臣,它不知不覺間又多了幾分敬畏。在它眼中,陳劍臣決然不同其以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讀書人,沒有半點迂腐之氣,或者,這才是他能筆下生正氣的原因所在吧。

剛正嚴明,說來簡單,但天下間真正能做到的人能有幾個?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7
第二十三章:生花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這一首蕩氣回腸的《正氣歌》,陳劍臣記憶猶新,其意本是抒發出一種堅貞不屈的情操氣節,卻想不到穿越時空之后,竟然真有“正氣”存在,而且有大功用。

陳劍臣拿過辟邪筆,仔細端詳,看完之后又輕輕敲擊筆桿子,聽到一陣清越的回響,不像是普通的鐵木材料;再拿近些,看筆頭的毫毛,好一番研究,終于給他看到了一處不同尋常的地方。

白色!

那一簇圓潤飽滿的筆頭之上,邊緣地帶,赫然有兩根毫毛為白色,不沾絲毫的墨汁,瑩瑩發亮,竟猶如兩根明晃晃的刺針,潔白無瑕,有晶瑩之質。

——其實整支辟邪筆的造型都是非常漂亮流暢的,筆桿不用說,而那筆頭不知用什么動物的毫毛制造而成,深得“尖、齊、圓、健”四德。當真稱得上是“策目穿如札,毫鋒銳若錐”。

如今筆頭上,乍然出現了兩根玉質通透的毫毛,平添出一絲亮色,更是讓整支筆一下子生動起來,恍若具備了神韻!

陳劍臣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剛穿越那會,他研究辟邪筆不下幾十次,翻來覆去地看,但都沒有發現有白色的毫毛;換句話說,毫毛變白,應該屬于后來的事情。

有所發現,他更是興趣濃生地把玩著,愛不釋手。心里期盼耍著耍著,又能耍出一些名堂來。

不過現實就是現實,陳劍臣弄完了大半個時辰,筆依然是筆,他依然是他。

哎……

時機未到。

他放下筆,正看到嬰寧端端正正地立在一邊,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似的,便道:“嬰寧,你不用怕,我不會害你的。”

就見到嬰寧伏地磕拜,眼淚竟如泉涌而出,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

陳劍臣微笑著扶起它。

嬰寧稍作遲疑,忽而取過紙筆,寫道:“嬰寧斗膽請公子出手,替小狐做主。”

陳劍臣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它的意思:“你是要我去對付那狼妖?”

“正是,如果公子幫嬰寧報得大仇,嬰寧從此以后,一定銜環結草相報。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小白狐的態度非常堅決。

陳劍臣呵呵一笑:“嬰寧,其實就算你不開口,我也不會放過狼妖的。此妖行徑兇惡,橫行鄉里,我豈能坐視不理?”

筆下有正氣,便等同于有了法力,他的腰桿子一下子就直了很多。況且,按照他的猜測,辟邪筆的秘密定然是要在實戰中才能激發出來,所謂實戰,亦即是降妖除魔,發揮正氣的作用。否則不管寫多少字,都是廢紙。

眼下的狼妖,就是一個最好的實驗對象。

嬰寧聞言大喜,再三拜謝。

當下兩者開始密議,不用多久就制定了一個“引狼入室,甕中捉鱉”的可行計劃。

該計劃最大的特點是,不用陳劍臣和嬰寧親身陷于險地——如此做法,當然是陳劍臣心中對辟邪筆功用了解不夠的緣故。

商議完畢,各自安歇。

躺在床上,陳劍臣猶自興奮不已,雙手枕頭,好一會才入睡。

這一天夜里,他恍然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遨游五岳四海,爾后直上云霄,俯覽天下大地,見山河壯秀,民生興旺,不覺精神抖擻,提起辟邪筆來賦詞一首——

在夢中,他傲立蒼穹,以青天為桌,白云為紙,下筆之時,靈感泉涌,那辟邪筆頭竟大射光明,光彩炫目,綻放成一朵五彩繽紛的花來……

“妙筆同生花,我卻非李白。”

第二天,陳劍臣悠然醒來,不由自嘲一笑。

洗漱完畢,用過早點,他立刻回書房開工。而嬰寧早識趣地躲到了高高的書架頂上,隔得遠遠的,探頭顧盼。

但見陳劍臣鋪開張張白紙,提起辟邪筆在上面寫字,他寫的,就是《正氣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他全副身心幾乎都投入了進去,心隨筆走,墨由意生,一氣呵成,到最后的結句“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恰恰好,一首《正氣歌》分別寫在了十張白紙之上。

“快哉!”

寫完之后,陳劍臣擊桌而嘆,見十張白紙上字體飛揚,墨汁淋漓,字字皆有神采,實在是他練字以來最為滿意的作品。再看自己,渾身竟然出了一片汗,把內衫都濡濕了,就像剛練完一場截拳道一般。

寫字,大不易,實費神又費力!

再一回頭張望,書架上的小白狐居然縮成了一團,身子在微微顫抖著,頭部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抬高半分。

原來嬰寧剛開始觀看時還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膽顫,每當想弄清楚那些詩句的意思,可稍一投入,腦袋就疼痛欲裂,渾如針扎,心知不對路,趕緊埋頭起來,不敢繼續看下去。

嬰寧的表現,讓陳劍臣信心大增。

“公子,這首詩叫什么?”

等陳劍臣折疊好所有的字,裝好,嬰寧才敢下來。

“《正氣歌》,是我一位敬仰的先生做的。”

嬰寧不再多問,心想以《正氣歌》來承載正氣,實在名副其實。

陳劍臣出了書房,剛想外出,莫三娘叫住他,道:“留仙,你要去哪里?”

“我想到外面走一走。”

莫三娘便道:“現在外面有狼,危險,你還是別出去了。我早上聽說,鄰村的那個潑皮阿三就在路上被狼咬死了,開膛吃了心肝,真是嚇死人了;據說張里正已經進江州城報官了,可官府回答,狼吃人自該由地方獵戶捕殺,些微小事,不用動用官差……我看,那些官老爺就是想要錢,要車馬辛苦費。”

阿三居然被狼咬死了,莫非也是那狼妖所為?

陳劍臣心一凜,卻更加堅定了誅殺狼妖的決心,道:“我只是在村邊走走,不礙事的,現在大白天的,諒那狼也不敢出沒。”

說著,不等母親嘮叨,出門而去。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8
第二十四章:破神

狼吃人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開來,家家戶戶都覺得人心惶惶,紛紛選擇呆在家里,不再外出。反正隆冬歲月,不用耕種勞作,不出門也無所謂;而要出去做小買賣的俱停了攤子,其中以鄭大屠為代表,他那天被黑狼瞪了一眼,那畜生冰冷兇狠的眼神猶在眼前晃悠,每每想及,都不禁感到好一陣心驚肉跳。

“我敢打賭,那畜生成妖了!”

但凡遇到人,鄭大屠都會這么說。不過別人基本都一笑而過,覺得他肯定是被嚇傻了。

倒是張老三等一干獵戶出身的人很是活躍,他們帶著獵犬,拿著弓箭武器等,三兩成伍,四散開來,展開了追捕黑狼的行動。

——狼皮乃是市場搶手貨,一張完整優良的狼皮更是價值不菲,甚至可以賣到一錠銀元寶的高價。

有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今雖然沒有額外的獎賞,但黑狼本身的價值已足以讓諸多獵戶心動垂涎。他們本就以狩獵為生,豈會有怕了猛獸的道理?

只是說也奇怪,獵戶們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在方圓數里的地方全部搜索個遍,居然什么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端是令人納悶,便紛紛怪起落個不停的大雪來,把黑狼活動的痕跡全部覆蓋住了,大大增加了追捕的難度。

今日的雪,依然在下著,只是小了許多。

景陽村中的空地上已經積了近半尺的雪,踏上去,吱吱響。

陳劍臣踏雪而行,來到村后面的土地廟中。

因為十五剛過,小小的土地廟里面,香案上擺滿了貢品,香火很是鼎盛的模樣。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陳劍臣忽地想起這么一句詩來,再看看那尊不過二尺高的廟像,卻是個白胡子笑容慈祥的老人模樣,頭戴壽帽,手中還把持著一根龍頭拐杖。

這尊土地公像身隱隱有些殘舊,坐落在景陽村不知多少年了,不知享受了多少年的香火。

陳劍臣掃了一眼,沒有遲疑,把懷里的紙張全部拿出來,又拿出早準備好的一包漿糊。把寫著《正氣歌》詩句的紙張背面逐一涂抹上了,然后端端正正地粘貼在土地廟的三面墻壁之上。

廟里貼詩書,顯得非常突兀,一般人根本不會這么干的。不過村民拜祭土地公公,只逢初一十五,平時基本沒有人來廟里,因此接下來幾天內都不怕有人見到。在時間上,無疑是充足的。

十張筆墨,全部貼完,恰好形成一個環形,把正中的土地公公神像圈圍住。

陳劍臣拍拍手,邁腿離開,繼續開展下一步計劃的準備。

身后猛然傳來一聲奇怪的脆響,就像是一枚巨大的雞蛋被人捏破了般。

剛剛跨出廟門口的陳劍臣急速回頭張望,不禁目瞪口呆,在他的目光中,那尊土地公神像的整個頭部竟然憑空爆炸開來,炸得四分五裂,碎片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上。

這尊土地公神像,居然就這么被毀了。

發生了什么事?

陳劍臣返身搶步進去,環視四周,皆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最后他視線落在周圍的那十張字墨之上——

難道,又是正氣的緣故?

正氣竟然對著一尊泥塑尊神像發生了作用?

想到這個可能性,陳劍臣又驚又喜,趕緊從腰間拔出筆盒,打開,拿出里面的辟邪筆,認真一看,筆頭上質變蛻白的毫毛果然由兩根,激增到了六根。

一根根,晶瑩有光,混雜在筆頭上,甚是顯眼。

百邪不侵,鬼神辟易……鬼神辟易,莫非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又有新發現,陳劍臣喜不自禁,趕緊又把十張筆墨撕掉下來——因為沾了漿糊的緣故,撕下來的時候紙張都有些揉皺了,形同報廢。

然而陳劍臣一點都不心疼,字沒了可以再寫,新發現卻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疾步奔回村中,路上已經在考慮改變原定計劃的想法了。

此時村中忽而變得熱鬧了起來,有人奔走相告,說是書楊村的王大財主聽到了惡狼為禍鄉里的消息后,特地懸賞銀元寶五錠,獎勵撲殺黑狼的人。

這個懸賞,可以說是非常高的了。

王大財主一向作風吝嗇孤寒,驟然拿出這么一大筆錢來,實在令人刮目相看。但不管如何,賞錢出了,而且是一大筆數目,這一下真正變成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但本鄉上的獵戶踴躍出動,就連外鄉的,甚至江州城里面的壯士都聞風而動,趕了過來。

聽了這個消息,陳劍臣只是微一皺眉,不置一詞——狼妖已通靈,有智慧,哪里會是那么好對付的?等閑的獵戶,所謂的壯士在其面前,很可能連狼妖的影子都摸不著,更遑論如何展開捕獵了。

回到家中,一直為之擔心的莫三娘終于放心,不禁嗔怪了幾句,說陳劍臣實在不該在這個時期單獨外出。

陳劍臣回答說自己只是在村中走動,沒有走遠云云。

進入書房,隱匿在暗處的嬰寧現身出來。

陳劍臣把事情的經過道出,嬰寧也是感到十分驚訝,半餉才用筆在紙上寫道:“據說天下各處的土地和城隍俱隸屬陰司管轄,可能那尊土地公神像接受香火日久,就產生了一絲靈性,故而能引動正氣激發……”

關于陰司,陳劍臣也曾在慶云道長口中聽說過,但知之不詳,就問嬰寧。

嬰寧回答:“陰司之存在,神秘莫測,小狐見識淺薄,并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

陳劍臣唯有作罷。

很快,他的主要興趣就轉移集中到研究辟邪筆那方面去了,其中對于毫毛變白到底有什么用處更是倍加關注,以及毫毛蛻變數量增多了又會如何……

只是可惜,目前階段而言,他對于這些問題皆一片茫然,很難獨自摸索到答案。只是能肯定,辟邪筆蛻變的方向應該是具備積極性的,自己該做的,就是繼續把正氣發揚光大起來,直到揭開所有的謎團為止。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8
第二十五章:測試

“公子,我感覺到你字上的正氣在變弱……”

晚上,用膳之后,陳劍臣又開始在書房中寫字。這一次,他默寫的是一首詩:“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首詩也寫得很有感覺,字體飄逸。不防躲在書架上的嬰寧探頭出來,遞下一張紙,紙上如此寫道。

陳劍臣一怔——他本就是叫嬰寧來幫自己做個試驗,測試辟邪筆的功效,不料居然得出這么一個結果。

小白狐敢探頭出來,敢與這幅字正視,就已說明了問題。

那么,問題出在哪里?

自己身上?字的原因?又或者,是嬰寧有了抵抗力……

陳劍臣端坐沉思,為了推敲問題所在,又一連寫了三幅字。不料事情的發展越發嚴重,筆墨中蘊含的正氣竟然每況愈下,最后就連嬰寧靠近三尺處都不怎么懼怕了。

不好!

陳劍臣暗叫一聲,不再繼續——此時他已經大概猜測到了問題的關鍵,想必是通過辟邪筆獲得的正氣并非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如果把辟邪筆比喻成一個容器,容器里面有正氣,但因為某些原因,這些正氣數值是固量的,會隨著不斷的消耗而逐步減少,假如一直得不到補充,最后就會損耗殆盡……

這樣的話,那就棘手了。

要知道槍沒了子彈,那和一塊廢鐵有什么差別?

陳劍臣的手指輕敲著桌子,又想到其實每當自己用辟邪筆寫字,那些正氣都會灌注在字墨上,只是沒有機會激發而已,但流失卻是不爭的事實。而幫人寫對聯,加上平時練字等等,算起來,用辟邪筆寫過的字沒有一千也有好幾百了吧。

這么說,到了現在,辟邪筆本身具備的正氣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越想越接近答案,他又念及:只有當筆墨上的正氣激發,產生了實質的作用,筆頭上的毫毛才會進行蛻變,變得晶瑩潔白……

對了,就是如此,可合理解釋一干問題現象。

想通了這一層,陳劍臣便暗暗有些懊悔,后悔自己以前揮霍無度地過量使用了辟邪筆。

“我這是怎么啦?怎有點患得患失了?”

陳劍臣驟然一驚,覺得自己自從發現了辟邪筆的秘密后,心境就發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不復以前那般處之泰然了。

這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相由心生,心一亂,一慌,人就可能會做錯決定;錯誤決定的后果可大可小,可輕可重,但往往都是可以避免的。

他長吸口氣,卻是提起另一支筆,刷刷刷地在紙上寫了很多個字,每一個字都是一樣的——

“定!”

寫完那些定字后,諸種煩躁的心情似乎都隨著筆墨傾瀉到了白紙上,陳劍臣的心情一下子穩定了下來。

這些字自然一點正氣都沒有,嬰寧靠到邊上來看沒有一點事兒,它歪著腦袋,看著那十數個“定”字,心想可能公子目前的情緒有些波動,是以導致筆下的正氣大幅度減弱了。

“公子,不用急……”

嬰寧寫了字,推到陳劍臣眼前。

陳劍臣呵呵一笑,道:“我有分寸的。”

一夜無話。

隨后數天,奔赴而來殺狼的人不少,可關于黑狼的消息卻半點都沒有了。那惡狼似乎感覺到勢頭不對,悄悄躲了起來。

好狡猾的狼!

一些自持本領又不甘心的獵戶便組成隊伍,開始進山,進楓山后山。還別說,他們端是獵殺到兩匹狼來。不過都是皮毛灰色的,個子也小得多。只是當他們提著這兩具狼尸去王大財主家領賞時,卻得不到承認。

大家都知道,禍害鄉里的是一頭大黑狼。

這些天來,嬰寧一直躲在陳劍臣的書房內打坐調息,內傷慢慢恢復過來。期間它只飲些清水,并無腹饑之感。倒不是說其真正練到了辟谷的境界,只是隨著開竅學道,對于飲食的要求就大幅度降低了。

養好傷后,嬰寧說自己要先回楓山一趟,準備回去打探打探消息。

陳劍臣沒有反對,以嬰寧現在的情況就算不是狼妖對手,但自保應該沒問題的。于是在當晚,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嬰寧告別,悄悄躍窗出去。

它的動作敏捷伶俐,不走地面,只撿屋頂上走。間或引起一些看家護院的狗的警覺,汪汪地叫幾聲,不過很快就失去了小白狐的蹤跡氣味,怏怏地重新躺回狗窩子去。

目送嬰寧遠去,陳劍臣慢慢把窗子扣回來,只留下一條小小的縫隙。

今夜無雪,微微有些清冷的月光照下來,順著縫隙閃進來,照在陳劍臣挺拔的身子上。站了好一會,他才踱回書桌前,坐下,拿起辟邪筆——提起筆卻久坐而不動。

篤篤!

敲門聲起,片刻之后阿寶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走了進來——這是陳劍臣的宵夜,自從阿寶過了陳家,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熬一碗粥給陳劍臣吃。

毫無疑問,陳劍臣中了秀才后,家境確實在穩步提高,頗有些寬裕了,在飲食方面都得到了改善。

要知道如今陳劍臣食量奇大,每頓要吃三大碗飯,每天還要加餐。換了以前,他的這種食法肯定要把家庭給吃垮的,任憑莫三娘不分日夜地織布也供應不住。但吃不飽,吃不好,陳劍臣的身體同樣會受到損害。

故而,陳劍臣總想找個門路多賺些錢來,幫忙補貼家用,分擔壓力。

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就是未中舉人之前的狀況,肩不能挑,手不能舉,滿口之乎者也,所謂的滿腹經義詩文,放個屁都不響。

陳劍臣絕不愿做這樣的書生,他的見識決定了其志不在此,而有心的求新求變——鍛煉身體是一方面,發掘正氣的訣竅是另一方面。得知辟邪筆中蘊涵的正氣會隨著使用消耗而逐漸減弱,乃至直到完全消失后,這讓他又產生出一種危機感——單純的依賴外物,此路并不持久。

人,最終還得依靠自己本身的本事。

天下最大,道理最大,可道理也必須要通過你的本事表現出來;否則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只是空洞的說教,不能讓別人信服。

看著陳劍臣在大口大口地喝粥,阿寶坐在一邊很滿足地看著,等他吃完,又立刻搶著收了碗筷,拿出去清洗。

吃過粥,陳劍臣有了興致,又鋪開白紙開始練字,不過他沒有使用辟邪筆,而是用另一支尋常的毛筆——

好鋼用在好刃上,辟邪筆,是要留著對付狼妖的;尤其現在這情況,更不能輕易耗用。相信等嬰寧回來,此事就該做個了斷了。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9
第二十六章:兇焰

嬰寧一去竟然三天都不見回來,陳劍臣心生疑慮:莫非小白狐失手被狼妖擊殺吞噬了?這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畢竟事到臨頭,實在有太多的變數出現,充滿了偶然性,有時候一個小小的細節就能決定事情的結局。

如此想著,陳劍臣便有些焦急。

他和嬰寧相處了一段時光,對其頗有好感,在陳劍臣心目中,嬰寧就像是一個懂事禮貌的小女孩子,勤奮好學,知書識禮,懂得知恩圖報。

諸種品質,俗世中很多人都未必具備。

陳劍臣本和嬰寧約定,一天后它就從山上回來的。但現在,已經過了三天,其中肯定出現了某些變故。

會是哪方面的變故?

陳劍臣感到心緒不寧,他既然答應要幫助小白狐,如果其發生了什么意外,自是會感到遺憾,耿耿于懷。

這種感覺,和失信于人差不多。

黃昏。

嬰寧離去后的第三個黃昏,天色又見陰沉,層層疊疊的鉛云低低地壓下來,好像要化身為一張巨大無匹而沉重的大被子,徐徐而下,把大地鎮壓住。

人在其中,沒來由就有一種壓迫感。

陳劍臣立身于院子,抬頭望天,觀察天色。

“留仙哥,進屋子里吧,外面冷。”

阿寶走出來,脆生生叫道。

陳劍臣搖搖頭:“沒事,我就看一會。”

阿寶不再吭聲了,她知道讀書人有觀望風景的習慣,什么風花雪月呀,什么流水飛鳥呀,都喜歡看,看著看著,就能吟出詩句、寫出文章來。

阿寶喜歡聽陳劍臣吟詩——雖然,她根本聽不懂,但只要聽著陳劍臣抑揚頓挫的聲音,便覺得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這個時候,是做晚飯的時候,村中許多人家的煙囪都裊裊地飛出了青煙,倒是一片安寧的氛圍。

突然村口處一陣激烈響起的狗吠聲打破了這一片安寧。

那陣狗吠聲響得非常突兀,猛烈,就像全村的狗同時都在扯開喉嚨吼叫般,一聽就知道有突發事件,事不尋常。

陳劍臣疾步奔出家門口,不說他,村中很多的人都聞聲跑了出來,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近期惡狼為禍,風聲鶴唳的,很多人都難以安心。

“啊!”

不絕于耳的狗吠聲中,驟然冒出一聲人的慘叫。

“狼進村了!”

然后就是一陣氣急敗壞般的大叫。

哐哐哐!

有人敲起了告急的銅鑼聲——這些銅鑼,本是預備于亂世之時,有山賊流寇侵犯的時候才會敲的,已多年不見動靜。但現在,卻雨打芭蕉般急促地響起來。

狼進村了,莫非竟是那黑狼妖?

陳劍臣心一緊——他可是知道這兩天村中的獵戶都傾巢而出,奔赴楓山的了。村中剩下的人手中雖然也有不少壯丁,但基本都是只具蠻力的漢子,難成氣候。漢子以外,就是老弱婦孺了。

“狼進村了?”

村西邊鄭大屠家,鄭大屠剛才聽到狗叫得心慌,趕緊便提了一大把殺豬刀出門看個究竟,現在一聽是狼進村,頓時嚇得一哆嗦,掉頭就閃回屋子里,飛快地關門。

那不是普通的狼,那是一頭成妖成精了的狼……

鄭大屠非常確信自己的判斷。

類似鄭大屠這般被驚嚇得關門閉戶的人不少,但也有一些膽子壯,想拿到豐厚懸賞的漢子立刻從家里拿了家伙出來,其中有鋤頭、鐵叉、錘子……就連菜刀都有。他們匯合在一塊,邁開大步沖了出去。

陳劍臣也想沖出去,后面卻被阿寶一把抱住——這阿寶年紀輕輕,看起來細胳膊細腿細腰的,此時居然爆發出巨大的力氣,抱得陳劍臣緊緊的,不讓他出門。很快,莫三娘也慌里慌張地跑了出來,叫道:“留仙,趕緊回來,阿寶關門。”

陳劍臣沉聲道:“娘,阿寶,你們這是做什么?我身為讀書人,自該有道義氣節,豈能眼睜睜看著一頭畜生禍害鄉鄰而自己當縮頭烏龜?”

莫三娘帶著哭腔道:“我不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出去的。”

此時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雞飛狗跳的,七、八條漢子正手持器具,一邊吆喝壯膽,一邊把一頭巨狼團團圍住。

那頭巨狼,全身皮毛漆黑如墨,體型龐大,竟如一頭牛崽子一般,一對銅鈴般的眼睛兇光畢露,面對著把它圍住的人群,絲毫不懼,反而露出了滿口的尖牙利齒。

“旺財,上去咬它!”

其中一個漢子一聲吆喝,命令自己的看家狗去咬黑狼。可那只狗剛上前幾步,被黑狼一瞪眼,便嗷嗚一聲哀鳴,掉頭就跑,跑得遠遠的了。

漢子罵了一聲粗口,吼道:“我們一起上。”

舉起手里的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搶先撲了上去;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不約而同地發起了進攻。

居中的黑狼猛地仰天一聲嗥叫,聲音極大,震得人耳膜都在嗡嗡響。

仿佛打了一個噴嚏般,黑狼兩個大鼻孔中驟然飛出兩道清氣。

清氣遇風而變,瞬間變成一股大風,呼嘯飛旋,飛沙走石,狂亂無比。

被這股大風一刮,別說動手,就連眼睛都睜不開;勉強睜開的,基本都被狂風刮起的泥沙瞇了眼睛,又癢又疼,淚流不止。

走啊!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慌了,頓時失去了拼斗的勇氣,奪路而逃。

黑狼這一陣肆虐,大感快意,又是一聲嗥叫。但它并沒有追逐眾人,反而施施然地四腿邁開,在村中走著,一邊走,一邊低著頭,用鼻子在地上嗅著,仿佛在嗅著什么蹤跡。

如今它簡直就是把景陽村當成了楓山后山,隨意而行,村中的人都躲在家里,無不噤若寒蟬。別說人,就說那些豬狗牛羊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存在,紛紛匍匐在地,聲息全無。此時此刻,就算黑狼走過來,一口把它們吃掉,它們都會表現得逆來順受的。

狼妖兇焰至斯!

黑狼驀然發出第三聲嗥叫,聲驚四野。

陳劍臣臉色一變——他很清楚地聽到這一聲,就是在自家門口外吼出來的。狼妖來到了他家門口,停住了腳步。

它,就在門外!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19
第二十七章:狼妖

狼妖如此斗膽,大搖大擺地闖進村中,此事大不尋常,亦再次超乎陳劍臣的意料——

要知道妖精鬼怪開竅通靈不易,很是難得,屬于大機緣。故而它們在本能上往往會十分謹慎小心,在修為低淺的情況下,為了吸取人類精陽生氣,基本都是通過偽裝迷惑等等隱秘的手段獲取的。

此舉自是避免聲張,以免驚動了人間修道之士,招來殺身之禍。

——那山魈披上畫皮,變身美人桃花來迷惑王復就是個中例子。

不過此為常態,但卻不是定理!

凡事無絕對,事有反常必有妖。

狼妖光天化日之下毫無忌憚地沖進景陽村,大加肆虐,就肯定會有緣故。

莫非,是為了下落不明的嬰寧?

陳劍臣腦海急速閃過這個念頭——此事的發生,亦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哪怕妖精鬼怪,由于出身不同,它們之間也是存在很大的區別的,不能一概而論。其中當屬妖類最為自由發達,它不是怕這怕那,只敢在黑夜出來游蕩的孤魂野鬼,也不是活動范圍往往被固定死了的精怪,而是擁有強悍本體的存在。

本體強悍,就是一種非常優質的特性,再加上具備了智慧的頭腦,因此,妖類是生活得最為滋潤的,壽命也極長。如果再有機緣,得到真正的道法,修煉千年,甚至能修成無上大道,躍然成為妖仙。

到了那等境界,妖,就不再是妖。

這個情況陳劍臣并不陌生,自從得知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極為不簡單后,他甚至胡思亂想過,天地之間,會不會有類似于白娘子這般的千年蛇仙存在……

然而眼下并不是適合胡思亂想的時候——

喀嚓!

下一刻,兇悍無比的狼妖已經破門而入,目露兇光地盯著陳劍臣。

陳劍臣就立在里屋的大門口處,手中拿著一把劈柴用的斧頭——手橫利刃,把守家門。只因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他應當如此,也必須如此。至于面對的是何等存在,皆不在考慮之中了,是狼妖,或是惡徒,幾無區別。

莫三娘早已六神無主地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倒是阿寶頗有些膽色,她呆在陳劍臣身后,右手居然抓住一把有些殘舊的剪刀。少女的心里在想著,等會留仙哥和惡狼拼斗的時候,自己就沖上去狠刺那惡狼的肚子……

她不怕……

雖然,她小腿的腿肚子在微微顫抖著,但是她真得不怕!

狼妖喉嚨里發出一連串低吼,眼神玩味地打量著陳劍臣——這種眼神絕不會出現在任意一匹普通的狼身上,若等閑人被這般瞧著,只怕立刻就會被嚇得心驚肉跳,轉身逃跑了。就說殺生無數,膽肥且大的鄭大屠,被狼妖瞪了一眼都好幾天做噩夢,心悸不已。

但陳劍臣不是閑人,他也不能退后半步,反而要表現得鎮定自若。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處理局勢變化,一驚,一慌,就會死得更快。

在這般情況之下,冷靜和勇氣尤為重要。

真正的讀書人,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變。說的,就是他們具備著強大的遇事不驚的能力——這種能力,往往能起到救命般的效果。

書生的鎮定,無疑讓狼妖大動肝火,它巨眼一瞪,后肢發勁,強悍的身軀猛然彈起,裂開大嘴,兇狠地飛咬向陳劍臣。

“著!”

陳劍臣掄起斧頭,呼嘯劈下。他沒有學過斧法,這一斧也沒有任何花俏之處。

那狼妖身在半空,竟然還能靈活地一個扭身,倏爾之間,一只左前爪子準確地搭上了斧頭把柄上,用力一扯。

這一下,就像那些武林高手施展出“空手奪白刃”的高深武學一般——只是,狼妖用的是爪子。

爪子更有力,更加犀利。

陳劍臣到底缺乏高水平的搏斗經驗,被狼妖搭上了斧頭把柄,一擰一拽,斧頭便被奪了去。

狼妖順勢退后幾步,爪子一甩,那柄斧頭便“呼的”飛出了院子外面,不知所蹤了。

后面莫三娘和阿寶看見,登時被嚇得不輕——能做出如此動作的,這哪里還是一頭狼呀,分明就是一頭妖怪!

狼,竟成了妖怪,難道世道真要大亂了嗎?

桀桀!

狼妖把斧頭扔掉,咧嘴一笑——它真的是在笑,哪怕笑聲如磨鐵石,十分的刺耳難聽。

撲通!

莫三娘再也承受不住,暈倒在地——她畢竟只是個尋常的婦道人家。

“阿寶,快扶我娘進去。”

陳劍臣依然沉著。

阿寶這時也是大感驚慌,趕緊拽著莫三娘,半抱半拖著,回到房間去。

狼妖笑完,再度開始移動,步步緊逼過來,雙目瞳孔竟然迸射出兩道紅芒——

唧唧!

屋頂上猛然傳出狐貍的尖叫聲,隨即一道白色的身影奮不顧身地撲了下來,沖向狼妖。

小白狐,嬰寧。

它果然,就在附近。

見到白狐終于出現,狼妖登時興奮地發出一聲咆哮,人立而起。

相比之下,嬰寧的氣勢就十分不足了,它狀況甚是不妙,一身潔白無瑕的皮毛上竟然沾染著斑斑血跡——它,顯然已經受傷了,而且受傷不輕。

望著白狐,狼妖就像望著一大塊鮮味可口的美食一樣,垂涎欲滴,驀然鼻孔急速張開,一道黑氣噴涌出來,疾卷向嬰寧。

法術!

這是法術!

陳劍臣看得瞳孔一縮——妖精鬼怪開竅修煉,在先天上就比人類差了一籌,主要就差在兩方面,第一,它們沒有道法修煉;第二,它們難以掌握到法器輔助。就說那山魈妖物,在修為上它未必會比慶云差多少,可在威力奇大的道符之下,不堪一擊就被滅了。

因此,道法對于任何修道者都是非常重要的。

嬰寧得到了昆侖術士“一葉知秋”的道統,同時也獲得道法《昆侖玉清法咒》一卷,不過由于時日尚短,它沒并沒有學會什么法術;反而被狼妖搶了洞府,奪走了經卷。如今看來,難道狼妖竟學會了上面的法術?

法術法術……

陳劍臣腦海靈光乍現,忽然沖了上去,他的手中,此時已拿出了辟邪筆。

筆桿正直,筆尖如錐,就這么義無反顧地點向狼妖噴出的那道黑氣!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20
第二十八章:開鋒

辟邪筆,本就是陳劍臣敢于面對狼妖的底氣所在,屬于壓箱子的手段,是以開始之時,他并沒有著急使用出來,而是要等一個恰當的時機。

等到嬰寧現身,引得狼妖驅使出法術來,這立刻讓陳劍臣感到時機已來臨,于是毫不猶豫地亮出了辟邪筆。

劍客的劍,刀客的刀,讀書人的筆,都是具備象征意義的存在,擁有非同一般的特殊意義。

曾有人問:天下孰物最利?

答案不是劍尖,不是刀刃,卻是筆鋒!

筆能見性,亦能誅心——

筆鋒之下,可囊括天地萬物,可留得千秋美名,可粉飾黑白道理……

現在,陳劍臣亮出了筆鋒,一筆點向狼妖噴出來的那道黑氣。

那黑氣似有實質,繚繞不散,凝聚成一指粗細,但并不是筆直的,而是呈現一種扭扭曲曲的形狀,看上去,就像一條繩子,又像是一條陰森的小蛇。

蛇頭之處,本來正凌厲地撲向嬰寧,張口欲噬,但就在這時候,陳劍臣沖了過來,手中的辟邪筆頭上正飽醮著濃墨,墨光淋漓。

陳劍臣并不確定辟邪筆本身是否具備正氣殺傷,為了保險起見,便把筆頭醮了墨汁。

一聲怪異的響叫,那道貌似有靈性的黑氣和辟邪筆頭相觸,便猶如冰雪遇到了滾湯,嘩啦嘩啦的,瞬間土崩瓦解,一下子就崩散掉,被風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氣消散,法術被破,后面的狼妖發出一聲悲吼,雙眼露出了極度人性化的、不可置信的眼神。它只覺得心神一陣巨震,直如被人猛擊一錘,鼻孔里流出了黑色的血來。

這一瞬間,剛剛還不可一世的狼妖已受到創傷。

滋滋滋!

奇特的異響猶在繼續,就從辟邪筆的筆頭上傳出的;隨著異響,那無數的筆頭毫毛間,此時竟迸閃出點點細微的光芒,一如天上的閃電,縱橫交錯,糾纏不休,不時地閃出耀眼的光輝。

難道,這就是辟邪筆的筆鋒?

筆鋒已開。

陳劍臣又驚又喜,沒有絲毫猶豫停頓,搶前幾步,舉起筆來,向著狼妖身上劃去。

——不是敲,不是打,不是刺。

而是劃!

他此刻的動作姿態,行云流水般,就和平時坐案臨帖毫無差別,狀態似乎更甚,更投入,他就是想在狼妖身上寫字。

狼妖驚怒交集,舉起狼爪要來一記狠的,但剛靠近來,辟邪筆頭上的光芒驟然張揚開來。

嗤嗤嗤!

狼爪上居然冒出道道白煙,如被烈火焚燙,甚至皮毛都發出焦臭的味道,趕緊避之不及,縮了回去。

狼妖痛楚入心,情知不妙,就想轉身逃走。

但已經遲了,陳劍臣的筆已經落了下來,點在它胸口處,剎那間寫成了一個字:

“正”!

其字不大,巴掌大小,墨汁和黑色的狼毛混合在一塊,顏色一致,外人根本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字在上面。

只有陳劍臣心里最清楚,剛才他就在狼妖胸口間寫了一個字,一個“正”字。

本來作勢要逃的狼妖全身驀然一滯,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四肢僵硬得一動不能動。只有眼神兒還能那么一勾轉,于是很復雜地瞥了一眼陳劍臣。

下一刻,它頹然倒地。

倒在地上,狼妖四肢反而能動了,在奮力地掙扎著,很想再爬起來。只是它的掙扎徒勞無功,其心口中好像被什么千斤重物沉沉地壓住了,無論如何,也無法脫身逃跑,就連張口嚎叫,喉嚨里也像被塞堵住了一大塊棉花,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其實在外人看來,它身上什么東西都沒有,只是一片虛無——當然,除了其胸口處的那一個瞧不分明的“正”字。

這種情形很是滑稽搞笑,有點像把一個烏龜翻過來了,其無用力之處,怎么蹦跶都蹦不起身來……

但此時的陳劍臣無暇多顧,他在狼妖胸口寫下“正”字后,驀然覺得辟邪筆頭處一抖,一震,肉眼可見毫毛間激發出來的光芒完完全全地結合到了一塊,最后凝成一粒黃豆大小的光團。

光團會動,會飛,猛然脫離了筆頭,哧的,直直從陳劍臣的泥丸宮處鉆了進去——

如同撥開烏云見月明,又似乘風破浪知海闊。一道陌生而激昂的聲音在陳劍臣腦海響起:“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不朽何所得也,問之天地不答,問之蒼生有言。子曰:吾善養吾之浩然正氣也,其氣至大至剛,可縱橫天地之間,可縮于七尺軀干。此氣凝結,能得意志,能得神通,名曰:仁者弘毅……”

這道聲音,先是“念”著的,漸漸由“念”變“讀”,再由“讀”變成了“吟”,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直如晨鐘暮鼓般回蕩著。

“……功德無量而求之于空,因果循環而授之于天,吾只正氣凜然,不以事物變色,閱書卷而知事,執筆墨而明非。小人難養,逐之;奸佞似鬼,誅之……”

陳劍臣站立著一動不動,腦海里卻早泛起了驚濤駭浪,別成一副天地——

當這一篇文字被吟完,那聲音漸漸沉寂下去,陳劍臣腦海景象又是一變,變得清晰起來,他感覺到自己能看見一個人,一個青衫磊落的男子,頭戴儒巾,負手而立,似乎就立在自己的身前,又似乎立在前方無窮遠的地方,可望不可即;任憑陳劍臣如何追趕,如何呼叫,對方卻依然一動不動,一如永恒。

“你是誰?”

虛空中陳劍臣的叫聲傳播得很遠很遠,卻無法取得任何的回應。

“惡狼在哪里?”

外界傳來的一陣喧囂的叫聲,頓時讓陳劍臣靈魂歸竅,靈臺清醒。原來是出外狩獵的張老三等一眾獵戶趕了回來,他們聽聞黑狼竟敢闖進村子,既感到激憤,又覺得興奮。

“咦,這是怎么回事?”

當他們搶著來到陳家院子時,卻看到了令人難以理解的一幕——巨大的黑狼倒在地上,像被翻了蓋的烏龜,怎么爬也爬不起來;而村中的少年才俊陳相公則愣愣地站在黑狼邊上,他手里居然拿著一支筆,筆頭墨汁嶄然。

難道,陳相公用一支筆制服了惡狼?

諸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禁都傻了眼。倒是最老資格的張老三最先反應過來,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道:“陳相公是文曲星下凡呀,所以連惡狼也怕了他!”

這也行?

剛醒神過來的陳劍臣頓時又迷糊了……
s90p1c53 發表於 2012-4-24 09:20
第二十九章:除夕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陳劍臣穿越以來的第一個春節終于來到,處處都是一片熱鬧的氣氛,大人們在殺雞宰鴨,小孩子們則追逐著奔跑嬉戲。

這一天,景陽村中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全新的對聯——“文曲星”陳大秀才寫的對聯。

自從那一天從張老三口中嚷出“文曲星”后,這三個字就成為陳劍臣的代名詞。對此,他沒有分說什么,也沒有必要說什么。

倒是狼妖的下場很是悲催,躺在地上毫無脾氣地被諸人群毆而死,一身漂亮的狼皮也被剝下來高價賣掉——它的死亡,在陳劍臣的主持之下,歸功于全村。是以,整個景陽村的人都分到了或多或少的銀子,舒舒服服地可以過一個肥年了。

與此同時,陳劍臣在村中的聲望更是達到了頂點。

——原本,陳劍臣想把狼妖的內丹取出來送給嬰寧的,但事與愿違,原來就在他用辟邪筆在狼妖胸口寫下“正”字之時,狼妖的內丹便被正氣鎮壓得粉碎。

這,也就是狼妖瞬間變成“殘廢”的根源所在。

嬰寧已經悄悄地回了楓山后山,不過臨走時留下一封信,信中敘說了它回去打探消息,不料被狼妖發現,一路追殺的過程。為此它再三表達歉意,說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導致景陽村遭受狼妖肆虐,幸而并未造成人員傷亡,只把幾個膽小的嚇出了一場病而已……為了彌補他們的損失,嬰寧許諾會贈予金銀之物。

果不其然,在往后的日子里,那些村民時不時就會在出外的過程中撿到金錢,為數還不少呢。他們無不感到欣喜不已,感嘆老天開眼垂青,回去之后,當即備三牲,祭拜土地公公,以感謝土地神的庇佑,讓自己大發橫財……

沒頭的土地公神像已經換成了新的——沒有人知道土地公的頭為什么突然破碎了,雖然看著似是人為,但苦無線索,只能當是被頑童所壞,難以追究。

嬰寧對受到驚嚇的村民贈以金銀,對于陳劍臣,卻留下了一句話:公子之義,山高水長;嬰寧之報,沒齒不忘……

陳劍臣看完,一笑置之。

相比他人的熱鬧忙碌,陳劍臣大部分的時間卻都靜靜地呆在書房中;對外,他宣稱是為了準備學院開學的事宜,但其實,他是在消化腦海里的那篇文章:

《三立真章》!

這篇文章,有九百九十九字,隨著那道聲音的誦讀,就像刀刻般,深深地刻印在陳劍臣的心上,再也無法忘卻絲毫。

文章入心,字字珠璣,醍醐灌頂。

陳劍臣很快就明白,這就是一篇修煉浩然正氣的法門秘籍,等同于道門的道法,它就藏在辟邪筆的筆鋒內。

筆開鋒,見真章。

這真章就在陳劍臣的泥丸宮里開辟出了一方世界,只是目前,這世界仍是一片冥冥,混沌不清,不知究竟是何等規模樣子。

那世界中,似乎還有一個人存在;似乎,辟邪筆也跑了進來。

——辟邪筆憑空消失了,就在筆頭開鋒后不久,當時陳劍臣只覺得手中一空,本來握在手里的筆就突然不見。

好在當時的村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倒在地上的黑狼身上,沒有見到如此驚奇的瞬間。

辟邪筆,相傳為捉鬼天師鐘馗的所用之筆;而鐘馗,乃是神話中的人物,民間傳說中的神。其人雖生得豹頭環眼,鐵面虬鬢,相貌奇異;然而卻是個才華橫溢、滿腹經綸的人物。

那么,真正的事實到底如何呢?

陳劍臣目前不知道,雖然奧秘就藏在自己的泥丸宮里,但仍然屬于一個未解之謎。不過他并不著急,因為解密的鑰匙已經拿到了手上,就是那篇《三立真章》。

根據真章所言,修煉正氣,可分為三大境界,從低到高,分別為“立言”、“立功”、“立德”。

能“立言”者為真儒,能“立功”者為大儒,能“立德”者,當為圣儒,正氣浩然,長存天地不朽。

這個儒,可絕不是天統王朝里的那些身體垮掉、筆鋒爛掉、心性腐掉的儒。

一真一假,兩者不可相提并論。

然而《三立真章》,字字珠璣,奧義深廣,意韻綿長,卻不是陳劍臣在短時間內所能完全理解,吃透掌握得了的。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氣要一天天養,不該奢求一步登天,也不應當因噎廢食。

沒有了辟邪筆在手,但有了真章在心。魚沒了不要緊,只要學會了捕魚的手段和方法,還怕沒得魚吃嗎?

這就是授人魚,不如授人漁的大道理。

所以,陳劍臣的心是充實而滿足的。

阿寶的心也是充實和滿足的,她自成為孤兒后,就再沒有享受過親情的溫暖和愛護,每天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蜷縮在狹小的土地廟中,家徒四壁,擔驚受怕。

是陳劍臣的一句話,改變了她的人生。

對于這個幼年親密,漸漸年長漸漸生疏陌生,再到現在又慢慢熟悉的留仙哥,阿寶除了深深的感謝外,還有藏于心底很多年的敬佩迷戀。而每天看到陳劍臣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做的飯菜,看到他寫意地坐在被自己收拾得整齊清潔的書房中讀書寫字,阿寶就非常的有滿足感。

只是,很快留仙哥就要進入江州城里的大書院里進學了,一進學,就會好幾個月都無法回家探望的了。

江州城花團錦簇,聽說城里還有一間專門的女子學院呢,很多大家閨秀,名門小姐都會在那里讀書;而女子學院和男子學院之間還常常舉辦詩會,舉辦聯誼什么的……到了那時候,留仙哥肯定會過得很開心吧。

“阿寶,洗好菜了沒有?”

聽到莫三娘的叫喚,阿寶一愣神,趕緊把木盆里的青菜撈起,裝好,端進廚房去——哎,以后的事情就不要想太多了,今天可是除夕呢,趕緊把年夜晚做好才對。留仙哥在書房里讀了一天的書,應該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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