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今晚沒有原諒
醫院門口,秦鯉靠在保安室的牆壁上,一邊抽煙,一邊看著那急急忙忙從的士上下來的胖子。
薛禪走路的樣子有點駝,臉色有些蒼白,他的額頭正冒著細汗。
「怎麼了?」秦鯉彈開煙頭,走上前去扶住薛禪,「跟人幹架了?」
「那獨眼小子來過咱家了。」薛禪苦笑,他仰起頭,這個動作牽動他上半身的骨頭,肋處的刺痛又讓他立刻低下頭來,「我給他幾刀,他還我一拳,本來正要找你去,你倒先打電話來了。」
「見過了,你自己去裡面看大夫,順便幫我照看一下我送進去的人。」秦鯉扶著薛禪就往醫院裡走,「這一拳我幫你討回來。」
「你討不回來!」薛禪對秦鯉與晉漁衝突的結果並不樂觀,這是很容易可以分析出的。
兩個人都有非人的力量,就算拋開晉漁的各種能力是否會克制秦鯉這個問題,一個是長期處於生死邊緣,熟悉戰鬥,或者說熟悉黑暗世界戰鬥規律的人,一個只是平民忽然得到了非人力量,兩個人在戰鬥經驗上的差距,就足夠葬送掉秦鯉!
「恐怕這事由不得我。」秦鯉將薛禪扶到醫院大廳處,他鬆開攙扶著的手,人往後退了一步,「他對你動手,就是說他不介意對普通人動手,這事得我自己扛了。」
薛禪沒說話,秦鯉的意思很明白,自己不怕麻煩,但這麻煩要是找上自己的父母呢?真到那程度,父母出事,自己和秦鯉是抹脖子還是喝農藥?
「蘇三也還在那,所以..沒時間想辦法了。」秦鯉很認真,也很無奈地對著薛禪說道,「我真把她當朋友了,不管是不是她最後害死我的。」
「你把我話都給堵著,我還能說什麼?」薛禪冷笑著轉過身往醫院裡頭走..
一輩子都是這樣,感情用事!腦子不知道長來幹嘛的!心裡狂罵著,薛禪一步步走向掛號的地方。
勸不了也沒法勸,最讓薛禪憤怒的還不是這個,最難堪的是,最好的辦法原來就是放棄自己的發小來保全自己與自己的父母。
老頭子真他娘的有先見之明,養個便宜兒子都能拿來擋劫,老子也是!不枉從小照顧他,出了事知道自己扛起來。
什麼叫一家人,去他媽的一家人!
聰明人最幸運的地方,是理智,最不幸的,亦是理智,薛禪亦是如此,他做出了一個很理智的判斷,晉漁可以輕輕鬆鬆闖入他家給他一拳,這個警告有足夠的份量讓他得出自己與自己的家人不該繼續參與的結論。
「這是我惹回來的事,怨不得人。」秦鯉說話的聲音有點輕,他也不知道薛禪聽得到聽不到,說完這一句,他亦轉身走人。
蘇三那傻鬼還在十字路,不去也得去,不一次和那個獨眼龍做個了斷,這輩子都別想安寧!
隱隱約約,知道了斷的結果是什麼,但秦鯉並沒十分抗拒這個結果,我對過,我錯過,我選擇過,我反抗過,我的人生不夠精彩,但我所做過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承受了結果,我對我的人生負責過。
秦鯉的腳步越來越快,當他走到醫院旁的小巷時,向著這次的終點,他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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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猙獰鬼的四肢已全被卸下,他躺在十字路的中央,被燒得焦爛的臉上貼著一道黃符,殺人者,在被撕掉暴虐的面具後,剩下的只有醜陋,「我,我放了他們,我放了他們!」
猙獰鬼哀求著,他張大了嘴,一道道灰色的魂體從他的嘴裡飛出,猙獰鬼的殘軀漸漸乾癟,最後,又變回來最初的模樣。
「不覺得難看嗎?」晉漁右手的手指彈著軍刀的刀尖,猙獰鬼的哀求全然滑過他的耳朵。
「你是獵人!我,我知錯了,你,你淨化我,你超渡我,你,你不能殺我!」所謂的殺,就是完全的抹殺,猙獰鬼死過一回,但上一回,他還可以以鬼魂的方式活,真正的毫無痕跡地消亡,想想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他吞噬過獵人的靈魂,知道獵人的規矩。
「你大人大量,放過我,我錯了,我真知錯了,放過我吧!求求你,不要打散我,求求你!」猙獰鬼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脖子是斷的,他歪著的腦袋上裸露的眼球,正映照著那死神一樣的獨眼青年一步步地向著自己走來。
晉漁走到猙獰鬼的身旁蹲下,他壓低了身子,直到他的臉快碰到猙獰鬼的眼珠。
「抱歉,今晚沒有原諒。」
說話間,軍刀的刀尖已經刺進猙獰鬼的心口..
原來,人可以比鬼還凶殘。
秦鯉跑回十字路的時候,剛好是晉漁用軍刀刺死猙獰鬼的那一刻,灰飛煙滅的情景,先是讓他鬆了一口氣,但隨著晉漁站起身轉過頭,秦鯉的心,還是壓上了一塊重石。
「你不該死。」先說話的是晉漁,這次,他沒有用那種戲謔的語氣,「但你必須死。」
「跟這只惡鬼一樣?」秦鯉的眉頭一挑,他看得見,那隻鬼不是死了,是消散,完全地湮滅!
「殭屍是入不了輪迴的。」晉漁從來不會對自己要獵殺的黑暗生物解釋什麼,眼前這只殭屍算是第一個。
「我沒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這麼多該死的都沒死,死了都還有機會,憑什麼我就今晚上路?憑什麼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秦鯉的藍眼中閃著懾人的寒光,這種不公平的感覺讓他感到憤怒。
「有道理。」晉漁的語氣依舊很冷,但他的表情卻是認真,「但與我殺你與否無關。」
「無關?哈!」秦鯉的笑聲有些尖銳,動了動自己十指,藍色的爪子勾動著整個十字路口壓抑的氣氛,「如果我要活呢?」
「你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晉漁一點也不奇怪秦鯉的反應,黑暗世界的異類,如果要排出一個悲劇榜的話,殭屍永遠是衝擊榜單第一名的種子選手。
徘徊在光與暗的邊緣,不老不死的代價是永遠的孤獨,被這世界的規則所拋棄的異類,時間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慢性毒藥,慢慢扭曲著他們曾經的人性,直到最後的自我毀滅。
「我還是做不到自己找死。」秦鯉笑了,他是咬著牙笑的,「嘿!要不咱們賭一把?」
「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晉漁輕輕地歎了口氣,「你沒勝算。」
傷勢復原的晉漁有足夠的資格說這句話,秦鯉雖然半隻腳踩在『藍眼』的邊上,但他本身,仍然不會運用自己的力量。
實力,是需要時間的積累的,一個普通人就算一夜之間擁有了超人的力量,他也不可能馬上去拯救世界,他需要適應力量的時間!
「對不住,我要活著。」話剛出口,秦鯉便急衝向前,尖銳的爪子閃著幽幽的藍光,他不怕死,但他貪生,還有好多事情沒去做,怎麼能憑這麼幾句話就甘心認命?
晉漁腰一沉,他的右腳向後移了一點,握著軍刀的右手暴起青筋,在秦鯉的爪子抓向他的一瞬間,他的軍刀架住了那雙利爪向下一拽,刀柄正巧撞在秦鯉頂起的膝蓋上。
這傢伙,根本不會格鬥。
晉漁甩身就是一記鞭腿掃在秦鯉的腰上,心裡默默做下了評價,眼前的殭屍,只會如同街頭混混一樣地戰鬥。
一擊得手,接連數記重腿,角度刁鑽,招招朝著秦鯉的要害與關節處去,傷勢近乎痊癒的晉漁一瞬間爆發出的速度與力量,竟是強過身為變異殭屍的秦鯉。
完全是在挨打!秦鯉被晉漁打得全無防守之力,他感覺自己比之前強了許多,但比起現在面前的對手,秦鯉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毫無放開能力的嬰兒一樣。
之前與這個傢伙打的時候,怎麼沒感覺他這麼強?疑惑間,凌厲迅捷的迴旋踢,將秦鯉整個人踹得倒地滑行。
根本不會使用殭屍的力量,而且..還壓抑著殭屍的能力嗎?
晉漁感覺有些好笑,這只殭屍的卻是在壓抑自己的本能力量,比起之前在車間時候的樣子,現在的秦鯉更像是一個披著殭屍皮的人。
真是矛盾的人,明明知道死是最好的結果,潛意識也選擇了正確的答案,但為什麼就是要用反抗來增加自己的痛苦呢?
身上的疼痛感快速消失,秦鯉站起了身,再次衝向晉漁,這次,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手上的力道,亦越來越強。
稍稍掙脫一點殺戮的負罪感,他決定用上次那種以傷換傷的方式來博得一線生機。
近身攻擊,仍由軍刀刺進自己的身體,強忍著軍刀掀開皮肉的痛楚,秦鯉的左手猛揮,藍色的利爪擦過晉漁的臉頰。
左腳蹬在秦鯉的腹部,晉漁整個身子向後仰起,右腳直踹向秦鯉的下巴,藉著這力道,晉漁在躲開毀容的危險同時,一腳踢裂了秦鯉的下巴!
半跪在地,晉漁的右臉一小道鮮紅,沒等他站起,那一點點擦傷的地方飛速腫起,黑色的血液流出,晉漁感覺整個人一陣暈眩..
屍毒!
秦鯉忍著劇痛掰回差不多被踢歪的下巴,他知道自己的爪子有毒,他也真的很希望這個完全沒辦法溝通的獨眼小子能稍微對自己的性命負責一點,趕快去醫院,別他媽地急著拯救世界了!
「小傷。」有些含糊的聲音打碎了秦鯉的希望,晉漁有些搖晃地站起身,他扯下了自己的眼罩。
如同石質的眼珠,散著柔和的光芒,晉漁的臉漸漸恢復。
「繼續。」
這是..人眼?秦鯉有一種感覺,他正被那只五彩色的眼珠盯著,一種發自靈魂的哀慟無可抵禦的蔓延開來。
腦子裡好像多了些什麼,胸口的人面紋身在不知覺間完全成型,秦鯉褲袋裡的青石吊墜隱放光芒。
為什麼會感覺很難受?晉漁莫名其妙,這他媽古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同場相殺的敵人,幾乎同時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進攻!拳對拳,刀對爪,用盡全力將對方轟殺為止!是哀慟,但不明產生的情緒,卻極大地刺激著兩人神經,彷彿,他們天生就應該分個勝負。
好久好久以前,我們有一場架…沒有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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