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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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4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8 08:24
四九八、奸細,受死!
   

    李岩和紅娘子翻過一片山崖,終於遙遙地看到了一座隸屬於廣元的村莊,這位村莊的位置不算偏僻,就在廣元城外一天路程左近,由於距離廣元城比較近,朱軍隨時可以出城來處理這裡的問題,因此沒有在這裡駐軍,李岩和紅娘子才能在不被朱軍發現的情況下,悄悄地潛入到這裡。

    “紅娘子,你上次對我說的一切,真的都是白水朱八說的?”李岩一邊走,一邊向紅娘子問道,上次他把紅娘子當成仙女,很是鬧了一番笑話。紅娘子好不容易才向他解釋清楚,她說那些話,都是從朱八大哥那裡聽來的。

    李岩心中不由得大驚,他不知道白水朱八居然有這等見識,於是就有了見一見朱八的心思。再加上李岩的家眷混在闖軍的老弱婦嬬中,全都被朱八抓去了,他也必須要來尋找自己的家眷,這一趟潛進朱軍的地盤,就成了勢在必行之事。

    紅娘子不想被人認出來,因為她還沒有想清楚怎麼去面對馬小天,雖然帶著李岩摸進了朱軍的地盤,卻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向廣元去。李岩顯然看出了她的猶豫,忍不住問道:“紅娘子,你莫不是騙我的吧?你跟本不是朱八麾下的將領,朱八也沒有說過你先前說那番話,不然你為什麼不直接帶我去見朱八?”

    紅娘子十分苦惱,總不能說“我在躲一個追求我的男人”吧?她只好含含糊糊地道:“現在還不是帶你去見朱八大哥的最佳時機,咱們先在這附近的村莊里查探一番吧。”

    李岩可不是笨人。從她的話中聽到一絲異樣的味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懷疑,好在紅娘子天真浪漫,實在不像喜歡騙人的傢伙,這才打消了李岩的許多顧慮。

    兩人走了一陣,紅娘子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向李岩問道:“你說你的家眷被朱八大哥抓走了,那你有些什麼家人啊?”

    李岩聽她這麼一問,臉上頓時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來,顯得十分溫柔。但在溫柔中又帶著一抹隱隱的擔憂。他低聲嘆道:“是我的妻子,湯氏。我投奔李自成的時候帶著湯氏一起,她是一個美麗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賢良淑德。與我極是恩愛。闖軍戰敗時。她與闖軍的士兵家眷們混雜在一起,全都被朱八的人給抓了去,此時也不知道……唉……”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三十六營的賊兵們燒殺搶掠的那些行為,在他編了“不納糧”的兒歌之後,闖軍已經有所收斂。但是他不知道朱八軍的軍紀如何,如果朱八軍的軍紀就和以前的三十六營一樣的話,他那美麗的妻子,此刻只怕已經被人……他的心裡不由得升起一陣寒意,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真實歷史中的李岩投奔李自成時,已經是崇禎十三年十月,那時湯氏已死,李岩的妻子已經是紅娘子,但是由於這個世界的事比起那個歷史提前了三年發生,李岩並不識得紅娘子,而是提前三年就帶著湯氏投奔了李自成。此時的他與湯氏正是新婚燕爾,十分恩愛,心裡是完全塞不下紅娘子的,滿滿都是裝著湯氏的身影。

    見他擔心的樣子,紅娘子笑著嘆道:“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朱八大哥很會帶兵,朱軍的軍紀極好,絕不可能發生姦淫婦女的惡事,不然我早就和他翻臉啦。”

    李岩不是很相信她說的話,但卻寧願相信她說的話。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村莊附近的田地邊上,只見田裡一片熱火朝天的景像,這個小小村子裡的所有居民幾乎都在田地,正忙著從玉米地裡收穫玉米棒子。農夫們背著巨大的背兜,兜里滿滿地裝著剛剛收穫下來的玉米,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李岩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紅娘子,他們種的是什麼莊稼啊?我咋沒見過?”

    紅娘子笑道:“你們讀書人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沒見過的莊稼多著呢。”

    李岩臉色一正,嚴肅地道:“我可不是那種讀書人,我是能分得清五穀的,實際上絕大多數的莊稼我都識得,但眼前這種東西,還是首次見到。”

    紅娘子便笑著道:“這東西叫做玉米,嘛……其實我也只見過它在生長時的樣子,結出果實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是朱八大哥今年春天才引進到廣元來的新莊稼,據朱八大哥說,這種莊稼可以在很淺薄的泥土層上生長,非常適合四川,有了這東西,百姓們就不會餓肚子了。”

    李岩“哦”了一聲,興奮地問道:“這就是那個所謂的……生產力?”

    紅娘子攤手:“別問我啦,我也不怎麼懂。”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最喜歡的其實是打打殺殺,或者吟詩作對扮酷,對於經濟啊、農業啊,什么生產力啊一類的東西是不太感興趣的,李岩問她,她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李岩也知道從這人嘴裡撈不出來啥東西了,他只好親自去向那些農夫們詢問。

    李岩很懂得與普通百姓說話的技巧,他擺出一副行路人的姿態,遠遠地向前方一個老農打了個招呼,然後擺出彬彬有禮的讀書人派頭,微笑道:“這位大叔,晚生是自河南逃荒入川的舉人……”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一頓,等那老農反應過來。那老農楞了楞,品了品李岩的話之後,頓時肅然起敬,趕緊行大禮:“原來是一位舉人老爺……”這年頭識字的人不多,在這種窮鄉偏村,就算是識幾個字,也會被所有人尊敬,像是舉人這種懂得“大學問”的人,在老農的心中簡直就是天人一般。

    李岩趕緊虛扶了一下老農,然後道:“大叔。晚生看到你們高高興興地收穫莊稼,一時好奇,多看了幾眼,可是越看越奇啊,晚生在河南可沒見過這種莊稼,這東西究竟是啥?”

    老農聽他一問,便笑呵呵地道:“這東西啊,叫做玉米,是鎮西將軍派人進村子來教咱們種的。”

    李岩聽了,心念一轉:果然是朱八弄來的東西。名叫玉米。和紅娘子說的一樣。

    他又問道:“大叔啊,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樂呵呵的,今年的收成很好嗎?”

    那老農顯然對這個話題非常有興趣,滿臉都是得意之色。大笑道:“是啊是啊。今年的收成真是棒極了。老漢我可從來沒收過這麼多莊稼,這一次……哈哈……”

    李岩打蛇隨棍上,趕緊問道:“您今年收了多少啊?”

    老農笑道:“我家有兩畝山地。收了這個數……”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個一字,又伸出五根手指,比了一個五字。

    李岩心想:四川多是石頭山,山體為大石形成,石上一層薄土,在這樣的地上種莊稼,一畝地能收個幾十斤就不錯了,便道:“兩畝地一共收了一百五十斤?”

    老農顯然是早就知道他會猜錯,頓時臉色一揚,眼神中滿是得意之色地道:“舉人老爺,您可猜錯啦,老漢我收了一千五百斤。”

    “什麼?”李岩大驚:“兩畝收了一千五百斤?”

    他震驚的表情正是老頭兒希望看到的,人嘛,大凡做了得意的事,都喜歡這樣故意讓別人猜一下,然後在別人猜錯的時候通過對方驚訝的表情來獲得愉悅。比如你本來是個窮**絲,有一天突然升了官,回到家在老婆面前道:“老婆,你老公升官啦,你猜猜升成了啥?”老婆便猜:“是不是升成了辦公室主任?”這時老公就會得意地道:“你錯啦,我被直接升成了市長。”然後老公就可以欣賞老婆那震驚的表情,這實在是一件很爽的事。

    李岩現的表情,就彷彿看到一個窮**絲一夜之間成為一個巨富似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老農心裡得意地想:我就知道你會嚇住,哈哈哈。他作弄了人之後,心裡舒服了,隨後淳樸的那一面也露了出來,打量了李岩和紅娘子幾眼之後,笑道:“看你們小兩口走了許多山路吧?兩人都風塵樸樸的,舉人老爺的身上似乎還有點傷,不嫌棄的話,就到老漢家裡坐坐吧,老漢煮玉米招待你們。”

    李岩聽他這麼說,心裡又是一驚。他隨著李自成之後,也算是行了萬里之路,走遍大江南北,所見的百姓個個窮苦不堪,碰上有客上門,百姓們往往是閉門不納,不敢招待。何況這大災年的,要是有個遠房親戚來找你,那一定是混不動了想找你接濟。家裡都揭不開鍋了,哪來的糧食接濟別人?

    沒想到這個廣元老農才見他面,非親非故,居然就請他上門,說要招待他吃東西。聯想到老農說他才收了一千五百斤糧食,李岩心中頓時恍然,這不就正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嗎?因為有吃不完的糧食,才有餘地分給吃不飽的窮人。因為衣食無缺了,才有餘力關懷缺衣少食的旁人。

    李岩的心裡似乎隱隱感覺到了“生產力”這三個字帶來的那種力量。那是一種正能量,它能從頭到尾地改變一個人,就例如面前這位老農,強大的“生產力”,給了他滿臉幸福的笑容,也給了他大發善心的資本。他今天能站在這裡,對著一位舉人老爺挺起腰闆說話,不正是因為他對自己家擁有的​​財富感覺到驕傲嗎?

    李岩跟在老農的後面,進了他的家,這家老農顯然十分貧窮,家裡沒有幾件家具,但此時院子裡卻並排放著許多金黃色的玉米棒子,屋簷下面也掛著一大把,讓太陽光烤著這些玉米。老農不等李岩詢問,便笑道:“玉米太多,一時半會吃不完,朱八大哥教咱們,把玉米放在陽光明亮的地方曬著太陽風乾,這東西就不會壞,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李岩哦了一聲,看老漢談興甚足,他就鼓著膽子問道:“大叔,聽您剛才說,這裡是鎮西將軍在管的。請問這位鎮西將軍向你​​們收稅嗎?稅收得重嗎?”

    老頭兒笑道:“收啊,哪有當官的不向咱們收稅的?舉人老爺真愛說笑……”他頓了頓又道:“鎮西將軍收咱們三成稅。”

    “三成啊?”李岩微微皺起了眉頭:“挺重的……”

    老頭兒歪起頭來笑了笑:“也不算太重,比起以前的廣元知縣收得輕多啦,以前咱們要交五成……呃……六成還多的稅。”

    李岩默然,他當然知道朝廷的官兒們是怎樣收稅的,於是低聲道:“這麼說來,鎮西將軍也收得不算重了。”

    老頭兒卻又笑了:“你可別以為鎮西將軍只收三成,就比以前的朝廷的朝廷收得少啦……老漢給你算筆賬吧。以前老漢家的兩畝地,頂破天能收兩百斤,朝廷抽起六成。也就是收起一百二十斤。”

    “現在啊……老漢兩畝地收一千五百斤。鎮西將軍抽走三成,也就是收走四​​百五十斤!”老頭兒說到這裡笑了:“你說朝廷收得多,還是鎮西將軍收得多?”

    李岩大汗,心中猛然一動:難怪朱八軍​​的軍容如此整齊。士兵們個個穿著統一的服裝。拿著齊整的兵器。個個都吃飽喝足力大無窮,原來他們的稅收如此之高,居然從這麼一個老農家裡就能收稅四百五十斤。若是把整個陝西的百姓全加起來,朱八軍是真有錢啊。

    李岩發現腦子不夠用了,稅收得比朝廷輕,實際收上去的東西卻比朝廷多……果然,這又是生產力在作怪,因為生產得多了,因此輕輕收一點稅,就能收集起龐大的軍費。

    他想了半天,心裡慢慢地有點明白了,但嘴裡卻道:“大叔啊,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首兒歌,那個兒歌說打開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您有沒有想過,若是不納糧……您還可以多得四百五十斤糧食。”

    他本以為這句話說出來,老漢一定會附合,沒想到那老農卻臉現一股不屑一顧的表情,笑道:“不納糧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唱這兒歌我倒是聽過,聽說是從南邊傳來的,前些日子還聽說闖軍就在南邊呢……老漢那時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投闖王,現在收了玉米才知道,當初沒去還真是對了。”

    他拍了拍玉米棒子,大笑道:“老漢要是去投了闖王,就算不納糧,兩畝地也就只種出兩百斤,現在啊,老漢納糧三成,還有一千斤呢,哈哈哈,老漢又不是瓜娃子,怎麼可能不會算這筆賬?”

    李岩默默無語,心中對自己那首兒歌的信心已經降到了谷底。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朱八為什麼說他那個“不納糧”的想法從根本上就是錯的……“不納糧”的根本思路是“省”,而“提高生產力”的思路卻是“賺”,很明顯,賺要比省厲害。 “節檢”不可能讓一個人變成富人,但勤奮的工作卻可以讓人致富,財富從來都不是省出來的,而是賺出來的。

    李岩和老農聊了一陣,玉米棒子已經煮好了,老農遞了一個在李岩和紅娘子的手裡,兩人抱著玉米棒子啃了一陣,入嘴極香,吃起來真的是棒極了。

    紅娘子倒是沒啥想法,只顧填肚子。李岩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滿腦子都想著生產力的問題,全然沒有註意到,老農對著他的兒子使了幾個眼色,他那個二十幾歲的兒子悄悄開了後門,向著屋後跑了出去。

    當天夜裡,李岩和紅娘子就在老農家分房歇了。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向老農告辭,老農送他們兩人走出院子,又一直送出了村,這才歸去。

    李岩和紅娘子並肩在黃土路上走了一陣,不由得得嘆道:“紅娘子,請你帶我去見朱八大哥吧,我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和他說,還有許多問題想要請教他。”

    紅娘子本想答應,但想到馬小天……她又猶豫了,回去倒是沒啥,朱八大哥並沒有對不起她過,她也想再為朱八大哥效命,但是馬小天那邊……怎麼辦啊?他說喜歡自己,可以自己還沒有想清楚要如何面對他,這可如何是好?

    紅娘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裡掙扎不休時,突然聽到道路旁邊響起了一聲大喝:“就是那一男一女,他們是闖軍的奸細,在宣揚'不納糧'的兒歌……快抓他們……”

    聽到這聲音,李岩和紅娘子轉頭望去,只見道路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正是那個老農的兒子,原來老農聽到李岩說起“不納糧”的兒歌,還道李岩是闖軍派來散佈兒歌的探子,像這種探子,朱軍一向是殺之而後快,早已通報治下所有百姓,發現這種人要立即報告。

    那老農的兒子伸手指著李岩和紅娘子,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大群朱軍的士兵,而且道路前後左右,還有不少合圍的士兵跳出來,一瞬間已經將李岩和紅娘子圍在了核心。

    士兵中走出一員年輕的頭領,正是馬小天,他大聲道:“奸細,受死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19 18:58
四九九、生產力的問題


    一群朱軍士兵將李岩和紅娘子圍在了中間,為首一人正是馬小天。

    紅娘子一見馬小天,頓時就慌了。少女心思,實在是非常古怪,紅娘子本來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連對著朱元璋,她也有膽子胡鬧,爭辨,甚至還說要為了張櫻仙反出朱軍呢。像這種女人,你就算拿著刀子,一刀一刀削她的肉,足足削上三千刀,她也未必會服軟認輸,搞不好就會罵不絕口地死去。

    但是她面對著一個向自己表白過的男人,卻感覺到一陣慌亂,那高昂的腦袋刷地一下就垂了下去,雙手摀住臉,眼睛看著自己的腳背,完全處於一種龜縮狀態。

    旁邊的李岩就有點搞不懂了,這個紅娘子不是自稱朱軍的一名頭領嗎?手底下還有幾百個戲班子兄弟,怎麼看到朱軍的人來了,她卻縮了呢?難道她根本就不是朱軍的頭領,現在怕被戳穿,所以就這樣了?

    李岩心中一陣急,趕緊道:“你別這樣縮著啊,快出來說句話,把我引薦給朱八大哥。”

    紅娘子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就是不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抬。

    李岩一陣苦笑,這都什麼事兒?他看到紅娘子指望不上,便抬起頭來,對著周圍的朱軍士兵做了一個羅圈揖,最後才面對著馬小天,不卑不亢地道:“晚生乃是杞縣李岩,天啟丁卯年舉人,有事求見白水朱八大哥。”

    聽他自稱李岩,馬小天微微一驚。趕緊仔細打量,當初在瑪瑙山下,馬小天與李岩其實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這一打量,依稀便是李自成的軍師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你是……李自成的軍師,不納糧兒歌就是你編的?”

    李岩道:“正是晚生。”

    馬小天心中警懼,揚了揚手裡的朴刀,喝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傳播你那首傻暈頭的兒歌麼?找死不是你這樣找的!”

    李岩苦笑道:“晚生……從這位姑娘口中聽到了許多關於朱八大哥的事情,對朱八大哥的治政之法實在是感到好奇。便想來向朱八大哥求教一二。”

    馬小天心里當然不信他是來請教。但聽他說起身邊的女人,也感覺到好奇,便又認真打量那個女子。只見女子披散著頭髮,顯然還沒嫁人。身上穿著臟兮兮的衣服。上面沾滿泥塵。連顏色也看不分明。低著頭不說話。看不清面目,只是依稀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忍不住道:“抬起頭來。你是何人?”

    紅娘子哪里肯抬,她還不知道後面發生了許多彎彎繞繞,還以前面前這個馬小天還是那個向她表白,要向她提親的馬小天,這要是抬頭看到,多尷尬啊,羞也得羞死了。紅娘子打定主意:我死也不抬頭。

    她這舉動就把李岩給連累了,人家李岩好好地來見朱元璋,卻因身邊一個死也不肯抬頭的女人,鬧得他的身份也顯得十分詭異。

    馬小天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芒:“姑娘,你若再不抬頭自報家門,我便要將你當作奸細處置了。”

    紅娘子聽他這麼一喝,心中也急了,這可咋辦?想了半響,她伸手入懷,拿出一張手帳來蒙在臉上,遮了自己半張臉,只露出一抹精光閃閃的眸子,這才抬起頭來。她還不敢說話,怕被馬小天聽出自己的聲音,於是用走江湖賣解時常玩的一手“腹語術”改變了聲音對著馬小天道:“我是誰你管不著,我只是帶著這位公子來見朱八大哥的,既然人已帶到,我這就要走了。”

    馬小天哼了一聲道:“形跡可疑,哪有這麼容易走得掉?左右過去,把人給我拿下。”

    幾名朱軍的士兵圍了過去,伸來拽紅娘子。但是紅娘子豈是這麼容易拽得住的,她翻起兩個鞭腿,啪啪啪,幾名朱軍士兵同時倒地。

    馬小天輕咦一聲:“會功夫的!敢到咱們朱軍的地盤上來撒野……”

    紅娘子悶聲道:“少說廢話,叫你的手下一起來吧。”

    朱軍士兵大嘩:“咱們一起上,亂刀卸了這臭娘們。”

    馬小天心裡一悶,總覺得有種玄而又玄的感覺,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總覺得面前的女人並不是那種十惡不赦非要亂刀砍死的壞蛋,讓手下們亂刀砍翻她似乎有點不妥。於是揮了揮手,壓下眾議,然後將手裡的朴刀一扔,空著雙手走出了場來:“我來會會你。”

    紅娘子心中暗想:馬小天是我手下敗將,這架有什麼好打的?兩招撂倒他,然後藉機閃人吧,旁邊有幾顆大樹,正好攀到樹上,借力盪出去。

    她心中篤定,便也擺開一個架勢,來迎馬小天的拳腳。

    兩人都是行過軍伍之人,也不多搭話,照面就開打,拳腳呼呼,馬小天瞬間就連攻數拳,紅娘子則輕巧躲過,以腿腳回敬。兩人翻翻滾滾的,一下子就過了幾十招,紅娘子心中大感驚異,以前她和馬小天過招,都是過不了兩招三式,就能將馬小天擊退,或者打得他認輸投降,怎麼今兒個打了幾十招了,還不分勝負?

    她卻不知道,馬小天以前將她敬為天人,拳腳交加時自然有心相讓,不到幾招就主動認輸也是常理。現在馬小天將她當成女奸細,出手再不容情,豈會輕易敗北?

    世上多有這種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男人對她好,她卻以為那男人是軟弱沒本事,渾然不知道男人在其中傾注了多少苦心,等到女孩們明白這一點時,那男人早已被她嚇跑,和另一個女人雙宿雙飛,到時候這女孩才懂得望之興嘆,明白到自己當年的幼稚。

    兩人啪啪啪地又過了幾招,拳腳相碰。紅娘子感覺到馬小天的手腳都極有力,每一次碰撞都打得她的手臂和小腿隱隱生痛,心中暗叫不妙,想利用身體的柔韌和敏捷來獲取優勢,卻也不易,因為馬小天並不是王二那種莽大漢,他的動作靈活程度在朱軍中也算是前幾名,上一次大戰中,馬小天就憑藉招式之精妙,將力大無窮的郝搖旗也逼在下風。紅娘子想用技巧來打倒他。卻是正好彰顯了馬小天的優勢。

    兩人飛速地過了幾招,馬小天卻從紅娘子的身手裡感覺到了什麼,此時紅娘子正好使出一個馬小天十分熟悉的招數時,這個招數是以前兩人就過了好幾次招的。馬小天對這招熟悉無比。早已知道紅娘子下一個動作要做什麼。他瞅准破綻,猛地向前一步,切入到了紅娘子的身前。一隻手扣住了紅娘子的咽喉,腳下一絆,瞬間便將紅娘子按倒在地。

    藉著將她按倒的氣勢,另一隻空著的手飛快地在她臉上一扯,將蒙面的手帕給扯了下來。

    “紅……紅姑娘,果然是你!”馬小天趕緊鬆開了扣著她咽喉的手,向後一躍,給紅娘子起身的空間,眼神中閃過一抹喜色:“紅姑娘,你終於回來了。”

    紅娘子居然被馬小天打敗,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在地上躺著沒起來,心中只是想:原來他是打得過我的,只是以前一直讓著我而已……我怎麼就沒發現呢?想到這裡,她突然又感覺到馬小天對待她的態度與以前有了分別。他看著自己的眼光,不再是那種深深痴迷,充滿殷勤的樣子,語氣中也不見得有多少激動,只有一種見到老友般的喜氣,但那絕不是一個愛著別人的人所表現出來的。

    紅娘子栗然一驚,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抬起頭,用詭異的眼光看著馬小天。

    馬小天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以前面對她的時候常見的慌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與淡定,彷彿他已經長大了許多。紅娘子以前總覺得馬小天像孩子,沒本事,老做笨事,但現在卻感覺到自己在他面前卻更顯得不成熟了一些。

    馬小天就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低聲道:“紅姑娘,以前那些事……是我太不成熟,我已經反省過了,你就當以前那些沒有發生過,或者已經揭過去了,安心地回朱軍來吧,別在外面四處遊蕩了,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孩子胡亂跑,也挺不安全的。”

    紅娘子啞然,真是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見她表情古怪,馬小天也不解釋,他現在心中只有小啞巴一人,對紅娘子的感情早已冷卻,便將注意力轉到了李岩的身上,想了想道:“李岩公子,看來是紅姑娘引你來咱們這裡的吧,既然如此,我便帶你去見朱八大哥。”他知道紅娘子領來李岩,必定有什麼事,紅娘子這女孩雖然天真了點,但心地善良,絕不會做對不起朱軍之事,她引來這人,必有引來他的理由,等朱八哥見了此人,自然會有定議。

    李岩有眼有耳,聽了剛才馬小天和紅娘子那番交談,他也能猜個**不離十了,此時已經確信紅娘子確實是朱軍頭領,不是騙他玩兒的,於是許多疑問都迎刃而解,當下恢復了儒士風采,跟在馬小天的身後,向著廣元城中走去。

    一路行去,只見廣元城中一片歡騰,比之朝廷治理的城池更加繁榮,街上滿是老百姓,正背著大筐小筐的玉米棒子在街上換購物品。這是每年糧食收穫季節必定有的場面。不同的是,別的城市裡這個場面只發生在十月金秋,但在朱軍的領地裡,這種熱鬧的景象倒是一年要發生兩次。

    街上有陝西來的商人,正在大聲吆喝著“土芋換玉米”、“好吃的土芋換玉米啦”,原來敏感的陝西商人們早有準備,趕在玉米收穫之期,從陝西運來了一批土豆,想在這裡換成玉米,然後帶回陝西去高價倒售。

    此時陝西是土豆的大產地,但是陝西的土豆也太多了,百姓們壓根就吃不完。人這種生物,一旦解決了溫飽問題,就要開始玩花樣講享受,百姓們便想著換換口味,一年四季吃土豆不傷麼?商人們當然要抓住這個商機,用低廉的價格收購了許多土豆。運到廣元來,在這裡換成玉米再倒騰回去,這麼一來一回,便可以賺到幾倍的利益。

    除了土芋換玉米的,還有用布匹,瓷器,織錦,鹽,鐵各種器具換玉米的商人,滿大街都是人流。熱熱鬧鬧。好不繁華。李岩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如此繁華熱鬧的景象了,心中不由得十分意外:“朱軍的領地,果然與別的領地有所不同……唉……”

    要知道三十六營所佔有的地方,無一例外是死氣沉沉。街上不見行人。路上只見枯骨。雖然李自成已經重整了軍紀,不再殘害良民,而是開始收羅民心。但是李自成也不能憑空變出糧食來給百姓們吃,百姓們依舊要挨餓受凍,這種情況下城市能繁榮得起來麼?

    再說朝廷的治下的城市,雖然秩序勉強能維持住,但是城中依然可以見到一種蕭索之意,百姓們無精打采,官員們惶惶不安,商人們關門閉市……

    與朱軍的領地比起來,高下立判!

    李岩不由得自言自語地道:“這也是生產力的威力麼?”

    馬小天還以為他在對自己說話,但又沒聽清楚,便在旁邊接口道:“李軍師說啥?”

    李岩搖頭道:“沒說啥……對了……”李岩突然面色一整,對著馬小天問道:“請問你們開始在收稅賦了麼?”

    馬小天點了點頭道:“張了榜了,馬上就要開始徵收夏賦,咱們朱軍和朝廷一樣,一年兩賦,分別選在夏季與秋季,正好是兩季糧食成熟的時候徵收。”

    李岩心中一動,又問道:“我聽紅娘子說,你們朱軍的稅賦乃是收三成,那……你們會不會像朝廷那樣,又巧立各種名目,再多收上幾成呢?”

    馬小天笑道:“我們幹嘛要做這些骯髒事?就算規規矩矩地只收三成稅賦,我們也用都用不完的那麼多啊,哈哈哈。”

    李岩點頭道:“這個道理我懂!我的意思是……貴軍有沒有貪髒枉法之徒,對朱八大哥報說收了三成稅賦,但向百姓收的卻是四成或者五成,從中擼下一兩成揣入自己的腰包,這可是朝廷官員們最常用的伎倆。”

    馬小天眼中精光一閃而沒,嘿嘿笑道:“這種事,當然會有,前幾天還有一個小吏仗著官威想要侵占一戶百姓家剛剛收穫下來的玉米,還妄圖染指那家農戶的女兒……朱八哥說了,這種事就算再過五百年,也不可能完全杜絕,咱們朱軍當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沒有。”

    李岩心中一緊,沉聲問道:“那朱八哥的意思是,這種事管不了,沒法管了嗎?”

    他們這時剛好走到廣元縣衙廣場之前,馬小天伸手對著衙門口的皮場廟指了指道:“你自己看吧……”

    李岩轉過頭去一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掛在衙門前面,這具屍體全身的皮都被剝了下來,剝下來人的皮里塞滿了草,就立在他的屍體旁邊……顯然十分凶煞,這可把李岩嚇了一跳。

    馬小天笑道:“這就是那個妄圖作威作福的小吏。”

    “絲!”李岩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本朝太祖傳下來的,剝皮塞草之刑。”

    馬小天點了點頭。

    李岩搖頭道:“以暴力相逼,官員未必就會聽話,本朝太祖剝皮塞草,殺人如麻,但官員們該貪的還是要貪,該拿的還是要拿,大明朝巍巍兩百多年,壞蛋層出不窮,並不是剝皮塞草就能擋得住的。”

    馬小天笑道:“是啊,所以朱八哥同時還發布了兩張告示,你能識字,自己看吧,就貼在衙門面前。”

    李岩轉著去看,衙門前果然貼了兩張告示,他認真地看,其中一張告示的標題叫做“高薪養廉”,大意是提高朱軍中官員的薪俸,讓官員們生活富足。另一張告示則是說從今以後,官員的所有收入都將被記錄在案,如果一名官員突然有了大量來歷不明的錢財,就等著受審吧。

    馬小天道:“朱八哥說了,提高官員的俸祿,可以從側面減少一些貪污的情況發生。當然,這也不可能完全杜絕貪官污吏,咱們還要監督所有官員的財富,有人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筆錢出來,那就一定是貪污了……”

    李岩聽到這話,頓時目瞪口呆:“這樣也行?朱八不怕手下的頭領們反水麼?”

    馬小天哈哈大笑:“反水?你是沒見過朱八哥,所以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吧?咱們朱軍上下,誰不敬他為天人?豈敢反他的水?何況……朱八哥將咱們從一介草民提拔到現在這樣的地位,將來大夥兒的生活必定還會越來越好,幹嘛為了貪污幾個小錢,把自已大好的前途全都給毀了?”

    李岩仔細品味著馬小天的話,心中不由得有點鬆動,暗想:原來如此,一句話說到底,還是朱八給了他們很多財富,這些財富已經多得他們沒興趣再去玩小花樣來從百姓們身上壓榨了,說一千來道一萬,還是一個生產力的問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0 09:14
五零零、孟家三兄弟回來了
  

    馬小天一路與李岩侃侃而談,顯得胸有成竹,比起幾個月前的他來,確實有些不同了,那種發自內心深處反映出來的沉穩感,讓紅娘子實在琢磨不透。而且以前的馬小天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偷偷地註意著紅娘子,害怕冷落了她,時不時地湊過去和她說話,但如今的紅娘子卻感覺不到馬小天有這樣的動作了。

    彷彿紅娘子不在旁邊似的,馬小天的眼光只看著前方,堅定而且沉穩。

    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一個不成熟的少年,突然間就變成了這樣?紅娘子不得而知,她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絲惆悵,當然,這並不代表她就愛上了馬小天,只是女人這種生物,發現以前瘋狂暗戀自己的男人現在不愛自己了,難免會有的一種失落感。

    一行人眼看就要走進衙門大堂,沒想到衙門裡先一步迎出一個女人來,這個女人長得頗有些柔弱,似乎風一吹便倒,頭上紮著一個婦人髻,顯示她已經嫁人。紅娘子是練過飛刀的,眼力自然過人,只一眼就認出來,這女人小啞巴。

    她不由得大奇:小啞巴居然已經嫁了人?

    然而更驚喜的還在後面,小啞巴迎著馬小天跑了過去,伸手遞上一塊濕佈道:“相公,大熱天的公幹回來,累著了吧,看你這滿頭大汗的,快擦擦。”

    馬小天微微一笑,接過濕佈在臉上抹了幾把,滿上的汗珠兒一掃而空。顯出一股精神頭來,他對著小啞巴柔聲道:“四丫,你一直在這裡等?”

    小啞巴點了點頭:“人家擔心你嘛,聽你說出去抓傳播兒歌的奸細,人家擔心那奸細狗急跳牆,把你給傷著了……對了,你抓的奸細呢?”

    馬小天笑道:“沒有奸細,是紅娘子回來了,她來引薦了闖軍的軍師,李岩李公子。我這正帶他們去見朱八哥呢。”

    “紅……紅娘子回來了?”小啞巴大吃了一驚。她那單純的世界裡除了馬小天再無別人,因此一大堆人中就只看到了馬小天,別的人是些什麼人,高矮胖瘦。是男是女。她都沒有往著心裡去。直到馬小天這句話說出來。小啞巴才嚇了一大跳,趕緊轉眼去人群中尋找,便見到紅娘子滿臉詭異的神色盯著她看。

    小啞巴頓時就向後退開了幾步。離得馬小天遠遠的,臉上閃過一抹偷情被人逮住的二奶般的神色。話說他明明是馬小天的正妻,為啥會露出這種神色呢?原來小啞巴深知馬小天以前對紅娘子是什麼樣的感覺,她能和馬小天結合,其實很大一部份原因是馬小天把她當成了紅娘子,那一晚才稀里糊塗,莫名其妙成了好事。

    這要換成是後世的女人,非一哭二鬧三上吊,天天拎著丈夫的耳朵痛罵,讓他趕緊忘了以前的初戀對像不可,但小啞​​巴卻不是這樣的人,她反而覺得自己是奪了紅娘子的位置,把馬小天這麼一個大好青年,從紅娘子那裡搶成了自己的男人。

    心中存了這種想法,見到紅娘子豈會不怕?何況她又看到紅娘子的眼神中滿含著詭異的目光,那就更怕了,柔弱的身子縮得遠遠的,明明是個正妻卻活似小三,實在是我見尤憐。

    其實她是沒搞明白,紅娘子看著她那詭異的眼神根本不是因為馬小天,而是因為,小啞巴居然說話了……紅娘子一個箭步就竄了上來,握住小啞巴的手。

    小啞巴嚇壞了:慘了,她一定是要打我。

    她趕緊把眼睛閉上,咬緊牙關,準備挨上一巴掌。然而耳邊卻聽到紅娘子欣喜地問道:“小啞巴,你怎麼會說話了?”

    “咦?她不怪我搶了馬小天嗎?”小啞巴滿腦袋都是問號,她卻不知道,人家紅娘子也是個單純得要死的小姑娘,腦子里基本上就不考慮男人的事,只考慮打打殺殺。而小啞巴從來不考慮打打殺殺,只想著自家男人……這兩個女人完全就是兩條平行線,思維永遠都湊不到一塊兒。

    “你會說話了,還嫁給了馬小天?”紅娘子急問道。

    “嗯……”小啞巴低下頭,暗想:“她問得這麼明白了,這下真要打我了吧?或者叫我把相公還給她?不行!她可以打我,但是相公絕對不能給她。”

    結果紅娘子還是沒打她,反而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心中轉念想道:難怪馬小天不再那樣對我了,原來他已經娶了小啞巴,呼,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啊!早知道我就不跑出去躲著他了,害我在山里迷路,吃了好些苦頭,幸虧撿到了李岩,不然還在山里蹦躂呢。

    紅娘子雖然因為馬小天的移情別戀感覺有點悵然若失,但更多的感覺是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終於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只覺得長時間困擾自己的麻煩終於消失了,這一下又可以開開心心的在朱軍中做無憂無慮的小頭領,何​​等幸福。

    她忍不住就抱住小啞巴,歡喜地叫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啞巴心中暗想:我搶了喜歡她的男人,她卻說太好了?紅姑娘真是一個大方的好女人,唉,我是不如她的。

    兩個女人就這樣沒頭沒腦,牛頭不對馬嘴地聊起天來,旁邊的人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其實她們兩人自己也不是很懂,但居然可以聊下去,還越聊越深華。

    這時馬小天卻也沒閒著,帶著李岩直入大堂,只見大堂中站了許多人,朱軍的頭領大多都在這裡,原來今天朱軍剛剛剝了一個惡吏的皮,就是李岩在門口看到那個,這件事在朱軍頭領中引起了一陣燥動,於是朱元璋召集了諸頭領在此,正在強調廉潔問題。

    朱元璋也知道。官員們貪髒枉法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整治得好的,再過幾百年,在那個所謂的“新時代”裡,照樣多得很,只是比起所謂的“封建時代”要好了一點,而他現在採用的什麼“高薪養廉”、“非法不明財產獲罪”的幾種手段,也只能說是一種折衷的方案,做不到天衣無縫。

    上一世的朱元璋疾惡如仇,發誓殺盡天下貪官。但縱觀世事幾百年後。他也知道那是一個憤青的想法,現在他想的是,殺不盡也沒關係,盡量減少便是了。因此。他把自己最心腹的手下們召集到一起。給他們語重心長地講了幾句。

    李岩走進來時,正好聽到朱元璋說道:“貪官污吏害人不淺,當初咱們是怎麼起義的?不就是被貪官污吏給害得起義的嗎?若是縱容咱們手下的官員也來朝廷那一套。咱們豈不是也成了百姓們眼中的惡棍?到時候咱們前面與官兵打,後面百姓起義造反,又該如何?”

    “朱八哥所言即是!”旁邊跳出王二,揮舞著大拳頭道:“誰要是乒良民,老子不等朱八哥對付他,先就剝了他皮,就算是自家兄弟,老子也照殺不誤。”他一邊說話,一邊拿眼睛去瞪下面坐著的白玉柱,因為在坐的人都知道,白玉柱手下那幫老兄弟是整個朱軍中妖蛾子最多的。

    白玉柱不敢和王二叫板,當然更不敢和朱元璋叫板,乾笑了兩聲道:“兄弟……也支持兩位大哥說的話,今晚兄弟就去整整營,把那幫子不聽話的混球操練一番,我就不信他們還不規矩。”

    朱元璋揮了揮手道:“把門口那具剝了皮的屍體帶去給他們看看……警告他們一下……”

    這時馬小天走到堂中,大聲道:“朱八大哥,李岩李公子求見。”

    “哦?李岩?”朱元璋臉色不變,雙眼緩緩地轉了過來,落在了李岩的身上,淡淡地道:“李自成的軍師來找我有何事?”他雖然這樣在問,但看到後面走進來紅娘子,心中便已經猜了個**不離十。

    朱軍與闖軍以前的關係還不錯,但自從瑪瑙山下一戰,已經彼此視為大敵,這時候闖軍的軍師上門,還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堂中的幾名頭領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心想:莫不是李闖要來向我們下戰書?

    在眾人驚訝的表情中,李岩突然一個長揖,拜了下去,誠懇地道:“晚生此來,是請朱八大哥傳道授業解惑的……若能求得一治國救民之良策,晚生願為朱八大哥效犬馬之勞……”

    一聽此話,眾人盡皆動容:原來,這人是來投降的!

    那一天,李岩投入朱軍之後就與朱元璋去了後堂,兩人說了些什麼大夥兒也不得而已,只知道兩人從後堂出來的時候,李岩已經徹底被朱元璋折服,一幅將朱元璋奉為天人的樣子,看樣子這位闖軍的軍師,已經心甘情願地成為了朱軍的一份子。

    不過朱元璋並沒有立即將他迎為朱軍的軍師,因為李岩的能力具體如何,還要留待以後來觀察,他暫時也就作為一個投閒置散的幕僚在朱軍中活動。

    隨後朱元璋派人去抓來的李自成軍家眷裡尋找了一陣,還真把李岩的妻子湯氏給找出來了,李岩得見自己的嬌妻無恙,心中十分歡喜,對朱軍更是死心塌地。

    就在李岩投入朱軍的同時,在廣元附近的大山中,一隻一千多人的川軍,正在緩緩地移動著,這只川軍的首領乃是一門三兄弟,孟長水、孟長生、孟長興。

    這三兄弟本來屬於左光先率領的部隊,後來被朱軍打敗之後,左光先向東逃竄,不知所踪,而這三兄弟卻不願意跟著左光先向東撤,因為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川人,而且他們三人的家鄉恰巧就在廣元治下的一個小山村里。

    廣元被朱軍攻陷後,他們老家那個小山村也就變成了朱軍的地盤,這就使得三人更加不肯走了,川人鄉土情節極重,比起江南和中原地方的人來說,川人更依戀自己的家鄉,這三兄弟也是如此,發誓要把自己的家鄉從賊軍手裡搶回來不可。

    但是三兄弟也沒法立即就行動,因為他們的老三孟長興在上一次的戰鬥中。被紅娘子刺傷,三兄弟情深,便躲進了廣元西北部的深山里,靠著當地的山民幫扶,打打野味,吃些野草,在山里硬是撐了半年時間,讓老三養好了傷,一千多川兵備好了野味作乾糧,再次從深山里鑽了出來。打算摸回自己的老家去。把老家的老百姓都“解救”出來。

    他們這種蟄伏在深山里半年自己備糧的功夫,也就只有川兵才能做得到,換上任何一隻軍隊來,早就餓死在四川的重山峻嶺之中了。

    三兄弟小心翼翼摸出山。在山溝間緩緩地行動。越是接近老家。地形越是熟悉,這裡拐一個溝,那裡鑽一個洞。神不知,鬼不覺,就連朱軍遍布的哨崗也發現不了他們分毫,居然還真被這三兄弟摸到了一個小村莊外的山坡上。這個村子的名字就叫孟家村,村里四十幾戶人家,全都姓孟,基本上都是八竿子打得著的族人。

    三兄弟也不急著帶兵進村,而是稍稍地偽裝了一下,就變成了三個本地的農夫。偽裝成自己家鄉的人真是不要太簡單,三人稍稍這麼一裝扮,別說朱軍的士兵看不出他們是假貨,就算換個鄰村人來,也未必認得出他們三人是許多年前就離了家,去當了官兵的孟家三兄弟。

    三兄弟偽裝好後,便出了山,大大方方地沿著泥土路向孟家村走過來。雖然外表上看來,三兄弟走得大大咧咧,實際上三人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一方面​​是看看家鄉的情況,有沒有被賊軍肆虐過的痕跡,另一方面則是自保,如果有朱軍的人識破他們,他們就會立即翻臉。

    三人還沒來得及走進村子,就見到前方的泥土路上走著一隊人,看樣子,是“官府”派來收夏賦的人,其中有幾個人穿著吏服,有一個人穿著官服!旁邊還有許多隨從,還有運賦稅的車輛。

    這些人當然不可能真的是“官府”的人,只有可能是朱軍的人。孟家三兄弟互相遞了個眼色,心中都想:官府收稅賦的方法,通常是指定一個地方,百姓們自己去交,這個指定的地方一般來說都是縣城。但是這些朱軍居然跑到村子裡來收稅賦,可見他們不僅僅是想收稅而已,還想壓榨百姓,將他們家裡的存糧都通通搶走!

    三兄弟的心裡都十分難受,便想回山里把軍隊帶出來,但是三人都不是莽撞的人,村子裡的情況還沒偵察清楚呢,要是朱軍在村里伏有重兵呢?這完全有可能,要知道川人非常彪悍,賊軍上門搶糧,鐵定會遭到川民的反抗,因此賊軍進村收稅賦不可能就這麼一隊人,肯定要派一隻軍隊隨行。三兄弟不想衝動之下撞進了朱軍的包圍圈去,只好繼續跟在後面。

    直到跟到了村口,三兄弟見那收稅賦的小隊伍進村去了,便爬上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向村里眺望,只見孟家村里安安靜靜的,哪裡有軍隊的痕跡?

    三兄弟,老大孟長水大喜道:“賊軍主力未來,只來了這麼一隊收稅的。”

    老二孟長生趕緊道:“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回去,點兵直接殺過來,把這群強收稅賦的惡賊殺個精光。”

    老三孟長興也點頭道:“正是,殺光這些傢伙之後,我們帶著村里的四十幾戶鄉親逃得遠遠的,鑽進深山老林,再也不讓他們受朱八那廝的欺負。”

    三兄弟都一般心思,也不在跟進村了,因為村里的情況他們三人再熟悉不過,進去看是完全沒必要,匆匆回到山溝裡,點起一千多名川兵,直撲孟家村去。

    卻說這只來孟家村收稅的隊伍,領隊之人正是夏二多!

    他在朱軍中也算是相當大的文官了,怎麼會親自來收稅呢?

    原來孟家村位置偏遠,水土也極差,這裡是廣元的一個特困山村,土地比別的地方更薄,當初夏二多在這裡推廣玉米時,很是下了一番心思,而他從沿海找來的那批會種玉米的海盜們,在這裡也絞盡了腦汁,想著怎麼才能把這裡的玉米種好。

    後來還是朱元璋提了一個小手段,玉米播種在薄土里之後,再在上面蓋一層秸杆,這樣的種植法,還真的讓玉米乖乖地生長起來。朱元璋這一招使得那幾個從沿海來的海盜佩服得五體投地,實在沒想到還可以這樣種玉米,朱元璋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在後世偶然看到的,只能含含糊糊地說自己瞎蒙的。

    不過玉米長得再好,如果收穫的果實不多也是瞎折騰。

    這次到了收穫季節之後,夏二多便親自來這個山村巡視,一方面是收稅,主要的目的則是想搞清楚朱元璋提供的辦法究竟能給這個村子帶來多大的成果。

    夏二多和海盜們的到來,使得整個村子沸騰了,村子裡的孟大叔、孟大爺、孟家二娃子等人,反正都是些姓孟的,一起從屋子裡跑出來,圍著夏二多的隊伍說笑話,話裡話外,都是讚美之詞,原來孟家村這一次的收穫頗豐,比起別的地方的收穫也相差無已,這在孟家村這個土地特別貧瘠的地方,也算是奇蹟了。

    因此鄉親們十分歡迎夏二多一行人的到來,正在軍民一家親的時候,突然聽到村外一陣吶喊聲,孟家三兄弟帶著一千多名川兵,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3 07:49
五零一、你們怎麼幫賊?
  

    聽到村外喊殺震天,夏二多一行人趕緊向村外看,不看還好,這一看頓時就嚇掉了魂,一千多名如狼似虎的官兵,正從村外衝進來,看那架勢,就像要找人拼命似的。

    這也不能怪孟家三兄弟,人家的老家被賊人佔了,現在屬於正義的戰鬥,奪回家鄉能不拼命麼?一千多名川兵個個臉色猙獰,一幅被人殺了親爹急於報仇的樣子,那氣勢當真是恐怖之極。

    夏二多可不是什麼勇士,甚至就沒有提刀砍過人,當年在西安府,他被馬家二少那種紈絝欺負時都不敢反抗,屬於老好人級別。現在看到一千多個凶神惡煞的官兵衝過來,魂兒都飛到了九宵雲外。

    倒是他手下那幾個負責教百性們種玉米的海盜有點膽色,這幾個海盜當初隨著大海盜劉香與鄭芝龍交過戰,也算是刀頭舔血的狠辣角色,只不過劉香幫著荷蘭人做事,不得人心,這幾個人也就沒有把命賣給劉香,心灰意冷地轉行做了玉米農夫。但這不代表也們不能拼命,幾個海盜刷地一下抽刀在手,將夏二多護在中心,大聲道:“夏大人,咱們快跑……”

    夏二多雙腿發軟,哪裡跑得動,哀叫了一聲:“吾命休矣。”

    看到夏二多這樣子,圍在他們身邊的孟家村村民倒是硬氣了起來,這些村民以前挨餓受凍過了無數苦日子,今年在夏二多的幫助下種起玉米,豐收了一把,人人都盼著過好日子了,這時見到官兵殺來,心裡都有點不忿。

    一個年輕人頓時就叫道:“日他個龜兒,老子好不容易盼到要過好日子了,狗日子的官兵冷個(怎麼)又來老喲?”

    另一個年輕人也應和道:“豆是,夏大人今年幫了我們黑多(很多)忙,連玉米的種子都是夏大人免費提供給我們的,換成朝廷哪來嫩個好的事?”

    眾人都轉眼去看孟家村的村長,這村長今年六十來歲了,但人還沒老糊塗,屬於那種老而彌辣的人,他瞪了瞪眼道:“不要看倒我,咱們川人簡單,誰對我好,我對誰好,誰對我不好,打他個狗日的,都回去拿武器,咱們護著夏大人殺出重圍去。”

    孟家村不大,也就四十幾戶人家,所有家庭的男丁都拉出來,也就一百人出點頭,但這些川人確實膽大,就這點人,也沒怕了官兵,幾十戶人家都往自己家裡跑,去準備抄傢伙。

    遠處的孟家三兄弟看到這個場面,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靠猜的,三兄弟看到村民們都跑回了屋,把夏二多一行人留在村中,頓時大喜:“這些狗賊沒有挾持咱們村里的鄉親,好得很,免得我們誤傷。”

    老三孟長興笑道:“他們哪敢挾持人喲,咱們村子的人都是血性漢子,他們要是敢挾持一個人,保准全村老少都要跳出來咬死他們。”

    老大孟長水點了點頭:“豆是!”

    孟家三兄弟對自己村子裡的人倒是挺了解的,川人確實血性,後來滿清入川時,但凡對一個村子裡的一個人下手,全村人都要死戰到底,結果屠川的局面就是這樣形成的,不得不說,這血性值得敬佩。

    官兵們一陣猛衝,終於進了村子,孟家三兄弟正要下令三麵包圍,把夏二多一行人趕盡殺絕,突然就見到剛剛散回各屋的鄉村們又衝了出手,人人手裡都拿著鋤頭、鐮刀、柴刀一類的玩意兒。

    老二孟長生喜道:“鄉親們來幫我們了……”

    他這話音還沒落,就見到一百多個鄉親拿著各種武器團結在了夏二多的身邊,組成了一個圓環形的陣勢,當先一個壯漢,正是和孟家三兄弟從小玩到大的一個哥們儿,名叫孟鐵蛋。當年孟家三兄弟出村去參軍時,孟鐵蛋也想跟著一塊去,但是他爹沒允許,硬是把他留在村里了,數年不見,鐵蛋已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鐵漢子,隔了老遠就能聽到他在憤怒地吼道:“龜兒子的官兵,老子一鋤頭舞死你們……”

    孟家三兄弟頓時就楞了:“不對啊,鐵蛋怎麼不像是要殺賊的,倒像是要殺我們?”

    三兄弟定睛一看,還真是這樣,一百多名孟家村的鄉親,全都是背對著夏二多一行人,手裡的武器明顯地指向官兵……這究竟是要鬧哪般?

    老大孟長水趕緊招呼手下士兵:“別急著衝上去,圍起來,搞清楚再動手。”

    官兵隔了五六丈遠,以一個大圓環形,將孟家村的村民,以及夏二多一行人圍在了中間,圍好之後,孟長水才慢吞吞地走出來,大聲道:“你們搞什麼?居然護著賊人?”

    他以為自己這一亮相,鐵蛋必定能把自己認出來,但是他沒有想到,鐵蛋根本沒認出他。要知道遊子歸鄉,很容易就能認出自己昔日的同伴,但昔日的同伴卻往往很難認出來歸鄉的遊子,為什麼呢?因為歸鄉的遊子在回到老家時,心裡就一直在回憶著以前的事,看到任何一張臉,都會努力地回想這張臉當年如何如何,因此認起來就分外的容易。但是人家村子裡的人卻不會去認認真真地看一個外來人的臉,自然就沒那麼容易認了。再加上孟長水穿著文山甲,頭上又蓋著個頭盔,那還真不好認。

    鐵蛋見到孟長水走向他,頓時大吼一聲道:“你們當官的才是賊!”手裡鋤頭虎地一下向著孟長水砸過來,嚇得孟長水向後一個急躍,險些摔倒在地。

    “餵,鐵蛋,沒得你嫩個整的喲?”孟長水急叫道:“對倒兄弟夥亂舞鋤頭,你龜兒要是把老子搞死了,你爸非把你打死給老子陪命不可。”

    孟鐵蛋怒道:“你放屁,老子打死個狗官,我爸還不把我誇上天?咦……等倒,你冷個曉得我叫鐵蛋?”

    孟長水怒道:“你個龜兒,兄弟夥都沒認出來?”

    孟鐵蛋也怒道:“放屁,老子啥時候和狗官成了兄弟夥?”他嘴裡雖然這樣罵,但是眼睛也忍不住仔細打量起面前的人來,左看幾眼,右看幾眼,頓時哎喲一聲叫:“你龜兒是大水哥?”

    孟長水大喜:“龜兒的,終於把老子認倒老。看我後面這兩個,這是你二生哥,三興哥。”

    原來,在這小山村里,孟長水被稱為大水哥,孟長生被稱為二生哥,孟長興則是三興哥,排輩都比鐵蛋大,鐵蛋瞪頭牛眼認了半天,終於全都認了出來,哎呦一聲叫,就把手裡的鋤頭給扔到了一邊。

    後面的村民也開始扔下手裡的武器,個個都上來道:“是孟家三兄弟,狗日的硬是要得,都混成官老。”

    孟家三兄弟也不停的招呼:“三叔、七叔、七伯……”這孟家村的村民秉承了大明朝的優久傳統,名字大多是些數字,比如孟老三、孟初七、孟八八一類的,因此招呼起來倒也方便,正不是二叔就是三哥,要不就是七爺,要不就是六伯,一溜儿全是數字,換個外人來,保准被他們一二三四五的名字給搞暈頭。

    夏二多現在就很暈頭,他看到剛剛還保護著他的村民,現在全都成了官兵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叔了,這可怎麼辦?他的膽子可不大,心裡想著:完了,吾命這下真的休矣了。

    孟家三兄弟和村民們相認了半天,最後終於說到正事兒,孟長水對著夏二多等人一指,道:“這些陝西來的狗賊搶你們的糧,我這次是帶人來殺光他們的,然後我帶村里的人逃到深山里頭去。”

    “搶糧?你龜兒搞錯老!”孟鐵蛋趕緊給他解釋:“別個夏大人是個好人,他讓我們全村人家家戶戶都多收了幾百斤糧,你龜兒莫要冤枉好人。”

    他這麼一說,孟家三兄弟頓時就呆了,於是兩邊人就湊到一起,開始交換情報,孟家村的人都說夏二多好,鎮西將軍好,個個都出發自內心。孟家三兄弟自小在這村里長大,對村里的人無比熟悉,當然知道他們不會說謊,又跟著鐵蛋回家看了看鐵蛋家收穫下來的玉米棒子,這下再無懷疑。

    三兄弟面面相覷,都感覺到一陣茫然失措。

    過了好一會兒,老大孟長水才道:“冷個辦?(怎麼辦)”

    老二孟長生道:“你是大哥,你說冷個辦,就冷個辦。”

    老大猶豫了一陣,牙一咬:“投朱軍去,媽的,我們的老家都歸朱軍了,我們不投朱軍,難道幫著朝廷打自己家鄉不成?”

    “要得!”老二附議。

    老三孟長興卻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個砍傷老子的臭娘們儿就是朱軍的啊,老子還想報仇呢……要是投進去,怎麼報仇?”

    老大孟長水道:“你龜兒又沒死,豆是受了點小傷個嘛,沒得啥子……”

    三兄弟說到這裡,再無意見,於是到了夏二多面前來,一起行了個禮道:“夏大人,請你給我們引薦給鎮西將軍吧,我們三兄弟決定投入鎮西將軍麾下了。”

    夏二多的小心肝啊,正在轟轟轟地亂跳,不知道孟家村和村民和官兵們聯起手來之後要把他怎麼辦呢,如今突然聽到孟家三兄弟說出這樣的話,心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心中暗叫:哎呀我的媽,嚇死個人。

    嘴裡卻道:“那是自然,三位將軍只管隨我來,你們願意投奔咱們將軍,將軍必定欣喜得很。”——

    夏二多帶著孟家三兄弟,還有一千多名川兵回到廣元,趕緊來見朱元璋。

    聽說孟家三兄弟來投,朱元璋十分欣喜,這三人來投有兩大好處,其一是他們帶來了一千多名土生土長的川兵,這可不得了。在川中作戰,多這一千多名川兵,可以比得上多了兩千名普通的朱軍士兵,如果再給他們一人發一把黑杆槍,將他們稍稍再進行一下關於紀律方面的強化訓練,就可以成為一隻非常精銳的部隊。

    第二個好處就是孟家三兄弟投誠帶來的宣傳效果,要知道川人是非常排外的,他們很難相信一個外人能真心地對他們好,因此要收降川人的難度不小,朱軍花了半年時間,才僅僅在川北佔了一個廣元和一個巴州,一方面是因為楊嗣昌還帶著大軍在南邊虎視眈眈,另一方面則是川土難馴,朱元璋不敢把步子邁得太大,生怕閃了腰。現在有孟家三兄弟投奔自己,就相當於給別的川人和川兵提了一個醒,無形中告訴他們,朱軍已經獲得了一部川人的認可,是一個值得依靠的對象。

    因此朱元璋十分開心,就在廣元的衙門裡接見了三兄弟,好好地招待了他們一頓。

    朱軍的各位頭領自然都來與三兄弟見面,紅娘子與孟長興兩人談了幾句,將上次打傷孟長興的恩怨化解。

    酒過三巡,身為幕僚的李岩居然開了口,對著孟家三兄弟問道:“三位將軍,晚生最近正在苦思攻取四川的一些戰略問題,還想向三位請教一二。”

    孟家三兄弟見到向自己說話的是李岩,倒是有幾分敬意,畢竟李岩是正牌子的朝廷舉人,這種文人在大老粗們的心中地位是很高的,聽他有話要問,三人都放下酒杯來細聽。

    李岩便道:“常言道,天下已亂蜀未亂,天下已平蜀未平,天下已治蜀未治。”(注,這句話最早出現於明末清初人歐陽直公的《蜀警錄》,按理說李岩不應該聽說過,本書隨便藉來用用,請勿較真。)李岩道:“晚生很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若是搞不清楚這其中的關鍵,咱們朱軍要佔領蜀地,並且治理好蜀地,最重要的是解決好哪一個問題呢?”他身為一介舉人,學識不可謂不豐,但是對四川的了解有限,因此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西蜀會一直處於這樣的境地,便虛心向孟家三兄弟請教。

    可惜三兄弟都是大老粗,哪會懂這些大道理,聽了之後滿臉茫然。

    見三人被問倒,朱元璋笑著將話接過來道:“這個嘛……我倒是略知一二。”

    李岩雙眼一亮,趕緊求教道:“將軍請指點晚生。”

    朱元璋認真地道:“自古以來,蜀中易亂,而且難治,主要的原因是這裡的少數民族太多了,人口成分極其複雜。要治理好蜀地,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要處理好各個少數民族與自軍間的關係。”

    “咦?何解?”李岩奇道。

    朱元璋道:“蜀地和中原等地不同,此地的漢人相對較少,各種少數民族混雜而居,風俗習慣相差極大,就拿成都來說吧,你隨手抓一把小石子,對著成都街上人群砸過去,砸中十個人,裡面起碼就有四個不是漢人。”

    “啊?這麼誇張?”李岩頗有點不信。

    此時孟家三兄弟也回過了神來,齊聲道:“將軍所言即是,四川最大的麻煩,就在於這裡少數民族太多了,而且各自為政,大多不服朝廷調遣,朝廷對這些少數民族採取放任自流的態度,使得蜀地割據勢力極多,非常難以處理。因此蜀地非常容易鬧出亂子……前幾年……彝族族長奢崇明反,與安邦彥一起糾結了十萬大軍,先破渝城,再攻成都……險些讓四川換了個主兒……這件事還在白水起義之前……所以說,天下未亂蜀先亂絕非一句虛言。”

    奢崇明與安邦彥的這場叛亂牽連極廣,被稱為奢安之亂,蜀人大多知曉,但因為西蜀地形複雜,消息不易傳出,因此身在河南的李岩卻沒聽說過,他忍不住奇道:“竟有此事?原來四川在朱八大哥起義之前,就已經亂了啊?我還以為三十六營入蜀之前,四川一直很和平呢,沒想到還鬧過這樣的妖蛾子……果然是天下未亂蜀先亂,那這奢崇明後來如何了?為何我隨著李自成入川時,沒有見到他了?”

    孟家三兄弟苦笑道:“說起來也好玩,彝族奢崇明叛亂,咱們漢族兵束手無策,結果倒是土家族的兵跑出來和奢崇明在成都一場激戰,最後把彝族給打敗了,逼得彝族退回雲貴……後來雲貴川湖廣大省大總督朱燮元糾結各族兵馬,攻入彝族的老窩,才終於將奢安之亂平復。”

    李岩一聽,有趣!彝族叛亂,結果是土家族去打敗他,然後又組織多族部隊進剿,這四川的形式果然扯蛋,這簡直沒漢族啥事啊。

    朱元璋在旁邊點了點頭道:“沒錯,確有此事……朝廷對這些少數民族十分頭痛,如果要打的話,這些少數民族縮於深山之中,借地形堅守,朝廷一時半會奪之不下,徒然浪費許多錢糧。因此朝廷一般都不會向這些少數民族出手,而是任命一個土司,由其代理本族,這些土司個個都變成了土皇帝,不服王化,割據山頭,弄得蜀地的形式十分複雜。只有極少數的土司能深明大義,成為朝廷的助力。”

    李岩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道:“那……名將秦良玉,就是這樣的一個土司?”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3 07:49
五零二、接觸羌族兵
  

    一說到名將秦良玉,眾皆動容。一來是因為秦請玉麾下的石柱土家白桿兵實在厲害,二來就是因為秦良玉乃是大明朝的忠臣,既然是朝廷的忠臣,那就是義軍的死敵,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朱元璋便道:“石柱土家族,白桿兵總帥,秦良玉,她就是土家族的土司,打敗奢崇明的就是她,此人還曾經大敗張獻忠與羅汝才,厲害無比。”朱元璋後面還有話沒說完,其實明朝滅亡之後,滿清入主四川,土家族居然不肯向清兵投降,苦守石柱十幾年之久,清軍佔了全中國,卻戰不下小小石柱,直到大清順治十六年,秦良玉死後許久,她的孫子馬萬年終於撐不下去了,才被迫向清朝投降,由此可見土家族有多強悍。

    朱元璋認真地道:“土家族可以說是橫在咱們面前的一道高牆,不越過是不行的。另外,四川可不止土家這一個族,還有藏族、彝族、苗族、壯族、羌族……我們不可能將這些少數民族一個一個挨著打遍,要想將四川真真正正地收納入懷中,靠打是不行的,必須用'感化'的手法,當初諸葛亮曾七擒孟獲,他為什麼不一刀把孟獲殺了,非要將之收服呢?便是因為諸葛亮也深深地明白,少數民族是不能靠打服的,你和他打,他就和你打,打來打去,傷筋動骨還得不到什麼好效​​果……只能靠感化,才能讓這些少數民族真正地為之所用。”

    他一說感化,孟家三兄弟就笑了:“我們覺得……感化什麼的。正是鎮西將軍的長項啊。”三兄弟想起孟家村的村民,便覺得有點好笑,這朱軍感化人的功力當真不凡,轉眼就把孟家村的人全都變成了朱軍的支持者。

    朱元璋點了點頭:“想要感化一個民族,並不是抓他幾次,放他幾次就行,最重要的還是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當初諸葛亮七擒孟獲,真的就能讓孟獲乖乖聽話?不,這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原因是諸葛亮是一個內政好手。他給西蜀人們帶來了更好的生活,因此才能收服他們的心,而我們要做的,也正是這一條。”

    實際上朱元璋駐軍廣元。不再繼續推進。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試點玉米。研究一個可以在四川實施的政策,結果還不錯,廣元和巴州兩地的玉米推廣非常順利。接下來,就是向著南邊輻射了……朱元璋並不想把步子邁得太快,要知道四川的少數民族實在太多,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風俗,如果步子太大,一下子佔地太廣,光是處理這些不同的少數民族就會頭大如斗,先佔一個小地方,試點式的與少數民族接觸,才能最更好地融入其中,讓少數民族能接受朱軍的到來。

    他對著孟家三兄弟問道:“距離咱們廣元這裡最近的少數民族,是哪一族?”

    孟家三兄弟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伸手向西南邊指了指:“川西……這邊距離咱們最近的,是一些羌族聚居的部落……”

    原來,廣元的西南邊就是名城“綿陽”,而綿陽西邊就是大片的羌族土司封地,羌族是一個神秘而且古老的民族,歷史極其悠久,現在分散成許多小部隊,散亂地居住在綿陽以西附近的山中,保有著半農耕半放牧的生活方式。

    大明朝廷任命了羌族土司,負責管理羌族,這位土司雖然掛著大明朝廷的總兵頭銜,但實際上並不服王化,可以說壓根不算朝廷的人,在山里自己稱王稱霸,只是偶爾接到朝廷的詔書,被朝廷許以好處,才會帶兵下山來幫著朝廷打打仗。

    孟家三兄弟介紹完畢之後,又補充道:“咱們朱軍既然拿下了廣元,就逼近了綿陽,朝廷必然在綿陽駐以重兵準抵禦我們的入侵,而這些駐軍中肯定少不了羌族人,畢竟他們也算是保衛自己的家園,就算朝廷不下詔書,他們也會主動來打這一仗。”

    他說到這裡,王二就有點不理解了,他忍不住伸出頭來問道:“既然綿陽肯定駐紮了羌族兵,為什麼楊嗣昌不調他們和左良玉、賀人龍等人一起來攻打咱們呢?結果弄得兵力不夠,被我們打得包圍網破碎,現在都還沒組織起來。”

    聽他這一句,孟家三兄弟就笑了:“楊嗣昌調得動羌族兵,那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其實不光是羌族兵,就算是壯族、苗族、藏族這些少數民族的兵,​​沒有一只是楊嗣昌調得動的,人家土司就像土皇帝,誰的面子也不賣,如果不是自己的老家受威脅,他們絕不可能出手……呃,當然,土家族是個例外,這個族最聽朝廷的話,到處管朝廷的閒事。其實不光是少數民族的兵會這樣,漢兵照樣不怎麼服調,就拿咱們三兄弟來說吧,不就是完全沒聽朝廷的調遣,在山里到處亂鑽麼? ”

    他們三兄弟這麼一說,李岩終於明白了,難怪四川這地方歷朝歷代都是一個大麻煩,自古以來四川就不是龍興之地,誰要拿這里當大本營大後方,藉著這裡的財力物力人力去對付中原,那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要把自己的家擼順都不容易。

    李岩忍不住就用奇怪的眼色盯著朱元璋,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軍,四川的情況如此復雜,就算咱們朱軍佔據四川全境,只怕也得不到多大的好處,反而會因為這些少數民族弄得焦頭爛額,您為什麼決定攻占這裡呢?如今看來,還不如從陝西直接出兵河南和山西,放任四川不管。”

    朱元璋微微一笑:“對於沒有信心管好這些少數民族的人來說,當然是任其不管,直進中原,但我卻想試一試,究竟是這些少數民族拖了我的後腿。還是變成我的助力!”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從骨子裡透出一股信心來,倒是讓李岩忍不住心中一凜。

    身為川人孟家三兄弟因為孟家村的事,對朱元璋十分有信心,大笑道:“我們也相信鎮西將軍能管得好這些少數民族,別的不說,就說那玉米……嘖嘖……往那些少數民族面前一放,管叫他們乖乖聽話……呃……也許未必有這麼容易,這些少數民族對漢族的戒心極深,咱們把玉米交到他們手裡。他們也未必敢種。若是不種,又哪裡知道玉米的好?這可真難辦呢。”

    李岩聽了這話,臉上帶起了一抹微笑,他親自在朱軍的領地裡詢問過老農。深知玉米的厲害。但聽到孟家三兄弟一說。也知道想把玉米這種東西推廣給少數民族,比起推廣給漢人更加不易,他眼珠了一轉。便有了一個計較,也忍不住開口道:“晚生初入朱軍,還未建立寸功,這次與羌族打交道的事,晚生想去試試。”

    朱元璋對著李岩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有興趣,便去試試吧……”

    綿陽,乃是四川重鎮,可以稱之為成都平原的北大門戶,唐代大詩人李白的家鄉就在此處,著名的雄關“劍閣”也就在綿陽的管轄範圍之中。

    劍閣有劍門關天險,崢嶸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非人力可以攻破,自古即被稱為蜀北屏障,兩川咽喉。而朱軍若想問鼎成都平原,劍門關乃是必經之路。此關於洪三十一年廢,後又於嘉靖二十一年重立,置有百戶常年守戎。

    楊嗣昌當然不會放過這麼一個關隘重地,乃令四川副總兵張令,率三千川兵駐紮此關,另召羌族土司兵三千,與川兵共同守關。

    要說這個張令可不簡單,此人今年已經六十八歲,可算老將,但老而彌辣,能開五石大弓,百發百中,軍中將士稱之為“神弩將”。 (注:明史記載,此將可在馬上用五石弩,中必洞胸,軍中號神弩將。)

    同張令一起鎮守劍門關的羌族將領,就不見於史書了,此人名叫日麥牟西,長得十分高大,皮膚呈現一種被紫外線暴射之後的紅黑色,臉上更有兩團很顯眼的高原紅。原來羌族聚居之地海拔都比較高,紫外線充足,氧氣卻稀薄,因此羌人大多都是他這個樣子。

    此時還沒有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的說法,漢族人大抵上都不太看起得羌族人,而羌族人也很討厭漢人,平時很少會有交集,這時被迫聯軍在一起守衛自己的家鄉,雙方都不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張令率領的川兵駐在關內的兵營之中。日麥牟西率領的羌兵則乾脆聚在劍門關的山林之中扎了一片帳篷。

    此時,日麥牟西的大帳篷中,幾個羌族的族長正聚在一起聊天,坐在日麥牟西左首的人名叫扎西,是一個有兩千多人的部落的族長,平時一向在雪山上過日子,這次聽聞賊軍入川,考慮到賊人打敗官兵之後有可能侵害到羌族的地盤,因此扎西就率了本部的幾百青壯出山來,與日麥牟西合營一起駐守劍門關,另外還有一個叫瑪西的族長也坐在他們旁邊,三人湊一塊兒,總共兩千四百多名羌兵,對外號稱三千。

    扎西臉上帶著明顯的不爽的神色道:“日麥牟西、瑪西,你們兩人來評評理,我們出山來幫朝廷打仗,朝廷居然不給我們糧餉,要我們自己籌餉,這真是太可惡了。”

    瑪西在旁邊應合道:“是啊,這些奸詐的漢人,一點都不耿直。”

    這兩人見識比較少,日麥牟西這個大土司卻見多識廣,知道一些朝廷的規矩,於是對著兩位小族長道:“扎西、瑪西,你們也別吵了,嘉靖年間,朝廷徵調廣西壯族的狼兵抗倭,也沒給糧兵發糧餉呢,也是讓他們自行籌餉,這是朝廷一貫以來的政策,倒也不是專門針對我們。據說幾年前調土家族白桿兵北上對付韃子兵,也是沒有發糧餉的……秦良玉不也照樣去了麼?”

    他這麼一說,扎西和瑪西倒也不好再說什麼的,兩人只是憤憤地道:“若不是賊人眼看打到川西,我們也沒必要來幫著這些漢人打仗。流血流汗,還要自己搭上糧食。”

    日麥牟西長嘆了一聲道:“唉……可是……人家終究是打到川西了,我們再不出手,也要被賊軍打,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亂世來羅,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三人正聊著天,突然,一名羌兵跑進了帳篷來:“三位族長,奇事……營外有一個漢人求見。說他是白水朱八麾下的使者。有要事和咱們商量。”

    日麥牟西大奇:“賊人來找我們商量?有什麼好商量的?叫進來,聽聽他說什麼。”

    不一會兒,使者領到,來人自報導:“晚生杞縣李岩。特來和幾位族長談一筆生意。”

    三位羌族族長都沒聽說過李岩此人。這也不怪他們。羌族久居川西的雪山之上,對於山外的事充耳不聞,像白水朱八、闖王李自成、八大王張獻忠這樣名字也許還在官府的塘報上看到過一眼。但是像李岩這種次一級的人物,就兩眼一抹黑了。

    李岩開門見山地道:“我軍想請三位退兵……”

    “退兵?”扎西跳了起來:“我們退了兵,好讓你們攻破劍門關,然後殺到咱們羌族的地盤上為非作歹嗎?”

    李岩趕緊說了一陣朱軍的了話,表示朱軍的軍紀森明,不會對羌族不利云云,但是三位族長明顯不信。李岩心想:果然,孟家三兄弟說得對,少數民族對漢人深具戒心,不是輕易可以說服的。

    他又趕緊改口道:“三位族長若願退兵,我軍願奉上兩萬斤玉米……以及玉米的種植技術……”

    “玉米?”三位族長明顯沒聽說過這東西,由於羌族的居住地海拔較高,所以羌人主要的農作物是一種叫做青稞的高原糧食,至於玉米嘛,連漢人知道的都不多,更不要說羌民了。

    李岩便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玉米,告訴三位族長這種農作物擁有很高的產量,能幫助他們改善羌族人民的生活等等。

    李岩苦口婆心,說得口乾舌燥,滿心以為,就算是母豬都能被他說得會爬樹,卻沒想到,三個羌族頭領聽完之後,臉上卻齊刷刷地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

    扎西第一個開口道:“一派胡言!咱們羌族人吃的糧食名叫青稞,乃是高原上最偉大的糧食,一畝地也只能產出六十至一百斤,你這傢伙倒好,一開口就說什麼玉米畝產七八百斤,你這是把咱們當成小孩子哄著玩嗎?

    李岩擺出誠懇的神色道:“是真是假,一試便知,何敢騙人?你們派幾個人,到廣元和巴州的老百姓家裡問一問,也知端的。”

    他的態度不可謂不誠懇,說話硬是沒有半句虛假,無奈羌人對漢人成見極深,哪里肯信,三位族長連聲道:“不用試,你這個一定是騙人的,狡猾的漢人,你快滾吧!若是再在這里胡說八道,咱們管你是不是使者,照斬不誤。”

    李岩見他們頑固,也知道再說沒用了,只好告辭出來。營外有隨從牽馬等著,他上了馬,一路向北疾走,半​​日之後,便來到了朱軍的一個臨時營地之中,許人傑、孟家三兄弟各率著三千黑桿兵和一千多名川兵在這裡等著他。

    見李岩表情鬱悶地回來,孟家三兄弟頓時就笑了:“我們就說嘛,羌人不會信你,你偏要去遊說,現在知道了吧?”

    李岩嘆了口氣:“去之前我還在幻想,說不定憑著我這三寸不爛之舌,可以說動他們,沒想到他們對我說的話連一個字都不信……孟家三兄弟,你們說得果然對,和少數民族打交道,沒有這麼容易。”

    孟家三兄弟道:“那李先生接下來打算如何?回去了嗎?”

    李岩臉上的鬱悶頓時一收,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就放棄的?我還有別的計策沒用呢,本想著如果能靠遊說就解決,就不需要用計策了,現在嘛,這計策是非用不可……”他對著孟家三兄弟抱了抱拳,拱手道:“這件事,還請三位兄弟幫我。”

    孟家三兄弟笑道:“李先生只管吩咐。”

    李岩便道:“三位投奔朱軍之事,尚未傳開,對於羌族兵來說,你們依舊是朝廷的官兵,我想請三位去劍​​門關走一趟……”

    孟家三兄弟笑道:“難道是要裡應外合,協力破城?”

    李岩搖頭道:“非也!劍門關里有神弩將張令把守,外圍又有羌兵紮營,裡應外合難度極大,就算你們從內部突然發難,也未必就能成功,徒然將自己陷入險地,我不是會讓三位兄弟去冒這樣的大險的,我的計策是……”

    他說到這裡,將聲音放低了下來,附到孟家三兄弟和許人傑的耳邊,低聲說了起來。

    幾人聽完之後,面色都變得古怪。

    孟家三兄弟大汗道:“這……這樣也行?”

    許人傑卻和三兄弟不一樣,他撫掌大笑道:“居然有這樣的妙計,李先生,我不如你,哈哈哈,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準備準備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3 10:21
五零三、每天搶一個村子
  

    崇禎十一年,夏!劍門關,羌族營地。

    日麥牟西在營地裡巡視,扎西和瑪西兩人跟在他的身邊,此時正是晚飯時間,羌兵們聚在大鍋邊,他們吃飯的方式比較有意思,並不是像漢族人那樣,架著鍋,鍋裡加上水,然後放入米來煮飯吃。

    他們的鍋很平,裡面根本就裝不了多少水,鍋底抹了一層油,然後就把一個乾鍋放在火上燒,燒得油都燙了,他們就從行囊裡拿出一塊面餅,放在鍋上烙兩下,把餅烙熱之後,往嘴裡塞。

    這種麵餅就是著名的青稞麵餅,也被稱為青稞餅,是生活在川西高山上的少數民族們最愛吃的食物,不光是羌族愛吃,連藏族也是以這東西為主食的。

    按理說,吃飯的時候應該是人們最開心的時候,但是日麥牟西、扎西、瑪西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因為他們三人都知道,羌兵的存糧並不多。

    羌民本來就很貧窮,比起四川的漢民還要窮了幾倍,他們從高山上下來打仗,朝廷又不發給軍餉,完全是自掏腰包,在這裡每吃一頓飯,他們的部落就會面臨更大一分的糧食壓力,然而他們又不敢撤兵,萬一賊軍入了劍門關,川西就盡在賊兵的俯覽之下,不知道會有多少個羌族部落要倒霉。

    扎西憤憤地罵道:“該死的楊嗣昌,他怎麼遲遲不進兵呢?早點進軍廣元,把朱軍趕回陝西去,咱們就可以回高山上去逍遙自在了。何需要這裡苦挨。”

    瑪西也點了點頭道:“是啊,再這麼拖下去,去年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一點青稞就全都得填在這裡了,唉!部落裡有許多女人和孩子餓著肚子才籌出這些糧來……”

    和這兩人不同,日麥牟西的見識比較廣,畢竟是大土司,他低聲道:“你們以為楊嗣昌不想把朱軍趕走麼?他是力有未逮而已……左良玉、賀人龍、左光先這幾個貨色不服他的調遣,不肯用命,他又能如何?難道拿刀子架在左良玉的脖子上讓他進​​兵麼?他一個區區文官,屁本事沒有。根本就把那幾個軍痞收拾不下來。”

    扎西和瑪西不解地道:“左良玉他們幾個為啥不肯對賊人用兵?”

    日麥牟西只好解釋道:“還不是因為朱軍太強了……那個鎮西將軍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妖孽。當真是太厲害了,自崇禎元年起義至今,還未嚐一敗,誰和他放對。誰應該倒大霉……左良玉他們幾個都不想倒霉。自然要繞著朱軍走。他們現在最喜歡幹的。就是去追擊李自成和張獻忠,這兩貨看起來好對付一些。”

    扎西聽了這話,帶著點憂慮道:“那……我們馬上就也要和朱軍打仗了。我們也會倒大霉麼?”

    日麥牟西道:“你當我們是那些廢物漢人?嘿,羌兵之勇,勝漢兵數倍,怕他們個屁。”

    瑪西在旁邊點頭:“極是!”

    正在這時,一名羌兵的斥候跑了過來,報導:“三位族長,外面來了一隻官兵,說是總兵左光先的屬下,共有一千多名川兵,由孟長水、孟長生、孟長興三兄弟率領,要求借咱們的營地旁邊那塊樹林扎個營休息。”

    孟家三兄弟若是要求和羌兵連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羌人不太信任漢人,不可能與漢人連營,但是藉塊旁邊的空地給漢兵紮營倒是沒問題,於是日麥牟西揮了揮手道:“若他們真是官兵,就把那地兒讓給他們紮營吧……但可莫是一**細。”

    斥候道:“不像是奸細,屬下驗過他們的兵符印信,確是官兵無疑。”

    日麥牟西道:“就算是官兵,也不可輕信,漢人個個都狡猾如狐,心裡全是鬼點子,我們要提防著他們一些。派人嚴密監視他們,莫讓他們趁我們​​不注意摸過來襲咱們的營。”

    命令發下去之後,過了一陣子,就傳回斥候的消息,說是孟家三兄弟率領的川兵已經在旁邊紮好營了,他們沒有向羌兵展現出一絲一毫的敵意。又過了一陣子,斥候來報,孟家三兄弟求見三位族長。

    日麥牟西雖然是羌族土司,但也領著朝廷的總兵銜,對於朝廷官員求見也不可能完全不理會,便讓人將孟家三兄弟請進帳來。

    不一會兒,孟家三兄弟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小隊親兵,親兵們抬著一個巨大的籮筐,裡面裝著一些金黃色的棒子,看起來有點像某種植物的果實。

    老大孟長水對著日麥牟西行了個官方的禮儀,日麥牟西就問道:“你們從北面來?北面不是朱軍的領地麼?你們是怎麼回事?”

    孟長水便解釋道:“我們是左光先大人的麾下,左光先大人被朱軍打敗,我們與左大人失散,只好翻山越嶺逃到這裡來。”

    日麥牟西倒也沒多少懷疑,這種事在戰爭中常有發生,別說缺乏組織紀律的漢兵了,就算凝聚力極強的羌兵戰敗了,也會有失散的小股部隊翻山越嶺地從另外的路逃走,再正常不過了。

    孟長水道:“我們翻山越嶺逃過來時,在路上弄了一些古怪的糧食,承蒙總兵大人借塊地兒給我們紮營,這一籮筐玉米,就送給你們嘗個鮮吧。”

    “玉米?”扎西第一個叫了起來:“這不就是那個叫李岩的賊人說過的東西嗎?他說這東西很好吃,畝產也高,一聽便是騙人玩的,咱們也就沒信,你們從哪裡搶來的?”

    孟長水嘿嘿笑,臉上帶著點詭異地道:“我們在朱軍的領地裡,順手劫了幾個村子,搶來的。”

    他這麼一說,羌族三頭領也忍不住橫了他一眼,雖然說是朱軍的領地。但其實那些村子裡的百姓終究是川民,也算是良民百姓,官兵搶他們的糧?這和賊兵有啥區別?

    三個頭領都用不善的眼光看著孟長水,孟長水卻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搶了又怎地?那村子現在已經成了朱軍的村子,這種奇怪的糧食也是朱軍教那些村民種的,那些村民早就成了賊人的助力。我若不取,朱軍便取,轉眼就成了賊軍的軍糧,還不如咱們用呢。”

    三個羌族頭領聽了這話,想了想。這倒也是。便把眼光放得柔和了點。

    孟長水便揮了揮手道:“別客氣,來嚐嚐這種叫玉米的東西吧。”

    日麥牟西便拿眼去瞅玉米,這東西黃澄澄,老大一根。看起來怪怪的。若是賊人送來的。他肯定當這東西有毒不敢吃,但是官兵送來的就不一樣了,雖然他對所有漢人都不太信任。但同為對付朱軍的官兵,總不至於拿毒藥給他吃。便道:“嗯……聽李岩那廝把這玉米誇上了天,我們便試試也好。”

    當下有人搬來大鍋,接來山泉水,把玉米放在鍋裡煮,煮得熟了,帳中的孟家三兄弟和他們的親兵首先抓起來吃,以示無毒。羌族三族長便也抓起來吃著試試,不吃倒罷了,這一吃,就停不下來嘴。

    玉米香噴噴帶著點回甜味,雖然不見得比他們吃慣了的青稞好吃,但卻別有一番風味,感覺當真不錯。

    扎西是個直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咦?這東西還挺好吃的,至少在味道上,那個叫李岩的漢人沒騙我們。”

    日麥牟西和瑪西也覺得好吃,卻沒開口,只是沉著臉,下令帳篷裡的親兵們把這一籮筐玉米分而食之。

    吃完之後,孟長水便起身告辭道:“總兵大人,我們三兄弟這就要回營休息去了,呵呵……明天還要去打糧呢,再到朱軍的地盤裡搶點玉米來,哈哈哈,不早睡不行。”

    日麥牟西好奇地問道:“打糧?搶玉米?”若是一個時辰之前,有人說要去搶玉米,日麥牟西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興趣,現在嚐到了玉米的味道,便興趣大漲了。

    孟長水攤手道:“唉,咱們和左光先大人走散了,也就沒法從朝廷那裡得到糧餉,吃的東西全得靠自己弄啦。正好朱軍的領地正在收穫玉米,我們自然要去搶上一搶,嘿嘿。”他這麼一說倒是有理,要知道朝廷發下糧餉肯定是先發在上一級的軍官手裡,然後一級一級分發下來。

    孟家三兄弟的軍隊既然與自己的直系上司失散了,自然就會失去補給,朝廷不可能直接發糧餉給他們三個,他們自已籌糧也在情理之中。

    日麥牟西忍不住就問道:“你們要去哪裡打糧?”他是不得不這樣一問,羌兵也是得不到朝廷的糧餉的,所有糧食都得靠他們自己籌備,現在眼看軍中攜來的青稞快要吃光,他也要想點辦法解決才是。

    孟家三兄弟對視了一眼,互相使了幾下眼色,顯然不太想把打糧的地方說給日麥牟西知道。

    日麥牟西雖然是少數民族,心眼卻不比漢人差,他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孟家三兄弟的表情,於是道:“三位將軍,我聽說朱八那傢伙善於用兵,手下兵強馬壯。你們只有一千多兵力,去搶糧也多有不便吧?萬一被朱軍逮住,那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你們看,我這裡正好有三千羌兵,你們不如帶上我們一起去搶糧,到時候弄到了糧食,二一添作五!”

    這一下孟家三兄弟的表情就變了,顯然是日麥牟西的話說到他們的心坎之中。老大孟長水長嘆了一聲道:“這……倒也有理……我們上一次去打糧,就被朱軍的黑桿兵給盯上了,險些回不來,如果有你們幫忙,成功的機會大漲。”

    第二日一大早,孟家三兄弟在前領路,三個族長在後面跟隨,四千多人翻山越嶺,潛入了朱軍的地盤。他們沒有走正道,因為正道上橫戈著朱軍的黑桿兵,他們可沒興趣在這里和朱軍的黑桿兵打仗,只想盡快地多弄點糧食。

    翻山越嶺對於普通的軍隊來說十分艱難,但對於孟家三兄弟的川兵來說不在話下。而羌兵就更不怕了,羌人自小就生活在川西高原那密布的大雪山中,爬山過水比起普通的川民更勝一籌,尤其擅長在高原缺氧之地戰鬥,野外生存能力極強,他們翻山越嶺就跟玩兒似的。

    神不知,鬼不覺,他們就越過了朱軍的防線,來到了廣元附近的一個小山村外。

    這個村子由於地勢位置較高,所以氣溫比山下的溫度低了一點。春天來得晚。因此這裡的玉米比起別的地方要晚熟一些,最近幾天剛好是收穫期,田地裡成片的玉米棒子低垂著腦袋。

    在村外的一座山頂上,孟長水指著村子對三個羌族族長道:“看見了沒。這個村子的玉米還沒收穫呢。嘿嘿。正好便宜了我們。”

    三位族長都有點恍惚,看著村子外圍金燦燦的玉米地,心中不由得一陣欣喜。這得搶下來多少玉米棒子啊?看來咱們的糧食有著落了。扎西忍不住奇道:“這個村子的位置很高吧,我能感覺到這裡的空氣很輕,應該屬於高原地帶,為什麼這裡的糧食還能種得這麼好呢?”

    在扎西的印像中,高原是種不出來像樣的糧食的,也就只有青稞這種高原農作物可以正常生長,別的農作物可別想有什麼好收成。

    孟長水嘿了一聲道:“這個我也不懂,上次搶了一個村子,聽村里的村民說,玉米這東西可以在高原上生長,現在看來,這倒是真的。”

    他這麼一說,三位族長的眼裡都有點熱切的眼光透露了出來,能在高原生長的農作物?這是好東西啊!三人都忍不住有點眼紅。

    這時孟長水又道:“一會兒大軍進村,由你們負責把村子裡的村民控制起來,我的兵就趕緊收割玉米棒子……收完之後咱們立即撤退,莫要被朱軍給追來逮住了。”

    扎西和瑪西都點頭應是,日麥牟西則比較有心機,他對漢人還是不敢十分信任,因此對於孟家三兄弟的提議也皺了皺眉頭,哼道:“不行,這樣的分工有問題,我不信任你們這些漢人……說不定你們會私藏戰勝品,我認為,應該由你們去控制村民,由我的兵來收割玉米。”

    孟長興道:“那萬一你的兵私藏玉米怎麼辦?”

    日麥牟西怒哼道:“我們羌人可不像你們漢人那麼狡猾,絕不可能有私藏戰利品的事發生……該我們多少,我們就得多少,絕不貪圖你們一個玉米棒子。”

    孟家三兄弟又對視了幾眼,最終還是答應了日麥牟西的條件。

    兩軍準備停當,士兵們從外圍悄悄地散開,將小小的村子包圍了起來,隨後一聲吶喊,孟家三兄弟率了衝進了村去,村子里傳來一陣村民們的驚呼吶喊聲,然後這些聲音很快就消失了,官兵迅速地將村子裡的每一座房屋都控制起來,村中的男女老幼,全都被關進了村中心的一個祠堂裡。

    日麥牟西則趕緊下令,讓羌兵們收割玉米。由於羌兵沒有負責戰鬥,所有和戰鬥有關的事都被孟家三兄弟處理了,因此他們得已專心地收割,三千人一起動手,速度何等之外,一瞬間猶如風捲殘雲,這個小村子外圍的所有玉米地,全都被收割一空。

    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全都被裝進了羌兵們預先準備好的大口袋,背負在背上。三千羌兵人人背著一個布袋,看起來就像偷東西的小偷。

    這些羌兵在收割玉米時,自然會忍不住合計合計他們收下來了多少,幾名羌名蹲在一起,低聲道:“兄弟,你收了多少斤?”

    “看我這一包,少說七十斤!”

    旁邊另一個人道:“嘖,你看我這一包,也起碼有個五十幾斤。”

    幾人合計起來一算,頓時臉上變色,一名士兵忍不住就跑到日麥牟西身邊報導:“族長大人,我們……在一畝地裡收割下來七百斤玉米……七百斤啊,一畝地裡收的,天啊!”

    日麥牟西聽了這句話,臉上頓時顯現出一個駭然的表情:“這……會不會是搞錯了?咱們種青稞,一畝地才只能收六十到一百斤… …這玉米居然一畝收七百?這是做夢麼?”

    “沒搞錯,真有七百斤!”士兵趕緊解釋說老三收了多少斤,老六收了多少斤,合起來多少斤……還沒說完,旁邊又來一名士兵,也是滿臉駭然地道:“族長大人,我們那一畝,收了六百四十斤……”

    “什麼?”日麥牟西這一下再無懷疑:“這也太誇張了吧。”

    只見羌兵們從各個田地裡聚集回來,你一大包,我一大包,不一會兒,地上堆滿了麻袋,少說幾萬斤的糧食就這麼堆著了,這才收了不到百畝地呢……若是再搶幾個類似這樣規模的村子,那不是輕輕鬆松弄起來幾十萬斤糧食?

    日麥牟西只感覺心臟一陣劇烈跳動:“發財了,哎呀,發財了啊!”

    他趕緊揮手道:“搬走,通通搬走,哈哈哈,太棒了!趕緊把這些糧食背回去,然後咱們再來搶,每天搶上一個村子,咱們就發……發財了,哈哈哈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4 20:24
五零四、就為了搶點玉米
  

    羌兵們化身為農夫,開開心心地把這個小村子所有的玉米地都收割了一遍,這個村子的田地倒也不多,也就只有一百多畝地,最終收割下來的玉米接近十萬斤,羌兵們每人背上背一大麻袋,裡面裝上三十斤左右的玉米,三千羌兵就這樣把十萬斤糧食全都給背了。

    日麥牟西十分高興,對孟家三兄弟的態度也有點改觀了,他跑到村子中間的漢兵聚集地,向孟家三兄弟招呼道:“三位孟家兄弟,咱們那邊已經收完糧食了,撤吧!”

    孟家三兄弟卻沒急著走,三人瞥了一眼日麥牟西,然後搖頭道:“別忙著走,咱三兄弟正在合計一件事兒,你來聽聽看。”

    日麥牟西奇道:“啥事?”

    老二孟長生便道:“這玉米太邪乎了,一畝地居然可以種出這麼多糧,咱們三兄弟在商量,要不要弄些回去讓自家親戚也種上。”

    日麥牟西本來只是來搶糧,全然沒向那方向想,如今被孟家老二一提醒,頓時全身一個激凌,喜道:“有理,很有理啊,這種糧食好,我回到高山上,也叫咱們羌族的人種上。”他說到這裡,喜形於色,顯然是想到了羌族人種上這種新農作物之後,能過上富裕的生活,他這個當土司的,自然也能過得更好了,於是滿臉都是喜氣。

    孟家老二指著一家農民屋簷下掛著一的串玉米道:“話說,玉米這玩意兒哪個部位是種子。咱們都搞不清楚呢。”

    日麥牟西聽了這話,頓時又是一個激凌,急道:“是啊,這東西要怎麼個種法?拿根去種,還是拿枝幹插在泥裡種植,再或者拿果實去種?完全沒頭緒啊……”

    天下的農作物何等之多,有些是用果實種在地裡,就可以長成新的植株,有的卻要用根莖來培育,有的卻要截枝幹來接種。有的甚至需要嫁接。有的需要授粉……如果沒有人給羌人提點一下,他們靠自己研究玉米的種植方法,還不知道要花少多少年的時間呢。

    孟家老三孟長興假裝出一幅很厲害的樣子道:“我看,玉米這東西有點像桃樹或者梨樹。只要讓那桿子一直立在那裡。到了明年就又能開花結出果實來。 ”

    孟家老大孟長水卻道:“非也。依我看,種這東西是用根,把一顆玉米的根切下來。重新栽培,明年又能長成新的玉米。”

    孟家老二孟長生卻道:“你們兩個都錯了,依我看,種這東西需要用葉子,直接把葉子插地底,明年就長成新玉米。”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全是“我猜”、“我想”、“我估計”,這些模棱兩可的詞當然無法讓日麥牟西安心,他聽了半天,終於搞明白,合計這三兄弟全是在胡說八道,根本就不懂得怎麼種這東西。

    扎西聽得惱火,怒哼了一聲道:“想那麼多做啥?這村子裡不是有幾十戶村民們?把他們通通帶走,讓他們教我們怎麼種不就行了?”

    孟家三兄弟齊道:“哇,妙計!”

    妙你個頭,我這個老實的羌人都能想到,你們這些狡猾的漢人難道還想不到?扎西心想:這三個人可能是漢人中最笨的。

    當下紮西就想去提走那些抓來的漢人,卻見孟家三兄弟齊齊一擋,道:“玉米是你們在負責,這些會種玉米的村民總該歸我們負責了吧?總不能好處全讓你們佔走。”

    日麥牟西想了想,也有道理,羌兵佔了收割玉米這個美差,或是還要把村民也接管過來,人家漢兵肯定要不依的,一碗水要端平,各自手裡掌握點資源,回去之後才好分臟,若是好東西都在自己手裡,人家肯定要擔心自己不分臟給他們。於是道:“好吧,人給你們看著,玉米我們背著,回了劍門關再分。”

    兩軍商議好了,孟家三兄弟便從村中的祠堂裡抓出一溜儿村民來,這些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孟家三兄弟倒也不將他們全部帶走,只從其中選出幾十名青壯年,一看就下田種地的人,這些人肯定懂得如何種玉米。

    一千川兵將這幾十名青壯年裹脅在軍中,另一邊的羌兵們收拾好了行裝,兩軍一起出發,翻山越嶺,向著劍門關回去。

    來的時候大軍走得輕鬆,回去的時候卻不​​見得了。羌兵們一人背了三十幾斤玉米,這重量負在背上,走起路來就沒那麼輕快了。其實以士兵們的體力,背三十斤走上一天也沒問題,關鍵是他們不止背了這三十斤,他們身上原本就要背上一些軍人必須背的東西,什麼矛啊、刀啊、弓啊、箭啊一類的玩意兒,這些東西便不輕了,現在又加了三十斤,讓人如何受得了?走短程還好,走平地也沒大問題,但是爬山就問題大大了,多走得十來里,肩頭就有些微微的沉,腳下也有點遲緩,翻山越嶺很見困難。

    羌兵們爬到一個略見陡峭的小山壁下時,個個都汗如雨下,走得有點喘了。日麥牟西忍不住向手下的羌兵喝罵道:“背的是糧食,你們還走得有氣無力的?龜兒的給我加把勁兒。”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前面的小山壁上“嘩”地一聲吼,豎起無數旗幟來,山壁頂上出現一大片朱軍的黑桿兵,影影綽綽,怕也有三千人,為首一員大將,正是朱軍的先鋒官兒大元帥許人傑,旁邊站著一名儒生,則是幕僚李岩。

    日麥牟西大吃一驚,心叫不妙,怎麼被朱軍給攔在這裡了?哎呀,都怪這次搶的糧太多,士兵們負重太大,跑不快。想畢是朱軍的斥候發現了我們,然後調兵來攔截,我們行軍速度太慢,就被朱軍抄到了前面。

    李岩手裡搖著把扇子。好整以暇地對著山壁下面的日麥牟西等人道:“喲,三位族長,前些天我帶著誠意來送玉米給你們,你們說不要,怎麼沒隔兩天,卻跑到我們的領地裡來搶?”

    日麥牟西怒哼道:“我們不和狡猾的漢人做交易,想要什麼自己搶就行了。”

    許人傑哈哈一聲笑:“不做交易?用搶?哈哈哈哈……你說搶便搶,將我們朱軍置於何地?看在羌族和咱們朱軍以往沒有結過仇怨的份上,今兒個你乖乖把玉米放下,我就讓你走。否則……連人帶玉米。都得給我留下。”許人傑打的仗也不少了,平時雖然嬉皮笑臉缺乏震攝力,但偶爾板起臉來說幾句話倒也很有威勢,看起來像那家人。

    日麥牟西聽得冷笑:“你以為就憑你手上這三千黑桿兵。就有本事留住我三千羌兵?羌兵可不是軟蛋子的貨色。”

    許人傑哈哈大笑:“你只管來試試!”說完之後。他將手一揮。山壁上的三千黑桿兵齊聲吶喊,聲震山林,附近的幾個山頭頓時群鳥驚飛。

    日麥牟西見了黑桿兵這等氣勢。心中不由得驚懼起來,他手下的羌兵戰鬥力是很強的,但是負著全套裝備加上三十斤玉米,從大清早起就一直行軍,後來又收割玉米,再行軍,這是何等勞累,到了現在,士兵們的體力都已經所剩無已,還要打仗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而這個地方還屬於朱軍的地盤,距離劍門關尚遠,他想叫劍門關里的神弩將張令出來支援也是不可能的,這可如何是好?

    日麥牟西還沒下定決心怎麼做,旁邊的孟家三兄弟先慌亂了起來,孟家老大怪叫道:“哎呀,中伏了,兩位兄弟,快閃人!”

    孟家老二老三也急吼吼地道:“那邊有條山溝,快,咱們鑽溝跑。”

    一千多名川兵在孟家三兄弟的率領下,向著旁邊一條小山溝裡鑽了進去。日麥牟西本想跟著鑽溝逃,然後他還沒來得及跟進溝去,就听到溝里傳來轟隆隆的滾石聲,然後響起了孟家三兄弟和他們手下川兵的慘叫聲。

    山壁上的李岩微微一笑:“我們早就算到有人會鑽那條山溝逃命,所以在那裡已經伏下了一隻軍隊,現在……孟家三兄弟應該已經去向閻王爺報導了。就算沒死,也只有投降的命。”

    日麥牟西大吃一驚,臉色瞬間變成了黑色。他現在當然不敢再向著那條山溝跑,而且,連別的山溝也不敢再鑽了,這要是又鑽進了朱軍的伏擊圈裡,滾石從山溝上面砸下來,神仙都難活命。

    他憂鬱地看了一眼扎西和瑪西,問道:“怎麼辦?”

    扎西道:“管他娘的,衝,和他們拼了。”

    瑪西卻道:“拼不得,我軍已經疲憊不堪,他們卻好整以暇的在山壁上等了我們不知道多久,如果硬拼,只有吃虧的,為了一些玉米,這樣做不值當。正好咱們羌人還沒有和賊人翻臉打過仗,沒結過仇,趕緊放下玉米走人,還能撿條命。若是以前已經打過一仗,結過了仇,人家還未必肯放行呢。”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不光日麥牟西點了頭,就連剛才說要硬拼的紮西也覺得這樣比硬拼好。十萬斤糧食雖然很多,但終究還是性命更加重要,羌族這種少數民族,人口本就稀少,何況這三千羌兵全是青壯,如果他們全軍覆沒在這裡,好幾個小部落只怕就要垮了。

    日麥牟西咬了咬牙,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士兵們背上背的麻袋,長嘆了一口氣道:“算了……傳令下去,讓大家把玉米放下。就算我們要和敵人拼命殺出重圍,也得放下了玉米再拼,不然背上背著三十幾斤,這仗更是不用打也輸了。”

    命令很快就傳了下去,三千羌兵的臉上都顯現出一股鬱悶之色,剛剛在小山村里收割玉米時獲得的喜悅,現在已經不翼而飛了。人這東西就是這樣,如果不曾擁有過,哪怕看著金山銀山也不會動容,但若金山銀山曾經是自己的,現在卻不屬於自己了,就難免有一種難過之極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道理就好像你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個大明星,很欣賞她的美。有一天傳出她嫁人的消息,但你也不會難過,因為她和你半毛錢關係也沒有。但若這個大明星已經答應做你的女朋友了,卻出現一個高富帥橫刀奪愛,你不瘋掉才怪。

    日麥牟西、扎西、瑪西三人心中的感覺,就像那個被搶走了大明星的**絲男一般,心中一股要爆炸般的惆悵一直揮之不去,牙齒恨得咬咬的。但是形勢比人強,他們除了咬牙切齒一下,也沒別的辦法。

    最終。三千羌兵放下了玉米。乖乖地退走。許人杰和李岩倒也信守承諾,沒有再為難他們,讓他們平平安安地退出了朱軍的地盤,回到了劍門關外的營地裡。

    當晚開飯。羌兵又吃上了青稞餅。日麥牟西看著羌兵們啃餅子的場面。心裡那個不痛快,簡直差點讓他爆肝。第二天大清早,日麥牟西又點起三千羌兵。大搖大擺壓到了朱軍地盤邊上來,這次他決定不搞偷偷摸摸的動作了,孟家三兄弟生死未卜,也沒有人可以再帶著他摸進去偷糧,只好正大光明地來向朱軍挑戰,他的想法很簡單,打敗了朱軍自然就可以搶到玉米。

    但是當他帶著三千羌兵壓到朱軍邊境上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朱軍除了昨天的三千黑桿兵之外,又增兵一萬左右,這一萬人雖然看起來不如那些黑桿兵精銳,但也非常彪悍,明顯不是弱旅,看樣子是朱軍精銳的陝西兵。

    那可惡的漢人書生李岩又站在軍中,似笑非笑地看著日麥牟西,人家雖然沒說話,但那張笑嘻嘻的臉分明是在對日麥牟西說:“要來硬的?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再說。”

    日麥牟西的心裡升起一陣無力感!只好再度退兵回到劍門關。

    接下來一連數日,日麥牟西絞盡了腦汁,想要鑽進朱軍的地盤去搶奪玉米,然而李岩守得極嚴重,不論日麥牟西使出什麼樣的手段,最終都被擋住。有一次還被朱軍圍困,險些失手被擒。

    數日之後,日麥牟西已經沒招了,氣鼓鼓地坐在軍中,扎西和瑪西兩人也鬱悶​​地陪坐在他身邊。日麥牟西道:“兩位兄弟,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弄得到玉米?”

    扎西黑著一張臉道:“就靠我們這三千人是不成了,我們還得找援軍才行。”

    日麥牟西鬱悶地道:“咱們這三千人,是最大的幾隻部落砸鍋賣鐵才湊出來的,到哪裡還能找來援軍?”

    扎西道:“九寨溝漳扎鎮,那裡還有一隻羌族部落,規模也不小,我們可以找那隻部落再討點援軍。”

    瑪西也道:“阿壩那裡也有一隻羌族部落,我去聯絡他們。”

    日麥牟西搖了搖頭道:“就算加上他們,也不頂事。都是些窮地方的窮部落,湊破頭也湊不起一萬人來。除非部落裡不留人了,把所有男人都叫上戰場,這樣興許能湊起幾萬人,但是戰鬥力就不如咱們這三千人了,一旦戰敗,就是滅族之禍,這樣的代價太大。”

    扎西和瑪西想了想,這倒也是,如果把所有男人都徵召過來,確實也有幾萬人,但一旦戰敗,那就麻煩了,相當於羌族的男丁全死光,那不是要滅族麼?為了一點玉米搞出這麼大陣仗,不值,還不如繼續種青稞算了,窮是窮了點,不會導致滅族嘛。

    這時扎西又道:“要不然我們聯絡一下別的族,這川西雲貴附近,少數民族何其之多,藏族、彝族、納西族、白族、哈尼族、僳僳族、普米族、景頗族、拉祜族、基諾族……我們只要再說動幾個其他的民族一起出兵,一定能搶回玉米來。”

    日麥牟西砰然心動,但是仔細一想,又嘆道:“只怕不成……咱們如果說動這麼多族合兵,動靜太大,別說賊軍也會調兵來,就算是朝廷看到這麼多少數民族合兵,也會忌憚起來,到時候咱們還沒和朱軍開戰,搞不好先就要和成都的官兵先打幾仗了。”

    要知道大明朝廷雖然對少數民族不聞不問,讓他們自力更生,但也並不是真的任他們胡作非為,他們不亂來還好,一旦亂來,朝廷也要是發兵鎮壓的,比如天啟年間的奢安之亂,彝族的叛亂就被朝廷鎮壓下去了。如今奢安之亂才平復沒多久,如果少數民族們又聚兵起來,朝廷搞不好嚇得直接向他們動手。

    而且不光是朝廷要動手,那石柱土家族的白桿兵總帥秦良玉,搞不好也會出手來打他們,到時候可就天下大亂了。到最後大家一合計,咱們為什麼打仗啊?起因是羌族想要搶點玉米……這……這不是小題大作麼?

    容易招致誤會的舉動,還是不要亂來的好!

    “唉!”日麥牟西深深地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帳外突然有羌兵跑進來通報導:“三位族長,上次來過的那個李岩李公子,又在營外求見,說是要找我們做買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5 19:57
五零五、文化侵略


    羌兵跑進來通報導:“三位族長,上次來過的那個李岩李公子,又在營外求見,說是要找我們做買賣。”

    日麥牟西還沒來得及反應,扎西先就叫了起來:“這傢伙又來?趕走,趕走!”

    瑪西卻比較穩重一點,皺起眉頭道:“做買賣?難道又是他上次說的玉米的事?這人……呃……還是讓他進來吧,聽聽他有什麼話說也好。 ”嚐過了玉米的味道,又見識了玉米的產量,甚至弄到了幾萬斤玉米,可惜得而復失,這使得瑪西對玉米的態度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日麥牟西其實也開始考慮起來,若是在以前,羌民是沒興趣和漢人打交道的,何況對方還是漢民中的賊寇,但是經過上次孟家兄弟帶他們去朱軍地盤轉了一圈,親自從玉米地裡收下了六七百斤玉米,見識了這種新式農作物的產量。他若是不動心,那就真是怪異了。

    羌人部落實在是很窮……他們生活在高山之上,那裡的土地貧瘠也就不需多說了,關鍵是高原氣候下,普通的農作物無法生長,只能靠著青稞生存。這就導致整個羌族都很貧窮,大家的日子都過得苦哈哈的。

    嚴格說起來,日麥牟西也未必算得上好人,在羌族部落裡,他是一名大族長,平時欺男霸女的事也沒少做過,甚至連羌族姑娘也糟蹋過幾個。但他哪怕再壞,也懂得為自己的部落考慮,如果整個部落富足了。他這個當族長的當然也會水漲船高。這個道理就如同,再昏的昏君也希望自己的國家富強是一樣的道理。

    日麥牟西考慮了半天之後,揮手道:“請李岩公子進來。”

    不一會兒,李岩就在羌兵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他還是上次那幅樣子,穿著一身儒衫,看起來猶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三個羌族族長都明白,這人很厲害,最近這些日子。羌人絞盡腦汁也沒能從李岩的眼皮底下摸進去搶到玉米。甚至有一次日麥牟西險些被擒。

    見到李岩進來,臉上帶著一股類似蹊落他們的笑意,扎西就不高興了,怒吼道:“你這漢人。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李岩哈哈一笑:“我這笑容嘛。你也懂的。不就是想問你一句,有沒有成功搶到玉米?”其實李岩本不是這種囂張的個性,他是一個溫潤的佳公子。平時很少會用這樣的語氣與人說話,但這一次有所不同,他深知少數民族驕傲不遜,你和他們軟,他們就和你硬,你必須得硬起來,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他們才願意和你平等地交涉。

    李岩這一句,頓時就把扎西給說得洩了氣,羌人雖然不太服王化,甚至帶著點野蠻,但他們心眼兒也不多,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最近這些天他們機關算盡也搶不到一顆玉米粒,早已洩了銳氣,被李岩這句話梗得十分難受,只好耷拉下了腦袋,悶哼道:“算你狠!”

    李岩哈哈一笑。

    日麥牟西卻發話了:“李公子,你是來蹊落我們的,還是來做生意的?若是專程來蹊落人,現在你就可以走了。”

    李岩微微一笑:“晚生當然是來做買賣的,至於蹊落人嘛,明明是這位扎西族長先挑事兒,不然晚生也不會和他針鋒相對。”

    日麥牟西瞪了扎西一眼,後者只好氣鼓鼓地退到一邊。日麥牟西這才問道:“現在可以談買賣了吧?你究竟想和我們買賣什麼東西?”

    李岩將手一拍:“晚生知道你們羌人梗直,不喜歡彎彎繞繞,所以晚生就明說了,你們從這裡退兵,從此之後再也不管我們朱軍與朝廷之間的事兒,兩不相幫,晚生就給你們提供十萬斤玉米,作為你們奔波來回的路資,如何?”

    果然是玉米!三位族長心中一喜,隨即趕緊將喜色壓住,談判最忌諱的就是露出喜色,這個道理,三位族長還是懂的。他們對視了一眼,傳遞了一下眼色,最後還是把發話的權利交給了瑪西,因為日麥牟西是大族長,他如果一出來開條件,後面就再無轉圜的餘地,因此由身份次一級的人出來說話,後面才方便再調整。

    瑪西輕咳一聲,開口道:“十萬斤也太少了點吧?這點糧食分攤在咱們幾萬羌人身上,也就幾天時間就吃完了,你得加點!”

    李岩哈哈一笑:“想加那是不成的,你們也不想想,我給你們這些好處,卻僅僅是要求你們退兵,兩不相幫,又沒要你們幫我們打仗,也沒叫你們向我軍稱臣,退個兵就有幾萬斤糧食,哪來這麼好的事兒?若是我朱軍把軍隊壓到你們羌族的邊境線上來,找你們要十萬斤糧食就退兵,你們肯麼?”

    三位族長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如果朱軍大軍壓到羌族的領地旁邊,要求十萬兩糧食就退兵,那和強盜行為有什麼區別?羌人是寧死也不肯給糧的。這樣一來,好像他們得了十萬斤糧食確實挺賺的。

    但是三人又感覺哪裡怪怪的,似乎有什麼邏輯方面的事情出了問題,想了許久之後他們才想明白,朱軍和他們羌族不同,羌族是得到朝廷認可的民族,有士司官鎮守,也算是大明朝的一份子,他們出兵拒寇,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之事,與強盜出門搶糧是完全不同的性質,不能混為一談。

    他們壓到朱軍邊境,那是為國出力,是正義的戰爭。但若朱軍壓到他們羌族的地盤旁邊勒索糧食,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搞了半天,是賊人想用糧食來收買我們啊!三位族長終於醒了過來,扎西頓時就怒道:“你這是想陷我們羌族於不義!改明兒你們被朝廷鎮壓下去之後,咱們羌族也會被朝廷追究一個通賊之罪。 ”

    李岩見這三個雖然沒漢族人狡猾。但腦子也不全笨,不由得暗感有趣,他笑道:“其實這裡面的關鍵問題就是,朝廷打不打得過我們朱軍……”他揮灑自自如地道:“如果朝廷滅了我軍,你們自然就落一個通敵的罪名,但若朝廷反被我軍幹倒,天下換了個主人,你們又會如何呢?到時候你們作為我朱軍的朋友,就可以免去滅族之禍。”

    他這番話說出來,三位族長不禁動容。李岩說得沒錯。這裡面的關鍵問題,就是誰打得贏誰的問題。

    瑪西眼珠子一轉,道:“十來年前,彝族大酋長奢崇明叛亂。糾結起了十萬彝兵。結果也被朝廷撲滅。我們怎麼能相信你們朱軍能打贏朝廷?你可有十萬大軍?”

    李岩哈哈大笑:“奢崇明根本就沒有十萬大軍,他是把彝族男女老幼全部加在一塊兒,才有十萬人。但咱們朱軍嘛……你們應該知道,我軍已經控制陝西全境,若是我們把男女老幼全加在一塊兒,足足有幾百萬之眾,彝族和我們能比?”

    頓了頓又道:“彝族十萬人窮得叮噹響,但我朱軍的幾百萬人,人人都種著畝產六七百斤的玉米,畝產一千多斤的土豆和紅薯,個個吃飽喝足,有的是打仗的力氣,彝族拿什麼和我們比?”

    這番話說出來,瑪西也沒力氣反駁了,確如李岩所言,當年的彝族奢崇明,比起現在的白水朱八來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底子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李岩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你們在顧慮什麼,若是不和我軍打仗,你們擔心朝廷平了我們朱軍之後,秋後算帳,找羌族的麻煩,但其實你們大可不必擔心,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朝廷對待你們的態度,只要你們不公然站在我軍這邊,幫我軍打仗,朝廷肯定會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絕對不可能來找你們的麻煩。何況朝廷還未必就是我軍的對手!”

    李岩這倒不是胡說,事實上朝廷對待少數民族的政策十分自由開放,幾乎是讓他們完全自治,並且只要他們向中央稱臣,就不會對他們下狠手。就拿石柱土家族來說吧,他們組織白桿兵,抗清十幾年之久,後來順治十六年,土家族終於向清朝投降,但是清朝也沒把他們怎麼著,結果還是給他們封官,讓他們自治,就和以前沒打過仗一樣的優待。

    大明朝對待少數民族的政策也許比清朝要強硬一點點,但也強硬不到哪裡去,只要羌人不公開反判,朝廷絕不可能向他們秋後算帳。

    日麥牟西等人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他們剛才說擔心朝廷算帳,只是用來談判想爭取更好的條件的藉口罷了,被李岩一語戳穿,只好閉口不提。

    看到瑪西沒能爭取到更多的利益,日麥牟西只好開口了,他點了點頭道:“想不到李公子對朝廷的少民政策也這麼熟悉,果然厲害。我那兄弟倒是不太清楚這些,他說得不好,還請見諒……”

    他這一站出來,就把瑪西說錯話的事直接抹過去了。然後才道:“李公子提出的條件確實不錯,但瑪西剛才也說了,十萬斤只夠我們幾萬羌民吃上幾天時間,這個其實沒啥意思……你們漢人有句話說得好,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我想請李岩改一改條件,我也不要十萬兩銀食,就要一百畝地的種子,外加一個懂得種植玉米的農夫,隨我們回去,教我們種玉米,你看如何?”

    這下終於算是談到了戲肉,日麥牟西這就算是開出最後的條件了,他心裡倒也盤算得好,先弄一百畝地的種子回去,並且弄一個會種田的農夫,讓他教羌人們種玉米,等到羌人們學會了,便可以靠著那一百畝地種出來的玉米,再進行培育種植,到時候把川西羌族的部落全都種上玉米也不是難事……

    李岩心中一喜,他能聽出來,日麥牟西非常有誠意,既然如此,他就不妨漫天叫價,就地還錢了。李岩笑道:“這可不行啊,咱們漢人還有一句話說得好,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我把玉米的種法交給你了,你又帶人打過來怎麼辦?我可不是傻瓜。沒那麼好騙。”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這兩句話怎麼就這麼衝突呢?日麥牟西大汗,心想:漢人的學問果然古怪,自相矛盾啊自相矛盾,他苦笑道:“那你說怎麼辦?”

    李岩笑道:“很簡單……這樣辦!我在廣元劃一百畝地出來,作為你們羌族種玉米的地,你們派幾十戶羌民下山來住在廣元,照顧這些玉米,我的人會教他們怎麼種玉米。並且保護他們的安全。這些玉米種出來之後,可以運回你們羌族的領地去,這幾十戶人家也可以跟著玉米一起回羌族,我們不會扣留他們不放。 ”

    日麥牟西大奇:“這是什麼意思?”

    李岩道:“這樣做的話。一百畝玉米都在我們朱軍的控制下。我們就不怕你們反悔了。而我們朱軍自然也不會反悔。不然你們隨時可以再從山下殺下來嘛。”

    日麥牟西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至於派幾十戶羌民下山來學種玉米。他倒覺得也沒什麼不行的,就算朱軍是在搗鬼,想把這幾十戶人扣作人質,但羌人根本就不怕漢人扣他們人質,大不了犧牲這幾十戶人就行了,亂世人命賤如狗,誰要是拿幾十戶農民來作人質,那就是傻逼。如果這筆交易能成,到時候一百畝地玉米果實,將和著幾十戶懂得了種植玉米的羌人一起回山,到時候羌族就大發了。

    日麥牟西生怕李岩反悔,趕緊拍板道:“好,就這麼定了!我也不用挑農戶了,就在軍中挑一百名懂得種地的羌兵,隨你去便是了。 ”

    兩軍就此拍板,李岩帶了一百名擅長種田的羌兵,返回廣元。而日麥牟西等人,則開始收拾營寨,準備回山,打算兩不相幫了,任由朝廷和朱軍自己咬去。

    卻說李岩帶了羌兵回來,在廣元城外建了一個小村子,圈了百畝荒地,將之開荒出來,安排這一百名羌兵住進村去,然後又讓夏二多帶人來教他們種玉米,這事兒很快就傳遍了全廣元。這時漢族人與少數民族的人還屬於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廣元的百姓十分不解,為什麼朱軍把羌民弄到漢人聚居的地方來弄了個村子,這豈不是很容易鬧出問題來?

    這個問題不光是百姓們有,就連朱軍中的許多頭領也感覺到迷惑。

    其實就連經手這件事的李岩也有些迷惑,他雖然是定計之人,但將羌民弄來與漢人住在一起,卻是朱元璋的意思,他有點搞不清楚朱元璋這個動作究竟有何含義。

    朱元璋當然不會告訴他們,感化一個少數民族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被漢族的文化給同化掉,這種話說出來,保准沒人聽得懂。他只是吩咐手下們,不要去騷擾那些羌民,要將他們視同為漢人一樣的管理和對待。多給他們送一些漢族人的物品去,例如勸他們不要再烤青稞餅,換用漢族人的鍋來煮玉米吃。又勸他們不要戴羌人常戴的皮帽子,換成川人喜歡纏在頭上的白巾,給他們講漢族人的評書……

    這種舉動就叫做文化侵略,只需要假以時日,這些羌民就會覺得漢人的月亮都比羌人圓,等到他們返回羌族部落傳授玉米種植技術時,他們的這種看法就會被帶回羌族人的心中,慢慢地生根發芽,最終形成文化的侵略和滲透。

    後世有個叫西洋人的種族,就對咱們天朝上國用過這一招,結果西洋人們做得很成功,後世的許多天朝人審美觀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他們不再愛穿長衫大褂,而是改穿西裝皮鞋。他們還給自己取一個英文名字,一天到晚念叨著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外國人的小說比中國人的小說好看……

    甚至,許多人連傳統的東方式美女都不喜歡了,轉而覺得歐洲人的身材比東方人好!

    這就壓根是被同化了,其實並不是東方美女沒有西方美女的身材好,而是他們把西洋人的身材拿來做成了標準,標準都變了,能衡量得好嗎?

    要擱在唐朝時中國人的審美觀,西洋女人個個醜得要死,只有楊貴妃那種胖妞兒才是美女!原因就是,唐朝人就是以胖妞兒為審美標準的。不同的標準就會導致不同的結果,而標準這東西,就是由掌握了文化傳播權的上位者來製定的,我讓你認為胖妞美,你就會被感染得認為胖妞美!

    這就是文化侵略的威力!

    朱元璋打算向全川的少數民族傳播文化,浸透文化,而要做到這一點,當然需要強大的經濟實力作為後盾,將各種理念混雜在商品中,輸入到這些少數民族那裡,就可以將這個缺口打開。這個做法已經被後世證明是可行的,朱元璋只需要照搬過來就行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6 19:12
五零六、時間不多了
  

    轉眼已至秋天,朱軍的秋玉米(也可稱為夏玉米,一般是夏末播種,晚秋收穫,因此也稱秋玉米)早已播種了下去,此時不少秋玉米都冒出了一個頭來。羌人聚居的小村莊里,玉米長勢良好,那一百個被留在這裡學習玉米種植技術的羌人,臉上都帶著喜色。

    他們在朱軍的地盤裡受到了良好的對待,不光給他們衣服,還送他們家具和廚房用品,甚至朱軍還經常請他們去聽漢人的戲曲、評書,這才區區幾個月時間,他們已經變得和漢人很相像了,除了臉上兩團高原紅還提醒著他們自己的身份,別的地方簡直和漢人毫無差別。

    由於經常和朱軍打交道,他們甚至連羌人的語言都用得比較少,大多數情況下是用四川話在和朱軍交流,一來二去的,他們也慢慢習慣了新的生活。

    日麥牟西派了幾次人來詢問玉米的長勢,都得到了滿意的答复,於是又派人從高原上送來許多羌人平時使用的日常用具。沒想到這一百名羌人現在已經覺得漢人的東西更好,羌人的東西他們反倒不愛用了。這就像後世有些人覺得咖啡比茶葉好喝一樣,他們已經被影響了,想改也改不過來。

    就拿鍋來說吧,他們在高原上時,用淺層鍋抹油烤青稞餅,但在山底下卻需要用深鍋來煮水煮飯煮玉米,這樣一來,羌人的那種鍋他們就用不慣了。至於什麼牛角做成的酒杯,哪有漢人用陶瓷做成的酒杯好用?毛皮縫成的衣服。雖然保暖性能好,但是山下的氣溫不比如山上那麼低,根本用不上毛皮衣服,反倒是輕便的麻布和棉衣穿在身上更好。太陽的紫外線也不強,他們不需要再戴著厚實的皮岾帽,只需要在頭上紮條汗巾就行了。

    羌人們突然發現,他們以前的生活方式被全盤否定,顯而易見的一點是,漢人的生活比他們要舒服得多,因為漢人更精擅於過小日子。

    朱元璋早已料到有這樣的情況。授意了一些小商人。用更多的漢族商品,將他們手裡的羌族商品換了過來,這樣一來,這一百名羌人就有了多餘的商品在手。人這種生物。雖然骨子裡是自私的。但對家人又是很無私的。這些羌人手上一旦有了多餘的財物,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到家人,於是他們寫上一封家書。再附上一些漢人的商品,交給日麥牟西派來的使者,讓他們幫忙帶回部落,交到自己的家人手上。

    這些漢人的商品一旦送回高山上,便會成為很搶手的東西,這些羌人的家人在部落裡也變得得意起來,身份似乎都高了一分。

    這就有點像咱們天朝建國初期,大家都還很貧窮的時候,有人的親戚突然從國外給捎帶回來了一台彩電,那可真是羨慕死旁人。而這種事,也會成為文化侵略和經濟侵略的一部份,讓人們以為外國的月亮真的要比中國的圓。

    朱元璋這幾個學自後世的手段一經用出,羌族部落果然是大震,偏遠點的羌族部落還不知道這些事也就不說了,但日麥牟西、扎西、瑪西這三位大頭領率領的部落,卻刮起了一股漢風,羌人們都以使用“漢物”為榮,誰家裡有幾件從漢人手裡弄來的商品,例如杯子、碗、鍋、銅鏡一類的,便會在村子裡成為人人羨慕的對象。

    羌族人的排漢心思開始淡化,不少人開始主張與漢人通商,封閉自守的心態,也在一點點地分裂開來。

    這一天,朱元璋正坐在廣元的衙門裡,處理一些日常的雜事,卻見一名探子跑回來,雙手遞上一份塘報:“將軍,我們在巴州以東的一個小縣城裡劫了一匹驛馬,得到了這分塘報,請過目。”

    朱元璋知道,若是普通的塘報,裡面沒什麼重要消息的,探子也不會這樣送過來,看來這份塘報裡的情報非常小可,於是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接過塘報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看,不由得精神一振。

    原來這份塘報上記的事還真是非常重要,左良玉抓走張獻忠的妻妾和軍師之後,又被朱元璋嚇唬了一下,就向東逃竄,去了襄陽,將張獻忠的妻妾和軍師都關在襄陽城的地牢之中。隨後左良玉就離開了襄陽,在四川與兩湖交界之處來回晃蕩,消極怠戰。

    張獻忠探知這個消息之後,從夔門(今奉節縣)出川,經巫山進入湖北,攻克興山,殺官兵守將吳國懋、知縣劉定國,隨後東進至當陽縣。

    當陽縣也就是當初趙子龍七進七出,功成名就之處,距離襄陽已是極近。張獻忠在當陽縣暫時屯兵,打探到襄陽城中守軍薄弱,他親自領領輕騎兵,一日一夜奔馳兩百多里,飛快地來到襄陽城下,命令部將率領二十八騎偽裝成官兵,拿著從官兵那裡繳獲來的楊嗣昌調兵文書混入城內,當夜放火為號,裡應外合,居然輕鬆地攻取了襄陽。

    襄王朱翊銘被活捉,隨後被張獻忠斬了腦袋,張獻忠救出妻妾和軍師,又搶光了襄陽王府裡所有的財物,發銀五十萬以賑饑民。

    而與此同時,李自成也沒閒著。他自從被朱元璋打散之後,大著膽子向北逃入陝西的深山之中,躲過了朱軍的追殺,很快劉宗敏也鑽山而去,帶著老八隊在陝西與河南交界的山中找到了李自成,使得李自成聲勢復振,雖然他經過上一次的大敗之後,手下只有一千多人了,但這一千多人卻是最精銳的老八隊,有此一千,可頂蠢賊一萬,李自成憑著這一千人,再進出山,東進河南,收服了在河南境內起義的一斗谷(和以前的一斗穀不是同一個人),瓦罐子。重新拉起了反旗。

    接著,李自成連破魯山、郟縣、伊陽三縣,後又攻克宜陽,不殺平民,唯殺官,獲得了大量窮人的支持,手下很快又有了數万人。

    不久之後,李自成部攻到洛陽北門,洛陽是福王朱常洵的封地。朱常洵這個人身上有故事,他是明神宗的寵姬鄭貴妃所生。子以母貴。朱常洵自然受到神宗的特別偏愛。在萬曆後期圍繞著立太子的一場激烈鬥爭中。朱翊鈞拗不過朝野輿論,被迫同意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立愛子常洵的初衷既不能實現,他和鄭貴妃就多方在經濟上給常洵以優遇,不僅大量賜給宮中積累的財物。而且對於福王請乞的莊田、行鹽、商稅等也無不“朝報而夕可”。

    朱常洵就藩洛陽。同明初以來分封的諸王相比在時間上雖然要短得多。但擁有的財物卻是“富甲天下”。福王在洛陽所過的窮奢極侈的生活,同當時河南人民所受的災難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一道福邸宮牆隔出了兩個世界:牆內是紙醉金迷,說不盡的豪奢糜費;牆外卻是淒涼愁慘。無異鄷都地獄。

    當時居住在洛陽的明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在給福王的一封信裡對形勢的危急有如下一段描述:“三載奇荒,亙古未聞。村鎮之餓死一空,城市皆殺人而食。處處土賊盤據,加以流賊數万陰相結合,連破魯山、郟縣、伊陽三縣,又六日之內,連破宜陽、永寧二縣。賊勢洶湧,窺洛甚急。無堅不破,無攻不克。且饑民之思亂可虞,人心之瓦解堪慮。況撫台大兵無一至,雖有操、義二兵,亦無糧餉,及城頭垛夫又皆鬼形鳩面而垂斃者。城中一無可恃,有累卵朝露之危。”

    (注:為免讀者們閱讀古文時不爽,這里特別翻譯一下,他的意思就是,士兵們沒有軍餉,無法好好作戰。)

    他一方面建議福王,敦促河南巡撫李仙風急派軍隊來洛陽加強城防;另一方面又指出官府庫藏如洗,要求福王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拿出錢來解決軍隊的糧餉。呂維祺特別舉出宜陽、永寧二城被起義軍攻破的事作為前車之鑑。兩座城裡的宗室官紳,“悠悠忽忽,靠天度日,一籌不畫,一錢不捨,一言不聽,今雖噬臍,嗟何及矣。”

    可惜,朱常洵偏是個愛財如命的人,根本聽不進去。

    守城的官兵知道福王府庫裡的金錢財物堆積如山,卻叫自己餓著肚子去守城,一個個憤憤不平。有的士兵公然在路上大罵:“王府金錢百萬,饜粱肉,而令吾輩枵腹死賊乎?”

    李自成兵臨城下時,守城的官軍士兵以至一部分中下級偏裨都毫無鬥志,迅速地轉到了起義軍方面。總兵王紹禹的部卒在城頭起義,逮捕了明兵備副使王胤昌,大開城門迎接起義軍進城。義軍很快不順利地佔領洛陽全城,福王朱常洵和世子朱由崧慌忙逃出王宮,躲進迎恩寺。在義軍搜捕時,朱常洵被活捉,世子朱由崧鑽空子逃脫,這就是後來在南京登極的弘光皇帝。明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也被俘獲。當押解這批吸血鬼向起義軍領袖獻俘時,朱常洵向呂維祺大叫:“呂先生救我!”呂維祺也哀嘆:“我命亦在頃刻。”李自成不無諷刺意味地說:“呂尚書今日請兵,明日請餉,欲殺我曹,今定何如?”

    李自成攻下洛陽之後,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立即流竄而去,他想到了朱八,人家都能有個根據地,憑什麼我不能有?於是李自成開始嘗試著在洛陽建立自己的政權,他學著朱八的樣子,在城中抓了一個朝廷的降官,任命為洛陽太守,負責管理洛陽的政務……

    看完這封長長的墉報,朱元璋的心裡倒也有幾分好笑,李自成和張獻忠在瑪瑙山一役中,被自己打成那般慘樣,沒想到他們居然這麼快就鹹魚翻身了。

    正想到這裡呢,只見李岩、許人傑、王二、紅娘子等頭領相繼而入,原來送塘報的士兵在把塘報交給朱元璋之後,便去將這幾位頭領也都通知了一遍,大夥兒都知道這是大事,於是一起跑到衙門裡來見朱元璋,想听聽大哥的意見。

    許人傑第一個開口道:“這李自成和張獻忠兩人還真是麻煩。難怪朝廷一直追打這兩個傢伙卻一直追不死,撲不滅,果真是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不直接把他們的腦袋拎下來,只怕這兩個傢伙還要陰魂不散地在天下流來竄去的。”

    李岩曾為李自成的手下,聽到這裡,倒是不便插口,於是乖乖地縮在一邊。

    紅娘子對著朱元璋道:“朱八大哥,您看這兩個傢伙究竟要怎麼才弄得死?上次才給他們來了一下痛的,沒想到他們轉身就爬了起來。一個攻下洛陽。一個攻下襄陽,這還真是越戰越強了啊?”

    朱元璋淡淡地看了他們幾眼,將手上的塘報放到了桌上,然後道:“你們想知道李自成和張獻忠一直打而不死的原因麼?”

    眾頭領紛紛搖頭。只有李岩眼中有精光一閃。但為了避嫌。他卻不方便來摻合關於李自成的話題,只好閉口不答。

    但他這個表情卻沒逃過朱元璋的眼睛,他對著李岩揮了揮手道:“李公子但說無妨。”

    被點到了名。李岩就不方便再避嫌了,他輕咳了一聲,站到堂中,認真地道:“李自成和張獻忠打不死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百姓太窮困了……不論他們走到哪裡,都會有活不下去的百姓願意加入他們,天下百姓何其之多,他們的後備兵員就有多少……因此,想要撲滅他們,一味的追剿根本沒用,還是得穩紮穩打,將百姓們的生活搞好,這才是重點。”

    李岩這麼一說,眾位頭領總算是明白下來,便道:“難怪朱八哥一直堅持緩慢前進,打下一個地方就先把那地方的農業搞起來,原來是這個原因。”

    朱元璋對著李岩點了點頭,表示他說得很好,這才道:“目前,河南和湖北我們都還插不上手,就任由李自成和張獻忠鬧吧,他們一個殺了福王,一個殺了襄王,這一下禍事也鬧得不少,楊嗣昌又得忙夥起來了。”

    朱元璋沒有猜錯,楊嗣昌此時也已經得到了洛陽和襄陽被攻破了消息,他本來正在組織川兵和土司兵,聯絡消極怠戰的左良玉、賀人龍等人,要他們再次組織包圍圈,打進廣元和巴州來,沒想到這邊還沒組織好,那邊後院又開了花。

    可憐巴巴的楊嗣昌,趕緊回軍向著襄陽和洛陽撲去。

    話說他為什麼擺著朱八這個按兵不動,明顯的目標不打,非要去打到處流竄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呢?這就是當初朱元璋選擇根據地選在陝西的好處了,陝西一來易守難攻,二來是位置處在西邊境上,距離京師極遠。說得難聽點,就算陝西被異族給佔去了,對明朝廷的威脅也比較小。

    但是在中原流竄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就不同了,洛陽和襄陽兩個城池都是重要之極的核心城市,朝廷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容許這兩個城市落在賊人手裡的。

    從戰略和天下的形勢上看,楊嗣昌都必須先奪回洛陽和襄陽,打散了李自成和張獻忠,才能騰出來手來對付西邊的朱元璋,否則整個大明朝都要被李自成和張獻忠南北呼應的一條線給斬斷開來。

    眾人正在對這件事議論紛紛,突然又見一個探子竄了進來,看他臉色驚慌,顯然比李自成和張獻忠攻破襄陽和洛陽的事還要重大,這探子到了眾頭領面前,噗通一聲就滾撲在地,急叫道:“大事不好了,滿清韃子再度扣關!”

    “什麼?”眾人臉色大變。

    那探子急報導:“九月二十二日(崇禎十一年),清軍分兩路,進至牆子嶺、青山口,明薊、遼總督吳阿衡、總兵魯宗文戰敗而死,中官鄭希詔逃走。清軍遂長驅直入,兵屯於牛欄山。時明宣、大總督盧像升丁憂,候代未行。帝乃詔督總兵楊國柱、王朴、虎大威諸軍入衛。”

    “二十四日,京師戒嚴。十月初四日,皇帝召見督師盧像升於武英殿,問方略。像升答'臣主戰',時崇禎帝猶豫於戰和之間,朝中重臣,楊嗣昌、高起潛、陳新甲都力主和議。初五日,帝發四萬金犒軍。初六日,又賜御馬百匹、太僕馬千匹、銀鐵鞭五百條。決策議戰。”

    朱元璋心中一沉,想起來了,這是……盧像升快要戰死了吧?應該就是這一役,大明朝廷又要失去一名忠臣良將了。

    朱元璋對盧像升這人還是挺有好感的,如果條件允許,倒也有心留此人聽用,但是很顯然,朱元璋已趕不及收服此人了,就是這一次清兵入關,盧像升就會戰死,而朱元璋現在的實力還偏於西部,根本管不了遼東那邊的事兒。

    他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對著東北方向默默地看了幾息時間,回過頭來時,眸子中精光四射,沉著聲音道:“傳我的命令,全軍準備攻打劍門關…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盡快拿下四川,問鼎中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7 09:41
五零七、取道陰平
  

    劍門關,乃是龍門山的支脈,其地貌之複雜,就算在難如上青天的蜀道之中,也算是險得有點拔尖的,此地西北高,東南低,山嶺密布,溝壑交錯,連山絕劍,峻嶺橫空,古語曰:畏途巉岩不可攀。

    四川副總兵神弩將張令,此時領兵三千,駐紮在劍門關的關樓之中,這座關樓修建在兩個陡峭的山崖中間,兩崖都高聳入雲,中間一線中通,形似大門,因此稱之為劍門。

    這裡的山道,最多僅若四人並列而行,真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自古以來,想要從劍門關攻入蜀中,可謂不可能達成的任務。歷史上,許多北方的政權想要攻入四川,都會選擇取道湖廣,從合川釣魚城的位置攻打四川,例如蒙哥,就是在攻打釣魚城時戰死的。

    但是對於朱元璋來說,卻不可能取道湖廣,他的根據地在陝西,湖廣現在都還在朝廷手裡,要想攻取四川,對於朱軍來說只有劍門關這一條路可走。

    此時,朱元璋和所有入川的頭領,都坐在劍門關東北面的一個小山頭上,遠遠地眺望著劍門關,考慮著攻取這個關卡的辦法。

    王二看著這個雄偉的奇關,不由得有點汗:“此關難攻啊!比咱們當年的黃龍山寨險要了不知道多少倍,官兵攻打咱們的黃龍山寨損失慘重,也不得而上,咱們要是用同樣的方式攻打劍門關,也是兇多吉少。”

    朱元璋點了點頭:“只能供四人並行的山道。如果強攻,咱們的士兵輔展不開,山上的三千川兵只需要將滾木和擂石打下來,士兵們就只好乖乖退下…… ”

    王二問道:“耗盡他們的糧食可以嗎?”

    朱元璋搖了搖頭道:“這種事想都別想,劍門關之重要,是記於史書的,當年三國時的西蜀政權,便是興於昭化,亡於劍門,此地自古便為兵家必爭之地。朝廷再怎麼傻。也會在這裡堆集足夠幾年的糧食,不可能讓守軍餓肚子。”

    王二無奈地摳了摳頭。

    這時坐在旁邊的孟家三兄弟開口了:“強攻不可取,還是得想別的辦法才行。我看這劍門關旁邊的大山也不可能完全找不到人力可以攀爬的山壁,只要找到一處破綻。讓咱們翻越過去。便可以讓劍門關形同虛設了。”這三兄弟不愧是從小在四川長大的山耗子。翻山越嶺根本不在話下,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沒有人力無法翻越的大山”。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川中之山,還是你們三兄弟最熟悉。尋找路的事,就交給你們三兄弟去努力試試吧,但是……這劍門關至今已屹立數千年,不知道多少人打過它的主意,要想找到可以繞過去的地方只怕沒那麼容易。”

    這時許人傑突然道:“我讀《三國演義》,見書裡說鐘會久攻劍門關不下,鄧艾趁著姜維在劍門關與鍾會糾纏的機會,向西百里,過陰平,繞襲成都,不知道咱們能不能用一用這個計策。”

    孟家三兄弟聽了這話,頓時搖頭道:“《三國演義》寫的東西哪能相信,那玩意兒就是一部說著玩兒的評書,蜀中的險山不是這麼好繞的,何況數千來年,地質變化,山溝變幻無常,三國時的戰術現在已經不可能再使用了。”

    許人傑哼哼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說不定陰平真的有一條路可以繞進去呢?”說到這裡,他趴到了桌上放的地圖上面,仔細地尋找起陰平來。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他在地圖上找了許久,居然壓根就沒有找到“陰平”這兩個字。

    “陰平呢?我真是服了,為什麼地圖上沒有陰平?”許人傑抹著汗水道。

    孟家三兄弟大笑:“都告訴過你了,《三國演義》瞎寫呢,根本就沒有陰平這個地方,哈哈。”

    “不!陰平是有的。”朱元璋突然插口道:“我想想……”他畢竟看過幾百年的世情,知道世間地名變幻無方,以前有個地方叫陰平,後來改了名字也並不稀奇,苦思許久之後,他終於想起來了一點什麼,試探性地問道:“你們在地圖上看看,劍門關以西,是不是有個叫做青川縣的地方。”

    許人傑趕緊在地圖上一陣細看,喜叫道:“果然,有一個叫青川縣的小縣……難道,這地方就是三國時的陰平?”

    孟家三兄弟則壓根不用看地圖,就道:“確實有個青川縣,不過那地方極為偏遠,很少被人提及,在那里居住的人也很少有漢人,主要是藏族、苗族、壯族、東鄉族、回族、土家族、羌族這些少數民族的人在那裡生活,我們倒不知道那里以前叫做陰平。”

    朱元璋聞言,頓時大喜:“快,去把那一百名羌兵請來問一問青川縣的情況。”

    不久之後,一名見識比較廣愽的羌兵被許人傑的人找了過來,眾人趕緊向他問詢道:“你可知道青川縣以前是不是叫做陰平?”

    那羌兵笑道:“是啊,青川縣里有一條古道,名字就叫陰平古道呢,相傳是三國時代,鄧艾將軍奇襲西蜀的地方……不過那地方極險,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住在那附近的全都是少數民族,例如土家族、回族、羌族,漢人是不會跑到那種險山惡水去紮根的。”

    許人傑大喜過望:“快,帶我去!”

    眾頭領聽說還真有一個陰平,忍不住都有點動容,《三國演義》中描述過的地方,多多少少還是讓他們有點神往的。尤其是許人傑這個打仗愛好者,聽到這種地方,哪有不想去一探究竟的道理。

    王二也在旁邊嚷嚷道:“劍門關這裡易守難攻,朱八哥肯定不願意攻打這裡。我不想留在這裡,也要去陰平玩玩。”

    朱元璋仔細考慮了一下,也認同了王二的話,劍門關這裡易守難攻,確實不是一個強攻的好地方,若是在這裡糟到太大的損失,兵力白白損耗,在攻打成都時就更困難了。

    當下,朱元璋將軍隊分配了一下,派出孟家三兄弟繼續尋找劍門關旁邊的山里有沒有可以偷偷翻過去的山道。朱元璋自領一萬陝西兵做為幌子。吸引劍門關守軍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朱軍打算強攻劍門關。而許人傑則和王二、映山紅一起,率領三千黑桿兵,加上五千普通的陝西兵。共八千人。用羌人領路。去陰平古道看看,如果那邊有機會翻越,就直接翻過去。直插劍門關的後面,兩面一夾,劍門關守兵必然不戰自潰。

    青川縣,山中!

    走過了一山又一山,翻過了一嶺又一嶺,許人傑的臉色已經有點發黑,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滿頭大汗淋漓而下,氣喘吁籲呼吸不暢。

    平時行軍,他都是騎在馬上,從未覺得如此勞累,但是走進青川縣之後,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蜀道!這裡的山勢之險,比起當年從漢中入川,在廣元山中摸爬滾打時更加險峻,因為漢中至廣元那條道路雖險,卻經常有人走動,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有路就不會太過艱難。

    但青川縣的山中根本就沒有路,許人傑麾下的黑桿兵不停地砍樹開路,這些開出來的險路走人還行,走馬是完全沒戲,許人傑只好下了馬,和普通士兵一樣步行,這對於他這位商人出身的大老爺來說,就真有的點痛苦了,好在陰平古道對他的吸引力近乎於無窮,這才使得他咬著牙關,堅強地向前走。大有一種,不到陰平誓不還的架勢。

    一路上居然碰到了兩個羌人聚居的小山村,負責領路的羌兵進村去說了幾句話,便有羌民主動迎出來,給許人傑他們端茶送水,許人傑便用一些漢族人的小玩意兒回饋他們,羌民們自然是十分歡喜。

    但是他們路過回族、苗族、土家族的村落時,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回族、苗族、土家族的人只要一看到朱軍,便全都逃出村子,躲到附近的深山里去,讓他們連找個人討口水喝都沒戲。而且據說苗人擅用毒物,因此朱軍連苗人村子裡的水井都不敢碰。

    許人傑不由得仰天長嘆,為啥朱軍就只和羌民成了朋友,沒有把回族、苗族、土家族什麼的也變成朋友呢?看來這事兒得抓緊,回去之後想個辦法和這些少數民族也搭上線,否則在四川這地方行動也太不方便了。

    經過四五天艱難的跋涉,又在當地的羌民幫助之下,朱軍費盡精力,終於來到了傳說中的陰平古道。

    這裡的海拔極高,足足有兩千七百多米海拔,許人傑只覺得呼吸不暢,後腦有輕微的刺痛感,這也就是所謂的高原反應了。高原反應這種東西因人而異,與體質無關,有的膘形大漢也會有高原反應,但有的體弱多病的人,卻不會有,這主要是因不同的人的呼吸系統而定,當然,自小生活在高原上的人,則早已習慣,都不會有高原反應。

    許人傑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嶺,心中不由得一動,向羌人問道:“那就是《三國演義》中的摩天嶺吧?”

    羌民笑道:“正是!”

    許人傑心中一陣激動:“聽說諸葛孔明在摩天嶺上立了一塊碑,上面寫著: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說的就是鄧艾與鍾會,現在這塊碑還能看到嗎?”

    羌民不由得搖頭道:“這是《三國演義》胡寫的,諸葛孔明哪有這般神?這片山上從來都沒有過石碑……倒是有一塊石壁,上面有鄧艾留下的四個字:鄧艾過此。”

    許人傑先是一陣失望,因為看不到諸葛孔明立的碑,接著又是一陣興奮,因為可以看到鄧艾留的字,他趕緊催促道:“快帶我去看那石壁。”

    羌民笑著打算領路,便在這時,那羌民突然笑容一凝,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指著摩天嶺道:“這山……不對勁。咱們別靠近過去。”

    許人傑奇道:“有什麼不對勁?”

    羌民道:“我也說不上來,但總之它和普通的山有點不同……感覺它安靜得古怪。”

    許人傑側耳一聽,果然,這匹山上居然聽不到任何鳥叫蟲鳴,他心中一驚,畢竟是打了十來年仗的將軍了,幾乎在一瞬間就判斷出來是怎麼回事,驚道:“山上有伏兵。”

    朱軍本來正要登嶺,許人傑急叫了一聲有伏兵,前面的士兵趕緊向後退。後面的士兵也趕緊讓出道路來。朱軍平時裡訓練有素。此時退得極快,嘩啦啦一下,原本走上了山道的幾百黑桿兵眨間就退回到了山腳。

    這一急退,倒是把山頂上的伏兵給嚇了一跳。他們本來埋伏得好好的。想等著朱軍大部份士兵上了山道。就將石頭砸下來,打朱軍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料到朱軍反應如此之快。一退就退得沒了影兒,現在想扔石頭,已經是不可能了。

    伏兵的領軍大將知道自己這只伏兵已經被發現了,便也不再隱藏,呼哨一聲,山頂上開始刷刷刷地冒出許多人腦袋來,不一會兒,人腦袋就佈滿了半個摩天嶺。

    許人傑仰頭看著摩天嶺上不停的冒人出來,不由得認真打量,只見這些冒出來的人並不是官兵,至少他們沒有穿著官兵統一的鴛鴦戰襖。他們身上穿的分明是一種少數民族的獨有服裝,看起來有點像苗族,又像壯族,許人傑對這些少數民族的衣服不甚了解,倒也認不出來。

    給他們帶路的羌民卻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驚叫道:“是土家族的人!”

    許人杰微微一驚:“土家族?一路上我們也碰到過好幾個土家族的村子,他們都只是逃走,並沒有和我們發生衝突,怎麼突然又在這里布下埋伏了?”

    羌民沉聲道:“我們碰上碰到的都是土家族的普通百姓,他們見到軍隊自然要逃,但是現在出現在摩天嶺上的,卻是土家族的軍隊……”

    許人傑聽了這話,心中又是一驚:“土家族的軍隊?莫非是……白桿兵?”

    果然,許人傑剛剛想到這裡,便看到山頂上冒出來的人腦袋們也豎起了他們的兵器,長長的白杆槍,槍尖有一個勾鐮,槍尾有一個圓環,他們的白杆槍與許人傑麾下的黑桿兵們用的黑杆槍幾乎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一邊槍桿是白的,一邊槍桿是黑的,黑白分明,遠遠對峙,看上去是如此的詭異。

    許人傑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還真是白桿兵啊?乖乖我的媽,居然這裡碰上了……難不成,我馬上就要和名將秦良玉交手了?不是吧……我打得過她嗎?

    許人傑忍不住用激動的聲音對著山嶺上吼道:“來的是土家族總帥秦良玉將軍嗎?”

    吼聲過後,山頂上的白桿兵陣中突然跳出來一個男性將軍,這名將軍倒不像別的士兵那樣穿著土家族的民族服裝,而是穿了一件大明朝廷武官最愛穿的魚鱗甲,甲片全是亮銀色的,顯得銀光燦燦,十分耀眼。細看他的臉,只見他大約三十來歲,身材壯碩,虎威赫赫,相貌也十分英俊,可惜的是瞎了一隻左眼,唯剩下一隻右眼,影響了他那英俊的相貌。

    這男人對著山下大聲喝道:“誰敢直呼我母親大人的名字?對付爾等賊寇,何需我母親親自出手,有我馬祥麟在便足夠了。”

    許人傑歪了歪頭,向旁邊的羌人問道:“馬祥麟是誰?”

    那羌人抹了一把汗,身子居然向著許人傑的背後縮了縮,看樣子有點害怕,他低聲道:“那是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因為武藝高強,人又長得英俊,因此軍中有個外號,叫做小馬超。後來在遼東抗擊滿清韃子的渾河之戰中,他中了韃子的流矢,射瞎一隻眼,因此軍中又稱他為獨眼馬,此人無比厲害……將軍還是小心為上。”

    聽說是參加過渾河之戰的人,許人傑倒還真是嚇了一跳,渾河之戰在大明朝是鼎鼎大名的一戰,這一戰發生在天啟元年,當時八旗軍將明軍包圍,明軍落在下風,戰況緊急。戚繼光的侄兒戚金,率領著天下聞名的戚家軍,與川中白桿兵並肩作戰,與滿清八旗兵相抗。

    當時的滿清八旗軍在面對明軍的戰鬥中,還從來沒吃過敗仗,也沒有陷入過苦戰,但碰上戚家軍和白桿兵,卻感覺到打得異常艱難,戚家軍和白桿兵僅僅以萬人之眾,便力敵數万滿清韃子,打得八旗軍上下震驚。

    最後,因為叛徒的出賣,戚家軍全軍覆沒,聞名天下的戚家軍就此消失於歷史舞台,而白桿兵也傷亡慘重,秦良玉的哥哥秦邦屏戰死、弟弟秦民屏重傷,兒子馬祥麟失去了一隻眼睛。

    在史書的記載中,清人谷應泰寫的《明史記事本末》裡如下感慨:“是役,明以萬餘人當我數万眾,雖力屈而覆,為遼左用兵以來第一血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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