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朱重八 作者:三十二變(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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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8-10 18:0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6 47575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8 10:10
五零八、白桿兵與黑桿兵
  

    山下山下,兩支軍隊怒目而視。一邊拿著白杆槍,一邊拿著黑杆槍。許人傑麾下的黑杆槍兵們看了看對方的武器,便知道自己碰上了正主兒了,當初朱元璋教他們黑杆槍的戰術時,便曾經告訴他們​​,這種戰術​​乃是習自川中白桿兵,如今看到對方的兵器,黑桿兵們就知道自已碰上了自己曾經效仿的對像。

    敵人的強大是無須置疑的,黑桿兵們只感覺到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亢奮的狀態,他們真想用自己手裡的黑杆槍與對面的白杆槍過上兩招,看看誰更厲害。

    而山頂上的白桿兵們看到黑槍兵的武器,卻有發點楞,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有一隻軍隊使用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武器,那槍尖下的彎勾與槍尾的圓環,簡直與他們手裡的白杆槍一模一樣,依閒惚之中,他們彷彿碰上多年失散的兄弟似的,滿腦袋都是問號。

    馬祥麟顯然也看到了許人傑麾下的士兵拿著什麼武器,他忍不住在山頂上冷笑了起來:“喲!這是李鬼上門了啊!咱們這個做李逵的只好來一斧頭將你劈成兩半了。”

    這年頭《水滸傳》早已深入人心,真假李逵的故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馬祥麟這句話顯然就是把許人傑給說成了李鬼那個小人,頗有嘲弄的意味。

    許人傑卻也不惱,他這人別的也許不行,但打嘴皮子架的水平一向都不輸旁人,便扯著嗓子笑道:“人家李逵外號黑旋風。自然是黑的,咱們兩邊的槍哪邊黑。哪邊就是李逵!”

    土家族是白桿兵,朱軍是黑桿兵,比黑當然是朱軍佔優。這倒是應了一個“黑旋風”的喜氣,倒還真的有點把白桿兵弄成李鬼的意思。

    嶺上的馬祥麟楞住了,想了半天,居然沒想到什麼話來反擊。他是一名猛將,自古以來猛將的嘴巴好使的就不多,何況土家族人與大多數少數民族的人一樣。做事情比較直接,淳樸憨厚,肚子裡彎彎少,像這種抓著人家的話柄罵架的本事,他是完全沒有的。如果說揮拳頭打架他能打二十個許人傑,那麼動嘴皮子罵架,二十個馬祥麟加起來也罵不過一個許人傑。

    他在嶺頂上漲紅了臉。摳了半天腦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氣得雙腳直跳。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你才是假的,咱們白桿兵享譽天下,怎麼可能是李鬼……只不過是喜歡白色的槍桿罷了。”

    許人傑見他氣急。又笑道:“這倒是,《水滸傳》裡寫到李鬼時,也說他一身細皮白肉呢,哈哈哈哈。”

    “一派胡言!”馬祥麟氣得直跳。

    許人傑話風一轉,不再說這個問題。而是認認真真地問道:“李鬼,你怎麼知道我們要走陰平古道?”

    馬祥麟怒哼道:“這附近有我幾十個村的土家族鄉親居住。我土家族對這裡的地形瞭如指掌,母親大人知道你們有可能根據《三國演義》所述,取道青川縣,便令我在此地駐守多時,就等著你們自投羅網。”他說到這裡,才想起來許人傑稱呼他的時候用的是李鬼,而他這一回答,就相當於自認是李鬼了,頓時心中一陣懊惱,又是氣得直跳。

    許人傑聽了他的話,心中一驚,原來秦良玉早就猜到他們可能取道這裡了,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名將,這份戰略眼光倒也非同小可。

    這時嶺頂上的馬祥麟繼續道:“滿清韃子最喜歡用《三國演義》來當兵書參照,咱們白桿兵與韃子血戰多次,像這種《三國演義》裡面用爛的招式,切莫想用在咱的身上。”

    許人傑翻了翻白眼,心中一陣鬱悶,滿清那些野人,你們居然拿個《三國演義》當兵書看?太傻逼了吧?害得我偶爾借鑒一次《三國演義》居然也會被識破,可惡的韃子真害人。

    他抬頭觀看摩天嶺,只見此山極陡峭,不愧是當年諸葛武候也關注的戰略要地,山勢之險,只比劍門關差一點點,山上鎮守著的又是聞名天下的白桿兵,若想強攻上去,只怕比做夢還要困難。

    他正搜腸刮肚呢,旁邊的王二和映山紅兩口子湊了過來,低聲道:“大元帥兄弟,這山只怕難上,可有妙計?”

    許人傑攤了攤手:“無計可施!”

    王二揮了揮手上的鐵棍:“那我去沖一回試試。”

    “別!”許人傑趕緊拉住他:“任你武藝通天,山上幾十塊石頭一起扔下來,你也活不了。別在這里白白送了性命……我想想,既然李岩說得動羌族人,我也可以說得動土家族人,拿玉米甚麼的試試,萬一他們就把我們放過去了呢。”

    王二見那摩天嶺實在陡峭,也不欲硬攻,便點頭道好。

    許人傑清了清嗓子,又向山上吼了起來:“馬將軍,其實我對秦將軍是非常仰慕的,對秦將軍抗擊韃子的事蹟早就佩服得五體投地,我覺得我們兩軍不應該交戰,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才是……說不定能成為朋友呢。”

    馬祥麟哼了一聲道:“我和賊人沒有任何話可談。”

    許人傑道:“別這麼堅持嘛,咱們談談又何妨?我軍有一種神奇的農作物,可以在貧瘠的土地上種出許多糧食,我聽說土家族的老家石柱,也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地方,土家族人也經常吃不飽飯,咱們何不坐下來商議一下,我將新式農作物交給你們,你也收兵不和咱們作對,你看如何?”

    然後許人傑就開苦口婆心地講起玉米的好處來,他本來就是讀過書,有文化的人,口齒清晰,講起東西來條理分明,只花了很少的時間,就把玉米的好處講得一清二楚。本以為土家族人會有點興趣,卻沒料到馬祥麟連聽都不想听。沉著臉,也不答話。

    倒是他身後有一名小校官大聲道:“賊人休得花言巧語!你們這些惡賊,殺害了馬將軍的妻子馬鳳儀,現在居然還有臉來說和我們做朋友……土家族與你們這些惡族誓不兩立。”(注:馬鳳儀又叫張鳳儀,率領一隻白桿兵參與剿匪,於崇禎六年被三十六營殺死,見本書337章有記載)

    許人傑依稀彷彿也聽說這件事,心中一驚。趕緊解釋道:“那可不是我們幹的,是三十六營的賊寇幹的,咱們朱軍與三十六營可不是一路貨,前不久我們還打過仗呢,就是我們將三十六營趕出四川的。”

    他又開始解釋朱軍與三十六營的不同,哇啦哇啦講了大半天,講得口乾舌燥。可惜馬祥麟依然不為所動,搖頭道:“你們和三十六營打仗,不過是狗咬狗,一嘴毛,說來說去都是一群賊寇……現在遼東韃子入侵,凡我大明朝的子民。不管什麼民族,都應該團結一心,共抗韃虜,但國家卻為了應付你們這些流寇,花費大量的人力與物力。你們是大明朝的駐蟲,趕緊下陰曹地府裡去吧。”

    談判到這個地步。可以算是崩了,許人傑差不多算是聽出來了,馬祥麟對流寇深惡痛絕,絕不可能像羌族那樣輕易妥協。而當初李岩用計將羌族引誘去搶玉米的計策,用在土家族身上也未必行得通,因為羌兵並沒有肩負起劍關門的防禦重任,只是在劍門關旁邊的山上駐紮,他們才有可能到處亂跑去搶糧,因而中了李岩的計。但現在白桿兵守著摩天嶺,顯然不會輕易下來,就算下來,許人傑也沒法變出一個種玉米的村莊給馬祥麟看……

    這裡可是青川縣,是朱軍勢力都還延伸不到的地方,和劍關門的情況完全不同。

    許人傑心裡直發愁!

    結果黑桿兵不敢攻山,白桿兵也不下山來,就守在嶺上,兩軍就這麼相持了整整大半天,直到晚上,朱軍安營扎寨,許人傑還是沒有想到辦法,期間他又無數次翻嘴皮子想要說服馬祥麟,但都沒有用處。

    當夜,營地裡到處都點亮著火把,以防白桿兵下山來偷營,而山上的白桿兵也把整個摩天嶺都映亮在火光中,以防朱軍摸山……許人傑麾下的朱軍訓練有素,而白桿兵也是百戰之師,想要玩陰招下爛藥,幾乎沒戲,對付這種經驗豐富的敵人,除了硬拼實力之外,別想取巧。偏偏人家佔了地利,想硬拼實力都沒機會。

    當夜許人傑一夜未晚,頭髮都差點愁白了,到了天亮時,他鼓著一對黑眼圈走到營前,抬頭看山頂,只見山頂上的白桿兵依然軍容整肅,不見絲毫破綻。

    “這可怎麼辦?”許人傑忍不住自言自語。

    旁邊走來王二,低聲道:“我看還是硬衝算了,由我沖頭陣。”

    許人傑正要答應,突然眼光越過王二的肩頭,落在後面一個剛剛吹熄的火把上面,火把的頂端燒得焦黑,正冉冉地冒著青煙。

    許人傑猛地一拍腦袋,計上心來,大喜道:“我有辦法了,可以把馬祥麟從山上弄下來打了。”

    王二見他喜形於色,不由得奇道:“你有何妙計?”

    許人傑笑道:“我們一路過來,不是碰上好些個土家族的村莊嗎?馬祥麟自己也說了,附近有許多土家族的村子。咱們去放火,燒了這些村子,我就不信馬祥麟不下來。”

    王二一聽,頓時滿頭大汗:“此舉不妥吧,咱們朱軍一向都不擾民,你若是用土家族的百姓們來威脅對方的軍隊,別說朱八哥知道了不會饒你,我也要拿缽盂大的拳頭揍死你丫的。”

    許人傑扁了嘴嘴:“我說二哥啊,你認識我都多少年了?我是那種拿百姓的生命不當一回事兒的人嗎?咱們不是真的燒,就做個樣子,讓馬祥麟誤以為我們要燒村子就行了,只要逼得他下了摩天嶺,到時候就看你能不能打得過了他了。”

    王二這才恍然,喜道:“好啊,那就這麼辦!”

    一個時辰之後,朱軍開始拔營,士兵們開始擺東西。把帳篷捲起,用繩子捆好負在背上。擺出了一幅要從這裡撤走的樣子。山上的馬祥麟聽到哨兵報告,趕緊到山崖邊上來看,果然,朱軍已經有兩千人開始向後走了,前面的黑桿兵則沒有急著動,死死地盯著山上的白桿兵,防備他們突然從山上沖下來襲擊朱軍的尾巴。

    馬祥麟不由得暗想:這股賊兵果然不同於普通的賊兵,他們在撤軍的時候。還會專門安排一隻強力的軍隊殿後,不像別的賊兵那樣一哄而退,毫無章法可言。

    想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他嘴裡卻忍不住要嘲諷一下賊人,於是扯開嗓子對著山下的朱軍大聲嘲笑道:“哈哈哈,夾著尾巴逃了?不敢來攻我們把守的摩天嶺嗎?還說要和我分個李逵李鬼,結果你們逃走了算是什麼意思?”

    只見賊軍陣尾開處。許人傑笑嘻嘻地走了出來,手里居然拿著一把扇子,很討人厭地將扇子一甩,笑道:“馬將軍,昨天我和你苦口婆心說了一天,結果你一直不為所動。非要說我們是十惡不赦的惡賊,今兒個我就去做做惡賊最喜歡做的事……”

    見他笑得詭異,臉上表情一看就沒想好事,馬祥麟心裡沒來由地一驚,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里升起。問道:“你要去做什麼壞事了?”

    許人傑道:“你們土家族壞了我們入川的大事,我現在心裡很不高興。得去屠幾個村子的土家族平民洩憤,再把那些村子燒成平地……哈哈哈!當然,長得水靈靈的土家族妹子我是不殺的,拿去做個填房小妾倒也不錯。嘖嘖!”

    他說著這幾句話的時候,手裡還在不停地搖著扇子,若是有個鳥籠提在手上,那就真的一幅典型的邪惡二世祖模樣,說不出來的討人厭,說到最後的土家族妹子時,他臉上居然還流露出一抹淫蕩的笑容,看了就讓人想給他迎面一拳。

    旁邊的王二忍不住也搖了搖頭,心想:若是不知道他在演戲,就連我都忍不住出手揍他了,這傢伙嬉皮笑臉起來,真的是噁心人。

    連王二這個知情者都被噁心得不行,山上的馬祥麟可想而知。他心中一陣大怒,刷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大吼道:“你敢!”

    許人傑笑道:“我是賊,我連造反都敢,還有啥不敢?”

    馬祥麟怒道:“我土家族的百姓可沒這麼好抓,遠遠看到你的大軍,他們自然會躲入山洞之中,你別以為能傷到他們。”

    許人傑又笑了:“對付過路的軍隊,躲上山也許還有效,碰上我一心一意要抓他們,躲到哪裡去都沒用,我這裡有八千士兵,幾個小山頭還不是說圍就圍了,圍好之後,一個山洞一個山洞挨個兒找,找到的土家族妹子通通捆起來,剝光衣服,擺成十八般模樣,我看哪個的模樣兒俏,就把哪個帶回帳篷玩點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玩的事,哈哈哈哈……”

    旁邊的王二忍不住掩住了耳朵,他再聽下去,真要提起拳頭來揍人了。

    馬祥麟大怒。

    他身後的幾個副將趕緊將他拉住,急叫道:“將軍,不可中計,這是賊人的激將之法,他們想把我們騙下山去,讓我們失了地利。”

    馬祥麟怒道:“我當然知道這是激將之法,但是……這附近確實有許多本族的村落,平時裡賊軍過境,他們往山里一躲自然沒事,但這賊人若是真要去圍山抓他們,他們也定然無路可逃,這可不是虛話。”

    幾名副將默默無語,他們都知道許人傑所言非虛,一隻軍隊如果鐵了心要抓一村子躲進山的百姓,那真是不要太簡單了,圍起山來挨著山洞找,一個都別想漏網。只不過大多數軍隊沒有閒心去做這種破事罷了,正規的軍隊行軍打仗,都是有一定目的性的,但是賊兵卻沒有這樣的目的性,他們完全有可能跑到山里抓百姓玩兒。

    幾名副將死死抱住馬祥麟道:“將軍,那幾村子的土家族兄弟若是因此遇難,只能怨他們的命不好……咱們……小不忍亂大謀啊。”

    “放屁!通通放屁。”馬祥麟冷笑了一聲,舉起了自己的白杆槍,他的白杆槍與普通白桿兵的略有不同,槍桿上點綴著銀飾,顯得更加高貴和華麗。他高高舉著這柄有像徵意味的槍,大聲道:“我馬祥麟在渾河,血戰於數万韃子之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雖然中了韃子的流矢瞎了一隻左眼,仍然殺透千軍萬馬,斬敵如故……此時幾千區區賊兵,比之韃子如何?若是沒有地利,我就打不得了麼?”

    馬祥麟大聲下令道:“傳我命令,白桿兵準備下山,擊潰賊軍,不允許他們騷擾我土家族的村莊,誰也別來勸我,勸我者斬!”

    幾名副將一聽,頓時肅然起敬,一起給馬祥麟行了個禮道:“將軍威武,吾等不如,敢不從命!”

    山頂上的白桿兵們齊齊吶喊一聲,開始下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9 19:39
五零九、馬祥麟與王二
  

    馬祥麟下令,白桿兵下山。但是在山下有一隻敵軍的情況下,山上的軍隊也不是說下山就下山的,這就和攻山或者渡河是一樣的道理,人家在山下早已列好了陣形,你也不可能當著人家的面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從山道上走下來,敵人不是傻瓜,他們會趁著你的軍隊在狹窄的山道上拖成線的時候,搶攻你已經下山了一半的部隊,那就輸定了。

    因此白桿兵也不敢當著朱軍的面下山,他們在山頂上準備了很久,觀察到朱軍確確實實地退開了四五里之外後,才開始下山,下山之後的第一個動作也並不是立即追殺過去,而是先整頓一下隊伍,保證前後沒有脫節,這才開始向前追擊。

    這就需要花很長的時間,馬祥麟的心中頗有點焦急,擔心土家族的村莊受到朱軍的攻擊,村毀人亡,他一方面派出斥候,追索著朱軍的尾巴,一方向整起白桿兵,開始尋著朱軍走過之後留下的道路前進。

    追著走了一段兒之後,馬祥麟的臉色就有點變了,他識得這個方向,這個方向確實有一個土家族的村莊,村里子大約有五十幾戶人家,每家有大約五六口人,總人口差不多在兩百五十人左右,這對於貧窮的土家族來說,算是比較大的村莊了。村子裡還真有幾個水靈靈的土家族小姑娘,今年春天,石柱土家族主寨進行祭奠的時候,這村子裡的小姑娘還到主寨去參加了“大擺手舞”,舞蹈結束後還向秦良玉獻過花。那幾個小姑娘的眼睛大大的,就彷佛會說話,馬祥麟對她們頗有愛惜之意,還想著要在手下找幾個英雄了得的勇士給他們做丈夫呢,因此馬祥麟記得很清楚。

    (注:擺手舞是土家族祭奠時必跳的團體舞,幾乎所有土家族人都會跳。)

    他想起許人傑那淫蕩噁心的笑容,不禁為這幾個小姑娘擔心起來,要是她們落到惡賊的手裡,下場不知道會如何淒慘……想一想就不寒而慄。

    這一點倒也是少數民族與漢民族的一個顯著區別了,少數民族的人口比較少。為了保護自己生存下去。他們的向心力比較高,很容易抱團,對族人比較關愛。但漢民族非常龐大,居住的地域廣大。沒有生存壓力的情況下。不但不需要抱團。反而經常鬧矛盾,因此漢民族的凝聚力就會比較差一點,如果是左良玉這種漢人。聽說某個漢族的小村莊馬上要被賊人燒了,他也不會像馬祥麟這麼在意,說不定他自己也會加入燒村的行列。這其中牽涉到一些人心方面的東西,這時就不細說了。

    馬祥麟麾下有五千白桿兵,他們追著朱軍的痕跡猛趕,本以為以白桿兵的翻山越嶺能力,要追上從陝西來的一群外兵,並不算什麼難事,卻沒想到朱軍的行動速度遠比他們想像的快,白桿兵拿出了吃奶的力氣,用最快的速度追趕,兩軍的距離雖然越來越近,然而卻始終差了很遠,追之不及。

    前方不遠處就是那個村莊了,馬祥麟心急如焚,從敵人的腳力上判斷,朱軍應該已經控制了那個村子,只是不知道村子裡的人有沒有來得及逃出去。

    翻過一個坎兒,馬祥麟突然看到,前方的山丘後面升起大量的黑煙,瀰漫在了整個山頭,看樣子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被焚燒,而那黑煙冒起來的地方,正是那個土家族村莊所在的地方。不用多說,肯定是賊軍正在燒村。

    馬祥麟這一下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恨不得背插雙翅,飛過去和許人傑兩人拼命。

    “再跑快點!”馬祥麟大聲下令道:“追上去,把這些燒我土家族村莊的混賬通通斃了。”

    其實不用他下令,白桿兵也是群情激憤,一個個雙眼赤紅,跑得飛快。

    又是好一陣急行,白桿兵來到了最後一個小山丘前,只要爬上這個山丘,就可以用眼睛看到那個村莊,馬祥麟又想看那村子是否安好,又不敢看,簡直是近情情怯般的難受。

    正在這時,卻聽到山丘上一通鼓響,朱軍的三千黑桿兵居然出現在了山丘之上,隨後左邊出現兩千陝西兵,右邊也出現兩千陝西兵,七千朱軍出現在此處,還有一千不用說,就是在後面的村莊中放火去了。

    許人傑好整以暇地出現在陣前,笑嘻嘻地搖著扇子:“喲喲,馬將軍,你怎麼追來了?不是要守摩天嶺嗎?你繼續在上面守著嘛,下來又是為了哪般? ”

    馬祥麟怒極:“卑鄙無恥的蠢賊,我來取你項上人頭。”

    許人傑扁了扁嘴:“有些事,說說倒也容易,做起來就沒那麼容易啦。你先等等,我在那村子裡抓到幾個小姑娘,你等我把她們享用一番,再來和你打仗……”

    “惡賊安敢!”馬祥麟一聲怒吼,也不多說廢話了,手裡的鑲銀白杆槍向前一指,大聲道:“白桿兵,給我上,拿這惡賊人頭來見我。”

    白桿兵頓時向前湧出,山上的許人傑雖然說得輕鬆,但其實心中也十分戒懼,對方畢竟是天下聞名的白桿兵,他可不想草率出手,身敗名裂,趕緊也向身邊的傳令兵下令道:“擋住……穩著打,先摸清對方的實力!”

    兩軍陣中,戰鼓頻響。

    白桿兵與黑桿兵都開始向前移動,在微微傾斜的山坡上準備交手……

    這片山坡與川中所有的山坡一樣,滿地都是嶙峋的亂石,亂石縫中長出許多低矮的植物,許多植物上都生有倒勾和尖刺,偶爾一個土層厚點的地方,就會長出一顆巨大的黃桷樹,這種樹四季常青,枝葉繁茂,不利於戰陣,卻利於攀爬與暗襲。

    白桿兵一邊向山丘上爬去。一邊佈置,一些神箭手攀爬到黃桷樹上,拉開弓箭,而擅長步戰的士兵則在亂石與藤蔓之中緩緩前進,隨時留意著周圍的地形,準備利用這些地形作戰。

    而從山丘上面向下壓的黑桿兵,同樣是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地形,哪個地方稍平緩,可以發起衝鋒。哪個地方地形太複雜。千萬不可能快跑,哪顆樹上躲進了​​敵軍的弓兵,哪一堆草里伏下了白桿兵,都要了解於胸。

    山於這片山丘的坡度並不大。落石什麼的沒有意義。何況朱軍也是急行軍來到這裡。根本來不及準備落石和擂木,也沒有時間建設任何的防禦工事,他們雖然居高臨下。但可以憑藉的優勢也不多。

    兩軍可以說基本上處於同樣的作戰條件之下。

    而在側面的兩隻陝西兵,也開始緩緩地向中間逼近,他們手上有的是普通長矛,而且他們接受過的山地戰訓練並不像黑桿兵那麼多,自知不是白桿兵的對手,因此也心甘情願地把主角的角色讓給了黑桿兵,他們只是在旁邊起到牽制的作,沒有決戰的實力。

    許人傑的鼻尖微微見汗。

    旁邊的一名小頭領忍不住道:“我軍三面合圍,白桿兵的臉上卻不見驚懼之色,士兵們紋絲不亂,真是不簡單。”

    許人傑點了點頭道:“這不廢話嗎?渾河之戰,白桿兵面對幾倍於自己的滿清韃子兵都沒慌亂,憑什麼就怕了我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次的對手,是前所未有的厲害,也許算得上我軍創建以來碰到過的最厲害的敵人。”

    這時,兩軍的前沿已經靠得很近,早已進入了弓箭手的射程,但由於山上東一株西一株,不規則生長的黃桷樹影響了弓箭手們的射角,因此並沒有幾個弓箭手放箭。就算偶爾有人射出一隻箭矢,也通常會插在某一顆樹的樹幹上,沒能射入到敵人的身體裡去。

    “這種地形就別想著射箭了!”朱軍中有一名小隊長扯開嗓子吆喝。

    正好,白桿兵中也傳來了一名小旗的吶喊:“別射了,有個錘子用,靠近了拿槍捅。”

    不規則的陣形終於貼近,走在最前面的黑桿兵嘿地一聲大喊,手裡的黑杆槍搶先刺了出去,對面的白桿兵也不示弱,手裡的白杆槍也嘿一聲刺了回來。

    山坡上瞬間就變成了一片混亂。

    山地戰和平地戰的區別真是一目了然,若是在平地上打仗,兩軍一旦打起來,肯定是方陣與方陣的互相輾壓,但在這複雜的山坡上,藉著亂石與大樹的交錯,兩軍剛剛一交戰,軍陣就交錯到了一起,到處都形成了一對一靠個人實力對拼的場面。

    一名黑桿兵挺槍去刺白桿兵,那白桿兵側身閃過,回了一槍,沒想到黑桿兵身手也不凡,也側身閃過,兩人同時一楞,趕緊抽槍回來,再刺……卻不料抽槍向後的時候,兩人長矛上的倒勾居然“啪”地一聲勾到了一起。

    這一下就變成了拔河比賽,兩位士兵都漲紅了臉,發力向後拖,想將對手拖倒在地,然後補上一槍將之了帳。但是兩人力氣一般大,拖了半天也不分勝負,最後兩人都拖得力盡,身子同時一軟,滾倒在了山坡上。

    另一名白桿兵挺槍去刺一名黑桿兵,那黑桿兵也是側身閃過,沒想到白桿兵槍法居然甚精,前面的槍尖一旦刺空,槍身就打了個旋兒,從直刺變成了橫掃,瞬間將那黑桿兵掃倒在地。他正想向下一槍捅在倒地的黑桿兵身上,卻沒料到那黑桿兵倒地之後,迅速地抓起一把雜草,避頭蓋臉地向著白桿兵扔了過來。

    白桿兵只覺得眼前一花,也不知道是什麼暗器飛來,趕緊避開,沒想到腳下被黑桿兵一勾,撲地倒了,兩人都在山坡上打著滾,一下子就滾了幾丈遠。

    戰鬥一開始,就顯得無比的複雜,白桿兵與黑桿兵的兵器和打法都幾乎是同樣的風格,他們充分地利用地形,藉著各種石頭、草木、大樹為自己的伙伴,與敵人周旋,打法變幻多端,不拘一格,每每能在絕處逢生。

    白桿兵總數有五千,本來是比黑桿兵多上兩千。按理說應該形成以多打少之局,然而兩則壓上來的陝西兵使得白桿兵不得不分出兩千多人去應付,結果反倒使得正面的黑桿兵比白桿兵要多一些。

    許人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真希望自己親手訓練出來這些黑桿兵能力壓白桿兵一頭,然而,理想雖然美好,卻不易實現,六耳彌猴終究不是齊天大聖的對手,戰鬥持續的時間一長,白桿兵就開始顯現出優勢了。他們畢竟是從小就在四川土生土長大的川人。再加上白桿兵一脈相承。從幼時就開始的山地戰訓練,這一點就是黑桿兵拍馬也追趕不上的優勢。

    剛剛開始打的時候,黑桿兵還能靠著氣勢以及居高臨下占到便宜,然而時間一長。黑桿兵的“內力”就不行了。這裡的“內力”當然不是指武俠小說裡的內功。而是指的底蘊,這就好像有五千年曆史的中華民族要和只有百把年曆史的美國一起開辦歷史文物愽覽會,中國虎軀一震。王霸之氣迸射,隨便抖幾個文物出來,就能把美國震死在地。

    許人傑很快就發現,黑桿兵們招架不住了,雖然他們的士氣一如既往地高昂,朱八哥百戰百勝帶給他們的信心依然支撐著他們戰鬥,但是他們的眼神已經不如開始的時候那麼凌厲,陣地也開始失守。白桿兵明顯地沖得距離山頂近了十來丈遠,並且白桿兵向前推進的勢頭根本就沒有停歇,不少的黑桿兵上前阻擋,但很快就被白桿兵掃到一邊,兩邊的陝西兵拼命作戰,也牽制不住他們前進的步伐……

    沖在白桿兵軍陣最前面的,正是有小馬超、獨眼馬之稱的馬祥麟。他揮舞著鑲銀的白杆槍,槍花猶如梨花飄撒,當者披靡,任何一名黑桿兵在他手上都走不了一招,就被他輕鬆放倒,或者掃到一邊。

    馬祥麟的目標很顯然是許人傑,他是真的被許人傑給氣壞了,這傢伙居然當著他的面說要把土家族的小姑娘抓去快活,簡直是禽獸不如,再加上山丘的另一邊還在不停地冒起黑煙,顯然是那個土家族的村莊還在雄雄的大火中遭受蹂躪,不殺了許人傑,他心頭一口怒氣難平。

    馬祥麟又衝前了幾步,眼看許人傑已在前方不遠,他怒笑兩聲道:“惡賊,拿命來!”

    正在這時,前方突然刷地一下跳出名一名壯漢,此人長得跟一座鐵塔似的,手上拿著一根鐵棍,當真是威武不凡,正是白水王二來了。他在山丘頂上見到馬祥麟武勇,手也早就發癢,此時馬祥麟率軍衝近,他豈有不來接招之理?

    鐵棍向前猛擊過來,馬祥麟聽到那鐵棍的劃空之聲,便知道了得,原本白杆槍已經迎了過去準備招架,此時卻硬生生向旁邊一偏,沒有硬拼上去。因為白杆槍並不是鐵製的槍桿,而是用白臘樹的樹枝削成,說白了還是木桿,這東西要是和王二手裡的鐵棍來個硬碰硬,非立即折斷不可。

    鐵棍擦著白杆槍而過,馬祥麟本人也輕輕一側身,讓開這一棍,“當”的一聲巨響,鐵棍砸到了地面的堅石之上,石屑紛飛,一塊小碎石被激得飛起來,擦過馬祥麟的臉,居然擦得他臉龐生痛。

    馬祥麟心中好一陣驚訝:“此人好大的蠻力,便是關外的韃子,有這等蠻力的也不多見。”

    要知道王二是陝西人,而陝西人也就是所謂的“秦人”,秦人比之中原和南方的人,要高大威武得多,比起遼東關外的人也不遑多讓,而王二又正好是秦人裡也拔尖兒的怪物,硬拼蠻力,天下能勝得過他的人還真是不多。

    馬祥麟只是一招,便知道王二不可硬拼,只可以巧而取。他手裡的白杆槍揮起,瞬間暴出一片槍花,圍繞著王二炸出片片雪花。

    王二見對方槍勢變幻無方,不由得叫道:“來得好!”他也趕緊使出陝西紅拳套路中的棍法相迎,兩人這一交上手,當真是不凡,方圓丈之內,全是槍花棍影,風聲呼呼,旁人根本近不得身去,連映山紅想上去幫自己的丈夫,都找不到插手的地方。

    許人傑看了這一幕,心中頓時暗叫不妙。

    若是在平地上,王二和敵人打成這般難分難解的局面,他是一點也不擔心的,但是在這山坡之上,地形複雜,王二和人家白桿兵的將軍打成這樣,情況就有點不妙了。王二的山地戰水平可不怎麼高啊,萬一……這腳底下踩到個什麼石塊藤蔓一類的,打個偏兒怎麼辦?

    他剛想到這裡,結果就出來了。

    久戰之下,王二顧不得腳底,果然踩到了一塊尖石之上,這塊石頭不好落腳,一踩上去就把王二的大腳丫子弄得向旁邊一歪,身子的重心頓時偏向左側。

    馬祥麟豈會浪費這麼好的機會?他手裡的白杆槍暴出一片暴雨梨花,猛襲向王二的左邊身子。王二深吸一口氣,想要將身子扳平回來閃避,但是重心不穩之下,這一閃慢了半分,只聽到噗地一聲輕響,白杆槍刺入王二左肩,好在王二趕緊向一躍,化解了大半的攻勢,但這一槍已將他傷得不輕,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30 18:41
五一零、贏了戰略,輸了武勇
  

    馬祥麟豈會浪費這麼好的機會?他手裡的白杆槍暴出一片暴雨梨花,猛襲向王二的左邊身子。王二深吸一口氣,想要將身子扳平回來閃避,但是重心不穩之下,這一閃慢了半分,只聽到噗地一聲輕響,白杆槍刺入王二左肩,好在王二趕緊向一躍,化解了大半的攻勢,但這一槍已將他傷得不輕,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王二大吃一驚,趕緊急退。馬祥麟卻得勢不饒人,槍尖一抽,離開了王二的肩頭。然後又刺向王二的胸口,擺明了一幅要將他刺殺當場的架勢。

    王二肩頭已傷,無力防禦,眼看要血濺五步,這時旁邊又一條鐵棍伸了過來,與馬祥麟的白杆槍一格,原來是映山紅出手相助。

    王二急叫道:“蠢婆娘走開,你不是他的對手。”

    映山紅哪里肯讓,連出幾棍,一輪急攻,將馬祥麟逼開幾步,然後轉身扛起王二就跑。原來她也知道王二的武藝遠勝於已,王二不是對手,她上來也是白搭,於是拼盡全力打了一套急攻,便趕緊要扛著丈夫逃命。

    山頂上的許人傑一看情況不妙,心中也慌,趕緊叫自己身邊的警衛隊上去搶人。原來他也學著朱元璋的樣子,在身邊培養了三十幾名警衛,有樣學樣。他覺得這才是大將軍的作派,這幾十名警衛雖然不如馬小天等人武藝高強,但也頗擅長防禦,幾十個人一起搶上前去。幫著映山紅擋斷退路,一行人搶得王二回來,只見王二傷得極重,肩頭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

    許人傑心中驚惶,失了戰意。趕緊下令鳴金收兵……

    按理來說,這種混戰之中鳴金收兵,是很困難的,敵軍豈會讓你輕易逃脫,不咬著你尾巴追你十幾里才怪了。實際上馬祥麟也是這般想法,他恨不得把許人傑這個淫賊碎屍萬段。眼見朱軍退到了山丘另一邊。他自然拼了命的追上山丘頂端。

    但是他剛剛追到丘頂就楞住了,站在丘頂已經可以看到另一邊的村莊,按理說,他現看到的應該是一個燒毀的村莊殘骸。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那個土家族的村莊完好如初。並沒有被燒成灰燼,那些沖天的黑煙,只是堆放在村子外面的一些柴堆燒出來的。

    也就是說。朱軍並沒有真的放火燒村,他們只是做出一幅燒村的假相,實際上砍了許多木柴在這裡故意偽裝成燒村的樣子。

    這樣做要耗費的精力明顯比燒村子多得多,他們要在極短的時間裡準備好偽裝燒村的大規模柴木,因此才派了一千名士兵去做這件事,否則,在山丘上還會多出一千名陝西兵來。如果多上這麼多敵人,馬祥麟能否於亂軍之中突上山頂,刺傷王二,那也就說不准了。

    馬祥麟還沒有見過這種賊軍,居然寧可自己麻煩,也不願意真正的妨礙到平民的生計,他不由得楞在了山頂上,原本打算下令死追賊軍,此時卻大聲道:“窮寇莫追,趕緊去咱們土家族的村子裡看看,有沒有人受傷或者被殺害,村子裡的小姑娘們有沒有被賊人擄走。”

    不一會兒,許人傑就帶著戰敗的朱軍撤了個乾乾淨淨,馬祥麟則帶兵進入了土家族的村莊,只見村子裡完好無損,沒有一扇門被踢壞,沒有一件器具被動過,很顯然,朱軍根本就沒有進村,只是在村子外面堆上了柴草焚燒……

    沒過多久,逃上山的土家族百姓們返回到了村子裡,一名老村長來與馬祥麟相見。馬祥麟趕緊詢問老者,村子有沒有什麼損失,土家族的妹子們可好?

    結果老者開口道:“這些賊兵在來之前居然先派了一個斥候到村外,大聲說他們馬上就要來了,叫我們趕緊避一避,這時會打仗,莫誤傷了我們。還叫我們不必擔心財物,他們會好好照看。我們當時還不信呢,但聽到賊兵要來,許多財物也不及搬走,只把人逃上了山去……見到這邊起煙,我們還以為賊人在燒村,不少孩子都哭了,沒想到後來大著膽子一看,卻見賊人根本沒有進村,這還真是匪夷所思。”

    那老者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有規矩的漢兵呢,這比朝廷的官兵還要規矩,哪裡像是賊了,莫不是馬將軍搞錯了吧?”

    馬祥麟啞口無言。

    劍門關外,朱元璋端坐在一個小山崖前,看著巍峨的劍門關,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其實在入川之前他就想過,劍門關將是自己的一個大難題,他內心隱隱期望著朝廷能犯一些低級錯誤,在劍門關這里安排一隻極弱的軍隊,這樣他就可以輕易地取下劍門關,進入成都平原。

    可惜這個願望沒能實現,朝廷在這里安排的守關將領乃是川中有名的大將神弩將張令,此人的名望僅僅比秦良玉低一點點,雖然已經快要七十歲高齡,但雙臂神力,可開二石硬弓,百發百中,手底下的川兵也極為悍勇,實在是相當的麻煩。

    前幾天,幾名朱軍的探子湊近到劍門關下很近的地方去偷看關中的情形,結果被張令張弓搭箭,一箭一個,全都射殺,嚇得朱軍中別的探子都不敢再靠近劍門關了。

    朱元璋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雄關,搖了搖頭,最後還是將希望放在了許人傑那一邊,希望他能從陰平古道順利地繞到劍門關​​的背後,那自己就不必再花心思攻打這個麻煩的地方了。

    正在出神的時候,一名警衛兵走過來,報導:“朱八哥,白玉柱又帶著補給隊來了,不過這次他並沒有放下糧草就走。而是說要見您一面。”這名警衛兵是朱元璋的老兄弟,從當年起義時就跟著他的,因此不像別的小兵一樣稱他為將軍,而是稱之為朱八哥,別有一份親近感。

    朱元璋聽了這話,卻臉現一抹異色,哭笑不得地道:“他又要見我?他每次要見我,都是帶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人來,第一次是帶來了李潔瓊,第二次帶來小啞巴。這次他又帶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過來?”

    警衛兵聽得心中好笑。強忍著笑意道:“這​​次不是帶的女人,至少我沒看到他身邊有女人,倒是有兩個蒙著面的怪人,反正……不是女的!”

    朱元璋一聽。果然有兩個蒙著面的怪人來了嗎?這可真是……說他什麼好?他是運糧的。又不是運人的。老向自己這裡帶人是啥意思?

    不一會兒,朱元璋帶著警衛隊回到了帳中,只見白玉柱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朱元璋對他沒啥興趣,倒是對他又帶了什麼人來頗有些好奇,便轉頭去打量他身後。那裡果然站著兩人怪人,兩人都穿著紫袍,倒像是朱軍的戰袍,臉上蒙著蒙面巾。

    在朱軍中,以前一直只有許人傑一個人蒙面,但朱軍佔領全陝之後,許人傑也就取掉了面巾,現在的朱軍中已經沒有喜歡蒙面的將領了。

    朱元璋從這兩人身上感覺到一股子沉穩,那種百戰煉成的血腥氣味,很明顯,這兩人都是好手,至少是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不由得好奇地問道:“這兩人是什麼人?”

    馬小天和警衛隊員和也不由得微微上前了兩步,隔在了這兩人與朱元間的中間,以防他們會有些什麼不利的舉動。

    卻見那兩人微微躬身,對著朱元璋行了個禮:“將軍,是我們!大小二曹。”

    “嗯?”朱元璋聽到他們的聲音,這才識別出來,說話的原來是曹文詔和曹變蛟叔侄,心中先是一奇,隨後便明白了,他們這是終於打算要跟著自己了?於是開口問道:“原來是大小二曹將軍,你們這身打扮是?”

    曹文詔苦笑道:“前些天將軍應該也收到了消失了,滿清韃子再次扣關,這次扣關之勢,比前幾次更加兇猛,朝廷雖然已經派了盧像升去迎擊……但是……唉,朝中諸多妖物扯盧公的後腿,看樣子……我大明朝……岌岌可危也。我二人在西安如坐針氈,苦思救國之道,考慮良久之後,便決定到將軍身邊來聽用,盡一點綿薄之力,幫助將軍儘早平定天下,然後北上抗韃。”

    朱元璋已經猜到他要說這番話,倒是不見有多驚奇,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們不是忠於朝廷的嗎?現在來幫我這個賊人,心裡究竟是怎麼轉過那道彎的?”

    大小二曹對視了一眼之後,曹文詔轉向朱元璋,認真地道:“朝廷現在的樣子……唉,簡直就是一個泥沼,皇上多疑善變,朝令昔改。百官各懷心思,只知黨爭。武將貪心怕死,擁兵自重……我二人看了這幾年,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這朝廷是撐不下去了,再過得幾年,朝廷的兵力在遼東被耗盡,滿清韃子定能入關……於此時此刻,非得有一位有擔當,有手段的大英雄站出來,重振山河,方能保我漢族人民不受韃子的欺辱。”

    朱元璋微微一笑:“於是,你們就認為,我是那個大英雄?”

    曹文詔一揖到底:“正是!我們在西安這幾年,見到百姓安居樂業,政務清明,朱軍士氣高昂,戰無不勝。若是全天下都是這般模樣,便給清人一百萬兵,也休想打得入關。因此我們也想通了,與其幫助那個日暮西山​​的朝廷作戰,還不如幫助您振興山河……”

    朱元璋聽到這裡,已知究裡,心中不由得有點欣喜,把大小二曹軟禁在西安,讓他們天天看到朱軍治理的領地,天天感受到一股與朝廷不同的氣氛,他們越發地能看到朝廷的缺點,看到朱軍的優點,現在他們終於被潛移默化過來了,也算是對自己日益捉襟見肘的人才又添了兩名生力軍。

    而且這兩名將軍有著很豐富的對韃子作戰的經驗,正好可以彌補朱軍將領對北方游牧民族作戰經驗的欠缺。

    朱元璋這時再看白玉柱,就覺得順眼了許多。難得這傢伙也給自己帶來了有用的人,要是再帶來什麼李潔瓊,小啞巴一類莫名其妙的傢伙,還不知道這軍中要亂成個什麼樣子。

    正想誇白玉柱幾句,卻見白玉柱伸手入懷,摸出一封書信,交到朱元璋的手裡:“將軍,這是咱們的官辦米行大掌櫃馬智雄寫給您的信,要我務必親手交到您的手上。”

    朱元璋聽他說得鄭重,不由得奇道:“莫不是米行出了什麼事?”他心中一驚。米行可是自己用來調節和平擬糧價的重要戰略部署。這是關係到幾百萬陝西百姓民生的大事啊,若是米行鬧了什麼妖蛾子,自己就要後方不穩,搞不好四川沒拿下來。反倒丟掉陝西。那笑話就大了。

    朱元璋趕緊抽出信來細看。這一看之下,頓時險些給氣倒在地,原來米行根本就沒啥事。這封信只是一封感謝信,前面全是廢話,說什麼感謝朱元璋幫了馬家,又感謝朱元璋在四川找到了馬家三小姐,現在三小姐已經在白玉柱的保護之下回到了西安,算是安全了。馬智雄千恩萬謝的寫了滿滿一頁紙。

    朱元璋哭笑不得:“這種信還說什麼要'務必親手交到我手上',根本就是一封不痛不癢的東西,嚇我一跳……”他一邊說著,一邊揭過了第一頁,第二頁的東西卻讓他大吃一驚,這一頁上寫的居然是馬智雄已經知道了杜山臨死前把馬小三姐轉交給朱元璋的事情,馬智雄表示十分同意。他對馬三小姐不承認這段婚姻的事表示非常憤怒,而且說他以長兄的名義,命令馬小三姐嫁給朱八,後面附有婚書,以及馬三小姐的生辰八字云雲。

    饒是朱元璋兩世為人,看到這樣的信,也不由得滿臉苦笑,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我在前線征戰天下,滿腦子想著天下大事,你們這些後方的人卻在想些啥亂七八糟的東西?盡瞎添亂。

    朱元璋翻過第一頁,只見第三頁是一張發黃的小紙片,上面寫著馬家三小姐的生辰八字,閨房真名,朱元璋這才終於知道了馬家三小姐的閨名叫做馬秀玲。他不由得想到,大腳馬皇后的閨名叫做馬秀英,而三小姐的名字卻叫馬秀玲,這兩個女人頗多相似之處,也許是某一種說不出來的緣份在其中做怪吧。

    放下信件,朱元璋心情也慢慢平復,既然已經這樣,他也無意改變什麼,但是馬智雄的舉動讓他有一點不高興,這傢伙又想用自己的妹妹來聯姻,當年他就曾經把馬秀玲許給彭城張斗耀的兒子,想給自己弄個堅實的盟友,現在又把妹妹拿來嫁給自己,想把自己變成“皇親國戚”,這人腦子怎麼就總是在想這些鑽營的事?不肯把他的才幹全都用在正經的道兒上呢?難道他把米行搞行,不也可以得到自己的青睞?

    朱元璋揮了揮手對白玉柱道:“這信我看過了,你回去對馬智雄說,腦子裡多想點正正經經的事,通過自己的實力來向上爬是可以的,出賣自己的妹妹來向上爬,卻不是什麼高明的法子。”

    白玉柱聽了他這話,臉上頓時有幾顆汗珠兒掉出來,原來,他一路護送馬秀玲回西安,於這件事自然瞭如指掌,勸馬智雄把妹妹送給朱八也有他的一份主意,將來他就想搭上馬智雄這位“皇親國戚”結成戰略同盟呢,現在朱元璋雖然說的是馬智雄,但卻猶如給了他一巴掌似的,使得白玉柱頗有點汗顏,趕緊道:“將軍教訓得對,兄弟回去得好好罵罵馬智雄那傢伙,他這老姑娘的妹妹怎麼可能入得了朱八大哥的法眼,這親事還是給他退了算了。”

    他沒想到的是,這幾句話一說,又惹得朱元璋不高興了,怒道:“人家馬三小姐怎麼就是老姑娘了?多好的一個姑娘,哪裡惹來你這等評說?這親事……也不用退了,就這樣著吧。”

    白玉柱慘哼了一聲,他就算再傻也看出來了,朱八大哥對馬三小姐頗有好感,自己這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活該挨踢啊,心想:哎喲我的媽,這下我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得,以後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白玉柱悻悻地回西安去了,只把大小二曹留在了朱元璋的身邊。

    朱元璋則拿著那封婚書,以及馬秀玲的生辰八字和閨房真名,直發楞,正在這時,一名士兵歪歪扭扭地跑了進來,大叫道:“將軍,大事不好,大元帥頭領在陰平古道遭遇川中白桿兵,領兵大將是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大元帥頭領吃了敗仗,王二大哥受了重傷,映山紅大姐也受了輕傷。”

    “什麼?”朱元璋趕緊細問。

    傳令兵趕緊細說起陰平之戰,將許人傑與馬祥麟交戰的過程,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說了一番。朱元璋仔細聽完了之後,不由得長嘆了一聲道:“許人傑這個計策用得不錯,他在戰略上取得了勝利,成功地騙得敵人離開了駐守的關隘,但是……我軍在武勇上卻輸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31 19:01
五一一、曹文詔出陣
  

    傳令兵趕緊細說起陰平之戰,將許人傑與馬祥麟交戰的過程,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說了一番。朱元璋仔細聽完了之後,不由得長嘆了一聲道:“許人傑這個計策用得不錯,他在戰略上取得了勝利,成功地騙得敵人離開了駐守的關隘,但是……我軍在武勇上卻輸了……”

    旁邊的大小二曹也聽完了這場戰鬥的全部過程,兩叔侄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心中都頗感意外,王二這人的武勇,他們兩叔侄也是知道的。當初在潼關之外一戰,曹文詔雖然在馬背上可以兩三招就把王二打傷,但下了馬之後與王二步戰,也感覺到力氣不如王二,只是招式巧妙上更勝一籌。

    如果讓曹文詔與王二步戰單挑,他要勝過王二也沒這般容易,想不到這莽漢居然會在這裡輸給小馬超馬祥麟,這也著實有點讓他們意外。

    朱元璋見他二人相詢,便道:“王二不習慣陰平山中的地形,在那種古怪的地上戰鬥,他下盤不穩,力量就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曹文詔哦了一聲,心中已然明了,便道:“將軍,不如你讓我們叔侄二人過去幫忙吧,我們或許可以拿下小馬超。”

    朱元璋淡淡地道:“你若下馬步戰,未必比王二強多少,在那陰平山中,騎不了馬,你的能力也發揮不出,不一定能拿下馬祥麟。”

    曹文詔卻搖了搖頭,笑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朱元璋的眼光緊緊地鎖定曹文詔。由於他蒙著面,朱元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的一雙眸子裡,卻看到了一股信心。很明顯,曹文詔有穩勝小馬超的信心,只是不知道他的信心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而已。

    朱元璋知道曹文詔不是一個喜歡說大話,盲目自大的將軍,既然他流露出了這種眼神,說不定真的會有辦法,於是揮了揮手道:“那就有勞大小二曹兩位將軍了。”

    曹文詔深深一揖道:“大小二曹之名。末將已經不敢再用。以後只有大小二草,我就叫大草,他就叫小草,還請朱將軍成全。”

    他這一說。朱元璋便點了點頭。當初他把大二小曹抓來。但沒有把他的家眷也抓來,現在二曹的老家裡還有整整一個曹氏家族人在生活呢,由於朱元璋對外放的消息是殺了大小二曹。因此二曹的家人都被朝廷厚加撫卹,養了起來。如果這時候傳出大小二曹從了賊的消息,曹氏一族只怕要遭逢大難,他們們二人必須化個名字,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朱元璋道:“好吧,大草,小草,現在就請你們立即趕往陰平古道,去幫大元帥頭領一把。”

    大小二曹趕到陰平時,山間正下著清冷的小雨,朱軍士兵們大都縮在帳篷之中,一個個都有點精神萎靡,因為朱軍自出道以來,甚少有過敗績,這一次他們在這裡吃了敗仗,回去已經是無顏見關中父老。

    王二的肩傷還沒好,肩頭上包著厚厚的白布,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帳篷裡,映山紅在旁邊給他縫補那個肩頭上被白杆槍刺出來的窟窿。可憐的映山紅粗手大腳,針線活兒極差,這個破窟窿已經縫了好幾天了,還是沒有縫好。

    中軍大帳裡,許人傑則是滿臉愁容看著地圖,兩條眉頭皺得險些變成了一條。前些天被馬祥麟擊敗之後,許人傑後退了整整二十里,退到了一個羌族人聚居的小村子邊,重新安營扎寨,然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直在這里墨跡著。

    探子說朱八大哥派了一隊人來增援他,許人傑也沒在意,在他看來,朱軍中能與小馬超在山林之間打架,並且打敗對手的將領,根本就不存在,派誰來也無法幫助自己擺脫困境。

    這時探子進來報導:“大元帥,將軍派來增援咱們的小隊已經到了,也就五十來人,為首的兩人還蒙著面,不願意向我們說出他們的身份,說要見了您才能說。”

    許人傑心中微奇:除了自己,朱軍中還有蒙面的將領麼?好像沒有吧!

    一旦有了好奇心,就很想見見來的是何許人也了,許人傑命令士兵將來人請來,只見兩個穿著蓑衣的漢子走進了帳篷裡,脫下蓑衣,取下斗笠,裡面一身紫袍,臉上也蒙著黑色的面巾。

    許人傑奇道:“你們是?”

    “曹文詔、曹變蛟叔侄!”曹文詔趕緊自我介紹道:“不過今後改名為大草,小草!”

    聽說來的是大小二曹,許人傑不由得肅然起敬,擁有實力,並且品性高潔的人,在任何時候都會讓身邊的人產生出敬意。許人傑便有些靦腆地道:“你們二位……不是不願意幫我們嗎?現在怎麼……”

    曹文詔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來看看怎麼突破眼前的這個麻煩吧。”

    許人傑倒也不是婆媽之人,趕緊振起精神,與曹文詔細細講解起當前的情況來。自上次一戰之後,馬祥麟發現朱軍並沒有拿土家族的村莊如何如何,本就打算退回摩天嶺,據險而守。但是他仔細想了一想之後,覺得就算不靠摩天嶺,也一樣可以打敗朱軍,何必非要回去?還不如就在山下守著附近的幾個土家族村莊,隨時可以幫助這裡的土家族居民。

    於是白桿兵並沒有返回到摩天嶺上,而是在上次作戰的那個小丘邊駐紮下來,軍營的旁邊就是一個土家族的村落,士兵人居然與村民們其樂融融地做起了鄰居,每晚軍營中都會點燃營火,村子裡的百姓居然跑進軍營,與土家族的士兵一起跳小擺手舞……

    這還真是擺明了看不起許人傑,人家土家族現在就當是在這裡做客遊玩散心。簡直不像來打仗的,偏偏許人傑還拿人家沒辦法。

    硬拼嘛,拼不過。玩奇襲嘛,在人家的地盤上,只有人家奇襲朱軍的,哪有朱軍奇襲人家的?這附近的地形,許人傑遠沒有白桿兵吃得透,玩陰謀只有慘敗的份。打親情牌也行不通,許人傑送過去的玉米,被馬祥麟完封不動地送回來。連嚐一口的興趣都沒有。擺明了不和賊人打交道。

    許人傑真的是快要抓狂了。

    聽完了許人傑的介紹之後,曹文詔倒是笑了,他低聲道:“馬祥麟這小子,居然還是這個德性……說得好聽點。叫做藝高人膽大。說得難聽點。便是不知死活,過於託大了。”

    許人傑心中一奇:“大曹將軍,您和馬祥麟打過交道?”

    曹文詔點了點頭。輕嘆道:“在遼東那塊兒一起打過韃子的將軍,都互相說過幾句話兒。大夥兒當時都還年輕啊,心裡憋著一股氣,發誓要將建奴打回深山裡去……誰曾想到,十幾年過去了,那一堆儿的人老的老了,死的死了,韃子還依舊活蹦亂跳的。”

    他不禁有點傷感,想起了十幾年前的往事來。天啟元年(1621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渾河之戰暴發,川兵與戚家軍,再加上遼東邊軍,一起聯合起來在渾河迎擊韃子。戰前,各部軍官都聚在一起喝誓師酒,當時的馬祥麟還是一個二十歲剛剛出頭的風華少年,而曹文詔也還正值壯年,官位不大,僅僅是一個游擊將軍,還有一個意氣風發的戚家軍總帥戚金,三人當時雖然是首次見面,卻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一股子豪氣,彼此心生好感,但坐在一起喝了一回酒,一起笑談殺韃子……

    沒曾想到,一轉眼間,戚金喪命,馬祥麟敗逃丟了一隻眼,而曹文詔也被韃子殺得大敗潰退,那一戰雖然打得勇猛,被韃子稱為“遼左用兵以來第一血戰”,然而於對大明朝的武官們來說,卻是一個奇恥大辱。

    曹文詔當然忘不了這恥辱的一戰,而他也忘了不當時結識的幾個朋友中,馬祥麟那獨樹一幟般的脾氣。他畢竟是來自西南少數民族土家族的人,與普通​​的漢族人有很大的差別,相對來說,漢族人更圓潤一些,遇事動腦子比較多,動手腳比較少,碰上關鍵性的大事,喜歡先動腦筋想一想,權衡利弊再行動。

    但馬祥麟則有著少數民族的一些典型特徵,那就是遇事先動手再動腦,碰上大事時,他首先遵從於自己的直覺來辦事,而不是先去權衡利弊。

    這種人曹文詔並不討厭,甚至很喜歡和他成為朋友,但這種人在戰場上碰見,卻非常容易對付,因為他太容易被人挑撥了。

    通過許人傑所說的,朱軍僅僅是用燒毀土家族村莊的小小威脅,就把馬祥麟挑撥得怒殺下山,棄了自己的防禦要地於不顧,可見,這傢伙這麼多年來還是那麼衝動。

    曹文詔忍不住對許人傑道:“大元帥頭領,如果你不介意我搶了你的功勞,可否將這個馬祥麟交給我來對付?”

    許人傑一聽,頓時大喜,曹文詔有多厲害他是知道的,這傢伙願意來幫自己對付馬祥麟,那真是太好不過了,至於搶功什麼的,他壓根就不在乎。一來是他只喜歡打仗,不喜歡計功。二來是他在朱軍中的地位極穩固,跟了朱八哥十年的老兄弟,他難道還怕一個後來者超過了他不成?功勞被搶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趕緊道:“那就有勞大曹將軍了。”

    曹文詔趕緊道:“是大草!記住,是大草!”

    許人傑聳了聳肩膀:“知道啦,大草頭領!”

    第二天,山雨停歇,風裡輕撫和雨過之後,泥土的芬芳。樹葉與樹枝上還掛著點點水珠,馬祥麟心情還算不錯地坐在土家族的村子外面,看著幾名土家族的百姓背著背簍在山腰上忙夥,便聽到手下的白桿兵斥候回來報導:“賊軍動了,正向我們這裡過來。”

    馬祥麟哈哈大笑:“上次他們被我打敗之後,偃旗息鼓了這麼多天。現在又壯著膽子找過來了?這次再打他們一個滿頭包。”

    在他身邊的幾名副將都忍不住微笑。

    他們確實沒把朱軍放在眼內,既然前幾天朱軍已經敗過一次,現在再來,結果也是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何況上一次戰鬥朱軍佔著山丘頂,白桿兵是自下而上的攻上去的。這一次白桿兵卻佔著了山丘頂,若是朱軍來了,他們這次就成了居高臨下,這實在是沒有戰敗的理由。

    馬祥麟召集士兵。又叫村子裡的百姓們暫時避上山去。等他整頓好時,東北方向便開始出現了朱軍的士兵,依舊是那八千人的軍隊,只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上次許人傑身邊帶的是王二和映山紅兩夫妻。這次帶的卻是兩名蒙著臉的漢子。

    換了別的賊軍。馬祥麟是理也懶得理會,但這只賊軍中次沒有燒毀土家族的村莊,那件事給了馬祥麟相當大的震動。因此這次看到許人傑的態度也算好了很多,只是大聲吆喝道:“喲,你們又來吃敗仗來了?”

    許人傑沉默不語。

    馬祥麟皺起了眉頭道:“看在你上次沒燒我土家族村莊的份上,我沒有追擊你……現在也不想殺你,你帶上你的人,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別再妄圖從陰平古道過去了……咱們四川不歡迎賊兵。”

    許人傑還是沉默不語,倒是他身邊走出來一條蒙面的漢子,身上披著一件紫袍,袍下隱隱可見軟甲透出。這人還沒開口,馬祥麟就皺起了眉頭,雖然隔得很遠,但他從這個人的身上感覺到一股氣……殺伐之氣……他的殺伐之氣與許人傑和王二身上的不同,許人傑與王二雖然也算是百戰老將了,但他們身上的殺氣顯然還比較隱晦,或者說很懂得收斂,因為朱軍與之為敵的往往都是大明朝的軍隊,同為漢人,他們也不會下手太狠,因此許人傑與王二身上的殺氣就顯得柔和了許多。

    但現在走出來的這個人,身上彷彿帶著一種牛角號吹響時的那種“嗚嗚”的感覺,那種大草原上血戰殺敵養出來的氣勢,這氣勢與許人杰和王二全然不同,讓馬祥麟的血液忍不住都沸騰了一下……

    “邊軍出身的武將?”馬祥麟只用一瞬間就找到了這種感覺,當初渾河之戰時,他從許多大明朝的將領身上感覺到過這種氣勢,但那些將領,已經有一大半埋骨於遼東的草原之上……

    這個人自然就是曹文詔了,時隔十七年,曹文詔再見馬祥麟,只見他的臉孔已經比之當年老了許多,十七年的時間,對一個人的改變很大,而且他還瞎了一隻眼,不再是英俊帥氣的小馬超,而是一個殺氣騰騰的獨眼馬。那時雄姿英發的他,在經歷過慘敗,喪妻等等打擊之後,已不復當年的囂張,然而一股血氣,始終是掩蓋不住的從身體迸發出來。

    曹文詔想好一句話,一經出口,就能激得馬祥麟跳起來拼命,只是不知道他和十七年前的差別有多大,十七年前,說那句一定有用,現在卻未必管用了。

    馬祥麟當然認不出曹文詔,事隔十七年,對方又蒙了面,他要是還能認出曹文詔來,那可真是神了,他只是怒哼了一聲道:“蒙頭蓋臉,裝神弄鬼,邊軍出身的又如何?哼!你站出來做什麼?討打麼?”

    曹文詔沒接他的話,而是把自己預先準備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他用一股十分看不起馬祥麟的語氣道:“一看你的武藝就很差,我讓你兩隻腳,站著不動也能打敗你。”

    “混賬!”馬祥麟大怒,刷地一下跳了起來,一張本來就黑的臉,現在又漲得通紅,倒是顯出一股紫色來:“賊子安敢辱我?”

    “我才沒興趣侮辱一個軟腳蝦。”曹文詔淡淡地道:“讓你兩隻腳,站著不動和你打,你敢接招麼?敢的話就來,不敢就乖乖滾蛋,別在這裡充英雄了。”

    馬祥麟想也沒想,從旁邊抓起自己的鑲銀白桿兵,從山丘刷地一下跳起來,撒退就向山丘下衝。在他身後的白桿兵副將們這時才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麼,趕緊一起跳出來,抱住馬祥麟的腰,大聲叫道:“將軍莫要中了敵人的激將之計。”

    馬祥麟大怒:“我當然知道那是激將計,但是那又如何?我這就衝殺過去,那把大話精兩槍捅翻,我看他能有什麼陰謀詭計?”

    一群副將趕緊苦苦勸道:“將軍……你一個人衝過去算啥事?人家幾千人馬列在那兒呢,他說是和你單條,其實後面伏下兩百刀斧手,您一過去,他就叫那些刀斧手衝上來啦。”

    馬祥麟聽到這裡,倒是一醒:對啊,我衝過去,人家也不用和我打,亂箭射過來,我就嗚呼了,果然還是亂沖不得。

    正想到這兒,突然見到那個說大話的蒙面敵將居然從賊兵陣中走了出來,就一個人,緩緩地走呀走,走到了兩軍之間的小山坡上。

    此時兩軍相隔一里以上,兩軍正中間的位置,別說朱軍的箭射不到,白桿兵的箭也射不到這麼遠,可以說,在那位置是不可能遭到偷襲的。

    曹文詔便在這麼一個位置站定了下來,兩隻腳穩穩地向地上一站,然後抬頭道:“我就這樣站著,雙腳不動,馬祥麟,你敢過來接招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1 20:01
五一二、曹文詔戰小馬超
   

    此時兩軍相隔一里以上,兩軍正中間的位置,別說朱軍的箭射不到,白桿兵的箭也射不到這麼遠,可以說,在那位置是不可能遭到偷襲的。曹文詔便在這麼一個位置站定了下來,兩隻腳穩穩地向地上一站,然後抬頭道:“我就這樣站著,雙腳不動,馬祥麟,你敢過來接招麼?”

    曹文詔這句話說出來,先別說土家族的人,就連朱軍這邊的人也嚇了一大跳。

    許人傑頓時就滿頭大汗,他對著後面的王二夫婦小聲道:“不是吧,站著不動和馬祥麟打?這……這不是扯麼?他有這麼厲害?”

    王二搖了搖頭:“若是馬戰,三個我加起來也不是大曹將軍的對手,但若是步戰,他比我強點也不多,在這崎嶇不平的山坡上與馬祥麟打,他若是雙腳可以動,也許和馬祥麟有個拼頭,但若雙腳站著不動,那就是找死了。”

    其實王二的看法,也正是許人傑的想法,兩人都認為曹文詔若是步戰,頂多也就是和馬祥麟就有拼頭,但是他非要託大說雙腳站著不動,這……這不是上去找抽麼?

    許人杰和王都有點擔心,緊張地關注著陣前的形勢。倒是旁邊的曹變蛟一點也不擔心,他呵呵笑道:“我叔既然敢這樣挑戰馬祥麟,就肯定有他的想法,大家只管看戲便是。”

    只見馬祥麟的臉漲得通紅,他提起鑲銀白杆槍,指著曹文詔大怒道:“賊子。囂張得過頭了吧,竟敢說此大話,你有種站那兒別走,我現在就出來收拾你。”說完,他甩開抱著自己的幾員副將,就想走出陣來。

    那幾員土家族副將心中大急,再次撲上來,一個抱他腿,一個抱他腰,死死拽住道:“將軍……您是大將啊。豈可出去和人單挑?咱們這是在大明朝了啊。不是三國時代,這年頭已經不講究武將單挑了。而且……那人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萬一將軍您有個三長兩短,咱們由誰來指揮?”

    他們好心好意來相勸。馬祥麟卻會錯了意。怒道:“你們的意思是。他站著不動腳也能打贏我?所以我千萬不能去?”

    幾員副將大汗淋漓:“不是……屬下沒有這個意思……”

    馬祥麟大怒:“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一個個都看不起我是吧?敵將看不起我。沒想到我土家族的將士也看不起我?”

    幾員副將簡直要哭了:“將軍​​,咱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馬祥麟奮起力量一甩,將抱著他的幾個副將甩開,然後憤憤地向前走了出去,這一次那幾個副將再也不敢來拖他抱他,只好任由他走到了曹文詔的面前。

    馬祥麟越向前走,在曹文詔身上感覺到的那股子殺伐之氣就越清晰明確,那種氣勢,便似遼東戰場上萬馬奔騰時帶來的豪壯感。他的心裡不由得顫抖了一下,頗有親近之意,但他很快便將這一絲感覺驅離,然後怒著對曹文詔道:“你讓我雙腳,我也讓你雙腳……哼……咱​​們都站著不動打!”

    說完,他走到曹文詔身前大約七八尺的地方,穩穩站定。

    兩人手上拿的都是槍,槍長一丈二尺,而他們現在站的這個七八尺左右的距離,正是適合丈二長槍發揮的距離,馬祥麟驕傲地站定,腳下紋絲不動,哼哼道: “盡敢看不起我,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這時候,土家族的副將們心頭忍不住一陣哀號,天啊,將軍,你直接衝過去把那人放倒不就完了?幹嘛你也讓他雙腳?

    而朱軍這一邊的人卻齊齊一楞,顯然沒想到馬祥麟居然也會自讓雙腳。許人傑的眼刷地一下亮了起來,他轉過頭,對著王二低聲道:“不用看了,大曹將軍贏了!”

    王二的腦瓜子沒有許人傑好使,還有點不明白:“為啥?不都是不能動腳嗎?怎麼就能確定大曹將軍贏了呢?”

    許人傑哈哈一笑,對著王二道:“你是武將,我是文官,你居然比我這文官反應還慢啊?你想想,馬戰時最需要講究的是什麼?”

    王二道:“腰力!”

    許人傑點了點頭:“正是,人騎在馬背上,腳下無處借力,下盤不穩,出招、扭身全靠腰力,腰力到臂,才能攻出威力強大的招式。雙腳除了用來夾緊馬腹,踩死馬蹬之外,幾乎沒有別的用處。因此,馬戰強的將軍,功夫基本上全在腰在,大曹將軍的馬戰有多強我就不用說了,你自己也知道。”

    王二聽到這裡哪裡還會不明白?他頓時喜道:“原來如此,兩人都站著不動腳的話,出招自然也全靠腰力,馬祥麟若是和大曹將軍拼腰力,那簡直就是找死啊。”

    這時候,曹文詔和馬祥麟已經開始動手了!

    馬祥麟怒中先攻,他雙手一抖,白杆槍猶如白龍出水,刷地一下已到曹文詔的面前。這等快槍,若是普通人想要閃避,通常得向後退,或者向旁邊躍開,若是不能動腳,想躲過他的快槍那真是難上加難。

    但是曹文詔馬戰嫻熟,在馬戰的時候,躲開對方的招式,本來就不是靠腳下功夫的,全得靠自己上半身的反應。他的腰身向側面一扭,下半身完全沒動,上半身卻橫著向旁邊移開了一截。

    “咦?”馬祥麟一槍刺空,心頭微驚。

    卻見扭著身子的對手居然還可以還擊……他的身體明明扭得古怪,但在這種古怪的動作下,居然還可以還擊,丈二長槍刷地一下反襲了回來,直取馬祥麟的胸腹。

    原來馬戰的時候,兩馬交錯,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武將們不但要躲避對手攻來的招式,同時還必須進行還擊。不然兩馬錯身之後,想還擊也不行了,因此,馬上的戰將最擅長的,就是在對手出招的時候閃開,並且同時還擊。攻防的動作必須完美地而合為一,身體的協調也必須控制得完美,在短短的一瞬間制住對手,這才是馬戰的精髓。

    馬祥麟一槍刺過來的時候,對於曹文詔來說。便是一個兩馬交錯。一招之間,就要將他平生所有的本事都揮灑出來,否則錯馬回身,就已經失去機會。

    他手上長槍抖起一片槍花。罩住了馬祥麟胸腹所有要害。槍尖在刺出來的時候還在不停的抖動。讓馬祥麟根本就分不清楚他要刺什麼地方。

    馬祥麟大吃一驚,差點忍不住就後躍閃避了,但是剛剛動念。就想到腳下絕不能動,一動就算是輸了,那時豈不是顏面掃地?但是不動腳,又要如何擋住這一招?

    他的槍已經刺出,胸腹空門大開,腳不能動,情況真是糟糕透頂。好個馬祥麟,居然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也有辦法,他的身子突然一個大後仰,腳依然踩在地上沒動,但上半身卻向後仰過去,直到後腦勺頂到了地上才停下來,一個漂亮的鐵板橋,曹文詔的槍影全都從他上方刺過,全部刺了一個空。

    由於這一槍躲太得險,好幾槍幾乎就是擦著馬祥麟的身體掠過去的,他只要再仰慢一眨眼的功夫,胸口就會被刺出幾個大洞來。

    這下躲得實在漂亮,兩軍士兵都忍不住喝了一聲採。

    但是這聲彩喝完之後,大夥兒臉上突然顯出一個古怪的神色來,原來,大家發現,馬祥麟起不來了……

    要知道一個人擺出了鐵板橋姿勢的話,下一個動作幾乎肯定是藉勢向前一個飛踢,用踢腿封住對手的行動,避免敵人的追擊,然後用後背在地上一頂,鯉魚打挺跳起,這一套連環幾乎是鐵板橋必須做的後招,如果不這樣做,怎麼可能在強敵虎視的情況下從這種極端的動作中爬起身來?

    但是這樣做的話,馬祥麟的雙腳必定離地,這是毫無疑問的。他的腳一旦離地就是輸,不離地就跳不起來,那該怎麼辦?

    若是換了一個別的人,也許就雙腳離地,連環飛踢,然後鯉魚打挺跳起來了。但馬祥麟卻是個驕傲的男人,他說了讓對方雙腳,就一定要讓,要他雙腳離地,那是死也不肯的。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起身,結果一楞之下,保持著鐵槍橋的姿勢僵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打算用長槍撐地把自己撐起來時,曹文詔的丈二長槍已經向下一沉,拍擊在了馬祥麟的腹部。做鐵板橋的動作時,腹部是挺得最高的部位,而腹部同時也是人體​​最柔軟的地方之一,曹文詔的槍上力量奇大,向下一拍打在馬祥麟肚子上,頓時發出“蓬”地一聲輕響。

    馬祥麟感覺自己的腹部被大錘打中似地,一股巨力將他向下一壓,後背終於摔落在地,還沒等他有任何反應,曹文詔的槍尖已經點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別動,一動就死!”曹文詔低聲喝道。

    馬祥麟呆然,腹部的劇痛傳來,後背有石塊梗背的感覺,腦袋有點暈乎乎的,他明白,自己敗了……而且敗得奇快無比,僅僅就是一個照面的功夫,兩三招還沒過,敵人的槍尖已經點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這……不可能……”馬祥麟怒道:“我不可能兩三招就失手被擒……”

    曹文詔嘿嘿笑道:“馬祥麟,下次上戰場,別中了敵人的挑撥之計,我讓你雙腳,你也讓我雙腳?你也不想想,敵人幹嘛要平白無敵地讓你雙腳……那就是挖了個坑,等你往裡面跳啊……”

    馬祥麟大怒:“卑鄙賊子,無恥之徒。”

    “得了吧……這話你留到遼東,對韃子說去,看看韃子要殺你之前的一剎那,怕不怕你破口大罵卑鄙無恥。”曹文詔的槍尖沒有離開馬祥麟的咽喉,而是抬起頭來,對著後面的五千白桿兵道:“讓路,否則殺了他。”

    白桿兵們頓時大亂,看到自家少主被擒,幾名副將悔得腸子都青了。而普通的白桿兵更是慌亂,秦良玉在所有土家族人的心中。那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女戰神,而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是無比高大。他只需一個命令,土家族的人就可以無怨無悔地為他去死,但現在,他的生命落在賊人的手裡,又該如何?

    曹文詔又沉聲道:“讓路,否則我就殺了他。”

    “不!不要讓路!”馬祥麟大聲叫道:“快回摩天嶺,以你們的腳程,朱軍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彭巴。指揮權交給你……你代我指揮。守好摩天嶺……”

    彭巴是馬祥麟的副將之一,此時他正站在那群土家族副將的最前面,看來算是除了馬祥麟之外的二號人物,平時他若是聽到馬祥麟的命令。想也不想就去執行了。但現在聽到馬祥麟頸上的長槍。他卻動彈不得。

    “快給我去摩天嶺,不准給賊人讓路。”馬祥麟大吼。

    曹文詔眼中帶著一絲笑意,並不打斷馬祥麟的話。其實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馬祥麟越應該閉嘴才是,他這樣大吼大叫,顯出一幅要捨身取義的樣子,只會害得他的手下更加不忍將他拋棄。若是他說一句去摩天嶺,就趕緊閉嘴,搞不好會更有效果。

    果然,聽到馬祥麟的吼聲,那個叫彭巴的副將猶豫了半天,長嘆了一聲道:“將軍,我們放棄摩天嶺吧……咱們為漢人打仗能圖個啥?白白犧牲了您的性命,也未見得有什麼好處……當初……鳳儀夫人帶兵追擊三十六營,糧草軍械全都自備,朝廷連一粒米也沒發給我們,鳳儀夫人被賊軍所困,朝廷不發援軍,坐看夫人覆沒,連個像樣的撫卹都沒發……如今又要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朝廷,再把您的性命也搭上麼?”

    他說到這裡,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土家族人是寧可坐看賊人穿過陰平古道,進入成都平原,也不願意看到馬祥麟被殺。

    “一派胡言!”馬祥麟大怒道:“咱們土家族也是大明朝的子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豈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漢人身上了事?你休在這里胡說八道,亂我軍心……”

    彭巴看到曹文詔的槍尖距離馬祥麟的咽喉只有一根頭髮絲般的距離,心裡一橫,也是豁出去了,大聲叫道:“兄弟們,你們說,你們想看到將軍去死,還是覺得漢人的朝廷不需要幫?”

    五千百桿兵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同時吼道:“將軍不能死!咱們不幫朝廷!”

    馬祥麟聽到五千士兵的呼聲,心中頓時一驚。長久以來,白桿兵在秦良玉和馬祥麟的率領下,南征北戰,為大明朝立下許多汗馬功勞,但其實……忠於朝廷的,僅僅只有他們母子二人罷了,數十萬土家族人其實對朝廷根本就不感冒,他們之所以出來浴血奮戰,僅僅只是因為他們崇拜秦良玉母子而已,他們只為秦​​良玉母子而戰,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國家而戰……

    這個問題以前沒有擰清楚,但當馬祥麟的生命受到威脅時,白桿兵們的態度立即顯露無疑,管你什麼江山、管你什麼國家、管你什麼朝廷,他們在乎的只是秦良玉和馬祥麟!

    彭巴大聲道:“讓開,我們讓路!”

    五千白桿兵開始後退,緩緩地讓開了小山丘,並且也沒有再去摩天嶺攔截的意思,但是他們也沒有走遠,就站在百丈之外,眼巴巴地看著曹文詔槍尖下的馬祥麟。看那眼神,分明是希望曹文詔能把馬祥麟給放了。

    曹文詔哈哈一聲笑,將槍尖向後移動了一丁點兒,向後招呼了一聲,身後有幾名士兵上來,將馬祥麟綁了,曹文詔這才將槍尖完全地收了回去。

    見到槍尖離了馬祥麟的身,遠處的白桿兵們齊齊鬆了一口氣。雖然他還在賊人手裡,但至少可以看出來賊人不會馬上殺他。

    曹文詔對著那個叫彭巴的副將大聲道:“只要你們乖乖的不要來添亂,我就不殺你們的馬將軍,明白了麼?”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裡帶著一股子凜然正氣,雖然他蒙著面,但話音裡的那種正氣卻使得他這句話擲地有聲。

    彭巴聽了之後,居然覺得這個賊軍大將好像是值得信任的,於是點了點頭:“好,我們不給你添亂,但我們必須跟著你,直到你把馬將軍放了才能離開。”

    曹文詔點了點頭,不再理會那些土家族的士兵,他對著馬祥麟低聲笑道:“馬祥麟,這下子,你得在我的軍營裡做一陣子客人了。”

    馬祥麟怒哼道:“做俘虜就做俘虜吧,何必假意惺惺的說成做客人?”

    曹文詔眨了眨眼:“做俘虜的話,會被關在牢房裡,吃剩飯,還要挨揍!還是做客人的好,有酒喝,有好東西吃……我看你還是選擇做客人比較好。”

    馬祥麟以為曹文詔在耍他,乾脆閉口不言了,心中只是想:等我母親大人來了,使個什麼方法把我救出去,到時候再來和你算這筆賬。

    曹文詔知道這傢伙是個厥脾氣,也不再撩撥他,當下便押著馬祥麟回了朱軍之中。八千朱軍開始向著陰平古道裡鑽去,很快,他們就翻過了摩天嶺,向著南方的綿陽城而去……五千白桿兵在彭巴的率領下,像朱軍的小尾巴一樣跟在後面,可憐巴巴地盼著賊軍什麼時候把馬祥麟給放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2 17:33
五一三、窺視成都


    向南走出陰平古道,山勢漸緩,這一天晚上,許人傑率領的八千士兵,終於來到了陰平古道之外,穿出了重山峻陵,許人傑下令全軍在這裡歇息一夜,第二天大清早再進發。

    此地的地勢已經相對來說平緩了許多,朱軍算是已經踏上了成都平原的邊緣,要說成都平原,那可真是四川的一個異數。

    在崎嶇不平,到處都遍布險山的四川,幾乎找不到一塊兒平平整整的土地,到處都是山連山,溝連溝,過了一山又一山,只有在成都附近,有這麼一塊兒平地,這塊平地彷彿是為了補償坑坑洼窪的川民,上天特意賜給的一塊風水寶地。

    朱軍的士兵們能駐紮在成都平原上之後,心裡都鬆了口氣,尤其是陝西兵,到了這裡,就算是跟在屁股後面的五千白桿兵翻臉衝上來,他們也有絕對的把握與之較量了。

    這群陝西兵是在關中平原上成長起來的,跟隨著朱元璋南征北戰,算是十年的老兵,戰陣嫻熟,士氣高昂,一旦走到平地,讓他們結起陣來,白桿兵就算是天下聞名的又如何?怕你何來!

    因此,今天的朱軍顯得特別的有氣勢,陝西兵們甚至會回過頭去,對著後面的白桿兵猛吹口哨,做出一些挑釁的動作。白桿兵們自然不服,也忍不住用吹口哨來回敬。好在兩軍的領軍大將都是明事理的,趕緊約束手下,盡量不要與對方發生衝突。

    許人傑當然是為了朱元璋的少數民族同化政策著想。要避免與土家族衝突。而彭巴則是顧慮馬祥麟落在了敵人手上,更加不敢造次,在他們的約束下,朱軍與白桿兵倒是安靜了下來。

    落日餘輝下,兩隻軍陣各扎了一個營地,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兩個營地就像兄弟營地一樣並在一起,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只要馬祥麟一脫離了朱軍掌握,白桿兵馬上就要撲上來廝打。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種。

    此時。在曹文詔的營帳中,正擺著一張酒桌,桌上放著點吃食,還放了一小壺米酒。曹文詔與馬祥麟兩人隔著桌子對坐。看起來就像多年的老友。只不過曹文詔蒙著面,而馬祥麟手腳上帶著鐐銬,破壞了這種老友見面的氣氛。

    曹文詔端起一杯酒。對著馬祥麟笑道:“來,喝一杯!”

    馬祥麟哼了一聲:“賊子休在這裡假裝好人。”他嘴裡雖然這樣說,但仍然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然後又哼道:“賊人敬的酒我不想喝,但是我多吃賊人一點軍糧,也是賺。”

    曹文詔哈哈大笑。

    馬祥麟又接著道:“你這藏頭露尾的傢伙,我就不信你蒙著面還能喝酒?”

    曹文詔半側過身子,將蒙面巾掀開了一點點,一昂脖子,一杯酒便進了肚,他笑道:“雖然麻煩了點,但喝酒還難不倒我。”

    馬祥麟一陣無語,雖然他手腳上有鐐銬,但卻並不是很影響他的行動,他又抓起酒壺,給自己滿滿的倒上了一杯,然後又倒進了嘴裡​​,憤憤地道:“你這卑鄙小人,這幾天我仔細回想過了,如果我們兩人的腳都能動,你未必就能打敗我,在那山坡上打,我還有優勢,因為你跟本就不擅長山地戰。有種你再和我打過……這次咱們兩人都能動腳!”

    曹文詔笑道:“說這話有什麼用?你衝動易怒,受不得撩撥,一撩撥你就上當,這本來就不是為將之道。你用同樣的辦法來撩撥我,我豈會上當?”

    馬祥麟憤憤地道:“但是我不服,除非你再和我打一場,這次不讓手不讓腳,好好打,打敗了我,我才能心服口服。”他想起那天的慘敗,實在是一口氣順不過來,總想著要找回場子。

    曹文詔搖頭道:“你對我心服口服之後,會加入我軍麼?”

    這個問題頓時就難倒了馬祥麟,他悶了一下,然後道:“當然不會!我只是服了你的武藝,又不代表我就要加入朱軍。”

    曹文詔便又笑了:“我要你服我有個屁用!既然你不肯加入我軍,我就沒有放開你再打一架的理由,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那種很衝動的傻子麼?”

    馬祥麟無語。

    曹文詔又喝了一杯,然後從桌上的盤子裡抓起一個玉米棒子,放在嘴裡嚼了起來,含糊地道:“別光喝酒,也吃點東西吧。”

    馬祥麟看了看曹文詔手里金黃色的玉米棒子,眼角抽了抽:“這就是你們反复提到過的玉米?那個一畝地能種出六七百斤的新莊稼?”前些天許人傑對他說起玉米時,誇了玉米許多好處,馬祥麟當時大抵都沒相信,因為賊人說的話他是不願信的。但是……當實物出現在面前,出於人類的好奇心,終究忍不住要問一句。

    曹文詔嗯了一聲道:“沒錯,就是玉米,我軍現在主要的糧食就是這東西……吃吧。”

    “黃不拉嘰,一看就難吃得很。”馬祥麟不肯示弱,出於“吃窮賊軍”這個美好的願望,他抓起玉米棒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咬這一口還沒事,​​一咬下去,只覺得滿嘴清香,玉米那獨特的香味,幾乎是一瞬間就俘虜了他的味覺細胞,讓他整個人都楞了一楞。

    曹文詔道:“好吃麼?”

    馬祥麟違心地道:“呸!難吃死了。”

    曹文詔伸手就去端桌上的盤子:“既然難吃,就不要再吃了,這剩下的幾個我留給門口的衛兵吃,那小子剛剛還在說,今天的行軍糧不夠吃,他沒吃飽呢。”

    馬祥麟趕緊伸手擋住,他手上拖下來的鐐銬發出嘩啦一聲,顯然這個阻擋的動作使得比較急。這倒也怪不得他,土家族的生活著實清苦,雖然馬祥麟這種頭目的生活要比苦通土家族人好得多,但他平時吃的也就是糙米,土家族平民更慘,平時多半是在吃野菜。

    糙米的品質比大米差多很,中間夾雜著許多沙粒、穀殼等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味渞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但玉米就不一樣了,玉米棒子裡面可不會有什麼沙粒和穀殼,而是圓潤晶瑩。吃起來一點也不會難受。

    再加上人類這種生物。總是在第一次吃某種食物的時候感覺最好吃。比如第一次吃紅燒肉,就會覺得紅燒肉簡直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直到吃的次數多了,有點膩了才會覺得紅燒肉也不過如此。

    馬祥麟這是第一次吃玉米。尤其覺得玉米的味道很棒。哪裡捨得讓曹文詔把那一盤子玉米拿走。於是哼哼道:“再難吃我也要吃光,吃光你們這些賊人的軍糧,餓死你們!”

    曹文詔笑道:“那可真是抱歉了。你想吃光我們的軍糧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怕告訴你,玉米這東西一畝地還真能收穫六七百斤,一個只有百畝地的小村莊,就能收穫六七萬斤,我朱軍收三成稅,也就是能收回來兩萬斤糧食……你算算廣元和巴州有多少個村莊,就知道我們收了多少玉米…… ”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來,仔細觀察馬祥麟的表情,只見馬祥麟的眼中露出駭然的眼光,嘴巴張得大大的。他其實搞不清楚廣元和巴州有多少個村莊,但是他對石柱卻瞭如指掌。

    聚居在石柱的土家族人總共大約有**萬人,分佈在接近三百個村莊里面,這些村莊中小一點的有五六十畝地,大一點的則有兩三百畝地,也就是說,如果把整個石柱都種上玉米,土家族收一次稅……那……

    馬祥麟抹了一把汗水,還真是吃不完那麼多的軍糧。

    想到這裡,他眼神一清,怒道:“少在這裡騙人!我是不會相信你的。我看你們這次行軍也沒帶多少糧出來,剛剛你還在說門衛兵吃不飽,若你們的糧真的多得吃不完,現在又豈會顯得有點捉襟見肘?”

    曹文詔笑道:“我們為了穿越陰平古道,輕裝簡行,自然沒多少軍糧,等後面的大隊到了,你就能見識到了,我想……這也用不了幾天時間了,到時候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哼!”馬祥麟怒哼了一聲:“我看,你們的大隊永遠也到不了,神弩將張令將軍把守著劍門關,只要他一直枯守在那裡,就算你現在繞了過來,與關外的朱八兩面夾擊,也未必能取下這個雄關。而你們的大軍是絕對不可能走陰平古道的,就像剛才說的,糧食就是個大問題,只要拿不到劍門關,你們永遠也別想染指成都。”

    曹文詔笑了:“張令是不可能枯守劍門關的,他馬上就要主動把劍門關讓出來了。”

    馬祥麟搖頭道:“張令將軍又不是傻瓜,他不會連這點戰略眼光也沒有。”

    曹文詔的聲音冷了下去:“張令也許有這樣的眼光,但他區區一個副總兵,眼光再好又能如何?戰略不是由一個副總兵來製定的,在他的背後,總會一些豬一樣的高官,發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然後……自毀長城!”

    馬祥麟哪里肯信:“少在這裡危言聳聽!”

    曹文詔的聲音更冷了,甚至其中還帶著一點傷心:“我是不是危言聳聽難道你會不知道?渾河之戰是為什麼敗的?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馬祥麟聽到渾河之戰幾個字,頓時心中一驚,臉上大汗瞬間就淋漓而下。

    原來,十七年前,遼軍渾河之戰,大明朝未必就會敗。當時川中白桿兵與義烏戚家軍與韃子兵奮勇作戰,明軍“營中發火器,多殺傷,已而火藥盡,短兵相接,韃子慘遭重大殺傷,墜馬者多達三千餘眾”,戰況呈現膠著狀態,任何一方再投入主力,都可以一舉定乾坤。

    這時候,奉集堡的總兵李秉誠、虎皮驛總兵朱萬良等三萬人進至白塔舖,明軍急派人向這三萬人求援,可惜這三萬人卻在擊潰雅松率領的二百八旗偵騎後就不再進兵。

    這三萬人的消極怠戰,使得皇太極喘了一口氣。他派出岳託的主力軍圍攻川浙軍團,同時分出一部軍隊來對付明軍在白塔輔的三萬人。這三萬人不思戰鬥,與皇太極的軍隊輕輕一碰就開始逃跑。

    明軍趕緊又向另一部的袁應泰求援,沒想到袁應泰居然被韃子嚇破了膽,拒發援軍,在大後方縮著卵子觀察形勢。

    結果川中白桿兵與義烏戚家軍孤立無援,得不到已方的增援,韃子的增援卻不停地到來,最終導致寡不敵眾,血染沙場。

    當時。在後方的那些大官兒們只要稍稍拿出點勇氣。在戰略上聰明一點點,也許結果就會完全不同,可惜……豬一般的隊友,最終要了自己的老命。

    馬祥麟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渾河之戰使得他丟了一隻眼睛。使得韃子更加得意。視大明朝為無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以說是他這輩子第一大的恨事。連妻子馬鳳儀被三十六營害死的事,也只能排在第二位。

    他不不得承認,戰場前線的一名副總兵,就算再聰明,再有腦子,也頂不上背後製定決策們的人發出一條愚蠢的命令。他不由得抬起了受驚的雙眼,警惕地對著曹文詔道:“你……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曹文詔笑道:“說給你聽也不怕!我並沒有打算去兩面夾擊劍門關,因為我沒那麼傻……那座雄關就算遭到兩面夾擊,但靠著地勢,依然可以將我軍拖在那裡一年半載……所以,我打算直接進攻綿陽。”

    馬祥麟哼了一聲道:“以你現在手上的糧草儲備,攻下綿陽之後,再也沒有力氣繼續向成都前進,劍門關又還在官兵手上,結果就是你這只八千人的隊伍變成一隻孤軍,徹底斷糧……只好灰溜溜地從陰平古道再縮回去……哦,不對,你再走個回頭路,糧食也支撐不住了。因為要繞道陰平回廣元,是需要多繞上百里崎嶇山路的,到時我看你怎麼辦。”

    曹文詔搖了搖頭道:“馬祥麟啊,你就是只會揮刀子,不會動腦子……若是你母親秦良玉在此,肯定要老大耳括子給你扇過來,讓你再仔細想清楚些。戰場可不僅僅是刀刀槍槍,還要顧虛到方方面面……比如……你得想想,在成都裡面玩筆桿子的那些人,他們腦子裡在想什麼?”

    馬祥麟的眼中閃過一抹迷茫:“成都玩筆桿子的人又怎麼了?”

    曹文詔笑道:“我攻下綿陽之後就會斷糧,可是除了你和我之外,還有誰知道我要斷糧了?到時候,在成都坐鎮的蜀王、四川巡撫等人,聽到綿陽被我軍攻陷的消息,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馬祥麟的臉上閃過一抹驚容:“不好!這……這些混蛋肯定以為你馬上就要進軍成都。”

    曹文詔笑道:“正是,你也不是很笨嘛,那麼你再來猜猜,他們感覺到我馬上就要進攻成都的時候,會做什麼呢?”

    馬祥麟的臉上已不是驚容了,而是轉變為了怒容:“那些昏官,他們聽說賊軍經陰平古道繞過劍門關,攻下了綿陽,肯定就以為劍門關沒用了,不需要防守……會派人傳令給神弩將張令將軍,叫他棄關回援成都。不好了……這些白痴,真的會發這種命令的……”

    四川,首府成都,巡撫衙門。

    此時的四川巡撫名叫邵捷春,乃是萬曆四十七年進士,於崇禎二年出為四川右參政,分守川南,撫定天全六番高、揚二氏。後遷為浙江按察使。崇禎十年,邵捷春被升遷為四川巡撫,坐鎮成都。

    其實……他是一個清官!此人為官一任,從不乒良民,兩袖清風,不貪不墨,實在是明末難得一見的好人。當年他出任四川右參政時,治蜀有惠,後來他遷任浙江,離開四川時,士民哭送者載道,舟不得行,堵塞河道。崇禎十年他再次調回四川,川民們聽說是他回來了,無不歡欣鼓舞。

    但是這位清官兒治政是一把好手,打仗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菜鳥。

    不久之前,李自成和張獻忠入川搗亂,就是邵捷春巡撫大人帶兵去攔截的,結果嘛……結果就是李自成和張獻忠在四川兜了一個大圈,渾然沒事,直到瑪瑙山之戰,才被朱元璋給逼了出去,和邵捷春大人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但如此,他的名字還被張獻忠編進了兒歌裡,說是“前有剎撫,常來團轉舞;後有廖參軍,不戰隨我行;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天路。 ”(注:見四九零章)

    總之,這位兄弟拼了命想要攔住張獻忠,十分積極,所以叫做“常來”,可惜他率領的軍隊軟綿綿的沒有戰鬥力,不像打仗倒像跳舞,所以叫做“團轉舞”。

    此時,這位巡撫大人正皺著眉頭,苦苦地思索著關於對抗朱軍的事情。朱軍攻打劍門關的事,他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而他手下最厲害的大將“神弩將”張令,也被他安排到了劍門關里,可惜守關有餘,驅賊不足,該當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一名探子飛也似地竄了進來,在他面前噗通一聲跪倒,急叫道:“大事不好,賊軍頭領大元帥,率八千賊眾,從青川縣繞過劍門關,奇襲綿陽,目前綿陽已落入賊軍之手,大元帥正在整軍,窺視成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3 08:43
五一四、我先走還是你先走?


    一名探子飛也似地竄了進來,在邵捷春面前噗通一聲跪倒,急叫道:“大事不好,賊軍頭領大元帥,率八千賊眾,從青川縣繞過劍門關,奇襲綿陽,目前綿陽已落入賊軍之手,大元帥正在整軍,窺視成都……”

    邵捷春一聽這話,刷地一下就跳起來了半天高。就憑這一跳的速度,別人說他是文官保准沒人信,這敏捷程度,要是上演武場去考武狀元說不都有戲。邵捷春這都是給驚出來的,落下來的時候,後腦險些個磕在了椅背上。

    他撩起巡撫官袍,就向衙門外面衝。身邊的幕僚和護衛們心知不妙,也趕緊跟了他一起跑出去,只聽剎撫大人正在大聲吩咐:“快去請秦將軍,叫她趕緊到蜀王府相見……快……趕快……”

    半個時辰之後,蜀王府的大廳上,黑壓壓地坐了一堆官員。

    坐在上首位的,當然就是蜀王爺朱至澍,此人為明太祖朱元璋十世孫,蜀恭王嫡子,於萬曆四十四年襲封蜀王,在位已有二十幾年,乃是一個五十幾歲的胖子。在他左首邊坐著的,就是剛剛表演了“輕功”,從巡撫衙門飛一般跑過來的四川巡撫邵捷春,而坐在他右首的,則是一位白髮花花,身穿甲胄的女將。

    這位女將正是石柱土家族的土司,天下聞名的白桿兵總帥,秦良玉。她生於大明萬曆二年(公元1574年),而如今已是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現年已有六十五歲,可以算得上老將了。

    秦良玉的娘家乃是忠州秦氏,出生於四川忠州,後因比武招親(民間傳說)結識石柱土家族馬家的土司馬千乘,並且嫁給了他。後來馬千承被太監邱乘雲所害,死於獄中,馬祥麟尚年幼,不能理事,因此石柱土家族的土司一職,便由其母秦良玉暫代。被封為石柱宣撫使。領總兵銜。

    其人巾幗不讓鬚眉,不論是戰略、武藝都輸給男人,並且忠勇愛民,由於她能力超群。其子馬祥麟成年之後。也認為母親比自己更適合統領土家族。因此沒有從她手裡接走土司之位,這在中國古代,實屬罕見之事。

    天啟年間。永寧宣撫奢崇明糾結十萬族人反叛,險些攻陷成都,便是秦良玉率兵將之趕走。

    崇禎二年,清兵繞道喜峰口,攻陷遵化,直抵北京,形勢嚴峻。崇禎帝下詔徵調天下兵馬勤王,秦良玉聞迅,“出家財濟餉”,率白桿兵北上勤王。當時勤王的軍隊有十萬餘人,但看到滿清韃子,眾人皆懼不敢前,唯有秦良玉率部奮勇出擊,收得永平、遵化等四城,解北京之危。為此,崇禎皇帝御筆親撰,寫了一首詩來誇她。

    蜀錦征袍手剪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

    後來張獻忠與羅汝才兩次入川,也都是秦良玉率白桿兵狙擊,此時,秦良玉已經是眾人心中公認的川中第一名將,而排第二的,就是駐守在劍門關的神弩將張令。悲哀的是,川中第一名將秦良玉此時已經六十五歲,而第二名將神弩將張令也是六十九歲高齡,官兵中人材凋零,可見一斑,居然要讓這兩位老人家來挑大樑。

    除開蜀王、剎撫、秦良玉三人之外,其餘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人,什麼四川布政使,監察使、成都知府、巡按御史……總之,大府裡滿滿都是人頭,眾人議論紛紛,心中都有惶恐之意。

    蜀王爺朱至澍一臉的肥肉不停地震顫著,他惶惶地道:“今天,請大家來到本王府,是想說說關於朱八的賊軍已經攻到綿陽的事……”

    其實堂中眾官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他這句話根本就是一句廢話。

    朱至澍唉了幾聲,道:“各位大人還請趕緊想個退敵良方……哎呀……要是那些賊人真的衝進成都來,本王……本王……本王只好投井自盡了……”他說到投井自盡幾個字,居然流下了幾滴眼淚,看來真的是嚇得不輕。

    堂下走出一名小官,朗聲道:“成都有秦良玉將軍坐鎮,豈會被賊人攻破?王爺您盡可放心,憑著秦將軍的手段,區區幾個蠢賊,還不是反手就擒了來。 ”這人出來說了一通廢話,全是在拍秦良玉馬屁,卻不見半句有用的東西。

    滿頭白髮的秦良玉老將軍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懶得開口。

    這時候邵捷春邵大人開口了,他對著秦良玉作了個揖,這才認真地道:“秦將軍,前不久我聽聞……貴公子馬祥麟奉命鎮守陰平古道,為何賊軍卻從那裡穿了進來? ”

    秦良玉苦笑了一聲道:“我那犬子被賊軍擒了去……陰平古道因而失守。”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滿堂官員頓時大驚,尤其是蜀王朱至澍,他嚇得全身的肥肉都跳了一跳,大叫道:“哎呀,馬將軍何等英雄,居然也會被賊軍所擒?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哎呀……難道我真得投井自盡了。”

    邵捷春聽說馬祥麟被賊軍擒走,心中也是一驚,鬱悶地道:“這下怎麼辦?賊軍進駐綿陽之後,必定直取成都……而從綿陽到成都一線,全是屬於成都平原,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賊軍隨時都可能出現在成都城下了。”

    秦良玉皺起了眉頭,仔細想了一陣,然後才道:“蜀王爺、邵大人,依末將之見,這只攻陷綿陽的賊軍並不值得重視……要知道陰平古道之險,縱使賊軍能用腳丫子翻過來,但運糧車是絕對過不來,當年諸葛武候要運糧還得用上木牛流馬呢,這些賊人並無武候之能,​​絕計不可能通過陰平運糧……末將猜測這只賊軍已經沒有力量攻打成都,必定要先攻下劍門關。打通了糧道,才可以繼續南進。”

    她這番話說出來,堂下頓時就有幾個懂點打仗的小官兒應和。蜀王朱至澍也大喜道:“原來如此,呼……看來我不用投井自盡了……”這人三句話不離投井自盡,端的是讓人無語,堂下百官都忍不住對他翻了翻白眼,心想:要是賊軍真的入了成都,王爺你敢投井?你只怕是連投井的勇氣都沒有,把投井改成投降還差不多。

    其實這倒是百官們錯怪朱至澍了,這位蜀王爺雖然沒啥本事。長得豬頭了點。但是還真是有投井的勇氣。如果不是朱元璋攪和了歷史。張獻忠就會在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攻下成都,而這位蜀王爺朱至澍,會和他的妃子和宮女們一起投井自盡……別看他滿身肥肉,膽子很小。但真的到了危機關頭。他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這一點倒是比許多沒骨頭的文官要強得多了。

    要考驗一個人的品行,往往就是生死之間那一剎那……

    聽到秦良玉說賊人無糧,要等打通糧道。許多小官兒們表示支持,但卻有一群文官們黑著臉,並沒有出言附合。這些文官久歷官場,個個都是老油子,眼珠子溜溜地轉了一陣之後發言道:“秦將軍,賊軍無糧之事,是您的探子親見的,還是您根據古道的險峻程度猜測的呢?”

    秦良玉道:“猜測的!因為陰平古道……”她正想詳細介紹一下古道的險峻,糧車難行等等,然而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文官們打斷了。一群文官驚叫道:“只是猜測?那……那也太不保險了吧?”

    秦良玉道:“雖是猜測,卻**不離十,因為陰平古道……”

    一名文官又打斷道:“陰平古道雖險又如何?蜀道再險,你的白桿兵不也在上面奔行如飛麼?我們聽聞賊軍有一隻黑桿兵,說不定也有白桿兵的本事,那可就糟糕透頂了。”

    又一名文官附合道:“是啊是啊!蜀道雖險,咱們也一直在蜀道上運糧,幾千年來,蜀中的軍隊也沒被這些崎嶇難行的道路給封住過……”

    秦良玉知道這些文官平時坐在城中,足不出戶,就算知道一點蜀道的事兒,卻從沒去過陰平古道,不知道那裡的摩天嶺就算以白桿兵的山地行軍能力,也不能輕易的上去,糧車怎麼可能進得去?她心中雖知,但要講給這些文官知道,那就太困難了……這些文官大都是些死頑固,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而且他們黨爭慣了,一旦碰上有人和他們的觀點不合,就東拉西扯,找些不相干的事來,非要把對方給說倒不可。

    果然,那些文官又道:“僅憑秦將軍的猜測,便認為賊軍無糧,實在過於行險,下官以為,我們要高度重視這只進入了綿陽的賊軍,必須加強成都的防衛力量……多調兵馬入成都,才能確保我們的安全。現在成都城中只有秦老將軍率領的五千土家族士兵,還有五千漢兵,總兵力僅有萬人,雖守城有餘,但要出城卻顯不足,如果被賊軍在城外一圍,把咱們圍上個一年半載的,咱們這裡就有可能變成第二個西安。”

    他這話倒是沒有啥錯,算是老成持重之策,因此秦良玉也不和他辯駁,點頭道:“嗯……確實需要再調些兵馬入成都來,賊軍到來之時我們才有出城一戰之力,否則只能困守枯城了。”

    聽見秦良玉也附合了這名文官的話,眾人便把剛才那個賊軍有沒有糧的問題給抹了過去,暫時不考慮了,一名官員站起來道:“依兩位大人之見,現在該當調兵,但……楊閣老帶走了大量的川兵去追擊李自成和張獻中,川中兵力已經不足,我們又要到哪裡調兵?”

    一名文官道:“羌兵……”

    他剛剛開了個頭,秦良玉便道:“羌兵已不可用,被朱八收買了。”

    另一名文官道:“羅網壩壯兵……”

    秦良玉點了點頭道:“這個可以徵調,末將與壯家土司關係不錯,修書一封,他們定會來援,但他們兵力很少,頂多能抽出兩千人來,略顯單薄。”

    “苗兵……”有人提議,隨後旁邊又有人道:“苗人不服王化。大多數苗寨不聽朝廷號令,頂多只有兩三個苗部與咱們漢人交好,能給我們兩三千兵就到頭了,這點兵力仍然是守城有餘,出戰不足。”

    這時邵捷春突然開口了:“劍門前……咱們在那裡還有三千川兵,領軍的大將是川中第二名將神弩將張令,不由讓他棄關回守成都吧。”

    聽他這麼一說,堂中眾官紛紛叫好:“張令將軍可是我漢家的名將,有他坐鎮成都才能讓我等心安啊,不然城中全是些亂七八糟的蠻族之人。沒有一個漢家大將鎮場。如何要得?”

    “就是,快叫張令將軍回來!”

    眾人正在嚷嚷,突然聽到一聲斷喝:“不可!”眾官凝神一看,喝這一聲的正是秦良玉。她黑著一張臉道:“劍門關乃是成都平原的北門戶。重要無比。守軍絕不可動,張令老將軍的駐地千萬不能挪窩……”

    邵捷春奇道:“為何不可挪?既然賊軍已經繞過劍門關出現在綿陽,劍門關便已經失去了作用。此時還守著那地方乾嘛?白白浪費我川中一員大將,不如把那裡的兵力抽調回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啊……”

    秦良玉急了:“賊軍雖然已經繞過劍門關,但我剛才說過了,陰平古道無法運糧,劍門關正好扼著他們的糧道,此關依然有重要的作用,絕不可棄。”她這可算是舊事重提,剛剛被按下去的運糧問題,又一次被提出了水面。

    “又來了,又說陰平無法運糧。”一位文官不依道:“所謂事在人為,下官以為,世上沒有運不過糧去的山道,陰平古道再險,也妨礙不了人的意志,愚公敢於移山、精衛有膽填海,萬一賊軍用了什麼方法將糧食運過了陰平古道,那又如何?”

    他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正氣凜凜,好幾名文官頓時叫了起來:“徐大人說得好啊!徐大人凜然正氣,吾等不如!”

    這時,一名小武官跳了起來,怒道:“你們這些文官懂個屁,什麼事在人為?一派胡言,你以為只要腦瓜子動一動,說點什麼'人定勝天'一類的廢話,糧食就會飛過崎嶇的山道了嗎?你他娘的到底懂不懂打仗?不懂就滾開!”

    那文官被武官罵了,居然也不生氣,拿個扇子出來展開,笑道:“粗鄙之人,滿嘴髒話,你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莫污了堂上眾位大人的耳朵,不聽也罷。”

    “你……”武官大怒:“山道崎嶇,糧車難行,這是兵家戰略必要考慮的事,莫要拿你那些人定勝天、事在人為的廢話來說,對打仗一點用也沒有。”

    這時,一大群文官紛紛站了起來,這些書生意氣的傢伙哪懂山中運糧的艱難,在他們這些書呆子腦子裡,便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空無一物的大道理,根本不懂得分析實際情況,一群文官都是一個意見:“沒有運不過糧的山道,賊軍肯定可以從陰平古道運糧,劍門關已經沒用了。”

    這年頭還沒有扶桑動畫片,若是有的話,文官們就會知道,他們現在說的話就有點像動畫片裡騙小孩的那些情節,什麼人的意志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難;什麼打不過的敵人不要怕,只要心中有正義,就一定可以打敗;什麼只要有愛,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們人多力量大,嘴皮子不停的翻,不一會兒,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可以說得白的,他們要說一個東西是白的,就可以引經據典,列出一大堆廢話來說明這東西真的白。他們要是突然覺得這東西是黑的,那又可以引經據典,說出一大堆古人的話來證明它是黑的。

    要知道古人說的話,本來就有許多是衝突的,關鍵在於你怎麼去理解,或者說你把這些話用在什麼地方,比如,古人就說過“人定勝天”,但同時古人也說過“人力有時而窮”。看樣子說這兩句話的古人如果湊一塊兒,吵架是免不了的。

    如果要證明一件事,非要調古人說的話出來,那真的是瞎扯蛋。

    秦良玉看著吵成一片的文武官員,忍不住身心俱疲,她已經六十五歲高齡,實在是沒心情和這些傢伙瞎扯蛋,而且她當官也有幾十年了,這一生經歷過的事何其之多,官場這個大泥沼,她也看得傷了,早不復當年的衝動。

    若是換了年輕時的秦良玉,保不准拿把劍出來,把這些胡說八道的傢伙通通砍了,但此時她卻知道,有些決策,真的不是她可以左右,也許這就是人力有時而窮吧。

    只聽見堂中的爭吵足足鬧騰了一個時辰,最後,四川巡撫邵捷春大聲宣佈道:“我決定了,抽調劍門關守將張令回來,駐守成都……確保成都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下面有一群官員應和道:“大人英明……”

    秦良玉搖了搖頭,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扶正了頭盔,緩緩地離開了這個無聊的地方,夕陽斜抹,灑在她的臉上,她仰首看向天邊的紅霞,感覺到龐大的大明帝國正散發出一股子老人將死的氣息……

    她忍不住嘆道:“大明啊,是我這把老骨頭先走一步,還是你先走一步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4 11:50
五一五、張令棄關


    劍門關!

    神弩將張令雖然已有六十九歲高齡,然而依然可以拉開兩石的大弓,他麾下的士兵常常都將他比作老黃忠,對他有著無比的信任。這名老將也確實不負麾下士兵的擁護,數年前奢崇明反叛,率十萬族人造反,張令率軍出戰,與秦良玉聯手,打得奢崇明抱頭鼠竄,端的是十分威武。

    雖然在川中排名第二,但排在第一的秦良玉是土家族的土司,漢族人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因此秦良玉在漢官和漢兵中的認可度反而不如張令高,大多數漢兵認定張令才是第一名將,對他更加尊敬一些。

    前不久,朱軍的探子到劍門關外探查,探子們對距離的掌握是非常拿手的,他們探查的地方剛好在一箭之外,官兵的神箭手也無法射中那麼遠的敵人,然而神弩將張令拿出他的二石大弓,連珠箭出,輕輕鬆鬆就放倒​​了數名探子。這使得劍門關上士兵大振,士兵們相信,只有有神弩將張令坐鎮此關,便是朱軍再多一倍,也休想打得進來。

    然而,今天的劍門關里,卻瀰漫著一股讓人無奈的氣息,一大群千戶、百戶、隨軍參謀、幕僚都垂頭喪氣地坐在了一起,無人說話。原來,今天早上他們已經收到了從成都發來的軍令,要求他們立即放棄劍門關,回駐成都。

    坐著首位的張令眼中也有一股疲倦之色,他沉默了許久。才嘆道:“傳令下去,撤兵吧……”

    一名百戶走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軍,此令萬萬不可遵守啊……劍門關一失,成都平原就如同一個脫了衣服的娘門……誰都可以……”這名百戶是下級士兵出身,沒讀過書,說話十分粗鄙,一開口就是什麼脫光衣服一類的,聽得旁邊的人臉色一變。

    旁邊有人伸腳過來,一腳將他踢翻:“***。說什麼渾話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還是我來說。”這個後來者看來比前面那個有水平多了,他認真地道:“將軍,所謂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咱們這些出征在外的人,不應該理會後面那些廢物發的亂命,此命應該堅決不受。我們死守住劍門關,一定沒錯的。”

    旁邊又有人應和:“是啊!那些文官屁都不懂,只知道胡扯,劍門關無比重要,就算賊軍已經饒道至綿陽,我們也不能放棄劍門關。只要守好這裡,綿陽的賊軍不過是一路孤軍,不足為懼。”

    “將軍,請收回成命,我們死守這裡吧……”

    低級武官們嚷嚷成一片。

    張令卻不似他們那般血氣。畢竟是六十九歲的老人,官場上的事見得太多。雖然“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凡是這種不受君令,只顧自己打仗的將軍,回去之後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官場是一個很奇葩的地方,就算那些文官們事後知道了自己的方案是錯的,他們也能顛倒黑白,硬將他們的錯說成對,把所有的錯誤都栽到武官的身上。

    張令對自己並不擔心,他畢竟已經老了,隨時都可以退休,就算官場已經容不下他,他也無所謂,六十九歲的人,還追求什麼前途不成?若是他只為自己,今兒個就真的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了。

    但他並不是一個人,他麾下還有這麼多年輕的川中武官,這些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還有前途,還有未來,若是他們在這裡抗命不遵,被文官們用春秋筆法亂七八糟地寫一通,他們不但前途盡毀,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

    這並不是張令多慮,而是官場就有這麼黑,幾十前年​​,秦良玉的丈夫馬千乘是怎麼死的?就是因為得罪了一個太監,就被冤死在獄中,以秦良玉的本事,以土家族人的團結和護短,也沒能救得了馬千乘的命,導致秦良玉孤兒寡母地苦熬了這麼多年……

    張令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別說了,吾意已決,撤回成都……”

    眾將忍不住一片唉嘆,他們不想听文官們的命令,但對張令老將軍的命令卻不敢違抗,三千川兵鬱悶無比地開始收拾行裝,準備撤離劍門關。

    張令展開一張地圖,在上面比劃了一下,然後吩咐道:“我們的目的是撤回成都,但是從劍門關前往成都的重鎮綿陽已經被賊人攻下,因此我們不能再通過綿陽回去,非得繞道不可。”

    他的手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線道:“咱們從梓橦、三台、中江、金堂這條路回成都去,這樣路上就不會糟到賊軍的攔截。”張令劃出的這條線並不是主官道,而是一條翻山越嶺,險峻難行的道路,一路上都是些小村落和小縣城,外地來的軍隊是很難走這條道的,而他麾下的三千兵全是川兵,倒是不懼。

    張令部收拾好行裝,乘著夜色,悄悄離了劍門關,然後向南方的梓橦趕去,一邊行軍,他一邊派出探子,監視綿陽的賊軍動向,探子很快就傳回消息,說是賊軍大元帥部已經離開了綿陽,向著南邊的成都出了軍。

    張令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微微一緊,他知道八千賊軍並不足以攻下成都,因為成都裡坐鎮著秦良玉將軍,但是賊軍只要出現在成都城下,那些文官們就會瞎緊張一番,然後各種奏章滿天亂飛,不用幾天,皇上的御書桌就會放滿彈劾武官們作戰不力的奏章。而他率領的這三千川兵如果能趕得及回援成都還好,若是趕不及,文官們不知道會有多少廢話要說。

    張令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催促士兵們加緊趕路,盡快趕到梓橦,在那裡稍稍休息一下,再趕向下一站三台。

    然而張令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梓橦城外。正潛伏著一隻人數達五千人的朱軍,領軍正是許人傑、王二、映山紅、曹文詔、曹變蛟等人。

    原來。朱軍攻下綿陽之後,已經到了斷糧的邊緣,而朱軍又不可能和別的流寇一樣,就地搶奪百姓的糧食來用,因此他們已經沒有了向南攻打成都的能力,他們離開綿陽向南出兵,僅僅只是一個假相,出城之後。立即將軍隊分成了兩股,一股人只有三千,擺出向南前進的樣子,張開了斥候圈,封鎖著一切消息,讓官兵的探子摸不清他們實際上有多少人。

    而另一股人則有五千,包括所有的將領。以及三千黑桿兵,兩千陝西兵,他們出了綿陽之後,就向東前進,來到了梓橦城北十幾里的山中,潛伏了下來。

    至於一直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的五千白桿兵。則被朱軍用馬祥麟的生命作威脅,命令他們駐留在綿陽,不准跟過來。白桿兵無奈,只好乖乖留在了綿陽。

    此時朱軍的五千人潛伏在梓橦北面的一條小山溝中,這條山溝由於十分狹窄。溝頂又有大樹遮蓋,陽光照不進來。因此溝底十分陰暗,朱軍又全都扎的是深綠色的帳篷,因此很難被人發現。

    說話,朱軍不是進入成都平原了嗎?此地應該是一馬平川,並無山溝才對……這就得從梓橦這個特殊的地方來說起了,梓橦原名尼陳山,是夏禹治水梳理河道時,陳放泥土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禹在這裡堆了太多的泥,堆來堆去的,便把這裡的地形給堆得比較複雜了。梓橦有七曲山、臥龍山等多個山脈,地形頗為複雜。丘陵和低山佔整個梓橦的百分之九十五面積,壓根就沒有平地,到處都是斜坡,坡度一般在25度到35度之間,可謂是扭曲得不像話。

    在這種地方,朱軍要找一條山溝躲起來,真的是不要太簡單了。

    馬祥麟的手腳上依然戴著鐐銬,他也在朱軍的營地裡,正對著曹文詔怒哼道:“陰險賊人,連行軍用的帳篷也故意用這種讓人看不清的顏色,簡直是卑鄙無恥。”

    這時候的軍隊還沒有“保護色”這個概念,明軍穿的都是鮮豔紅的鴛鴦戰襖,滿清韃子們也是穿著顏色豐富的衣甲,少數民族的土司兵則是穿自己的民族服裝,李自成賊軍更是穿得五花八門……全天下只有朱軍有“保護色”,因此,看在馬祥麟的眼中,這種用“保護色”來隱藏軍隊的做法,非常的卑鄙。

    曹文詔笑道:“一開始,我也覺得朱八哥將軍隊搞得這麼黑漆漆的不太好,穿著鮮明的衣甲有助於提升士氣,但是跟隨他久了我就明白了,與其拿鮮衣怒馬去逞威風提士氣,還不如用這種深沉的顏色來保護自己,只要打了勝仗,士氣自然就高,要是一直打敗仗,就算穿著鮮明的衣甲,士氣也高不起來。你看咱們大明朝的軍隊,個個穿著紅色的鴛鴦戰襖,但打起仗來,敢於奮勇向前的又有幾人?”

    馬祥麟哼了一聲。

    旁邊的許人傑笑道:“前不久,我們的黑桿兵在夜裡與李自成的軍隊打過一場……黑色的槍桿在黑夜之中簡直無跡可尋,李自成被我們打得抱頭鼠竄,連手都還不上,當時若是換成白桿兵,你看如何?”

    馬祥麟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隨後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許人傑的話引起了他的深思,若是白桿兵與黑桿兵在夜里相遇​​,情況會如何?朱軍穿著深紫色的衣服,在夜裡幾乎就相當於黑色,看都看不清楚。而黑杆槍在夜裡更是看不到,相反,白桿兵穿的是鮮豔的土家族民俗服裝,在夜裡也很鮮豔,白杆槍在夜間更是非常明顯的目標,只要有一點點月光,就能讓槍桿散發著月白色的光芒。我在明敵在暗,若是白桿兵與黑桿兵在夜間交手,鹿死誰手幾乎不用想,肯定是黑桿兵。

    馬祥麟額頭見汗。

    曹文詔卻嘆道:“朱八確實是個天才,他腦子裡的許多學問,我是真心佩服的,我常常忍不住會想,若是他得了天下,天下會不會比現在更好?”

    馬祥默然不語,過了許久,他才哼道:“你們就算十分隱蔽地埋伏在這裡也沒用,張令將軍是絕對不會上當的

    曹文詔也不和他爭。只是微笑道:“他會不會來,等一等就知道了……”

    正說到這裡。一名斥候已經湊了過來,大聲道:“報告!各位頭領,北方出現神弩將張令率領的三千川兵,已至三里開外。”若是在平原上,朱軍的斥候可以撒開至十里甚至十五里之遠,敵人一出現在這個範圍內,他們就會飛馬回來報告。但在地形複雜的川中,頂多能監視到五里開外。而且回報信息時無馬可騎,只能靠腿,因此他們在五里外發現敵軍,趕回來報告時,敵軍差不多就在三里距離了。

    “什麼?”許人傑等人還沒反應,馬祥麟先一步驚叫了出來:“這……這不可能……張令大人乃是身經百戰的老將,豈會不知道劍門關的重要?也怎麼可能棄關跑到這裡來?這……這絕對是斥候在胡說八道。”

    曹文詔苦笑了一聲道:“正是因為他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所以他看得比你遠!”語重心長地又補上了一句:“他若不聽令回來,他和他的三千川兵都完了,就算打了勝仗,也活不了……他若回來,就算打了敗仗,也會有人幫著他遮掩。最後肯定沒他的事。”

    馬祥麟瞪大了眼,氣鼓鼓地看著曹文詔:“休得胡說……”

    曹文詔搖了搖頭道:“我是不是胡說,你想清楚了再來和我爭。”

    這時許人傑正在對著旁邊的人下令道:“傳令下去,按我先前計劃的行事……”

    朱軍哄了一聲,便即散去。各自按許人傑預先佈置好的伏擊地點分散開來。曹文詔也提起了自己的丈二點鋼槍,準備出戰。

    馬祥麟眼中閃過一抹惶急。但又不便開口。

    曹文詔便笑道:“想跟去看?那就一起去吧!”

    馬祥麟倒也不矜持,趕緊點了點頭,跟在了曹文詔的後面,別看他手腳上戴著鐐銬,但行走起來卻也不見得慢了,只是跑起來才會有點不方便罷了。

    許久之後,張令部來到了一片複雜的山溝之中,老當益壯的張令抬頭向南方看了看,道:“翻過這一片丘陵,就能到達梓橦城了,到那裡休息一下,接著向南走。”

    旁邊的將官們應了一聲,並無異議。前方雖然是一片地形複雜的山溝,但是川軍的武官們並不在意,因為他們的斥候圈也放得很開,在這川中的險山中看似很容易被伏擊,但有經驗豐富的斥候在前開道,他們不相信會有賊軍能躲過他們的眼睛,伏擊到自己。

    正在這時,前方的斥候​​迴轉了過來,急報導:“將軍,前方的小山丘上發現兩千賊兵,看旗幟是賊軍映山紅部。”

    張令微微一驚:“映山紅部?兩千人?”

    他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朱軍與朝廷畢竟也打了多年的仗了,要說現在朝廷還摸不清楚朱軍中的將領,那是不可能的。張令很清楚映山紅是王二的妻子,算是朱軍中的一名三流將領。她領兩千人的話,差不多倒也合理,而她出現在這裡攔著自己,是個什麼意思?

    張令皺起眉頭問道:“除她之外,還有別的人嗎?”

    斥候報導:“不清楚,因為映山紅的兩千人阻斷了前路,我們無法繞過去,也就搞不清楚她後面還有沒有敵人……”

    張令頓時猶豫起來,所謂“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摸不清楚對方還沒有援軍,就不便與之作戰,若是依得他平時的老成持重,現在就會下令安營扎寨,把一切都摸清楚了再打這一仗。但是他身上還兼負著盡快回援成都的命令,卻不能在這裡與賊軍墨跡,不然不好對上面交待,只好對斥候下令道:“想辦法翻山繞到她背後去,刺探一下她後面還有沒有別的賊軍。”

    這名斥候還沒來得及跑出去,又一名斥候跑了回來,報導:“將軍,映山紅部的兩千賊軍全是陝西兵,他們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我們,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開始向後退縮。”

    張令的一名隨軍參謀聽了這個消息,頓時大喜:“賊軍全是陝西兵?害怕?後退?嗯……我明白了!賊軍應該分兵了,他們這一次攻占綿陽的應該是八千人,肯定是將軍隊分成了四路,其中一路是中軍三千黑桿兵,位置在最中間,從綿陽走到德陽攻向成都。一千陝西兵打先鋒,兩千在左翼,兩千在右翼……我們眼前這一股部隊,肯定是負責右翼的兩千陝西兵……因為他們只有兩千人,因此看到我們就感到害怕。”

    這名參謀分析的倒是很符合戰略常識,賊軍分兵多路並進,同時佔領大片區域,最後在成都城下匯合,然後一舉攻下城都,是很合情合理的。如果順著他的分析來看,這兩千映山紅部,就是專門來攻打梓橦的部隊,只是正好和張令的軍隊碰上了。

    參謀興高采烈地道:“如果是這樣就簡單了,梓橦現在肯定還在朝廷的手中,城中應該有三百守軍,還有許多鄉紳組織的鄉勇,合起來應該不下千人,我軍如果攻擊賊軍,城中的守軍也不是傻瓜,必定出城來兩面夾擊,說不定可以將這兩千賊兵一舉吞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5 12:39
五一六、曹文詔的連環箭


    參謀興高采烈地道:“如果是這樣就簡單了,梓橦現在肯定還在朝廷的手中,城中應該有三百守軍,還有許多鄉紳組織的鄉勇,合起來應該不下千人,我軍如果攻擊賊軍,城中的守軍也不是傻瓜,必定出城來兩面夾擊,說不定可以將這兩千賊兵一舉吞掉。”

    不得不說,他的分析還是合情合理的,不光他這樣想,旁邊數名千戶和百戶,也是一般的想法。賊軍分兵齊頭並進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以賊軍的總兵來說,一個側翼的兵力在兩千人也很合理,加上映山紅在朱軍中的地位並不怎麼高,她帶兩千兵力也合情合理。

    以神弩將張令率領的三千人馬,再配合梓橦裡的守軍和鄉勇,要吃掉這兩千賊軍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張令手下的千戶、百戶們全都臉現興奮之色。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的山溝裡,許人傑、王二、大小曹等人,正隱在山溝中,看著前方充當誘餌的映山紅部。由於映山紅部橫斷在前面的山丘上,擋住了官兵的斥候繼續前進,因此他們率領的三千黑桿兵和三千陝西兵,還沒有被官兵發現,只要官兵敢於向映山紅部出手,一旦戰況膠著起來,他們就可以立即跳出來,打張令一個措手不及。

    王二對映山紅頗有點擔心,他緊緊地抓著鐵棍道:“我那婆娘武藝不怎麼樣,腦子也不太好使,我怕她一會兒失手被殺了,一旦打起來。得盡快衝出去幫她。”

    旁邊的許人傑頓時就笑了:“我說二哥,你不是常說,婆娘沒別的用處,就是幫你打架用的嗎?現在你婆娘出去打架,你又擔心個啥?”

    王二老臉微紅,他當年在和映山紅成親的時候,確實說過類似的話,說女人沒用,不能幫他打架什麼的,看上映山紅也是因為她能打。比別的女人有用。那時他少不更事。對女人還真是這樣看的,但是這許多年過來,他也步入中年了,人生閱歷多了。對某些事情的看法自然也有了變化。被人舊事重提。忍不住尷尬地道:“他娘的,老子還指望她給我生個胖小子繼承我這一身武藝呢……可不是光指望著她幫我打架。”

    他這話一說出口,忍不住就有點鬱悶:“餵。兄弟,你看我家是不是有點問題……我和我家那婆娘成親都快十年了,她肚皮還沒半點動靜,這究竟鬧什麼妖蛾子?”

    許人傑笑道:“誰叫你這麼傻,只娶了一個,我告訴你,男人想要兒子啊,就得多娶幾個,一隻雞不會下蛋,咱還有第二隻雞呢… …你看我,十八歲那年我父親就給我討了一個媳婦,後來陸陸續續又納了七八個妾室,還有薛……咳……我現在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爹了。你聽我的沒錯,回去就再納二十個妾室,每天晚上逮兩個進屋去,保准一年後抱上三兒子。”

    許人傑出生於富商家庭,因此娶妻納妾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但對於王二這種窮人出身的人來說,這輩子能娶上媳婦已經很滿足,雖然他現在已經可以算是大富大貴,卻從來沒想過多納一個妾,此時被許人傑一說,他臉上頓時就紅成了紫色​​,喘著粗氣道:“這……個……萬萬不可……”

    看到王二面紅心跳一副尷尬的樣子,許人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就喜歡欺負王二這種老實人,看老實人臉紅尷尬之色,特別的有意思。於是他又低聲道:“我說二哥,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和映山紅生兒子的話,搞不好生出來的是一隻猩猩,但納個美貌小妾來生,說不定生出個兒子貌如潘安,為了自己兒子的相貌,你可真得好好考慮一下。”

    王二憨道:“可是猩猩才能打架啊,我要生個書生樣子的兒子出來,看我不一把捏死他。”

    許人傑:“……”

    他們一邊說著些無聊的話,一邊密切注視著戰場上的形式,只等著出手的機會,然而等了許久,始終沒有見到官兵衝上來。

    王二忍不住奇道:“怪了!官兵怎麼還不進攻?”

    許人傑也奇道:“是啊!他們明明被我們封了斥候,探查不到這邊的伏兵,按理說看到前方兩千賊兵,他們應該主動出手吃掉才對……張令不是急著要趕回成都嗎?沒理由這麼墨跡。”

    這時候,一直被曹文詔帶在身後的馬祥麟冷哼道:“你們把神弩將張令想得也太簡單了,川中第二名將,豈會上這麼簡單的當……”

    這時候,官兵陣中又是另一番情形,一大群千戶、百戶們,都蠢蠢欲動,想要衝上去痛打映山紅部,他們相信,只要他們與賊兵打起來,賊軍另一邊的梓橦守軍和鄉勇就會主動前來配合。

    官兵都有一個習氣,若是友軍佔了優勢,他們就會趕緊衝上去想分一點功勞,或是友軍佔了劣勢,則往往會畏懼不前。

    他們相信三千川兵打兩千賊兵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肯定是優勢,既然肯定是優勢,梓橦守軍和鄉勇就沒有不來的道理。

    聽到手下們都嚷嚷著要上,張令卻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六十九歲高齡的老將,一生征戰何止百戰?更何況不久之前,他還與奢崇明的十萬叛軍打過交道,張令的作戰經驗無比的豐富,他不會輕易地打情報不充足的仗。剛才那個參謀分析的雖然井井有條,看起來很像那麼一回事,但是張令很清楚,“分析出來的東西”和“偵察出來的東西”不可等同視之,如果他有確切的情報證明賊軍分兵,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下令吃掉映山紅部的兩千人,但他現在什麼情報也沒有,甚至連這兩千敵軍後面有沒有伏兵都搞不清楚。

    在這種情況下還敢向前衝的,不是菜鳥。就是新手,但絕不會是他張令!

    張令壓下了諸將的聲音,沉著臉道:“不得進攻,把軍隊調到旁邊那個小山丘上,做好據守山丘的準備……斥候再去探來,無論如何也要摸清楚這兩千賊人的背後那幾條山溝……”

    “這還有啥好探的……”有一名年輕的百戶小將嘀咕了一句,不過他旁邊馬上就有另一名千戶走過來,伸手給了他的腦袋一下,頭盔拍歪到了一邊,喝道:“張令將軍的命令肯定錯不了。給我乖乖聽令。”

    “是!”

    官兵不但沒有向著映山紅衝過去。反而開始向旁邊的一個易守難攻的小山丘上竄去,這一下還真是出乎了許人傑的意外,他不由得楞了楞,驚叫了起來:“我操!我們的計策被識破了?”

    曹文詔搖了搖頭:“不。沒有被識破!若是張令真的發現我們一共有八千人。他早就下令撤退了。以川兵的山地行軍能力,我們連追都別想追上……他現在只是下令軍隊移上那個小山丘,說明他也拿不准我們這邊究竟有沒有伏兵……這是屬於老成持重之策。先佔據著易守難攻的山丘,再來偵察我們的情況… …如果我所料不差,對方的斥候馬上就會從兩邊的險山上翻過來……”

    聽了曹文詔的話,許人杰和王二向左右兩邊細看,果然,川兵的斥候在樹林中一晃,顯然是想從兩翼翻山繞過前面的映山紅,刺探映山紅背後的山溝,一旦被這幾個斥候翻山了山頂,居高臨下向後面一看,就必定能知道朱軍的佈置。

    許人傑楞了楞,不由得嘆道:“大草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對官兵的判斷真是太準了,這一點我真是有所不如。”許人傑知道自己的問題,他擅長制定一些奇謀怪策,但若堂堂正正拉開了軍隊打仗,他比起曹文詔、張令這些沙場百戰的老將,確實還欠缺了一些經驗。就拿這次來說,他的計策被張令識破,不,或者說還沒有被識破,但碰上老成持重的張令,奇策無效,他對官兵下一步行動的掌控力,就不如曹文詔這種正規渠道出來的將領那麼好了。

    許人傑是一個很虛心的人,他當年能虛心跟著朱元璋學習,現在也能跟著曹文詔學習,趕緊問道:“要不要派斥候去攔截對方的斥候,將他們襲殺……”

    曹文詔搖了搖頭道:“不可……若是殺了這幾個斥候,不讓他們翻山,豈不是告訴張令我們這邊有鬼!張令只怕立即就會放棄那個山丘,率軍撤向深山之中,然後他就會變成我們糧道上的一根刺……隨時可能從深山里竄出來截我們的糧,負責押糧的白玉柱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情況會變得非常棘手。”

    許人傑摳了摳腦袋:“那要怎麼辦?”

    曹文詔的臉上蒙著布,看不到他的臉色,但眼中卻射出了一抹精光:“像張令這種老將,我們是很難騙過他的眼睛的,但好在他不是神仙,不可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一切,我們騙不過他,卻可以騙過他手下的幾個斥候……”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然後道:“王二頭領,麻煩你趕緊脫了身上的紫袍,帶一千人,都脫了身上的紫袍,讓士兵們用最快的速度換上平時穿的普通衣衫,兵器也亂拿著,不要弄得很整齊,然後向南行一里,從那裡慢吞吞地摸過來……擺出一幅要進攻映山紅部的樣子。”

    王二腦子比較笨,完全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憨厚地問道:“這是要做啥?我為啥要做出一幅攻擊自己人的樣子?”

    曹文詔道:“沒時間解釋了,你快去!”其實以曹文​​詔在朱軍中的地位,是沒有資格給王二下命令的,就連許人傑要給王二下命令也得用個請字,好在王二這人並無爭權奪利之心,也沒有那種斤斤計較的脾氣,他知道自己笨,在這種軍略大事上,很願意聽取同伴的意見,曹文詔這樣說,他也就听了,一點都不拿架子。趕緊帶了一千人,脫下身上的紫袍,穿上普通的麻衣,然後拿著亂七八糟的兵器向南走去。

    曹文詔又對許人傑道:“大元帥頭領,請下令讓黑桿兵和余下的陝西兵利用保護色。盡量地隱蔽起來,不必保持陣形,縮進樹底或者草叢中都可以。”

    許人傑也奇道:“就算都縮進草里,整整四千人想要完全躲過斥候的眼光是不可能的。”

    曹文詔點了點頭道:“碰碰運氣吧,看斥候能否被王二兄弟率領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就忽略了對山溝下面的偵察。”

    朱軍這邊在匆匆調動,張令派出來的斥候則在艱難地翻山……由於映山紅部兩千人扼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山丘,這山丘兩邊都是險峻的山崖,因此斥候們翻越這山崖著實費了一番力氣,等他們翻上崖頂時。朱軍已民經按曹文詔的吩咐重新佈置了一番。

    幾名斥候剛上崖頂。就看到在山崖另一邊的遠處,有一隻人數在千人左右,亂七八糟的軍隊,正向著賊軍映山紅部摸去。這只軍隊的動作很慢。看起來頗有些遲疑。似乎並不太想攻擊映山紅部……

    一名斥候立即大叫道:“那應該是梓橦的鄉勇軍!”

    另一名斥候也叫道:“嗯,很像……鄉勇軍差不多就是這樣,一幅畏首畏尾。不敢前進的樣子,他們是在等我們官兵先和映山紅部打起來,佔了優勢,他們才衝上來撿便宜。”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只軍隊其實是王二率領的陝西兵。

    由於發現了這只鄉勇軍,幾名斥候的注意力毫無例外地都轉了過去,就在他們腳下的山溝中,黑桿兵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縮在山石和樹林之中,盡量將自己藏好……其實這樣的躲藏並不嚴謹,若是這幾名斥候沒有將注意投注在遠處的“鄉勇軍”身上,早就發現了崖底的異常。

    “多虧了是在山林裡作戰。”許人傑看著頭頂山崖上的幾名斥候居然沒發現他,不由得鬆了口氣,壓低聲對旁邊的曹文詔道:“要是在平地,咱們早就被發現了。”

    曹文詔也低聲道:“若是在平地,朱軍也不會顧慮川兵,根本不必用計策,直接正面作戰即可。”

    兩人只說了這幾句話的功夫,山崖上的一名斥候便道:“我先回去通報張令將軍,你們在這裡繼續監視著……”

    另外幾名斥候點頭道:“好!”

    一名斥候離了斥候小隊,向來路奔去。他剛剛走遠,曹文詔便從藏身之處滾了出來,雙手一撈,一柄大弓出現在他的手中。

    崖頂上的幾名斥候看到山崖底突然冒出個人來,正想看個清楚,突然聽到“嗡嗡嗡”幾聲振鳴,曹文詔連珠箭已發……好個曹文詔,張弓搭箭,只在一瞬之間,連珠箭發,猶如流星趕月,一箭咬著一箭,便似同時射出來一般。

    那幾名斥候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喉頭一痛,似有利器穿喉而入……想吼已經吼不出聲,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來。他們心中驚駭,完全沒想到賊軍中居然有如此神箭手!這幾箭的威力與速度,簡直可比神弩將張令……哦,不!似乎比神弩將張令還要更勝一籌!賊軍中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人才了?

    “嘩!”朱軍的士兵們也忍不住驚呼出聲,他們雖然已經見識過曹文詔生擒馬祥麟的武勇,但還不知道他連箭術也如此厲害,這幾箭從開弓到放箭,只是一瞬之間,快如電光火石,箭箭取人咽喉,簡直無一虛發,這簡直也太逆天了。

    幾名小頭領心頭一國咚咚鼓響:“天啊,大草頭領是什麼來頭?這也太厲害了點。”

    他這一輪神射,連馬祥麟也忍不住聳然動容,馬祥麟雖然為人衝動易怒,容易中人挑撥,但他的見識是不淺的,他於十七年前就已經參加過渾河之戰,走南闖北,人生閱歷可不少。他知道草根裡有些人才,舞槍弄棒,武藝高強……

    但箭術就不同了,箭術並不是武林人士喜歡練的東西,而是武林士家從小教育後代時才會讓他們操練,衝鋒陷陣的武將才喜歡運用。因為江湖不同於戰場,江湖上你有一槍一劍一刀,只需武藝高強,便可以橫行無忌,但箭術在江湖上根本沒有啥用處,使用箭術傷人,反倒會被江湖人士看不起。因此,草根中武藝高強之輩往往在箭術上是一個短板。

    例如王二,此人也算是一條好漢,他的武勇在馬祥麟看來也是很了不起的,但王二的箭術實在不算很厲害,頂多也就是獵人中的好手的水平。再例如李自成麾下的劉宗敏、張獻忠麾下的李定國等人,都是武藝高強,但箭術短板之人,這幾乎是出自於草根的英雄們共同的特點!像《水滸傳》中小李廣花榮那種人物,也就是評書話本里才有的。

    他忍不住在旁邊用低沉的聲音道:“這等箭術……你出自官兵,而且還是官兵中的大將?你為何蒙面?究竟是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8-6 09:25
五一七、張令進攻
  

    馬祥麟忍不住問道:“這等箭術……你出自官兵,而且還是官兵中的大將?你為何蒙面?究竟是誰?”

    曹文詔當然不會告訴他,雖然兩人曾經在渾河之戰見過,彼此互相欣賞,但也說不上交情深厚的朋友,曹文詔不可能冒著暴露身份,害死曹家滿門的風險來裝逼露臉。

    更何況,渾河之戰的誓師大會上,三個意氣風發,志同道合的將軍坐在一起喝酒,誓殺韃虜,結果卻是戚金戰死,馬祥麟失了一目,而曹文詔卻因為漢軍大官兒們帶頭退縮,他被迫跟著漢軍退走,沒能在渾河之戰上發揮作用,此事深以為憾,曹文詔在面對馬祥麟的時候,心中一抹愧疚之情,使得他沒臉自承身份。

    他只能淡淡地道:“我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人。”

    聽他語氣沉重,馬祥麟心中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覺,似乎他們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是無論馬祥麟怎麼想,也不會想到十七前遼東渾河大戰誓師大會上的一個酒友。

    他的臉色數變,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只好拋開那些舊事,來考慮當前的事,不考慮也就罷了,仔細一想,馬祥麟忍不住驚道:“你射殺那幾名斥候,只放了一個斥候回去報信……是要……暗算張令?”

    曹文詔點了點頭:“張令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將,但他沒有千里眼,順風耳,他也需要通過斥候才能掌握戰場上的情況,當斥候提供的情報出了錯的時候。就算他老成持重,也一樣會陰溝裡翻船。所以,我們只需要瞞過他的斥候,就可以將他引入甕中……”

    張令將三千川兵遷移到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小山丘上,一邊遷移,一邊密切地註視著映山紅部的動靜,六十九歲高齡可不是白活的,他從來不會輕易看輕對手。在軍情不明的情況下,張令未慮勝,先慮敗。絕不可能主動去進攻。

    他非常懷疑這兩千賊兵只是一個誘餌。在這兩千人後面的山溝裡有可能埋伏著一隻大軍,說不定攻打綿陽的八千賊軍全在這裡。

    但這件事他也不敢肯定,因為據他先前得到的情報,賊軍攻下綿陽之後有向成都進攻的打算。他很難相信賊軍擁有那麼高的政治智慧。用佯攻成都的方式。逼使成都的文官們發出錯誤的命令。再在半路上攔截自己……如果賊人真的可以做到這樣的算計,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一點。張令並不認為賊軍能想到這樣的計策,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等著斥候發回來的消息。

    許久之後。一名斥候興奮地跑了回來,拜倒在張令的面前:“將軍,小人已經探查清楚了,山那邊南方遠處,有一支一千人左右的軍隊,正在向著賊人緩緩地逼近過來,他們穿著很混亂,武器也不統一,行動的速度非常緩慢……”

    “混亂的千人軍隊?”一名隨軍參謀頓時大喜:“是梓橦的鄉勇軍來了,肯定是。”

    其實不用這名參謀說,軍中的將領們臉上都露出了同樣的表情。因為他們都知道,朱軍的士兵一向都穿紫色的​​軍服,武器裝備也極為統一,甚至比官兵還要像官兵。那麼這一隻混亂的千人軍隊肯定不會是朱軍的士兵,唯一可能的就是鄉勇了。

    參謀大喜道:“將軍,還等什麼?既然賊軍的屁股後面有鄉勇軍過來,就說明賊軍後面並無伏兵。這些鄉勇走得慢吞吞的,就是不想打頭陣,想等我們佔了上風,他們再湊上來撈點好處……我們應該趁著這個時候,猛攻賊軍,另一邊的鄉勇軍自然會上來兩面夾攻,賊軍一舉可破。”

    另有好幾名小將也一起嚷嚷道:“正是……將軍,咱們上吧。”

    眾人一陣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張令卻皺著眉頭對斥候道:“你可看清楚了?”

    那斥候其實看得未必有多清楚,但人類這種生物,在這種時候往往不能冷靜地處理事情,這斥候也不例外,他道:“我看得很清楚。”

    張令皺眉深思。

    那斥候又道:“我回來的時候,我那一組人都留在山崖頂上繼續監視著山那邊的情況,現在他們都還沒返轉,說明他們也沒有發現什麼新的情況。”

    他當然不知道,就在他轉身離開之後沒一小會兒,那一隻斥候小隊已經全軍覆沒,死在了曹文詔的穿喉箭下。但他說的這句話卻終於使得張令下定了決心,張令知道斥候有可能報告回來不盡不實的消息,但一隻斥候小隊還留在山崖上偵察,他們既然沒有報回新的消息,那就說明事情並沒有變化。

    張令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將手向前一揮,果斷地道:“全軍攻向映山紅部,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她,趕回成都。”

    三千川兵離開了小山丘,向著映山紅所在的山丘攻去,這座山丘的坡度並不算很陡,大約也就是二十度到三十度之間,從山下向上走略有一點吃力,但在強悍的川兵面前,這一點坡度就像沒有坡度一般。

    看著攻上山的川兵,映山紅部明顯有些畏縮,稀稀拉拉的箭矢從山丘頂上傾洩下來,但飛至半空,便被山坡上橫七豎八凌亂的樹木給擋下來了,只有極少數的箭矢可以落到川兵的陣中,但這些箭矢也被川兵們用盾牌接過,幾乎沒有造成什麼傷害,連士氣都沒有辦法動搖一丁點兒。

    川兵們哈哈大笑,一些靈敏的川兵攀上了樹頂,從樹頂向山丘頂上看,只見映山紅部明顯想要撤退了,他們的軍隊兩翼都有些許的崩潰,一些賊軍不聽小隊長的吩咐,正在向著兩邊的山溝裡逃竄。一名賊軍的小隊長提著僕刀,追砍那幾名逃兵……

    川兵們的心中正加篤定,很明顯,賊軍在人數比已方少,並且不擅長山地戰的情況下,還沒打開就露了怯。

    幾名官兵中的小將忍不住大笑道:“我們聽說朱八的軍隊比李自成和張獻忠強得多,沒想到……也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哈哈哈哈。”

    很快,沖在最前沿的川兵已經與映山紅部打了起來。傾斜的山坡上。朱軍士兵與川兵戰成一團,就和川中山地裡所有的戰役一樣,這裡的戰鬥也是結不起陣勢來的,戰鬥剛剛開始。兩軍那凹凸不平的軍陣前沿。就猶如犬牙一般交錯在一起。並且攪成了一團……只能通過雙方的軍服來區分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川軍的將領們心頭大定,他們有三千人,賊軍只有兩千人。而且他們是土生土長的川兵,在山地裡作戰可以說是天下無雙,根本就不但心自己會吃不下這兩千賊軍。

    不少將領帶著自己的家丁兵豬突猛進,只想爭功。

    然而站在陣後押陣的神弩將張令,卻看出了一點不對勁來……這兩千朱軍,怎麼好似也很擅長山地戰?不對啊……他們在傾斜的山丘上落腳時,腳下不見半分虛浮。亂石、雜草,似乎對他們的跳躍和翻騰沒有半分影響,每一個士兵都顯得胸有成竹。

    “不對……這不是陝西兵!”張令心中微驚。

    張令沒有看錯,這還真不是陝西兵,這兩千人其實是拿著普通武器的黑桿兵。他們沒有拿招牌式的黑杆槍,只是拿著普通的長矛、大刀、盾牌等物,但是他們就算用著普通的兵器,山地戰的戰鬥力也不在川兵之下。只是兩千人對上三千人略有些吃力罷了,因此他們的陣地正在緩緩地縮小,聚到山頂形成一個緊密的大圓環。

    張令心中蕩漾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彷彿有什麼危險在前方等著他,他差一點便要下令撤軍了,但是他也知道,當兩隻軍隊像犬牙交錯般地鬥在一起時,他如果下令撤軍,會影響全軍的士兵,說不定就會導致士兵大崩,軍陣全潰,明明可以打贏的仗也會變成打輸。在這種情況還能完完整整撤走的軍隊,必須經過多年訓練,要有非常強的紀律性,還要有堅韌的士氣,士兵必須充分地信件自己的將軍,才會好好地合配合,他這三千川兵是做不到的。

    正在張令猶豫未決的時候,賊軍的背後傳來一陣大嘩,似乎是賊軍的後面有什麼人和他​​們打打起來了。張令精神一振,他想起了剛才斥候報告過的一千鄉勇。

    很明顯,賊軍背後的喧嘩是鄉勇軍衝上來了,他們從賊軍的背後攻上來,正好與已軍形成了兩面夾擊。

    張令心中一陣大喜,雖然面前這兩千賊軍厲害得讓他感覺到有點迷茫,但這些迷茫現在都不是問題了,只要能抓住這個機會,與鄉勇軍兩面包夾,就算這兩千人擁有與川兵不相上下的山地戰能力,也只有覆滅一途。

    張令的大手向旁邊一伸,大聲道:“拿我的大弓來!”

    家丁兵躬身遞過來一把二石的大弓,還有一筒狼毫鐵箭。張令抄弓在手,帶著自己的兩百家丁兵,也壓上了戰場。

    中國歷史上,每一位有特色的武將,往往都會訓練出一隻擁有特色的家丁兵。例如戚繼光搞出來的戚家軍,運用非常獨特的鴛鴦陣。岳飛的背嵬軍,則是著名的騎兵。而張令也是一個很有特色的武將,作為川中名將,他不善騎馬作戰,也不善指揮大軍陣,但他擁有一手極為漂亮的弓術,他的家丁兵也承襲了主將的喜好,全都是用弓的好手。

    這兩百人向戰場上壓過來,最初是沒有人理會的,因為這裡樹林密布,弓箭的威力根本無法發揮。

    但是這些縱橫交錯的樹木,卻彷彿對張令沒有任何影響,他隨意地拉開了弓,瞄準了一名正在與川兵苦戰的朱軍小隊長,這名小隊長非常勇猛,帶著他的百人小隊在戰場上縱橫來去,已經砍殺了好幾名川兵。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小隊長抬起頭來。隨意地向著張令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並沒有把張令放在心中,因為張令和他的家丁兵距離他還非常的遠,遠在一箭之外,普通的弓箭是射不了這麼遠的,更不要說兩人之間還有許多樹木,甚至有兩軍的士兵在交戰……若是這樣也能射過箭來,那就真的見鬼了。

    可惜……他真的見鬼了!

    張令的右手一鬆,弓弦震鳴,一支勁箭脫弦而出。

    這支勁箭便似長了眼睛一般。從一顆大樹的樹幹邊擦過。又從一顆大樹的樹梢上穿過,再鑽出一片樹葉,甚至將那片樹葉帶到了箭上,劃過長長的空間。甚至從兩名正在交戰的士兵中間嗖地一下穿過。那兩名士兵連反應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支箭便如此穿過複雜的樹林。再穿過了兩軍交戰的戰場,璞地一聲,射在了朱軍小隊長的肩頭……一股鮮血飆出。那名小隊長心頭大駭。這箭飛了這麼遠,居然還有如此勁道?普通的箭射到身上不過是一個血洞罷了,拔箭還可再戰。但這一箭卻挾著巨大的力量,光是那股衝擊力,便將這名小隊長擊得半身酸麻,滾倒在地。

    原來,二石大弓射出來的勁箭挾著兩百多斤的力量,凡人的身軀如何承受得起?小隊長滾了兩滾,旁邊的官兵亂刀砍下來,辛虧他手下的士兵拼死相救,才將他拖到安全的地方。

    小隊長心頭大急,趕緊吼道:“別管我,趕緊去個人,提醒映山紅頭領,小心這傢伙的冷箭……”

    這時不光張令在射箭,他麾下的兩百家丁兵也都拉開了大弓,這兩百名家丁兵居然全都是神箭手,雖然他們不像張令那麼變態,能拉開二石的大弓,但也能拉開一石弓。此時,明軍、朱軍、甚至清兵中的普通弓兵,通常都只能拉開七鬥弓,能拉開一石弓的人寥寥無幾,沒想到這兩百人全都可以拉開一石弓,當真有點變。

    當初張令選擇這兩百人成為他的親兵,便是專門從軍中挑出來的善射之士,加入他的家丁兵之後又日夜苦練箭術,這兩百人一旦上了戰場,便似一個可以隨時飛出尖刺的大刺猬,他們向前壓迫,箭矢不斷地從他們中間飛出,每一箭都是如此的精準,不少朱軍士兵中箭,好在這年代的弓箭威力實在不咋樣,雖然不少人被射中,但都只是受傷,性命無礙,最大的麻煩是士兵們的士氣受到了重挫。

    面對這種在一箭之遙就可以把你打傷的對手,不論是躲在樹後還是躲在石頭後,只要稍稍探頭就會挨箭,關鍵的是,這些弓箭手還不會靠近過來,前面有川兵的士兵與朱軍糾纏,朱軍士兵往往正在與一個川兵死鬥,突然就飛來一隻冷箭插在手臂上……朱軍士兵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打這一仗,有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還好這些神箭手只有兩百,要是來個兩千,這仗也不用打了。

    看到朱軍最前沿的士兵隱隱有崩潰的跡象,張令心中大定,而這時,朱軍背後的喧嘩聲也越來越響了,顯然是那隻從後面殺過來的鄉勇也占到了大便宜,說不定官兵和鄉勇馬上就可以將朱軍打穿,兩軍形成匯合之勢。

    張令的心中鬆了口氣,面前的賊軍總是給他一種古怪之極的感覺,現在終於要和鄉勇軍匯合,一旦鄉勇軍從另一邊殺穿過來,官兵與鄉勇的士氣就會更加高漲,賊軍必定陷入末日般的恐慌,這一戰便可以完美地落下帷幕了。

    張令拉開了大弓,瞄準了一個長得頗像黑猩猩的女人,他只看了一眼,就將這個女人與情報結合在了一起,幾乎不用想就知道,這個人是朱軍中的頭領映山紅。她正揮開鐵棍,打得一個川軍的百戶滿地打滾。

    有這般武藝加上這般長相的女人,全天下真心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射倒她,朱軍的士氣將會崩潰得更快。”神弩將張令彎弓搭箭,瞄準了映山紅……對於這種體格強悍的怪力女人,他不打算射肩、胸、腹一類的地方,因為對方強悍的體格,箭矢射入這些肉厚的地方根本就沒用,而且對方好歹也是將領,在肩、胸、腹一類的位置,衣下肯定覆蓋著軟甲,箭矢就算能洞穿軟甲,也別想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頂多就是劃破一點油皮。

    因此他將箭矢瞄準了映山紅的咽喉,只有射那裡,才有一擊斃命的把握。

    但要射中這隻母猩猩的咽喉也是非常困難的,這女人正在與人爭鬥,因此上竄下跳,沒有一刻停下來,她使用的應該是陝西紅拳中的棍術,輕靈縱躍,變幻多端,就算以張令的本事,要想猜估出她的下一個動作,並且用箭矢射中她的咽喉,也沒有那麼容易。

    再加上機會只有一次,暗箭一旦沒有中,對方肯定會縮回家丁兵的盾牌之後,不再給他第二次放暗箭的機會,張令不敢輕率地射出這一箭。

    這時候,賊軍後陣猛地一陣怪吼,鄉勇軍終於殺穿過來了,為首一名鐵塔般的大漢,手上拿著一把鋤頭,出現在了映山紅的背後。張令心中一喜:“鄉勇中居然也有此等鐵漢?快去攻擊映山紅,只要將她牽制住,我的這一箭就能必中……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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