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日本客商
在對待外資的態度上,華聯一直是保持著謹慎冷淡的態度,既不諂媚,也不排斥。除了和英、法兩個有著一定的貿易往來,對於其他列強,都明顯表現出了很強烈的戒心以及防備。
尤其是在針對日本客商上麵,許多一級商業區域,根本就不允許他們入內。這些人之中,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是披著外商名號的間諜,而古文會也懶得去一一甄別。
凡是對日本人有好處的事情,華聯都要盡力阻止,這是基本的準繩,也是整個華聯工商業界的潛規則。對於這點,許多開始慢慢融入華聯商界的商人都心知肚明。
對於這樣的敵視,日本大藏省也的確是有所察覺,所以才會派出了一個小規模的使節團,前來參加茶話會,觀察和試探是他們的主要任務之一。
當然,對外仍舊宣稱是民間性質的客商來訪,畢竟華聯現在的政治地位,還沒有被世界所公認。就連關係比較密切的英法兩國,也隻是默認,而非公開承認華聯為中國的合法政府機構。
長遠來說,這很不利,但就以實際需要而言,這對於華聯而言未必就不是好事。沒有大義所賦予的名望和權力,同樣意味著自己不必付出相應的犧牲。至少在麵對列強入侵與外交糾紛的時候,不必承擔責任。
這一點很關鍵,在戰爭中成長當然是件好事,但也很可能因此而被大量消耗實力,然後為他人做嫁衣。
曆史上帝辛就是這樣的悲劇,年少英武,發起對東夷用兵,打退了東夷向中原擴張,把商朝勢力擴展到江淮一帶。但卻被西周起兵叛亂,結果是被人趁虛而入,上演了蛇吞象的戲碼。
茶話會的組織形式,非常輕鬆,並沒有在禮儀上做出嚴格規定。不過著裝卻有著暗暗的界定,陳澤一身華服,和劉浩然身上的玄端大同小異。
麵上也是寬和的微笑,端坐在主座上,發起了本次茶話會的主要議題:“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參與此次茶話會,我先行在此謝過。”
文質彬彬,溫和有禮,陳澤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眾人的目光,他是人群中的焦點。天宇集團才是整個華聯最為強勢的經濟組織,再加上陳澤本人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可以說無人能出其右。
這樣一個備受世人矚目的俊傑之士,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經過詳細的探討後,我與軍方達成了協議,柳州重工集團旗下的鋼鐵實業公司,其管理權將交付與興華社,從現在起即時生效。”說完,表情複雜的看著坐在次座上麵帶欣喜的劉浩然。
比起以前單純的好友關係,兩人如今已經複雜了不少,這其中涉及到了繁瑣的利益糾葛,以及在政治上的分歧。民業黨與民信黨的大選之爭,在華聯的議會上已經不是什麼秘聞。
不過在私底下,兩人依舊還是過去一起並肩奮鬥過的摯友,這點不會有絲毫改變。
在熱烈的掌聲中,背負著眾人的讚歎以及嫉妒,劉浩然麵色自如的立起身來,舉止禮儀都很得體。哪怕是意氣風發,也並不讓人覺得那是囂張跋扈,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
致詞也是早就背熟的,就在一周以前,柳州重工業區這塊美味可口的蛋糕,就被內部瓜分掉了八成。剩下的零碎,才是用來在茶話會裏吸引中小資本團體的魚餌。
就算是兩成的份額,其實也不少了,這些人並非古文會的核心成員,鍾泱當然不可能以低廉的價格給與幫助。購買技術、培養工人、生產設備、研究工藝,這些都需要海量的資金,沒有一定的資本,連參與其中的資格都沒有。
會上的氣氛也還熱烈,大家聽聞到整個計劃的一些細節,也都紛紛思索著這其中的利潤所在。建設一個綜合性的大型工業區,如此驚人的規模,即便隻是在裏麵喝口湯,也很賺了。
“陳先生,不知道這個發展計劃是否允許外商入股?”操著一口流利的粵語,一名不請自來的日本“客商”亮聲問道,身穿筆挺的西服,相貌和氣,倒也不討人厭。
“原則上,這是華聯工業部的大型綜合投資計劃,我僅僅是其中的參與者之一,無法代表政府職能部門回答你的這個問題。不過我相信這是一塊自由經濟的樂土,原則上我們不反對任何外商前來投資。”
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陳澤麵色如常,日本人的打算,他根本不必理會。柳州重工業區的建設對於整個華聯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一項戰略計劃,根本不可能讓列強掌控主導權。即便是想要參與,估計也是困難重重。
見日本客商還想說些什麼,如今升任商務署副署長的李全旺,起身搶問:“你好,這位尊貴的客商,如果想要參加任何華聯治下的工商業領域投資,都必須先去商務署報備。在那裏,我們會為您提供專業的谘詢工作,竭盡所能解決您的疑難。”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卻又恭謙有禮,雖然看似實在示弱,但這其中的堅決與冷意,足以讓這名提問的日本客商懂得取舍。胡攪蠻纏沒有任何意義,他也不繼續追問,而是見好就收。
另外一些外地商人,也大多是來觀望,混個臉熟,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場合找麻煩。
商場如戰場,是爾虞我詐不錯,但說到實質,還是實力、人脈、利益的取舍。單靠謊言、欺騙和壓榨,是無法長遠經營的。唯有製度化的管理,均衡的利益分配,以及正確的道路選擇,才是任何組織機構的大戰略計劃。
現在的華聯,因為政治宣傳上的因素,在其他地區的中下層百姓心目中並沒有多少名望與吸引力。但在商人心目中卻不一樣,這些消息靈敏的經濟職業者,最擅長的就是交流和溝通,獲取別人難以得到的訊息。
更重要的是,比起毫無餘力的貧苦百姓,商人天然的就具有流動性,用腳投票。
繁華興盛的經濟情況,必然吸引一大批的商人前來投資。對於他們而言,輕鬆自由的華聯,是一個安家置業的好地方。比起在各地受到軍閥和土匪的盤剝,兩廣一帶至少還有著適合民族資本成長的肥沃土壤。
在主要的議題結束之後,日本客商的小插曲並沒有為茶話會帶來任何不好的影響。一些熱忱的商人,已經開始和劉浩然接洽,商議著關於鋼鐵領域的投資事項。
各自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在自己歸屬的交際圈裏和熟知的人談笑風生,卻也有趣。偶爾有年輕的侍者從旁經過,還見有人點著茶水和糕點。
另外一邊,提前離場的日本客商並沒有引起別人注意現在可沒人想要關注他們,都忙著商議自己在未來的重工業領域能占到多少份額呢。
“池田君,為何不留下來繼續觀望?”一名隨隊的日本人擰著眉頭,臉色有些難看,定然是為了剛才茶話會上的事情。
“高橋君,留下來繼續問什麼呢?對方的態度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這人就是剛才在茶話會上發問的年輕日本客商,他的身份其實是日本在華中地區的特務機關長,池田廣耀。
而站在他身側的,則是日本大藏省外派出來的官員,這次頂著客商的身份,就是為了來華聯這裏獲取一些資料。從崛起到如今雄踞東南,虎視中原,華聯都給與世界太多的震驚。
而且與其他的政權勢力不同,這個地方並非是任何列強扶植起來的代理人,雖說背後有著英國人的影子,但日本卻從這裏看到了自己過去的樣子。奮發激昂,振興實業,發展教育,即便還很弱,但後勁十足,有著很大的發展潛力。
“池田,你要明白,我們這次的任務不容有失,以你現在的輕忽態度,這絕不合適”直呼其姓,語氣嚴厲的指責著軍部出身的池田廣耀,高橋和也說話很不客氣,兩人因為各自分屬不同派係,關係一直不好。
“那是你的任務,不是我的我隻對華聯是否與高雄的叛亂事件有關感興趣,至於開展商貿活動,那是你的責任”
池田廣耀不屑的冷笑,他原本是一個性格冷靜而沉凝的人,並不像高橋和也那樣張揚跋扈。或者在中國的其他地方見多了阿諛奉承,根本不懂得審視時務。
作為受過專業訓練的間諜,僅僅是在廣州城中的所見所感,就讓他心神大震。這個地方不同於中國的其他任何地方。或尋單論資本,此時的廣州還比不了上海,但這裏的工商業發展,幾乎就是另一個日本。
池田廣耀所關注的,是一些華聯內部的工業產能情況,看著在寬敞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各種汽車,他的內心就如同被巨錘擊中一樣,感到了氣悶和壓抑。
軍備界通常有一種換算方法,通常每350輛汽車生產能力可以轉換為一架作戰飛機的產能,而每45輛汽車生產能力可以轉換為一輛裝甲車的產能。
軍艦的產能也可參考其商船生產能力,換句話來說:現在的華聯,擁有著發動戰爭的潛力
即便目前還沒有具備挑戰日本在東亞地區霸權的可能性,但五年以後呢?十年以後呢?一個完成工業化建設的強盛中國,將是士日本永遠不可企及的存在,半個世紀以來的維新改革,很可能將變得毫無意義。
這是池田廣耀絕對無法接受的,和性情無關,作為一個日本軍人,他的愛國方式,就是讓中國陷於貧窮、麻木和分裂。
從各方麵調查得來的綜合資料顯示,池田對華聯的工業能力有著客觀的認識。現在的華聯,其中以天宇集團、興華社和青竹化工三家企業實力最為雄厚,涵蓋著整個華聯的政治、經濟、科技領域。
能夠自己生產任何一種工業發展所必須的產品,比如汽車、燃油、製造汽車的機器,各種車床。因為時間還短,有著許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是**而完整的工業生產體係已經建立完成。
這是在中國其他地方所很難見到的,即便是過去的洋務運動,也沒有達到如今陳澤這些人所取得的成就。軍艦、坦克、飛機、槍炮、彈藥,任何一項關乎到國家民族戰略的關鍵性產品領域,華聯都取得了讓人讚歎的成就。
尤其是最近幾年,興華社全力生產軍艦,再加上來自英國交付的訂單,華聯已經在事實上擁有了一支頗具戰鬥力的海上艦隊。作為進攻力量,這自然不行,但用於防守,還是很不錯的。
穀口尚真所帶領的西海艦隊,很快就平定了發生在高雄的叛亂事件,從叛軍手中收繳上來的武器,讓軍部的視線轉移到了華聯身上。
清一色的德式裝備,雖然和華聯對國內軍閥出口的英製武器有著明顯不同,但一些證據表明華聯與德**方也有著很曖昧的聯係。這自然讓日本疑心滿腹,畢竟能有餘力向高雄出口武器的勢力,也就這麼幾家。
英國、美國、德國、蘇俄以及新興的華聯。英國與日本還是同盟關係,可以首先排除在外,至於美國人,跨域半個地球來做這種事,也沒有可能。反倒是正在用軍火換錢的德國和一向與日本有著糾紛的蘇俄最有可能。
而華聯因為能夠大規模自行量產軍火,也就同樣榜上有名了。
因為這次的叛亂事件,政友會在日本國內受到了國民的質疑,因為在台灣的殖民統治政策,在許多人的心目中顯得太過“溫和”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台灣沒能為日本的經濟危機買單。
為了取得甲午海戰的勝利,日本政府犧牲了兩代國民的利益。到如今卻依舊生活困乏,自然是導致了國內民眾怨聲載道,開始不斷積累著對日本政府機關的怨恨。
如果沒有這種怨恨,但是一群狂熱的陸軍激進分子,有怎麼可能以“下克上”的粗暴方式奪取權力?
曆史總在為百姓找著理由和借口,其實人隻要活著,就是在選擇。國家的意誌,是在野心家的欺騙和煽動之下聚攏起來的,但不要忘記了,這是百姓的默許或者無奈,甚至是縱容所置。
隨波逐流,人雲亦雲,目光短淺,狂熱愚昧,這就是百姓。好的體製,會去對之進行疏導,規範整個社會的lun理道德和民心誌氣。但如果是扭曲過的統治理念,則會造成社會失序,使得國家陷於混亂,民眾變得冷漠和癲狂。
成為一群野獸,無視別人的痛苦,肆意搶奪和殺戮。
就如同完成了赤化後的蘇俄、日本以及中國國內的紅門和**黨,打著複興和拯救的旗號,以大義的名分肆意剝奪著別人的權益。
蒼穹殿,酒店背後有著附屬的園林區域,在寬大的室外環境中,安放著假山、噴泉、低矮的室內植株所聚成的小型園林景致。聽著汩汩的泉水流動,配合上悠揚清雅的樂聲,的確是一種美到極致的享受。
行走其間,鍾泱一身輕便的夏日常服,走在深幽的青石小道上,神色淡然。
“會長,周飛火求見。”低身行禮,祖捷公瑾地說著,身上依舊是那套深黑色的西服,顯得挺拔而冷酷。
“讓他進來。”
“是。”
不一會兒,風塵仆仆的周飛火,便入得其內,受到了鍾泱的召見。他昨日才搭乘潛艇回到南沙,今日上午,便穿戴整齊,來到蒼穹殿這裏向著鍾泱稟報情況。
“會長。”一見麵,先是周飛火先行見禮,鍾泱並非天子,也無需跪拜之大禮,隻是普通的躬身抱拳,以示對上位者的恭敬。
“送回來的情報我都看過了,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周飛火全程參與了整個計劃,他的意見才是最直觀和最貼切的,鍾泱這麼問,其實也是在考校對方的才學。
“會長,自治戰線根基太差,難以成事,不過與日軍周旋三年還是可行。”經過了此次曆練,周飛火身上的氣勢愈發深沉練達,雖然還是有著激昂高傲的姿態,但沒有了過去的輕浮之氣。
“喔?怎麼說?”
“沒有穩定的根據地和紮實的經濟基礎,自治戰線永遠都隻能是流寇,難成氣候。不過在我們的支持下,與日軍展開拉鋸卻是不難。台東多山,林木密布,大規模的兵團施展不開。況且以日本現在的國力,動用大軍前來清剿並不現實。”
“那你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方略?”
“會長,容我一言。”
“說說看。”
“資助自治戰線的模式,維持在軍售和藥品支援的程度即可,最多幫其建立起簡單的手工作坊,助其培養工業實在是不必。”
對於這個鍾泱原本打算實施的計劃,周飛火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他在馮誌希那裏看到的情況,讓他深切地明白到台灣根本沒有相應的工商業發展空間。更何況這種培養模式,很容易造成養虎為患。
“為何?”鍾泱也不發怒,而是淡淡的神色,打算先聽聽對方的意見。
“一是那裏戰局動蕩,沒有工商業可以存活的基礎;而是一旦實行這個計劃,日本軍方定然會發現蛛絲馬跡,找到我們,那意味著戰爭;三是維持劣勢,必須讓自治戰線依附於我們,不起二心。”
“好,你能有此見地,果然是才華不俗。既然如此,你寫一份計劃書交到地宮,我會督促實施。”對於周飛火的成長,鍾泱看在眼裏,更是不吝嗇讚許之言。
挑動日本的棋子已經埋好,就等著對方徹底完成赤化,變成一隻沒有理性的野獸。而在中國,經過一年多的養精蓄銳,外加**軍結束了和奉軍的北方霸權爭奪戰,中國也是暫時陷入了詭異的和平之中。
隻是不知,這樣的時局,還能維持多少時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