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授功學武
江雲不知昏迷多久後甦醒過來,漸漸憶起他被慧覺拍了一掌,他只覺頭暈目眩,胸中一口氣提不上來,手腳沉重甚難移動,他神情萎靡的轉頭左右瞧瞧,發覺身處在一間小禪房中,房內擺設簡潔,有一張木桌、兩張竹椅、一張床舖及茶壺、茶杯,此外別無他物。那木桌上擺了一只小香爐,上面點著一柱香,散發出幽幽清香。木桌後方的牆上掛了一幅達摩一葦渡江圖,他望了望那張圖,想起在少林寺的遭遇,忍不住怒由心生,胸口激烈起伏,牽動了傷勢,胸口一陣劇痛,神智逐漸不清。模糊中忽覺有一股精純柔和的真氣從背後流入,他不自覺的運起易筋經,導引這股真氣運行於十二經脈之間,不久之後迷迷糊糊的睡著。
忽有一人以低沉的嗓音說道︰「此子無疑練過本派的易筋經,不過真氣運行得頗為怪異,是誰傳授他這謬誤的易筋經功法?這是他來盜經的原由嗎?」另有一人道︰「果如方丈師弟所料。師父,這麼說來他應當是為此而來,咱們要如何處置他?」那人答道︰「此事切勿洩漏出去,為師先找慧遠商討。說起來此子與本派有緣,他傷得如此之重,咱們當盡全力救治,依他的傷勢看來須每隔六個時辰運功療一次傷,七日後當可穩住傷勢。」另一人又道︰「弟q子是否能代勞?」那人道︰「慧心,你的內力雖深卻不夠純,還是為師親自動手吧。」這師徒兩人是藏經閣主持玄證與他的首徒慧心,玄證已八十餘歲,只見他外表乾瘦,滿臉皺紋,看似弱不禁風,但雙目精光閃閃,功力已臻返璞歸真的至高境界。
此後數日江雲時醒時睡,玄證每六個時辰來為他以真氣療傷,他復元得極是迅速,五日後他的傷勢大致穩住,可自行下床走動,出乎玄證的預料。江雲這時方知他昏迷了八個日夜,慧心說動了方丈將他移到藏經閣旁的一間禪房療傷,待得傷勢好轉後再交由方丈處置。江雲走出禪房,只見禪房外是一個偌大的院子,幾株古老高大的蒼松矗立其間,禪房右方十餘丈外有一座三層樓的樓房。他走到那樓房前,見那樓房大門緊閉,門上有一匾額題著「藏經閣」三個字,他心想原來這裡即是少林寺名聞遐邇的藏經閣,只不知為何無人看守,此刻院子內一片靜謐安詳,他走到一處石桌旁,盤腿坐下,他一運氣,卻覺體內氣息滯悶,他憂心這次受的傷恐有損功力,頹然的坐著。
他忽聽得圍牆外有人聲,便起身走到院子圍牆邊,推開一道虛掩的門走出院子,遠處有一個年輕的僧人肩負一根扁擔,兩端吊著兩個大木桶,踩著石階從山下走上來,木桶內盛滿了水,那僧人卻挑得一臉輕鬆樣,口中不知在唸著什麼,待他走近後,聽他唸道︰「菩薩摩訶薩八萬人,皆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退轉;皆得陀羅尼;樂說辯才,轉不退轉法q輪;供養無量百千諸佛,於諸佛所殖眾德本,常為諸佛之所稱歎;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達大智,到於彼岸;名稱普聞無量世界,能度無數百千眾生。其名曰:文殊師利菩薩、觀世音菩薩、得大勢菩薩……」明白了他是在唸妙法蓮華經。
那僧人瞧見江雲,上前唱了個喏,說道︰「江施主,你怎麼走出禪房來?你的傷無礙了嗎?」江雲道︰「在下的傷已無大礙,師父怎識得在下?」那僧人答道︰「小僧法號空因,職司伙房,江施主一人破了本派的「金剛伏魔圈」,這事兒已傳遍全寺。」江雲沒料到自己居然一戰成名,苦笑道︰「在下已成了階下囚,此事不提也罷。」空因道︰「阿彌陀佛,那日幸得江施主挺身相阻,虛相與虛聞意圖謀害同門的事這才被揭露,方丈查得明白,將他們囚禁於其禪房,等候戒律院處置。但前幾日夜裡他們夥同虛海殺死看守的師叔後連夜逃下山去,方丈已派人追緝,也在清查寺內他們的同謀。」江雲問道︰「可有查到嗎?」空因道︰「這個小僧不知。」他接著道︰「施主昏迷了數日,方丈擔憂你的傷勢,還親身來探望你,與玄證師曾祖一起運功為你療傷呢!」
江雲昏迷中自是不知此事,如今總算一吐悶氣,他紓了一口氣,問道︰「空因師父,這山上無處可取水嗎?你為什麼這麼辛苦的從山谷挑水上山?」空因答道︰「江施主,小僧挑水非為喝水,小僧從小挑水,已挑慣了。」江雲點頭道︰「我瞧你身擔兩桶水從山谷走上來,舉步平穩,臉不紅氣不喘的,功力頗為深厚,這是什麼功法?」空因道︰「小僧自幼修練過吐納之術,五年前每日挑水二十趟至今,只覺身強體健,百病不侵。」江雲道︰「挑水練功對功力增進如此之快,倒是未曾聽聞,這其中有何秘訣嗎?」空因搔搔頭道︰「小僧每日挑水之外,只讀經唸佛,閒時吐納一番,倒也無啥秘訣。」江雲聞言猛然醒悟,他深覺以往執著於功力之精進,思緒煩雜,反而適得其反,空因日子過得極簡極平凡,心無所求,時時刻刻處在「無我相」之境,功力自然精進神速。思緒要簡,招式亦要簡,化繁為簡,出招將更為快速。江雲道︰「師父,聽君一蓆話,在下茅塞頓開,受教了。」空因不解道:「小僧幾時教你什麼?」他一臉茫然的搖搖頭,擔著水走向廚房。
這日晚間玄證為江雲把脈後,問道︰「江施主,老僧有一事相問,冀望你據實以告。」江雲道︰「大師請說,晚輩當知無不言。」玄證道︰「你應當是修習過本派的易筋經,但修練得偏離正道,若不及時改正,三至五年內必走火入魔,經脈爆裂而亡,除非你自廢武功,終身不再修練。你當日運功抵擋慧清時氣息內滯,渾身僵硬,那即是徵兆。你是否自學易筋經?據老衲所知除開我少林派,無人通曉本派易筋經功法。」江雲聽了後內心著實震撼,他將如何獲得易筋經,如何修練等經過述說了一遍,他從懷裡拿出玄明的易筋經,交給玄證,玄證翻閱了幾頁,說道︰「原來如此,你迫不得已才修練易筋經,倒是無可厚非。」江雲福至心靈,跪下拜道︰「晚輩未經指點,冒然修練易筋經,以至誤入歧途,請大師指點晚輩之謬誤。」
玄證雙目精光暴射,望了江雲半晌後,目光和緩的說道︰「也罷,你心性耿直,老衲自信不致看錯,佛家講究因果,你既見過玄明師兄法體,又修練了本派功法,即是種下了因,你今日遇見老衲,也是有緣份,老衲來圓這份因緣吧。」
一個月後,江雲的內傷痊癒了十之八q九,玄證將江雲喚入禪房,要他將易筋經經文背頌一遍,玄證聽那經文正確無誤,遂將經文講解了三遍,江雲聽完玄證的講解後,想到以往誤解經文,練岔了功法而不自知,不禁冷汗直冒。玄證講解完後,邊唸經文邊運氣,架裟無風自動,衣袖漸漸鼓脹起來,他突然起身,人影 一閃而逝,外面傳來「啵」一聲,江雲走出禪房一看,玄證雙掌在禪房前一巨石上印了一掌,掌印深深陷入巨石,掌紋清晰可見,江雲心想這掌要是打在身上恐會震碎內臟,易筋經功法之高深由此可知。玄證道︰「老衲將易筋經功力深淺大致分三重,練到真氣外透護體可謂小成,一般人約莫十年可達,若是修練到真氣可透出體傷敵則已達第二重境界,最深一層可隔空御物傷人,不過少林寺建寺至今從未有人練成,老衲練易筋經凡七十餘載,也無法一窺此一境界,這或許只是傳說吧!你先照老衲所說運氣。」兩人走進江雲的禪房,江雲盤腿閉目而坐,放空心思,回歸初始,按著玄證的解說從頭練起。玄證雙掌抵住江雲後心,感覺真氣運行無誤後走出禪房,江雲修習的易筋經今日始步上正道,內力愈練愈渾厚精純。玄證亦將他數十年來所領悟的武學精髓傳授給江雲,他們雖然無師徒之名,但江雲已視玄證為授業恩師。
一日午後江雲走到後山練劍,空因挑著兩個空木桶,邊走邊搖頭晃腦的唸著妙法蓮華經下山盛水,江雲對他道︰「空因師父,你將扁擔水桶借我吧,我替你挑水半年。」空因搖頭說道︰「這可不成,小僧若沒挑水讓師父逮着,小僧會挨罰。」江雲微笑道︰「這個好辦,你對佛經鑽研得頗為用心,我去跟你師父說項,請他讓你潛心研習佛經,挑水的活兒先交給我。」空因躊躇了半晌後答允了他。此後江雲每日到後山取水挑上山,木桶盛滿水後重八十斤,他運氣凝神,身挑兩木桶水,走五百餘階石階上山。時值仲夏,他挑完一趟水即混身汗水濕透,氣喘咻咻。他下山後在山澗邊喝了幾口水,再將木桶盛滿水後挑上山,挑了十趟下來他渾身筋骨像是要散開一般,再也挑不動,只得次日再挑。他日復一日的鍛鍊,三個月後他精進到了日挑二十趟水,穩步走上山。某日他在溪邊思忖:「挑水三個月,穩是穩了,但只練強了體魄,增長了力氣,功力精進並不多,缺了些什麼呢?」他又想︰「力氣再大若不會御使也只是蠻力,試試御氣制住晃動的水桶,讓水不外溢。」他再挑起水,每當水桶晃動,他即運力透於水桶以穩住水,隨後再收回內力。如此練了一個月後,他對內力的收發更快更由心。
某日江雲站在溪邊空地上,將盛滿水的木桶全力上拋,木桶裡邊的水像一根柱子從半空中灑落,他身子繞著水柱發掌猛拍,水珠向外橫飛,落地後形成一個五尺寬的水漬圈圈,他在木桶落地前伸手將木桶接住。水乃是至柔之物,拍掉一截後,上方的水柱不受影響的迅速掉落,他的身形出掌皆不夠快速,大半的水沒被他拍中而掉落,他額頭上卻汗珠點點,口吐著白氣,顯然極是耗損內力,他一遍又一遍的練,直到內力幾乎耗盡為止。練了幾個月後,圈圈擴大到一丈寬,但仍有少許水滴落,他心知自己內力仍然不足,隨著內力的增長,待內力深厚時自可達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當晚江雲睡到卯時即起,他盤坐於禪房內,他忽然心中一動,身子穿出窗外,閃身到圍牆邊,一個黑衣夜行人從院子圍牆外閃過,江雲屏息跟了過去。那人躍過數間屋舍後,在一間禪房前停住。禪房裡外一片漆黑,並未點燈,那人拿起房門上的鐵環輕敲房門五下,停了一下又敲房門七下,再停一下又敲房門三下,房門打開一小扇,那人側身閃入。江雲在暗處瞧著,他深感訝異,心想那人敲三次門後門才開,分明是江湖幫派常用來辨識身份的暗號,少林寺中怎麼會有人使用這種江湖暗語?這其中有何蹊蹺?他想靠近偷聽裡邊人的談話,又怕被發覺而打草驚蛇,正自猶豫不決,房門又開了一小縫,裡邊閃出兩人,一人依稀是適才那黑衣人,另一人身形較瘦小,兩人循原路而回,在江雲居住的院子前分手。原先那人奔向遠處一座佛塔,另一人走下後山的石階,江雲躊躇著要跟蹤那一人,那兩人已奔入黑暗之中,身影逐漸模糊,他趕緊向原先那人追去。
那人奔跑到了佛塔前又敲敲暗號,塔內有人開門讓他進去,江雲心想這又是同一夥人,他疑心大起,快速躍到佛塔旁暗處,那佛塔是一座五層高的六角寶塔,裡邊存放歷代高僧生前衣物用具與著作,平時甚少有人來,倒成了藏污納垢之處,江雲來過這兒多次,對此處甚為熟悉。他側耳傾聽了一下,裡邊未發出聲響,他一提氣後往上躍起,雙手攀住屋簷,再翻身躍過欄杆,輕輕的落在二樓。他伸手推一扇門,但那扇門裡邊栓住打不開,他又試推別扇門,試到第四扇門時發覺那扇門沒鎖,他輕輕的推開門,卻發出了聲響,他吃了一驚,趕緊退到牆邊,身子貼在牆上,屏氣凝神聽了許久,心想應當沒被發覺,悄然的閃進門,突然心生警兆,兩把刀一左一右無聲無息的向他背後砍來,他陡然進入黑暗之中目不能視,只得聽風聲辨位,側身從那兩把刀之間穿過,刀鋒幾乎貼著他的臉而過,他可感覺到刀面傳來的冷冷殺氣,那兩人沒砍著他,轉身一上一下劈向江雲,兩人刀法似乎演練過,配合得恰到好處。
江雲依靠著外面灑進的淡淡銀光瞧得分明,使出龍爪手在右側那人手腕上一抓,將他手上的刀子在左側那人的刀上「噹」一聲擋住,再出手點他幾處穴道,讓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江雲轉向另一人,這時那人已一刀砍到,江雲使出「一指禪」運內力於手指,在那人刀側一點,那人的刀子被震脫手,江雲伸手接過刀子,抵住那人的頸子,喝道:「別動,據實回答我的話,不然殺了你,聽清楚了嗎?」那人點點頭,江雲問道:「你們是哪個幫派的人?藏身於少林寺圖謀何事?」那人面有難色的不答,江雲哼了一聲,將刀子往前一推,那人頸子上迸出鮮血,那人這才答道:「我不能說出我們的來處,但可以告訴你我們的計謀,我們是來……啊!」他話還沒說出,胸口被一支銀梭射中,江雲舉刀一揮,打落另一支射向他的暗器,他躍出門一看,寶塔五丈外的樹上跳下一人,那人一閃後消失在黑暗中,那人身形瘦小,顯是適才所見的人。他回到塔內,那中暗器的人已臉色發黑,中毒身亡,顯然銀梭上喂有劇毒,他解開另一人的啞穴,說道:「你都瞧見了,他已被殺人滅口,你的同夥如此殘忍無情,為何還替他保守秘密?你只要說出實情,我保你不死。」江雲未料到他這一說竟然說出了驚人的秘密……
子夜風寒,少林寺方丈禪房裡傳出「叩叩叩」木魚聲,慧遠站在一張木桌前,邊敲木魚邊唸著經,不時搖幾下銅鈴,發出清脆的「鈴鈴鈴」聲,桌上擺著一男一女兩張畫像,畫像上的人眉目間帶點憂鬱。慧遠唸完後,收起法器與畫像,他忽然抬頭望著窗外,輕喝︰「什麼人?」窗外銀光一閃,射進一支飛鏢,慧遠一揮架裟,將那支飛鏢兜住,他飛身躍出窗外,深沉的夜色下空無一人,他瞧不見射飛鏢的人,只得回禪房。他拿起飛鏢,見飛鏢上綁著一團紙,他取下那團紙展開一看,只見紙上寫著︰「今朝恐有變……」他看完後,閉目沉思了半晌,突然臉色一變,坐在蒲團上閉目運功,半個時辰後他雙目睜開,匆忙走出方丈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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