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牙印之傷
牙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證據。
唯一的證據,就只有在那封印之地中,所看到的那一本破舊不堪的古書。
天天慘死……
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丈夫的手中。
嘗盡了所有的背叛與欺騙,用所有的真心換來的,卻只有一個無比冷漠的結局。
屍體四分五裂,頭顱被掛在敵軍的戰旗上,高高懸掛在城堡的最上方,親眼看著自己曾經保護,曾經愛護的一切都被毀於一旦。
牙沒有理由相信,第一個故事的結果如此淒慘,而那本書上所記載的第二個故事竟然會是一個如此「溫和」「有愛」的故事!
可是……
先不去管自己的猜測和阿萊莎口中所述的「史書記載」哪一個更加正確。牙想要知道,這個故事和那個女魔帝,究竟有什麼關係?
魔帝……難道不是天天王后嗎?
同樣的用劍高手,同樣的強大,最後結局時同樣的衣服……可如果說天天王后就是那個女魔帝的話……
那麼這名海椰公主,她又是誰?
牙想不通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旁邊的阿萊莎則是依舊在滔滔不絕地講述弗洛爾王子繼承皇位之後,命令族人將魚群趕入地上族的漁網,進行贖罪的故事。但是,牙想要知道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祭司小姐,我想問一件事。」
牙打斷了阿萊莎的訴說,十分認真而嚴肅地開口問道。
「什麼事?說吧。」
這位女祭司似乎很欣賞牙這個地上族的傾聽精神和恐慌精神。所以十分和藹地表達出了善意。
「我想問一下……在您的族群的各種傳說與歷史故事之中,有沒有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出現的事情?」
「黑衣服的女人???」這次,輪到阿萊莎表達出困惑了。
「就是……嗯……就是……」
牙努力回憶著封印之地中的那個女人的樣貌,開始比劃道——
「一個渾身上下都被黑色的布料遮擋著的女人。她的臉上蒙著黑色的面紗。有著一頭黑色的長髮。對了,她的手上拿著一柄法杖,法杖的頂端是一個翠綠色的振翅鳥兒的裝飾。」
「………………………………」
女祭司的表情變了。
她開始重新打量著牙,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的凝重。這種懷疑的色彩讓牙聯想到了看待異教徒一般的眼神。充斥著厭惡。和一些沒來由的不滿。
「…………就當我沒問過吧。」
牙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我原本以為,你們的傳說應該會相當敬重海之女神。」
看到牙現在這副搖頭嘆息的表情。女祭司臉上的凝重漸漸散去,那一抹輕蔑的色彩再次有些在那張臉上堆積起來。
「海之女神?看來,你們地上族與我們所信仰的神祗有著本質的不同。真正的大海之神。是暗天使奧瑟普斯。而海洋中的惡魔,則是黑海惡魔維爾?夏克。只不過現在嘛……嘿嘿。算了,不說了。」
離開海椰公主的雕像之後,阿萊莎帶著牙繼續往前面遊動。在前往那邊的一座海螺型的建築物之前,牙依舊轉過頭,望了身後的那尊雕塑一眼。隨後,他就搖了搖頭,不再看了。
畢竟,現在真正重要的,並非魔帝的身世。
而是……
「你肩膀上的這個毒咒還真是奇怪。」
阿萊莎和幾名祭司圍著牙。看著他肩膀上的那個牙印。
「看起來,那個沒有手臂的女人是真的非常非常恨你啊。竟然不惜全力地咬你這麼重的一口。這個毒咒已經完全嵌入你的骨髓了。要想要拔除,非常非常的困難。」
一名老祭司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牙肩膀上的咬痕,感受著其中散發出來的魔法力量。說道:「年輕人啊,你究竟對我們的祭品做了什麼?才導致她那麼恨你?」
阿萊莎搶著說道:「他砍去了那個祭品的雙臂。所以,她咬他這一口,並不過分。」
「哦?那麼,年輕人,你為什麼又要砍去他的雙臂呢?」
牙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些許悲傷的色彩,說道:「那個女人……她是一個傭兵。一個只要收了錢,什麼人都能殺的傭兵。所以,我的父母……對不起,我不想回憶那個慘烈的狀況……」
「哦?真是可憐啊~~~」
這名老祭司嘟囔著,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可憐誰。她轉過頭,從旁邊的櫃子上取下一小個小瓶,從裡面挖出一些乳白色的藥膏,塗抹在牙的肩膀上。
藥膏一觸碰肌膚,立刻傳來一陣陰涼的感覺。牙的表情也是舒緩了下來。
「那你父母又做了什麼,讓別人想要雇人來殺他們呢?」
這位老祭司真的很喜歡問問題。牙依舊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父母做的事,我並不清楚。但我只知道,她殺了我父母,那我就必須讓她血債血償。我追殺了她八年,八年來,好不容易才再次遇到她。我要逼問出背後指使她殺我父母的人究竟是誰。然後,我要去找那個指使者算賬。」
老祭司點點頭,抹完藥膏之後,緩緩遊動到海螺房間的一樓。此時,阿萊莎也是遊了下來,看著老祭司。
「咒師,怎麼樣?」
這位老祭司慢悠悠地從一旁的藥櫃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慢悠悠地說道:「你確認,他是戰場上的逃兵嗎?」
阿萊莎點頭道:「不是逃兵,那也差不多。之前人類輸慘了,沒多少人活下來。」
老祭司笑了笑,點頭道:「那就好。這一次的獻祭儀式十分重要,這個逃兵和祭品之間有些關聯,不管是怎樣的關係,一定要小心看好他。」
阿萊莎哦了一聲,點點頭。
老祭司將手中的一個藥罐扔向阿萊莎,那藥罐在水中懸浮了一會兒之後,輕輕巧巧地落在了阿萊莎的手中。
「而且,祭品的雙臂的傷口是老傷。估計也就是七八年前的傷,對得上。在這一點上,他沒有撒謊。」
阿萊莎再次點了一下頭,說道:「咒師,您覺得我們應該如何處理這個逃兵呢?他和祭品之間有著天大的仇恨。如果就這樣逼著他離開,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行。」
「這個嘛……的確是有些麻煩。」
老祭司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下之後,搖了搖頭。
「不過,憑他一個小小的逃兵又能怎麼樣?看起來他也不是什麼地上族的重要人物。地上族的種族也不可能為了他而和我們翻臉。等到儀式一結束,他想要做什麼都不行了。」
「別管他的所謂的復仇了。這個世界上的仇恨很多,又有多少人能夠報得了仇?我們讓他的仇恨就這樣斷了,反而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阿萊莎點頭,應承了一下。隨後,老祭司將許許多多的瓶瓶罐罐一一扔到阿萊莎的手中。兩人一前一後,重新遊回了海螺的第二層,來到牙的面前。
「傷口感覺怎麼樣?」
老祭司笑著,遊到牙的面前。
牙撫摸著自己肩膀上的牙印,稍稍按了按之後,笑道:「真有意思。感覺很舒服,很清涼。在這海水中竟然還能敷藥膏?這還真是神奇。」
將藥罐放在旁邊的海星桌上之後,阿萊莎哼了一聲,說道:「如果連這點藥劑學知識都沒有,那我們海妖早就死的乾乾淨淨了。」
這幾名祭司開始調整那些藥罐,將其中的許多深海動植物互相融合,搗碎。然後搓成一顆顆的丸子似的東西。他們將這些丸子裝進一個小瓶中,遞給牙。
「這裡面的藥丸是用來止痛的。而且其中還有一些消魔的藥粉。你每天吃上一顆,這些藥可以一點點地拔除你骨髓中的那些魔法。雖然能夠拔除的魔力可能很少。但聊勝於無。天長日久之後,你肩膀上的魔法傷應該可以減輕很多。」
牙應承了一聲,接過這個藥丸。阿萊莎從旁邊的架子上遞過來一隻軟綿綿,看起來就只是那麼一團的軟體動物,將開口對著牙,說道:「從這個開口吸允淡水,然後先吃下去吧。」
看著這一團還在不停蠕動的不知名生物,牙的眉頭略微皺起。不過,他卻是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這個藥瓶之後,笑了笑,將其放進自己的口袋,一點都沒有想要去服用的意思。
「我現在還不疼,這些藥那麼珍貴,還是等到以後不疼了再說吧。」
阿萊莎看著這個人,沉默片刻之後,她收回那個軟體動物,扔下一句「隨你」。
接著,這些海妖祭司們又將一些關於保養身體的事項告訴他。大多都是些別去陰暗和潮濕的地方,要多多呆在陽光下,多浸泡一下熱水。
說實話,牙也知道這些叮嚀是為了告訴他將來離開大海之後的做法。可是現在在這深海之中,這些叮嚀反而更像是一些不好笑的玩笑。
向那些祭司們道謝之後,牙在阿萊莎的陪伴下離開了這個海螺。他雙腳重新踏在了這片深海中的白色沙灘之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旁邊,阿萊莎緩緩遊了過來,這位女祭司繞著牙轉了一圈之後,緩緩在沙灘上盤旋坐下。
三,祭品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如果你打算現在立刻離開這裡,並且回岸邊的話,我們可以送你。」
牙撅著嘴,想了想後,拍拍自己的腰帶,笑了一下。
阿萊莎也是會意,說道:「你的武器會還給你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那麼,你現在的決定呢?」
這下,牙抬起頭,望著眼前這片雄偉壯觀的海中城市,緩緩道:「阿萊莎小姐,我想知道一下,我能不能再去見我的仇敵一面?那個女人。」
阿萊莎小心謹慎地看著牙的表情,在看到了他臉上的那種渴望之後,這位女祭司才是開口說道:「實在是抱歉。恐怕不能。」
「為什麼?!」牙有些急了,他攤開雙手,顯得十分焦躁,「我的殺父仇人……我的敵人!她是我能否報仇的唯一一條線索,如果她這裡斷了的話,我恐怕這輩子都報不了仇了!」
這名女祭司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牙臉上的表情。那種焦躁與驚慌並非撒謊,而且他眉宇間的那種憤怒與仇恨的姿態,壓根就不是作假。
只有真正品嘗過仇恨是什麼滋味的人,才能夠露出這種表情。
想要裝,那是裝不出來的。
看到牙現在這樣一幅痛苦的表情,阿萊莎也是在猶豫。猶豫了良久之後,她終於開口說道:「你……就那麼想要報仇嗎?」
「當然!所以,請讓我見一下她!只要能夠逼問出幕後的主使者究竟是誰。我就立刻離開這裡,你們究竟想要怎麼對付她,再也和我無關!」
阿萊莎依舊在沉默,雙眼緊盯著牙。
見此,牙連忙衝上來,握住這名女海妖的手,十分誠懇而激動地說道:「求你了。阿萊莎小姐……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請求!請不要讓我的仇恨深埋在無邊的黑暗中而無法得報。我不想我的所有的下半生,都會在悔恨與彷徨中度過!」
阿萊莎看著牙,沉默良久。
這名海妖當然還記得剛才咒師所說的話。
但是……
看著眼前這個人是如此的渴望復仇。如此的希望能夠得到仇人的資訊,這種渴望是如此的強烈!這讓她,怎麼能夠再去拒絕?
反正。他知道了仇人的名字之後就會離開。
在離開之後,他是否能夠去復仇成功,和海妖一族有什麼關係?而如果不告訴他,如果他將所有的仇恨都傾瀉到海妖的身上,反而是多添了一點麻煩。
想到這裡,阿萊莎終於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看到她點頭,牙的臉上立刻露出歡喜的表情!他再次向這名善良的女祭司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同時表示,要用無窮無盡的回報來報答這些仁慈的海妖一族……順著城市的海馬狀坡道緩緩向上游。在翻過一座巨大的海葵建築物之後,山坡的另一邊出現的。則是一座神殿。
那稍稍有些殘破的神殿給人一種歷史悠久的感覺,白色石柱現在早已經被各種各樣的綠色海藻所覆蓋,只留下了那一點點昔日的痕跡。
在阿萊莎的帶領下,牙遊往那神殿,越過一排身著輕型戰甲的海妖士兵之後。進入神殿的大門入口。穿過神殿前端的長長走廊,牙來到一座庭院花園之中。在花園右邊的一條通道上,阿萊莎和負責守門的士兵交談了兩句。隨後,招手呼叫牙也遊過來。
「從現在開始,你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這裡是囚禁所有囚犯的重地。除了我讓你看,讓你走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你一概不能越雷池一步。不然,即使是我也保不了你。」
牙點頭表示理解。哪個國家的監牢重地不是要害部位?
負責看門的海妖打開了通往囚室的大門。前方的光線立刻變的昏暗起來。
走廊兩邊,只有一些散發著清單光芒的能量充當照明,整條走廊全都充斥著一股壓抑與黑暗的味道。
堅固的石壁包裹著牙,仿佛要將他給壓扁。在那石壁之上偶爾出現的一座大門也是用堅固的鐵門所封鎖,上面還加著一些封印。
這裡關押的到底都是些什麼?竟然還需要使用這樣強大的封印技術來封鎖?
不過……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牙曾經潛心研究了很多時間的封印的緣故。那些鐵門上的封印術雖然也很高級,但是比起魔帝封印陣那種龐大的魔法陣來,這些封印陣在現在的牙的眼中卻是有些小兒科。
當然,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不好。自己沒有任何的魔力感知,卻對別人的封印挑三揀四實在是一件不妥當的事情。但事實上……如果這些海妖願意的話,牙可以幫他們重新設計一下封印陣。那樣,這個封印陣會更加牢固,也不會現在讓他這樣看上兩眼,就覺得可以隨時解除封印。
這條囚牢走道似乎很長,長的讓牙有些無聊。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口說道:「阿萊莎小姐。我聽到你,將我的仇敵稱呼為祭品。你們要將她獻祭嗎?獻給你們的神?」
阿萊莎瞥了牙一眼,想了想後,說道:「並不是神。不過,既然你是祭品的敵人,告訴你應該也沒什麼。」
「我族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尋找到像這個祭品一樣的人。一直在追殺她的你是不是知道,她是天生導力骨骼的擁有者?」
牙沉默,現在,他必須仔細選擇自己的回答。
「這個……我還真不是很清楚。我是個戰士,沒有研究過縱石力。」
阿萊莎點點頭,繼續道:「簡單來說,祭品這個人本身,就是由一大塊的導力石所組成的。你可以將她想像成一塊擁有自主意識,永遠用之不竭的巨大導力石。」
牙「哦」了一聲,然後繼續聽著。
「而根據我們的傳說。我之前告訴你的那位海椰公主,她的強大實力也很可能來自于其天生就是一名導力骨骼的擁有者。所以,我們的祭品將來也有可能會變的如此強大。」
牙點了點頭,說道:「那麼,這和她是你們的祭品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
前面出現了一扇巨大的鐵柵門,四名看守的海妖士兵看到阿萊莎之後,上前詢問了兩聲,就隨之讓開。
進入鐵門之後,眼前的光線就顯得明亮起來。而且海妖士兵真的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地站著。顯得十分的戒備。
「通過古老的儀式,我們海妖其實流傳著一個強大的魔法。我們可以將一名犧牲者的身體利用魔法進行分解,然後再將其血肉吸進我族的體內,從而獲得這名犧牲者的獨特能力。」
「這個魔法在很多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用處。因為犧牲者的所謂能力很多時候也就是其心武。但是,心武是根據使用著的心性而產生的。如果性格和精力不合,其他人的心武就算再強,在自己的身上也未必能夠發揮出實力。相反,還有可能讓自己本身的心武產生妨礙。」
牙顯得饒有興趣,臉上露出微笑,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如果是導力骨骼的話,這種力量卻是我們最為欣賞的力量。通過吸入被解體的祭品的身體粉末之後,我們能夠將自身的身體也轉化成導力骨骼。雖然說純度可能會比較差,但是這足以讓我們這一輩,以及接下來的兩到三代的海妖實力大幅度增強。到時候,即便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也能夠因為身體具有導力骨骼而發揮強大的戰鬥力。」
牙笑著,說道:「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個好方法啊。對了!阿萊莎小姐,我也想來吸上幾口,可以嗎?能夠吞噬仇敵的血肉,然後再獲得她的能力。這對我的復仇來說實在是一杯佳釀。」
「你?」
阿萊莎上下打量著牙,略微不屑地嗤之以鼻,說道:「你想吸收也可以。不過,這個魔法是專門針對我們海妖族的體質的。你吸了也沒什麼用。哦,前面就到了。」
牙抬起頭,前方出現的是一座巨大的鐵門。鐵門上也是被施加了重重的封印。兩邊的海妖士兵每一個都嚴陣以待,看到阿萊莎到來之後,也是直接伸手讓她停下。
阿萊莎說了兩句之後,那大門上的封印被士兵解開,巨大的鎖鏈落地,讓牙和阿萊莎走了進去。
這裡,是一間大的有些離譜的囚室。
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劇院般的囚牢就只為了囚禁其中的一個人。
十根大大小小的鐵鏈從囚室的各個方向彙聚在中間的一個點上。這些沉重的黑色鐵鏈捆綁著那個女孩的身體,束縛著她的雙腳。一塊巨大的鐵板就像是一個秤砣似的,壓在那金髮少女的背脊上,將她整個人都壓得跪在那冰冷的地面之上。
她的金髮,依舊是如此的亮麗。
但是這些金髮卻是在海水中無力地漂浮著。那張原本一直都被遮擋著的臉龐,現在也是露出了一張蒼白的小嘴。毫無血色的臉頰,白皙的就如同一張白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