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奧術神座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已完成)

第十章 音樂家協會

　　回憶著無數穿越小說裡面大發橫財的種種方案，路西恩可悲地發現，自己對於這個世界了解太少，根本不知道這些辦法有沒有用，並且無論做什麼，第一桶金都是尤為重要的，而自己只有七個銅費爾。

　　因此當九點鐘的陽光照在市場區的時候，路西恩已經背著一袋重重的貨物，向著城門區前進，畢竟很多時候，生存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汗水止不住地從臉龐滑落，鑽入脖子，浸濕亞麻衣服，不算濃烈的太陽照在路西恩身上，讓腳步沉重的他越發痛苦，同時，吃力的路西恩還要忍受著旁邊胖子古奇的喋喋不休：

　　「該死的，誰找了這麼一個小孩過來，你走穩一點，不要弄壞了我的貨物！」

　　看著用手帕擦著因為上竄下跳而流出的汗水的古奇，路西恩腹誹道：「都是你吝嗇的只請一個人。」

　　當然，這樣一來，路西恩的報酬就從三個銅費爾提到了四個。

　　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區，路西恩將貨物安穩放到了等在這裡的運貨馬車上。

　　胖子古奇戀戀不捨地取出錢袋，拿出四個銅費爾，遞給路西恩：「你的報酬，小伙子，沒想到你的力氣真是不小，以後再有貨物需要搬運，我就直接找你。」

　　路西恩的力氣其實比不上經過鍛煉的同齡年輕人，可勝在價錢便宜，一個能當兩個用，吝嗇的古奇自然要這麼誇贊一句，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是怎麼咒罵的。

　　剛剛拿到銅費爾，路西恩就看見邊上走過來兩個穿著亞麻外套、很有幾分凶狠模樣的男子。

　　「我們是亞倫老大的手下，你可以叫我安德烈。」說話的褐髮男子表明著自己的身份，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路西恩明白他們是來做什麼的，心裡早有准備，也不打算獨立特行，取出一個銅費爾遞給了這叫做安德烈的男子。

　　另外一名魁梧的男子瞪了路西恩一眼：「兩個銅費爾！」

　　「不是說好只給一個嗎？」路西恩現在是窮光蛋，即使知道自己目前沒能力對抗黑幫打手，還是忍不住爭辯一下。

　　「如果不是你自己逞能，古奇就要雇傭兩個人，而每個人都會給我們一個銅費爾，這損失，當然不能由我們來承擔。」安德烈笑得像是一位正當商人。

　　只是一個銅費爾，還沒有涉及路西恩的生存和底線，因此，路西恩在以後被黑幫追殺和一個銅費爾之間，僅僅猶豫了一秒鐘，就忍了下來，又拿出一個銅費爾，遞給了那位在安德烈周圍走來走去，像是在展示自己健壯身材的男子。

　　「幹得不錯，小子，你很明白道理，以前總有些毛頭小伙，喜歡挑戰我們，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還在這裡，而他們有的已經沉到了貝倫河底。好了，馬格，那邊有人來了。」安德烈照例恐嚇了幾句，就與馬格一起，轉身向另外一邊走去。

　　路西恩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心裡有些憋屈，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受黑幫的剝削，但真正遇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情緒變化。

　　罵了自己一句不夠熱血後，路西恩明白要擺脫這種狀況，要嘛有很強的個人力量，要嘛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當然，在這個世界，很強的個人力量，往往就意味著很高的社會地位。

　　「不知道魔法筆記裡面有沒有增長力量和體質的藥水？」路西恩忍不住朝這方面去想，即使他很清楚，這是一個危險的徵兆，一個受不住誘惑的徵兆。

　　…………

　　行政區聖詠大廳附近的音樂家協會以獨特的建築風格聞名於阿爾托，因此推著租來的四輪推車的路西恩，僅僅是問了一次路，就找到了這名為「跳動火焰」的建築。

　　大量的採用縱向線條、小尖塔、飛扶壁、彩色玻璃，以及形如火焰的窗櫺，讓整個五層淡色建築有一種不對稱的、誇張的美感，顯得輕盈而又複雜。

　　看到路西恩過來，一位猥瑣瘦小、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從台階上快步走了下來：「怎麼來得這麼遲？看看金色大教堂的時鐘，已經快一點了！」

　　路西恩接下委托任務後，在矮人寇恩的安排下，已經見過了這位中年男子一次，知道他叫喬治，在音樂家協會內部有些關係。

　　「喬治，還有十分鐘的。」路西恩指了指遠處貴族區裡高高聳立，雄偉厚重，似乎能控制整個城市的金色大教堂，上面的時針，還有好大一截才指向最上方。

　　喬治抱怨道：「協會請的傭人提前打掃完了，你快跟我進去交接，要不然山一樣的垃圾堆在協會後面，影響了過來辦事的音樂家們的心情，那就麻煩了。」

　　路西恩對喬爾叔叔夢想的音樂家之路很好奇，所以沒有與喬治爭辯，將推車放在一邊，讓守衛看著，就登上台階，向著門口走去。

　　一推開鑲嵌著彩色玻璃碎片的大門，路西恩就看到了明亮的、堂皇的、寬闊的大廳。

　　地上鋪著鬆軟的厚地毯，走在上面沒有半點腳步聲，加上來往的人非常少，整個大廳顯得安靜清冷。

　　在喬治的帶領下，路西恩走到了大廳正中一個半人高的木台前。

　　木台後面，坐著一位褐髮碧眼的美貌少女，笑容很甜，聲音清脆：「喬治叔叔，你找的人到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個叮當作響的錢袋遞給喬治，據路西恩目測，至少有四十個銅費爾，心裡不由暗罵了一聲，除去租用推車的錢，自己才能賺到八個銅費爾。

　　喬治接過錢袋，露出兩排黃黃的牙齒，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艾琳娜，你找人帶路西恩去後面的花園，別看他年紀小，長得又不壯，但力氣可是很大的。」

　　說完，他又對路西恩道：「你的錢，我會放在城門區安德烈那裡，你回來的時候就可以去拿了。」

　　路西恩點了點頭，並不擔心喬治會賴掉這筆錢，亞倫黑幫收錢雖然狠，但在這方面可是很有信譽的，據寇恩講，曾經有人試圖賴掉雇傭費用，結果最後還是乖乖地付出了雙倍的報酬。

　　艾琳娜正要招呼大廳內的傭人帶路西恩去後面花園搬運垃圾，忽然看見一位穿著紅色寬大外套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忙站起身，微微鞠躬：「下午好，維克托先生。」

　　這中年男子穿得簡單而考究，留著淡淡的八字胡和黑色的卷髮，海水般藍色的眼睛透著憂鬱的色彩：「下午好，艾琳娜，給我一份《音樂評論》。」聲音醇和沉厚。

　　看到艾琳娜從木台下面的櫃子裡拿出了一份嶄新的報紙，路西恩忍不住驚訝：「阿爾托已經發展出報紙了？而且還是專門類型的。」

　　聯想到貧民區的狀況，路西恩心中感嘆道：「這世界兩極分化看來很嚴重。不過，懂得文字的人應該還是不多，報紙要賣多少錢才能收得回成本？」

　　維克托先將《音樂評論》拿在手上，隨意地翻了翻，然後給了艾琳娜十個銅費爾，對路西恩和喬治禮貌地點了點頭，夾著報紙轉身往大廳旁邊的樓梯走去。

　　「這位維克托先生風度真不錯。」路西恩在心裡悄悄地評價著。

　　等維克托上了樓，路西恩好奇地問著艾琳娜：「這《音樂評論》才十個銅費爾？」

　　知道路西恩這種人，與自己以前一樣，根本沒機會接觸上流社會，艾琳娜忍不住炫耀著最近一年在音樂家協會工作的見識：「雖然神聖歷426年，阿德萊德紅衣主教發明了更簡單、更通用的造紙方法後，紙張的價格是越來越便宜，現在幾個銅費爾就可以買上一疊，但只有我們音樂家協會的會員，才能十個銅費爾買到《音樂評論》，而其他人，哪怕是貴族，也需要一個銀納爾。」

　　「因為這《音樂評論》還有《交響樂導報》，是整個大陸音樂領域最權威的兩份報紙，代表著音樂發展的方向，上面的每一篇樂譜和評論文章都是智慧的結晶。這個月的《音樂評論》上面甚至有大公陛下和娜塔莎公主殿下對上周聖詠大廳交響樂會所演奏樂曲的評論。」

　　不得不承認，艾琳娜這麼滔滔不絕，除了想炫耀之外，路西恩黑髮黑眼、頗為清秀的相貌，也起了很大作用。

　　「一個銀納爾？」路西恩忽然很想搶劫這些報紙，只要五份，自己的難題就能輕鬆解決，不過考慮到自己就算得手，也找不到買家，路西恩就鬱悶地熄了這份心思。

　　艾琳娜的炫耀得到路西恩的配合，愈加開心：「呵呵，不要嫌一個銀納爾貴，在特里亞、在安提弗勒、在以費、在第裡斯、在安哈杜爾，這兩份報紙可是搶手的好東西，最貴能賣到一個金塔勒的價錢。這些國家的貴族們，都是以追逐阿爾托的音樂潮流為榮，哪怕是看過時了很久的報紙。」

　　路西恩又看了一眼艾琳娜櫃子裡面剩下的報紙，忍住了搶劫的衝動，同時從中歸納推測出一些信息：「整個大陸的貨幣應該是統一的，恩，有神術的教會肯定非常強勢。空間傳送陣這種東西很可能沒有，即使有，使用條件也必定非常苛刻，要不然在如此多貴族需要的情況下，他們怎麼會只能看到過時的報紙。」

　　路西恩海綿吸水般從艾琳娜的話語中吸收著自己最為缺少的見識，直到十幾分鐘過後，艾琳娜醒悟過來，招呼大廳傭人帶路西恩去後面花園。

　　「路西恩，一定要安靜，不要大聲說話，搬運垃圾時不要弄出大的響聲，維克托先生三個多月後會第一次在聖詠大廳舉行交響樂會，這段時間他壓力很大，精神，恩，精神比較敏感。」艾琳娜好心地提醒著路西恩。

　　路西恩感激地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隨著傭人往後面花園走去。

第十一章 發現

　　被清理出來的不適合丟進下水道的垃圾有很大一堆，路西恩來來回回七八次，弄得一身骯髒才差不多將它們都搬到了四輪推車上。

　　其實，每天早上都有教會雇傭的苦力統一收走城內的垃圾，運到城外，免得城市骯髒和疾病傳染，但音樂家協會並不想等到第二天早上，這麼大一堆垃圾實在有礙美觀。

　　抱起最後一堆垃圾，路西恩小心翼翼、不發出任何聲響地進入了大廳，繞著圓形大廳的邊緣，向著大門走去。

　　「沃爾夫，該死的，你就不能讓我安靜地看一會兒曲譜嗎？」醇厚但變得有些尖利的聲音忽然響起，同時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人影急衝衝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一邊往下走，一邊回頭咒罵著，剛好撞在躲閃不及的路西恩身上。

　　哐噹一聲，路西恩抱著的垃圾裡面，有一樣東西落在了地毯上，即使這地毯很厚很軟，可依然不能阻止它發出略顯沉悶的聲音。

　　穿著紅色外套的人影搖晃了幾下才站穩，正是之前上去的音樂家維克托。

　　維克托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彎腰將那盞壞掉的油燈撿了起來，遞給還在慌忙穩定著手上抱著的其他垃圾的路西恩：「抱歉。」

　　樓梯又走下來一位穿著深藍色長外套的棕髮中年男子，他下巴有一個明顯的向前翹起的弧度：「維克托，協會可不是只為你一個人開的，我有權利做我想做的事情，要想隨心所欲就回自己的家裡去。」

　　他做著加強語氣的手勢，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容：「距離你在聖詠大廳的第一次交響樂會只有三個多月了，你的緊張和敏感，我很理解，但你不會連樂曲都還沒有准備好吧？我可是期待很久了，甚至打算聽完之後，在《音樂評論》上專門為你寫一篇文章。」

　　「該死的，你有本事就在聖詠大廳舉行一次屬於自己的音樂會。」維克托低聲咒罵了一句，轉身離開大廳。

　　沃爾夫臉色變得很差，一邊低罵著，一邊返回樓上：「要是沒有你，三個多月後……」

　　路西恩見爭吵停止，就繼續抱著垃圾往大門外走去，忽然，眼光一掃，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那盞已經沒有玻璃的油燈，看到了雕著的漂亮花紋被磨損了很多的燈座，心中微動：「這好像是金屬？」

　　有了這樣的想法，路西恩將最後這堆垃圾放到四輪推車上後，伸出手觸摸了一下燈座，發現它果然是金屬製品，似乎是銅，但又比路西恩上輩子見過的銅更硬且更有柔韌性：「類似於銅的元素？雖然這燈座並沒有多少金屬，但賣給鐵匠的話，應該還是能賣幾個銅費爾的。」

　　「錢？」作為一名真正的窮光蛋，路西恩現在無論看到什麼，都會聯想到是否值錢，思路於是被打開，「或許這垃圾裡面，還有些好東西？比如剛才看到的廢紙、壞的羽毛筆等。」

　　路西恩就像發現了一個「寶藏」，心中充滿了驚喜，雖然它對於有錢人來說是如此微不足道，但卻是路西恩改變自己生活的奮鬥道路上出現的第一縷曙光，只要能夠攢夠五個銀納爾，一個月內自己就能初步掌握文字，不管學不學習魔法，懂了文字就能了解這個世界的狀況，而自己有另外一個世界的種種見聞、經驗，有一圖書館的書籍，到時候完全可以找到另外的、更好的發財道路。

　　興奮、躊躇、對美好將來的嚮往，讓路西恩充滿了力氣，推著四輪車，向城外走去，但同時心裡也有擔憂，從垃圾堆裡面找出還能用的、賣的東西，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能夠阻擋的只有正常人對骯髒物品的排斥，以及拳頭。

　　「只要黑幫沒有插手到這上面就行，其他零散的乞丐，我完全可以應付。」經過與加里、科雷亞他們在下水道密室大戰紅眼老鼠，路西恩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點信心，雖然力氣不如經過長期鍛煉的成年人，但打架時，不慌亂、冷靜、出手准而狠也是獲勝的重要因素。

　　離開音樂家協會沒多遠，路西恩忽然看到一位銀髮年輕男子，向著音樂家協會悠閒走去：「萊茵，他去音樂家協會做什麼？」

　　自我得出萊茵這種吟游詩人是很嚮往音樂家協會的理由後，路西恩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到了城門區，安德烈對路西恩還有一點印象，看到一車的垃圾，立刻就明白他接了什麼任務，於是對他笑了笑，沒有上來糾纏，任由路西恩經過守門士兵的漫不經心打量，出了城門。

　　「並沒有派人跟著我，難道黑幫真沒有插手。」路西恩奇怪而振奮地想著。

　　不過路西恩並沒有因此而鬆懈，出了城門，朝貝倫河下游走了二十多分鐘後，見四周變得僻靜下來，於是將四輪車推到路邊的草叢裡，自己則在這車垃圾裡翻找著有可能賣錢的東西。

　　破碎的油燈一盞，生鏽的金屬碎片好幾塊，八支壞掉的羽毛筆，揉成團的許多廢紙，等等。

　　路西恩翻到最後，拉出來一副方形的朦朧透明的黑紗，它帶著淡淡的香味，上面有一處明顯的破洞，像是勾在了什麼地方：「看起來是面紗，或許是哪位女性音樂家的。」

　　看著這塊面紗，摩挲著它的質地，路西恩完全沒有香豔的聯想，只有對其值不值錢的判斷：「應該是很好的黑紗，可是能拿來做什麼？恩，可以賣給裁縫，將這黑紗裁剪成裙子、外套等的小裝飾、花邊等。」

　　將找出來的這些東西，用幾張廢紙包住，藏在了附近後，路西恩才繼續推著四輪車，向著貝倫河下游的垃圾堆放地而去。

　　不到十分鐘，路西恩到了貝倫河邊，看到了那一堆堆的小山般的垃圾，但讓路西恩驚訝的是垃圾並沒有自己想像的多，而且堆放垃圾的地方距離清澈如同綠寶石的河水還有一段距離，不可能是被河水衝走：「難道是集中起來用神術處理？」

　　周圍非常安靜，路西恩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只有陣陣惡臭傳來：「沒別的人到這裡翻找垃圾裡面值錢的東西？莫非是怕瘟疫，或者是沒這個習慣？」

　　不管原因如何，看到這一堆堆惡臭的垃圾，路西恩就像看到了一堆堆的金錢，將自己的垃圾處理好後，忍不住在這裡走來走去，完全無視臭味，相比起還沒有影蹤的瘟疫，空空的錢袋更能讓路西恩去冒一定的危險，再說，這個世界還有神術和魔法來治療的。

　　當然，路西恩也懼怕傳染了什麼疾病，翻找垃圾時，是用廢紙抱住手，很小心翼翼。

　　音樂家協會作為上流社會的組織，它的垃圾裡面值錢的東西自然要比其他多，但路西恩還是在這裡找到了不少能賣點錢的事物。

　　考慮到還要通過城門，怕引起別人的懷疑，加上是第一次，路西恩很有點忐忑，因此只是拿了一條爛了小半的布袋，就將其餘東西轉移到了附近的隱蔽處埋起來，然後推著四輪車原路返回，接著將最先用紙包著的油燈等裝在布袋裡面，堆放在四輪車上，並盡量理平整，使它看起來就像鋪在四輪車上避免四輪車弄髒。

　　而面紗等可以藏在身上的，路西恩當然就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過城門的時候，守衛士兵依舊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就揮手讓路西恩進去。

　　推著四輪子走到安德烈和馬格身邊，看到他們慌忙掩著鼻子的樣子，路西恩偷偷笑了一聲：「我是路西恩，我來拿音樂家協會那件事的酬勞的。」

　　馬格往旁邊站了出去，一邊咒罵，一邊倒出銅費爾：「該死的，拿了你的錢就快滾，帶著這骯髒的、臭氣熏天的推車！」

　　而安德烈站得更遠，臉上帶著習慣的笑容：「看來你是第一次送垃圾去貝倫河，來回竟然花費了這麼多時間，嘿嘿，如果耽擱到了天黑，就不是能不能進城的問題了，那裡深夜可是有水鬼出沒的。」

　　「教會沒有將水鬼全部滅掉？！」這種話，路西恩當然不會問出口，帶著疑惑和沒引起安德烈、馬格懷疑的慶幸，快步離開了城門區，將四輪車還給了它的主人。

　　這一趟下來，路西恩足足賺到了五個銅費爾，但對路西恩而言，身上以及布袋裡的東西，才是自己能不能盡快籌夠五個銀納爾的關鍵。

　　回到阿得讓區自己家裡後，路西恩將其他東西藏好，就急不可耐地帶著面紗前往市場區。

　　因為不知道這種質地的紗料可不可以水洗，所以路西恩乾脆就不做任何處理，反正一直很小心，沒讓它被弄得太髒。

　　等到了一家裁縫店門口時，路西恩卻有點猶豫起來，擔心被別人罵，擔心被趕出來，就像以前打工做推銷時，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麼，於是斷定自己沒有推銷的天賦而放棄。

　　「擔心這些，其實就是怕丟臉，我現在的狀況還有什麼丟不丟臉的問題？難道面子能讓黑麵包變成白麵包，能讓我吃上牛排、鱈魚，喝上葡萄酒？能讓我學會文字？」

　　路西恩穿越過來後，經歷不少，甚至有生死邊緣的危險，這個時候僅僅是略微猶豫，就下定了決心，將面子取下來，放到口袋裡，再沒有任何遲疑地走進了這裁縫小店。

　　店裡是一位戴著眼鏡的花白頭髮老頭，看到路西恩進來，疑惑地問道：「有什麼事？」路西恩的穿著一看就不是能進這種還算高檔的裁縫店的人。

　　路西恩笑得很熱情：「老先生，你們需不需要黑紗，我這裡有一塊不錯……」

　　話還沒未說完，那花白頭髮老頭就打斷了路西恩的話：「你能有什麼好黑紗，快出去，該死的騙子。」

　　他一邊咒罵，一邊走出櫃台，推著路西恩，根本不給路西恩拿出黑紗的機會：「就算有，也是偷來的，老胡奧我可是正正經經的裁縫，所有布料只從勞奇商行買。」

　　被推出了小店，路西恩無奈地尋找著下一家，並決定改變一下方式。

第十二章 第一桶金

　　連續被三家看起來有點檔次的裁縫店拒之門外，路西恩非常鬱悶，即使自己一開始就拿著黑紗進去，那些裁縫們還是不肯相信，不願意去鑑別這是屬於什麼紗料，對路西恩這種陌生人充滿了深深的戒備。

　　這個市場區很大，橫豎加起來有十多條街，人來人往，時常看到矮人、精靈等異族，非常的繁華，因此路西恩很快又在一條街的盡頭找到了一家典雅乾淨的裁縫店。

　　守在櫃台後的是一位十五六歲的金髮男孩，笑容靦腆而青澀：「師父在後面做衣服，我叫班斯特，客人您有什麼需要？」

　　「能幫我看下這塊黑紗嗎？」路西恩吸取了教訓，金迂回地拿出黑紗問道。

　　班斯特以為路西恩要挑選類似的黑紗，沒有疑惑地接了過來，用手指摩挲著，對著陽光看，表情越來越驚訝：「客人，這是霍爾姆王國的『黑色夜鶯』，只有真正貴族才買得起的黑紗，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他與其他裁縫一樣，流露出戒備和擔心，穿著破舊亞麻短上衣的路西恩肯定不可能買得起「黑色夜鶯」，甚至許多大富翁有錢都買不到的，既然如此，來歷就非常可疑了。

　　路西恩見所有人都是同樣的反應，乾脆壓低聲音：「放心，絕對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是嗎？」從店後面走出來一名三十多歲，臉孔瘦長的男人，他就是這家裁縫店的主人麥道爾，之前班斯特由於驚訝，沒有控制住聲音，驚擾到了他，因此他出來查看時，剛好聽到了路西恩的解釋。

　　沒有直接趕我走？路西恩見終於有了良好的互動，忍不住升起了期待和略微的興奮：「我以主的名義發誓，而且，你看，它都已經有破洞了，沒有哪位貴族金夫人、小姐還會在意它，只要你將它變成裙子的花邊、飄帶，就永遠沒有人知道它原本是什麼了。」

　　麥道爾從班斯特手中拿過黑紗，仔細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後，平靜地開口：「那你想要多少錢？」

　　路西恩內心興奮，緊緊握住拳頭，差點揮了起來，不過紅眼老鼠的經歷讓路西恩保持了外表的冷靜，看著麥道爾微笑道：「我相信先生您不會讓我失望的。」

　　麥道爾盯著路西恩的眼睛幾秒鐘，見他沒有急切，輕輕開口：「四十個銅費爾，它只有這麼大，還有破洞，能夠用上的不多。」

　　「一個銀納爾，一件華麗的長裙如果有夜空般深沉漂亮的『黑色夜鶯』作為點綴，那一定會更完美，更適合尊貴的小姐們、夫人們。」路西恩強忍住激動，按照翻倍的原則討價還價。

　　麥道爾搖了搖頭，將黑紗還給路西恩：「最多五十個銅費爾，如果不行，你就帶著它離開。」

　　「那真是遺憾。」路西恩表面平靜地接過黑紗，轉身往店外走去，實際上心中充滿了緊張和矛盾，會不會叫我停住？會不會增加價錢？錯過了這家店，未必還能找到願意買來歷不明貨物的人了！

　　一步，兩步，三步……路西恩眼看自己就要走出裁縫店了，背後麥道爾的聲音終於響起：「八十個銅費爾，如果不是剛好有一件長裙很適合用黑色夜鶯作為花邊，我絕對不會出這麼高的價格。」

　　幹得漂亮！背對著麥道爾的路西恩激動、興奮地在胸前狠狠地揮了下右手拳頭，然後轉過身，很平淡地微笑：「如你所願。」

　　八十個叮當作響的銅幣裝在了路西恩的口袋裡，讓其變得脹鼓鼓，非常累贅，但路西恩卻覺得它們有說不出的可愛。

　　麥道爾在路西恩離開前，再次叫住他：「我不認識你，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但以後，若還有這種珍貴的布料，又不會惹來麻煩的話，你可以考慮到我這裡來。」

　　「那是我的榮幸。」路西恩心情很好，因此笑著微微鞠躬。

　　從麥道爾的裁縫店出來，路西恩發現天空是那麼的蔚藍，陽光是那麼的明媚，空氣是那麼的清新，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八十個銅費爾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除了讓路西恩距離五個銀納爾近了許多外，還證明了路西恩收集破爛賺錢的方法行得通，對路西恩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

　　「路西恩大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哥哥他已經到家，媽媽叫我請你去吃晚飯。」

　　路西恩走到自己屋子不遠，就看到艾文站在自己家門口，而艾文也差不多同一時間發現了路西恩，高興地揮手喊道。

　　「艾麗薩大嬸家的大兒子約翰？那位已經成為見習騎士侍從的年輕人？」路西恩回憶著關於艾文哥哥的事情，然後對艾文笑道：「你等一下，我擦一下汗。」身上的九十二個銅費爾可不能讓艾文看到，天知道他會不會大嘴巴地說出去，等自己湊夠了五個銀幣的學費後，那就沒有多少問題了，路西恩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永遠做這個。

　　艾文笑嘻嘻地回答：「好的，路西恩大哥。對了，我哥哥帶回來一塊野牛肉，是他們前段時間騎士訓練，在野外打獵打到的，維恩爵士公平地分給了每個人。」

　　「總算能吃到土豆燉牛肉了，自從哥哥被維恩爵士挑中帶走，去莊園訓練後，這兩年，我才吃了不到二十次！」

　　他髒髒的臉上是壓不住的嚮往和嘴饞。

　　喬爾在街頭藝人裡面算是不錯的那種，收入雖然時好時壞，但比單純賣力氣、當苦力的人要好很多，加上艾麗薩一直在幫紡織行會做洗衣服的雜事，所以他們一家的收入其實已經接近於平民水准，只不過之前為了約翰的鍛煉，在食物很少有吝嗇，這才一直過得非常艱難，甚至偶爾要老伊文斯幫忙。

　　等約翰成功被維恩爵士挑中，不用兩人擔心後，艾麗薩又開始為艾文以後的生活打算，結果竟然比以前吃得差了很多。

　　關於這點，對這個世界還不太了解的路西恩並沒有覺得奇怪，反倒認為貧民家能夠一個月吃一次牛肉，算是很不錯了。

　　將銅費爾藏好，隨便擦了擦汗，路西恩就跟著艾文往艾麗薩大嬸家走去。

　　艾麗薩大嬸家外面，聚著一群路西恩很面熟的鄰居，他們熱烈地討論著：

　　「聽說小約翰已經成為維恩爵士正式的騎士侍從？」

　　「艾麗薩親口說的，她可不會撒謊！」

　　「不到十九歲的正式騎士侍從，小約翰說不定真的能激發血脈力量，獲得神恩，成為真正的騎士。」

　　「嘖，到時候就不能叫小約翰了，得叫約翰老爺，約翰大人了。」

　　「現在也不能亂叫，正式的騎士侍從，可是有資格成為城衛軍軍官的！」

　　「喬爾和艾麗薩真是幸運，以後有好日子過了！」

　　路西恩疑惑地看了艾文一樣，艾文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副榮耀的樣子。

　　進了屋子，路西恩就看到一位金髮褐眼的年輕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繼承了喬爾年輕時相貌的約翰，挺拔而英俊，不過給路西恩最直接的印象卻是他沉穩內斂的氣質。

　　「聽說你出了事，我很擔心，不過看樣子沒什麼大問題了，恩，這樣我就放心了。」約翰微笑著拍了拍路西恩的肩膀，「不要太在意，這種事情只是意外，就當是主對你的考驗。」

　　一身灰色騎士服的他，身材顯得非常修長，而對路西恩，則完全是一個成熟哥哥的態度，雖然僅僅是大了一兩歲。

　　路西恩笑著回答：「本來就沒有多嚴重的病，是艾麗薩嬸嬸太過擔心了，所以有點緊張。」

　　一旁艾文附和地道：「就是，就是，媽媽完全不相信我。」

　　約翰笑著拍了拍艾文腦袋：「快去洗個臉，准備用晚餐了。」

　　等艾文離開，約翰溫和地笑了笑，示意路西恩坐下：「怎麼，很久沒見，變得生疏了？路西恩，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確實有點不適應，恩，沒想到你變化這麼大。」路西恩隨口找著理由。

　　約翰正經地點了點頭：「騎士訓練可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訓練，還有行為上的、心靈上的訓練，非常艱苦，收獲也非常大。」

　　隨便聊了幾句約翰在維恩騎士莊園裡訓練的事情，艾麗薩就招呼路西恩吃晚飯。

　　飯桌上只有土豆燉牛肉和烤魚，但吃了一天黑麵包的路西恩卻覺得美味無比，差點連舌頭都吃下去，喬爾則因為約翰成為正式騎士侍從的喜事，得到艾麗薩的破例允許，滿意地吃著牛肉，喝著麥酒。

　　整個晚飯，艾麗薩開心地嘮嘮叨叨，一直不停地說話，顧著美食或者美酒的喬爾、路西恩、艾文僅僅偶爾回應她幾句，就讓她很滿意，而約翰則遵循騎士守則，在吃飯的時候默默無言。

　　「嗝~」在艾文長長的飽嗝中，晚飯結束。

　　約翰含笑搖頭：「艾文，過度的飽食，對身體是有壞處的，以後不要這樣。」

　　然後他轉頭看著路西恩：「路西恩，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不管是喬爾，還是艾麗薩，都鄭重地看向路西恩。

　　路西恩謹慎地回答：「還沒有確定的目標，但我不想再像現在這樣了。」

　　「很好，對生活的不滿是前進的力量。」約翰滿意地點頭，「維恩爵士莊園裡的麵包房和釀酒房，最近缺少人手，想要招幾名學徒，但以後十年，都要在莊園裡生活，路西恩你考慮一下，等禮拜一我回來，告訴我答案。」

　　成為了正式騎士侍從後，約翰就有了改變自己家人、朋友生活的能力，雖然微薄，但卻很重要。

　　而這個世界，同樣流傳著七天造世的神話，所以每七天做一次禮拜，也就是一周。

　　「好的，約翰。」路西恩剛剛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對於未來有著更加長遠而美好的打算，根本沒想過去賣身十年，但直接拒絕太過奇怪，不符合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因此准備過幾天到了下周再拒絕。

　　約翰站了起來：「好了，既然路西恩你沒事，那我得在城門關閉前，回到維恩爵士的莊園。」然後他依次抱了抱喬爾、艾麗薩、艾文，最後給了路西恩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惜路西恩你不識字，要不然唐尼管家剛好缺一位書記官來幫助他處理鄉村法庭的事情，這可是報酬豐厚又體面的工作。」

　　「我正想學習文字的。」路西恩趁機說出。

　　約翰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我們的路西恩很有志氣啊，恩，我會幫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到機會，但可能希望不大，或者會花費不短的時間，你要有所准備。」

　　「謝謝你，約翰。」路西恩並沒有將希望寄托在約翰身上，自己有把握在自己手裡的道路。

　　…………

　　一連三天，雖然再沒有找到「黑色夜鶯」這樣值錢的事物，但路西恩的存款已經有了足足一個銀納爾六十四個銅費爾，因此他是幹勁十足地走出了城門。

　　安德烈看著路西恩的背影，奇怪地對馬格說著：「這小子怎麼每天早上都往城外去？」

　　「安德烈，你在說什麼？」安德烈背後傳來一個和藹的聲音。

　　安德烈表情一下正經起來，連忙回過頭：「早上好，傑克森大哥。」

　　雷奧多斯·傑克森，亞倫黑幫的頭目，擁有一張極為平凡的臉，看起來友善謙和，可要是誰被他的外表給騙了，那下場就會非常淒慘，無論陰險狡詐，還是敏銳心狠，他在亞倫黑幫裡面，都是數一數二的。

第十三章 突然而來的襲擊

　　傑克森捏著自己的下巴，露出平凡的笑容：「安德烈，最近幹得不錯，對了，剛才你在說什麼？」

　　安德烈不以為然地討好笑著：「傑克森大哥，只是一件小事，我看到一位認識的小伙子，最近幾天，每天都往城外去，所以有點奇怪。」

　　「他帶著什麼出去，然後帶著什麼回來，有注意到嗎？」傑克森笑得很和藹，但不知道為什麼，安德烈和馬格都覺得有點發冷。

　　馬格自稱有十六分之一的亞嵐高地野蠻人血統，是信仰拳頭只比信仰真理之神差一點的惡棍，被傑克森這麼一問，立刻就難以回答，而安德烈稍微正常一點，回憶了一會後，不敢肯定地說著：「好像是帶著一個破舊的亞麻布袋出去的，回來的時候，回來的時候，恩，布袋裡面似乎裝了些東西，不過這個季節，貝倫河對面的黑森林裡，正是蘑菇最多的時候，他可能是去採蘑菇的？」

　　「採蘑菇需要一位力氣不小的年輕人嗎？黑森林邊緣並不危險，小姑娘、小男孩就足夠了。」傑克森搖了搖頭。

　　安德烈壯著膽子問道：「可是，傑克森大哥，他這種骯髒又貧窮的小子能有什麼古怪？」

　　阿爾托一共三道城門，以面朝貝倫河以及梅爾澤黑森林的這城門最為繁忙，每天來往的商人、平民、傭兵、冒險者非常多，安德烈和馬格哪有精力去關注路西恩這樣一個窮小子。

　　傑克森呵呵笑了笑：「前天鐵匠雷格來找我，他從一個小伙子手中買到了一塊不錯的金屬碎片，是那些有錢、有地位的上流人士們才用得起的瑟銅，雖然只是最劣質的那種，但對打造一把更銳利的匕首有些幫助。因此他對瑟銅的來歷很好奇，想試試能否將來源掌握在我們手裡。」

　　「傑克森大哥，你的意思是瑟銅是路西恩賣給雷格的？」馬格全是肌肉的大腦直接將兩者聯繫了起來，全然不管有沒有證據。

　　傑克森微微點頭：「他很小心，雷格沒能跟蹤到他，瑟銅碎片也處理過，看不出來歷，因此我足足花了一天多的時間，才從市場區發現了一點線索。他這幾天出手太多次了，難免給人留下印象，有人看到他這個時間總是會往城門區來，呵呵，想不到你們竟然認識他，這就太好了。」

　　「傑克森大哥，我們需要怎麼做？」安德烈忙向傑克森請示。

　　傑克森指了指城門：「先將他的身份告訴我，然後悄悄跟著他，看看他從哪裡弄到的那些東西，如果被他發現，那就制伏他，直接拷問，而他身上的銅費爾都歸你們。」

　　「是，傑克森大哥。」馬格搶在安德烈前面嗷嗷回答，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

　　已經有十幾天沒有用拳頭教訓別人，痛痛快快打一架的他，變得興奮起來。

　　…………

　　路西恩拿著亞麻布袋，走在去貝倫河邊的路上，陡然得到賺錢方法的他，其實在經過最初半天的興奮後，已經冷靜下來，思索著怎麼不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至少在湊足五個銀納爾之前，不被人發現。

　　「雖然很多方面我都比較注意，但從來沒有做這種事情的經驗，又是不太熟悉的異世界，很難說會不會有遺漏的地方，恩，按照計劃，明天再走一天城門區，後天就從諾蘭區的那道城門出去，過三天換成紫百合區的城門。」

　　紫百合區是阿爾托的平民區，諾蘭區是另外一個市場區，城門距離貝倫河都很遠，需要繞很大一個圈子，如果是從城門區出來，路西恩即使到梅澤爾黑森林採些蘑菇做遮掩，來回也不過兩個小時，而從那兩道城門，來回最少也要三個小時。

　　想著事情的路西恩，忽然之間，模模糊糊有一種被人跟著的感覺。

　　「誰會跟著我？」路西恩心中一下充滿了警惕。

　　自從在下水道中差點被加里掐死後，路西恩就發覺自己精神敏銳，有靈異的感應能力，靠著這點，這幾天賣貨物的時候，他才能順利擺脫可能的貪婪之輩的跟蹤。

　　不敢有絲毫大意，路西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剛剛過了平整大道的一個拐角，趁草叢、樹木等遮住後面視線的機會，立刻狂奔起來，然後猛地竄進了稀疏的樹林，躲在一顆大樹之後，等待著後面跟蹤者的出現。

　　路西恩這個時候非常冷靜，要弄清楚是誰在跟蹤自己，這樣才能想好以後應對的方法。

　　過了一兩分鐘，兩道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咚響起，在拐角處的時候停頓了下來，然後伸出頭，打量起路西恩在哪裡。

　　「該死的，那小子跑掉了！」

　　「安德烈，早就應該聽我的，不用管他到哪裡去，直接將他抓起來，狠狠地揍一頓，就什麼都知道了！」

　　兩個人顧不上隱藏，氣急敗壞的咒罵傳入了路西恩的耳朵。

　　路西恩本來還奇怪這聲音很耳熟，可等馬格一叫出「安德烈」的名字時，就立刻恍然過來：「亞倫黑幫懷疑起我了？這麼快？」

　　疑惑之餘，路西恩沒有過多糾纏為什麼會這麼快被發現，因為這是有許多奇奇怪怪方法和手段的世界，輕輕吸了口氣，打算等兩人離開，就立刻繞到另外的城門，回自己家裡，將藏著的銀納爾和銅費爾取出來，找個地方躲上幾天，之後，大不了答應約翰，去維恩爵士的莊園當釀酒學徒。

　　安德烈和馬格原地爭論了一分鐘，見路西恩確實是不見了，都變得沮喪起來，傑克森可是非常心狠的，辦砸了他交代的事情，恐怕沒什麼好下場。

　　「馬格，你不是一直吹噓自己有野蠻人血統，能夠分辨出風中的味道嗎？」安德烈忽然想起以前馬格吹牛時提起過的一件事情。

　　馬格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用嗡嗡嗡的粗啞聲音道：「我一時給忘了。而且有時能夠分辨，有時就分辨不了。」

　　不遠處的路西恩聽到兩人的對話，警惕的情緒又冒了出來，自己穿越過來才幾天，做事的手段和方法還是少了對這個世界的了解。

　　馬格微抬腦袋，鼻子深深地吸了吸，忽然，他興奮地叫了起來：「我聞到那該死小子的臭味了！」

　　一邊吼著，他一邊邁開大步，向著路西恩藏身的大樹跑來，安德烈則緊跟在後面。

　　路西恩在馬格叫起來的時候，就已經轉身逃跑，想要靠著速度擺脫他們兩個。

　　可誰知道，馬格雖然又高又壯，一身的肌肉，但跑起來卻是非常快，與路西恩的距離是越來越短，要不是有幾次怕撞到樹上，他已經可以抓到路西恩的衣服了。

　　貝倫河這邊河畔的樹林非常稀疏，路西恩跑著跑著，眼前變得開闊起來，再無法依靠樹木和靈活躲避馬格。

　　不過路西恩並沒有太驚慌，比起加里這高階騎士侍從，馬格給人的壓迫感要遜色許多，更別提那些密密麻麻的猙獰紅眼老鼠了。

　　「不能再跑了，趁馬格追上來而安德烈還有一段距離的機會，先將馬格打倒。」路西恩很快做出了決斷。

　　在路西恩高度戒備和蓄勢待發的時候，馬格興奮的怒吼在路西恩耳邊響了起來。

　　路西恩當即一個急停，身體一矮，腦袋一埋，腳一蹬，就撞向馬格的懷裡。

　　馬格沒想到路西恩會忽然停住，控制不住身體地向前衝著，下意識地右手一拳揮出，可卻被早有防備的路西恩矮身躲開，只能從他頭上揮過。

　　路西恩一撞到馬格懷裡，緊緊握著的右拳就狠狠地打在了馬格柔軟的腹部，只打得馬格腸胃翻滾，喉嚨酸味直冒，痛得大叫起來。

　　但這樣的打擊，對於有十六分之一野蠻人血統的馬格來說，還無法讓他失去戰鬥力，適應了兩秒後，左手已經一肘子往下撞去。

　　不過在他肘擊之前，路西恩的右腿早就屈起，膝蓋狠狠地、准確地頂在了馬格的雙腿之間。

　　「嗷！！」

　　混血到看不出野蠻人血統的馬格發出淒厲的、長長的慘叫，雙手捂著下身，在地上滾來滾去，痛苦無比。

　　趕到了近處的安德烈看到這一幕，無端地胯下一涼，慢下了腳步。

　　而路西恩看也沒看，又轉身逃跑，因為趕過來的安德烈手中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附近又沒有可以作為武器的事物，自己更加不知道安德烈實力如何，並且馬格說不定過段時間還能恢復戰鬥力，畢竟他的身體實在太結實了。

　　安德烈追了十幾步，見與路西恩的距離越來越遠，而身後馬格還在打滾哀嚎，猶豫了一下後，終於停了下來。

　　…………

　　「沒有實力，在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安全感啊，即使發一筆微不足道的小財都不行。」之前的遭遇讓路西恩忍不住感嘆著，心中有些東西在蠢蠢欲動。

　　此時是早上九點多，從諾蘭區城門回到阿爾托的路西恩，在貧民區裡偷偷摸向自己的小屋潛入，准備將藏起來的錢財取出來，畢竟安德烈和馬格認識自己，知道自己是寇恩介紹的，因此亞倫黑幫很可能已經查出自己的底細和住處，自己只希望能搶在他們的前面，要不然這幾天心血就全部完了，而且還惹到了一伙惡棍、流氓、無賴。

　　路西恩躲在一間屋子的外牆後面，偷偷打量著自己的小屋，見周圍沒人，正要找個認識的鄰居小孩悄悄問問時，忽然看到十幾個男子氣勢洶洶地向著自己的小屋走來。

　　隨著一位穿著整齊、長相平凡的男子伸手指了指，一位手臂粗壯的年輕人站了出來，狠狠地一腳踹在了路西恩的門上，將那本就破爛搖晃的木門直接踹得飛起。

第十四章 決心

　　踹開了路西恩家大門的黑幫打手，見裡面沒有任何反應，於是衝進去看了下，然後退出來對那擁有平凡、不引人注目臉蛋的頭目說：「傑克森大哥，裡面沒人，東西很整齊。」

　　傑克森帶著讓人親近的笑容道：「浪費了很多時間才從老寇恩那裡騙出了這小子的底細，本以為會遲到的，呵呵，馬格和安德烈雖然是蠢材、廢物，但至少還是有一點用處的。」

　　他身邊的黑幫打手們聽他提起馬格和安德烈，立刻就想起馬格捂著下身嗷嚎的慘狀，不由自主就有一種風吹過褲襠的感覺，而站在最前面的安德烈則默默地慶幸著，要是被那小子拿著東西、錢財跑掉，自己的下場會非常悲慘，當然，比起被醫生斷言需要在床上躺一周的馬格，肯定要好上許多。

　　「安德烈你進去找一下，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傑克森吩咐著。

　　安德烈正是要表現立功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就走了進去。

　　過了幾分鐘，安德烈臉色古怪地捧著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出來：「傑克森大哥，這小子的箱子裡有很多『垃圾』。」

　　路西恩心中哀嘆一下，這些都是還沒來得及做處理的東西，第一眼看到它們，肯定會直接和垃圾聯想起來，若是再知道自己這幾天在市場區賣過貨物，那只要有正常人的智商，都應該能想到自己發財的方法。

　　而且自己孤身一人，又怕被人發現，每次帶回來物品的都不多，只能賺一些微不足道的銅費爾，可要是亞倫黑幫控制了河邊的垃圾堆，以他們的人手，和對市場區的熟悉和掌握，說不定是一條收入不菲的「門路」，這樣一來，他們就肯定不會放棄，因此自己得另外尋找其他賺錢的辦法了。

　　傑克森看了一眼安德烈捧著的垃圾們，搖頭撇嘴：「我想我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到瑟銅的了，哎，教會每三天處理一次，讓我們竟然一直沒想到貝倫河邊的垃圾堆裡面會藏著『寶藏』。宮廷、貴族區、城外莊園、音樂家協會、鐵匠行會、傭兵工會等地方的垃圾可都是會集中在貝倫河邊的。呵呵，貴族們眼中的垃圾，未必真的是垃圾。」

　　其實從安德烈、馬格口中知道路西恩曾經送音樂家協會的垃圾到城外後，傑克森就有了這方面的猜想，如今只不過是得到了證實。

　　發表完這番感言，傑克森笑得很和藹：「多謝路西恩，讓我們又多了一條閃爍著迷人的金錢光芒的道路，所以，用我們的熱情來感謝他吧，去將他屋子裡面的東西全部砸爛，找到的銅費爾、銀納爾歸自己，以後誰發現了他，並狠狠地『感謝』了他，都可以到我這裡來領一份豐厚的報酬。」

　　在傑克森眼裡，路西恩還遠遠沒到需要派人蹲守的程度，作為有組織、有紀律、貨真價實的黑幫，每天需要忙的事情很多，哪會為了這麼一個小人物浪費時間、浪費人手。

　　黑幫打手們歡呼了一聲，要不是路西恩的屋子太小，能夠容納的人數有限，他們怕是會全部衝進去。

　　叮叮咚咚的破碎聲接連響起。

　　不遠處藏著的路西恩根據聲音就能夠判斷：「瓦罐碎了……桌子被砸爛……他們在找我藏著的錢……」路西恩的拳頭緊緊握著，咬牙切齒地在心中說著。

　　但路西恩同樣明白，十多位黑幫打手在那裡，自己去阻止，只可能被狠揍，甚至被打死，因此哪怕再憤怒、再憋屈、再怒火直冒，也不得不強行忍住。

　　沒有地位，沒有拳頭，沒有實力，遇到這些惡棍、流氓、無賴、人渣是沒有任何辦法的，至於法律，從他們的囂張舉動就大概猜得出若是由自己出頭，是沒任何作用。

　　「那位女巫要不是去墓園盜竊骸骨，哪會被燒死。」

　　「既然魔法還存在，黑暗生物、異端等還存在，那很可能還有魔法不是那麼被歧視、排斥的地方，我學習魔法只要小心一點，等有了自保之力，就去尋找真正的安身之處。」

　　「危險很大，但收獲同樣很大，要想富貴，要想享受，怎麼可能順順利利，不冒一點危險？即使經商，不也得忍受貴族、黑幫們的盤剝，以及對手的競爭，稍不小心就會破產，甚至死亡。」

　　許許多多平時被路西恩壓在心裡的想法，終於衝破了牢籠，在他腦海裡回蕩，就像魔鬼的誘惑，讓他全然沒去考慮，假設真的有可以安全學習魔法的地方，為什麼女巫還要到阿爾托來。

　　無數的想法，無數的慾望，在路西恩心裡交匯著，可他還沒有下定決心時，突然聽到艾麗薩大嬸的聲音：「你們這些該死的惡棍，在做什麼？！」

　　紡織行會需要清洗的衣物，都是十點才能收齊，安排好艾文去城外採蘑菇後，艾麗薩還沒有出門，就聽到了砸東西的聲音。

　　她拿著一根長長的木質湯勺，揮舞著，向亞倫黑幫們走去，試圖阻止他們破壞路西恩小屋的行動。

　　「將她弄到一邊去。」傑克森指著艾麗薩道。

　　兩位沒能進到屋子裡撈一把的打手竄了出來，挽著衣袖，惡狠狠向著艾麗薩大嬸走去，想將她架到一邊。

　　可是，他們低估了艾麗薩大嬸的力量，那能夠媲美熊掌攻擊的手揮舞著湯勺，重重一下，就將走到前面的那位黑幫打手打得一個踉蹌，痛叫起來。

　　傑克森用眼神看了下周圍，立刻又有兩位打手跟了上去。

　　雖然艾麗薩力氣不小，身寬體重，很有威懾力，但對面這幾位都是以拳頭為生的打手，經過幾下避過要害的硬擋，就將她的湯勺打落在地。

　　重重的一拳，打在艾麗薩的肩膀上，即使有脂肪的減弱，依然讓她痛苦地叫了一聲，可是她並沒退縮，依舊向前，嚷嚷著：「你們快住手，治安官馬上就來了。」

　　不遠處牆壁後面的路西恩，在看到艾麗薩大嬸被打之後，終於忍不住低罵自己：「還是不是男人？！」

　　雖然由於才「認識」幾天，自己對於艾麗薩大嬸、喬爾叔叔的感情並沒有太過濃厚，但此時此刻，艾麗薩大嬸是為了阻止別人破壞自己的小屋才會被打，而自己卻躲起來，不敢出面，實在是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

　　因此，路西恩握緊拳頭，掃了一眼小屋前，狠狠地甩頭罵了一句：「操！」

　　然後就猛地衝了出去，目標是身邊只剩下一個人的傑克森！

　　蹬蹬瞪，距離小屋並不遠的路西恩，僅僅幾步就衝到了傑克森附近，然後猛地撲了上去。

　　這時，傑克森才反應過來，臉露驚訝地扭頭看向這邊，可是，他已經來不及做其他任何舉動了，路西恩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身上，將他撞得跌倒在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路西恩使勁用身體、左手壓住傑克森的雙手，不讓他去拔身上可能存在的匕首，而右手則拼了命要往傑克森的喉嚨伸去，只要握住了他的喉嚨，將他制住，就能暫時將局面控制住。

　　但傑克森能成為亞倫黑幫的頭目，並不僅僅是依靠敏銳和心狠，他曾經也是打手出身，所以經驗豐富，一邊借勢翻滾著，不給路西恩捏住自己喉嚨的機會，一邊被壓住的手用肘部微動，連連打擊著路西恩的肋部。

　　沒有移動的空間，肘擊並沒有多少力量，可肋骨本身就是比較敏感而脆弱的地方，在傑克森的頻頻打擊下，路西恩是痛得直呲牙，不過經受過加里打擊的路西恩，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慌亂，必須撐住，因此強忍住疼痛，右手終於碰到了傑克森的喉嚨。

　　就當路西恩要狠狠捏住時，右邊的肋骨一痛，整個人飛了起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傑克森靠著豐富的經驗，總算支持到了身邊的黑幫打手趕過來，一腳將路西恩踢到旁邊。

　　而屋子內的打手們，阻止艾麗薩的打手們這個時候也各自有人跑到。

　　路西恩剛要站起，腳尖、拳頭是暴雨般落下，讓他根本沒辦法抵抗，只能冷靜地抱著頭，卷成的模樣，將要害護住，其餘地方任由黑幫打手們痛毆。

　　被打得在地上滾來滾去，鑽心疼痛襲入腦海，但路西恩依舊保持住了最起碼的冷靜和挨打姿勢，否則被人像馬格般踢到要害部位才叫淒慘。

　　而此時，路西恩有一種靈魂漂浮，乾嘔想吐的感覺，周圍的一切變得恍恍惚惚，聲音嘈嘈雜雜，宛如搖晃的電影般不真實，艾麗薩大嬸的哭喊則遠遠地像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你們放開他……」

　　剛才沒有來得及做的決斷，在這樣的環境下，路西恩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掌握非人的、超凡的力量，即使是魔法！」

　　「哪怕是借高利貸，也要在短時間內湊夠錢學習文字！」

　　傑克森看著被打得翻來滾去的路西恩，動了動剛才被壓得有些痛的胳膊，上去狠狠踹了兩腳，然後對自己的打手們道：「好了，到此為止，教訓足夠了，這小子有個朋友是維恩爵士的正式騎士侍從，沒必要弄出人命。」

　　要是為了這種程度的事情就要殺人，而且還是殺得某位騎士的侍從的好朋友，亞倫黑幫早就殺得阿爾托血流成河了，但實際上，亞倫黑幫能夠一直控制著城門區和部分市場區，靠得就是做事不過分，否則阿爾托真正的控制者，擁有可怕力量的貴族、主教、牧師們早就讓他們消失了，即使傳聞隆桑·亞倫與某位大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例外。

　　打手停了下來，目光凶惡地圍在路西恩旁邊，傑克森看著鼻血橫流、嘴角溢血，似乎暈頭轉向的路西恩，呵呵笑道：「其實我很欣賞你的頭腦，不過小子，你還是太稚嫩了，恩，城外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再貪心了，否則，就不僅僅是被揍一頓，相信馬格會很希望與你探討一下人生。」

　　控制河邊垃圾堆的事情肯定無法隱瞞，所以傑克森沒想過要殺人滅口。

　　說完之後，傑克森看到路西恩滿臉是血地望向自己，聲音沙啞而簡單地回答：「好。」

　　這讓傑克森產生了點詭異的感覺，但他沒有多想，招呼黑幫打手們帶著路西恩沒來得及處理的物品，以及從他身上搜出來的四十五個銅費爾，得意洋洋地離開。

第十五章 為了正義

　　路西恩暈頭轉向，渾身疼痛地躺在地上望著上午並不熾烈的太陽，以及分外明澈的藍天，靜靜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皮肉上的痛苦無法掩蓋路西恩內心的澎湃，以及有了真正奮鬥目標的踏實和堅韌。

　　一旦做出了學習魔法的決定後，路西恩雖然對未來更謹慎、更小心翼翼了，但卻像放下了壓著自己心靈很久的石頭，有一種愉悅的輕鬆。

　　「這真是奇怪、複雜而變態的心理活動。」短短幾天比以往二十多年經歷更多的路西恩，仿佛一下成熟了起來，將剛才的憤怒、無力埋葬在心靈，自嘲地笑了笑，「或許，從一開始，我就渴望著學習魔法，掌握超凡的力量，獲得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地位，這幾天的事情只不過在幫助我下定決心。」

　　艾麗薩跑到了路西恩身邊，將他扶了起來：「小伊文斯，沒問題吧？」

　　路西恩嘗試著動了動手腳和身體，痛得呲牙裂嘴：「沒事，艾麗薩嬸嬸，他們並沒有想要殺死我，只是一些輕傷。」

　　艾麗薩這才放下心來，咒罵道，「那些該死的惡棍，無視大公法律的流氓，一定會被吊死的，一定會下地獄的。」

　　一邊咒罵著亞倫黑幫，艾麗薩一邊將路西恩扶到了自己家裡坐下，拿清水清洗他臉上的血污，並用乾淨的亞麻布料幫他止血。

　　做完這一切，艾麗薩才插著腰，看著路西恩，打算問一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在問出口之前，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於是帶著拜托神色地對路西恩道：「今天是禮拜一，小約翰下午會回來，你千萬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他。小伊文斯你知道的，他對於騎士精神和守則有著非同尋常的喜歡，你又是他的好朋友，如果他知道了，很可能會去找亞倫黑幫的麻煩，而一旦事情鬧大，說不定會被維恩爵士驅逐。」

　　作為一位貧民，艾麗薩習慣將自己這邊放在弱勢地位。

　　「當然，我又沒有出什麼大事，會瞞著約翰的，嘶。」路西恩雖然現在無力，但相信自己以後一定能夠討回公道，讓黑幫得到應用的下場，所以毫不在意地笑著答應，結果扯到了破開的嘴角。

　　艾麗薩大嬸含著眼淚點頭：「小伊文斯，你真是好樣的。」

　　「你們打算瞞著我什麼？」忽然，約翰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依舊是一身灰色騎士服的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

　　艾麗薩大嬸慌亂地道：「沒有，什麼事也沒有，小約翰你提前回來了？」

　　約翰邁著修長的腿走進屋子，苦笑道：「大公陛下召見維恩爵士，因此我就跟著回了阿爾托，媽媽，不要說這種拙劣的謊言，我是成年人，是正式的騎士侍從，跟著維恩爵士學習和經歷了很多事情，不再是以前天真的小孩了，不要擔心我會魯莽。」

　　對艾麗薩說完，約翰微笑看著路西恩，雙手拍了拍，用溫和冷靜的態度地道：「你現在的樣子，可比我們以前一起挨揍的時候慘多了，好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恩，我想外面很多鄰居應該看到了剛才的事情。」

　　路西恩轉頭看了艾麗薩大嬸一眼，見她沮喪地點了點頭，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而此時，從約翰身上，路西恩竟然感受到一種加里、科雷亞等人才給自己的壓迫力。

　　聽到後面，約翰露出憤怒的表情，但沒有失去理智，很快就冷靜下來，笑了一聲：「看來路西恩你是真的想學文字。不過你的頭腦果然是我們之中最好的，竟然能夠想到尋找值錢的垃圾。」

　　看到約翰沒有怒氣勃勃，充滿騎士精神地去找亞倫黑幫麻煩，艾麗薩大嬸長長地鬆了口氣：「小伊文斯，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努力是最好的。」

　　約翰扭動了下身體，鬆了鬆肩膀，然後走到幾步外的廚房，找出一根結實的、長劍般的木棒，然後對路西恩道：「沒想到還會用以前鍛煉時的木棒。」

　　接著他轉頭，「媽媽，我出去一下。」

　　「小約翰……」艾麗薩痛苦地喊道，「你這樣會被維恩爵士驅除的。」

　　路西恩忙道：「約翰，沒事，我只是一點小傷。」

　　約翰搖了搖頭：「成為維恩爵士正式侍從之後，他常常教導我們，讓我們信守騎士守則，發揚騎士精神，不畏強暴，保護弱小，守衛家園，高舉正義和真理的旗幟，其他同伴或許不太在意，但我覺得，這是我願意一生信奉的道路。」

　　「路西恩是我的好朋友，是弱小的貧民，亞倫黑幫是惡棍、流氓組成的邪惡，我要是不站出來，違背了心中的准則，那即使不被維恩爵士驅除，這樣的懊惱也會纏繞著我的心靈，讓我永遠無法激發身體內的血脈力量，而且，我相信維恩爵士會認同我的行為的。」

　　「可是，小約翰……」艾麗薩大嬸還是不願意約翰離開，一臉的哀傷。

　　約翰溫和地笑道，抱了抱艾麗薩：「路西恩只是被揍了一頓，搶了點東西，所以我不會做超出限度的事情，不會將事情鬧大的，媽媽，相信我，你看，我只是拿著木棒。」

　　這樣的安慰，以及約翰正式騎士侍從身份帶來的讓人信服的力量，終於讓艾麗薩同意，她艱難地點點頭：「小約翰，你一定要小心。」

　　「該小心的是他們。路西恩，等著好消息。」約翰握著木棒，自信地笑了笑，就要往門口走去。

　　「等等。」路西恩的聲音忽然響起。

　　約翰奇怪地回頭看著他：「怎麼？路西恩。」

　　路西恩站了起來，約翰的行為讓他很感動，心中似乎有一股熱血在沸騰，微笑道：「一起。」

　　雖然因為嘴角的破口讓路西恩的笑容顯得很滑稽，但約翰還是看出了路西恩的堅定，於是沒有拒絕，哈哈笑了起來：「沒問題，就像小時候一樣，恩，廚房裡還有一根木棒。」

　　路西恩找出木棒，提在手裡，經過艾麗薩大嬸時，低聲安慰了一句：「我會看著約翰的，不會讓他亂來。」

　　…………

　　傑克森等人才走沒多久，約翰和路西恩很容易就從鄰居、路人口中知道了他們的行蹤。

　　緊追而去時，約翰忽然開口：「路西恩，你相信正義嗎？」聲音似乎有點迷茫。

　　「恩，相信，怎麼了？」路西恩不知道約翰為什麼要這麼問，習慣性地小心回答。

　　約翰一邊趕路一邊說著：「我也相信正義，但我明白，我並非自己剛才說的那麼高尚和無畏，如果你不是我的好朋友，我恐怕不會堅持騎士精神，然後高舉正義的旗幟去對付亞倫黑幫。我會習慣去衡量自己的實力，一旦發現有很大可能威脅到我的生命和前途時，就會畏縮，不敢前進，除非這是關係到我家人和朋友的大事，或許，正義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口號。」

　　「我並不這麼認為，每一位騎士都有自己最優先守護的東西，有的是公平，有的是忠誠，有的是無畏，有的是憐憫，而你選擇的是家園。只有選擇了守護的東西，才能談得上正義，否則正義就是毫無著落的、沒有任何實質內容的、虛無縹緲的象徵。」

　　路西恩這個時候才感覺到約翰還是一位有點青澀的年輕人，就和自己一樣，同時在腦海裡翻閱著一本講訴騎士精神的文獻，組織著語言安撫著他、唬弄著他。

　　經過幾天的習慣，路西恩已經越來越熟練地開啟著圖書館，並發現隨著自己的思維，可以很方便地查找需要的資料。

　　約翰還有些迷惑：「是嗎？」

　　「當然，如果以你的實力，有一定可能辦到，你會不畏強暴，保護弱小，維護正義嗎？」路西恩反問道。

　　約翰堅定地點了點頭：「會。」

　　「所以，約翰你還是堅持正義的騎士，畢竟做沒有可能辦到的事情，那不叫維護正義，叫送死，或者魯莽，這個時候需要的是想其他辦法、走其他道路來完成，除非你已經沒有退路。」路西恩發現自己蠻適合心理導師身份的。

　　約翰想了想，似乎放下了些東西，呵呵笑了起來：「每次我拿這個問題詢問維恩爵士時，他總是說我遇到的事情太少，光靠空想是沒辦法弄明白關鍵的，現在看來，這幾天的事情，讓路西恩你成熟了很多，說得很有道理，恩，不過，我還是很嚮往那種真正的正義。」

　　「維恩爵士曾經給我們講過一把傳說中的騎士長劍的故事，它融合了神術力量後，平白無奇，沒有華麗的光芒，沒有神術力量展現的各種顏色，沒有鑲嵌寶石、珍珠，就連護手都是普通木頭製成的，與一般士兵佩戴的長劍沒有任何區別，不被大部分自視高貴的貴族和騎士們多看一眼。」

　　「但它實際上的力量卻出乎意料的強大，尤其是在對抗邪惡的時候，不過我印象最深的卻是這把長劍上的文字：『正義跟虛榮和徒有其表的力量相比，本來就是遜色而蒼白的，但正義適用在每個人身上，無論貧富貴賤，無論知識高低。無論在農夫的田地裡或激烈的戰場上，正義無所不在。』」

　　「這句話時刻在我心裡回蕩。」

　　「這把長劍叫做『蒼白的正義』，可惜它隨著一位強大的天騎士，失蹤在了黑暗山脈裡。」

　　約翰的神色變得滿是嚮往和略微興奮，迷茫退到了看不見的角落。

　　路西恩看到他這模樣，開玩笑道：「那我們今天的口號是，『為了正義！』」

　　「哈哈，為了正義！」約翰揮了揮木棒。

　　兩人歡笑起來，只不過路西恩內心默默表示自己絕對不是想說沒有蛀牙。

　　幾分鐘後，兩人就看到了傑克森，他正行走在寬闊的市場區大街上，安德烈在內的十幾個黑幫打手依舊跟隨。

第十六章 街頭

　　看到傑克森後，約翰平靜下來，對路西恩道：「你沒有經過正式的訓練，等下一定要記住，不能驚慌，出手穩和准，他們身上頂多帶著匕首，只要充分發揮木棒的長度，就能讓他們沒辦法近身，還有，不能停，跑起來打，他們人多，一旦把你圍住，從不同方向攻過來，你就沒有辦法抵擋了。」

　　他盡量簡單地叮囑著種種需要注意的地方，免得路西恩驚慌失措，或者魯莽進攻。

　　其實路西恩在這方面是深有體會，贊同地點了點頭，幽默地回答：「放心，約翰，我可是闖過女巫密室的勇者。」

　　約翰不再說話，兩人將木棒背在身後，免得引起對面走過來的路人的注意，然後快步向傑克森等人靠攏。

　　這是市場區的一條街道，距離亞倫黑幫的某個據點只有十分鐘的距離，非常繁華，來往商人、冒險者、傭兵眾多，所以約翰和路西恩的接近並沒有引起傑克森等人的察覺。

　　到了幾步遠的地方，路西恩和約翰對視一眼，將背在身後的木棒伸了出來，兩隻手緊緊握住，朝落在最後面的兩個黑幫打手跑去。

　　路西恩認得這是之前將自己踹飛，讓自己功虧一簣的黑幫打手，衝到近處後，木棒一揮，朝著他的腦袋凶狠地打去。

　　力量不夠，訓練不夠，路西恩從最近幾次戰鬥中學到的東西，除了不緊張，不慌亂，穩而准外，還有就是一定要狠，只要出手，絕對不能想著留情，那樣反而會讓自己手足無措。

　　木棒帶起的呼嘯聲引起了這名黑幫打手的警覺，可如此短的距離，他僅僅是微微側臉，就被木棒打中。

　　咚的一聲，路西恩這一棍狠狠地打在了他耳朵下方，打得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倒在地上。

　　而另外一邊的約翰，則比不上路西恩這麼狠，他沒有選擇頭部作為目標，雙手像是握著巨劍般握著木棒，打在了那位黑幫打手的右臂。

　　雖然不是要害，但作為正式騎士侍從的約翰，力量是勝過路西恩很多，這一棍，直接將那黑幫打手打得騰空飛起，落在地上，手臂腫得非常高，右手暫時失去了活動能力。

　　路西恩一棍打倒一位黑幫打手，沒有停止，繞著外圍奔跑，向聽到奇怪聲音，轉頭看過來的另外一個黑幫打手腦袋揮去，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這黑幫打手仰面往後倒下，兩道血液揚起，在空中畫著曲折的痕跡。

　　他沒有直接暈過去，可劇烈的疼痛和嗡嗡作響的腦袋，讓他只能躺在地上翻滾。

　　到了這個時候，前面的黑幫打手們已經完全反應了過來，傑克森看到只有路西恩兩個人，眼神變得狠毒，示意剩下的十二名打手全部圍上去。

　　他們的匕首拔了出來，反射著早晨的太陽，發出冷冷的光芒。

　　路西恩牢牢記住絕對不能停下來的原則，在外圍不規則地奔跑著，有時候向前，有時候向左，有時候乾脆往回跑，可一旦發現機會，立刻就反撲上去，靠著木棒的長度優勢，狠狠地打向黑幫打手們的腦袋、脖子等要害。

　　這樣的戰術，最關鍵的地方是不能慌亂和不能貪心，哪怕敵人已經分開，從幾個方向包圍過來。

　　大街很寬、很長，周圍的路人已經四散而逃，只要不龜縮在一個角落，不在同一個敵人身上糾纏，加上約翰引開的那些，追逐路西恩的四五個黑幫打手是完全無法封鎖住路西恩奔跑路線的。

　　當然，這對於體力是很大的考驗，正常人頂多幾分鐘就支持不下去了。

　　很快，地上又躺了一位黑幫打手，可是，路西恩卻注意到另外一邊的約翰竟然被圍住了！

　　雖然實力勝過路西恩、黑幫打手很多，但一開始並沒有下狠手的約翰，在連連擊倒了五六位黑幫打手後，卻並未讓他們失去戰鬥力，反而被他們趴在地上，左手拔出匕首，刺向腳踝等地方，於是為了躲開，一不小心就被圍了起來，奔跑的範圍越來越狹窄，要不是靠著敏捷的身手、厲害的劍術，早就被周圍五六把匕首刺中，可他的處境也已經岌岌可危。

　　路西恩見狀，猶豫了一下，然後一咬牙，直接衝了過去，木棒朝著圍住約翰的一名打手腦後揮去。

　　「小心！」「強尼！」追逐著路西恩的三位黑幫打手，一邊追一邊高聲呼喊，提醒同伴。

　　叫做強尼的黑幫打手反應很快，馬上往前撲倒，讓路西恩的木棒揮了個空。

　　但同樣的，這也讓約翰找到了衝出包圍的機會，他把木棒橫著掃了一圈，逼開其他人，就要從強尼旁邊跑開。

　　強尼猛地躍了起來，揮舞著匕首向約翰背部刺去，而追著路西恩過來的三位黑幫打手則已經快衝到約翰的前面。

　　不過，路西恩在逼得強尼撲倒後，並沒有像之前一樣，急衝衝跑開，而是留在了原地，於是木棒恰到好處地揮起，重重打在了強尼的背上。

　　隨著一道沉悶的聲音，強尼跌落在地，就連匕首都脫手飛出，無法阻止約翰跑開。

　　但這樣一來，路西恩就被之前圍住約翰的黑幫打手們困住，只能在狹窄的範圍內跑來跑去。

　　滋的一聲，路西恩只覺背部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明白是自己躲避不及，被匕首劃了一道傷口，但路西恩並沒有放棄、慌亂，因為他從加里等人身上大概明白一位正式騎士侍從的實力，尤其這位騎士侍從出手不會再有保留。

　　而黑幫打手裡面，肯定不會有這種實力的，他們早就可以成為頭目了。

　　約翰邊跑邊打，每一次出手，都准而狠，而且他不像路西恩，即使找到機會，木棒也未必能打中，即使打中，也未必能命中要害，讓對方失去戰鬥力，他只要出手，必然伴隨著一位黑幫打手的哀嚎倒地。

　　只是十幾秒鐘，追逐約翰的黑幫打手們就躺滿了一地。

　　解決了這幾人後，約翰立刻過來援助路西恩，而傑克森見狀，明白他實力驚人，剩下的四位打手怕是無法阻攔，於是沒有多想，直接轉身就逃，前面那條街有亞倫黑幫的一個據點，只要逃到那裡，糾集人手，就能讓兩個混蛋嘗嘗什麼叫痛苦的滋味。

　　啪一聲，圍住路西恩的安德烈就被約翰直接打暈過去，剩下的三位見傑克森逃跑，有的立刻失去了戰意，想要跟著逃跑，有的則凶悍之意上湧，更加狠辣地揮舞著匕首，讓路西恩右手又添了一道傷口，鮮血慢慢溢出。

　　強忍住疼痛，路西恩充分相信約翰，向前一步，仗著木棒的長度，將面前的打手擊翻在地，而那凶狠的打手、失去了戰意的打手，則被約翰一個順勢斬統統打得痛叫倒地。

　　「沒事吧？」約翰關心地問著路西恩。

　　路西恩搖了搖頭：「沒事，快追那傢伙。」

　　於是，兩人拿著木棒，狂奔著追向傑克森，這個時候，路西恩腦海裡卻出現些莫名其妙的聯想：「好有古惑仔的感覺。」

　　傑克森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可他成為頭目以後，不管是打架還是鍛煉的次數，都變得很少，身體也胖了一點，速度早就不如當年，更為重要的是，約翰是正式的騎士侍從，身高腿長，蹬蹬瞪十幾步，就與他越來越近。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傑克森看到了這條長街的盡頭，不停鼓舞著自己。

　　可惜約翰並沒有一定要靠速度贏過他的自覺，見距離合適了，直接就將手中的木棒扔了出去，狠狠打在了他的背後，打得他內臟翻滾，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一時難以爬起。

　　接著約翰趕了上來，穿著騎士皮靴的右腳踩在了他的背上。

　　路西恩先前被暴打過一頓，現在又有兩處傷口，體力早就不行，過了十幾秒，才跑了過來，大口地喘氣著。

　　傑克森剛要開口威脅路西恩，就聽到約翰喘著氣笑道：「給他來一下，算是之前打你的回報。」

　　「呼，好。」路西恩平息著呼吸，將木棒高高舉起，而約翰則用腳挑了一下傑克森的身體，使他翻了過來。

　　「你們敢……」傑克森又驚又怒的話語還未說完，就看到路西恩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揮了過來，打在了他的側臉上。

　　幾顆牙齒飛出，點點血液濺開，傑克森的痛叫被嗆在了喉嚨裡，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了，眼前則全是飛舞的金色星星。

　　這一下打碎了傑克森的僥幸，這兩個膽大妄為的混蛋小子是真得敢動手！

　　「你，你們，想幹什麼？」傑克森嘴裡包著血水，含含糊糊地問著，就連自己說出的話，他都覺得似乎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遙遠而飄渺。

　　約翰將傑克森懷裡落出來的匕首踢開，嚴肅地說著：「我們只是來討回公理和正義的，恩，你們這群惡棍打了路西恩，我們已經打回來了，但砸壞路西恩的屋子、家具，搶了他的財物，都是需要賠償的。」

　　「你是約翰吧？這樣當街打架，就不怕治安官？不怕被維恩爵士驅除？要是你沒有了正式騎士侍從的身份，嘿，想想你的父親、母親、兄弟吧。」傑克森的耳鳴好了一些，頭腦恢復了點冷靜，猜出了約翰的身份，出口威脅道。

　　「還想來一下？」路西恩揮了揮手中的木棒，經過一番打鬥，這木棒似乎已經快折斷了。

　　傑克森心裡的憋屈和憤怒就像是煮開的沸水，不停翻滾著，但他很清楚，路西恩是絕對敢動手的，只能閉上嘴，看著約翰。

第十七章 酸澀

　　約翰微笑道：「騎士守則裡面有守護家園、守護弱小兩條，我想我並沒有違背，維恩爵士一定能夠理解，比較起來，你們黑幫的話，似乎並不能讓人信賴。」

　　「你沒有證據！」傑克森看似凶惡地道。

　　很多人都知道，讓所有證人不願意或者不敢作證是黑幫的拿手好戲，而教會一般不會介入這種事情，再說，亞倫黑幫背後的那位大人物，也不是在教會裡面沒有影響力。

　　路西恩笑了起來，回憶著以前聽過的、看過的各種惡霸貴族、騎士的台詞，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說道：「證據？他是騎士侍從，你是黑幫頭目，這就是證據！」

　　從銅冠酒館，路西恩知道在瓦歐裡特公國，騎士是真正的貴族，他們的正式侍從，地位雖然不高，但也絕對不低，因此相信傑克森這種黑幫小頭目是沒資格去誣陷一位騎士侍從的，畢竟自己和約翰身上，沒有另外的、讓亞倫黑幫心動的大好處。

　　反倒是約翰，一直受騎士精神和守則的熏陶，加上艾麗薩大嬸也是這麼認為的，因此難免有點被傑克森唬弄住。

　　傑克森被路西恩的話堵住，沉默了下來，誣陷一位騎士侍從，對亞倫黑幫來說，確實是可以辦到，但需要動用的關係、資源都會非常多，亞倫老大怎麼可能為了自己這種小頭目出手，尤其最近阿爾托的氣氛似乎有點詭異，平靜之下像是有很多暗流在湧動，就連亞倫老大都整天行蹤詭秘，不知道在籌劃著什麼，所以他剛才確實只是在嚇唬約翰。

　　再說，這件事又不是什麼血海深仇，沒必要為此賭上自己的前途和生命。

　　當上頭目後，傑克森自然就失去了對自己的狠勁。

　　於是傑克森艱難地開口：「你們需要多少賠償？我身上只有兩個銀納爾。」

　　路西恩見自己成功將傑克森嚇住，轉頭看向約翰，讓他決定，同時看向遠處大街盡頭，低聲道：「好像是治安官帶人過來了，我們快點離開，免得事情鬧大。」

　　至於亞倫黑幫這些人，與治安官打交道的時候可不會少，不難想到理由脫身。

　　雖然路西恩有些擔心黑幫以後暗中的報復，也偶爾會想著徹底壓服或者斷絕後患的可能，但此時，無論自己還是約翰的實力，都不足以完成，而且當街殺人，真的會害約翰被驅逐。

　　約翰謹守騎士守則，並沒有想過敲詐傑克森，點了點頭：「好，就賠償兩個銀納爾。」

　　路西恩只是被搶了四十多個銅費爾和一些沒處理的垃圾，其餘的錢財是小心謹慎地藏在女巫廢墟的某個角落裡，由於畏懼女巫，怕被詛咒，惡棍們根本不敢靠近，所以沒有發現，加上被打壞的家具，頂多一個銀納爾多一點，賠償兩個銀納爾，算是翻倍了。

　　傑克森費力地拿出錢袋，丟給約翰，裡面空蕩蕩的，只有兩個銀納爾：「銅費爾剛才獎勵給他們了。」

　　約翰倒出兩個銀閃閃的漂亮錢幣，遞給路西恩，然後將錢袋丟在傑克森手邊：「要不要在那些惡棍身上搜一搜，將你被搶的銅費爾拿回來？」

　　接過銀納爾，路西恩下巴向越來越近的治安官和他的下屬們揚了揚：「來不及了，我們快走吧。」

　　雖然被治安官當面抓住，也未必會受到什麼懲罰，但小心為上，路西恩可不敢拿約翰的前途來賭，因此沒有多少心痛地放棄了那些可愛的銅費爾。

　　「好！」約翰拾起木棒，不留下任何物證。

　　然後路西恩和約翰狂奔起來，向著另外一條大街跑去，接著竄入小巷，很快就消失在了市場區。

　　…………

　　「呼，別跑了，差不多了，休息一下。」路西恩見已經跑回了貧民區的一個偏僻角落，終於放下心來，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才發現自己腿軟得非常厲害，算一算，這一上午自己真是跑了不少路，於是乾脆直接坐到地上，帶著點笑意地說道，「呵呵，沒力氣，呼。」

　　約翰同樣喘著氣，見路西恩身上兩道傷口並不深，流血已經止住，於是也跟著坐下來，靠著路西恩：「我也沒多少力氣了，被他們圍住的短短幾十秒，可比跑上半天還累，不過，很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打一架了，真是舒服！」

　　兩人就這麼靠著坐在地上，喘著氣，恢復著體力。

　　「是啊，真舒服。」路西恩眯著眼睛，抬頭看著蔚藍明澈的天空，剛才這一場架，對自己來說，真有酣暢淋漓的感覺，像是把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痛苦、迷茫、徘徊全部發洩了出來，心靈前所未有的澄清，而且還真正認可了約翰這好朋友，因此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笑聲肆意而暢快。

　　約翰很奇怪：「路西恩，你在笑什麼？」

　　「我在想以後，等學會了文字，賺了錢，我就到大陸各地去旅行，見識一下不同的風景、不同的美食、不同的國家和各種美妙的傳說。」

　　路西恩沒有回答，而是望著天空，緩緩地開口，但心裡，卻是在默默地接著說下去：

　　「我要學習魔法，我要走遍大陸，探尋這個世界的知識、規律，洞徹這個世界的真實，以尋找回家的道路。」

　　「不管成不成功，這是我努力的方向，為了父母和以前的像約翰這樣的朋友。」

　　「已經有三個多銀納爾了，剩下的哪怕借高利貸，也要盡快湊齊，以便在最短時間內開始學習魔法，亞倫黑幫不敢光明正大報復，可暗地裡動手也是他們擅長的。」

　　如果說之前在亞倫黑幫毒打之下，路西恩決定學習魔法是因為外在的壓力，負面情緒的影響，以及對實力、地位、美好生活、美妙享受等的嚮往，那現在，就是徹徹底底的，發自內心的決定。

　　約翰笑著說：「去大陸各地旅行？呵呵，路西恩，雖然公國東邊的大陸諸國，黑暗生物、魔獸差不多已經被教會滅絕，但野外還是不安全，那些狗頭人、地精、豺狼人，就像老鼠一樣會生育，明明殺光了，沒多久又能冒出來一群，以你的實力，恐怕是無法單獨旅行的。」

　　「狗頭人、地精、豺狼人，呃，能吃嗎？」路西恩下意識地問道，對於消滅這種繁殖過快的生物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吃。

　　約翰有些莫名其妙，不能理解路西恩的思路：「應該……不能吧。」

　　「那算了。」路西恩略微失望地道。

　　約翰沒有多問，同樣抬頭看著藍寶石般的天空，充滿憧憬地說著：「如果我能成為正式騎士，也會巡游大陸，不知道阿爾托之外的地方，會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像那些吟游詩人講的一樣精彩。」

　　「對了，路西恩，最近你要小心一點，盡量不要去城外或是僻靜的地方，那些惡棍可是真正的人渣。」

　　「恩，約翰，等你見到維恩爵士，一定要主動將今天的事情提出來，並請求懲罰。」路西恩叮囑著約翰。

　　約翰先是奇怪，接著重重地點頭：「好。哎，可惜我成為高階騎士侍從後，才可以學習一部分與軍事有關的文字，否則我就能教你了。」

　　兩個人心情愉悅，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直到力氣恢復，才站起來，往艾麗薩大嬸家走去。

　　…………

　　艾麗薩已經到行政區將喬爾找了回來，正焦急地來回走動，等終於看見約翰和路西恩說笑著並肩回來，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喬爾笑嘻嘻地張開雙臂：「歡迎我們的兩位英雄回家，你們讓我想起了熱血沸騰的年輕時候。」

　　約翰和喬爾抱了一下：「爸爸，你們最近這段時間一定要小心，我擔心那些惡棍在背後使壞。」

　　「這種惡棍，其實最膽小了，你們狠狠地揍了他們一段，他們反而不敢做什麼。」喬爾微笑道，接著臉色嚴肅起來，「其實這種事情，你應該先問過維恩爵士的，你是他的侍從，你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他的體面和榮耀。」

　　約翰也知道自己做得太冒失了：「是的，爸爸，等我回到莊園，會向爵士請求懲罰的。」他最初擔心維恩爵士不同意。

　　艾麗薩大嬸則在一邊拿出乾淨的舊布，給路西恩包扎傷口。

　　過了一會兒，路西恩見沒有什麼事情，就站起來告辭，准備趁午飯前一小時，去銅冠酒館，向高利貸商人借錢湊夠五個銀納爾，學習文字、學習魔法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我能順利學會魔法，還高利貸應該不成問題，如果不能的話，就比較危險了，可是沒有任何事情，是光有收獲，不冒危險的。」

　　借高利貸的後果，路西恩已經准備好承受了。

　　「小伊文斯，等等。」喬爾忽然叫住路西恩。

　　路西恩疑惑地轉過身：「喬爾叔叔，還有什麼事情？」

　　喬爾拿出一個很舊、很朴素的錢袋，遞給路西恩：「這是八個銀納爾，你拿著。」

　　「喬爾叔叔，艾麗薩嬸嬸，你們？」路西恩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心裡，一直覺得喬爾叔叔一家應該和自己同樣貧窮，而且艾文還沒長大，因此從來沒有考慮過向他們借錢的可能。

　　一旁的艾麗薩微笑道：「小伊文斯，你喬爾叔叔沒多少錢，這些還是最近兩年才攢起來的，雖然不多，但應該能夠讓你開始學習文字了。」

　　「可是，這是你們所有的積蓄啊……」路西恩覺得自己雙眼有些酸澀。

　　喬爾哈哈大笑，拍了拍路西恩的肩膀：「以前因為小約翰，我們過得很艱難，你父親也常常幫助我們的。等你學會文字，就能找到體面和收入豐厚的工作，難道會不還給我們？或者你擔心學不會文字？」

　　「我很有信心，喬爾叔叔。」路西恩重重地點頭。

　　「雖然這些錢，加上你自己的，只能讓你學習兩個月，但我們大家一起努力，至少保證你隔三四個月就能學習一個月的文字，所以，路西恩，你自己要努力，能夠學多少，全看你自己了。」喬爾這句話，算是將路西恩學習文字的事情，當成了自己一家的事情。

　　路西恩眼睛有些模糊：「謝謝你們，喬爾叔叔、艾麗薩嬸嬸、約翰。」同時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讓喬爾叔叔一家過得更好，並且在掌握一定魔法後，盡早離開阿爾托，不能讓他們牽扯到這種危險的事情裡來。

　　等離開艾麗薩大嬸家時，路西恩的目的地雖然還是銅冠酒館，但卻不是去借錢了，而是尋找學者，學習文字。

第十八章 熟悉的人

　　接近中午的銅冠酒館略微明亮了一點，透入的光芒將昏暗刺破，比起上次路西恩來時的清晨，裡面的人多了不少，吟游詩人的歌聲、說話聲、高談闊論聲混在一起，顯得喧鬧嘈雜。

　　路西恩注意到，這裡面有不少穿著皮甲，或是透著凶悍氣息的陌生人，甚至不乏外表豔麗的女子，似乎是傭兵和冒險者。

　　艱難地穿過擁擠的人群，路西恩總算擠到了吧台前面。

　　「嗨，客人，來一杯嗎？」寇恩喝著麥酒，腦袋也沒抬地招呼了一句。

　　路西恩好笑地道：「寇恩叔叔，是我。」

　　「呃，路西恩，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寇恩看到路西恩青腫的臉，鬍子搖晃起來，顯得有點吃驚，「等等，早上亞倫黑幫的傑克森來打聽過你。小傢伙，你不會惹到這些惡棍了吧？」

　　路西恩不願意多說：「恩，事情已經解決了，寇恩叔叔，我想知道有哪些學者在教授文字？」

　　「你，你湊夠五個銀納爾了？不會是打劫了那些惡棍吧？」寇恩更加驚訝，看著路西恩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不明生物。

　　路西恩心想確實算是打劫了，不過可不能這麼說，於是略略解釋了幾句，並提到最後是喬爾一家借給自己錢才湊齊的。

　　寇恩大口地喝了一口麥酒，贊揚道：「路西恩，你和約翰總算成年了，是懂得熱血和榮耀的男子漢了！」

　　「不過，你和喬爾一家要小心點，雖然只要約翰還是維恩爵士的騎士侍從，他們就不敢直接報復，但私底下，總有喜歡冒險賭博的傢伙。」寇恩又警告了路西恩一句。

　　路西恩鄭重地點頭：「我們會小心的。」

　　寇恩這才拿出一張白紙，上面像是小孩胡亂塗抹似地畫著稀奇古怪的圖案：「呵呵，我不識字，不過總能自己畫些記號。」

　　然後他將願意教授文字的學者的姓名、住所、學習的時間一一念了出來，讓路西恩自己選擇。

　　路西恩認真地聽著，一個個比較著，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維克托？音樂家維克托先生？」

　　寇恩奇怪地看著路西恩：「是啊，你認識維克托先生？」

　　「上次去音樂家協會遇見過，但維克托先生不是三個多月後有一場在聖詠大廳的音樂會嗎？他有時間來教授文字？」路西恩覺得會不會寇恩弄錯了。

　　寇恩哈哈笑了起來：「就是因為這樣，維克托先生才會教授文字。」

　　「想在聖詠大廳舉行音樂會可不是那麼容易，需要得到音樂家協會理事會，或者大公陛下、娜塔莎公主殿下的邀請。並且由於聖詠大廳一個禮拜只有一次音樂會，所以除非是著名的那十幾位音樂家，其他都要等待很久。維克托先生半年前就得到邀請，為了准備這場音樂會，他推掉了所有演出，包括敘拉古宮廷的邀請，於是收入變得很少，據說全靠積蓄支撐了。」

　　路西恩算是明白了原因：「可既然維克托先生這麼重視聖詠大廳的音樂會，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來教授文字？」完全可以借錢渡過。

　　「我也不清楚，聽說是越接近音樂會，維克托先生壓力越大，你也知道音樂家總是很敏感的，要是不找點別的事情來做，說不定維克托先生會被這場音樂會弄得發瘋！咕嚕。」寇恩喝了口麥酒。

　　路西恩想了下，比起其他學者，自己好歹見過維克托，覺得他性格、風度都不錯：「恩，那我就找維克托先生學習。」

　　…………

　　吉蘇區，因發明小提琴的偉大音樂家吉蘇而得名，居住著阿爾托大部分音樂家和樂師，風景秀麗，安靜整潔。

　　街道兩旁類似於梧桐的樹木高大茂密，陽光透過樹葉照到地上，形成了一塊塊的明亮金斑，與周圍的陰影構成了光與暗的旋律。

　　路西恩按照寇恩給的地址，行走在樹下，經過幾番迷路，總算找到了吉蘇區斯內瓦街12號。

　　青黑色圍牆裡面是一棟兩層的小樓，上面爬滿了青色藤蔓，透著一種古老而安靜的氣息，如果一切順利，未來的兩個月內，每個禮拜的周一到周五下午兩點到四點鐘，路西恩將會在這裡進行改變人生的學習。

　　路西恩輕輕敲著大門，很快就有僕人過來，透過柵欄似的鐵門，打量了一眼路西恩的穿著，微微皺著眉頭：「請問您找哪位？」

　　等路西恩說清楚來意，他還是不太相信：「學習文字一個月是五個銀納爾，先交後學，你准備好了嗎？」

　　路西恩對於這種程度的歧視，已經不太放在心上，現在，沒有什麼比自己學習文字更重要的了，於是取出錢袋，倒出幾個銀納爾在手上：「當然。」

　　這位中年僕人驚疑不定地看著路西恩掌心的銀納爾，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穿得這麼差的傢伙，竟然能隨便拿出五個銀納爾來，像他這種音樂家的僕人，一個月也才十個銀納爾，除掉家庭開支，每月能攢下一個銀納爾就不錯了。

　　他一邊打開大門，一邊戒備地看著路西恩：「維克托先生是阿爾托有名的音樂家，和市政廳的官員們很熟悉。」似乎懷疑路西恩是從不正常的渠道獲得財富。

　　路西恩笑了笑，沒有回答，跟著這位穿得很花哨的僕人，穿過庭院，到了二層小樓前，看著他手腳放輕地打開棕色木門，進去通報。

　　過了幾分鐘，這僕人走了出來，輕聲細語地道：「跟著我進來，等下直接將銀納爾交給大廳內的艾斯管家。」

　　大廳很寬闊，鋪著低調的暗黃色地毯，近處擺著琥珀色茶几、棕色沙發、小圓桌等家具，遠處則是長長的條桌，似乎是飯桌。

　　或許是因為來學習的人比較多，維克托教文字並沒有選擇書房，而是就在大廳裡。

　　沙發上，紅色木椅上，分別坐著五男三女，看起來年輕都不大，從十三四歲到二十歲出頭不等。

　　他們面前的茶几或是小圓桌上放著羽毛筆、紙張等物品，不時認真地抄寫著什麼，而更多的時候則是低聲念著發音、背誦著單詞或哼著調子。

　　從他們的穿著來看，路西恩可以明顯地發現，其中兩男一女，衣服雖然都清洗得很乾淨，也似乎竭盡全力地裝扮，但本質上還是很普通，而另外的三男兩女，衣物不管是否陳舊，看起來都價值不菲。

　　路西恩猜測他們是貴族家庭裡面沒辦法繼承爵位和絕大部分財產，也無法激發血脈力量的普通成員，他們沒有多餘的錢請專門的家庭教師，只能找學者學習，而在阿爾托，成為高雅的音樂家，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這種私人教學，不可能每個人的進度都一樣，因此穿著紅色外套的維克托一會兒在這位面前講著，一會兒又到了那位耳邊低語。

　　路西恩環視大廳一眼，在靠近門邊的地方看到了穿著黑色整齊禮服，儀容莊重的管家，他頭髮斑白，臉上頗多皺紋，年紀不小，可站在那裡，背卻挺得筆直，一絲不苟。

　　「您好，您是艾斯先生嗎？」路西恩輕輕走過去，低聲問道。

　　管家點點頭：「是的，我是艾斯，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和目前學習的程度嗎？」

　　「非常榮幸，我是路西恩?伊文斯，從來沒有進行過文字的學習。」路西恩一邊將五個銀納爾交給艾斯，一邊小聲回答。

　　管家艾斯將銀納爾收下，略微奇怪地看了一眼路西恩，穿著這麼差衣服的.，又完全沒進行過學習的，明顯是來自貧民區的，這種地方的年輕人一般都粗魯無禮，可想不到眼前的路西恩雖然不懂什麼禮儀，但至少，很有禮貌，顯得很成熟，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腳步很輕地走到大廳中央，在維克托耳邊低語了幾句，維克托轉過頭看了看路西恩，然後對他和藹地點了點頭，指著一張空著的單人沙發，示意路西恩坐到那裡，同時艾斯走上了樓去。

　　這時候，大廳裡面專心學習的那五男三女八位年輕人，才注意到有新的學習者到來，紛紛抬起頭，好奇地看向大門邊上的路西恩。

　　黑髮黑眼，五官清秀而深刻，算是有不錯的相貌，可穿著的卻是亞麻短上衣，同色長褲和普通無跟鞋，雖然乾淨整潔，卻無法掩飾貧窮和低劣的生活環境。

　　「這種貧民竟然也想學習文字？」

　　這是他們心中升起的第一個想法，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奇怪和驚訝的情緒，完全沒想到新來的同伴會是一位貧民少年。

　　然後，那五位可能來自貴族家庭的少男少女很快用冷淡掩蓋了表情，埋下頭，繼續著自身的學習，而似乎是平民的兩男一女，則一直打量著路西恩，直到他坐在單人沙發上，目光裡有著好奇和疑惑。

　　其中在路西恩旁邊的同樣黑髮黑眼的十七八歲普通少年，則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仿佛路西恩身上散發著無形的臭味。

　　路西恩沒有玻璃製成的敏感心，反而因為經歷顯得很成熟，因此只是覺得好笑，搖了搖頭，將專門花費銅費爾買的一疊白紙和一支羽毛筆放在面前的小圓桌上，安靜地等待著維克托過來。

　　過了可能五分鐘，維克托從去而復返的艾斯手中接過一本黑色硬殼圖書，走到路西恩身邊，將它放在了小圓桌上，然後低聲說著：「這是《通用語發音和初級語法》，剛好適合你這種程度的初學者，好了，翻開第一章第一頁，我先教你三十二個字母的發音。」

第十九章 強行記憶

　　路西恩輕輕地吸了口氣，像是掀開了命運新的一頁般將那本硬殼圖書翻開，找到了第一章「發音」的第一頁，很欣喜但又不意外地發現，這些字母正是其中一本魔法筆記上使用過的。

　　而且對於能夠流暢使用通用語的路西恩來說，只要掌握三十二個字母的發音，以及初步的拼寫規則，那完全可以試著讀出單詞，與平時使用的話語、音節對照，了解其意思，也可以將平時的音節通過拼寫規則和字母，轉化為書面單詞，這樣對比記憶下，學會通用語會非常快。

　　維克托並沒有注意到路西恩小小的欣喜，很認真、很嚴肅地將三十二個字母的發音講了幾遍，看著路西恩在紙上做著一些奇怪的記號，並來回念了兩遍，才滿意地往旁邊那位普通少年走去：「你認真讀幾十遍，等我過來時，如果你能夠背著圖書完整地念一遍，那我就開始教你初步的拼寫規則和語法。」

　　他這只是鼓勵路西恩，作為一名初學者，不可能這麼快就將三十二個字母的發音背下來，除非是那些記憶力超強的傢伙們，而這種人，只要肯努力，在他所做的事業裡，多能有一番成就。

　　路西恩認真地讀了一遍三十二個字母的發音，然後與紙上自己用漢語結合英文、圖案做得發音標記對照，確定沒有錯後，靜下心，集中精神，開啟了靈魂內的圖書館。

　　在圖書館上，多了一個叫做「通用語」的書架，上面有一張寫著奇怪記號的紙和一本黑色硬殼圖書，正是自己面前的兩樣。

　　翻開黑色硬殼圖書，路西恩不出意料地看到上面只有第一頁的內容，後面都是空白。

　　於是路西恩以非常快地速度將小圓桌上的《通用語發音和初級語法》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後，滿意地看到，靈魂圖書館內，那黑色硬殼圖書變得完整起來。

　　「與我推測的完全一致。」路西恩微笑著自語。

　　有了靈魂圖書館的幫助，路西恩對於短時間內學會通用語，更是充滿了信心，因此開始嘗試著背起三十二個字母發音來。

　　第一遍很多錯，第二遍依舊很多錯，第三遍錯誤開始減少，但前面能背誦的，又遺忘了一些……整整十五遍，路西恩強行將字母發音完全記住。

　　當然，路西恩明白，自己這只是瞬時記憶，如果不經過一段時間的鞏固，很快就會遺忘，而且這過程當中，路西恩又有發現，自己激發神術使用的精神力對於記憶有著很大的幫助。

　　等路西恩又吞吞吐吐背了兩遍後，維克托教完了一圈，再次走到了路西恩身邊。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倦意，可與路西恩剛來時相比，已經沒有了那種來回踱步，焦躁不安的狀態，看起來，將注意力轉移，對於他放鬆精神，有很大的幫助。

　　「路西恩，你背一遍給我聽。」維克托笑容親切地對路西恩道。

　　路西恩沒有猶豫，直接開口背了起來，背到一半時，忽然忘了一個字母的發音，含糊之中，直接從靈魂圖書館內的紙上找到了發音標記，接著順利地背完。

　　並不是路西恩想作弊，而是自己金錢有限，能夠抓緊時間多學一點是一點，即使是沒有掌握，有圖書館在，完全可以事後再進行消化。

　　維克托一直准備著糾正路西恩的發音錯誤和記不清的地方，等他背完，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疑惑地問著：「你以前學過發音？」

　　這句疑問，聲音略微大聲，讓埋頭苦學的其他人都好奇地抬起頭來，看向路西恩。

　　「沒有。」路西恩搖頭否定。

　　維克托並不懷疑，微微頜首，表揚了一句：「你的記憶力很不錯，非常難得。好，那我開始教你拼寫規則。」

　　其他人跟著驚奇地看了路西恩一眼，沒想到他記憶力會這麼出眾，當然，也有帶著譏笑和鄙視的，覺得路西恩肯定是之前學過發音，要不然怎麼可能短時間內就完全記住，這麼做只不過是在裝樣子，以騙取維克托先生的好感，以後說不定能被收為真正的、可以學習音樂的學生。

　　但這種小事，並沒有激起多大的波瀾，尤其貴族學生裡面有三位已經在跟著維克托學習音樂，他們很快就重新低下頭，繼續看著曲譜和樂理知識。

　　之後近一個小時，路西恩沒有雜念地學習著拼寫規則，在這個時候，這種環境，路西恩總算透徹而清楚地認識到：

　　時間就是金錢！

　　因為多學一天就要多花很多錢！

　　「好了，先生們、女士們，放鬆一下，吃點水果，喝杯茶，等下再繼續學習。」維克托精神變得似乎不錯，在僕人們端上茶和幾盤切好的水果時，往二樓走去。

　　茶水裝在淡白色、花紋簡單、有把手的釉瓷杯子裡，分別加著茉莉、橙片等事物，顯出橘紅的顏色，而水果有路西恩覺得眼熟的，也有根本沒見過的、古怪的種類。

　　穿著普通貴族服飾，有著一頭海水般深藍色頭髮的年輕男子微笑對周圍的同伴說：「維克托先生好像來了點靈感，要是靈感源源不斷的話，今天的學習恐怕就結束了。」

　　他看起來比路西恩大上幾歲，眼睛狹長，鼻梁高挺，手中拿著的是一冊薄薄的樂譜，在幾名貴族學生裡面，隱隱有被簇擁的感覺，只有一位穿著酒紅色長裙的貴族少女，端莊地坐著，但卻用懶洋洋地語氣回答：

　　「洛特，維克托先生如果提前結束，那肯定會在周末補上，而且要是他能夠將新的樂曲做出來，這幾天我們就能夠和樂團一起做演奏練習了。我可不想只是做單調的樂理學習和普通的長笛吹奏訓練，只有和正規的交響樂團一起練習，才能更快地進步。」

　　她大概十七八歲，有著明豔的外貌、火焰般的長髮、厚而性感的嘴唇，腰部則沒有像她的堂姐妹們一樣勒得細細的仿佛要斷掉，因為這樣會造成呼吸困難，而呼吸困難是吹不好長笛的。

　　洛特看著這紅髮少女，忍不住笑了一聲：「與維克托先生合作的樂團，前幾天剛來了一位俊美得仿佛銀月的首席，菲麗絲，我們兩人當時是一起陪維克托先生去的，你這麼想要和樂團一起練習，莫非是喜歡上他了？」

　　交響樂團的首席是第一小提琴演奏家，沒有指揮的時候，還要起指揮家的作用。

　　「不要拿你花花公子的心靈來侮辱我，我只是覺得他小提琴很有水准，比原來的首席先生強多了。」菲麗絲反駁道，但臉上有一團奇怪的酡紅，「難道你不覺得他在演奏『無伴奏G小調第一小提琴奏鳴曲』時，發揮得很出色嗎？難道你覺得自己的小提琴演奏水准超過了他？」

　　提到音樂，洛特立刻變得正經和興奮，開始與菲麗絲討論起各種音樂知識和樂曲，其他幾位貴族學生，時不時地插上一兩句，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就連他們一直冷淡對待的平民學生中那位褐髮少女忍不住插嘴發表了一句有見地的話語時，也得到了他們點頭贊同。

　　在阿爾托，音樂是另外一種通用語。

　　當然，貴族學生們依舊有意無意地忽視平民學生和路西恩，而平民學生也有意無意地對路西恩視而不見，並試圖親近貴族學生們。

　　沒有冷言冷語，沒有諷刺嘲笑，只有深深的隔閡與冷淡。

　　或許，在貴族學生心中，一般市民以及貧民，根本不值得自己用惡劣的態度去對待，畢竟連共同的語言都沒有，只是習慣性地將他們排斥在自己的圈子外，是一種不怎麼放在心上的輕視。

　　對於這些，路西恩完全沒有在意，爭分奪秒，抓緊時間地學習著，像是一塊乾涸了很久的海綿，被重新扔到了知識的海洋，貪婪地吸收著養分。

　　但從他們的討論中，路西恩偶爾聽到了一些句子和哼唱，發現這個世界的音樂，無論是音階，還是旋律，都與地球上的非常相像，只是在具體音樂符號的表述上有所不同。

　　「真是一群認真的學生啊。」路西恩抬頭看了熱切討論的他們一眼，端起放著茉莉花瓣、味道古怪的紅茶抿了一口，吃了一片可能是雪梨的水果，又繼續著自己全神貫注的學習。

　　維克托先生的靈感並沒有持續多久，十幾分鐘後就走了下來，一臉的疲憊和焦躁。

　　不過在認真教導學生後，他的煩躁好了很多。

　　路西恩則經過這一個小時的奮鬥，總算在結束前，將大部分拼寫規則學會，並靠著靈魂圖書館記了下來。

　　四點十分，學習結束，除了洛特、菲麗絲以及一位叫做希羅多德的貴族少年留下來進行樂器演奏的學習外，其他人都站起來離開了大廳。

　　路西恩回憶著今天所學，走得很慢，而三位平民學生，互相交流歡笑著，腳步輕快地走在最前方，他們目光時常會看向中間兩位討論著音樂的貴族學生，但卻不敢靠得太近，至於路西恩，無論他們，還是那一男一女兩位貴族學生，都只是偶爾淡淡地掃上一眼。

　　出了大門，有兩輛馬車不知從什麼地方駛了過來，棕色馬匹高大健壯，打著響鼻，然後兩位貴族學生在平民學生豔羨的目光中登上了各自家裡派來的馬車，緩緩離開。

　　不管家裡狀況怎樣，只要不至於餓死，大部分貴族都會選擇維持起碼的體面。

　　三位平民學生一直靜靜看著馬車消失在拐角處高大的樹木後面，才結伴往紫百合區的方向離開。

　　而路西恩宛如書呆子，默默背誦著今天所學，漫步在林蔭大道上。

　　…………

　　「你竟然是在維克托先生那裡學習？他可是出色的音樂家啊。呵呵，小伊文斯，難道你真的要繼承喬爾叔叔的音樂家夢想。」晚飯時，喬爾得知路西恩學習文字的老師後，開玩笑地說著。

　　路西恩同樣幽默地回應：「當然，我以後會成為偉大的音樂家的。」

　　歡樂的晚飯後，路西恩早早地回到家裡，躺在被砸得只可以勉強躺人的床上，開啟了圖書館，打開那本用通用語寫成的魔法筆記，嘗試拼出讀音，解讀單詞含義。

　　當然，因為不可避免的口音問題、詞匯量積累問題以及語法還未掌握的關係，路西恩沒奢望過僅僅一天的學習，自己就能看懂筆記，就能開始學習魔法，僅僅是以此來復習和鞏固白天學習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