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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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3-5-30 21:14: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4 2591751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03
第十四章隱憂

    真火法身、神火劍丸、天問一劍,這三者疊加的威力之大,甚至超出了吳解自己的預期。

    按照他的估計,這一劍應該可以將敖三太子逼退。只要這位龍子退上一步,他就可以笑呵呵宣佈三招結束——想必到時候敖三太子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這樣的做法頗有些打臉的嫌疑,可誰叫那傢伙一直都趾高氣昂看不起人呢!

    吳解是個厚道的人,但厚道不代表他不會生氣啊!

    但情況的發展卻幾乎超出了他的控制,當那一劍刺出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咯 」一聲,感覺到了糟糕。

    不知道是因為蓄力太久,還是因為真火法身的加成,總之這一劍的威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強,甚至於已經無法像平常那樣收發由心。

    一劍刺出,他只覺得整個人的精氣神都隨著這一劍轟了出去,不由自主地傾盡全力,以擊殺對手的凶悍殺意刺向敖三太子。

    更重要的是,這一劍出手的瞬間,他就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如果敖三太子躲不過的話,一劍之下,不死也要重傷!

    可是……他根本沒有打算將敖三太子重傷甚至於殺死啊!

    雲夢澤乃是天下第一大湖,面積遠在其餘湖泊之上,號稱「千湖之母」。除了湖中是淡水之外,光就水域遼闊而言,甚至於堪比大海。

    吳解不是很熟悉龍族的勢力分佈,但想必「勢力範圍越大實力就越大」的規矩,在無論哪裡都應該行得通,也就是說,雲夢澤龍族,應該是天下龍族之中名列前茅的大勢力,其層次甚至於足以和青羊觀匹敵。

    這並非他的妄自揣測,從敖三太子的態度也能看出幾分端倪。

    他本擬這一劍只是擊退敖三太子,卻沒料到一劍出手竟然已經是殺人的架勢——敖三太子死不死他不感興趣,但無論如何,這傢伙不能死在青羊觀啊!

    堂堂雲夢澤的信使,而且還是龍君的三太子,稀里糊塗就在青羊觀被人殺了……吳解可不是叛逆少年哪吒,不想給門派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好在敖三太子的確有真才實學,一眼就看出了這一劍的可怕,作出了重重防禦。吳解這才能夠趁著劍勢被龍鱗盾暫時擋住的機會撤去真氣,避免了矛盾激化。

    從他出劍到收劍,這段時間說起來很長,可實際上極短,前後也不過就是眨幾下眼楮的工夫罷了。但就是這短短的一兩秒鐘時間,倒霉的敖三太子已經在鬼門關前打了個來回——如果天問一劍真的刺中了他,龍血分身之法能否奏效,還尚未可知呢!

    看著敖三太子狼狽遠去,吳解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和將岸、張龍對視而笑。

    笑完了之後,將岸便表示要繼續閉關修煉,轉身離去。而張龍則給吳解介紹關於雲夢澤的事情︰

    雲夢澤是天下第一大湖,湖中歷來就有龍族居住。而且雲夢龍族可不是一般的小勢力,乃是天下水族的宗長之一!

    「普天之下的水族,不外乎三個源流。第一個源流是萬水之祖的極西連雲山神水湖,湖中居住著上古龍神,威能深不可測;第二個源流是四海至尊的南海,海裡有天下數量最多的龍族,子子孫孫恐怕足有上千;第三個源流就是這千湖之母的雲夢澤,湖中有大概兩三位還丹境界的龍祖,凝元境界的龍君大概有六七個,煉罡境界的龍子有十五六個,在天下修士勢力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

    「那我們青羊觀呢?」

    「兩位太上祖師還丹已經七轉,正在朝著八轉渡劫努力;六位祖師都是還丹境界,最差的也有還丹三轉以上;掌門真人這一輩師兄弟有二十二人,從凝元到還丹不等;我們這一輩護法弟子有一百三十一人,包括大師兄在內,有差不多十人踏入了凝元境界;至於你們這一輩,想必你比我還清楚。」張龍笑呵呵地說,「無論人數還是質量,都比他們強多了。」

    吳解吐了吐舌頭,為本門深厚的實力而感到震撼。

    十來位還丹修士,三十位左右的凝元修士,煉罡修士過百……雲夢澤已經是天下名門,可和本門比起來,差距立見!

    而張龍那輕描淡寫的態度更是讓他深深感覺到了正道頂尖大派的傲氣——比別人強,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值一提。

    介紹了雲夢澤之後,張龍便讓吳解自己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而他全部的吩咐只有八個字。

    「放手去做,安全第一!」

    於是吳解就放手去做了。

    他跑到藏書樓,請參雲子師叔幫自己找了些關於龍族的介紹,準備慢慢研究;又找到了一本介紹錦湖地區的書籍,也一併抄錄帶走。

    然後他就去找駱瑜,想問問有關於錦湖龍君的事情。

    但他來得不巧,駱瑜這段時間正在閉關。

    她上次出門遊歷的時候,在一處冰穴之中潛修了一段時間,吸納了大量的冰雪之精,正在配合積累多年的水系法力,想要煉化出天一真水。

    一旦真水煉成,以此護身將會有不可思議的妙用。而且天一真水能融化凝練萬物,對於淬煉肉身以完成百煉,有著非同尋常的神效。比起吳解的神火燒穴之法,真水淬煉雖然速度稍慢,卻更加細緻溫和,是道門中人正常情況下最優先考慮的方法之一。

    駱瑜這次閉關已經足足持續了差不多兩個月,其間只出來過一次。按照跟她關係不錯的師妹柯丹的說法,她這次是鐵了心要閉關到底,不煉化出天一真水,絕不出關!

    「那你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出門散散心,稍稍休息一下嗎?」

    「大概下個月吧……」小眼楮的柯丹有些擔心地說,「最近兩年師姐一直顯得很著急的樣子,經常自言自語說『時間不多了』之類的話。可我問她,她又不肯告訴我是為什麼……我有點擔心啊!」

    「對她這種情況,長輩們有沒有說過什麼?」

    「我去問過逸雲子師叔,師叔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秘密也有好壞。有些事情不和別人分享是理所當然的,而另外一些事情,你一直把他藏在心裡,那就是心魔。』這話聽得我有點怕怕的……」

    「你把這些話告訴過她嗎?」

    「告訴過,可她只是嘆氣,說『師叔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人活在世上,總有必須要面對的事情,有必須要解決的麻煩……要怪的話,就怪我當初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大師兄,你跟她關係也不錯,知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啊?」

    吳解大概能猜到駱瑜為什麼會這麼說,但這是駱瑜的**,既然她沒有和柯丹談起,他可不方便說這個。

    「可能和她的出身有關吧……我覺得她遲早會走出心結的。到時候她一定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柯丹想了想,點點頭,但還是有些擔心。

    「可惜我本事不夠,幫不上她的忙……唉!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次見到她的時候,都覺得她臉色越來越憔悴,而且臉上總是籠罩著陰沉沉的感覺……」

    「她心情不好,當然陰沉沉的。」吳解隨口回答。

    「不是啊!那不是心情不好的樣子,而是……」柯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像死人一樣的氣色!」

    吳解嚇得差點跳起來,頓時就想要不顧三七二十一硬闖駱瑜的房子,但轉念一想,卻又有了主意。

    他向柯丹告辭,然後急急忙忙找到了正在丹房培育養魂丹的安子清。

    「安師弟,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

    安子清顯得有點驚訝,但隨即大包大攬地說︰「師兄你放心,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駱瑜她的情況有點不對勁,能請你幫忙照看一下嗎?」

    「……師兄你不是開玩笑吧?我為什麼要照顧她啊!」安子清的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我一直就覺得這傢伙來歷不明,騙過本門師長混進來……絕對是有陰謀!」

    「都十年了,你還唸唸不忘這個?」

    「當然!已經十年了,可她還沒把那匹龍馬給趕走呢!師兄你或許不知道,可我專門查過的,像她們這種人,龍馬就是一個象徵,龍馬在身邊,意味著她們還當自己是龍宮侍女,趕走了龍馬,才是跟龍宮決裂。」

    吳解一愣,沒想到那匹龍馬居然還有這個來歷。

    「師兄你想啊,她既然不趕走龍馬,就表示她還沒當自己是青羊觀弟子,還在唸唸不忘龍宮侍女的身份……這分明是包藏禍心!依我說,當年就不該讓她入門!」提起當年的事情,安子清不由得絮絮叨叨起來,「天下哪有掛著龍宮侍女的身份入山修道的?她當我們青羊觀是什麼地方!民間的私塾學堂嗎!」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她可能只是害怕龍宮報復她的家人吧……」

    「她的家人?還在襁褓之中就把她賣給龍君的『家人』?從小就把她當作侍女訓練的『家人』?」安子清一臉不屑,「師兄啊,這話你信嗎?要換成是我的話,不跟那些人反目成仇就算好的了,怎麼可能擔心他們!」

    吳解看著安子清一臉的冷笑,不禁嘆了口氣。

    「唉!多餘的咱們就不提了,總之我出門的這段時間,麻煩你看住她——看住她,不要讓她離開山門,明白嗎?」

    安子清一愣,慢慢皺起了眉頭。

    「是不是錦湖那地方的龍君出問題了?」

    「……跟你這種內行人說話真累,一不小心就被你猜出來了。」

    「那傢伙……是不是這幾年倒行逆施,要被雷劈了?」安子清眼中寒光四射,「天下各派大多有替死法門,莫非那個龍君正在施法召喚所有龍宮侍女,想讓侍女們去替她死嗎?」

    「……具體的情況我還不清楚,要等去看了才知道。」

    安子清的神色陰沉了下來,拋下溫養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成型的丹藥,帶著吳解來到自己的屋子,從箱子裡面翻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劍給他。

    「這是斬龍刃,對於龍族而言劇毒的特殊法器。」他惡狠狠地說,「如果那龍君真的不知死活,你就一刀砍死她!我們青羊觀的人,也是她能動的!」

    「你不是說要趕駱瑜出門嗎?」

    「只要她一天還沒被逐出師門,那就是我們青羊觀的弟子。不管做了什麼,也只能由本門師長處理,關錦湖那條泥鰍屁事!」安子清手上的短劍映著他臉上的殺氣,顯得有些猙獰,「這些異族從來就沒把我們人類的生死放在心上,心情好了就行雲布雨,心情不好就興風作浪,時不時地還索要活祭……殺一個,好一個!」

    看著他不同尋常的的臉色,吳解接過寒光四射的斬龍刃,暗暗嘆了口氣。

    安子清這傢伙,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05
第十五章錦湖

    帶著少許擔憂,吳解離開了青羊山。

    云夢郡錦湖縣在鄢陵郡青羊山的西南方,但他卻首先向北飛,來到了長寧城。

    錦湖龍君的事情有些蹊蹺,在前去調查之前,他覺得應該請教一下蕭布衣這位占卜大師的意見。

    「錦湖龍君的信仰發生了偏移,而她本人則關閉龍宮多年——但奇怪的是,這些年行云布雨一直都沒落下,挑選侍女什麼的也是一樣。」蕭布衣複述了一遍吳解的話,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陷入沉思。

    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有一些猜想。

    他帶著吳解來到自己占卜用的靜室裡面,拿出一盆經過祭煉的法水和一包極細的白沙,閉上眼楮凝神靜氣,一邊唸誦著吳解聽不懂的歌訣,一邊將白沙緩緩撒入法水之中。

    白沙落入水裡,慢慢地向下沉去,但卻在神秘的力量作用下漸漸鋪展出奇特的形狀。一篇歌訣唸完,一把白沙也正好都撒完了,蕭布衣等待所有的白沙都沉澱下來,才睜開眼楮,看向盆底。

    這麼一看,他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吳解等他施法將沙子和水重新分開,又將法器收好,才擔心地問︰「究竟怎麼了?是不是很糟糕?」

    「很糟糕也不至於,只是很奇怪……龍君的命宮還很穩固,應該沒有危險。可她的氣運卻發生了偏移,就像是……她已經不再是龍君了。」

    吳解一愣︰「此話何解?」

    「具體說起來很麻煩……總之,命宮穩固,代表這個人現在健康快樂;而氣運偏移,則代表其事業出現了問題。」蕭布衣如此解釋,「錦湖龍君的事業出了問題,具體情況是她的『神職』正在緩緩離開她,流向別的方向。」

    「真是奇怪啊!龍君的神職不外乎恩威二字,恩是行云布雨,威是興風作浪。這些事情別人也做不到啊,她的氣運怎麼會偏移的呢?」

    這個占卜結果不僅讓吳解茫然,蕭布衣也一頭霧水。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蕭布衣總算想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人類的官員們如果氣運偏移,那就主強僕壓主,有篡奪之意。但如果篡奪者都已經能夠使得氣運偏移了,命宮又怎麼能這麼穩固呢?除非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神職被奪,或者根本沒發現。」

    「如果神職被奪的話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龍君和咱們一樣是修士,沒了神職正好逍遙自在。」蕭布衣擺擺手,很灑脫地說,「就比方說我,楚國皇帝要請我當國師,這跟神職也很類似。但我才不願意呢!多麻煩啊!而且萬一楚國出了事,我還得盡心盡力地去幫忙……為這點好處,不值得。」

    「那為什麼龍君們願意做呢?」

    「一方面是為了維護龍族的驕傲,因為天下水域都是龍族管理的嘛;另一方面大概是昔年祖龍定下的規矩吧……這個只能說是猜測,畢竟祖龍太遙遠了,那是聖皇離辛時代的人物。」

    吳解聞言,眉毛一揚,在心中問道︰「杜馨,你知道當年祖龍的事情嗎?」

    「知道啊,離辛大帝掃平天下,劃分九州。這個過程中得到了龍族的大力支持,所以後來他就定下規矩,天下水域皆由龍族管理,並且尊龍族當時的族長為祖龍。」杜馨差不多算是那段歷史的親歷者,對那些事情瞭解得很清楚,「後來各派圍攻大光明神教,龍族沒有插手,理由是——陸地上的事,跟我們水族無關,水族只管水裡的事情。」

    「他真沒上進心!」這段時間一直忙著製造某個東西,最近才空閒下來的茉莉立刻表達了對祖龍的不屑,「年輕人應該有銳氣啊!所謂『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這才是做人做事的正確態度!」

    「這是過時的態度。」杜若早已習慣了茉莉的風格,搶在吳解之前吐槽,「這年頭做人要講規矩。」

    「我說的就是規矩啊,強者佔有資源,弱者依附強者,有什麼不對的?」

    「……好像的確沒什麼不對。」杜馨若有所思。

    「別信她!你問問她『強者佔有資源』究竟是佔有到什麼程度?」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包括哪些東西?」吳解追問。

    「全部唄。」茉莉很理所當然地說。

    「具體點!」

    茉莉露出疑惑之色,納悶地問︰「我不明白還要怎麼具體,師傅你說清楚點不行嗎?」

    吳解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問︰「比方說,假設以當年的無上神君為例,他這個『全部』,是否包括所有能夠控制的領地上的人們的身體和魂魄?」

    「當然包括!人也是資源啊!就算不能修煉有成,也是煉器煉丹的材料啊!」

    坐在她身邊的杜馨的眼楮一瞬間瞪得很大,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和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比起吳解和杜若「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感嘆,杜馨下意識地逃跑行為讓茉莉覺得很受傷,耷拉著長耳朵,垂頭喪氣地回到靈木下面去睡覺了。

    「唉!這個世界已經徹底壞掉了……」

    吳解撇撇嘴,他覺得壞掉的絕對不是這個世界,而是茉莉被污染得太厲害的心靈!

    告別蕭布衣,吳解駕著劍光朝著南邊飛去,用差不多兩天時間飛到了云夢郡錦湖縣。

    錦湖縣因為毗鄰著錦湖而得名,這座狹長的湖泊並不大,東西約二十里,南北最長的地方也只有不到十里——嚴格地說,它其實就是南方著名的大河「粵水」支流「暨河」的一段,只不過因為地勢的緣故,又短又寬,看起來像個湖泊。

    吳解來到錦湖縣之後,首先拜訪了這裡的龍神廟。他換上了一件普通的道袍,自稱是遊歷天下的散修「杜若」,到處拜訪道友,尋找機緣。

    這種行為並不奇怪,很多偶然得到機緣踏入道途,卻沒辦法更進一步的散修們都會這麼做。尤其是那些還沒在江湖中磨練得臉厚心黑,還保留著對修道之路美好幻想的年輕人們更是如此。

    他們往往還沒有習慣掠奪和被掠奪的生活,還夢想著依靠機緣和刻苦不斷進步,甚至於得到某個前輩的青睞,獲得上乘功法。

    這樣的散修們,是最容易被收買也最容易被利用的。即使並不心存歹意,和他們在患難之時結下交情,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更難得的是,這位散修「杜若」雖然年紀輕輕,道行卻非常高深。百煉境界的修為,在散修之中已經是少見的高手了!

    所以當他客客氣氣地上門拜訪之時,龍神廟的道士們既驚且喜,略一商量便由廟裡道行最高的安閒道人出面接待。

    吳解是個惇厚有禮的人,而他百煉境界的修為則更加凸顯了這份禮貌的價值。安閒道人見這位高人態度和藹,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便放鬆了很多,說話的時候也少了幾分顧慮。

    喝過了茶,寒暄了幾句,安閒道人便試著打聽「杜若」的來意。

    「最近幾年,我的修為一直沒有進步,想來是所得到的功法不夠高級,到目前的境界就已經是極限了。所以便在九州遊歷,既是想要在遊歷中得到感悟有所突破,也是希望能有什麼機緣,得到更加上乘的功法。」

    吳解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正是散修們最常出現的情況。安閒道人琢磨一下,也沒有看出問題,便暫且相信了他的說法。

    「前輩道行高深,這番遊歷必定能夠再有所得。屆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出入青冥翱翔萬里,也是指日可待啊!」

    吳解見他突然變得這麼客氣熱情,不由得有些疑惑,直截了當地問︰「安閒道友,在下不是個擅長猜謎語的人,你有什麼話儘管直說,這樣繞彎子……讓人很難受啊!」

    聞言,安閒道人滿臉堆笑,小心翼翼地問︰「前輩道行深厚,可否指點在下一二?」

    吳解這才恍然大悟,正想滿口答應,轉念一想卻又先問道︰「道友此言差矣。你道行雖然不及我,但背後靠著龍君這棵大樹,有什麼不懂的,為什麼不請教龍君呢?」

    「龍君可是天下水族正統,這一系源遠流長,高人不計其數。以道友目前的道行,指點一番還不是輕而易舉嗎?」

    安閒道人猶豫了一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前輩有所不知,本廟供奉的龍君……已經有好幾百年沒有回應我們的禱告了!」

    吳解一驚,差點忍不住站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分︰「龍君不回應禱告了?莫非本地的龍君竟然已經不在了?」

    「不!不!龍君肯定還是在的,每年的龍神祭,她都會降下香雨。旱日降水,雨天排澇,也從來不曾懈怠過——說實話,就老道所知,天下再無第二位龍君如我們錦湖龍君這麼認真負責了!」

    「那她為什麼不回應你們的禱告?難道是你們得罪她了?」

    安閒道人立刻搖頭︰「前輩此言差矣,您聽說過被得罪了之後不報復的龍君嗎?倘若我們真的對她失禮,只怕早就被雷劈水淹了,哪裡還能活到現在!」

    「何況……就算偶爾有人得罪她,也不可能幾百年每一代都得罪她啊!」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看來龍王廟的道士們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又沒有生氣,又不回應你們的禱告,而且還在認真工作……這位龍君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唉!天意難測,龍君的心意……也一樣難測啊!」

    看著愁眉苦臉的安閒道人,吳解不禁為這個半老修士而悲哀。

    在百姓們看來,龍神廟的道長們法力高強,而且又有龍神庇護,當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快活逍遙。

    可實際上呢?他們不僅沒有從龍君那裡得到半點好處,還得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以維護民間對龍神廟的信仰。

    這真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啊!

    略一沉吟,他便應允了安閒道人的請求,表示每天可以抽出半個時辰來,回答龍神廟眾人在修煉中遇到的問題,權當在廟裡借宿的住宿費。

    這份住宿費實在太過高昂,安閒道人呆了半天,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頭髮白了一大半的老道忍不住哈哈大笑,向吳解連連作揖,然後便快活地衝出去,向師兄弟們傳達這個好消息。

    吳解坐在那裡暗暗搖頭,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散修們的辛苦。

    蕭布衣他們為了爭奪布衣神相的真傳竭心盡力;一窩蜂為了搶奪修煉資源無惡不作;而的這些老道們則為了得到一些指點就低聲下氣……

    回憶著剛才的情景,年紀只怕比自己父親還大的老道陪著叫,一口一個「前輩」地叫著,吳解不由得又嘆起氣來。

    凡人都說神仙好,卻不知道神仙也有神仙的煩惱啊!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06
第十六章講道

    修仙者追求的是什麼?長生不朽、無上神通、縱橫天地……歸根究底,就是為了「超脫」,超脫天地的束縛,超脫命運的束縛……

    有一位祖師在筆記中如此說道︰「雖然以我還丹七轉的修為,渡劫成功的可能性並不高,但我還是要去拚一拚……花了上千年走到今天,我不能忍受再從頭來過!不能忍受再回紅塵去轉上一世!不能忍受再在人間日日消磨!要麼超脫飛昇,要麼身死魂消,我不接受第三種結果!」

    那份筆記到此戛然而止,想來是那位祖師渡劫失敗,再也沒有能夠把它寫下去。

    這最後幾句之中,自有一股決然剛烈的氣勢透過文字溢出,讓吳解看書的時候一度被其震懾,幾乎喘不過氣來。

    要麼超脫,要麼滅亡!

    吳解並非性格極端的人,實際上和那位祖師不是同類,但人都有血性和狂氣,都有一股發自心底的衝勁,既然他還沒有太上忘情,就免不了受到這位祖師的影響和感染。

    面對命運的壓迫,弱者無力抵抗,怯者惶恐逃跑,愚者一死了之。

    吳解是幸運的,他有天書世界陪伴身邊,又加入了名門大派青羊觀,得到了最上乘的功法,能夠經常向修為高深的前輩請教,還能夠通過閱讀歷代祖師們的筆記,得到珍貴的經驗和教訓。

    擁有這麼多的有利條件,他才能夠在短短十年之內,從一個修道的外行人成長為百煉圓滿,站在見性通幽關卡錢的修士,成為令一般的散修們要仰望的人物。

    而散修們的情況就和他截然不同,他們往往也有著堅定的求道之心,但卻因為心性、資質或者機緣方面的原因進展緩慢,比方說龍神廟的這位安閒道人,年紀至少有五六十歲了,但才勉勉強強達到先天大成,因為根基不牢的緣故,若非得到吳解的指點,否則大概終生都無法踏入百煉之境。

    看著他的模樣,聽著他的話語,吳解在感受到他誠摯的求道之心同時,也感覺有些心酸。不知道怎麼的,就答應了他的請求,而且還表示會每天為他們講道。

    但吳解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既然相遇便是緣分,在他住在錦湖縣的這段時間裡面,稍稍幫助一下這些艱難求道的散修們,有什麼不好呢?

    於是吳解就在龍神廟住下,每天除了抽半個時辰給廟裡諸位道士講解一些修煉的疑難之外,剩下的時間要麼靜修,要麼就是在縣裡到處閒逛。

    錦湖縣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雲夢郡一向地廣人稀,除了聚居點之外,其餘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荒地,甚至有很多適宜開墾的土地完全還沒開發,讓成長在農業高度發達地區,習慣了遍地稻浪的吳解頗為感慨。

    在昭陽郡,人們常常為了爭奪一塊土地打官司,鬧得不可開交。可在這裡,只要你有精力去開墾,想要多少土地都沒問題。

    雲夢郡不缺土地,只缺人口。

    吳解並沒有御劍飛行,而是以散修們慣用的縮地成寸之法,一步跨過好幾丈,以比駿馬狂奔更快的速度在大地上行走,但偏偏動作十分悠閒,宛如閒庭信步一般。

    這既是為了掩飾他身懷御劍術的事實,也是為了證明他法力高強。

    至於對誰掩飾,又向誰證明,他暫時還沒有明確的計劃。

    不過他知道,一定有人在關注著自己。

    一位百煉境界的修士,在青羊觀這種修煉聖地自然不算什麼,可在錦湖縣就很顯眼了。按照他的估計,那位目前遇到了大麻煩的錦湖龍君,可能也只有百煉境界罷了。

    「杜若」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錦湖縣招搖過市,肯定會吸引這裡所有修士們的目光。按照吳解的估計,大概再有個兩三天,就會有人忍不住找上門來了。

    情況和他猜測得差不多,第三天晚上,就有修士來到了龍神廟,恭恭敬敬地送上拜帖,來拜見杜前輩。

    這位修士雖然穿著道袍,卻剃著光溜溜的禿頭,兼之膀大腰圓,怎麼看都像和尚多過像道士。尤其他還時不時地說上兩句「善哉」之類的話,吳解實在不明白,他這種拙劣的偽裝,究竟有什麼意義?

    「晚輩過去的確是和尚。」當吳解好奇地問到這件事時,這位自稱麻婆道人的大個子老老實實地說,「不過前幾天突然心有所感,發現往日所學都是虛幻,所以決心皈依道門,追求無上大道!」

    「不過就是聽說有道門前輩在這裡講課,想來旁聽罷了……」安閒道人的親傳弟子空觀在旁邊撇撇嘴,很不屑地說。

    「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的,前輩講課乃是大造化,為此從佛門轉入道門,有什麼不對的呢?」麻婆道人顯得很光棍,反而讓空觀無話可說。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麻婆道人好歹也是百煉修士,道行尚在龍神廟眾人之上,現在陪著笑臉低聲下氣,他們怎麼也不好意思動手趕人。

    於是吳解每天講道的時候,就多了一個旁聽生。偏偏這個旁聽生還特別喜歡提問題,讓龍神廟眾人常常怒目而視——百煉修士的問題,對於先天境界的修士來說,稍稍有點太深奧了。

    麻婆道人可不管這些,他只知道好不容於遇到一位已經走完了百煉之路的前輩高人,不趁著這個機會把一直困擾自己的那些問題都問完了,簡直天理不容!

    大概在麻婆道人來了之後的第三天傍晚,又是一位修士風塵僕仆地趕來,堂而皇之地在龍神廟外面脫掉勁裝換上了道袍,然後打著道門弟子的幌子來拜山。

    「你說你是道士?那你知不知道我們龍神廟山門這裡供奉的兩尊神像都是誰啊?」空觀怒了,大聲喝道,「天下道士,沒人不認識這兩位護法神的!」

    那個自稱「西瓜道人」的修士很顯然是個外行,支支吾吾半天都答不出來,眼看著憤怒的空觀就要動手趕人,他急中生智,一低頭一彎腰,整個人猶如一顆球似的咕嚕嚕從空觀身邊滾過去,直接滾進了龍神廟。

    這西瓜道人也有先天修為,詭異的「地滾拳」當真神鬼莫測,龍神廟眾人忙了個雞飛狗跳,卻愣是沒能抓住他,終究還是被他滾到了吳解暫居的廂房外。

    然後這傢伙就很不要臉地直接跪在廂房門口,衝著裡面大喊︰「晚輩西瓜前來求道,往仙師垂憐,指點一二!」

    在這種情況下,龍神廟眾人雖然恨得牙齒癢癢,卻也不方便出手,終究還是讓這傢伙留了下來。

    好在這位西瓜道人修為平平,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問題要問,每天聽道的時候什麼都不做,就是捧著個筆記本,用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將吳解講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然後細心揣摩研究。

    雖然這人猥瑣了點,但他求道的態度和決心,卻的確讓人讚許。

    至於麻婆道人嘛,他自知行為稍稍有點觸犯眾怒,所以每天聽課之餘都跑到廚房裡面去做菜——他還真燒得一手好菜!雖然總喜歡放點辣,但無論甜辣、鮮辣還是香辣,都得心應手,讓人百吃不厭。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既然吃了他的菜,龍神廟的眾人就不好意思對他太過苛責,讓他得以安安穩穩留下學道。

    每天講道之外,吳解依然在錦湖縣遊歷,尋找各種可能的線索。

    他不斷在民間尋訪,打聽有關於龍君的消息。但越打聽就越覺得疑惑——這位龍君的性格,和尋常的龍君簡直完全相反!

    一般來說,龍君都是很懶散的,除非得到了滿意的祭品,否則別指望她們會為凡人做些什麼;而她們往往又顯得喜怒無常,一不小心就可能招惹到她們,引來傾盆暴雨和氾濫的洪水。

    正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龍君們往往被視為暴君,從人們那裡得到的主要是畏懼,敬愛之意幾乎等於零。

    可錦湖龍君卻不是這樣,她對於民眾的愛護,簡直到了有些病態的地步。天氣稍稍一熱,她就會散佈烏雲遮住太陽,還會經常吹起和季節不符合的兩封;當旱季來臨的時候,她會謹慎地控制著行雲布雨的規模,讓大地保持濕潤,不影響耕作;當雨季來臨的時候,她又會及時地疏通河道,引導水勢,不讓它形成洪水。

    這種工作風格,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加上她從來不索要祭品,似乎完全沒有貪婪和享受方面的**,總的來說,簡直就像是那些古代傳說中的聖君一般,讓人們從心底愛戴。

    「這樣的龍君,又怎麼會氣運不穩呢?這不合理!」

    吳解得到的情報越多,心裡就越疑惑,怎麼也想不通。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是一個月過去了。吳解在龍王廟的講課漸漸已經到了尾聲,甚至於他現在的講課已經超出了本身的水平,而是請杜馨講課,他只負責複述而已。

    正當他準備結束講道的時候,正巧本地居民要舉行一次小祀,感謝龍君帶來的風調雨順。

    而就在這一天,吳解終於得到重要的情報……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07
第十七章線索

    「我們道門中人行走天下,最常用的符有二十四道,過去這段時間,我已經向你們一一講解。」吳解坐在廂房門口的石階上,石階下跪坐著數十位年齡不等相貌各異的修士,認真地傾聽著。

    過去的一個多月,對於本地的散修們是難得的盛會。有一位已經修煉到通幽境界門口的前輩,大發善心地向他們傳授修道的心得。雖然吳解所講的只是一些零碎的東西,不涉及根本**,但已經足夠幫這些散修們解答往日困惑多時的問題,讓他們能夠有所進步。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安閒、麻婆和西瓜三人。

    安閒道人在先天大成境界已經差不多十年,始終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直到有了吳解的講解,他才恍然大悟,將半生積累的真氣一股腦兒都投入血肉骨骼之中進行淬煉,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已經實實在在地踏入了百煉境界,甚至因為煉體的效果,容貌都年輕了許多。

    麻婆道人修煉已經一百多年,可惜一直沒有得到真傳。只是憑藉過人的天資,從佛經道藏裡面有所領悟,勉勉強強踏入了百煉境界。如今得到了吳解的指點,往日零碎的修煉心得頓時連貫起來,儼然有自成一家的意思。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修至通幽境界,轉世之後不失向道之心,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西瓜道人的進步乍看上去並不像其他人那麼明顯,但如果打開他從不離身的那個偽裝成錢袋的劣質儲物袋,便能看到裡面已經有十幾本剛寫好還沒多久的筆記。這傢伙快筆如飛的本事真是一絕,不僅能夠把吳解的講課都記下來,甚至連他的動作和表情都記錄了下來。

    在西瓜道人看來,前輩的一言一行,乃至於一個表情,都可能蘊含深意。所以要記錄下來慢慢揣摩,直到完全理解。

    或許千百年後,雲夢郡會多出一兩個宗門來,今日在這裡聽講的眾人之中,會出現一兩位一派祖師,被後世弟子們供奉紀念吧。

    「今天我給你們講的是『掌心雷』。相信你們很多人都懂得在掌心畫符發雷的手段,但這就是『掌心雷』嗎?號稱道門降妖伏魔第一利器的掌心雷,就只是一個區區的雷符嗎?」

    聽講的眾人紛紛露出思索之色,而幾個心思靈活的已經喜不自禁。

    前輩講道的時候從來不無的放矢,既然提到了掌心雷,多半是要給大家講講怎麼修煉真正的「掌心雷」。

    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聽說過道門絕學掌心雷的威力,在神話裡面,仙人們往往只需要一記掌心雷,就能將修煉上千年的妖怪擊潰,甚至能夠掃蕩群邪,威力足以驚天動地。

    這裡的眾修士們,就算道行最高的麻婆道人,其實也並不是很善戰。跟人動手的時候,多半也只能給自己拍個神力符輕靈符,然後提著刀子沖上去砍。要是真的能學到那種神乎其技的法術,這輩子可就是值了!

    看著眾人灼熱的眼光,吳解笑了笑,輕輕咳嗽一聲,開始講今天的正題。

    他今天要傳授給這些散修的,正是道門絕學,掌心雷!

    掌心雷是一門特殊的法術,它在道門之中幾乎無人不知,但道門之外卻幾乎沒有人懂得。這並非道門中人敝帚自珍不肯傳授,而是基於一個很奇異的事實——

    「西瓜,不要記了,記下來也沒用。」吳解笑著說,「掌心雷乃是通往大道的法門,出我之口,入你們之耳,能記住的就記得住,記不住的就會忘掉。想要把它記下來……你先修煉到凝元境界再說吧。」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接下來他講的這些話,眾散修雖然聽了進去,卻猶如清水流過心田,只留下淡淡的印象。唯有極少數資質不錯或者道行較深的,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天有五行,人亦有五行,五行在內為髒,在外為情,以五情引動臟腑之氣,便能感應天地,運化五行而為雷。此雷並非符,乃是心意氣息相合,自然而生法力。」

    「怒引肝木,喜動心火,思起脾土,悲凝肺金,恐生腎水,此內外五行相合之妙,木為青雷,火為赤雷,土為黃雷,金為白雷,水為黑雷,此天人感應之像。」

    「欲修此法,當凝神靜氣,存念勿思,內體五情,外感五行。以至於內外相通,則情動而法成。」

    「此法所掌控者,心意也;所顯化者,雷霆也。故稱之為『掌心雷』!」

    說完這段話,吳解不等眾人提問便返回了廂房。

    要是有人繞到他面前的話,會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精神有些憔悴,就像是休息不夠,損耗了太多精神似的。

    事實上他的確損耗嚴重,剛才他施展所謂「心意傳道」的特殊法門,將「掌心雷」這一門不僅可以用以戰鬥,更可以用以修煉,通過身心與天地相合來提升道行的法門傳授給一眾散修,大大消耗了他的心力。

    如果不是準備充分,事先在天書世界裡面養精蓄銳多時,又以源力凝練了一枚可以補充心力的靈丹事先服下,只怕他才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心力交瘁,昏死過去了。

    一般來說,心意傳道這種手段,怎麼也要到煉罡境界才能施展。縱然掌心雷差不多已經算是「道法」最終最為低級的,也不例外。

    但他的收穫也是很大的︰提前施展這種高端法門,使得他觸摸到了在這個境界層次原本不可能接觸到的東西,也使得他對於「道」的領悟得以加深。

    現在的他正被攔在見性關卡上,哪怕只能得到一點點的領悟,也值得去試一試。

    「效果怎麼樣?」吳解搖搖晃晃地坐下,還沒來得及休息,杜若已經著急地問,「有所領悟嗎?」

    「嗯,不過覺得似乎和見性沒多大關係……」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需要領悟的東西很多,提前領悟一些也沒什麼不好。」茉莉笑呵呵地說,「見性其實是最簡單的,實在不行的話,我有絕對可靠的辦法。」

    「咦?什麼辦法?」吳解還沒回答,杜馨就好奇地問了出來。

    「暫時還不能說,這辦法能不用的話還是不用為好。」茉莉嚴肅起來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有高手風範的,她坐在靈木之下,目光深沉地讓人略一直視就覺得似乎整個人都要沉入海底一般,「這些修心的路子,在我們那個時代是沒有。所以我只是根據猜測想出了這個辦法,可靠固然可靠,但是不是有副作用,我就不確定了。」

    「師傅你是知道的,我們這一系的法門從來都是只求成功,完全不在乎副作用。因為那時候我們有千千萬萬的弟子,有數不清的實驗品。無論怎麼高難度的手段,總能夠通過反覆的實驗推敲到盡善盡美。可現在不行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讓師傅你去冒險。」

    吳解微微點頭,接受了她的解釋。

    雖然茉莉平時很有點不靠譜,但吳解相信她的判斷,既然連她都覺得可能有危險,那麼吳解就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去開玩笑!

    長生之路才剛剛開始,他沒必要冒那些本不需要冒的風險。

    休息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喧鬧聲。

    隨便找個道士問了一下,他便得知原來今天是每年幾次例行的祭祀龍神的日子。本縣的居民們從四面八發趕來祭祀和禱告,感謝龍神長久以來的庇護,並且祈求她未來繼續保護錦湖縣的百姓。

    他們的祈禱是很虔誠的,吳解即使距離大殿很遠,也能感覺到陣陣願力流動,震動著自己的氣運,讓他暗暗心驚,同時也更加的疑惑不解。

    錦湖龍君得到了這麼強烈的信仰和支持,為什麼還會氣運偏移?

    索性現在他的狀態已經恢復過來,便來到了大殿看個究竟。

    人流如潮,信眾們從四面八方聚集到這裡,向龍神虔誠地膜拜祈禱,香火燃燒的青煙混合著祈願之力,化作一層肉眼看不清的金光,將整個龍神廟完全罩住。

    吳解暗暗點頭,突然心中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到處看去,最終找到了讓自己納悶的原因——大殿的龍神塑像上,竟然只能看到極為稀薄的願力!

    不對啊!這位龍君受到如此信仰和尊崇,她的塑像怎麼可能只有這麼點願力?其餘的願力都哪裡去了?

    吳解並不懷疑可能是道士們盜取了願力——盜取願力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些道士們連百煉境界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樣的事情。

    他在廟裡走來走去,卻始終沒有發現哪裡凝聚著強大的願力,這些來自於百姓的虔誠祈願之力,似乎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雖然一無所得,吳解卻露出了笑容。

    「沒有線索」不是「沒有異常」,這種反常的現象,本身就是極大的線索!

    於是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便在民間細細尋訪,詢問人們有沒有和龍神有關的故事。

    他很快收集到了不少故事,對它們進行分析之後,線索便漸漸清晰。

    每一次龍神出現的時候,身邊都有一位墨蛇君陪伴。她有什麼命令,也都是吩咐墨蛇君去執行的。

    吳解不用再問都可以確定,這個「墨蛇君」就算不是直接導致龍君氣運偏移的罪魁禍首,也肯定是知情者!

    於是選擇了一個無星無月之夜,他來到了龍神廟的偏殿——這裡供奉著龍神的僕人們,諸如蝦兵蟹將之類,其中自然也包括墨蛇君。

    站在那尊同樣凝聚了少許願力的半人半蛇神像前,他笑了笑,輕聲說道︰「墨蛇君可在?在下青羊觀吳解,有事想要和閣下好好談談。」

    「咦?!」一聲驚呼從神像處傳來,然後一個人影便從神像中走了出來,向他行了一禮,答道,「妾身墨玉,拜見青羊觀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21
第十八章墨蛇

    從神像上下來的,是一位身材修頎、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的個子頗高,差不多跟杜若一般高,跟吳解不相上下。但比起英氣勃發可謂女中豪傑的杜若,她的氣質則顯得柔婉嬌弱,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惜之意。

    這女子有著一張精緻的瓜子臉,眉似柳葉、眼含流波,油然生出一股哀愁之意。一身繡著小小碎花的黑色綢衣貼在身上,遮不住婀娜的身姿,反倒越發襯出肌膚如雪,更加顯得嬌嫩。

    柔順的黑髮一直垂到腰際,既加強了那種溫柔嬌弱的氣質,又讓人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在她曼妙的身材上,而她的身材曲線卻和這嬌弱的氣質截然相反,該挺的地方豐滿得驚人,而該凹的地方則更加細得**。

    龍神廟不大,偏殿自然更加狹小,因此她此刻和吳解的距離最多只有一尺,吳解甚至能夠感覺到她的呼吸。而她彎腰行禮的時候,更是幾乎都要踫到他了。他習慣性地還禮,結果頭一低,就從黑髮黑衣之間看到了一大片驚心動魄的雪白。

    吳解雖然兩世為人,但類似的經驗少得可憐,正確地說,他前世根本沒跟這麼漂亮、身材這麼好的女人近距離接觸過,這輩子——也一樣。

    眼前的美景固然動人,卻讓他不由得生出幾分「耍流氓」的尷尬感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結果這一步正好絆在門檻上。

    他下盤極穩,雙腳猶如釘子一般釘住,可門檻和地上的磚石便遭了秧,木頭斷裂和磚石破碎之聲接連傳來——這一瞬間,他完全忘了收斂力道。

    但也正是這輕微的響聲讓他陡然驚醒,想起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不宜被龍神廟眾人得知,急忙向那動人的女子點頭致意,然後縱身一躍,搶在巡夜人趕來之前飛出龍神廟,借助無形劍的力量隱去身形,但卻又留下一點足以指示方向的氣息。

    他急速地飛到錦湖旁邊落下,腦海中卻不由得還縈繞著那女子曼妙的身姿和剛才驚魂一瞥的動人景象,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真是天生的尤物啊!」

    「可惜我死得太早了,要是我晚死個幾年,一定也能……」杜若酸溜溜地嘟嚷著,目光停留在自己其實已經小有規模的胸口,深深地嘆了口氣。

    說著,她的目光又看向正在作沉思狀的茉莉,頓時轉憂為喜,露出了幾分釋然的笑容;而讓她的目光看向閉著眼楮坐在神聖之泉旁邊的杜馨時,便又比剛才更加深深地嘆了口氣,話語間也充滿了蕭瑟悲涼之意。

    「這個世界果然是沒有公平可言的……」

    吳解暫時沒空理會元氣少女縴細的哀傷,因為隨著黑煙湧動,那自稱墨玉的女子已經也飛了過來。

    她甚是拘謹,遠遠地就落了下來,一步步走過來。而她走路的姿勢頗為奇怪,走著扭著,扭動的幅度不大,卻更顯得搖曳生姿,加上她的身材好得過頭,若是白日裡在街上行走,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傻了眼。

    幸虧這次她他距離吳解比較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這才省去了很多尷尬。

    「墨玉姑娘,請問你就是這廟裡祭祀的墨蛇君嗎?」吳解搶先問道,「我看你的神像上也有願力,想必平時經常跟隨龍君一起行雲布雨吧?」

    墨玉聞言,眉頭一皺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垂下頭去,似乎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果然知道內幕!

    吳解心中頓時大喜,臉上卻擺出更加嚴肅的表情,加重了語氣︰「不久前,龍族使者來到我們青羊觀,跟我們談了一件事,有關這錦湖縣的事。」

    墨玉頓時一愣,剛才還垂著的頭猛地抬起來,驚訝地看向吳解。

    「龍族的使者說,錦湖縣的龍君信仰出了點問題。我不知道他跟本門的師長們具體談了什麼,但我得到的命令是︰徹查錦湖龍君信仰偏移的問題,並且把它『解決了』!」

    吳解刻意將「解決了」三個字說得又慢又重,陰森森冷冰冰,令人不寒而慄。

    墨玉的眼楮瞪得很大,嘴巴微微張開,顯得極為驚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回過神似地大叫起來︰「我沒有竊取龍君的信仰!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妹妹她親口答應我的!」

    這三句話有點驢頭不對馬嘴,但至少給了吳解幾個重要的情報。

    第一,她知道龍君信仰偏移的事情,而且很可能龍君的信仰就是朝著她偏移的。

    第二,她不知道為什麼龍君的信仰會偏移。

    第三,龍君和她關係極好,甚至以姐妹相稱。還曾經親口答應她某件很重要的事情,很可能就是這件事導致了龍君的信仰偏移。

    吳解微微一笑,面容重新恢復了和藹︰「墨道友不必著急,我們青羊觀是講道理的。」

    青羊觀這名門大派的金字招牌的確管用,剛才還惶急萬分的墨玉很快定下神來,將一段數百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

    八百年前,有一條含有微弱龍族血脈的黑蛇精好不容易修煉有成,化為人形行走各地,尋求更進一步的契機。她路過了錦湖,正好遇到了錦湖龍君。

    當時的錦湖龍君才剛剛成年,本事低微的她因為抽籤輸了而派到這裡當龍君,做著完全不符合龍族天性,而且很超出自身實力的工作,諸事不順,每天都在唉聲嘆氣。

    可錦湖裡面連條道行稍稍高點,能夠變成人樣的水族都沒有,她的滿面愁容,只能對著滿湖的魚鱉。

    這種百無聊賴的生活在遇到了蛇精之後終於發生了轉機,龍君和蛇精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朋友,情同姐妹。

    從此,一龍一蛇便整天一起行動。她們一起小心翼翼地行雲布雨,使得人間風調雨順;她們一起掃蕩各地,毫無淑女風度地跟各路魑魅魍魎大打出手;她們一起耐著性子給錦湖裡面那些蠢笨的魚鱉們講課,不知道多少次抓狂之後,終於培養出了幾個勉強不那麼笨的手下;她們還一起動手,一磚一瓦地在錦湖湖底建設水府,從無到有建造出了一間精緻漂亮的龍宮……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是好幾十年。昔日籍籍無名的錦湖龍君已經小有名氣,鄉紳們捐款修建的龍神廟也終於有了不少香火,還有一位年邁的散修道士在這山清水秀之處住下頤養天年,一切都上了正軌。

    這個時候,龍君突然感覺到了自己似乎有突破的契機,就決心閉關潛修一段時間。但龍君的職責是不能不履行的,她便請求自己的好姐姐幫忙暫代龍君之職,讓自己可以專心修煉。

    這個時候蛇精已經又有進步,道行比往常進步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愛上了這片灑下無數汗水的土地,早已決定紮根於此。所以對於妹妹的拜託,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憑藉自身的那點龍族血脈和多年的工作經驗,代替龍君行雲布雨、降妖除魔,維護一方安寧。

    一轉眼過了十幾年,龍君順利出關,道行有了很大的長進,進步的幅度令蛇精為之瞠目結舌。

    一龍一蛇的生活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但龍君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閉關,每閉關一次,道行就提升很多。

    蛇精看在眼裡,羨慕在心裡。最後終於忍不住詢問究竟,才得知這是真龍血脈的效果。

    這個消息讓她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連修煉的勁頭都小了很多。

    蛇就是蛇,再怎麼努力也跟龍不能比。遲早有一天,妹妹會成為翱翔九天的神龍,而她則永遠是只能在地面上慢慢爬,最多乘著霧氣在空中飄蕩的蛇精!

    龍君心思靈敏,很快就覺察到了姐姐的不對勁,旁敲側擊之下問出了緣由。性格豪邁的她當即拍著胸脯保證會幫姐姐想出辦法,然後跑去了雲夢澤。

    這一走就是上百年,百年之後歸來的她不僅道行大進,更得到了龍族的秘法,能夠將本身血脈分裂一絲出來給蛇精。雖然份量很少,但只要得到了這一絲血脈,蛇精就可以利用它來吞噬改造本身血脈,讓自己漸漸朝著龍的方向進化,等到進化完成之後,再以龍蛇精血催化,就能夠脫去蛇身,化為龍族。

    這個進化過程或許要很久,但不管怎麼說,這就是希望!

    分裂血脈之後的龍君顯得很疲倦,她表示自己要潛修很久,而且還要專門修煉一種即使分出精血也不會損傷元氣的法門,所以請蛇精等上三百年,這三百年裡面,錦湖龍君的工作就拜託蛇精代替。

    蛇精自然不會拒絕妹妹的請求,於是她一邊轉化血脈,一邊暫時充當著錦湖龍君,像以往做過很多次的那樣,保佑一方風調雨順、百姓安寧。

    不知不覺,三百年就快要過了。她卻發現錦湖這一帶民間的信仰之力發生了偏移,不再朝著龍君流淌,而是主要流向自己了。

    這種情況讓蛇精百思不得其解,更為之坐臥不寧。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無知小蛇,很清楚信仰之力的偏移,意味著民間所信仰的已經不再是錦湖龍君,而是被稱為「墨蛇君」的自己。

    但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不明白。

    關於神道信仰的傳承,九州界各大宗門尚且不甚瞭然,何況是區區一個蛇精呢!

    可有一點是肯定的,一旦雲夢澤的龍族們發現了這種情況,他們肯定不會容許區區一條小蛇竊取本應專屬於龍君的信仰之力!

    蛇精一直都想要找懂行的人問個究竟,可她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既道行深厚又人品可靠的修士,直到遇到了吳解……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墨玉斂衽為禮,然後收聲屏息,惴惴不安地等待著吳解的判決。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22
第十九章緣由

    在墨蛇君墨玉剛開始自述的時候,吳解已經施展了一種並不常見的法術。

    此法名曰「照妖法眼」,能夠通過觀察對方的氣息流轉,揣測對方有沒有說謊。雖然面對那些老奸巨猾之輩不能奏效,但平常使用的時候,往往能夠有極大的效果。

    吳解覺得,這位墨蛇君不像是老奸巨猾之輩。

    在照妖法眼之下,墨蛇君的氣息並沒有出現異常的流動,可見她說的應該是真話。

    當然,這也不排除她老奸巨猾到連照妖法眼都看不出蛛絲馬跡的地步。

    所以吳解並沒有急著表示「相信」或者「不相信」,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問了個似乎不相關的問題。

    「墨道友,你知道龍君侍女嗎?」

    墨玉一愣,答道︰「自然知道,不知上仙有什麼要問的?」

    「跟我講講這錦湖縣的龍君侍女,如何?」

    墨玉點了點頭,一五一十地說明了情況。

    自從修成龍宮之後,她們就發現龍宮需要人手來打理。而那些魚蝦蟹鱉之類,成了精也是傻的。甭管怎麼教導,都整天弄壞東西。無奈之下,她們只好使用了龍族傳統的手法,挑選那些有一定資質的少女,予以能夠緩慢改變體質的龍神印。

    得到了龍神印的少女們,身體會慢慢地被龍神印改變,越來越親近水。最後不知不覺就化為半人半魚的水精,成為龍宮的侍者,幫忙打理龍宮雜務。

    作為交換,她們的家族會得到相對於人類來說頗為豐厚的財富,而她們本人也能夠以水精的身份活到二三百歲。

    在這些龍宮侍女之中,有一群很特別的,就是駱家人。

    錦湖縣地方雖大,人口卻不多,有修道資質的更是鳳毛麟角。在這些人之中,她們姐妹發現一個姓駱的家族很特別,每隔幾代就出現擁有優秀資質的少女。這些少女接受了龍神印之後,將會轉化為半人半龍的龍精,是龍宮侍女們的領袖,而且在修煉水系法術方面具有非同尋常的天份。

    吳解暗暗點頭,這說法和駱瑜、安子清所說的,的確能夠對得上號。

    「不過這一代駱家的女兒很特別,她雖然是人類,卻似乎有著一顆龍族的心。」墨玉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個丫頭從小就嚷嚷著要修煉成仙,當一個逍遙天地的仙人,不肯一輩子就住在水裡。」

    「哦?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讓她當龍君侍女呢?」

    「這一塊不是我負責的,是由當初妹妹挑選的龍精和水精們負責的。她們應該是按照妹妹的命令行動吧。」墨玉很無辜地說,「我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小姑娘去破壞她的命令呢?她可是龍君啊,完全有權力徵召錦湖縣的任何一個百姓稱為她的部下。」

    吳解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又問︰「那麼,那個小姑娘後來怎麼樣了?」

    「我覺得她很有趣,教了她一些入門的煉氣法,加上她們一族本來就收集了不少的修煉資料,慢慢地也有了一些成績。後來雲夢澤偶然有一封信要我們去交給貴派還丹真人渾天先生,我尋思著或許是個機會,就讓她騎著龍馬去送信……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說到這裡,墨玉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上仙的樣子,佩玉她……終究沒有能夠拜入青羊觀吧?」

    「你很關心她?」吳解不動聲色地問,但心中差不多已經信了。

    駱瑜給自己的屋子取名「佩玉齋」,吳解有一次問過這個名字的來歷,她說「佩玉」是她的字,由一位師長從自己的名字裡面取了一個字賜給她,正好和她的名字「瑜」相應,頗為合適。

    「不過啊,知道這個名字的可不多哦。除了老師和我自己之外,大概也就師門的幾個朋友了。」

    吳解當時好奇地問過她的老師是誰,不過駱瑜卻神秘兮兮地說,日後等她修煉有成回鄉探親的時候,吳解不妨跟著去看看,到時候她一定介紹老師給大師兄認識。

    現在看來,只怕賜給駱瑜「佩玉」這個字號的老師,就是這位墨蛇君墨玉了。

    想通了這一點,吳解的臉色頓時又和氣了幾分。

    正所謂愛屋及烏,在同門之中,他和駱瑜的關係是比較好的。面對著駱瑜的老師,自然理所當然地應該更加客氣一些。

    雖然……很可能駱瑜都不知道自己那位名字裡面有「玉」的老師,其實就是三百年來庇護錦湖縣的墨蛇君。

    通過這個看似無關的問題確定了墨玉身份之後,吳解便詢問她準備要怎麼辦。

    「怎麼辦?我也沒想過……今年六月初九,就是三百年期滿的日子。到時候妹妹會出關,分一份精血給我,然後我就開始閉關,專心化龍。」她的神情中滿是憧憬,「化龍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或許還會有些風險,但不管怎麼說,肯定是值得的!」

    吳解微微點頭——既然六月初九的時候龍君就要出關,那麼不妨等一等吧。

    反正現在已經是五月下旬,距離六月初九還剩了不到二十天,索性把這二十天等下來就是。

    所以他除了不疼不癢地勸兩句「求道之人首重心靈」、「走正道才能走得遠」之類的話,就沒有再對墨玉多加勸誡,而是回到了龍神廟裡面,繼續講道。

    因為考慮到本地如果能夠有一兩個修仙門派的話,或許可以幫上龍君一些忙,所以他這一次講道的內容就比較正規,從道心和道法之間的關係開始講,然後又講立身與立命,講天道與人道……說實話,大多是藏書樓一層的那些筆記裡面談到的東西,對於青羊觀的弟子們來說,基本上屬於老生常談。

    但這些話對於錦湖縣的散修們來說,就是高屋建瓴振聾發聵的真理名言了。他們每天都認真學習,幾乎每一個人都努力地想要把吳解講的那些道理都背下來——甭管能不能理解,背下來肯定沒壞處,大不了將來慢慢理解。咱們修道的人別的沒有,就是有時間!

    這些理論性的東西,對於內行人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於外行人來說,卻往往比具體的方法還要珍貴——比方說對於做了多年的工藝,卻始終沒有學習過科學知識的老匠師而言,你直接給他牛頓三大定律的公式,遠不如向他說明三大定律來得好。

    前者只能提高他一些技術水平,後者卻可能開拓他的思路,讓他得到突破,成為偉大的名匠。

    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就是這個道理。

    吳解這一番講道,不僅吸引了大量的散修,而且有不少魑魅魍魎都來偷聽,甚至當他講到一些精妙之處的時候,會發現空中出現了一些雲霧,雲霧之中隱隱有黑影晃動,想來是墨玉在聽課。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龍神廟的講道大會漸漸成為了一方盛事,到最後來求學的散修已經多得小院子裡面都坐不下了。吳解不止一次發現有散修們為了爭奪一個院子裡面的座位,在距離龍神廟比較遠的地方動手開打。

    好在他們都知道這位講道的杜若前輩是正道高人,不喜歡那些卑劣兇狠之徒,所以就算打架也都很克制,最多就是打得鼻青臉腫,從來沒有打死打殘的。

    而只要不打死打殘,對於體質已經非人的修道者來說,哪怕今天被打得跟豬頭一樣,過個兩三天照樣可以恢復得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講道大會就在這種基本安定的氣氛下進行著,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

    但不知道為什麼,吳解的心中卻始終籠罩著一層陰影。

    他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逼近,可那危險並不是針對他的,所以他的靈感也不能很好地發揮效果。

    他曾經趁著夜色讓杜若出去查看,可杜若幾乎把整個錦湖縣都轉了個遍,卻沒有看到任何談得上「危險」的東西。

    他有心請杜馨出馬,卻得知以杜馨的道行和法力,一旦出了天書世界,想要再進來就絕無可能了——至少以他目前的境界,絕無可能。

    為了查探一些情報,失去這麼一位可以隨身教導自己的金丹老師,吳解的腦子還沒壞,怎麼也不會算錯這筆賬的。

    所以他乾脆不再理會那莫名的危機感,每天除了講道之外就是修煉。

    在這種生活中,他的心境漸漸明淨澄澈,不止一次感覺到自己已經摸到了見性通幽的門檻。而按照茉莉和杜馨的判斷,他的魂魄之力早已積累得十分渾厚,一旦踏破那道門檻,立刻就能凝魂聚魄,出入幽冥不在話下。

    到了這個境界之後,修士就算陽壽耗盡死去,也能保留一份向道之心,來世很容易就會重新激發向道之心,再次踏上道途。

    所以對於那些修為較低的散修們來說,見性通幽,基本上就是他們一生最大的追求。

    今生已經無望追尋大道,來世再說吧……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初三。

    吳解提前一天就打著出門訪友的幌子離開了龍神廟,和墨玉一起在錦湖之中的一個小島上等待龍君出關。

    正午時分,隨著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湖水之中升起一個穿著盔甲的女子,眉目間春意蕩漾,走動間風情萬種,看起來比墨玉更有女人味。

    吳解一愣,沒料到龍君竟然是這般模樣。

    龍君見到了他,也是一愣。墨玉立刻向二人彼此介紹了一下,結果吳解雖然面帶微笑,龍君卻顯得有些緊張和不安。

    「我們姐妹的聚會,你帶外人來幹什麼啊……」她有些不高興地嘟嚷著,拿出了一個金色的瓶子遞給墨玉,「這裡面是我花了三百年時間提煉出來的精血,你找個僻靜安全的地方服下之後專心煉化,快則三天、慢則七天,必定能夠褪去蛇身化為蛟龍。雖然蛟龍還不是真龍,但畢竟也是龍屬了……」

    墨玉並沒有對此不滿,歡天喜地接過金瓶,化為一縷黑煙離開,想來是去閉關了。

    等她走後,吳解才向龍君詢問關於信仰的問題。

    「信仰什麼的我才不在意呢!」龍君輕描淡寫地說,「就算這龍君的位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姐姐這次化龍成功的話,直接把這個位子讓給她也可以啊。」

    吳解一愣,這才想起來龍族素來愛好自由,視龍君神職為苦差。能夠甩掉這個差事,只怕她是求之不得的。

    「可雲夢澤那邊,道友準備怎麼交代呢?」

    龍君一愣,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憂色。

    「這樣吧,吳某也算是稍稍認識一些龍族的朋友,不如龍君寫封信說清此事,吳某替你們跑一趟,去向雲夢澤說個情,如何?」

    吳解並非閒得無聊,而是想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幫助墨玉和龍君,將這件事妥善解決。

    不久之後,他就帶著一封龍君的親筆信,還有一顆作為信物的雲夢龍族特有的明珠,出發前往南方的大澤。

    等吳解的劍光消失在南方天盡頭,龍君臉色一變,急急忙忙鑽進水裡,穿過幾道陣法,來到了一間精緻的龍宮。

    「卞郎!禍事來了!」她的臉上此刻充滿了憂色,聲音也顯得有些惶急,「青羊觀的人來了!常言道正邪不兩立,他該不會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24
第二十章雙方

    被稱作「卞郎」的是一個英俊高挑的青年,他的相貌俊美,儀態大方,臉上的笑容透出一股令人從心底感到溫暖的真摯,而他無論行走言談,都更自然流露出端方質樸的氣質,讓人不由得就信任和喜歡他。

    所謂「如沐春風」,大概就是指的這種人吧。

    但他也有一些特別之處,那就是他的眼楮。在他的眼眶裡面,是一雙翠綠的瞳仁。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瞳孔中有綠色的火焰在激烈地跳動,宛如來自天外魔域的妖魔在歡呼狂舞一般。

    他原本坐在一張石桌前面,對著桌子上的棋盤思考,聽到龍君如此惶急的話語,不禁眉頭一皺,但隨即舒展開來,似乎一瞬間就想到了辦法,顯得胸有成竹。

    「不要著急,先把事情詳細說來聽聽。」

    龍君很不安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問︰「現在他去雲夢澤了,雖然一個來回總要兩三天,可等他回來之後怎麼辦?他會不會發現我們的事情?卞郎啊!他雖然自稱是來調查信仰偏移的,可那會不會是在說謊?他會不會是專門來追殺你的?」

    「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偽君子沒什麼好怕的!」卞郎站了起來,微笑著走到龍君面前,臉上充滿了自信,彷彿勝利唾手可得一般,「他們都是同樣的嘴臉,乍看上去很厲害很強大,其實就像水泡一樣,輕輕一戳就破了。」

    「這錦湖早已被我們經營得猶如鐵桶一般,莫說區區一個青羊觀的弟子,就算來幾個他們師門長輩,也休想攻破我們的防禦陣法!而且你看,他顯然已經被我們用以遮蔽天機的法術給迷惑了,被你略微一說就主動跑腿去送信……你覺得這樣一個沒本事的傢伙,有什麼好怕的?」

    被他這麼一勸,龍君的憂色頓時舒展了很多,但還是憂心忡忡地問︰「打敗一個容易,可這些名門正派都是成群結隊的,而且打了小的就來老的……咱們總不能一直就這麼打下去啊!」

    「白夜千魂幡已經完成了九成以上,還差不到一百個魂魄就完工了。等這個做完,我們立刻就走!」卞郎微笑著說,「我們花了近百年的時間才攢了這麼多出生在『白夜』的魂魄。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現在放棄的話,豈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

    「不用擔心,一百個魂魄很快就能到手。到時候我們就遠走高飛,一起回天外天的小世界,回到我天外神門世代居住的花花世界,再也不管這滾滾紅塵的俗事。」

    卞郎的笑容越發和藹,眼中的綠色火焰卻跳動得越發激烈,火光甚至映了出來,將他的笑容映成一片詭異的綠色。

    龍君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乖乖地點了點頭,坐在一邊的石椅上,幻想著天外天的美景,幻想著兩人雙宿雙棲,不由得有些入迷。

    她的笑容甜美羞澀,充滿了少女的遐想和憧憬,然而在那對龍族一貫的金色瞳孔之中,同樣跳動著兩團青綠色的幽幽火焰,金色的瞳仁和渾濁的綠火交相輝映,充滿了令人不安的氣氛。

    卞郎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兒,便搖搖頭,朝著龍宮的花園走去,像是要散散心似的。

    他走過很多侍女和水兵身邊,對每個人都微笑著點頭打招呼,極是老朋友一般親切。

    而每一個侍女和水兵也都同樣會向他點頭致意,看起來彼此的關係很好。

    不過當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赫然可以看到每個人的眼楮裡面,都有兩團渾濁的綠色火焰在幽幽跳動,而他們的笑容,更和卞郎臉上的笑容一般無二,就像是把他的表情畫在了他們的臉上。

    除了這貌似真摯的笑容之外,無論侍女還是水兵,都再沒有別的任何表情。

    卞郎一直走到無人看守的花園中,臉上的笑容才收斂起來,換成了一片兇狠之色。

    「青羊觀的人怎麼突然出現了?難道他們發現了我的計劃?」他眉頭緊鎖,顯然並不像剛才說得那麼輕鬆,「要不然的話,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計劃快要大功告成的時候來?」

    「或許他自己並不知道,但背後的那些老鬼們算出了什麼……這些老鬼們的佔算之法真是太麻煩了!可恨我心宗沒有善於占卜的人,血宗的那個老東西又總是以身體不好為由不肯幫忙……那老東西二百年前就說身體不好壽元將盡,可到現在都沒死……」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臉色漸漸堅決,眼中凶光四射。

    「現在時間緊急,也不能再顧那麼多了!馬上就讓龍君施法來掀起洪水!只要淹死的人足夠多,總是能夠找到合適魂魄的!」

    「只是……可惜啊!這傢伙雖然中了我的心魔**迷了本性,再也不能得到信仰之力,但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力量也非同尋常。本來想要把她帶回門中煉成法器或者丹藥,現在只好浪費了!」

    「不過這樣也好,錦湖龍君不忿信仰被部下奪走,想要興風作浪報復蒼生。犯下無邊殺孽被天打雷劈,連龍宮都被轟成一片灰燼……這樣誰都追查不到我的痕跡了!」

    「只要煉成了白夜千魂幡,這次三教大戰,入道層次之中我定然所向無敵!為我神門立下大功的話,有的是天大的好處,何必在乎這區區一條小母龍!」

    他的臉上浮起了笑容,但卻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對了!既然決定要走了,那麼那份做了手腳的精血就沒了用處……為了防止被看出名堂來,乾脆就廢物利用一下,用它們引來域外魔火吧!」

    「錦湖龍君殺孽太重被天打雷劈,墨蛇君修煉邪法,化龍之際被域外魔火燒死。不知道哪些名門正派的弟子們看到這樣的結果,會是什麼表情呢……」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聲爽朗清澈,迴蕩在龍宮之中。

    聽到了他的笑容,上至龍君下至蝦兵蟹將,龍宮裡的每一個人都笑了起來,只是他們的笑容全都顯得有點僵硬,彷彿臉上戴著一個面具,面具上赫然正是卞郎的笑容。

    吳解並不知道龍宮裡面發生的事情,他此刻正駕著遁光朝著南方的雲夢澤飛去。

    他飛著飛著,劍光的速度慢慢地慢了下來,臉上也漸漸浮起了疑惑之色。

    「奇怪啊……為什麼我要替龍君她們跑腿?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由龍君和墨蛇君一起去雲夢澤奏請龍王嗎?她們不去,我一個人去,這是什麼道理?」

    他越想越納悶,忍不住降下劍光,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和茉莉她們商量起來。

    「你們說我這究竟怎麼了?做好人好事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是不是這段時間被人當前輩恭維太久了,所以就有些飄飄然,因此喜歡大包大攬的?」

    「差不多吧……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杜若倒是並不反對,「能者多勞嘛,反正有龍君的親筆信和明珠作為信物,這一趟應該能夠順利。你既然都被稱作前輩、上仙了,那麼跑一趟也沒什麼嘛。」

    「答應的事,就要做到。」杜馨言簡意賅,卻說到了重點。

    不管吳解怎麼想的,既然已經拍著胸口把這事情答應了下來,那就一定要做到。

    言而無信不是正派人士的做事風格,而且這事說大也不大,不過就是跑個腿而已。權當這次買個教訓,以後不要再被人捧兩句就飄飄然,那也就行了。

    吳解正要再次縱身飛起,茉莉卻冷笑著開口了︰「嘿嘿!師傅啊,你還沒看出點名堂來嗎?」

    吳解一愣,問︰「你看出什麼了嗎?」

    「當然!那個龍君身上……你有沒有看到信仰之力?」

    吳解回憶了一下,點點頭。

    錦湖龍君雖然三百年來都沒有履行神職,但民間的崇拜和祈禱依然是衝著龍君去的,她身上自然有著濃厚的信仰之力。

    「可你有沒有注意這些信仰之力的『新舊』?」茉莉臉上滿是譏笑之色,「堂堂龍君,按說應該有很多信徒,這一點咱們在祭典的時候也看到了。可你在她的身上,看到千萬信仰凝結而成的神光嗎?」

    吳解又是一愣,閉上眼楮,仔細回憶起來。

    漸漸的,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的確正如茉莉所說,龍君身上雖然有著深厚的信仰之力,但這些信仰之力卻顯得有些暮色沉沉,似乎很久都沒有得到補充;而且最重要的是,按說一個在職的神靈,頭頂必定有萬千信徒的祈禱祝願凝結成的神光,可她的頭上卻根本沒有!

    「這意味著什麼?」他沉聲問道。

    「在墨蛇君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信仰之力,可也沒看到神光——那麼這裡人們的祈願祝福之力,究竟哪裡去了呢?」

    「可能是消散了吧。被祈禱者不履行職責的話,神光就會消散。」杜馨猜測。

    「但明明有人在履行神職啊。」

    吳解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向茉莉詢問究竟,卻得到了很意外的回答。

    「我當年學過的東西很有限,只能看出這些問題,卻看不出這些問題意味著什麼。」茉莉理直氣壯地說,「我只是個兔子嘛,你不應該指望一隻兔子什麼都懂。」

    吳解差點一頭栽倒,哭笑不得長嘆一聲,依舊縱身飛起,朝著雲夢澤飛去。

    既然沒看出問題,那事情就還得照舊辦理。

    反正不管怎麼說,只要墨蛇君繼承了錦湖龍君的神職,這件事就可以有個比較妥當的結果。

    追究太多沒啥意義,結果好,那就行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25
第二十一章通幽

    雲夢澤是位於南方的大湖,九州世界最著名的地理書《山川志》裡面如此介紹︰雲夢大澤,茫茫無邊,泛舟千日而不見彼岸。或曰通天之澤,或曰千湖之母。土人相傳,水底有五色神龍滋蔓,子子孫孫無窮盡。天下百水千川,一切江河湖泊,水伯皆出於此。土人又傳,雲夢雖大,湖心不可入也,龍性甚傲,見頭頂舟楫,必怒而覆之,一舟皆亡無餘也!

    這話大概說了幾件事,第一︰雲夢澤很大;第二,雲夢澤裡面住著龍族,天下水族龍君多出於此;第三,龍族不喜歡別人在他們頭頂上招搖,想作死的大可以這麼做試試看。

    這三點吳解都知道,而他也絕對不想挑釁龍族的驕傲,所以當他來到雲夢澤的時候,就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站在湖邊以法力凝結了一道符,送入水中。

    這道符沒有任何戰鬥效果,它就是一個證明外加傳信符,證明青羊觀的人來了,並且簡單說明一下來意。

    混江湖的人,去陌生人家裡拜訪的時候要準備拜帖,拜帖上寫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而文士或者官員之間拜訪,也常常先送上拜帖以為禮。這樣的習慣,仙門之中同樣也有。

    吳解的這道符,就是青羊觀專用的拜帖。

    將符投入湖水之後,他就搬了塊乾淨的白石擺在湖邊,坐在石頭上安心調理氣息,寧心靜思。

    反正雲夢澤龍族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有答覆,所以他乾脆就趁這個時間,好好梳理一下思緒,考慮一下來到錦湖縣之後各種事情的得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的思緒也一點一點深入,發現了自己這段時間很多做法和往日截然不同,就算是被人吹捧了之後飄飄然,似乎也飄飄然得有些過頭了。

    仔細想起來……倒像是思緒受到了干擾,腦子有些不夠清醒了似的……

    難道說……他才只是百煉境界,就有幸享受到了一般凝元巔峰衝擊還丹境界時候才會遭遇的「心魔」嗎?

    那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心魔,是域外天魔對人間影響力的具現,是由修士心中的雜念混合著法力而形成的執念。這種執念往往誕生於無形,不知不覺就讓修士迷失了前進的方向,朝著不符合自己本性的道路走去。

    那樣的路自然是死路,而且很多人都會在這條路上犯下各種令他們追悔莫及的錯誤。其中更有一些會被魔心入侵,化為域外天魔在人間的信徒,死後甚至連轉世投胎都不行。

    更加可怕的是,這些被魔心入侵的修士們死後,魔心也不會立刻消散,而是會化為魔種潛伏,只要機會合適,就會鑽入其他修士的體內,影響他們的身心,讓他們越來越朝著魔徒的方向發展。

    最終的目標,自然是召喚域外天魔降臨人間。

    比方說當年害死杜若、最後死在吳解手下的三山道人,很可能就是遭到了魔種的入侵。否則他區區一個應該連煉罡都沒達到的修士,怎麼可能懂得召喚域外天魔的方法!

    吳解回顧自己的行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也被魔種影響了心靈。但茉莉立刻就否決了他的猜測——不論那魔種隱藏得多麼深,都不可能躲過她的眼楮!

    在魔道的問題上,她是當之無愧的權威!

    既然不是魔種入侵,那會是什麼原因呢?

    吳解正在思考,面前的湖水卻突然分開,一群蝦兵蟹將簇擁著一個穿著銀白盔甲的少年從湖水中升起來,向吳解拱手致意。

    「雲夢澤敖七,見過吳道長!」

    敖七是雲夢澤大龍君——就是俗稱龍王的那位——的第七位兒子,今年不到二百歲的他,在龍族之中還只是個小孩子。

    聽說青羊觀的後起之秀吳解來訪,他便自告奮勇出門迎接。結果還沒出水,就看到一位身穿淡青色法袍的高大青年,安安穩穩地坐在湖邊白石上沉思,儀態悠閒,充滿了飄逸出塵之氣,頓時心中升起了幾分佩服之意。

    敖三太子並沒有對自己在青羊觀比武失敗的事情做掩飾,所以敖七知道自己這位素來驕傲的兄長這次栽了跟頭,堂堂一個煉罡多年的前輩敗在了百煉境界晚輩的劍下。若非對方手下留情,恐怕就算能夠保住性命也會身負重傷。

    所以他對於吳解便充滿了好奇,想要看看這位被兄長稱之為勇武過人、劍術通玄的年輕高手究竟何許人等。

    結果這一見,的確正如自己猜測的一樣,是一位充滿了飄逸之氣的出色人物!

    人的偏見是很可怕的,龍也一樣。

    敖七太子既然認定吳解是充滿了飄逸之氣的仙人,這個觀念就不會輕易改變,無論吳解怎麼解釋,他都只覺得吳解是謙虛,於是對吳解就越發地佩服,對青羊觀這正派名門也充滿了嚮往,甚至在念叨著「等我長大一些,也要去青羊觀求學」。

    對此,吳解只能暗暗嘆氣。

    來青羊觀求學?不知道憎恨龍族的安子清看到一個正牌的龍族出現,會不會憤怒地拔刀就砍呢……

    在敖七太子的迎接下,他進入了華麗得讓凡間宮殿變成狗窩的雲夢龍宮。

    進入龍宮之後,他突然覺得心中似乎有靈光閃過,頭腦猛地變得清晰了起來,一些這段時間一直沒想清楚的事情一瞬間就變得清清楚楚,彷彿拂去了心頭的一層紗,整個人就像是從迷霧之中闖了出來,眼前豁然開朗。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思考的「生死」的問題,終於有了一個清晰的概念。

    生命是很重要的,但世界上還有很多比生命重要的事情。愛惜生命是正確的,不過死亡也沒什麼可怕的。

    生和死,其實只是無盡的循環。而諸如他這樣的修士所追求的,就是超越這個循環之上,成為永恆的存在,不再被生死約束,甚至於不再被任何東西約束,得到徹底的超脫!

    這些道理他以前都懂,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理解」了它們。

    這中間的奧妙很難說明,就像是一個人已經學習了很多駕車的技術,比方說該怎麼把握方向盤、怎麼看路標、怎麼控制油門和剎車、怎麼換擋……等等等等,但只要他沒有真的開過車,沒有通過實踐掌握開車的技術,他縱然背上了再多的駕駛知識,也不能算會開車。

    過去的吳解,雖然懂得很多關於生死的道理,但那就像是背上了很多的駕駛知識,始終只停留在文字上;而從現在開始,他真正體會到了生死之間的境界,體會到了生死輪迴的感覺,就像是真的坐進了駕駛席,開著一輛汽車在路上行駛。

    他領悟了生死之理!

    於是他的腳步突然頓住,目光也漸漸迷離。

    在他的眼前,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空中突然出現了灰色的霧氣,而他的心緒則不由自主地被這灰色的霧氣吸引,下意識地朝著霧氣走去,踏入了霧氣之中。

    周圍景色猛地一震,從金碧輝煌的龍宮化為了一片幽深黑暗的世界,冰冷的風呼呼地吹著,彷彿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吹成冰塊似的。

    但當冷風吹到他身上的時候,一股熱力突兀地從他心底湧起,化為金紅色的火焰繚繞全身,將冷風完全隔住,半點都吹不過來。

    在這團火焰騰起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被燒燬了,眼前也頓時明亮了許多。

    藉著這股火焰的照明,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乾枯的大地上,腳下的泥土一塊一塊板結著,寸草不生。而在不遠處,正有幾團明亮的火焰停在那裡,其中一團火焰呈現出耀眼的金色,讓人一看就心生溫暖,而另外幾團火焰的顏色就晦暗許多,甚至若隱若現。

    他極力地朝著遠處看去,卻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乾涸大地,以及很多大大小小的火焰。

    其中有幾團火焰是那麼的耀眼,那麼的明亮,以至於他才剛剛朝著它們看了一眼,就覺得整個人猶如被迎面撞了重重的一下,整個人都被撞飛起來。

    灰霧再次出現,然後他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龍宮之中,站在那裡發呆,周圍是一群驚訝的蝦兵蟹將,而敖七太子則目瞪口呆地站在不遠處,眼中充滿了敬佩之意。

    「見性通幽!」和他的目光對視了一下,敖七太子總算回過神來,忍不住高聲大叫,「你竟然在踏入龍宮的一瞬間見性通幽了?這簡直太神奇了!果然不愧是名門高徒!下一次青羊觀招收弟子的時候,我一定要去拜師學藝!」

    吳解這才回過神來,恍然大悟。

    剛才那一瞬間,自己終於堪破了生死界限,踏進了入道三境的最後一關,通幽境界。

    而剛才他所看到的景象,其實就是魂魄無意之間進入了冥界。

    那些大大小小的火焰,就是龍宮裡面的眾人;而那幾團耀眼得可怕的火焰,自然就是師叔所說的「龍祖」們了吧……

    即使身在龍宮之中理應守禮,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就在吳解踏入雲夢龍宮的瞬間,錦湖龍宮裡面正在靜坐思考的「卞郎」突然臉色一變,皺起了眉頭。

    「心魔**受到了干擾,那個吳解已經進入雲夢龍宮了嗎?」他念頭一轉便猜到了原因,但並未有半點擔心不安,「沒關係,只要你離開了雲夢龍宮,就免不了再被心魔**干擾。我也不指望能夠像控制龍君她們這樣控制你,只要影響你的思考,讓你的思緒不能清晰,就足夠了!」

    可才過了幾秒鐘,他的臉色便突然大變,正要急急忙忙施法,卻還是慢了一步,吐出一大口血來。

    「心魔**被破了!這傢伙竟然正好在龍宮裡面堪破生死,見性通幽了!」

    他憤怒得幾乎要大吼,沒料到自己最擅長的無上神通居然就這麼在機緣巧合之下被破去。

    他的心魔**威力無比,能夠潛移默化之下控制別人的心神,就算是道行比他高一些的也難以擺脫。想要破解這門法術,必須先將其威力壓制到最低,然後強大的精神力將其擊破。

    吳解身在雲夢龍宮裡面,龍宮的守護大陣自然將心魔**的威力壓制到最低,而此時吳解堪破生死,一舉踏入通幽境界,借助境界突破的這個瞬間高漲的精神力,一舉擊潰了他的心魔**。

    心魔**威力無比,但破綻也很明顯,一旦被破,整個法術的運轉都會暫時停滯。他對於整個錦湖縣的滲透自然完全失效,就連對龍君等人的控制也被削弱了很多。

    更要命的是,他還因此受了重傷——需要修養至少十天半個月的重傷!

    但是,他真的還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來慢慢養傷嗎?

    這位魔道心宗年青一代的後起之秀沉思著,忍不住咬牙切齒。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25
第二十二章驚變

    魔道有很多宗門,心宗——或者說「心魔宗」——是其中相當強盛的一支。這一支雖然人數不多,但每一個都有著詭異的能力,其鎮派絕學「心魔**」陰損異常,防不勝防,號稱魔中之魔。

    心魔宗目前有七位入道境界的弟子,其中最為出色的名叫卞烈泉。他已經在入道境界停留了近四十年,到現在還沒有聚煉罡氣,目的就是為了在五十年一度的三教大戰之時,以絕對的優勢橫掃入道級數的敵人,博取魔道各派為勝利者準備的豐厚獎勵。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離開了魔道居住的天外天,潛入人間,並且冒著被雲夢澤龍族發現的危險控制了錦湖龍宮上下。

    心魔**奧妙無方,包括龍君在內的所有人都被他不知不覺控制,將這個才來了不到十年的傢伙視為和龍君結識已經幾百年的愛人,絲毫沒有覺得這說法有什麼問題——龍君閉關都快三百年了,要怎麼才能認識這麼一個愛人?

    這幾年來,他一方面不斷消耗真氣煉就心魔絲,向著錦湖縣的各處鋪展,以加強心魔**對於整個錦湖縣的滲透,另一方面就是在收集所謂「白夜」出生的魂魄,煉製一件特殊的法器。

    「白夜」這個詞有雙重含義,第一指的是月亮已經升起,太陽已經落下,但天空還沒有全黑的這段時間,第二指的是命格獨特,五行之中「金」的成分特別多,以至於凝成所謂「白金命格」的那種人。

    只有在白夜時分出生,具有白金命格,才是他所要收集的魂魄。

    集結一千個那樣的魂魄,便能煉製一件特殊的法器「白夜千魂幡」。

    這件法器兼具了銳利、厚重和輕靈三重性質,明明輕得無形無質,卻鋒利得可以輕易摧金斷玉,更能夠將力量放大到幾十倍。是比起那些煉罡甚至於凝元層次的法器也毫不遜色,在入道層次自然更是足以橫掃任何敵人。

    要不是借助龍君滲透了幾乎整個錦湖縣,他無論如何也製造不出這樣的法器來。

    現在雖然心魔**被吳解機緣巧合之下破除,令他身負重傷,但只要白夜千魂幡完成,他的這一番謀劃就可以算基本成功。

    而為了煉成這件法器,收集到最後的一些魂魄,他已經不再顧忌可能帶來的麻煩了!

    在錦湖之中,水族們正在興起風浪;在天空之上,龍君正在行雲布雨。

    他要搶在正派修士們前來阻止之前水淹整個錦湖縣,一口氣把剩下的魂魄全都湊齊!

    至於這番殺孽會帶來什麼後果……反正是龍君自己想起來去做的,跟他沒關係……

    卞烈泉坐在龍宮之中,通過守護龍宮的大陣感覺到外面的水勢不斷加強,因為受傷而有些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少許喜色。

    「現在,就只有等了。」他看著法台上那件正在緩緩成型的蒼白旗旛,微笑著點點頭。

    「只要那些該死的偽君子們來得遲一點就行……」

    而他嘴裡的偽君子們正在幹什麼呢?

    吳解正在雲夢澤龍宮閉關調息。

    他是來送信的,不過對於剛剛成功踏入通幽境界的他來說,此刻最重要的是進行一個短暫的閉關,好好穩定境界。其餘的事情,都可以等等再說。

    「這件事當然沒問題,不過……那兩個混賬實在是太不懂禮數了!」因為大龍君閉關,雲夢澤的事情由他的妻子,也就是諸位太子的母親負責,這位雲夢澤的王后不假思索地答應了錦湖縣龍君更替的事情,然後對於龍君和墨蛇君居然敢讓吳解替她們跑腿這一點大為不滿。

    「吳小友,你還是閉關個兩三天修養一下吧。這次你一口氣踏破『知幽』、『觀幽』、『入冥』、『出冥』四步,精神上的損耗一定很大,需要好好休息,以穩定境界。」她以不容反對的氣勢說道,「至於那兩個沒禮貌的混賬,讓她們等等!」

    見吳解想要為龍君和墨蛇君說好話,她直截了當地攔住了吳解的話頭︰「我們龍族是講規矩懂禮儀的,這種大事怎麼也該她們自己來請示,結果她們倒好,怕被責罰,就讓你來送信……真是豈有此理!」

    「小友切勿再勸,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哀家這便已經派出殿前武士去將她們抓回來責罰了……」

    在這種情況下,吳解還能說什麼?

    他只能乖乖接受王后的好意,在雲夢澤龍宮之中閉關修養。

    反正錦湖龍君和墨蛇君三百年都等下來了,也不在乎多等個三五天吧……

    錦湖縣發生的事情,卞烈泉的謀劃,等等的一切,他全然不知情。

    雖然他對於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但卻也還有人能夠在千里萬里之外感覺到情況。

    那就是駱瑜。

    經過這段時間的苦練,她終於凝成了天一真水,順利出關。

    出關之後,她很快就發現安子清似乎對她特別在意,簡直就像是成了跟屁蟲似的,整天都跟在她身邊。她走到哪裡,這傢伙就跟到哪裡;她回屋休息,這傢伙就在屋外打坐。

    「你有什麼事情就明說,這樣跟著我,我覺得很不舒服!」

    「大師兄說你的狀態不正常,要我多照顧你一點,防止你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弄死了。」安子清一個字都沒提到錦湖,「本來我是不願意的,但大師兄開了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唉!誰叫我是本門當代最擅長醫術的呢……能者多勞,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駱瑜自然不相信他的說法——安子清絕對屬於不擅長說謊的那種人,雖然嘴上一點口風都沒露,但那滴溜溜轉著卻不敢和她對視的眼神,已經將他無情地出賣了。

    駱瑜眉頭一皺,便要追問下去,但轉念一想卻還是沒有開口。以安子清的性格,她就算再怎麼追問,不肯說的終究也還是不肯說,哪怕是要跟她大戰一場,他也絕對不會把他認為需要保密的事情給說出來。

    既然做不到,那就只好算了。

    所以她乾脆定下心來專心修養,一邊運用天一真水滋潤身體,加快百煉鍛體的進度,一邊好好推敲大師兄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天天氣不錯,她偶然心血來潮找易悌下棋。兩人來到精舍區中央的小廣場邊上,在石頭棋盤兩邊坐下對弈,不遠處的池水旁,某個姓安的傢伙正在對她虎視眈眈,目光中滿是警惕。

    這些年來,駱瑜早已習慣了安子清對她的敵意,習慣成自然之後,倒也不覺得怎麼樣。但易悌可沒經過這種陣勢,頓時覺得有點不自在,下棋的時候頻頻朝著安子清那邊看去,精神也難免有點不集中。

    結果不一會兒,他就出現了昏招,被駱瑜吃了好幾個棋子,佔據了棋盤上的主動權。

    易悌是個很在乎輸贏的人,吃了虧之後頓時就把安子清拋在一邊,專心盯著棋盤,再不肯有半點分心。

    於是兩個人專心下棋,旁邊安子清則遠遠地看著,這一幕乍看上去倒也還算和諧……只要忽略安子清那陰沉沉的眼神就行。

    駱瑜的棋藝很好,既然佔了優勢,就絕不會輕易放鬆,在棋盤上步步緊逼,殺得易悌節節敗退。但易悌不愧是名動南方的大才子,很快就穩住了陣腳。他知道自己已經吃了虧,穩穩當當地下到終局的話必敗無疑,索性到處開戰,將整個棋局攪得混亂,黑白雙方猶如犬牙交錯,一時間不知道多少處都陷入搏殺之中,形成了極其紛亂細緻的局面。

    在這種局面之下,無論是敗中求勝的易悌還是要穩定戰果的駱瑜,都不得不集中了全部的精力,一點也不敢放鬆。

    駱瑜深深地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棋子落下,心中卻殊無半點輕鬆之意。

    她已經算了好幾次,接下來這輪對殺,自己是會有一些優勢的。但對手是易二郎的話,就算計算再多次也無法有任何的把握,因為易悌經常會施展出神來之筆,從意料不到的方向出手,將整個棋局逆轉。

    這一步走下,易悌也陷入了沉思。駱瑜正想稍稍鬆口氣,突然胸口一陣劇痛,彷彿被火燒了一般。

    她忍不住輕呼一聲,伸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紅線,將一枚已經變得通紅的護身符從貼身內衣裡面拽了出來。

    這枚護身符原本是一片黑色的鱗片,總是能夠帶給她清涼的感覺,但此刻它卻變得火熱滾燙,幾乎要將她燙傷。

    能夠將百煉境界即將大成的她燙到痛呼出來,這鱗片的溫度可想而知!

    但此刻駱瑜已經顧不上疼痛,她緊張地看著變得火紅的護身符,心中滿是不安。

    這枚護身符,是她準備離家求道的時候,那位一直照顧她,賜她字號,教她入門道法,指點她如何與家人相處,最後幫她爭取到這個機會的老師所贈。

    她知道這護身符的來歷,那是老師從自己真身取下的鱗片,是經過了老師多年祭煉,並且有人間功德之力加持的寶物。帶著它在身邊,可以讓她得到好運,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十年來,她一直都將護身符貼身戴著,常常感受著它傳來的清涼,回憶起當初老師對自己的關心和教導。

    她原本已經想好了,只要煉成罡氣,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仙人,就動身返回故鄉去見老師,告訴她學生終於成功了……可卻沒料到,今天卻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連這片鱗片都變成了這個模樣,老師她究竟怎麼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8:26
第二十三章災害

    駱瑜的異狀,護身符的變化,易悌和安子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易悌眉頭一皺,正想要說什麼,安子清已經冷哼著將一顆藥丸扔了過來。

    「冰魂丹,可以清除火毒。」他似乎滿不在乎地說,「你那護身符有問題,剛才明顯有大量火毒傳來。就算你有天一真水護體,也要當心被火毒灼傷。這東西是我們煉丹師必備的,清除火毒有奇效,趕快服了它,免得大師兄說我辦事不力。」

    駱瑜依言服下雪白的冰魂丹,頓時一股清涼之意升起,灼痛感覺全部消失,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

    但她卻沒有半點高興,目光死死地盯著化作火紅的鱗片,眼中滿是憂色。

    「究竟怎麼了?」易悌勸道,「有什麼麻煩就說出來,這裡有我們這些師兄弟,還有各位師長,天大的麻煩也能幫你解決。」

    但駱瑜卻沒有說,她左右看看,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個小池子上。

    「這個池子有什麼特別嗎?」

    安子清嘟嚷著,還是乖乖讓開,讓她來到池子前面。

    駱瑜將火紅的鱗片放進池水,清澈平靜的池水頓時冒出了許多水汽。她不顧這些,咬破手指,將鮮血滴進池水之中,默念口訣,發動了水鏡之術。

    池水飛快地蕩漾起來,頃刻間映出了一座湖泊,湖泊邊是城鎮和農田,田地裡綠油油一片,好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但駱瑜所要找的並不是這些,她焦急地操縱著水鏡飛快地移動,過了一會兒,終於停在了一間湖邊的小石屋上。

    這座小石屋看起來很簡樸,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裝飾。但牆壁上爬滿了翠綠的藤蔓,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次第開放,倒也頗為清雅。

    乍看上去一切似乎都沒問題,但她卻知道此刻所見的並非真實景象,而是根據自己內心的記憶和想像所描繪出來的虛像。

    想要把虛像變成實像,以前她是做不到的,但自從煉成天一真水之後,這就再也難不倒她了。

    默運真氣,將體內真水凝出一滴,那墨黑的水滴輕輕落入池水之中,平靜清雅的景象就像是被鎚子砸碎的鏡子一樣瞬間粉碎,然後劇烈地晃動起來。

    與此同時,她的法力被源源不斷地吸入水面之中,直到全身法力去了接近四成,水面才穩定下來,重新化成鏡子的模樣。

    只是,此刻鏡子裡面映出的,卻是一副駭人的景象。

    湖泊之中濁浪滾滾,天空中大雨傾盆,農田已經被淹沒了許多,圍著湖泊的堤壩上站滿了人群,很多人都在朝著湖水磕頭祈禱,也有一些看起來像是修士的人正在施法加固堤壩……

    但駱瑜一點都沒有在乎這些,她的目光已經完全水鏡中央的景象吸引了。

    小石屋此刻化作一片通紅,那些藤蔓早已燒成灰燼,雨水落在石屋上,頃刻間化作無數的水汽,形成一團濃厚的白霧將它罩住。

    白霧之中,隱約可以看到石屋裡面已經化成了一片火海,鮮紅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妖異的綠色正在狡黠地在火焰之中跳動,而這片火海之中,隱約有個黑色的影子正在翻滾掙扎。

    「這是怎麼回事?」易悌還好,安子清已經忍不住發問,「你這法術倒也厲害,可那些景像是什麼意思啊?難道真有什麼地方發生了水災?為什麼房子在大雨裡面燒成這樣?」

    但駱瑜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惶急地東張西望,最後目光看向了懸浮在空中的祖師堂。

    「喂喂!你想要幹什麼?」安子清被她火熱的目光嚇了一跳,急忙勸道,「那可是祖師堂!你不要作死啊!」

    駱瑜一言不發,猛地跪下來,朝著祖師堂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腦門將地上的石板撞成了碎塊,而額頭上也頓時鮮血淋灕。

    這下連易悌都吃了一驚,急忙拿出金瘡藥——他當年被人打了太多次,後來就養成了隨身帶著很多金瘡藥的習慣。

    可還沒等他將金瘡藥遞給駱瑜,駱瑜已經站了起來,盯著水鏡之中的景象,咬咬牙一口鮮血噴了進去。

    隨著這口血噴出去,水鏡裡面的景象猛地旋轉起來,化作一個小小的漩渦。

    她立刻縱身一躍,直接跳進了漩渦裡面。

    安子清一愣,下意識地大叫「不許跑!」,也跳進了漩渦。

    易悌呆呆地眨了眨眼楮,但立刻就回過神來,手一翻,一道劍光將他包裹住,衝進了正在迅速平息的漩渦裡面。

    這漩渦平息得極快,易悌的劍光剛剛衝進去,它就幾乎完全平靜了下來。

    隨著一聲清嘯,一道光芒從遠處疾馳而來,朝著漩渦衝去。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將小池炸成碎片,卻沒能衝進漩渦裡面。

    劍光收斂,化作持劍而立的李逍遙。他皺著眉頭沉思片刻,便縱起劍光飛向韶光堂。

    又過了一會兒,一道明亮的劍光從韶光堂裡面飛出去,呼嘯著劃破長空,朝著南方飛去。

    ……吳解伸了個攔腰,舒展了一下身體,從靜室裡面走了出來。

    這一趟閉關,比他預計的時間短很多。才僅僅一天,他就已經完全穩固了通幽境界,實現了閉關的目標。

    雖然雲夢龍宮的靜室的確很適合閉關,但他可不想在這邊拖太久。既然已經穩固了境界,那麼不如趕快出發算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就算龍族的執掌者自己都說不著急,他也不能真的不著急啊。

    他已經穩定了通幽境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緩慢地從幽冥世界汲取生死輪迴之力滋養魂魄,等到魂魄強盛到可以在幽冥世界化出形體來,就可以嘗試著在生死之間凝練罡風。

    這中間沒什麼太大的難度,慢慢積累就是。

    事實上,只要達到了通幽境界,本身的資質運氣也不是太差,又有合適的功法,由通幽而至煉罡,只是一個積累的問題罷了。

    只要積累足夠,自然水到渠成。

    按照杜馨的估計,以吳解的情況,大概積累個二十到三十年,就能夠凝練出罡風,順理成章地踏入煉罡境界,成為可以出入青冥騰雲駕霧的真正仙人!

    聽到吳解出關的消息,敖三太子便帶著弟弟敖七來見他,並且表示兩人要跟他一起出發,去錦湖宣佈王后的旨意。

    「那兩個混賬不懂禮數,我們卻不能不懂。」他說,「龍君更替乃是大事,是要昭告上蒼的,沒有一個正規的儀式怎麼行!」

    看他那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吳解可以預料到屆時錦湖龍君和墨蛇君一定會被罵得狗血噴頭,沒準還要罰跪挨打……

    不過這是龍族的內務,他無權干涉,想來怎麼也不至於打死打殘就是了。

    有敖三太子這位煉罡多年的大高手帶隊,他們飛行的速度快得驚人,只用了半天時間就從雲夢澤飛到了錦湖縣。

    但此刻錦湖縣的情況卻遠遠超出吳解的預料︰暴雨傾盆,濁浪翻滾,洪水氾濫。

    「這……這是怎麼回事?」站在敖三太子凝練出的罡雲之中,吳解目瞪口呆,「我出發的時候,一切不都還是好端端的嗎!怎麼才幾天的功夫就這樣了?」

    敖三太子並沒有開口,只是眉頭緊鎖,目光冷冷地掃過天空的烏雲和地上的洪水。

    「看來,這件事恐怕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冷笑著,突然張口一吸,如同飲水一般,將漫天烏雲全都吸了進去,於是暴雨頃刻間停止,又是一片朗朗青天。

    他微微皺眉,又朝著地面一吸,將滿地氾濫的洪水也全部吸掉,一場大災難便被消弭於無形。

    連續施展了兩個規模極大的法術,即使敖三太子功力深厚,也不由得有些頭暈氣虛。他降下雲頭,讓吳解和敖七去瞭解詳細情況,自己則縱身一躍,跳進了錦湖之中。

    「吳道友,龍族自有法度,請不要插手!」

    臨走之時,他如此叮囑。

    吳解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看敖三太子的意思,恐怕錦湖龍君這次要凶多吉少了。

    敖三太子的話語神情,很明顯是要清理門戶的樣子。而以他的神通本領,那錦湖龍君怕是連一招都撐不住。

    上次見面的時候吳解就已經看出來了,錦湖龍君目前也不過就是百煉境界罷了。雖然平時她可以借助錦湖神職來加強法力,可面對著高級的龍神,她的神職將會無從施展,只能束手就擒。

    「七太子,按照你們龍族的規矩,這事情該怎麼辦?」

    「降災乃是大事,必須得到父王或者母后的批準才可以實行。未經許可擅自降下災難的,視情節嚴重程度處罰。這次的災難已經達到了毀滅性的地步,視同謀逆,死罪!」

    敖七的回答讓吳解忍不住嘆了口氣,暗暗嘀咕︰「這叫什麼事啊!錦湖龍君難道閉關閉糊塗了?自己找死嗎?」

    此刻災難已經平息,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便和敖七施法隱去身影,在堤壩上邊走邊聊。

    二人正聊著,突然感覺到前面有法力流動,朝著那邊看去,只見一座石屋猛地炸裂,一條比人還粗,比十幾個人還長的黑色巨蛇從食物裡面騰起身體,朝著湖面發出悽慘的叫聲。

    赤紅的火焰繚繞著巨蛇的身體,火焰之中更有許多的詭異綠色在跳動不已。巨蛇的小半個身體已經被幾乎燒成了焦炭,甚至可以看到很多被燒焦的肉塊正在落下,猶如雨點一般。

    在巨蛇的頭頂上,一個穿著淡青色法袍的身影正在竭力施法,將一股純黑的真水落下,護住巨蛇的頭顱部分,但能夠熄滅各種火焰的真水卻滅不掉那些綠色的火焰,只見它們頑強地在巨蛇身上燃燒,鱗甲皮肉片片碎裂。

    吳解一眼就認出了巨蛇頭頂上的那個人,也猜出了巨蛇的來歷。

    「駱師妹!墨蛇君!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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