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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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3-5-30 21:14: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4 2591750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0
第二十五章思前想後

    吳解回到沙漠古城遺蹟的時候,已經到了八月下旬。

    之所以這麼慢,是因為他一路上都沒有御劍飛行,而是老老實實在地上走的。

    一邊走,一邊思考。

    這次的戰鬥,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事情;棄劍徒傳授的那些劍勢,更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仔細鑽研,慢慢領悟。

    他首先想通的是關於當時追殺羅徹的情況——其實當時他有著比直接衝過去更好的選擇,就是假裝一怒離開,然後用無形劍隱身,再悄悄跟上去,找個機會一劍砍死羅徹。

    那樣不僅不用擔心羅徹狗急跳牆,發動萬毒珠拉全城人陪葬,而且戰鬥也會輕鬆很多,不至於接連遇險。

    但那樣做也同樣存在變數,羅徹當初在疲憊之下都能躲過他無形劍偷襲,被他以不動火界困住之後也能衝出去,難保沒有什麼隱藏的手段。

    不過吳解並非只能暗殺他一次,而是可以隱匿起來慢慢暗殺。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乃至於十次八次,遲早能找到機會把「蜂王」斬於劍下!

    一番推敲琢磨之後,他終於得出了結論︰「我本來以為勇敢地衝在前面才是真漢子的風采,卻原來要把事情做得乾淨漂亮,就應該轉職刺客,悄無聲息,背後一刀。然後無論是驕傲地對著屍體進行批判,還是瀟灑地一揮衣袖深藏功與名,都得心應手……」

    「老四,我不喜歡這種做法!太沒氣魄了!」

    「師傅的總結很好啊!當年的修士們很多都是這麼做的,能偷襲絕不硬打,能下毒絕不動手,能殺全家絕不只殺一個……」茉莉這次完全支持吳解的意見,並且做出了補充發言,「不如我們來做一些毒藥吧,以後師傅你看誰不順眼,直接在他吃的東西里面下點毒就行!」

    「茉莉你還會做很厲害的毒藥嗎?」

    「不,但我們可以用數量取勝!一次毒不死就毒兩次三次,反正要把毒藥的味道弄得像糖一樣,可是很容易的。」

    吳解嘆了口氣,搖搖頭︰「既然毒性不夠強那就算了,還不如我直接一劍砍過去來得方便呢!」

    經過了這件事,尤其是回憶當初上萬人性命懸於一線的驚險場面之後,他深刻地反思,然後決定試著改變自己的人生態度。

    記得穿越之前看武俠小說,溫瑞安筆下一位神捕說︰「壞人奸,好人就要比壞人更奸,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消滅壞人。」

    當時他頗不以為然,暗想著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壞人?溫瑞安不過是搞政治活動吃了點小苦頭罷了,怨天尤人唧唧歪歪的樣子實在有點不夠爺們。

    可現在想起來,老溫的這些話是由痛苦而來的經驗,是很有參考意義的。真正太年輕,太單純的,反而是自己。

    前世生活在一個繁榮穩定和平的國家,就忘了這世界上其實有很多地方真的是在用刀子和子彈說話嗎?就忘了人吃人的慘劇,其實並沒有完全消失嗎?

    「早知道會穿越,當初就該多看些指導鬥爭的文章,遠如中外兵法,近如毛選周集……就算看不懂,至少也該看看啊!」想起當年的事情,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浪費那麼多時間背詩詞歌賦,看知音體和勵志書……到現在一點也用不著……」

    嘆氣不能解決問題,所以他只能多多努力,盡快提升實力。

    實力越強,解決問題的辦法就越多。比方說這一次,他一時間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只能硬幹。但張廣利前輩就能用一口海碗把他跟羅徹都裝進入,讓他們在碗裡打,還能將無辜被殺的士兵們起死回生。

    而如果換成棄劍徒前輩的話,大概直接一劍砍過去,什麼陰謀詭計都會被砍得支離破碎吧!

    遙想兩位前輩的無上神通,吳解當真是嚮往之至!

    「有什麼好嚮往的?」茉莉很不屑地說,「那倆人道行加起來都沒我高!」

    「你能起死回生嗎?」

    「術業有專攻,這個我不會。」

    「你悟通無上劍道了嗎?」

    「那個要天賦,我也不行。」

    「那我嚮往他們,有什麼不對的?」

    茉莉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最後憤怒地一跺腳,開始在天書世界裡面折騰起來。

    她惡狠狠地發誓,一定要弄出點很了不起的東西來,讓吳解開開眼界!也為自己正名!

    身為修成長生不朽的堂堂妖神,她無法容忍被兩個區區金丹層次的小人物比下去!

    在反思的同時,吳解也在修煉。

    他不斷地對照棄劍徒傳授的劍意進行揣摩和領悟,一遍遍在腦海中觀摩那神妙凌厲的劍勢,然後試著將它們施展出來。

    可惜他的劍術天賦實在有點糟糕,直到返回沙漠中央的古城遺蹟,他甚至連一招都沒能領悟出來。

    「要是棄前輩知道我的成績這麼差,一定會生氣吧?」他嘆了口氣,對杜若說,「或許……其實你才是真正適合學習他劍術的人。」

    「不要想那麼多,慢慢練就是。」杜若倒是很看得開,勸道,「你只看到了我的天賦,卻沒看到我每天花多少時間在練武。如果你也花這麼多時間練武的話,成績不會比我差的。」

    吳解可能像她那樣,每天大多數時間什麼都不做,就是專心練武嗎?

    當然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接受自己劍術進境緩慢的事實,繼續以一種看不到希望的速度來慢慢學習那些對他來說實在太過高深的絕世劍法。

    所以他決定好好地修煉一番,而人跡罕至的大沙漠,的確是個很好的修煉場所。

    在遺蹟旁邊,他看到了以青羊觀獨門法術封印在石頭中的留言。言灣說,眾人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一些,覺得在沙漠裡面實在不利於養傷,所以決定離開。

    他還說,甦霖研究了遺蹟之後,確定這裡隱藏著一個複雜的陣法,而且陣法已經被激活,猜測是否蕭布衣已經進去接受了傳承。如果不是的話,建議吳解立刻離開,因為「窺探別人傳承」這種事情,歷來就是很犯忌諱的。

    最後,在那塊石頭下面,還有一枚甦霖送給吳解的玉簡。

    玉簡裡面記錄了許多甦霖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尤其是對於很多特殊手段和隱秘門派的介紹,讓吳解真的大開眼界。

    這份玉簡沒有記載任何的功法,卻比送吳解一門高級功法更有價值!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這些闖蕩天下的經驗!

    在玉簡最後,甦霖說︰「當初受到偷襲,生死關頭之際,我的佔算之法又有突破,隱約窺探到了一些天機。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布衣神相一脈每一代應該只有四個傳人,我、蕭布衣,還有另外二人。」

    「跟著羅徹的那個人本事平平,可能只是其中一人的弟子而已。如果你殺了那人的話,一定要小心提防他的報復。」

    「布衣神相的傳人們都在尋找大氣運的貴人相助。我這個老不死沒找到合適的貴人,蕭布衣找到了你,其餘兩個不知道找了什麼人。但以常理推測,最有價值的氣運是天運,他們可能藏身在某個國家的皇宮裡面當國師吧。」

    「為了防止危險,你最好不要再靠近各國朝堂,須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謹慎小心才能活得久!」

    這段話說得很懇切,吳解看完之後,沉吟了許久。

    甦霖沒必要騙他,所以這段話應該是可信的。布衣神相一脈只有四個傳人,這是好事,意味著蕭布衣日後面對的競爭對手大概只有兩個。但另外兩個傳人很可能藏身於各國朝堂之中,則是很糟糕的壞消息,因為這意味著雖然只有兩個競爭對手,卻都是能夠調動大量資源的那種。

    人間的皇權對於吳解這種差不多生活在塵世之外的人是沒什麼意義的。但吳解自己雖然可以飄然出塵,他的親人卻還生活在俗世裡面,皇權對他們是很有效的。

    如果因為幫助蕭布衣,惹到了兩位能夠調動國家資源的神算子……

    吳解嘆了口氣,搖搖頭。擔心不能解決問題,該來的麻煩,再怎麼擔心都會來。

    「橫豎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他有算計,我有刀劍。何況……那些以智慧和冷酷著稱的老江湖們,真的會為了區區一個徒弟,或者是為了同門之間的競爭,來跟天下名門青羊觀的弟子結下死仇嗎?」

    他坐在陰影中自言自語,與其說是在思考和分析,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雖然道理是清清楚楚的,但事情關係到自己的親人之後,就由不得他不緊張不擔心了。

    他一度甚至想要現在就出發趕回家去,但還是忍了下來。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並非善於謀划算計的人,要跟可能是神算子的對手交鋒,蕭布衣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更何況——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

    他追殺一窩蜂的事情並沒有曝光,除了他自己、言灣、甦霖、張家兄弟以及兩位金丹前輩之外,根本沒有別人知道殺死一窩蜂的就是吳解。那個灰衣老者的師傅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憑空算到自己啊!

    只要他自己不亂了陣腳露出馬腳,按說這個消息是絕對不會洩露的!

    這樣想著,他慢慢安下心來,在沙漠中專心修煉。

    無論面對什麼樣的事情,自身的實力永遠是最重要的籌碼!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2
第二十六章神相傳人

    距離郡試發榜已經過去了十天,當初的熱鬧景象早已只剩下人們茶餘飯後的少許談資,而這些閒談裡面最常提到的自然就是今科的會元,林麓山林公子。

    會元三年就有一個,其實倒也不算什麼。但三科兩個「超」一個「優」的會元,別說昭陽郡了,整個大楚國都還是第一次出現!

    因為「經義」這一科原本就不可能得到「超」的評價,所以這個成績已經是理論上的最高水平。這份成績不僅震動了昭陽郡,甚至驚動了朝廷,禮部特地派出了幾位宿儒名士來覆核他的卷子——那幾位都是老資格的文壇前輩,即使他是禮部官員的兒子,也不可能得到什麼額外的優待。

    可這一覆核,幾位老先生都呆住了。

    經義那一科倒也罷了,能夠準確地記住先賢原文和歷代的經典解釋,並且能夠對幾套解釋加以組織剪輯,使其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種事情幾位老先生自問也做得到,只能說驚艷了一下,還不至於驚呆。

    但詩賦和策論這兩科,林麓山的卷子水平之高,甚至於讓這幾位大楚國文壇泰斗都為之相顧失色!

    天下竟有這般詩詞?!竟有如此文章!!

    幾位本擬抓舞弊的老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合計了一番,最後上書朝廷,明確承認「彼人彼文,超逸出塵,當得『超』字!」

    這個評價頓時震動了整個大楚國,以至於林麓山還沒出發去參加京試,京城裡面好幾個派系的大佬們就已經在摩拳擦掌,想要把這位大楚國建國以來最出色才子收入門下。

    幾年來一直勤勤懇懇工作的禮部林郎中第一次請了假,夫妻倆急急忙忙回家鄉去看望兒子——或者說,他們是去祭祖的。在林大叔看來,兒子突然就開了竅,這固然是那位花仙丹兒姑娘指點有方,更重要的肯定是祖先庇佑!

    嗯,只要有好事,最大的功勞肯定來自於祖先,這種思路就像地球上很多人在取得成就的時候,都會首先感謝祖國一樣。

    甭管別人信不信,總之他自己信就行。

    當得知兒子不僅受到了丹兒的點撥,還得到了修仙有成的吳解的點化,林大叔夫婦頓時就釋然了。

    果然是祖先保佑嘛!要不怎麼阿解早不成仙晚不成仙,偏偏在麓山要趕考之前成仙呢?

    這種邏輯是很無敵的,別說林麓山自己,就算吳解來了,也一樣只能陪著笑點頭,跟著他們一起參加祭拜。

    仙人身份在自家親友面前是毫無威懾力的,對於林大叔夫婦而言,就算吳解再怎麼神通廣大,首先依然是自家佷子,然後才是神仙!

    而與此同時,那些善於占星的修士們,全都在星象中看到了一道奇異的豪光。

    這道光芒出於文曲,在天空蜿蜒遊走,遍及九州星野,繞過帝闕之後,歸於東南。

    「咦?人間何時出了這麼一位文華錦繡氣沖鬥牛的蓋世才子?」這樣的疑問,從一位又一位有道高人嘴裡發出。

    不過再怎麼有才,凡人的詩文和仙人終究是毫無關係的,所以他們只是感嘆一下,也就不再注意這件事情了。

    然而,終究還是有人注意這件事的。

    長寧城皇宮旁邊,渾天監的觀星台上,天官寧風盯著星空看了足足有一刻鐘,直到那道光芒已經完全消失,還愣愣地站在那裡。

    過了一會兒,他迷迷糊糊地低下頭來,又盯著星盤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抬起手來,朝著自己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他半個臉都腫了,疼得眼淚都流下來了,但他卻猶如還魂一般恢復了精神,而且大笑起來。

    「很痛……果然不是做夢啊!這是天祐我大楚啊!」

    他快活地又笑又跳,完全不見了平常的穩重︰「出於文曲,走遍九州,繞過帝闕,歸於東南。這意味著我大楚將會出一位絕世無雙的大才,至少能夠保佑國家幾十年昌盛……不!只要他的學生之中稍稍出幾個人才,至少會有幾代人……那就是上百年的繁榮!」

    他在觀星台上走來走去,高興地自言自語了好長時間,然後急忙朝著台下跑去,打算回書房寫奏摺,向積勞成疾,近來一直身體欠佳的皇帝陛下報告這個好消息。

    但他才走了幾步,便看到一隻紙鶴從萬壽觀方向飛來,化為一封信箋落在他的手上。

    展開信箋看完,他停下腳步,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師傅說此事吉凶未定,需要花百日時間詳細推算……文星入國,又沒有侵犯帝闕,怎麼會吉凶未定呢?明明是大吉之象啊!」

    他疑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師傅長春真人的判斷,將此事暫且埋在心裡,靜待師傅的推算結果。

    萬壽山長春觀的接天台上,鶴髮童顏的長春真人放出紙鶴,然後沉吟片刻,回身離開了接天台。

    經過台下陰影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低聲說︰「朱道友,老道可以幫你的,就只有這些了。」

    陰影中傳來了笑聲,有人欠身行禮︰「多謝前輩仗義援手!老君觀將深感前輩厚意!」

    「……我不需要你們深感什麼厚意,我們之間只是普通的交易罷了。」長春真人淡淡地說,「你們幫我延壽,我幫你們占卜,僅此而已。」

    「但這次的大事,卻實在多虧了前輩的幫忙。否則以我的身份,做起來真的很難,很尷尬啊!」

    「……這次的事情,是作為幫我衝破瓶頸踏入煉罡境界的交換,我對於你們的『大事』沒有興趣。」長春真人半點都沒有給對方留情面,冷淡地說,「恕我直言,從你破家求道的那一天開始,你的天運就已經消失殆盡。自古從無一邊求道一邊當皇帝的,就算當年的聖皇離辛都不能例外,你也一樣。」

    「晚輩雖然不像前輩那樣有鬼神莫測之機,但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不過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肯動腦筋,辦法總還是能想出來的。」那人笑著說,「我不能做皇帝,就讓聽我話的人做皇帝,也是一樣。」

    「真命天子有天運加護,你怎麼確定他當了皇帝之後還會聽你的?」

    「那就看我的本事了——前輩覺得,我會留下那麼大的破綻嗎?」

    長春真人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說了句「好自為之」,便走遠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陰影中的那人才走了出來。滿天星光之下,一頭赤髮如血的寧王朱權注視著遠去的長春真人,又抬頭看著天空,沉思許久,露出了幾分怒色。

    「上次我籌劃大事的時候,來了一個福運之人礙事;這次又憑空跳出來一個文運之人……不是說五運之人極其罕見嗎?怎麼偏偏繼而連三地被我踫上了?」

    「但是……現在的我,可和幾年前不同了!區區一個文運之人,休想攔得住我!」

    說著他突然笑了︰「文運之人入仕,則文運匯入國運……只要我這番大事做成了,他倒是能夠幫助國家繁榮昌盛,也算是對我大有幫助啊!」

    「天下的事情多半如此,危機危機,有危險的時候才有機遇,富貴從來只能在險中求!成功永遠只屬於敢於冒險的人!」

    「我的理想,我的大業,沒有誰能夠阻止!」

    說著,他身上騰起黑色的煙霧,整個人彷彿沒有實體一般,融化在煙霧之中,滲入黑夜,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另外兩處的觀星台上,兩位身份截然不同的占卜者也在發出各自的感嘆。

    「文華歸於東南……怕是跟吳道友有些關聯。我看東南星野之中隱隱有黑氣浮現,怕是會有小人作祟。希望他不會因此吃虧……哈哈!他是堂堂青羊觀的弟子,又有大福運護身,能吃什麼虧?真是想得太多了!」

    「如此文華之人,若是能夠拉攏來的話,破開禁制進入傳承之地,便多了幾分把握!唉……早知道那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就親自出手了!現在四大弟子之中已經出現了三個,卻不知道那最後一人會是誰……」

    不過這些事情,吳解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依然在沙漠裡面專心修煉。

    修煉是一件很花時間的事情,在枯燥單調的修煉中,日子不知不覺就一天天過去了。他每天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但越是進步,就越能感覺到前方的路還很遙遠。

    這就像是一位外國的古代哲人所說,我們的知識就像是在沙灘上畫圓,知識越多,畫出的圓越大,能夠接觸到的未知也就越多。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他修煉的項目主要有兩個,第一是在溫養經脈穴竅的同時設法收集太陽之精,凝練太陽真火;第二是鑽研棄劍徒傳授的神妙劍法,提升自己的劍術。

    第二項修煉的進步速度慢得令人髮指,也讓他對於自己劍術天賦有了相當清醒的認識——用茉莉的話說,這種天賦的人,就算手持能夠一劍斬碎星辰的神劍,也跟提著根棒子沒啥區別,純屬浪費資源。

    但他在法術方面卻真是很有一些才華,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裡面,竟然就已經收集了足夠的太陽之精,凝練出了好幾縷太陽真火。

    當看到那猶如純金打造的火苗在掌心靜靜跳動的時候,他高興得幾乎想要歡呼雀躍!

    這種成績,就連茉莉也連連點頭,稱讚為「差不多達到了當年記名弟子們的水平了」。

    吳解可沒有因為這話而生氣——無上神君門下的記名弟子,那可是要在百年之內成就金丹,才能得到這個身份的。大概十萬個有資質有毅力的弟子,在殘酷的環境中拚命修煉,最後才會有這麼一位兼具實力和幸運的脫穎而出……能夠跟這種十萬分之一的天才人物相提並論,吳解已經很滿足了!

    他一縷一縷地凝練著太陽真火,然後將它們放在丹田中溫養,用本身真氣轉化出純淨的火力去慢慢滋養它們,讓它們日漸壯大。

    等到真火凝練了差不多有一個拳頭的時候,蕭布衣終於出關了。

    那天,整個古城突然震動起來,然後位於古城中央的破塔之中一道彩光騰起,化為一隻渾身鱗片猶如金子一般,披著五彩霞光的麒麟。

    在吳解的目光中,那隻麒麟緩緩落地,光華漸漸黯淡,最終化為穿著一件錦袍的蕭布衣。

    他的衣服五彩斑斕猶如麒麟身上的霞光,而仔細看去,那些花紋隱約連接成了麒麟的模樣。

    蕭布衣落地之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旁邊等待的吳解,頓時面露感激之色,對著他長揖到地。

    「蕭某這番機緣,全賴道友相助。日後若能有所成就,亦感道友之德、此恩永世難忘,請受蕭某一拜!」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4
第二十七章 波濤暗湧

    大楚國皇宮之中,有一處隱秘的地道,周圍把守森嚴,除了寥寥無幾的數人之外,其餘人等膽敢接近便是有罪,而擅自闖入更是格殺勿論。

    自從半年前以來,地道門口的戒備力度比往常更高,今天更是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禁衛七教頭齊聚於此,更有虎翼侯章渝、天官寧風、安世侯沈毅這三位先天武道宗師守護,一時間這裡儼然猶如銅牆鐵壁一般——不,遠比銅牆鐵壁更加牢固!

    「章前輩,你可知道這地道里面究竟是什麼?為什麼陛下請我等輪流守護?」即使已經被封為侯爺,沈毅依然保持著樸素的江湖風格,以一位江湖晚輩而非同級官員自居。

    鬚髮皆白但卻依然精神矍鑠的章侯爺扛著他慣用的虎翼寶刀,斜著眼楮朝地道那邊看了兩眼,然後嘆道︰「不就是當年移植的一道龍脈嘛……歷代皇帝去世之前,都會把我們這種忠於國家的先天高手請來託孤,交代這件事情——回憶起來,我已經從四代皇帝嘴裡聽過這話了,希望不要聽到第五次啊……」

    沈毅一愣,有些納悶地看向黑黝黝的地道入口,不禁有些好奇。

    他從小就聽說過世上有所謂的「龍脈」,但龍脈究竟是什麼樣子,卻還真的沒有親眼目睹過。

    「新皇即位的時候,會帶著我們去龍脈所在拜見鎮守大楚國數百年的那位老祖宗。」寧風笑了笑,說道,「以沈老弟你的修為,再活上百年絕無問題,,屆時你就會看到的。」

    「數百年?!」沈毅一驚,連聲音都不由得高了幾分,「那豈不是陸地神仙了?」

    「在常人看來,我們這些人不就是陸地神仙嗎?」章渝笑了笑,說,「其實所謂的陸地神仙,也不過如此而已。學無止境,永遠都有令人高山仰止的前輩們站在那裡,等著你去追趕他們。」

    「寧渾天、沈安世,我老了,大概是沒機會更進一步了。可你們還年輕,只要繼續努力下去,未嘗不會有更進一步的機會……希望數百年後,你們也會成為守護大楚國的老祖宗。」

    二人連忙謙虛一番,但卻也不由得暗暗心生嚮往。

    守護一個國家數百年,成為連皇帝都要去拜見的老祖宗……遙想這樣的未來,的確讓他們嚮往不已。

    而這個時候,大楚國當代皇帝熊咄陛下,已經來到了地道的最深處。

    珍貴的夜明珠被嵌在洞壁上,以柔和穩定的光芒提供照明,但更為明亮的是位於洞壁深處的那潭池水,它發出青白色的光芒,裡面還有一道金色的影子猶如有生命一般在游動著。

    池水旁邊有一塊方圓不超過一丈的小小田地,田地裡面稀稀疏疏長著幾棵藥草,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那棵正開花開得無比絢爛的人參。

    池水另一邊是一塊巨大的堅冰,透過冰層,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人影。堅冰旁邊,一位身穿綠裙白衫的少女正單膝跪倒,迎接皇帝陛下的視察。

    「愛卿請起!你我名為君臣,情同兄妹,何必如此客氣!」

    「禮不可廢,請許臣依照禮法行事。」少女一點都沒有領情的意思,依舊跪在那裡,說著讓皇帝陛下嘆氣的話。

    「唉……真不明白我那妹妹平時究竟怎麼跟你相處……先天宗師雖多,但像你這麼嚴肅的卻聞所未聞……總覺得壓力很大啊!」才四十歲的熊咄頭髮已經花白,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他穿著厚厚的衣服以抵禦洞中的嚴寒,但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即使擠出笑容,卻還是點抖抖索索的。

    「老祖宗的情況怎麼樣?」

    「情況不妙,雖然萬載玄冰能夠有效地緩解肉身老化的速度,但師傅他的魂魄也已經老化……可能距離大去之期不遠了。」

    熊咄低下頭,臉上滿是遺憾和感傷︰「從我大楚國建立開始,老祖宗就守護著國家,無論多少風雨凶險,只要有他在,歷代天子就都能安心治國……我還記得當年父皇立我為太子,帶我來拜見他的情景……」

    少女沉默不語,沒有打斷皇帝的自言自語。

    「後來父皇駕崩,我在章翼侯、寧渾天的陪伴下來這裡拜見老祖宗,他一臉黯然,說『活得久有什麼好的?一代一代白髮人送黑髮人……』雖然他不是我們熊家的人,可他對於我們來說,就如同爺爺一樣親近!」

    「我總覺得,老祖宗會一直坐鎮長寧城,像神靈一樣守護著我們大楚國千秋萬代,守護太祖的子子孫孫……可卻想不到,他其實也會累,也會老……」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堅冰之中不知是睡是醒的人影,眼中已經有淚光閃爍。

    記得起當初老人找到他,告訴他自己壽元已盡,不日就將逝去的時候,他真是覺得眼前一黑,簡直就像是天塌下來一般!

    雖然在長春真人的幫助下,老人躲在這隔絕三界的龍脈秘穴之中,借助萬載玄冰減緩老化的速度,或許還能再拖上一段時間,但他知道,一直支撐著大楚國的無敵英雄,已經再也沒有力量守護這個國家了。

    大楚國並非沒有新一代的高手,忠心可靠的大有人在,但誰都無法給他猶如老祖宗那樣的可靠感覺。這是由歲月所積累下來的,親人一般的信賴。

    正如眼前這位少女,雖然他嘴上說「情同兄妹」,但會把這話說出來,卻正證明了彼此的關係並沒有真的兄妹那麼親切。

    危急關頭,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性命和國家的未來託付給老祖宗,或者託付給妹妹,卻沒辦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眼前的少女——縱然他知道對方是忠於國家不惜性命的正直忠誠之士,但感情和理智始終是兩碼事。

    這半年來,他夙夜憂慮,常常掩面長嘆,加上國事操勞,老得越發快了……或許在老祖宗逝去之前,他自己就會先撐不住倒下吧?

    大楚國的皇帝默默嘆息著,裹緊了皮袍,寂寥地走出了地道。

    日子還要過,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比方說,即將舉行的科舉京試。

    赤紅色的火苗在沙漠中跳躍,猶如一個個小精靈似的,從四面八方朝著蕭布衣包圍過去。任憑他怎麼騰挪換位,都無法從包圍圈裡面脫離出去。

    不僅如此,這些火苗還在吳解的操縱下不斷增加,漸漸將方圓百丈的地面漸漸鋪滿,讓蕭布衣可以躲閃的地方越來越少。

    但即使如此,蕭布衣也沒有騰空躲避,而是寧可在地面上狼狽地奔跑,堅決不肯飛起來。

    這當然不是他缺乏戰鬥經驗,而是因為已經在上次切磋的時候吃過虧的緣故。

    吳解操縱的這些火苗雖然靈性十足,但威力其實並不大,在地面上跑的時候,它們只能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即使偶爾挨上幾發,也可以用真氣護體擋住。但如果飛到天上,它們就會呼啦啦全轟上去……

    上次他就這麼挨了一下,就算吳解及時收手,也被轟散了一身真氣,休息了差不多一天才緩過氣來。

    所以這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再騰空了。

    但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吳解的真氣遠比他更加渾厚,耗下去肯定是他的真氣先消耗殆盡。

    「試試那個辦法吧!」他暗暗下了決定,然後猛地停住,一邊用真氣防禦,一邊拿出了一張足有一尺長的黃帛,以手指為筆,在上面勾畫神秘的符咒。

    尋常符紙短則三寸,長則半尺,他這張黃帛比它們大得多,可以容納的符咒和真氣自然也多得多。

    ……消耗也大得多。

    結果還沒等他將黃帛畫完,吳解的火苗已經燒穿了他的護身真氣。

    「你輸了。」吳解笑了笑,將一地火苗收回去,看著他手上尚未完成的黃帛符,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這個是我一直在構思的大型符。」蕭布衣嘆了口氣,將黃帛收起來,「因為容納的符咒更多,所以威力就更大。」

    「……雖然我不是很擅長符法,但符之術不是僅僅『大』、『多』就好的吧?」

    蕭布衣笑了笑,抬手在空中一口氣畫了三個符咒。

    吳解也認識這些符咒,卻從沒想過它們可以這麼佈置——只見這些符咒不像尋常符上那樣從上到下排成一排,而是由內至外層層相套,最後結合成了一個更大的符咒。

    這種做法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卻完全違背了現有的符法原理——每一個符咒都是一個獨立的法術單位,就像是一個個現成的零件,只能夠把它們組合起來做成各種東西,卻沒辦法把一個零件硬塞到另外一個零件裡面去。

    那樣的話,會破壞符咒本身的完整性和穩定性,要麼做不出符來,要麼就是符在自己手上爆炸,怎麼都是白費勁。

    可蕭布衣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將三個符咒組合在了一起!

    吳解將那三個符咒層層相套的模樣刻在腦海裡,絞盡腦汁琢磨了半天,還是想不通蕭布衣究竟怎麼做到的。

    他抬起手來,運起法力,試著在空中將它們勾勒出來。

    第一個符咒很容易就完成了,但當他將第二個符咒畫進第一個符咒中間的時候,頓時破壞了第一個符咒本身的法力循環,那個符咒立刻就像是被針戳到的肥皂泡一般,「波」的一聲破裂,化為一小片光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法沒錯啊!為什麼會這樣呢!」吳解疑惑萬分,又抬起手來勾勒了一遍,結果依舊如此。

    如果沒有親眼見到蕭布衣所做的事情,他根本不會有什麼疑惑,因為符咒相套的結果本來就該如此。但當親眼目睹了蕭布衣將三層符咒套起來的景象之後,他不得不疑惑,不得不納悶。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於符法的認知!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連續試驗了上百次,可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樣,別說三層符咒相套,兩層符咒相套都做不到。

    「茉莉,你有辦法做到嗎?」

    「我可以強行用法力束縛住那些符咒,讓它們不瓦解也不爆炸。可那是蠻幹,不僅不能增強它們的威力,相反會讓它們互相削弱……但師傅你看,他的三枚符咒緊緊結合起來,意味著彼此不僅沒有互相牴觸,反而在相互加強。」茉莉顯然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立刻答道,「這跟我懂得的符法原理牴觸,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當年……神君做得到嗎?」

    「當年師傅您無所不能,這點小事肯定不在話下!」

    「……那他做到過嗎?」

    「好像……似乎……大概是我跟隨您的時間太短,沒機會見識到吧。」

    吳解皺了皺眉,沒料到就算當年的無上神君都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或許就像茉莉所說,他做得到,只是沒有向茉莉展示過;但更大的可能則是……蕭布衣的發明顛覆了修真界一直以來的法則,獨創一家!

    雖然明知道這麼做不大好,但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詢問究竟。

    「我在傳承之地學到了李祖師的道法精髓。」蕭布衣並沒有保密,微笑著說,「他的道法在於『窺探命運』和『扭曲命運』,命是命數,運是氣運。通過對別人的命運操作,他就能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而通過對自己命運的操作,他就能讓自己一路順風順水,無往而不利。」

    「那他怎麼還被人殺了全家?」

    「天地有道,命運豈能隨便歪曲!他每操作一次別人或者自己的命運,就會積累一點『歪曲』,『歪曲』積累到到一定程度,就引發了『劫數』。他機關算盡,躲過了許多的劫數,可最後終於力竭計拙,再也躲不過去。」

    「那你怎麼還在用這種手段?」吳解一驚,急忙勸道,「我們修道求的是長生,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蕭布衣聞言大笑,滿面笑容地說︰「放心,我怎麼可能重蹈覆轍呢?我這是將『操作命運』的手段用在了沒有生命的死物之上,雖然有諸如生效時間短、穩定性差、真氣消耗太大等等缺點,可通過這些消耗,就避免了積累『歪曲』……歸根究底,天道對於『有靈之物』的保護力度和對於『無靈之物』的保護力度,是完全不同的。」

    吳解這才放下心來,然後便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法術在實戰中的意義不大啊——難道生死搏殺的時候,還有誰會給你時間慢慢施法嗎?」

    蕭布衣原本信心十足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愁眉苦臉。

    正如吳解所說,這種不能用在實戰裡面的招數,威力再大,意義也不大。

    要解決這個問題別無他法,只有反覆練習。或許熟能生巧之後,施法的速度才能快起來。

    看著周圍的茫茫沙漠,他不禁嘆了口氣。

    在這人煙罕至的大沙漠裡面安心修煉,也只有吳解這類天生的修道種子才能做得到,他自己就算是明知道應該刻苦,也沒辦法一點都不介意環境的惡劣。

    名門大派的弟子,素質果然遠在自己這種散修之上啊!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5
第二十八章天象

    吳解和蕭布衣一直在沙漠中修煉,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對於修士來說,人間的歲月是沒多大意義的,一次專心的潛修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無論是吳解凝練太陽真火和領悟劍術的修煉,還是蕭布衣完善布衣神相道法和熟練復合符咒的修煉,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如果沒有什麼外物干擾的話,他們或許真的會修煉好幾年。

    但意外總是會發生。

    入秋的某天晚上,眼看著天上明月高懸,吳解正在月光下冥想,於精神世界裡面參悟棄劍徒傳授的神妙劍法,卻突然被蕭布衣給叫醒了。

    「你看!」蕭布衣指著天空,有幾分疑惑地說,「有人施展『星移斗轉』的法門,遮蔽了東南星野的天象。」

    吳解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占星之術方面,吳解是個徹徹底底的外行,完完全全的一竅不通。不過他有個好習慣,不懂就問。

    「所謂星野,就是星象和人間九州的對應。東南星野對應的就是楚國,遮蔽東南星野的天象,就意味著讓天下占星者無法通過星象來判斷楚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蕭布衣笑著說,「這人做得極為巧妙,本事稍稍差一點點的占星者都看不出名堂來——嘿嘿,看這手法,倒像是我的同門……」

    吳解皺起了眉頭。

    他雖然不懂天象,可至少還是有政治和軍事常識的。

    有什麼情況需要特地遮蔽東南星野,以使得天下占星者無法瞭解楚國的情況?當然只有「楚國正有大事發生」的情況下!

    在他的印象裡面,楚國目前可以說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完全是太平盛世,看不出有半點天災**的跡象。而且因為皇帝身體不好,一時間也沒有對外戰爭的可能。

    按道理說,楚國皇室根本沒有遮蔽天象的必要。

    而如果遮蔽天象的不是楚國皇室所供奉的高人,那情況就有點不妙了……

    「你有別的辦法來佔算楚國情況嗎?」他問。

    蕭布衣自然也明白這種現象背後的意義,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

    在他的指揮下,吳解收集了許多沙子,以真氣為篩,將它們細細篩過,篩出了一批極細的沙粒。

    然後這位布衣神相的真傳弟子就被發跣足,手持紅塵萬字幡,在這一大片細沙之中步罡踏斗,開始施展吳解看不懂的法術。

    這番施法看起來十分辛苦,他足足花了近半個時辰才完成法術,而此時已經滿頭大汗,臉色也因為真氣消耗過度而稍稍有些發白。

    「幸不辱命!」完成法術之後,蕭布衣顧不上擦汗,便將結果告知吳解,「楚國氣運雖然還算穩固,卻呈現出天柱傾塌之勢,更有邪氣犯帝星,少帝星盤光華黯淡……依我看來,恐怕是皇室之中有人要發動政變,殺皇帝太子,奪取皇位!」

    吳解聞言,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楚國皇帝跟他的關係還不錯,而且當初他受過忌前輩的指點,欠了一份人情。按說欠了人情就該報答,但修仙者最忌諱的就是牽涉到皇位爭奪之中——這種政治事件牽一髮而動全身,很容易就釀成大禍,到時候所有牽涉進去的修仙者都免不了要纏上一份因果。

    「如果事態發展下去,會造成什麼大規模的災難嗎?」他想了半天,沉聲問道。

    「不會,這是皇家內部的事情,誰上台誰下台,充其量死一批忠於舊皇的人,不至於釀成大災難。」

    吳解點了點頭,正想要將此事放開一邊,突然心頭靈光一閃,猛地跳了起來。

    篡位者上台,必定要對忠於先帝的勢力大開殺戒,而別人不說,至少林家父子肯定是忠於先帝的!

    「糟糕!!」他失聲大叫,急忙問道,「現在情況發展到哪一步了?還來得及阻止嗎?」

    「不確定……遮蔽天象的那人道行比我高深,又有強大的陣法輔助,我能夠窺探到一些情報,已經是仗著法術比他高明才勉強做到。想要算清楚的話,實在有心無力。」

    吳解眉頭緊鎖,又猶豫了一下,最後咬緊牙關捏緊拳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做出了決定。

    「我現在就趕回去!不管來得及來不及,總要試著補救一下!」

    蕭布衣反而納悶了,疑惑地問︰「這人間宮廷政變,跟我們修道者有什麼關係?你這一去,可就是自己踏入紅塵了……這件事非同小可,涉足其中,免不了因果纏身啊!」

    「就算因果纏身也顧不得了。三叔夫婦都在京城,而且以三叔的脾氣,肯定是會死忠於先帝的。」吳解又看看天上的月色,估算了一下時間,更是連連搖頭,「眼看著這兩天就是十月十五,老五他肯定已經進京趕考了——沒準都已經考了一兩場,這件事一旦發動,他也逃不過!」

    「你幫他們已經幫得足夠多了……」

    「自家叔叔和兄弟,談不上幫得夠不夠!」吳解斷然說道,「就算阻止不了政變,我至少要把他們全家給救出來!」

    說著他向蕭布衣道別,縱身躍起,駕著劍光,朝著東南方急急忙忙飛去。

    蕭布衣站在月光下看著那道雪亮的劍光漸漸遠去,沉吟了好一會兒,最後搖搖頭,苦笑一聲,也駕起法器,朝著楚國方向飛去。

    他自問欠了吳解極大的人情,若是眼見著吳解涉險而不去幫忙的話,實在是心中不安。修道者若是連心都不能安,那從此想要再有進步就很難了。

    無論是出於義氣還是為了修道的心境,他都要走這一趟!

    明亮皎潔的月光下,一道雪亮的劍光和一抹氤氳的雲氣一前一後,朝著楚國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天下還有另外幾人看著天空。

    一座位於深山之中的祭壇上,一個身穿黑色袍子的老者注視著天空,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一個同樣穿著黑袍,容貌秀麗、氣質冷淡的少女急急忙忙飛掠到祭壇上面,向他行禮之後問道︰「師叔,剛才師尊感應到有人在擾亂天象,便令我來向您請教。不知道此事可會對我天外各宗帶來什麼麻煩?」

    「能有什麼麻煩?」老者不屑地說,「區區一個煉罡境界的晚輩,又沒有得到大道真傳,能給我們造成什麼麻煩?」

    他搖搖頭,很不客氣地說︰「尹師佷,你去告訴你師傅,專心準備下一次三教演武才是正理,這種瑣碎的小事不要理它!」

    少女欠身行禮,應聲退去。

    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黑髮之中露出一雙猩紅如血的眼珠,眼神中卻清澈如水,看不到半點猙獰之意。

    見少女遠去,老者不禁皺了皺眉毛。

    「這麼多年了,我始終算不清這丫頭的來歷……她今世的事情,門中早已查清,可為什麼我一直有些懷疑?莫非她前世是正道中的大修士,渡劫失敗轉世而來嗎?」

    「不對啊……就算如此,我也該多少算出一點名堂才對……」他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怪只怪那李布衣將傳承之地弄得太過隱蔽,沒有大氣運之人相助,強行破門的話必定會玉石俱焚……若是我能夠得到他的真傳道法,必定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到時候天下便再無我算不清的事情了……」

    而一株某個小鎮外樹林中的古木上,甦霖也正躺在樹頂看著天空沉吟。

    「遮蔽東南星野……哈哈,原來那東楚國的國師長春道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兩位師弟之一啊!只是這位長春師弟法力雖然不錯,手段卻差了點,要麼就直接硬幹,要麼就只改一點,這種遮遮掩掩不干不脆的手法,簡直就像是把線索鋪在我的面前,隨便看看就能知道端倪!」

    他掐著手指算了一下,搖頭嘆道︰「怪不得他隱匿了那麼多年之後突然跳出來,原來是勾結了邪派中人當靠山……嘿嘿,只是你這靠山不怎麼牢靠啊!」

    他一邊笑一邊佔算,突然臉色一沉,露出了幾分疑惑之色,急急忙忙又算了一番,才停下手上的佔算,沉吟起來。

    「我那小師弟和吳道友怎麼也牽涉到了這件事裡面?還有那文運之人竟然也牽涉其中……區區一件小事,竟然將天運、福運和文運都牽涉進去……不對,似乎還牽涉到了武運之人……啊呀!這可是要小事變大事了!」

    他說著翻身站起來,正要出發,卻又停下了腳步。

    又仔細佔算一番之後,他露出了笑容,再次躺下。

    「無妨、無妨。對方主事那人的命數恰恰被吳道友克制,任他機關算盡,也免不了付諸東流!」

    「哈哈!當真是神通不敵天數啊!」

    「……神通不敵天數,自古如此。」施法之後臉色略略有些蒼白的長春真人站在占星台上,目光透過黑夜,遠遠地看向皇宮,看向那正藏身於玄冰之中的老者,「忌道友,任你本事再大,也逃不過一個死字。這番你為了留下力量,以便日後危急關頭拔劍守護大楚國,自願冰封……可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機會啊!」

    「前輩真是神機妙算!」朱權在旁邊讚道,「輕輕巧巧就將那半魂道人給封在了地下,那陣法隔絕三界,就算外面殺得血流成河,他也絕對沒辦法知道!」

    「能夠不殺太多人的話,還是別殺那麼多比較好。」長春真人露出悲天憫人之色,嘆道,「雖然說皇位自古都是用人命堆起來的,但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多留下一些人才,日後也可以省許多力氣。」

    「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還難找嗎?」朱權哈哈大笑,「那些文武將領們要是肯老老實實合作,自然可以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要是他們執迷不悟的話……我大楚國十六個郡,還愁找不到肯為我效力的人嗎?」

    月光之下,他的笑聲劃破黑夜,隨著夜風飄盪開去。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6
第二十九章人算

    大楚國科舉的京試,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天。

    這幾天,整個大楚國的視線都集中在來自十六郡的五百多名舉人身上,即使是別的國家大事,和他們正在進行的考試相比也算不了什麼。

    每三年一次,這些人裡面會出現整個大楚國最有才華、提拔最快的人才,前者對於理想主義者意義重大,後者則對於現實主義者價值不菲。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下再沒有比科舉更快的出頭途徑,短短的幾個月間,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就可能猶如鯉魚跳龍門一般平步青雲,這其中的變化,簡直就像是變戲法一般!

    所以每當科舉的時候,就有來自於朝中各個派系的人們密切關注趕考的舉子們,希望在這些蓄勢待發的潛力股中抓住最有價值的那些,將其捆綁在自己派系的戰車上,化為持久強勁的動力,使得自己身處的那艘大船更加堅固可靠,承載著自己一起飛黃騰達,富貴綿長。

    而在所有的舉子之中,來自昭陽郡的林麓山受到了各方勢力的最多關注。

    他的才華令人眩目,而他的年紀則讓人驚嘆,而他尚未婚配的事實,更讓很多為了拉攏人才不擇手段的勢力看到了可乘之機。

    天下各種關係裡面,婚姻關係無疑是相當牢固的一種。假如林麓山娶了自己的女兒,那麼就算他不顧念翁婿情分,別人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也不得不顧忌一些。

    至於一個女兒嘛……女兒生出來不就是要嫁人的嗎?林麓山年紀不大、相貌端正、品行良好,而且又才華橫溢、前途無限光明……這樣的好丈夫,到哪裡找去!

    距離禮部考場不遠的一間酒樓上,兩個相隔甚遠的包間裡面,就有這麼兩伙來歷不同想法卻差不多的人。

    「父親,你真的要把妹妹許配給那個姓林的?」北邊的包間裡,一個高大威武的青年見自家父親一直盯著考場若有所思,忍不住勸道,「這也太倉促了吧!」

    「機會稍縱即逝,不趁現在下注的話,等塵埃落定的時候就遲了。」說這話的是一個同樣高大威武的中年人,深沉的目光之中透出精明,長期居於人上則培養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天下各國都有榜下捉婿的傳統,卻不知等到發榜的時候再捉女婿,那就只是錦上添花,有他不多,沒他不少。」

    「可萬一他考不中狀元呢?」

    「考不中就考不中唄,多大點事。」老者輕描淡寫地說,「以他的才華,有我幫他鋪路,最多起步稍稍慢一點,飛黃騰達是遲早的事。」

    「而且你難道不知道陛下對他們林家的重視程度嗎?濟世侯入山求道不履凡塵,但畢竟是我們大楚國出身,總有一分香火之情。只要拉攏好了他的親人朋友,日後他免不了會對我們大楚國多關照兩分……」

    「那個太遠了吧!沒準濟世侯成仙的時候,連我都已經老了。」

    「對個人來說很遙遠,但對於國家來說就不是了。」老者微笑著教育兒子,「對人來說,十年就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可對國家來說,五十年、一百年也算不了什麼。如果能夠用林家的一世榮華來換取濟世侯對於大楚國的善意,怎麼都是賺的!」

    「更不要說……林麓山本就是我大楚國建國以來絕無僅有的奇才!」

    「可……總要問問妹妹願意不願意啊……沒準她有喜歡的人了……」

    「荒唐!」老者的臉上露出了怒色,很不客氣地訓斥兒子,「我知道你疼你妹妹,希望她能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但我們這種人家,哪裡有資格追求這些!又要榮華富貴世代安穩,又要縱情快意敢愛敢恨……你當朝廷是什麼?當我們家是什麼!」

    「我早就知道你喜歡結交那些江湖遊俠,還喜歡跑去茶樓聽評書。一直琢磨著橫豎不會出什麼大事,也就懶得管你,想不到你卻這麼糊塗,把那些販夫走卒之流聽著笑笑的事情當真!故事就是故事,是不能當真的?真不知道你腦子裡面都裝的些什麼?豆腐渣嗎?」

    他一通臭罵,只罵得兒子罵得抬不起頭來,才消了點氣。喝了一口茶水之後,又和顏悅色地說︰「阿磊啊,你腦子笨,學文不成,只能當個武將。等我百年之後,朝廷上總要有個能照顧你的人。只要林麓山當了咱們家的女婿,就算看在你們兄妹的情分上,他也要拉你一把。」

    「那樣的話,為父就算是死,也瞑目了啊!」

    「可父親不是有那麼多同僚學生之類……」

    「哼!那些趨炎附勢之輩,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有好處的時候拉著他們一起添油加柴沒問題,有麻煩的時候想要拉著他們一起頂住,他們會跑得比兔子還快!」

    「林麓山就不一樣嗎?」

    「當然!那少年外柔內剛,是方正君子,只要他當你是朋友,就算天塌下來也會幫你扛,哪怕是跟著你一起被壓得粉身碎骨也不會有怨言!是最最可靠的那種人!」

    「父親你也把他說得太好了吧……」

    「為父當官幾十年,對於自己的眼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老者微微一笑,目光突然一緊,「時間差不多了,盯緊點,他快要出來了——記得我的吩咐吧?」

    「孩兒謹記!」

    「那就好,去辦吧——記住!咱們史家幾十年的富貴,你日後的太平,你妹妹一生的幸福,就看你這次的表現了!」

    青年嘆了口氣,正準備出發,突然瞪大了眼楮,指著正在禮部考場外等候的粉衣少女問道︰「父親,那女子怎麼辦?她每天都在這裡接他,看樣子好像跟他很有感情啊。」

    「呸!」老者氣不打一出來,端起才喝了一口的茶碗朝著兒子砸去,「要不是有那個女的,我何必讓你去搶人!」

    而另外一個包間裡面的那夥人,此刻也做好了準備。

    「記住我的吩咐了嗎?」為首的錦衣青年陰冷地問,「這件事不容有失,萬一出了點問題……不用我多說吧?」

    在他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彪形大漢們連連點頭,一疊聲地應道。

    「林麓山是個不錯的人才,有拉攏的價值,所以你們要把他給我帶回來。只要帶進王府,綁起來扔在我那些妹妹當中某個人的床上,生米就算是煮成了熟飯。送他一個膽,也不敢睡了堂堂郡主之後不認賬!」青年說著本該挺有趣的話,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一直覺得那些丫頭又煩又蠢,想不到她們還有這種用處……」

    大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搭話。

    「父王這次要辦的事情很大,事成之後需要很多人才。趁現在多抓幾個,也省得日後殺得血流成河之後沒人來收拾殘局。」青年說著,目光突然停留在了那個粉色的身影上,皺起了眉毛。

    「那個女的……好像跟他關係很不一般啊……」他略一沉吟,眼中便凶光四射,「弄死她,手腳利落些。」

    「啊?!」這個命令有點誇張,為首的大漢不禁低呼了一聲,壯著膽子問,「在禮部大門外殺人?」

    「廢話!不斷了他的念想,怎麼能保證他對咱們家忠心?」青年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有必要的話,我還打算連他父母一起殺了,免得到時候他老子不站在父王這邊,惹來麻煩呢!」

    「這也太……」

     “不要啰嗦!你們懂什麽!做大事的人,第一就要心狠手辣!”青年不屑地批評手下的無知,頭高高揚起,儼然很了不得的樣子,“看得清、把得穩、頂得住、做得狠。想要成就一番事業,怎麽能婆婆媽媽的!”

    他說著,目光又看向了那個粉色的身影,猶豫著是否要把對方綁進自己的某個秘密據點好生享用,但野心終究還是壓倒了慾望。

    轉過頭去不再看那美麗得有些令人眩目的身影,他冷冷地下令︰「出發吧!」

    一群大漢齊聲答應,然後魚貫而出。

    林麓山自然不知道本朝宰相和預備謀朝篡位的王爺都盯上了自己,他此刻正躊躇滿志,信心十足地走在離開考場的路上。

    禮部考場位置很深,從考場到大門口,拐來拐去,差不多有一里路。

    三場考下來,他自覺考得不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水平,應該——至少不會比郡試的時候差。

    他並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在這一屆科舉裡面多半是最出色的,除非有某人發揮得特別好,又或者考官特別偏愛某個舉子,否則今科狀元郎……大概非自己莫屬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暢快,自然腳下的步子也快了幾分。他走過長長的甬道,走過花樹夾道的庭院,走出朱紅的大門。

    還沒出門,他就遠遠地看到丹兒和大哥正帶著幾個僕人,在不遠處等著自己,見他精神抖擻地出來,眾人都面帶喜色。

    他高興地朝著那邊走去,正想要揮揮手打個招呼,一直掛在胸口的玉符突然發熱,然後傳來了吳解的話音。

    「老五,你在不在京城?在的話趕快帶著大叔大嬸出城!一刻都不要耽誤!」吳解的聲音很焦急,還帶著幾分不安,「我這裡有點小麻煩,解決之後就去接你們——記住,現在就走!千萬不能耽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10 21:15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8
第三十章邪陣

    吳解施法溝通自己當初製造的玉符,向林麓山發出了報警的訊息,讓林麓山趕快帶著家人離開長寧城。

    並非他不想為結拜兄弟做得更多,實在是他已經沒有餘力。

    此刻的他,正在無窮的黑色霧氣之中衝突廝殺,不斷斬殺霧氣裡面層出不窮的魅影,還要隨時提防某個神出鬼沒的傢伙,精神高度集中,實在騰不出更多的力量對林麓山進行詳細的指點。

    他原本是急急忙忙趕往長寧城救人的,可眼看著快要抵達長寧城,卻看到城外一處莊園中有黑氣騰起,似乎正在施行大規模的邪法,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便看出了幾分端倪。

    那邪法乃是將活人生祭,利用瀕死的苦痛絕望,打開通往幽冥世界的通道。幽冥世界的通道一開,附近數百里內死去的魂魄便被自然吸了過來,要循著這個新開的通道前往冥界。

    但這一來卻是自投羅網,因為在通道周圍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重陣法,便如同蜘蛛網一般將這些魂魄抓住。至於這些魂魄被抓住之後會怎麼樣……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吳解還可以稍稍等一下,先把林麓山全家救出來再說。反正莊園裡面的人已經死光了,就算他現在出手也只能剷除邪派妖人,救不回半條性命,相比之下還是先救活人比較要緊。但他正想要離開,卻看到那股黑氣慢慢散開,並且黑氣中央還有一股陰沉沉的旋風正在成型。

    吳解在法術方面天賦不凡,這些年的修煉也頗有成績,眼光早已鍛鍊了出來。他只是目光一掃,就知道這些黑氣乃是勾魂之物,專門勾取活人的魂魄,身體虛弱的人只要沾上一點就可能被吸走魂魄,死於非命。而那旋風更是極為狠辣的邪法,能夠隔著很遠就把活人的魂魄吸走,霸道非常。

    看到這一幕,他就改變了主意。

    林麓山那邊雖然危險,但起碼還沒到生死一線的地步,可這邊的情況……如果不趕快阻止的話,極短的時間裡面就要死人,而且隨著邪法成型,死的人將會大大增加!

    吳解並不是那種能夠冷靜地將很多人的性命擺在天平上權衡該救哪一邊的人,他也做不到捨己救人或者舍親就疏,但一邊是「可能有危險」,另一邊是「大難臨頭」,他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對眼前的事情視若無睹,自顧自地跑去救林麓山等人。

    暗暗嘆了口氣,他清嘯一聲,猶如天上打了一個霹靂,渾身烈焰騰騰,朝著眼看就要成型的黑色旋風轟了過去。

    這一下貫注了相當於一個尋常百煉修士八成以上的法力,威力已經到了足以讓凡人為之震撼驚怖的地步,只見他整個人剎那間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隔著十丈之外就能感覺到熱浪滾滾,從天空中呼嘯著撞下去,就像是一顆燃燒的火流星從天而降。

    那施法的邪派修士原本並沒打算這麼早就將邪法完全發動,只是看到有修士駕著劍光經過,而且似乎有注意到這邊的意思,一時間有些緊張,才乾脆提前發動了邪法。

    守在這裡的邪修共有三個,但法力高強的兩個此刻都不在,剩下的那個本事低微,眼見這個修士的劍光明亮清澈,好像是正派路數,唯恐對方看穿整個莊園的人都已經被害死的情況,衝過來斬妖除魔,所以也顧不得邪法還沒準備完成,先發動了再說——最最起碼,這邪法威力巨大,能夠將他護住,不用擔心被一劍砍死。

    他本擬對方會知難而退,卻想不到吳解不僅沒有退走,反而奮起神威,化作一團直徑超過兩丈的巨大火球,直接撞了過來!

    吳解在法術上的眼光遠超這妖人之上,一眼便看穿了對方法術尚未來得及完全成型。毫不猶豫地化作火球撞下,正打中邪法將成未成的破綻。只聽得一聲猶如鼓皮敲破的悶響,正在緩緩旋轉的黑色旋風猛地一震,然後以被火球撞到的地方為中心,飛快地崩散瓦解,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就化成了一團厚重的黑氣。

    那邪修見到本該威力巨大的邪法居然一下子被打垮了,頓時慌了神,一邊嘟嚷著「怎麼可能!」,一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自己所有懂得的法術全都朝著那邊砸了過去。

    他畢竟也是能夠修煉有成的人,驚慌之下還保持著一定的理智,知道能夠這麼輕而易舉擊潰這法術的強者絕對不是他抵擋得住的,所以竭盡所能地拚命攻擊,同時發動了一件傳訊法器,猶如殺豬般地慘叫著,向同伴求救。

    片刻之後,吳解還沒從黑氣裡面衝出來,倒是一道烏亮的劍光飛來,落在地上化為留著兩撇八字鬍,看起來很成熟穩重的中年修士。

    「十七,你怎麼提前發動了法術?」這中年修士一落地就很不客氣地訓斥道,「十九的計劃是等那邊動手,這裡才發動……你這一提前,就可能給他添麻煩!」

    他說著左右看看,眉頭皺了起來︰「老三呢?老九呢?他們哪裡去了?」

    不等這被稱作「十七」的修士回答,他又瞪了瞪眼楮,惱火地說,「怎麼現在就把整個莊子的人都殺了?不怕惹麻煩嗎?老三怎麼主管這邊事情的!」

    過了幾秒鐘,那個「十七」才苦著臉低聲說︰「三師兄看中了一個女人,誰知道那人性子很烈,一劍就把自己砍死了。他一氣之下殺了全莊子的人,然後跟九師兄一起出去找闔眼的女人了……」

    「混賬!他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是哪個鄉下小村子嗎?這裡是堂堂大楚國的京城!」中年修士氣得火冒三丈,一巴掌將旁邊的一段扶手打得稀巴爛,「這個不長進的東西!眼看著煉罡無望就自暴自棄,早知道就該奏明師尊,讓他在門中安心閉關就好!」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勉強將怒火壓下去,又問︰「可這關你什麼事?他們不在,你就連看門都不會了嗎?稀里糊塗就發動法術,嫌麻煩還不夠多嗎?」

    「大師兄息怒!我這是看到有正道修士過來查探,自知本領低微抵擋不住,才不得不發動法術的。」十七師弟連忙解釋,「誰知那人實在厲害得過分!居然連漩渦陰風都被他給撞散了!」

    大師兄眼楮頓時瞪得很大,急忙轉頭朝著那團還在不斷湧動的黑氣看去。

    十七師弟看不出名堂來,可他卻不同——這法術原本就是他帶隊佈置的,構成法術的三十六件法器之中,更有一小半是他親手鍊制,所以他對於黑氣內部還是有一定探查能力的。

    結果他這一看,頓時嚇得汗毛倒數,差點驚叫起來。

    團團陰風黑氣之中,有一個渾身被火焰環繞的少年,雙手持著烈焰凝成的大刀,正在四處掃蕩。這少年相貌沉穩忠厚,透出一種沉著大氣的感覺。明明身處於危險境地,可他卻沒有半點慌亂,甚至連腳下的步子也不是隨便亂走,而是一邊走一邊用腳尖在地上劃線,沿著自己畫出的弧線,走出了一個又一個圓圈。

    像他這樣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衝出黑氣的包圍。

    大師兄這一驚非同小可,也顧不得再訓斥不成器的十七師弟,急忙跑到預先佈置好的法台上,一手按住法台上豎立的人骨杖,將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進去,一手則取出一串黑色念珠,朝著黑氣之中擲去。

    這些念珠一出手就在空中碎裂,化成一個個醜陋猙獰的惡鬼,興高采烈地、急不可耐地衝進黑氣,在裡面如魚得水,快活地咆哮著、嘶吼著,亂成一團。

    大師兄冷哼一聲,抬手捏了一個法訣,那些惡鬼們身上頓時就騰起了紫黑色的火焰,火焰並不猛烈,卻燒得它們吱吱慘叫,散漫的態度頓時為之一斂,老老實實地聚攏起來,朝著吳解撲去。

    吳解乃是法武雙修的高手,離著很遠就能聽到它們的叫聲,哪裡可能被這種招數傷到!他火焰雙刀連環揮舞,惡鬼們還沒來得及衝到面前就被一一砍倒。

    但這些惡鬼們在陰風黑氣之中卻是不死之身,就算被砍成兩段,只要就地一滾便能恢復如初,又一次嘶吼著撲了上來。

    吳解不驚不躁,雙刀揮舞如飛,腳下依然在沿著圓弧慢慢前進,根本沒有半點停留。

    鬥法之時最重要的就是把握自己的節奏,千萬不能一味地見招拆招,那樣很容易就會陷入敵人的節奏之中,往往不知不覺就落入陷阱,稀里糊塗送了命。

    所以他也懶得管這些惡鬼究竟什麼來歷,專心地按照既定方略在黑氣裡面繞圈子,等著繞出黑氣、破除邪法的時候。

    大師兄見惡鬼們徒勞無功,氣得咬牙切齒。他已經看出吳解本領高強,非得有人親自進去才能攔住他,可如果親自進去的話……反正他是絕對不去的!

    就在這時,兩個黑衣人結伴回到了莊園。

    這兩人身材頗為高大,只是面目陰鷙,看起來不似善類。他們原本顯得趾高氣揚,遠遠的就在大叫「十七啊!你個廢物怎麼連家都看不好」之類,可一旦見到正在施法的大師兄,頓時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縮頭縮腦,連上前打招呼都不敢。

    「兩個混賬!還有臉大呼小叫的?」大師兄正在心急,見他們這副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縱身一躍就衝到了二人面前,抓住那個領頭的三師兄,狠狠地扔進黑氣裡面。

    「老三!因為你擅離職守,所以現在有正派修士來搗亂了——我給你個機會,輔助我的惡鬼們把他給殺了!」

    說完,他看也不看嚇得縮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九師弟,徑直回到法台,催動邪法相助,要跟黑風之中的三師弟聯手將吳解絞殺。

    那三師弟稀里糊塗被扔進黑風,迎面就看到了渾身火焰、手持雙刀的吳解,大叫一聲,反手拿出一把烏黑油亮的長刀,和吳解惡戰起來。

    他的長刀頗為厲害,面對吳解以神火凝成的雙刀也不落下風,但他的武功比吳解可差遠了,不過幾招的功夫就被逼得連連後退,若非那些惡鬼上來救援,只怕便要被吳解揮刀砍死。只得改變戰術,潛伏到黑氣之中,讓惡鬼們正面侵襲,而自己則尋找機會偷襲。

    眼看著三師弟頂不住,大師兄思前想後,最後咬了咬牙,將骨杖往地上一磕,然後從懷裡拿出了一顆彷彿白玉雕刻而成、眉心還鑲嵌著一枚紫黑色寶石的骷髏頭,按在上面。

    這枚骷髏頭一旦和骨杖連接起來,空洞的眼眶裡面就亮起了詭異的綠色鬼火,乾枯的牙床之中更是有細微的尖利笑聲響起。隨著這種笑聲,原本正在繞圈子的吳解頓時覺得周圍的地面晃動起來,更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從某個方向傳來,似乎要把自己給吸進去一般。

    他心裡一驚,估計原本速戰速決的計劃大概已經不能實現,便通過玉符向林麓山傳了個信,然後不再考慮那邊的事情,定下心來應付眼前的戰鬥。

    「老五他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何況旁邊肯定還有丹兒和祝槐。有她們相助的話,逃跑總還是沒問題的吧……」

    他如此勸說,可手上雙刀還是不由得加緊了兩分。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19
第三十章夤夜惡戰

    夜色下,蕭布衣隱身在一片用法術製造的烏雲裡面,注視著遠處那座被黑氣籠罩的莊園。

    因為飛行速度較慢的緣故,他只能一直追在吳解後面。好在吳解急著趕路,劍氣破空留下了顯著的痕跡,所以他追趕起來倒也並不麻煩。

    但追到現在,吳解留下的痕跡突然消失了。

    正確地說,是朝著這團黑氣的方向消失了。

    他可以看到空中隱約還有些許火星閃爍,大概是吳解施法的痕跡。他還能感覺到那團黑氣裡面正有法力激盪,大概是吳解正在那裡跟人鬥法。

    不過他並未急著過去幫忙,而是藏在暗處小心觀察著。

    正面戰鬥的話,吳解的本事比他強得多,如果吳解都打不贏對手的話,加上他多半也不行。

    但如果換個思路,吳解在正面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他從背後偷襲,或許就算是實力在他們之上的敵人,也能一舉擊潰!

    所以他很有耐心地觀察著,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還用精神去感應下方黑氣的氣息流動,進而判斷那是什麼樣的法術,有沒有什麼漏洞和破綻存在。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他的這種行為要麼沒有效果,要麼會因為太過明目張膽而被發現。但此刻莊園裡面三個邪修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跟吳解鬥法,別說他只是遠遠地觀察,就算他做得更明顯一點,只怕他們也不會發現。甚至於就算是發現了,他們也不會理睬蕭布衣。

    原因很簡單,他們沒有餘力了。

    吳解的實力遠在他們的想像之上,他武藝高強,法力精純,尤其厲害的是那身火焰,彷彿天生就是邪法的剋星。他們若是不全力以赴的話,只怕早就已經輸了。

    這三個邪修來自於一個小有名氣的邪道門派「老君觀」,而這股黑風就是他們門派賴以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領,名曰「五陰神風」。

    五陰神風顧名思義,擁有五種不同的陰毒力量︰

    它的主要成分是蘊含強烈屍毒的陰氣,常人吸入一口就會斃命,修士吸入之後也會中毒,如果得不到針對屍毒的解藥,就算是煉罡高人也難免大病一場;

    它融合了一絲從幽冥世界採擷而來的九幽陰風,這九幽陰風吹動起來無形無質,防不勝防,就算道行高深之人,沒有專門防備的話,稍不注意也會中招;

    它在煉製過程中,凝練了從人間各地采來的愁雲怨氣,這些力量乃是人間氣運所化,最能克制各種守心定神的法門,而且尋常法器和法術都完全無法阻攔它,精神方面鍛鍊不足的修士只要被吹上幾次,就免不了心中雜念叢生,嚴重一點的甚至會直接引發心魔劫火︰

    它的裡面熔煉了大量的幽鬼生魂,可以給各種邪物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置身於其中的厲鬼凶魂們幾乎是不死之身,無論受到多麼嚴重的傷害都能迅速恢復,用磨的都能將敵人活活磨死;

    前四種力量還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這五陰神風一旦凝練到某個程度,就會逆反天地陰陽之理,在人間打開通往幽冥世界的道路。幽冥世界對於一切魂魄都有吸引力,沒有專門法器護住心神的話,不知不覺中就會被陰風將魂魄拖出身體,死得稀里糊塗。

    憑藉這五陰神風,這老君觀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強敵,硬是在邪道不昌的大楚國站住了腳,並且像一株爬山虎似的,將藤蔓延伸到了大楚國官場和軍中,埋下了數不清的伏線,也著實做了好幾件大事。

    這次他們之所以敢於對大楚國的皇位交替下手,既是因為那位守護國家數百年的老者被他們設計封在了萬載玄冰之中,也是因為多年積累的力量使得他們有動手的底氣,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這五陰神風的存在,讓他們即使計劃不利的時候也能順利撤退。

    既然已經利於不敗之地,那麼當然可以放心地去盡情拚搏。

    這個安置五陰神風的莊園,就是老君觀預備的退路。他們對這裡的重視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不僅十九位真傳弟子來了一大半,其中還包括當代的大師兄,甚至派出了兩位百煉境界的弟子專門守護,力量不可謂不大。

    但倒霉的是,他們偏偏踫到了吳解。

    在吳解的神火面前,他們引以為豪的五陰神風失去了正常的威力,連帶著他們的各種手段都隨之黯然失色——因為他們的各種邪法,都是以五陰神風為基礎的。

    吳解的神火以純陽真火為根基,最擅長破除邪祟。此後他又以天界鬥神所創靈霄火部正法對純陽真火進行了凝練,在浩然之氣和熊熊烈焰之外,加上了凜凜神威。如今這種火焰一旦放出來,人間幾乎沒有什麼邪法能夠將其浸染或者撲滅。

    恰恰相反,神風和神火相遇之後,便猶如在豆漿裡面撒了一把鹽,其中清濁成分頓時就重新分開。那些陰毒邪祟的東西被神火燒掉,而怨氣陰風則分離開來。

    這可不是好事!怨氣也好陰風也罷,都是幾乎無法控制的東西,要不是靠著屍毒和生魂將它們糅合在一起,就憑老君觀這些人,哪裡有本事控制它們!

    若非吳解的道行還不夠深厚,真氣還不夠強大,甚至可以直接放出無窮神火,將籠罩這個莊園的五陰神風一口氣全都燒散,到時候怨氣陰風四處沖刷,吳解可以憑藉神火護身不受其害,老君觀的三人卻沒這本事,當場就要完蛋!

    吳解自己不清楚這一點,可老君觀的三人尤其那位大師兄卻看的清清楚楚,深知若是不能在這裡將吳解殺死,日後必定為本門留下一個天大的禍患!到時候別說是他,就算門中的師長前輩們,也免不了要日日如芒在背,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如果說他一開始只是為了確保計劃的成功而要殺吳解滅口,此刻卻已經完全轉移了重心,將目標轉變為了「殺死這個能夠破解本門至高絕學的傢伙,不計成本,不惜代價!」

    他向師弟們說明了理由,便將正在緊鑼密鼓進行的計劃直接拋下,一門心思撲在這邊,竭盡全力操縱五陰神風去攻擊吳解,並且讓三師弟和九師弟一起去參加圍攻,將吳解死死拖住。

    不僅如此,當他發現這樣的力量還不足以在短時間內絞殺吳解,發現吳解的真氣渾厚程度遠遠超乎想像的時候,更派十七師弟前往長寧城,將那些原本應該輔助十九師弟篡位奪權的師弟們儘可能叫回來,要集結眾人之力,趁著吳解尚未成長起來的時候殺死他!

    這一切吳解自然不知情,他只知道敵人似乎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一般,竭盡全力拚了命地在攻擊自己,光是損毀在自己神火之下的法器至少就有好幾件了。

    但即使如此,敵人卻一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甚至拿出了以傷換傷的搏命勢頭,簡直是想要跟他同歸於盡一般!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所謂『正邪不兩立』……竟然有這麼嚴重嗎?」

    吳解心中滿是納悶︰按照他所知道的修道常識,正派修士和邪派修士之間雖然矛盾重重,但決不至於為了一點小事就要拚個你死我活,畢竟大家求的都是長生,都要在人間維持一定的秩序,只是在為善和為惡方面有矛盾罷了。

    像眼前這種死鬥的情況,那應該是正道修士和魔道修士之間才會發生的,因為正道和魔道一個要匡扶人間,一個要摧毀人間,彼此矛盾是真正的無法調和,非得你死我活不可。

    「難道說……我運氣居然這麼奇葩?偶爾出個門都能遇到魔道修士?」

    他一邊抵擋著敵人層出不窮的瘋狂攻擊,一邊暗暗琢磨,思考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天空中的蕭布衣則旁觀者清,漸漸看出了名堂。

    他的江湖經驗遠在吳解之上,隱身暗處觀察了這麼久,已經看出那些圍攻吳解的是老君觀的人,更看出了老君觀眾人之所以豁出性命也要殺死吳解的原因所在。

    「想不到吳道友的火焰竟然正好克制老君觀的五陰神風!名門大派的弟子果然不同凡響!」他暗暗讚嘆之餘,卻又有些苦惱——該怎麼幫吳解一把呢?

    他並不擔心吳解會敗亡,這些天相處和切磋下來,他深知吳解的真氣渾厚程度簡直到了變態的地步,像這種專心防禦的打法,就算堅持幾天幾夜都不是問題。

    但他卻知道,吳解絕對不可能真的安心防禦幾天幾夜。

    因為……吳解之所以趕回來,是來救人的,而不是來斬妖除魔的。

    堂堂大楚國國都旁邊居然出現了這麼多的邪派妖人,行事還如此肆無忌憚,吳解心裡不可能不著急!

    縱然他現在還能憑藉出色的心理素質將心中的焦急壓下去,可時間長了,他肯定會按捺不住,試著暴起突圍。

    蕭布衣的目光掃過天空和大地,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打定了主意。

    「雖然得罪老君觀似乎有點瘋狂,但如果只能在老君觀和青羊觀之間做出取捨的話,傻子也知道該怎麼辦吧!」

    彷彿是為了說服自己似的,他低聲說道,然後便開始施法。

    一道一道的法術施展了出去,一層一層的陣法在地面和天空暗暗布下。

    而天空中的明月則已經慢慢低垂,漫長的一夜快要過去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20
第三十一章 火燒邪修

    這一夜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難熬,無論是長寧城裡的還是長寧城外的,無論是官場上的還是江湖上的,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族還是飄然世外的修士……還有,無論是佈局者還是破局者。

    長寧城內發生的事情,吳解不清楚,也管不了。他這一夜都在戰鬥,抵擋著老君觀三人竭盡全力的瘋狂進攻。

    他並非沒有想過要反擊,但他的感覺告訴他,現在還沒到反擊的時候。

    反擊是要講究時機的,最佳時機自然是敵人力量耗盡攻勢削弱的時候,次一等也要抓住敵人氣勢下降的空隙,如果等不到這種機會的話,那就再等!等到為止!

    戰鬥就是這樣,很多時候彼此就是熬一口氣,誰熬不住誰就輸了。吳解僅僅記得的幾個古代戰例裡面,秦趙長平之戰就是熬不住那口氣全力猛攻以求決戰的趙軍輸了。

    所以縱然心裡其實很著急,他也只能等,耐心地等下去。

    相比吳解,老君觀的三人更著急。他們很清楚師門在長寧城佈置的那件事情有多麼重要,很想盡快干掉吳解,然後趕去長寧城支援。

    但無論他們怎麼攻擊,都沒有辦法突破吳解的防禦。

    他的護身火圈能夠有效地抵擋五陰神風的攻擊,他精湛的武藝則讓三師兄和九師兄的偷襲屢屢無功而返。最麻煩的是那對由無窮火力凝煉而成的長刀,它們不僅模樣兇狠,威力也很強大。

    邪修們只消挨上一刀便會將護身真氣幾乎砍碎,就連按說在陰風黑氣裡面應該是不死之身的厲鬼凶魂們被長刀砍斷身體之後,恢復的速度都會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最後甚至出現被砍斷之後無法恢復的情況。

    這種情況以前從未發生過,也完全超出了大師兄等人的理解。在他們看來,厲鬼凶魂都是陰氣和怨氣凝結而成的,既然陰氣和怨氣都還充足,沒理由它們不能復活。

    按照他們的修道知識,這些傢伙除非被真火直接燒沒了,否則哪怕只剩下一星半點,也可以利用五陰神風裡面充足的陰氣和怨氣快速復活,怎麼都不該出現復活越來越慢,最終無法復活的情況。

    這卻是他們見識不足的緣故——吳解的神火之中含著神威,雖然份量很少,但神威乃是暗合天地至理的力量,一旦它沿著傷口進入了厲鬼凶魂們的身體,便對構成它們的「法則」造成了破壞。這種破壞是根本性的,吸收再多的陰氣和怨氣都無法恢復。

    受到這種破壞之後,厲鬼凶魂們只能用沒有被破壞的部分來填補被破壞的部分,而當這種破壞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它們再也抽不出足夠的完好部分填補,便終於土崩瓦解。

    這還是吳解的道行有點低,神火的威力有點弱,如果他能夠將道行再提升上去,把神火的威力再進一步加強,那麼一刀下去,這些凶魂厲鬼們當場就會被砍得四分五裂,甚至於都不用出刀,直接火勢一卷就能把他們燒得灰飛煙滅。

    吳解並不知道,當年青羊觀前一位修成靈霄火部正法的太虛祖師便是以無上神火成名,他以此法縱橫天下,幾乎所向無敵。

    只是太虛祖師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太過久遠,即使他壽盡轉世的時候,也已經是五千年前了。

    人間修士如果不得飛昇,就算有天大的神通,最多也就活個一千三四百年,五千年已經超過了三代,就算是那些長壽的妖族也未必能活到這麼久。

    昔年威震天下的火靈子太虛,早已成為傳說中的火神爺爺,雖然在民間流傳著一些故事,但在修仙者的世界裡面,反而已經沒人記得了……

    當初選擇主修功法的時候,吳解靈機一動選擇了靈霄火部正法,既是他的機緣,也是這套功法的機緣。既為他鋪平了通往無上大道之路,也為這套神功帶來了重新威震天下的契機。

    青羊觀天下名門的威名,可不是靠嘴皮子說出來的!

    莊園裡面吳解和老君觀三人苦鬥不已,天空中蕭布衣在不斷施法。

    一層層的陣法,一道道的法術,漸漸堆疊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可他還是不滿意,還是在不斷地施展法術。

    等到他終於將法術佈置好了之後,天色已經快要亮了。

    這個時候,他遠遠地看到有兩群人正在朝著這莊園過來。

    前一群人身手矯健動作靈活,而且清一色穿著黑袍,正是老君觀的弟子們;後一群人動作有些遲鈍,衣服也亂七八糟,其中更有好幾個傷員,一看就知道正在逃跑。

    說來也巧,老君觀眾人如果不是急急忙忙趕回來圍殺吳解的話,只要稍稍慢一點,就能感覺到後面那群人的蹤跡,回身殺去,輕而易舉就能把他們殺光。

    但他們就是沒有回頭,就是在儘可能快地趕往莊園之中。

    蕭布衣從天上看去,看到了當初離開去找援軍的十七師弟,又看到了兩個百煉修士和一個先天修士。加上同屬百煉修士的三師兄和九師兄,這裡赫然已經有了四個百煉修士和兩個先天修士,更有一個神魂充足凝固,怕是已經踏入通幽境界的大師兄!

    如此龐大的力量集中在一起的話,吳解只怕就真的要頂不住了……

    不過蕭布衣一點也不擔心,反而看著東邊的地平線,嘴裡默唸著咒語,手上則拿出了一張黃帛,開始在上面畫符。

    他畫的就是自己獨創的復合符咒,迄今為止,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修仙界有中說法,叫「仙門七藝」,指的是法、符、陣、器、丹、馭、武。只要是修仙的人,無不掌握七藝中的一門或者幾門。對於修仙者來說,功法是通往長生超脫的道路,而仙門七藝則是確保自己能夠安安穩穩在這條路上行走的資本。

    佛門對此有很形象的說法,他們稱根本道法為「修性」,修煉以求超脫;稱仙門七藝為「修命」,用以安身立命。

    蕭布衣雖然得了布衣神相一脈的真傳,可在「修性」的方面依然是短板——當年李布衣自己不過連還丹都沒成就,他又哪來的長生大道?

    但他在「修命」的方面卻頗有獨到之妙,甚至已經超出了很多道行遠在他之上的前輩們。

    比方說他即將要做的事情,別說是跟他一個境界的先天修士,就算是高他一個層次的百煉修士,或者更高一步的通幽,甚或是煉罡高人,都未必做得到!

    當蕭布衣將手上黃帛畫完,製成一張足有普通符紙五六倍大的大型符時,東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紅光,初升的太陽終於露出了一線光芒。

    就趁著這一線光芒,蕭布衣猛地大喝一聲,將那張真氣不斷遊走,眼看著隨時都可能自爆的符發了出去。

    「  赫赫,大日神光!朝陽之出,天下煌煌!」

    隨著他的祝禱詞,那張超大號符吸收了朝陽初升的一縷紅光,整個符化作鮮紅。

    這一片鮮紅迅速蔓延,隨著他預先佈置的陣法和法術在天空中鋪展開來,更源源不斷地吸收朝陽的光熱,反過來加強法術的威力。

    僅僅眨一眨眼楮的功夫,整個莊園都已經籠罩在鮮紅之下。

    太陽升起的過程是極快的,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它就已經從地平線跳了出來,化作一團巨大的紅光。

    而就在太陽完全升起的瞬間,那一片鮮紅開始瘋狂地吸收太陽光熱,然後凝聚為無數的雨滴,嘩啦啦落下。

    可這些「雨滴」並不是水,而是火,是截取朝陽之精的太陽真火!

    在這一瞬間傾瀉而下的,是無窮無盡的太陽真火!

    這個法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無論是根本沒有準備的老君觀眾人,還是隱約猜到蕭布衣可能在外面準備幫助自己的吳解,都根本沒有料到他竟然弄出了這麼大的陣勢!

    嘩啦啦傾斜的真火暴雨瘋狂地衝擊著下方的一切,無論是房屋還是岩石,是水池還是樹木,乃至於黑氣、修士……所有的東西全都被這些瘋狂傾瀉的太陽真火給毫不留情地「洗」了一遍。

    但這可不是水,而是火!不是一般的火,而是即使對於修士來說也很危險的太陽真火!

    這片火雨落下,整個莊園頃刻間就化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東西都在燃燒,沒有任何例外。至於那些黑色的五陰神風,起初它們還能稍稍抵擋一下太陽真火,但在無窮無盡的真火暴雨面前,它們就像是扔進火爐的小冰塊一樣飛快地融化消失,僅僅幾次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這場真火暴雨足足持續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火海中有痛苦的慘叫,有絕望的怒吼,有不甘的哀鳴……也有疑惑的訝然。

    發出訝然之聲的,自然就是吳解。

    太陽真火的威力再怎麼大,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這段時間正好就在凝練太陽真火,如果不是因為對形勢不瞭解,他甚至打算趁這個機會收集一些真火呢!

    他站在火海中環顧四周,只見剛才還跟自己廝殺的凶魂厲鬼們猶如熱水中的薄冰一般飛快地融化,那些一身黑衣的邪派修士則被燒成了一團團火炬,雖然其中一兩個還在竭力掙扎,可他們的掙扎注定只能徒勞。

    這一幕實在太慘烈,以至於他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抬頭看向天空。

    蕭布衣站在半空中,臉色雖然因為真氣消耗過度而顯得有些蒼白,卻精神奕奕,微笑著向他點頭致意。

    他也笑了笑,縱身躍起,飛過去正想搭話,眼角的餘光之中卻看到了另外一群狼狽不堪的人們。

    以他敏銳的視力,幾乎第一眼就看到那群人裡面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麓山!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21
第三十二章血染長寧城

    漫長的一夜下來,長寧城外莊園中的鏖戰最終以老君觀眾弟子被吳解和蕭布衣內外夾攻全面潰敗而告終,兩位正派人士贏得了戰鬥的勝利。

    然而長寧城裡面的情況就相反了,老君觀十九個真傳入道弟子來了九個,其中五個都在城內,再加上長春真人、孫黃芽師徒,以及飛鯊幫幫主「吞蛟鯊」項天雲。一共八位先天高手,光是總體實力上已經佔了優勢,何況他們蓄謀已久,一旦發動就是排山倒海之勢,結果戰況完全一邊倒。

    首先是負責守護宮廷的天官寧風被長春真人偷襲制住,同時孫黃芽暗算了虎翼侯章渝,項天雲則帶著飛鯊幫的死忠殺進了南華劍派,將沈毅逼在南華劍派之中,無法馳援皇宮。

    這三路一起發動之後,長寧城內忠於大楚皇帝熊咄的核心高手力量便已經被基本牽制住,而此時早已潛入皇宮的四位老君觀入道弟子便悍然出手,想要將皇帝和太子同時制住,然後舉行退位禪讓大典。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只有讓皇帝親自禪讓,他們預先選定的那個傀儡親王才能順利登基,並且得到對於整個大楚國道義上的統治權。

    按說四位先天入道的修士暗算兩個連後天都算不上的凡人,怎麼看都應該手到擒來,但偏偏這一步執行之中卻出了差錯。

    當時老君觀十一弟子和十四弟子負責去捉拿太子,這兩個人本擬抓個凡人,而且太子身邊還沒有太厲害的護衛,心裡便有點輕敵。結果出手的時候,太子的護衛們自然一擊即斃,可太子卻抓住護衛們用生命給自己爭取的時間,發動了一枚小小的符。

    這枚符是忌前輩將自己封入玄冰之前,應皇帝的請求,為太子專門製作的護身符。皇帝熊咄不知道老祖宗何時醒來,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積勞成疾死去,所以特地求老祖宗製作了這麼一枚符。

    這道符有兩個效果,第一個效果是激發一道劍氣,消滅眼前的敵人;第二個效果是大挪移之術,將太子送到皇帝覺得最可靠的大臣家裡去。

    忌前輩的劍氣威力何等巨大!老君觀的兩個弟子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就被劍氣化為齏粉。緊接著那大挪移之術發動,一瞬間就把太子送到了宰相史正英的家裡。

    熊咄在選擇挪移目標的時候也煞費苦心,他覺得既然太子都遭遇了意外,那麼皇宮裡面只怕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了——就算有,皇帝和太子也不能都在同一處,免得被人一網打盡。

    所以他在群臣之中翻來覆去地選了好幾遍,最終選定了在史宰相家。

    說來也巧,史宰相的家裡今天正好劍拔弩張,所有的家丁家將們全副武裝,準備跟那貨來歷不明的傢伙爭奪準姑爺呢!

    今天傍晚,宰相家的大公子史磊帶著幾個健壯有力的家丁打算在禮部考場大門外遵循天下聞名的「榜下捉婿」傳統,提前把今科狀元郎捉回家裡跟自家妹子拜堂成親。結果動手的時候卻出了意外——不知道哪裡衝出來一夥人,居然也要搶林麓山!

    史大少素來是個有事不怕事沒事要惹事的性子,別人惹上門來,他不怒反喜,帶著家丁們毫不猶豫地動手反擊。本擬憑藉他史大少苦練近二十年的好功夫,怎麼也能把這群人都揍趴下,卻沒料到這夥人居然動了刀子!

    他們居然在禮部考場大門口動刀子?!他們居然敢在神聖的京試考場門口拔刀砍人?!

    史磊這一呆,頓時就吃了大虧。若不是杜預及時救援的話,他只怕會被當場砍死!

    奇怪的是,按說這種情況,巡城的士兵們早就該出面阻止,可今天那些巡城士兵卻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就像地球上美國大片裡面的警察,總是在需要他們的時候就不見蹤影。

    吃了虧的史家眾人和不明就裡的林麓山、杜預等人合力突圍,回到了史宰相家。

    一回到家中,史大少立刻將全家上下所有能打的人都集合了起來,把所有的武器鎧甲全都拿了出來,準備要大干一場。

    大楚國武風極盛,幾乎所有富貴之家都有收藏武器鎧甲的習慣,而宰相之家的收集,自然無論數量質量都是頂尖的。

    然而就算裝備精良,宰相府裡面能打的人終究還是太少了!

    那群莫名其妙喪心病狂的傢伙毫不猶豫地追殺到了宰相府,雙方交手了幾輪之後,一位見多識廣的家將就認出了對方的來歷——他們是陛下的弟弟,東山郡王門下的鐵衛!

    東山郡王熊 年紀比兄長熊咄小幾個月,但和文質彬彬的熊咄不同,他從小就武勇過人,是大楚國著名的猛將。

    熊咄即位之後,將這個弟弟封為東山郡王,封地在大楚國最北方的東山郡。那裡是大楚和大齊的邊境,是整個大楚國最常打仗的地方。兩個有世仇的國家隔三差五就會爆發一些小衝突,熊 鎮守那裡,再合適不過了!

    可誰都沒料到,熊 並不甘心只做一個郡王,他想當皇帝!

    他的野心自然沒逃過已經將觸鬚伸遍整個大楚國的老君觀,但老君觀的觀主又怎麼會把區區一個凡人放在眼裡?

    如果就這麼下去的話,大概熊 只能抱著自己的野心老死,可或許世界上真的有「緣分」存在,老君觀這一代的最後一位真傳弟子,恰恰也是一個野心家。

    他的名字叫朱權,僅僅四年之前,還是這個國家唯一的異姓王爺,是永鎮天南的寧王。

    朱權的計劃失敗之後就毀家加入了老君觀,因為用了整個王府中人的生機為自己洗毛伐髓,他的資質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根基也打得無比深厚。短短的四年時間,就已經從什麼都不懂的凡人修煉成為一名真氣百煉略有小成的修士。

    這個速度既讓同門羨慕嫉妒,也讓師長們十分高興,使得他在老君觀中擁有了很高的地位。

    然後,朱權看到了關於熊 的那些資料……

    兩個野心家一拍即合,後面的事情就很老套了。

    這種老套的故事實在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總而言之,當太子殿下昏頭昏腦地從大挪移之術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是來迎接自己的老宰相,而是正在跟東山郡王鐵衛們打得不可開交的相府家丁家將。

    一番寒暄和說明之後,眾人一致決定突圍。然而想突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就憑他們這些人,哪裡打的過東山郡王長期訓練出來的鐵衛們!

    幸運的是東山郡王那邊的高手們現在也不克分身,他們正在忙著跟支持皇帝陛下的勢力惡戰呢。

    一時間長寧城內到處都是廝殺,血流滿地,哀聲震天。

    而這個時候,那兩個計劃抓住皇帝熊咄的老君觀弟子怎麼樣了呢?

    他們卻也被攔住了。

    這兩人是老君觀十九弟子中的四弟子和五弟子,兩位修道超過百年,已經踏入百煉境界的大高手。

    他們也懶得等時機,直接出手想要抓住熊咄,卻被幾個死士攔了一把,然後熊咄便發動大挪移符逃跑。

    在百煉修士面前玩大挪移符,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因為他們能夠追蹤法術的流向,一路追殺過去。

    二人就這麼追著法術痕跡,來到了位於皇宮邊上的一座小樓。

    在這座小樓裡面,除了一些功夫不錯的侍衛之外,還有一個優雅華貴的紫衣少女。

    她是熊咄和熊 的妹妹,大楚國的長公主殿下。

    同時,她也是這一代的白玉樓主人,是整個皇室之中唯一的先天修士——不是先天武者,而是先天修士。

    看到兄長狼狽地用大挪移符逃到自己這裡來,又聽到白玉樓的守衛們接連不斷地慘叫聲,她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當即二話不說,發動了這座小樓裡面預先埋伏的最強絕招。

    紫色的光芒從她的身上亮起,從閨房的家具中亮起,從地板和天花中亮起,從整個小樓的每一塊木頭、每一件裝飾中亮起。

    老君觀的兩位弟子正要衝到長公主的閨房,一見這些耀眼的紫光,頓時就知道不妙,急忙向後退去。

    可他們終究還是慢了一點。

    當老君觀的五弟子順利逃出去之後,僅僅以毫釐之差,已經將整個小樓罩住的紫光攔下了稍遲一步的四弟子。

    然後,所有的紫光凝結起來,整個小樓連同著樓裡的所有人,化作了一棵大樹。

    連一片樹葉都沒有的乾枯的大樹。

    這是白玉樓最後的防禦手段,用生命維護尊嚴,決不讓大楚皇家子弟的屍骸落在敵人的手上!

    宮內發生的事情,宰相府裡面的眾人並不知情。

    但他們很清楚,再不設法突圍的話,大概就來不及了!

    城內隨處可見的喊殺聲已經開始漸漸平息,無論最終贏的是哪一方,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都快要結束了。

    而從東山郡王手下這些鐵衛們的言辭和神情看來,情況大概是他們所不期望的那種。

    在這個眼看就要絕望的時刻,丹兒和祝槐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雖然她們知道作為妖怪,絕對不應該摻和到這種謀朝篡位的大事裡面去,因為「天運」之力對於妖怪的克制實在太厲害了,沾上一點就有危險。

    但丹兒絕不肯讓心愛的男人死在這裡,而祝槐則不能看著好姐妹送命。

    兩位妖怪聯手,一下子就衝破了包圍圈,帶著眾人衝出了相府,沿著御道一路狂奔,最後還在趕來匯合的禁軍教頭秋夜將軍幫助下打下了一座城門,順利護送著太子地衝出了城。

    然而,那位忠於皇帝陛下的將軍為此獻出了生命。他帶著僅剩的部下們扼守城門,一直戰鬥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坊間常說,他應該是繼沈毅之後最可能突破先天武道的人才,但他永遠也走不到那一步了……

    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眾人在黑夜中狂奔,朝著一處位於郊外的莊園跑去。

    那座莊園是宰相的私產,裡面也有不少人——更重要的是,有不少馬。

    想要護送太子逃到忠於他的將領們那裡,馬是不可或缺的。

    可他們沒料到,這座莊園早就被改造成了魔窟,所有的馬都早就被五陰神風毒死了。

    他們更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吳解和蕭布衣,而且會親眼目睹老君觀的真傳弟子們被他們殺得潰不成軍,死傷慘重。

    本來似乎已成定局的政變,在此刻迎來了至關重要的轉機……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7:22
第三十三章鬥法爭鋒

    聽林麓山、太子熊洱和史磊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把京城裡面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吳解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就個人感情而言,他是想要去救援皇帝的。但從理智的角度來說,現在去救援已經毫無意義——政變是晚上發動的,現在都已經早上了,一整夜的時間,什麼都結束了。

    修仙者講究一個緣法,既然吳解沒有能夠及時趕到,那就是緣法不足,強求不得。

    但換個角度來思考的話,他既然遇到了太子熊洱,就是跟此事還有緣法,有出手的必要。只是怎麼出手,卻要好好考慮一下。

    「此事非同小可!」蕭布衣見他正在沉思,似乎有動心出手的意思,低聲勸道,「我們在這裡和老君觀的弟子們一場惡鬥,可以說是適逢其會,誰也不能說我們做得不對。就連他們的長輩,也只能怪自家弟子本事不過硬,怪不到我們頭上來。」

    「類似的,如果我們昨晚趕到長寧城的話,怎麼出手都沒問題——可現在就不行了!現在去,就不是普通的鬥法爭鋒,而是要阻止老君觀在世間的行動了。」

    「此話怎講?」吳解心裡一驚,他倒是沒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蕭布衣見他這個反應,不禁暗暗搖頭,暗道這大宗門的弟子果然底氣足,居然一點懼怕之意都沒有,便向他詳細解說了一番。

    按照天下修士的規矩,鬥法有三種︰第一是道左相遇,理念或者利益衝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叫爭氣;第二是雙方的謀劃衝突,一方要成功則另一方必然要失敗,牽涉到巨大的利益糾葛,這叫爭功;第三是各個大派定好時間地點,以鬥法來印證各自對於大道的理解,為了求道不惜生死,這叫爭道。

    這三種鬥法的激烈程度依次遞增,雙方可以使用的手段也依次遞增。在爭氣的時候,一般都有「不得傷及元靈,不得殃及無辜,不得以大欺小」的慣例;而到了爭功的時候,限制就改成了「不得消滅元靈,不得使用會造成大規模破壞的手段」;等到爭道的時候,一切的限制全都取消,為了追求大道,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的。

    吳解和蕭布衣路遇老君觀眾弟子施法害人,激於義憤出手相鬥,這就是爭氣。無論他們殺人還是被殺,都只是小字輩們之間的矛盾,老君觀也好、青羊觀也罷,長輩們都不宜出手,否則就是以大欺小——身為邪派的老君觀或許不在乎,但身為名門正派青羊觀肯定很在乎這個問題。

    這就意味著,只要吳解把這件事限制在「爭氣」的層次上,老君觀的長輩們就算在旁邊看著也不好出手,最多只能在弟子們遇到極大危險的時候稍稍拉他們一把。

    剛才清理戰場的時候他們就發現,老君觀弟子明明有七個人,但卻只找到了六具屍骸,那個本該死在法台上的屍體不見了。

    那人是老君觀眾弟子裡面唯一的通幽修士,無論智慧法力還是心性決斷都遠在其餘弟子之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蕭布衣施法引來的無窮太陽真火之下生還。既然他沒了,肯定是被暗中窺探的老君觀長輩救走了。

    求道修心有三關,入道知機、通幽見性、還丹明心。見性之人愛生而不畏死,足以代表門派行走天下而不失顏面,是一個門派的中堅力量。老君觀弟子雖多,但通幽見性的弟子卻只有這一個,自然捨不得無端損失掉。

    這就是將戰鬥限制在爭氣層次的好處了——如果他們現在是爭功或者爭道,老君觀的長輩們必定早已出手將吳解擊殺,絕不會對他身上的青羊觀素色法袍有什麼顧忌。但戰鬥的層次只是爭氣的話,他們便不能冒著激怒青羊觀的危險來以大欺小,吳解和蕭布衣也才有取勝的可能。

    「我們之前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所以鬥法只是爭氣而已;但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情況了,如果再阻攔老君觀弟子們的行為,那就是在刻意破壞老君觀長期謀劃的行動。鬥法就提升到了爭功的層次……我們就很可能要面對老君觀的前輩高手,對吧?」

    聽到這裡,吳解哪裡還不明白蕭布衣的意思,直接問到了關鍵。

    蕭布衣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算是認可他的說法。

    吳解看著不算很遠的長寧城,不由得越發苦惱。

    進長寧城不行,甚至連幫助太子逃跑都不行。除非他打算試試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頂得住老君觀長輩們出手,否則他就只能什麼都不做。

    他坐在那裡冥思苦想,大概想了有一刻鐘的樣子,突然想通了問題的關鍵,不禁啞然失笑。

    笑完之後,他寫了一封信,祭起無形劍將其發給師門,靜候回音。

    這件事牽涉到一個國家的皇位,也牽涉到和另外一個門派之間的關係,由他來決定的話簡直就太過兒戲了!

    且不說青羊觀和老君觀之間是否有什麼恩怨過節,也不說青羊觀在大楚國是否有什麼預先的佈置,光是這堂堂大楚,就不是他區區一個百煉修士有資格指點江山的。

    天下九州六國,大楚國佔了約摸八分之一的土地和六分之一的人口,其影響不容小覷。要決定這麼一個大國的未來,更要決定和老君觀之間是戰是和,應該也只能由青羊觀師門決定。比方說掌門枕石真人,或者副掌門韶光真人……這些人才有權力決定青羊觀在此事中的立場。

    吳解之前想了那麼多,其實都是在胡思亂想罷了!

    這就像是一個社會經驗不足的年輕人,總喜歡指點江山一番,但其實真正能夠指點江山的是那些已經有所成就的人,年輕人嘛,看看無妨,想想可以,說說也沒關係,真的要去指點江山,他們就力有未逮了。

    吳解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大致上明白是非曲直,但他沒有那個能力來決定這件事情最終該怎麼收場。

    看著劍光衝天而去,吳解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笑著說︰「接下來等師門的決定就好,我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蕭布衣盯著遠去的劍光看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嘆道︰「有門派就是好啊!要換成我們散修,這個時候只能灰溜溜滾蛋了……可你就不同了,縱然鬥不過眼前的敵人,也可以聯繫師門,請師門決定是否要爭上一爭……」

    說到這裡,他不免就想起了散修生涯中的種種不如意,想起了有時候被別人仗著修為高或者人多欺負時候忍氣吞聲低三下四的事情,神色不由得一片黯然。

    吳解雖然不能體會他的鬱悶,卻明白他的意思。

    穿越之前他就聽過一句名言,「出門在外,才知道家的溫暖」。對於修士吳解來說,青羊觀就是他的家,傳授他功法,賜予他法器,給予他修煉所需的種種資源,關鍵時候還能為他撐腰。

    仔細回憶起在門派中的點點滴滴,吳解便深刻地明白了蕭布衣話中的意思。

    他聽得出來蕭布衣很想找個門派加入,他也想要接引蕭布衣加入青羊觀,但這種事情卻不能貿然開口,要先找門中長輩們探探口風才行。

    他不是個喜歡輕易許諾的人,因為諾言說出來就要履行。不確定能不能做得到的事情,就不要隨便開口。

    二人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都沒有再開口。

    林麓山等人戰鬥和逃跑了一夜,當來到這裡的時候早已幾乎累癱了,只是在憑著一口求生之念硬撐著罷了。此刻有吳解和蕭布衣這兩位仙人坐鎮,縱然被燒成白地的莊園怎麼看都不適合休息,他們也一點都顧不上了。

    十幾個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時間鼾聲成片。

    又過了一會兒,一道劍光從天而降,青羊觀的回信終於來了。

    這封回信上共有兩個人的回答,上面一行是韶光真人的回答,而下面一行是將岸的筆跡。

    韶光真人的回答只有四個字︰守正勿失。

    這四個字,吳解是極為熟悉的。因為它就是青羊派的門規總綱。

    韶光真人以這四個字回答,言下之意便是告訴吳解︰如果你覺得這件事是對的,那麼就去做。我們做事只看是否正確,別的都不用太過在意。

    而相比韶光真人的簡單明了,將岸的回答就詳細多了。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想做什麼就放心地去做吧,老君觀有長輩,我們青羊觀難道就沒有嗎?他們有煉罡修士,我們也有;他們有凝元修士,我們也有;他們沒有還丹祖師,我們也有!

    將岸的回答,簡直就是在**裸地鼓勵吳解去打去鬧,擺出了一副「天塌下來有我們頂住,你放手去做」的架勢,看得吳解不禁眉飛色舞。

    吳解並未背著蕭布衣看信,所以這封信蕭布衣自然也看到了。原本就很羨慕宗門弟子的他當看到將岸那豪氣十足的回答時,忍不住又是一番羨慕。

    吳解覺得「名門大派就是好」這樣的話,簡直已經成了蕭布衣的口頭禪了……

    有門派的支持,他們的底氣頓時就壯了。商量對策的時候也就不再顧忌什麼,只需要考慮效果就可以。

    「依我看,最好的辦法是現在立刻殺回長寧城。」蕭布衣一開口就把眾人嚇了一跳,「逃跑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現在需要反擊!」

    「可是……那邊有很多高手啊……」太子不安地說。

    「要說高手,我們這邊也有。」蕭布衣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從氣運看來,你身上的天運尚未穩定,是得到還是失去,此刻正在關鍵時刻。如果你現在跑了,讓東山郡王順利登基,則天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日後就算你重新拉攏一支軍隊打敗他,繼承的也不是大楚國歷代相傳的天運,而是重整河山再起爐灶的運勢。但如果我們現在就反攻的話,他就無法順利繼承大楚國的天運。」

    「熊洱駑鈍,請仙人明示!」

    「老君觀之所以干涉人間國運,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借用天運之力。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想借助天運幹什麼,但我可以確定,絕對不能讓他們成功。」蕭布衣眉頭一揚,笑著說,「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路上慢慢說吧。」吳解拿出符冊法劍,一口氣將十張靈符都用掉,給眾人快速恢復了體力,「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趕快出發,時間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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