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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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3-5-30 21:14: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4 2591729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9
第五章 俗事

    吳解的歸來讓吳大夫夫婦喜出望外,高興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兒子出門求仙,他們自然不會反對;兒子立功於國拜將封侯,他們自然高興;兒子著書立說德被蒼生,他們自然欣慰。但和這些相比,兒子能夠回家,才是最讓他們開心的事情!

    已經升級為誥命夫人的母親樂呵呵地要下廚去做菜,大楚國註冊在案的老侯爺則翻出了自己沒發跡時候親手釀製的好酒,宣佈今晚要一醉方休。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芒,連皺紋似乎都展開了許多。

    不過吳解攔住了他們,從天書世界裡面拿出了裝有延壽靈藥的玉瓶。

    「爹爹、娘親,那些小事明天再說,請先把這藥服了。」他介紹說,「這是孩兒師門長輩賜下的靈丹,可以健身延壽。」

    吳大夫和吳夫人相對一愣,然後不約而同的要兒子先吃。

    「孩兒已經修煉成仙,從此超脫生死逍遙自在,這種靈丹對我是無效的。」吳解睜著眼楮說瞎話,一點都不臉紅,「而且這種靈丹是專門針對老人的,年青壯實的人吃了是沒用的。」

    「哪有這種道理……」吳大夫頓時覺得自己的醫學知識受到了嚴重挑戰,不滿地嘟嚷著,「給你哥吃了,至少也能強身健體吧。」

    這時候反倒是吳夫人反應快,倒出一粒青翠欲滴的靈丹,直接塞進了老頭子嘴裡。

    「就你話多!這是仙丹,不是你用蜜糖搓出來的藥丸子!」

    靈丹入口即化,頓時滿嘴清香。吳大夫下意識地嚥了下去,只覺得一股溫暖舒爽從腹中散開,呼吸之間就流轉全身,頓時精神一振,不知不覺間腰板就挺直了,看東西也清楚了很多,不像往常那樣模模糊糊猶如遮了一層紗似的。

    他驚喜地看向妻子,卻見妻子的白髮漸漸轉黑,臉色也紅潤了很多,明明已經是年近五十的老婦,看起來卻像是恢復到了三十多歲,依稀是當年夫妻倆攜手共度艱難歲月時候的模樣。

    回憶那個時候,整個昭陽郡都陷入了災荒之中,光是要維持生計就已經耗盡了夫妻倆的力氣,連著好幾年,妻子別說衣服,連一條頭巾、一根腰帶都沒有能夠換新的,首飾什麼的更是想都別想……

    好在總算是苦盡甘來,如今他們已經名利雙收,更有了朝廷冊封的爵位和誥命,還有一個出色的仙人兒子——人生至此,可以說再無遺憾了!

    吳解看著二老服下靈丹,便叮囑他們今晚好好休息,然後在喬恩的引領下去了自己的屋子。

    濟世堂的實際名稱應該叫「濟世侯府」,他這個正牌的濟世侯自然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只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求仙的,沒有把他的房間佈置得富麗堂皇,只是儘可能地樸素中透出典雅精緻,套用一句穿越前的廣告詞,這叫「簡約而不簡單」。

    他回房住下,正想要睡覺,杜若突然問︰「老四,你說我現在回家一趟怎麼樣?」

    吳解一愣,想了想,點點頭。隨即又有些苦惱——師門總共就賜下兩顆靈丹,已經被他給父母吃了,杜若此番沒了靈丹,難道要空手回家不成?

    想到這裡,他就轉頭看向茉莉。

    「別看我啊!我又不擅長煉丹!」茉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夠毒死幾千幾萬人的毒藥我倒是會配好幾種,可能夠給凡人健身延壽的藥,我根本想都沒想過!」

    「那現在臨時想一個出來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人常說『趕著鴨子上架』,師傅你趕著兔子煉丹,這算什麼事啊!」

    「能者多勞嘛。」

    「人者多勞——可我是兔子啊!」

    「你不是一般的兔子,你是茉莉啊!」吳解衝著她翹起大拇指,「我相信你!」

    茉莉眨眨眼,頓時來了精神。

    她先是向吳解要了那個裝靈丹的玉瓶聞了聞,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走到浸泡著光球的神聖泉水旁邊,伸手鞠了一把乳白色的泉水,嘗了嘗,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用這個當主藥吧,再加點緩和藥性的東西……雖然比起那種靈丹來,在持續性方面要差一點,但至少也能夠祛病強身、延年益壽……吧。」

    「最後那個字聽起來有點可疑啊!」

    「放心,總之肯定不會有壞處的。」茉莉信心十足地說,「這種力量對凡人有益無害,只要不使用過量就行。」

    「那怎麼才算不過量?」吳解追問。

    茉莉看看吳解,笑了。

    「這就要麻煩師傅你嘍。」

    大概一刻鐘後,杜若帶著裝著茉莉特製靈藥的竹瓶悄悄遠去,吳解則躺在床上無奈地苦笑。

    「茉莉這傢伙……呃……絕對是在乘機整我!」

    一口氣喝掉了至少十幾升神聖泉水,就算是他也漲得難受。

    更糟糕的是,這東西壓根不會進入體液循環系統,吃得進去排不出來,在消化掉之前,他只能這麼漲著。

    天色快亮的時候,杜若眼眶紅紅地回來,也沒跟吳解說話,一頭鑽進天書世界的閨房,休息去了。

    不久之後,已經陞官成為昭陽郡守備將軍之一,主持安豐縣一帶防寇安民的杜大伯興高采烈地登門,一見到吳大夫就拍著肩膀哈哈大笑,神情極為歡喜。

    「老吳啊,阿若這次可真是託了你們家的福嘍!」

    吳大夫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哦……你不知道,這也難怪。」杜大伯神采飛揚,儼然年輕了好幾歲,「我們家阿若呢,當年中了妖道三山的惡計,差點被他給奪了舍,無奈之下只能跟這妖道同歸於盡。一縷魂魄無處可依,躲在了你們家藥房裡面。這幾年你們家不斷地治病救人,尤其是阿解的防疫法和細菌論,救人無數,功德無量。她分潤了一些,總算是將魂魄的損耗修補好了,可以安心地去投胎轉世,不用當孤魂野鬼了!」

    吳大夫呆了好一會兒,然後讓僕人將吳解叫來,詢問究竟。

    吳解已經跟杜若對過台詞,心裡有底,一場戲演得頗為自然。

    他先是滿臉驚訝,然後好奇地跑到藥房,仔細看了看,點點頭,說︰「沒錯,這裡的陰氣還沒有散盡,應該一直有鬼魂住著。」

    「阿若這孩子也真是!早點跟我們說說嘛,我們也能想辦法照顧照顧她啊!」吳大夫皺皺眉,搖頭說,「幫她建個廟也好啊!」

    「那可不行,她是魂魄不全的鬼,一旦離開藥房,立刻就會有陰風勾她去冥河。可魂魄不全的情況下,轉世也只能轉成畜生,那就慘了!」

    杜大伯笑呵呵地說︰「這丫頭也真夠膽大的,昨天晚上阿解求仙回來,帶了靈藥給父母。她轉念一想就潛入冥府,偷了聖泉的泉水給我,說是也要幫我延年益壽。」

    說著他拿出幾個簡陋得難看的竹瓶,笑道︰「這丫頭啊!手藝還是這麼差,瓶子做得跟狗啃的沒啥區別!」

    「有你這麼說自己女兒的嘛!」杜若氣得在天書世界跺腳大叫,「昨晚是誰傷心得嚎啕大哭來著?一轉眼你就活蹦亂跳了,你這變臉也太快了吧!」

    竹瓶一共有三個,一個是給杜大伯的,已經被他喝了,另外兩個則是留給林大叔夫婦的。

    不過呢,林秀才已經高中進士,現在京城為官,夫婦箆都住在長寧城裡,家中只有林麓山一個人安心讀書以求功名。這兩個竹瓶,還得派人送到長寧城去才行。

    眾人寒暄了一陣,吳解便出門往吳家集去了。

    他大哥吳成現在還住在吳家集,除了經營藥店之外,順便還開了一個醫館,專門教小孩子一些基本的藥理。

    吳解是肯定要當神仙的,濟世侯的爵位,只能從哥哥那裡過繼養子來繼承。吳成對爵位沒什麼興趣,從來沒以未來的老侯爺自居過,但他很眼紅弟弟在醫學上的成就,立志要教出一大批醫生來,日後開創杏林吳家一脈,老了之後也好向弟弟吹噓一番。

    吳解登門的時候,他正好在檢查學生們功課完成情況,見到弟弟頓時喜出望外,直接給學生們放了一天假。

    看著那群小孩子興高采烈地跑出去,吳解忍不住笑著調侃︰「哥,看來你這先生當得太有威嚴了一點,他們都很怕你啊。」

    「我管得嚴嘛。咱們醫生這一行,稍稍粗心一點就可能是一條人命,不嚴一點怎麼行?」吳成不以為意,笑著說,「兄弟你怎麼回來了?而且……我看你的臉色,這幾年怎麼一點都沒長大啊?難不成就這麼長不大了?要變成老頑童嗎?」

    「我這是修仙有成長生不老!怎麼能說長不大呢!」吳解頓時急了,「還有,我這麼嚴肅莊重的人,怎麼會變成老頑童呢?」

    「總是長不大,不是老頑童是什麼?你再怎麼嚴肅莊重,再怎麼成仙,也只能是老頑童神仙。」吳成半點都沒把神仙放在眼裡,嘴下毫不留情。

    吳解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兄弟倆鬥雞眼一般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哈哈大笑。

    「看你這麼精神我就放心了!爹娘年紀漸漸大了,我在仙門那邊不知歲月,只能拜託你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盡孝了!」

    「放心吧!倒是你自己,出門在外要多照顧自己啊!就算成了仙,神仙難道就沒有各種麻煩各種煩惱嗎?不開心的時候就回來歇歇,哪怕爹娘不在了,哥哥我也可以陪你喝喝酒聊聊天什麼的。」

    「嗯。我走了。」

    「這麼著急?不吃了飯再走嗎?」

    「我打算去看望看望杜老大和林老五,或許會在他們那裡吃飯吧——唉,我們仙人在人間停留太久,總歸是不好的。容易惹來是非啊!」

    「……看來這神仙還不如凡人過得自在呢!」

    「凡人有凡人的好,神仙有神仙的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吳解微笑著出門,在哥哥「保重」的話音中縱身一躍,駕著劍光離去。只留下吳成站在門口望著空中半晌,然後笑著嘆道︰「阿解這傢伙,做了神仙還是這個樣子……不過這樣也好,做個好神仙,哥哥我可是要以你為榮的!」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20
第六章 蕭布衣

    杜大伯的兒子杜預是眾兄弟的老大,杜若的哥哥。他目前已經被提拔成了昭陽郡安豐縣的縣尉,因為安豐縣已經提到上縣,所以這個縣尉也隨之水漲船高,從八品官升到了七品官。

    官雖然不大,可卻是實實在在的「官」,和捕頭的「吏」是完全不同的,無論薪水還是待遇都有天壤之別。

    按照大楚國的法度,縣尉主要的職責有三個,第一是抓捕盜匪維護治安,第二是巡查不法安定地方,第三是選訓士卒以防戰爭。在這三個職責中,最重要也最無可取代的自然是最後一項,但杜預常年當捕頭,養成了職業病,整天都待在衙門捕快房裡面,反而在軍營裡面很少看到他。

    不過今天他沒在捕快房,因為他帶著十幾個人出門了,去追捕一夥從鄰縣逃過來的強盜。

    「杜縣尉一大早就出門了,應該是朝著東邊去了吧。」一個認識吳解的差役恭恭敬敬地說,「侯爺要是快馬去追的話,應該能在半路上遇到他回來。」

    「哦?你們對他這麼有信心?」吳解有些高興。

    「我們對他沒什麼信心,是對蕭先生有信心。」另一個大嘴巴的差役笑呵呵地說,「杜老大的脾氣我們還不知道嘛,就是埋著頭往前衝沖沖。不過蕭先生那真是厲害,一丁點蛛絲馬跡都能看出名堂來,自從他來我們縣之後,這附近的強盜小偷什麼的都被抓光了!」

    吳解眉毛微微一揚,有幾分好奇地問︰「這位蕭先生是什麼人物?可以介紹一下嗎?」

    「蕭先生是個外地來的窮書生,在城外的道觀借宿。平時賣賣字畫,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他自稱學過一點算命的本事,可惜十算九不准,無法靠這個謀生……反正他總說自己沒本事,就是每次有什麼疑難的案子,他總是能夠找到線索。」

    吳解聞言頓時來了興趣——這位蕭先生看起來很有點隱士高人的感覺啊!

    「那麼他究竟姓甚名誰呢?」

    眾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

    「咦?說起來我們好像都沒問過他的名字……」

    「是啊!怎麼就忘了問呢?」

    這時一個老差役笑了,不緊不慢地走到吳解面前答道︰「稟侯爺,這蕭先生雙名布衣,是東海郡南柯縣人士,現年二十四歲。」

    「咦?老王頭你怎麼知道的?你什麼時候問的?」

    老王頭嘿嘿地笑了兩聲,從旁邊的櫃子裡面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我早就勸你們平時少喝點酒,多看看書。只要是外地人來咱們縣暫住,都是要登記在冊的啊!」

    吳解哈哈大笑,接過卷宗,在老王頭的指點下找到了那條短短的記錄。

    某年月日,東海郡南柯縣蕭布衣來本縣暫住,有當地裡正所具文書為憑。

    在記錄後面,則是蕭布衣本人親筆所寫的一行字︰南柯蕭某,外出遊學,因見安豐物華天寶、有蒸蒸日上之勢,故暫居於此,以待機緣。

    算算時間,這蕭布衣已經在安豐縣城住了快兩年了。

    吳解仔細看著那行字,只覺得這些字中大有文章,一筆一劃間隱約流露出一種特別的氣勢,看上去頗有幾分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看過。

    「咦?這人也是個修士?」茉莉倒是看出了名堂,「意在字中,氣凝於筆,這人如果不是道行高深,就是專門修煉了符法,所以才在寫字的時候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吳解一愣,頓時明白自己究竟在哪裡看過這些字了——他那本印有道門常用二十四道符的符冊裡面,一筆一劃就跟這人所寫頗為相似。

    不過仔細回憶對比一下,其實也只是頗為相似罷了。符冊上的二十四道符無論筆畫的力道還是轉折的如意,都比這人寫的字要強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你那本符冊是還丹祖師親手做出來給弟子們保命的寶貝,他這只是隨手寫出來的字,怎麼能比呢?」茉莉笑道,「何況他一看就知道是個散修,本事有限,沒什麼好在意的。」

    「散修?你怎麼確定?」

    「很簡單啊,符法需要特殊的『神文』天賦,一般門派裡面除非有那種天賦的人,否則根本不會去專門學習符法,反正別人畫好了符給他們用就是。只有散修才會不管有沒有天賦都練習符法,因為符咒使用便利,在關鍵時刻可能救命。」

    「但是,這也不能說他就是散修啊。」

    「唉……師傅啊,你們這一批弟子裡面,有沒有誰學符法?」

    「……好像沒聽說過。」

    「對啊,畫符需要消耗很多心神,沒有足夠的修為,門派根本不會讓弟子去練習,一旦開始練習,除非達到相當高的水平,能夠足以自保,否則也不會讓這種特殊弟子出門——你看他本事有限,卻在外面一住就是幾年,除了是散修,還能是什麼?」

    吳解這才恍然,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擔心起來。

    和他們這些有門派的弟子相比,散修的道德水平普遍都不算高,背信棄義殺人越貨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如果這蕭默然真是散修的話,那可就是問題人物了……

    「老四你想太多了。他要是真的想害我哥,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現在?」杜若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我覺得他可能只是單純地覺得咱們安豐縣地方不錯,有靈氣,所以住上一段時間。」

    「咱們這裡哪來的靈氣啊?」

    「一個縣城出了兩個神仙,你不覺得很有靈氣嗎?」

    「……那也應該是我們吳家集有靈氣才對……」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反正都差不多。」

    被杜若這麼一打擾,吳解也覺得自己似乎是杞人憂天了,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終究還是本著小心無大錯的原則跑了一趟。

    只是他沒有注意,當他離去之後,那些之前還在討論蕭布衣差役們臉色猛的僵硬了起來,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

    片刻之後,他們重新清醒過來,若無其事地談起其它事情來。

    老王頭看著那本不知道什麼時候翻開的書冊,納悶地摸摸頭,嘟嚷著︰「咦?誰把這個拿出來了?」就捧起它,重新放回了櫃子裡面。

    而書冊上關於蕭布衣的那段記錄,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一群正在騎著馬返回縣城的捕快之中,唯一一個身穿長衫的青年露出了稍稍有點緊張但卻充滿期待的神情。

    「貴人相助……貴人相助……只是不知道這位貴人,究竟願不願意幫我?」

    他們走了不到一刻鐘,天邊隱約有白光一閃,然後很快就看到一個提著藥箱的少年從路上緩緩走來,雖然明明步伐並不快,但每一步之間的距離卻非常大,轉眼就走到了面前。

    領頭的捕快一驚,連忙勒住馬,正想詢問對方的來意,縣尉杜預卻飛快地下馬跑過去,大笑著說︰「老四!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看樣子本事長進了啊!該不會真的成神仙了吧?」

    吳解笑著點點頭,杜預頓時瞪大了眼楮,張口結舌。

    「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真的成神仙了?!」

    「按照一般的說法,差不多可以算是。」吳解語焉不詳,但並未否認。

    杜預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過了片刻哈哈大笑,嚷嚷著︰「走走走!等回了縣城,我做東請大家去酒樓,不醉不歸!」

    眾人一起歡呼,吳解卻微微一笑,說︰「杜老大你這就不對了,要請客,自然應該是我請大家啊。」

    「咱們兄弟誰請不都一樣嘛……」

    「不一樣。」吳解說著從藥箱裡面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酒樓模型,念動法訣,往路邊一放,「變!」

    紅光四射,頃刻間那模型已經化為一間兩層的酒樓,雖然裡面看不到半個人半桌菜,但斗大的旗旛迎風招展、五彩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當真是美不勝收。

    這東西是吳解當初在四陳鎮的時候,一位前來拜訪的散修所贈。那位散修和大章魚萬惡獸、千軍道人姜雨有刻骨深仇,想盡辦法煉製了幾件厲害法器打算跟他們同歸於盡。結果得知他們因為想要殘害四陳鎮的百姓,被青羊觀弟子一把火燒成了兩團焦炭,便特地前來道謝,順便送上了這件謝禮。

    這樓台勉勉強強也算是准法器的層次,不過既不能攻擊也不能防禦,甚至不能用來儲物,只是玩物而已。那散修自覺沒什麼東西能夠在名門大派的弟子面前拿得出手,所以專程去找了這麼一件法器,倒也頗花心思。

    吳解引著眾人進了酒樓,暗暗催動御鬼環,四個靈鬼悄無聲息地飛出去,化作四個店小二,過來招呼。

    眾人各自坐下,然後便是各色酒菜流水一般送上,不到半刻鐘的功夫,好酒好菜便擺滿了幾桌。

    「啊呀!老四你真的成仙了啊!」杜預大呼小叫著拿起一壺酒,給自己斟了一杯,只見薄薄的青瓷酒杯中一片翠綠,清香四溢。他急不可耐地喝下去,雖然酒味略薄,卻別有一股涼爽之意在胸腹中舒展,頓時暑熱全消,暢快無比。

    「仙家的酒菜,果然不同凡響!這究竟怎麼做到的啊?」

    吳解微笑不答,只是不斷勸眾人多多吃喝。

    這些酒菜其實是用二十四道符之一的「仙宴符」所化,仙宴符乃是直接從仙門食堂取飯菜的障眼法,用處就是給出門在外的弟子們提供後勤保障。那幾位法寶元靈神通廣大,別說區區十幾個人,就是要準備上千人的飯菜也易如反掌。

    眾人哪裡知道真相,只是埋著頭胡吃海塞。他們一大早就出門圍堵流竄的惡徒,結果趕到邊境,卻發現強盜已經在鄰縣被民兵給抓住了,在大太陽下白跑了一趟,真是又渴又餓、累得夠嗆。此刻有這麼多好酒好菜,哪裡還顧得上別的!

    吳解見眾人吃得開心,臉上也堆滿笑容,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那位蕭布衣蕭先生。

    只見這蕭先生吃了點菜,喝了點酒,微微一嘆,露出了幾分自嘲之意。

    不等酒宴結束,他便長身而起,向吳解作揖嘆道︰「仙門手段果然神鬼莫測,蕭某佩服之至!」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24
第七章布衣神相

    蕭布衣是一個散修,從記事開始就跟著祖父一起到處漂泊,靠幫人算命為生。

    他的祖父並非修士,只是個普通的算命先生,靠著尋常的江湖門道混日子。他從小跟著祖父學習,學的也是觀顏察色旁敲側擊尋根問底見微知著這些江湖手段。

    如果就這麼下去的話,人間會少一些修士,而多一個相士。然而在他十五歲那年,事情發生了變化。

    那一年,年邁的祖父生病去世,少年相士傾家蕩產為祖父辦理了喪事,然後就穿著一襲舊長衫,提著「布衣神相」的白幡,繼續著相士的生活。

    然而他的經驗遠不及祖父,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紀太輕,很難得到人們的認可。相士生涯磕磕碰碰舉步維艱,剛開頭就落魄到幾乎活不下去的地步。

    而就在他考慮是不是要改行去打短工的時候,在一間破舊的道觀寄宿時,遇到了改變人生軌跡的機緣。

    那天風大雨大,道觀的屋頂早已破舊,幾乎遮不住雨,他只好躲啊躲啊,最後躲在了神像後面,因為這裡是整個道觀屋頂唯一還沒破的地方。

    風雨越來越大,他心驚膽顫地聽著神像開始吱嘎作響,最後轟然倒下,摔成許多碎泥塊。

    在那堆碎泥塊裡面,他發現了幾塊殘破的龜殼,還有一枚鐵八卦。

    「我就這麼得到了布衣神相的傳承,從此將自己的名字改為蕭布衣。」蕭布衣眼中露出緬懷之色,「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散修生涯是艱難的,從修道而入道,我花了十五年的時間。而入道之後,更遇到了一個極大的阻礙——布衣神相一脈的道法,有嚴重的副作用。」

    吳解微微一愣,不料名滿天下的「布衣神相」一脈,竟然還有什麼問題。

    這幾年他在四陳鎮接觸了不少散修,也知道了很多修道者們的軼事。「布衣神相」的傳說,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個善於占卜的散修流派,因為歷代的傳人都自稱「布衣神相」而得名。

    第一代的布衣神相姓李,他的法力並不高強,但卻有著令人驚駭的神算,許許多多的高人都曾經請他佔算過事情,並且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布衣神相的名號,就是由他打響的。

    這位李布衣最著名的事蹟,就是為當時還是年輕散修的棄劍徒占卜,指點機緣。棄劍徒聽從了他的指點去尋找機緣,十年後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天下無雙的蓋世劍客,一劍在手無人能擋,斬殺了許許多多的強敵,甚至一人一劍將天下邪派名門幽魂宗殺得流離星散,從此滅了門。

    可就是這件事要了李布衣的命。幽魂宗的餘孽們不敢找棄劍徒報仇,就找上了李布衣,將他本人連同親人弟子殺得乾乾淨淨,以瀉滅門之憤。

    李布衣一家被害激怒了棄劍徒,這位無雙神劍開始滿世界地追殺幽魂宗餘孽,二十年間,至少有五六個邪派名門因為想要庇護幽魂宗餘孽而被他殺上門去,連人帶著山門一起砍成了渣渣。

    可即便如此,李布衣也活不過來,布衣神相的傳承也已經斷了。

    然而李布衣不愧是李布衣,他早就算到自己會有危險,所以在各地留下了很多隱秘的傳承。此後的幾百年間,不斷有自稱「布衣神相」傳人的修士出現,最高峰的時候甚至同時有幾十個布衣神相。

    或者說,天下但凡擅長占卜的散修,都喜歡跟布衣神相扯上關係,甚至於這股風潮已經從修士的世界吹到了凡人的世界,連很多凡人相士都會打著布衣神相的招牌。

    一位跟吳解私交不錯的散修就曾經笑著說:「如果把天下的相士都集中起來,裡面至少能找到一百個布衣神相。李前輩生前要是知道自己的名號會這麼響亮,傳承會散佈到這個地步,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那這些人真的是李前輩的傳承嗎?」

    「是真的才怪!當年的布衣神相那是活著的傳奇,佔算事情百發百中。現在這些——我自己算一算,恐怕都比他們算得準一些。」

    「咦?你也會佔算嗎?」

    「不會,可我會胡扯。」

    吳解微微一笑,將思緒拉回眼前,問道:「蕭道友,我不想打聽你們傳承的**,但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我們安豐縣住了兩年?不知道這小地方有什麼值得你在意的?當然,如果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並無追查之意。」

    蕭布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想要找貴人相助,幫我接受布衣神相的完整傳承!」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來向吳解長揖到底:「吳道友德高望重,福緣深厚,正是我要找的貴人。蕭某冒昧,想請吳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吳解皺了皺眉,並未貿然答應。

    這蕭布衣的來歷還不確定,是善是惡也不能肯定,他怎麼能輕易答應?

    何況就算蕭布衣說的是真話,他真的是布衣神相的傳人,吳解也不敢輕易牽涉到這件事情之中。布衣神相一脈的傳承可不是小事,中間肯定免不了有許許多多的麻煩。他這一趟是回家鄉探親的,探親結束之後就要返回師門潛修。根本沒必要牽涉到不相關的事情裡面啊!

    蕭布衣見他半天沒開口,只得長嘆一聲直起身來,怏怏不樂地坐下。

    「蕭道友,我還是實話實說了吧。」吳解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端容說道,「你們布衣神相的傳承,我不感興趣,我也不想牽涉到這種事情裡面。我有自己的門派,自己的道法。我不需要再去尋找別的機緣——至少目前不需要。」

    蕭布衣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難處,有很多麻煩。但你我素昧平生,充其量只能算點頭之交,我不可能為了幫助你而去冒風險——『布衣神相』這四個字的份量,天下哪個修道者不知道?」

    他說得很誠懇,態度也很坦然,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雖然說「伸手不打笑面人」,可如果只是懇切請求就能讓別人冒險幫忙的話,那世界上的事情未免就太簡單了。

    修道是逆天之路,路上處處凶險步步荊棘。吳解縱然出身青羊觀這種名門大派,又有天書世界這等至寶隨身,也不敢說自己肯定總是能夠逢凶化吉。如果不是特別必要的情況,他實在不想莫名其妙去冒風險。

    他可以為了救人冒險,可以為了除惡冒險,也可以為了追求至關重要的機緣冒險,但要他為了一個僅僅只能算點頭之交人去冒風險,他不願意!

    蕭布衣顯然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苦笑一聲,拿出了一塊竹牌。

    「我本想留著它在危急關頭保命的……」他摩挲著竹牌,十分不捨,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將他遞給吳解,「這是貴派祖師當年請李祖師佔算之後留下的信物,以此為酬,可否請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吳解呆了一下,伸手接過竹牌。

    剛拿到竹牌,他就知道這東西的確是真貨——竹牌裡面流動著的法力,赫然就是本門獨有的太上九轉丹經!

    作為直指金丹大道的無上妙法,太上九轉丹經只在青羊觀有傳承,除此之外天下再無第二個門派有這門道法。這竹牌裡面所蘊含的法力萬萬做不得假,的的確確是本門獨家。

    他嘆了口氣,拿出無形劍,將竹牌包裹在劍氣之中,然後便念動法決,讓飛劍帶著竹牌飛向門派,請長輩們驗證真偽。

    飛劍傳書之法速度極快,不到一個時辰,門中的回信就來了。

    回信是由韶光真人親自所發,內容很簡單,只是幾句話語。

    「此乃本門太上祖師金泉真人手筆,昔年祖師渡劫之前曾叮囑後輩,若有機會當設法替他還了這份因果。金泉祖師能夠渡劫飛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此事或有風險,但也是難得的機緣,吳解你可自行斟酌。」

    吳解看完回信,沉思起來。

    韶光真人的意思很清楚:第一,這東西是真貨;第二,本門的確欠布衣神相的人情,有機會要還了;第三,幫這個忙雖然冒險,但如果蕭布衣真的能夠得到完整的布衣神相傳承,成為真正的布衣神相,一定能給吳解帶來很大的好處。

    那句「金泉祖師能夠渡劫飛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的話,讓吳解也忍不住為之心動。

    「師傅啊!你還猶豫什麼?機緣都到面前來了,錯過的話就太可惜了!」茉莉見他還在猶豫,急忙勸道,「甭管幫不幫忙,答應下來又沒什麼損失!反正到時候該怎麼做,還不是你自己決定嗎!」

    「老四啊……我覺得你好像不需要什麼機緣啊……」杜若則勸道,「你看,你有天書世界,有火部正法,還有那位和你出身同一個世界的前輩神君留下的天問三篇……這麼多年來,你連天問三篇都還沒能參悟出一點頭緒,要更多的機緣又有什麼用呢?」

    「就是因為天問三篇沒參悟出頭緒,才要找別的機緣嘛!」

    「那不是太貪心了嗎?」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要道成不朽,就要善於抓住一切機會去撈!」

    「撐死也好,餓死也罷,不都是個死字嗎?」

    「嗨!你別咬文嚼字啊!」

    茉莉和杜若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吳解則反覆看著韶光真人的話,沉吟再三。

    到最後,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無論是出於門派的立場還是出於自己本身的需求,既然機緣送上門來,就沒有推卻的道理!

    「此事我答應了!」他抬起頭來看向滿臉喜色的蕭布衣,嚴肅地說,「現在,請將詳細的事情告訴我吧。」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25
第八章 林麓山

    「昔年李祖師算出自己日後將有大難,幾乎肯定不能渡過。所以他就提前做了準備,一方面將道法入門的部分散佈各地以待有緣人,另一方面建造了一座隱於世外的傳承之地。只要獲得道法的後世弟子們修煉到一定程度,就需要前往傳承之地獲得真正意義上的道法傳承。」既然事情已經說定,蕭布衣就再也沒有保密的意思,將至關重要的情報說了出來。

    吳解聞言略略點頭,但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從李布衣前輩到現在,已經過了四百多年。這四百多年來,打著『布衣神相』名號的修士層出不窮,其中頗有一些神通不凡之輩。蕭道友如何確定那傳承還沒有被別人得去呢?」

    「這個簡單。」蕭布衣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卻有幾分自嘲,「道友可知我為什麼這麼熱的天氣都要戴著文士帽?就算修道中人不懼寒暑,涼快一點總沒什麼不好吧。」

    吳解當然不知道,事實上他也覺得有點疑惑。

    現在正是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候,人們的衣服都儘可能地輕薄,身上那些不必要的裝飾也儘可能地少。但蕭布衣卻偏偏要戴著一頂既不輕也不薄的文士帽,著實有點古怪。

    蕭布衣苦笑一聲,摘下帽子,卻見他頭上一片斑駁,至少有三成以上都是白發。

    「本門道法分為『以佔算入道』和『體道心自修』兩個部分,李祖師放出的那些道法只有入門的第一部分,雖然可以對照著修煉,也能在佔算之道上有所成果,但因為不得正法,每一次佔算都會消耗本身的壽元,外在的表現,就是這一頭白髮。」

    蕭布衣嘆道︰「佔算一次,白髮就多一些,等到最後頭髮全白了,壽元也就耗盡了……只有得到全部的真傳,才能返本歸元,將損耗的壽元補回來。屆時白髮就會重新變黑。」

    「道友可能沒有注意過,但我卻曾經細心收集過歷代布衣神相的故事,他們當中頗有幾個滿頭白髮的,卻沒有一個曾經白發轉黑。這意味著他們即使和我一樣得到了入門道法,卻沒有哪個成功地獲得了後續的傳承。」

    吳解忍不住呆了一下,隨即對那位數百年前的李布衣前輩生出了幾分不齒。

    他幾乎可以確定,李布衣是刻意把一派道法拆成兩部分的,而且其中那個會折損壽元的設計肯定是額外加進去的——天下會折損壽元的法術多得是,但誰聽說過能夠通過修煉,把被折損的壽元重新修煉回來的?

    給凡人延年益壽容易,給修士延年益壽卻很難。尤其是這種施展禁法折損壽元的,除去極少數無上妙法或者稀世靈藥,否則根本不可能補回來。

    李布衣通過這種方法,一方面給後世的弟子者們留下了一個極其明顯的標誌,另一方面則給了後世弟子們極其沉重的壓力,逼著他們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前往傳承之地獲得自己全部的道法……這辦法很有效,但也很惡毒。

    傳道之前對弟子多加考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憑著機緣傳道,卻在道法裡面埋伏陷阱,實在是陰險得很!歷代布衣神相們就這樣一個個墜入他的陷阱之中,不得真傳,將壽元折損殆盡而死……

    吳解不禁冷哼一聲,很不客氣地說︰「我現在大概明白,為什麼李布衣前輩結交了那麼多的各派高人,結果卻依然會大難臨頭身死族滅了。」

    蕭布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聲,雖然不便對祖師有所批評,心中卻頗為贊同。

    連對待後世傳承弟子都用這種手段的人,生前只怕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他結交的人雖然多,得罪的人恐怕更多。甚至很可能連那些結交的前輩們也對他頗為厭惡……否則諸如青羊觀金泉祖師這種渡劫飛昇的高人們,難道真的沒辦法保護他嗎?

    一件信物就可以讓吳解改變主意幫蕭布衣冒險求取傳承,若是李布衣本人登門求助,青羊觀難道真的不能庇護他?

    吳解臉上冷笑,心中卻想起了一句詩文︰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蕭布衣解釋完一切之後,吳解便詢問準備何時出發。

    按照他的想法,機緣在前,自然是越快到手越好,這樣大家都早點了卻心事。

    但蕭布衣卻微微一笑,勸他不要著急,不如先去林麓山那裡看看。

    「老五他怎麼了?」吳解聞言頓時一驚,有些擔心地問。

    「……總之不是壞事,你去一看便知。」蕭布衣神秘兮兮地說,「我這邊需要一些時間來準備,等準備好了再聯繫你吧。」

    說完他拱了拱手,便悠然走出了酒樓,慢慢遠去。

    吳解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撤去了障眼法。於是酒樓中又恢復了喧嘩,杜預和眾捕快們喝酒說笑的景象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仙家妙法,凡人是看不穿的。他們只知道吳解和蕭布衣一直在陪著他們吃喝說笑,不僅不知道二人已經談完了一件大事,甚至都沒發現蕭布衣已經走了。

    酒足飯飽之後,天氣最炎熱的那一陣也過了。吳解便隨著眾人一起返回安豐縣,然後在城門處向杜預告辭,前往林府去找林麓山。

    昔日的林秀才如今已經是朝廷禮部的「郎中」,堂堂的五品官,和中等郡府的知府大人平級。吳解站在林府門口,看著朱漆大門和兩邊的石頭獅子,再看看抬頭挺胸儼然得意洋洋的門衛家丁,遙想四年前吳家集裡面那間竹籬笆的小木屋,不禁有些感慨。

    人生的際遇真是無常,恐怕三叔他自己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出入朝廷,享受高官厚祿吧……

    他向家丁們說明了來意,兩個家丁很疑惑地看著他,眼神之中頗有幾分戒備。

    「我們老爺不在家,少爺不會客。」一個年紀大點的家丁說,「我看你年紀輕輕,用心讀書才是正理。才這麼大的人就想著拉關係找門道,這可不是讀書人應該走的路子!」

    吳解忍不住笑了︰「我跟麓山是結拜兄弟,來看看他而已。」

    「你這後生越說越離譜了!少爺的結拜兄弟總共只有三位,杜縣尉和吳先生我們都認識,你說你也是他的結拜兄弟?難不成你是濟世侯本人嗎?」

    「是啊,看你的年紀也不像,濟世侯今年已經二十了,你……最多也就十七八歲吧,他可不是娃娃臉!」

    吳解搖搖頭,懶得跟這兩個沒見識又固執的傢伙多費唇舌,抬手打了個響指,用障眼法迷住了他們。

    仙家法術裡面最好用的就是這障眼法,雖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卻千變萬化,能夠將凡人迷惑得暈頭轉向,簡直無往而不利。可謂是行走江湖招搖撞騙必不可少的首選!

    吳解對於法術頗有天分,這些年來也練成了好幾個威力強大的法術,然而在人間行走,那些強大的法術反倒不如這不入流的障眼法來得方便。

    兩個家丁中了他的法術,頓時覺得眼前這少年氣度非凡,更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之感,頓時雙腿就軟了兩分,再也不敢懷疑他的話,急急忙忙跑去通報。

    片刻之後,林麓山匆匆趕來,迎接久違的四哥。

    一見到林麓山,吳解就不禁暗暗一愣。

    四年不見,林麓山長大了許多——當年他才十四歲,如今已經十八。十四歲的少年和十八歲的青年,差別自然是很明顯的。非但身上的書卷氣重了很多,更隱約透出幾分成熟,可見這幾年的繁華並沒有讓他沉迷享樂,反而讓他更加成長了。

    但吳解真正在意的,卻是他眉宇間隱約透出的那股靈秀之氣。

    天下讀書人比比皆是,但眉宇間能夠透出靈秀之氣的卻少得可憐,這麼多年來,吳解只見過一個這樣的讀書人,就是他的師弟易悌。

    易悌是何許人?八歲入學,十二歲秀才,十五歲貢生,十八歲舉人,二十二歲進士……那可不是文風不昌的大楚國進士,而是有很多求仙者後裔居住,文風昌盛才子輩出的大越國進士啊!

    除了易悌之外,吳解也見過幾個出名的少年才子,但那些人眉宇間都沒有這股子靈秀之氣,或者即使有也十分稀薄,遠不能易悌相比。

    卻不料短短的四年之後,自家那個連一首詩都寫不好的結拜弟弟,眉宇間竟然有了和易悌這南方才子媲美的靈秀之氣!

    吳解跟著林麓山進了門,來到客廳坐下之後,便忍不住問︰「老五啊,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啊,吃得好住得好,還能安安穩穩讀書。這幾年我過得太舒服了!」

    吳解皺了皺眉,又問︰「這幾年,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

    林麓山聞言一震,眼中露出了驚疑之色。

    「四……四哥你說笑了,哈哈……我整天都待在家裡,能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吳解見他滿臉堆著假笑,生硬地扯著謊話,不禁嘆了口氣。

    「老五啊,你難道忘了哥哥我是為什麼出門的嗎?」

    林麓山又是一震,看向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敬畏︰「四哥你……成仙了?」

    「差不多。」吳解淡淡地說,「你看我的相貌就知道了——四年不見,我看起來只怕比你還小一點了吧。」

    這個理由實在有點牽強,但林麓山原本就不會懷疑吳解,自然立刻就信了。他苦著臉看著吳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長嘆一聲,道出了原委。

    「事情是這樣的……」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26
第九章 花解語

    四年前吳解出門求仙,不久他就被大楚國皇家賞識重視,藉著立下大功的機會封為濟世侯,以示拉攏,而杜家和林家也跟著沾了光。

    先是杜團練莫名其妙被調去沿海剿滅海盜,再莫名其妙就「立下大功」被提升為守備將軍;然後林秀才因為自己都沒聽說過的「曉暢禮法」,被朝廷體察民情選拔人才的巡風使發掘,得到了特殊提拔,從翰林院裡面走了一圈,出來就成了禮部的郎中;最後連杜捕頭都突然受到表彰提拔成了縣尉。

    對於這種露骨的做法,杜、林兩家都有些牴觸,官場中也頗有一些風言風語。所以他們一直都在卯足了力氣,想要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

    杜大伯父子和林三叔這三位有官職在身的,整天都撲在工作上,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幾個,做出幾倍的成績。而林麓山則埋頭於書卷之中,加倍刻苦地學習,希望能夠金榜題名。

    他的腦子是很聰明的,也十分刻苦,奈何在詩詞這一塊,才華遠比刻苦重要。他花了無數的心血,累得連人都瘦了,卻依然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這種情況一直到去年春天終於有了改善,他一次在書房午睡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讀自己的詩,讀著讀著順便修改一番。他從夢中驚醒,左顧右盼不見人,卻還記得夢中的詩句,寫出來一看,頓時眉開眼笑。

    這詩跟他自己作的基本相似,只是在幾處稍作修改,卻頓時讓整首詩的面貌為之煥然一新,再也不復一貫的古板乾澀,多了幾分靈活輕盈。就像是一個常年背著重物行走的人,猛地卸掉了負重,輕快得難以形容!

    從那以後,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好幾次,林麓山的詩詞不斷被人修改,一首首都變得輕靈飄逸。而他自己也終於受到啟發,漸漸擺脫了一貫過於老成樸素的詩詞風格,越來越變得純熟老練,簡約乾脆,儼然自成一家。

    詩文的進步讓林麓山非常高興,他就想找那位指點他的高人道謝,在杜預的介紹下,他找到了蕭布衣,向蕭布衣學到了能夠隨時從夢中醒來的秘法,借助這種方法,終於見到了在夢裡指點他的高人。

    「是女的吧。」吳解突然插了一句。

    林麓山頓時臉紅,低下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吳解皺了皺眉,隱約猜到了幾分,問︰「能帶我去見見她嗎?」

    「當然!」林麓山高興地站起來,急忙帶路,「就算四哥你不說,我也要引見一下的!」

    吳解跟著林麓山來到書房,只見這裡清秀雅緻,更有一股雍容華貴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在空中縈繞,的確是上等的讀書修學之地。

    只是這地方並不大,吳解一眼就能看個通透,除了他們之外,哪裡還有第三個人?

    吳解不禁又暗暗嘆氣。

    林麓山全不知情,興高采烈地大叫︰「丹兒!丹兒!我四哥回來了!快來見見四哥!」

    但他叫了幾聲,卻不見有人出現。

    「奇怪……平時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會出現的……」林麓山顯得很驚訝,急忙向吳解解釋,「可能是她今天剛好不在吧,四哥你別著急。」

    「怎麼會不在!」吳解冷笑一聲,放開了一直收攏的氣息,強大的氣息頓時四散開來,將書房周圍全都罩住。

    「我不管你是什麼來路,但最好現在自己出來!」他的語氣頗為不善,用法力遮掩的左眼更是顯露出了火眼的真容,熊熊燃燒的火焰彷彿有生命一般在他眼眶中挑動,更有一股無形的炎熱灼燒之意慢慢散開,猶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隨時準備撲向獵物。

    被這股炎灼之意逼迫,屋外花園中的一株牡丹花猛地一震,一個穿著粉綠兩色宮裝的少女現出身影,花顏失色、滿臉驚恐,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出來。

    吳解眼楮一瞪,周身騰起無數火舌,凝聚出一隻火焰大手,衝著少女當頭抓下。

    「四哥手下留情!」林麓山一開始被這突然的驚變嚇得愣住,但見到吳解出手,立刻反應過來,一邊叫嚷著,一邊衝過去,用身體護住少女,「她就是丹兒!」

    而與此同時,遠處圍牆外一道黑氣湧來,攔向那隻火焰大手。

    吳解嘴角冷哼一聲,火焰大手猛地拍下去,將那道黑氣打得粉碎,化為一個黑衣女子,吐著血摔在一邊。

    輕描淡寫擊倒了這個黑衣女子之後,吳解並沒有繼續進攻,而是淡淡地站在那裡,冷冷地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兩個妖怪會出現在我家兄弟的書房這裡?你們最好給我說清楚!」

    剛才他一靠近書房,就感覺到這裡有妖氣。雖然並不強烈也沒什麼邪氣,但妖氣畢竟是妖氣!

    妖怪和人本質不同,相處久了氣息感應,便容易生出各種事端。如果這人是修士,本身真氣充足魂魄凝聚,那倒是沒問題;但如果這人是凡人,元氣不旺盛,魂魄又不堅固,往往氣息就會和妖氣相通。

    這種相通又會有兩種情況︰植物妖怪本身元神較人類為弱,氣息就不斷流入人的體內,使得人的體質不斷朝著妖怪變化;動物妖怪本身元神比人類更強,就會不斷吸收人的氣息,使得人日漸虛弱。

    無論前一種情況還是後一種情況,都不是好事。

    活人變成妖怪是違反天道的事情,冥冥中會生出心火劫數。若是修煉有成的道人倒也罷了,凡人遭遇心火劫,幾乎沒有渡過的可能,百分之百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而後一種更不要說了,不斷虛弱下去,很快就會病重不起,最終一命嗚呼!

    林麓山目前的情況就是前一種,他那股靈秀之氣多半不是來自於自身,而是來自於這妖怪。雖然這妖怪看來並無惡意,本身也不是什麼壞東西,但這樣下去,林麓山自身的氣息鎮不住那股靈秀,身體就會開始向著妖怪轉化,最後免不了迎來心火大劫。

    吳解作為兄長,豈能允許自家兄弟平白無故落得心火燒身屍骨無存的下場!

    雖然他一貫是講道理的,但若是牽涉到自己兄弟的性命,尤其林麓山還是個純良無辜的人……就算是要強橫霸道不講理一次,他也認了!

    反正……無論地球上還是這個世界,在這種故事裡面,他們這些修道的仙人都是扮演棒打鴛鴦的反面角色的……

    吳解這一下真的把兩個妖怪給完全嚇住了,而林麓山則被嚇得更厲害——可憐他活了十八年,何時見過這種大場面!

    院子裡面頓時陷入一片令人難受的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還是林麓山先開口了。

    「四哥啊,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吳解眉毛一揚,冷冷地說︰「兩個妖怪都住到你書房旁邊了,誤會?還要怎麼誤會?你在飯店吃飯,周圍桌子都是空的,兩個彪形大漢提著雪亮的刀子直奔你這桌……你覺得像不像誤會?」

    「她們只是弱女子而已……」

    「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兩個弱女子能打幾十個提著刀子的彪形大漢,打完了連大氣都不喘一口,汗都不會流一滴。老五啊,你是只讀聖賢書的正人君子,可不能讀書讀傻了啊!妖怪的實力,跟外表是毫無關係的!」

    「可她們倆不是被你一招就打趴下了?」

    「那是你哥哥我能打!要換別人來看看!」吳解聲音頓時大了幾分,「你別攔著礙事,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訓她們一頓!」

    「憑什麼啊!我們又沒害人!」那個黑衣女子忍不住叫嚷起來,「法力高強了不起啊?欺負兩個小妖怪算什麼本事!」

    「三年前,我一把火燒死了東南四凶的老大和老二,那都是在人間橫行上百年的傢伙。」吳解不屑地說,「像你們這樣的小妖怪,如果不是惹到我頭上來,我還真的不屑於動手。」

    「那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黑衣女子一臉苦相,吳解只當看不見。

    「仙人也不能冤枉人!」粉衣少女開口了。她聲音很低,但卻有一種堅決之意︰「我們真的從來沒有害過他,在此願意對天發誓,若有謊言,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丹兒!」林麓山見她動怒,急忙勸道,「四哥,她們真的從來沒害過我啊!」

    吳解嘆了口氣,向他解釋了人妖雜居的壞處,末了說道︰「人妖雜居,氣息感應。無論她們想不想害你,結果其實都是一樣的。你看看你,眉間已經有靈秀之氣——這就是這花妖的妖氣滲入了你的身體。好在時間還短,情況還不嚴重,只要過一陣子,這股氣息自然消散。可如果你跟她們相處久了……那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這話說得林麓山啞口無言,但臉上依然戀戀不捨,儼然要女人不要命的意思。

    而那個粉衣少女倒是面露淒然之色,跪下說道︰「小妖見識淺薄,從不知道原來人妖相處還有這種害處。今日既然知道了,當然不會再留在他身邊害他……」

    說著她緩緩站起來就要走,林麓山哪裡肯放,一把抱住。

    一時間場面頗為混亂,反倒讓吳解生出有力難使的無奈之感。

    就在這時,人影一閃,蕭布衣笑著走來,勸道︰「吳道友,你擔心的不就是氣息感應引發火劫的事情嘛。如果我能夠幫他們解決這個麻煩,那麼是否可以高抬貴手呢?」

    吳解一愣,回頭看著他。

    「我替林公子算過一卦,他日後要飛黃騰達名垂青史,關鍵還就落在這牡丹花妖身上。雖然這麼一來會折損一些壽元,不過你不妨讓他自己選,是只能活五十年,但可以名聞天下千古流芳呢?還是長命百歲但籍籍無名?」

    「我當然選名聞天下、千古流芳!」林麓山不假思索地說,「活五十年已經很足夠了,再多活五十年又怎麼樣呢?男子漢大丈夫,如果能夠博一個名聞天下千古流芳,別說能活五十年,就算只能活三十年,我也心甘情願!」

    吳解看著他那堅定的臉色,再回憶他剛才無論如何都要護住花妖的模樣,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算了……蕭道友你看著辦吧……」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27
第十章萬丈文華沖霄漢

    既然得到了吳解的許可,蕭布衣自然就放開手腳施展了。

    他花了一天時間,在城內布下上千道符咒,組成一個龐大的陣法,陣法的核心設在縣衙大堂裡面,而林麓山則按照他的要求坐在大堂地上,等待法術完成。

    「你們青羊觀是名門正道,堂皇大氣,遇到難題習慣於用力量去解決;而我們布衣神相卻是旁門,劍走偏鋒,擅長用技術來解決問題。逆天改命這種事情,力量自然沒有技術好用。」

    蕭布衣說著拿出一塊算命先生常用的白布旗旛,手一甩呼啦啦展開,化作一圈帛卷將林麓山周圍團團圍住,帛捲上密密麻麻顯出無數的字來,每一個字的風格都不同,似乎是無數人分別寫成。

    「此乃我一位未能找到貴人相助的同門臨終之前所贈,名曰紅塵萬字幡。雖然本身的材質不算好威力也不算大,但對我們這一派的法術卻有極好的輔助效果。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人們算命時候寫出來測字的,各自對應著一個人的命運,上萬個字就對應了上萬人的命運,可謂人道之寶。」

    吳解不露聲色地點點頭,心中卻暗暗吃驚。

    「人道之寶」顧名思義就是借用人道之力的寶物。世上絕大多數的寶物所借用的都是天道之力,因為天道無私,只要按照它的規則去做,就能很順利地借用到它的力量,所以小到尋常一張符,大到青羊觀的鎮山法陣,全都是天道之寶。

    人道之力其實並不比天道之力更難借用,但人道是千千萬萬人心意的凝結,它具有「人」的特性︰第一是有些混亂,並不一定會按照嚴格的規則辦事;第二則是很自私,想要得到它的力量,必定要為它做出足夠的貢獻,以多換少。

    正因為如此,所以修道者們才專注於製造天道之寶,而對人道偉力很少涉及——人道猶如小人,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能不招惹,還是儘量別招惹的好。

    蕭布衣道行並不高深,大約比吳解都不如,但卻敢於操縱人道之寶,不知道他是藝高人膽大呢?還是無知者無畏?

    蕭布衣並不知道吳解心中所想,一邊說話一邊發動了紅塵萬字幡,只見那無數的文字都開始發光,無數的光芒連成一片,猶如一道光之河流,圍繞著林麓山緩緩旋轉.

    「凡人和妖怪相處,之所以會被妖氣侵入,主要是因為凡人的氣息太過薄弱,鎮不住妖氣。」蕭布衣說著連連施法,一道道光華從他手上飛出,在空中化為一道道旗門,引動遍佈縣城的大陣,只見四面八方陣陣暖風集結過來,將整個府衙大堂化作熱烘烘猶如暖爐一般。

    但奇怪的是,在這股暖風中央的林麓山非但沒有感覺到熱,反而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吳解眉頭一皺,看出了名堂。

    這股暖風其實是整個縣城裡面千家萬戶日常散發出的心意凝結而成,只不過人們日常散發出的心意之中,比較強烈而能夠留存下來的多半都是惡意,所以這股暖風之中惡意的成分遠大於善意,要說是邪風也未嘗不可。

    林麓山只是區區凡人,哪裡抵擋得住邪風的侵襲!

    蕭布衣施法極快,林麓山才抖了兩三下,他已經完成了後續的法術,將這些善惡博雜的心意全都打散,化為無善無惡的純粹之意,於是大堂裡面便縈繞著清涼的長風,非但林麓山被吹得精神抖擻,連吳解都為之精神一振。

    「要讓凡人和妖怪相處而不受其害,辦法有兩個︰第一是修仙,修仙之人氣息凝聚,比妖怪有過之而無不及,自然不會受害;第二是則是給凡人以大氣運,大氣運者自有人道加護,妖怪當然也傷不了他。」

    「氣運分為五類︰一曰天運,指點江山、規劃天下,此王者之運;二曰道運,著書立說,教化蒼生,此聖者之運;三曰福運,平生積善,福至禍消,此德者之運;四曰文運,詩文錦繡,古今傳誦,此賢者之運;五曰武運,踏破千軍,縱橫萬里,此勇者之運。」

    「五運皆具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能夠激發五運之一,哪怕比較微弱,也足以抵抗妖氣的侵襲了。」

    吳解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卻又忍不住問︰「以麓山的情況,可以激發哪一種氣運呢?」

    「就我看來,他普通得很,什麼氣運都激發不了,最多也就是有點桃花運。」蕭布衣笑著說,「所以才需要施法,向人道預支將來的氣運。」

    「氣運還能預支?」

    「只要他將來能夠把預支的氣運還上就沒問題。」

    「如果還不上呢?會怎麼樣?」

    「你覺得會怎麼樣?」

    吳解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

    人道小心眼的那些個事蹟,修仙者們誰沒聽說過?向它預支了氣運卻還不上……還不如乾脆拔刀抹了脖子來得痛快!

    「老五啊!你可要想清楚!預支了氣運之後,還起來很不容易的!」

    「我會用一輩子行善積德,來償還氣運的。」

    見林麓山一臉堅決,吳解也無話可說。

    既然林麓山已經下定決心,吳解也已經許可,蕭布衣就繼續施法,只見無數影影綽綽的光芒將林麓山團團圍住,光芒之中隱約有許多人影閃爍。

    「吳道友,還要麻煩你一下。」蕭布衣說,「你是身居大氣運的人,請你走到他旁邊去,用自己的氣運為引子,激發他的氣運。」

    吳解按照他的指示走到了林麓山旁邊,一手按住了林麓山的頭頂,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福運在心,你只要回憶自己所立的幾件大功德,就會激發福運,同時引動他自身的氣運。」

    吳解閉上眼楮,默默回憶當初推廣防疫法和編纂細菌論的情況。

    如果說他有什麼大功德,那肯定就是這兩件事。

    說來也怪,他剛剛回憶到這些事情,就覺得周圍猛地一震,眼前看到的景色驀地變成了許許多多的五彩光芒。

    這片光芒分為紫、金、白、青、紅五色,互相摻雜卻又涇渭分明。吳解看向自己,只見自己身上白光衝天,想來這白光應該就是所謂的「福運」。

    被他的白光一激,林麓山身上也騰起了極其細微的光芒,吳解盡力看去,才看出大概是很薄弱的青光,幾乎無法覺察。

    「這就是老五的文運嗎?這也太可憐了吧……看來他真的是沒什麼當才子的潛力。」

    他正打算按照蕭布衣的指點,將周圍那些游散的白氣引到林麓山身上,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穿越之前看過的很多小說裡面的套路。

    在那些小說裡面,穿越到古代的人們,往往都能靠著剽竊「後世」的詩詞文章來博得文豪之名,甚至於流芳百世都不在話下。

    地球上的那些文章,在這邊是絕對不會有人寫出來的,換句話說,林麓山就算把它們作出來,也絕對不用擔心剽竊的問題……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想試一試。

    他暗暗在心中回憶了幾首著名的詩詞,然後使用仙門點化之法,將這些詩詞傳入了林麓山的心中。

    這些詩詞剛剛傳過去,就見林麓山身上原本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青氣驟然加強,剎那間清晰了幾分。

    吳解大喜,立刻開始拚命地回憶自己學過的一切詩詞歌賦散文小說,也不問能不能用得上、是不是符合當代的文章傳統,一股腦兒都給林麓山傳了過去。

    他前世語文成績相當好,課餘時間也讀了許許多多的著名詩文。原本這些記憶早已模糊,但自從修道有成之後,記憶力陡然提升,那些模糊的記憶也都一一清晰起來。此刻要把它們全部傳給林麓山,才發現自己所記得的美文佳句赫然數以千計,一時間竟然傳不完。

    吳解這邊不斷將詩文傳給林麓山,而蕭布衣則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只見林麓山身上象徵文運的青氣突然間就開始飛快地增長,增長速度簡直到了荒謬的地步,按照他的經驗估算,大概相當於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書生,飛快地提高到了名聞天下的詩人。

    可即使這樣,林麓山的文運還依然在增長!

    過了一會兒,他的文運已經不再只是環繞著身體,而是化作一道青色光柱衝天而起,就像是傳說中仙人種下的通天神木,一會兒功夫就直上雲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

    「這怎麼可能!」他忍不住失聲大叫,「這林麓山的文運怎麼會強到這個地步!」

    五運之中,文運最為崢嶸桀驁,心比天高、凌雲一寸……可那只是誇張的說法罷了,自古以來,誰聽說過真的有人文運能夠強盛到青氣凌雲的?

    他暗暗估算了一下,結果令他驚駭不已——林麓山的文運之強烈,只怕已經超出了吳解的福運,當世之中……怕是無人能及!

    「難道說……他才是我真正要找的貴人?」

    他盤算了一番,終究還是搖頭。

    文運這東西,在五運之中是最不利於護主的。文章憎命達,自古的才子名家,多得鬱鬱不得志的,或者說,正是因為飽嘗了生活的苦難,才能有感於心,寫出那些千古佳句。

    他要找的是能夠以氣運幫他鎮壓傳承之地陣法的人,而想要發揮這種作用,最佳的選擇是天運,其次就是福運。

    聖明天子自有百靈相護,這是世上最大的氣運,足以鎮壓一個國家;積德行善的人能夠澤被子孫,保佑家族昌盛,甚至於澤及一方繁華,這是次一等的氣運。

    除此之外,剩下的道運、文運和武運,都不能有鎮壓的效果。雖然大氣磅礴,可倒霉起來甚至連自己都護不住,更不要說庇護別人了——這三種氣運,從來就跟「貴」扯不上關係。

    雖然林麓山的氣運已經超過了吳解,但他要找的是貴人,終究還是吳解比較合適。

    就在他思緒百轉的時候,吳解已經將自己記得的詩文全都傳給了林麓山,一口氣得到了海量知識的林麓山顯得有些頭暈眼花,而他身上的青氣也結束了噴發之勢,漸漸回落,最後穩定了下來。

    見到這種情況,蕭布衣便動手收起法術、撤去陣法。

    在法術完全消失之前,他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看那股青氣。

    青氣之中充滿了崢嶸之意,正在雲空之中吞吐不定。

    施法結束,離開府衙的時候,他忍不住感嘆道︰「好一個萬丈文華沖霄漢!今天我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林麓山滿心納悶,吳解則微笑不語。

    他是一心追求長生不朽的修道之人,一輩子都用不著那些詩文,與其讓它們爛在肚子裡面,還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

    只是無論他還是蕭布衣都沒有發現,那股衝天的青氣其實並不只在林麓山自己身上,它們也暗暗和吳解相連……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29
第十一章些許俗事

    回到家中,林麓山依然昏頭昏腦,路也走不穩當,話也說不清楚。

    蕭布衣對此有些納悶,吳解卻心知肚明——腦子裡面一下子多了數以千計的錦繡詩文,任誰都免不了眩暈一陣子。

    「仙人點化」屬於純粹的填鴨式教學,效率毋庸置疑,可對受教育者的壓力卻也不容小覷。雖然說吳解教給林麓山的都是人間的詩詞文章,沒有半個字牽涉到仙家道法,但終歸是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去慢慢理解消化的。

    不過,只要林麓山充分理解消化了這些東西,他的文采必定會有一個質的飛躍!

    常言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偷」,林麓山從吳解這裡得到的詩詞幾十倍於三百首,只要他能夠融會貫通,必定能夠成為一代詩文大家。

    ……前提是,他以後寫詩寫文章的時候要悠著點,不能興致來了就寫出諸如「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種只有人間帝王才有資格寫的詩;也不能寫「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種一百個皇帝有九十九個看了要發怒的狂話;更不能心情不好就寫「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種挑明了要造反的詩。

    雖然說大楚國不流行文字獄,可作死過頭的話,終究還是要死的!

    即使是號稱不以文罪人的宋朝,蘇東坡也一樣差點因為幾句諷刺詩就把命給送了。倘若他寫的是帝王詩或者狂詩或者反詩,那妥妥的就死定了。

    所以吳解考量再三,還是私下找到了林麓山,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叮囑他「作詩的時候務必要小心,千萬不能寫那些犯忌諱的東西……」等等等等。

    林麓山還沒能把腦子裡面的東西全部消化,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只要吳解略微提醒,他就想起了那些怎麼看都有找死嫌疑的詩詞,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整個人也清醒了很多。

    「四哥放心!我知道輕重!」他連連拍著胸脯保證,「這些詩詞,我會讓它們全都爛在心裡,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吳解拍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嘆了口氣。

    「總之你自己多加小心,讀書人的世界不見得比江湖好到哪裡去,很多時候殺人都不用刀的……你頭角崢嶸,免不了會招惹到不少人……要當心別人在你背後捅刀子!」

    「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這麼穩重的人,怎麼會給別人暗算我的機會呢?」

    這件事完成之後,剩下的就是怎麼處理丹兒的問題。

    林麓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長相廝守的,無論是他的結拜兄弟吳解還是丹兒的結義姐妹祝槐——就是那天出手幫忙卻被吳解一擊打倒的黑衣女子,是個槐樹精——全都勸不住。既然如此,他們也只好退而求次,設法給丹兒做一個掩飾的身份了。

    吳解和林麓山廢了許多唇舌,才說服幾位長輩點頭。先是由杜大伯出面,將「落難孤女」丹兒收為義女,改名杜丹,然後商定三年之後為二人舉行婚事。

    這三年是必須要等的,因為「父母雙亡」的杜丹必須守孝。

    對於這樣的結果,大家都表示很滿意,很高興。

    丹兒相貌秀美、氣質端莊,性格更是溫婉可人,一聲聲「爹爹」喚得親熱異常,讓四年前痛失愛女的杜大伯喜不自禁,不止一次高興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而杜預對於多了這麼一個妹妹也很高興,尤其這個妹妹還會很快變成弟媳婦,更是讓他笑得合不攏嘴。

    認女兒順便定親的晚宴上,他神秘兮兮地湊到林麓山旁邊,遞給他一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軒轅大黃丹」,並且保證說這藥經過若干江湖浪子的實踐證明,能夠讓文弱書生也虎猛龍精。

    看著林麓山紅著臉收下秘藥,杜預笑得賊兮兮的,吳解也忍俊不禁。

    唯一不怎麼高興的,大概只有杜若了。

    「我爹他又有女兒了……」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就坐在練武場上發呆。

    吳解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遠遠地看著。

    那天晚上,杜若離開天書世界出去了一趟,將自己墓旁邊的養魂玉挖了回來。

    從此以後,她在天書世界的房門口,就一直掛著那枚鮮紅的玉石。

    鮮豔殷紅的玉石,有著宛如眼淚一般的形狀。

    蕭布衣在林麓山和丹兒向他道謝的時候顯得頗為尷尬,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事後吳解好奇地詢問究竟,他猶豫了一會兒,嘆道︰「人妖相處,氣息流動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人不會因此受害,那麼受害的就會是妖怪。」

    「哦?」吳解一愣,急忙追問詳情。

    「原本林麓山氣運薄弱,承受不住長時間的妖氣入侵,不久就會死於妖化引起的火劫,這件事也就算了。可現在他氣運強盛,妖氣再多也不能傷害他,結果就是妖氣被他源源不斷地吸去,化作他的靈氣……」

    吳解慢慢皺起了眉毛,知道了問題所在。

    「那最後丹兒會怎麼樣?」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問題還不太大,但假如她堅持要生兒育女的話……」蕭布衣搖搖頭,嘆了口氣。

    吳解頓時聯想起了白素貞,著急地問︰「你就不能想點辦法?」

    「別這麼看得起我,我不過是個先天境界的小修士,哪怕這次能夠順利得到李祖師,沒有三五百年也修煉不到還丹境界——要解決這個問題,沒有還丹修為,想都別想。」

    「你的意思是說,有還丹修為就行?」

    「……是『我必須有還丹修為才行』。你們青羊觀的還丹祖師再多,哪怕是金丹大成白日飛昇的高人,也幫不上這個忙。」

    「那不是沒辦法了?」

    「世上哪來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情?總之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其它的事情日後再說嘛……沒準日後會有別的辦法啊。」

    「喂!你這態度太不負責任了吧!」吳解的嗓門忍不住大了幾分。

    蕭布衣越發尷尬,左顧右盼無言以對,最後憋出一句來︰「先幫我去把李祖師傳承弄到手吧,沒準那裡面會有比較好的解決方法。」

    「沒準?」吳解懷疑地問。

    「是啊,沒準。」

    「你就不能給我個准信?」

    「吳道友啊!我不是李祖師,我沒那麼大本事啊!」蕭布衣忍不住叫起屈來,「而且就李祖師當年好像也沒做過這麼逆天的事情啊!關鍵是時間太緊了,你要給我個二三百年,我肯定能想出辦法來,可他們最多五年之內肯定會生孩子——五年啊!你就算一刀砍死我,我也不敢保證能在五年裡面想出辦法啊!」

    吳解深深吸了幾口氣,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確有點不近人情,只得將心中的焦急按捺下去,說︰「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早點幫你獲得傳承,也好早點開始想辦法。」

    「現在不行,傳承之地只在每年八月十五打開,現在才六月,到了地方也找不到入口。」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吳解只能忍耐著心中的焦急,在安豐縣埋頭修煉。

    他深入簡出,完全不會客,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修煉之中,試圖儘可能地推動自己的修為快速提升。

    然而修煉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直到八月上旬,他依然還是停留在百煉境界小成的水準,幾乎看不到明顯的進步。

    要是區區不到兩個月就能讓一個百煉境界的修士從小成突破到大成,甚至更進一步直達通幽之境,那才真是怪事呢!

    眼見八月來臨,朝廷三年一度的秋闈之期也到了,林麓山便準備動身去郡府趕考。

    大楚國的科舉是三年一次,每次六月、八月、十月連續考三回,分別是縣試、郡試、京試。他之前已經考了秀才,接下來要去郡府考舉人,若是能夠高中,十月份的時候就可以去長寧城參加京試。如果能夠在京試裡面考到百名之內,還可以進一步參加殿試……

    金殿應試,天子門生,這是文人夢寐以求的榮耀,足以標榜一生!

    雖然覺得以他的才華,至少考個舉人肯定沒問題。但吳解還是精心製作了一枚護身靈符送給林麓山,祝他考運亨通,金榜題名。

    不過他注意到,當看到他製作的靈符時,蕭布衣連連搖頭。

    「你搖什麼頭啊?」他不高興地問,「我覺得那枚靈符做得挺好,一旦激發便有三重火圈護身,就算是百煉境界的修士或者先天武者,一時半刻間也休想打破……」

    「我承認你的靈符很厲害,至少我就做不出這麼厲害的護身符來。」蕭布衣點點頭,話鋒一轉,反問,「可你做的是護身符,關考運什麼事?」

    吳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暗暗打定主意,日後找到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挖苦蕭布衣一番!

    八月初三,秋高氣爽,吳解辭別家人,和蕭布衣一起出發,朝著九州西邊飛去。

    在極西的沙漠深處,有一處古國遺蹟,而當年的布衣神相就把自己的傳承藏在了那裡,等待後世傳人之中有本事有機緣的前往,令它重現天日。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10 19:47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32
第十二章 大沙漠

    沙漠和冰原,是公認的對生命最不友好的地區。

    相比之下,沙漠比冰原還更加糟糕一些。冰原也就是很冷,風很大,但只要有抵禦寒冷的手段,無論植物還是動物都能頑強地生活下去,至少在那裡,構成生命最重要的資源——水,是很充足的。

    而沙漠就不同了,這裡白天很熱而夜晚很冷,氣候又幹燥得可怕,簡直把所有對生命不利的因素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午夜時分,這裡冷得似乎連血都會冰凍;正午時分,烈日暴曬下的岩石有燙得可以用來煎雞蛋;而無時不在呼嘯的狂風則把沙粒加速到像一粒粒用繩索甩出的彈珠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被打得頭破血流。

    然而這些還不算什麼,沙漠真正最可怕的,還是缺水。

    「幸虧我們準備了足夠的水,否則大概就和這些人一樣了……」蕭布衣看著不遠處斷崖下的幾堆白骨,後怕地說,「雖然以前聽說過沙漠裡面滴水難尋,可我沒想到居然真的連一滴水都找不到!」

    「咱們是修士,可以飛天遁地,怎麼也不至於渴死的。」吳解在乾淨的黑石頭上煎雞蛋,笑著說道。

    只是他心裡也在嘀咕︰「這個世界的沙漠比地球上的可誇張多了!地球上的沙漠裡面好歹也有點綠洲啊,有點地下水啊……有點仙人掌或者小蟲子之類。可這個世界的沙漠居然真的連一點活物都找不到……還好出發前在天書世界裡面造了一口普通的泉水,否則只怕半路上就要折返回去找水了。」

    進入沙漠三天以來,他們真的連一點水都沒找到。

    這片位於九州西北大國「大秦」西方的沙漠廣袤無垠,凡人幾乎不可能穿越,即使修士也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後才敢向著沙漠內陸進發。

    吳解和蕭布衣事先準備了不少食物和飲水,但他們依然嚴重低估了這片沙漠對於一切生者不友好的程度——僅僅進入沙漠之後的第一天,他們就喝掉了正常情況下可以維持四到五天的飲水。

    修士們的體魄遠比常人來得健壯,所以他們體內的水分揮發也比常人來得更快。雖然只要幾個簡單的法術就能避免這種情況,但嚴苛的環境會大大增加維持法術所需要消耗的法力。吳解和蕭布衣略略商量了一下就否決了這種做法,寧可多喝水,也要保持充足的法力。

    結果就是,他們原本計劃能夠飲用半個月的水,到今天已經全喝完了。

    不過蕭布衣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只知道吳解總是能夠從隨身帶著的那個儲物藥箱裡面拿出水來,而且始終顯得很從容,毫不緊張。

    「名門大派不愧是名門大派!吳道友你這箱子裡面,恐怕比一座庫房還要大吧?」他很羨慕地說,「我們這些散修和你們真是完全不能比啊!」

    他也有儲物道具,是一條灰色的腰帶,裡面約摸有一個大木箱的空間。不過裡面裝了很多各式各樣的法器和材料,幾乎騰不出半點地方來裝水——散修們大多這樣,全部身家都隨身帶著。

    所以散修們之間也經常發生殺人越貨的事情,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只要殺死對方,就有很大的機會能將對方畢生的積累全部拿到手。

    相比之下,倒是吳解這種大宗門出來的弟子比較寒酸一些。別看他一身家什頗為齊全,但如果算算總價值的話,只怕連蕭布衣的零頭都不到。

    原因很簡單,對他們來說,平常用不著的東西放在門派裡面就好,隨身只要帶著一些最最重要最最常用的東西就行。

    比方說吳解自己,無形劍、御鬼環、法袍、法劍、符冊、騰空靴、儲物藥箱、墨鏡、竹牌、長刀。他覺得自己帶的東西已經十分充足,壓根不再需要別的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蕭布衣那種對於生活的壓力,而從不曾像蕭布衣那樣,看到路邊有塊稀罕的礦石都忍不住想要撿起來帶走。

    他的儲物藥箱裡面絕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幾乎所有的宗門弟子都是這樣,他們的儲物法器永遠不會裝滿,但裡面的東西全部都是精品,或者至少說能夠用得上。

    對他們來說,東西的價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得上或者用不上。

    所以殺死宗門弟子絕對不會是很合算的買賣,一則他們本領高強難以殺死,二則他們師友眾多報復源源不斷,第三也最重要的是——就算殺了他們,也未必能得到太多的好處。

    比方說假如有誰殺了吳解,除非驟出不意一招斃命,否則他的法袍、長刀、無形劍、儲物藥箱肯定會在戰鬥中毀壞,剩下的符冊和法劍是獨門法器,拿去也沒用,能夠搶到的大概只有御鬼環、騰空靴、墨鏡和竹牌。

    為了這點東西跟一個百煉修士死磕一回,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貪心,而是貪心到腦殘了!

    烈日很快就把雞蛋給煎熟了,吳解笑呵呵地分給蕭布衣兩個煎蛋,自己也拿了兩個,然後裝模作響地從藥箱裡面拿出兩竹筒水來,一人一筒。

    其實他藥箱裡面的水早就喝完了,現在喝的都是天書世界出產的靈泉水。若非蕭布衣滿腦子都在琢磨怎麼在這該死的沙漠裡面尋找傳承之地的話,可能早就發現問題了。

    ……不,他大概會將其歸結於「大宗門的弟子待遇就是好!連喝水都要喝靈泉水」之類的吧……

    這就是偏見,**裸的偏見啊!

    兩個煎雞蛋當然不可能吃得飽,不過無論吳解還是蕭布衣都有辟榖丹,吃點雞蛋只不過是為了調節心情罷了,修士們出門在外,別的可以不帶,辟榖丹是肯定要多帶一些的。

    「記得當初我剛剛開始修道的時候,混得非常落魄,一直到十多年後才接觸到辟榖丹。」蕭布衣隨手將一顆清香四溢的藥丸扔進嘴裡,很感慨地說,「那時候就覺得這東西真是太神了,以後等我有本事了,就專門吃這東西過日子!」

    「辟榖丹除了一股清香之外什麼味道都沒有,整天吃這個不會覺得很無聊嗎?」

    「是啊,後來我大概有一年的時間,真的每天都只吃這個,結果吃倒了胃口,現在看到它就不舒服。」

    吳解一愣,然後和蕭布衣一起大笑。

    「散修的生活裡面趣事真多!」笑了一會兒,吳解才感慨地說,「我們的生活就枯燥多了,每天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修煉上,其餘的事情很少理會……總覺得浪費了很多青春啊!」

    「能夠專心修煉,我們羨慕還來不及呢!長生之路崎嶇難行,多修煉一天就能多一份飛昇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是巴不得每天都只要修煉就好……」蕭布衣搖搖頭,嘆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圍城』。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都覺得對方的生活比較好。」吳解感慨了一番,縱身駕著劍光飛上半空,左右仔細看了一番。

    和之前一樣,什麼特別的東西都沒有。

    「白天是不可能找到線索的,這見鬼的沙漠裡面到處看起來都差不多。」蕭布衣走到斷崖邊,將那些白骨移開,然後佈置了一個防禦陣法,「先休息一下,等夜裡再對照星象找線索吧。」

    「你不是說星象和記錄不對,無法尋找嗎?」

    「那是因為我之前沒有考慮幾次天象異變的情況——這次不會再弄錯了。」

    吳解這才放心,走過去挖了個坑,將那些白骨埋了,並且施展精鋼符,將墳墓和周圍的一片沙地變得堅若磐石。還在墳墓前面弄了個小小的碑,碑上寫了「無名旅人之墓」。

    「你沒必要浪費法力的。人來自於天地,死後也將回歸天地,何必要墓?」

    「如果我死了的話,我希望至少別人能給我建個墓。將心比心,我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內,幫別人入土為安。」

    蕭布衣暗暗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名門正派的弟子就是如此,很多時候顯得有些迂腐,但當你和他們合作的時候,這種迂腐卻顯得尤為可靠和可愛——他們不會因為你得到了好處而眼紅,更不會貪圖利益謀財害命。他們說出來的話猶如釘子一般絕不輕易更改,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還往往肯冒著風險拉你一把。

    所以天下散修們雖然常常諷刺這些名門正派的弟子們食古不化蠢笨如牛,但真正到關鍵時候,卻終究還是願意優先去相信這些笨蛋們。

    為什麼天下正道昌盛?就是因為有這些笨蛋們一代一代的努力,使得天下修士大多對他們心懷嚮往。

    蕭布衣以前也結識過一些正道弟子,他們跟吳解類似,雖然性格各異,但人品卻都值得信賴。

    「等得到了李祖師真傳之後,或許我也該設法去找個正派投靠——但是,那就要放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蕭布衣倚著石壁假寐休息,心中暗暗盤算著。

    而吳解這時則在跟茉莉和杜若聊天,討論關於沙漠的話題。

    「師傅啊,我記得這種沙漠裡面一般會有特別的寶物,不如順便去找找吧?」

    「哦?什麼寶物?」

    「種類太多了……比方說沙蟲如果能活到千年以上,體內就會結成內丹;活到萬年的話,內丹就能結成龍珠,它也會進化成沙龍……」

    吳解無視了杜若「聽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的評價,冷靜地問︰「沙蟲大概有多大?」

    「一般的沙蟲大概像普通的屋子那麼高,有十來間屋子那麼長吧。活到千年的估計會再大個四五倍,活到萬年的沙龍大概會有普通沙蟲十來倍大小。」

    「那麼還是別遇到它們比較好。」剛才興致勃勃的杜若頓時就蔫了。

    「為什麼?我記得一個師兄說過,沙蟲的肉挺好吃的。」

    吳解嘆道︰「我覺得……我的肉對它們來說大概也很好吃……」

    「那我們去找火焰心吧,這個不用打。只要找到沙漠裡面爆發過的火山,火山核心位置經過多年的風化,偶爾就會形成那種寶石。」

    「它有什麼用?」

    「火焰心可以用來煉製火系的身外化身,是很有用的寶物。」

    「……請問身外化身是什麼層次的神通?」

    「修成陰神的話勉強就能煉製這個了,不過還是等修成陽神之後再煉製比較好,免得浪費。」

    「……茉莉啊,你能說點靠譜的東西嗎?」

    「是啊,說點可以吃的吧。」

    「沙漠裡面有一種叫沙魅的東西,它喜歡模仿人類的外形和行為,只要裝作遇難者,它們就會來救助你,這時候一刀捅死——它們的心臟味道很好。」

    「……我覺得應該被一刀捅死的是那些吃它們的混蛋!」

    「老四說得對!還不如把那些混蛋抓來吸血呢!」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地過去,天色將晚的時候,蕭布衣突然站了起來,警惕地東張西望。

    「怎麼了?」正躺在石壁下休息的吳解納悶地問。

    蕭布衣沒有回答,反而趴了下來,將耳朵貼在沙子上仔細傾聽。

    吳解正要駕著飛劍上天去看看,卻被他攔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面沉如水地站起來,一反手拿出了戰鬥用的法器。

    「有兩個修士正在接近,來意不明,我們最好準備跟他們打上一場!」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33
第十三章傳承之地

    旅行的人都知道,在荒野中遇到行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敢於行走在荒野中的,都是有實力又願意冒險的強者。他們的道德水平往往並不是那麼高,因為他們多半都是為了追逐財富敢於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又或者根本就是逃跑中的罪犯。

    一般人有那種本事的話,在哪裡不能賺錢?在哪裡過不到好日子?荒野可不是好去處!

    沙漠是最糟糕也最危險的荒野,會在這裡出現的人,當然也是最危險的。

    按照蕭布衣的估算,在這大沙漠裡面只可能遇到兩種人,要麼是往來於九州大地和西方云州地區的修士,要麼是和自己一樣尋找遺蹟的修士。

    前者大多是惹了大麻煩在自己那邊混不下去的,幾乎可以跟「惡人」畫上等號;後者倒未必是惡人,可情況卻比惡人更糟。

    無論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爭奪布衣神相的真傳,都要做好戰鬥的準備。

    他將自己慣用的后土杖掣出,隨時準備發動這件凝聚了上萬斤岩土的法杖,將敵人砸得粉碎;同時又將幾張符準備妥當,準備用符法來搶奪先機。

    一切準備好之後,他轉身看了看吳解,卻見吳解手上劍光一閃,整個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雖然聽吳解介紹過無形劍,但直到此刻他才親眼目睹了無形劍的威力,不由得讚歎萬分,羨慕不已。

    大門派就是大門派,無形劍這種法器簡直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最佳之選,放在他這種散修身上足以橫行天下,放在小門派可謂鎮山之寶,但大門派隨隨便便就給弟子使用了……

    吳解性格謙和,一直都沒將自己是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大師兄的事情告訴他,所以蕭布衣又下意識地將大門派的家底深厚程度往著誇張的方向想像了一回。

    現在在他的印象中,青羊觀已經是一個用各種稀有的材料鋪地,倉庫裡面亂七八糟到處都是珍貴法器的超級大土豪。

    不得不說,偏見就是這麼來的!

    二人等了一會兒,遠處的聲音漸漸靠近,卻是他們聽不懂的話語。

    那種話語頗為拗口,似乎一直翹著舌頭,但卻又摻雜了很多鼻音,不時有著嗡嗡的迴響,加上雙方語速極快,縱然吳解和蕭布衣再怎麼聚精會神,也聽不出名堂來。

    「語言不通?」吳解眉頭一皺,翻開符冊,正要發動二十四道靈符之一的「會意符」,蕭布衣已經先一步出手,兩張紫色符光華一閃,他們就聽懂了那兩個人的對話。

    「摩漠達,你逃不掉的!」

    「靠嘴皮子可殺不了人,你已經追了我十天,可也沒能把我怎麼樣啊。」

    「十天殺不了你,我就追二十天,三十天……你總有死在我手下的時候!」

    「這裡距離東之國已經不遠了,等到了東之大地,我隨便就能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時候你根本別想找到我!」

    「你一個西之國的人也想在東之國躲起來?看看你的臉,看看你的頭髮,看看你的皮膚。就算小孩子都能看出你和一般人完全不同,你怎麼躲?」

    「我總會找到辦法的。」

    「在那之前我就會殺了你!」

    「迦南神教的首席殺手荷呵,原來只會在嘴上嚷嚷著殺人啊。」

    「等你被我的刀子捅穿心臟的時候,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有嘴上本事了!」

    伴隨著叫罵吵鬧而來的,是追逐和打鬥的聲音。空氣被強大的力量壓縮然後爆發的低沉轟鳴,閃電炸裂的猛烈爆響,劍氣破空的銳音,火焰燃燒的 啪聲……聽得出來雙方的招數很多,本領也不同凡響。

    吳解縱身躍起,腳尖在斷崖上點了幾下,就登上了斷崖的頂端。居高臨下看去,只見大概兩三里外,兩個人影正伴隨著漫漫風沙一路過來。

    這兩人打得極為激烈,所過之處一片沙塵滾滾,簡直就像是一團小型的龍捲風似的。吳解仔細研究了一番,最後確定他們應該還不是煉罡修士,這才放下心來。

    只要不是煉罡修士,問題就不大。

    那兩個人顯然注意到了這邊的斷崖,一邊打著一邊朝這邊趕來——大概是打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就算修士的耐力遠比常人更好,連著打上幾天,也一樣會累得吃不消。

    除非這兩人想要同歸於盡,否則他們就必須要休息。

    看到這一幕,吳解暗暗點頭,心裡也稍稍輕鬆了幾分。

    既然這兩個人還知道打打歇歇,那麼應該就不屬於只能用拳頭交流的狂人。

    他可不想在這該死的大沙漠裡面跟人動手開打啊!

    過了一會兒,追打中的二人來到了斷崖之下,迎面就看到了一手法杖一手符,正在嚴陣以待的蕭布衣。

    二人立刻停手,左右分開,遠遠地拉開了距離。

    左邊這人是個穿著灰色袍子的短髮男人,面目黝黑、身材魁梧,胸前還掛著一串念珠,應該是佛門弟子。

    佛門傳播廣泛,就算在大沙漠以西的云州也有分支,所以在沙漠上見到一個和尚,倒也不足為奇——事實上會長途跋涉穿越沙漠的修士裡面,大多數都是和尚,因為他們會經常去找同道討論經義,為此就算遠涉重洋或者穿越沙漠,也在所不惜。

    這和尚提著一支熟銅禪杖,禪杖的頂端套著幾個五顏六色的環,一看就知道是法器。而從它的粗度看來,大約也兼做武器之用。這意味著他是個法武兼修的高手,比一般專精法術或者武功的修士更難對付。

    右邊那人是個一身白袍的女人,不僅身體,連臉都裹得嚴嚴實實。除了可以從身材上看出是女人之外,看不到別的相貌特徵。吳解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修士,想來那個「迦南神教」應該是一個比較隱秘的組織。

    這女人雙手提著兩把尖銳的彎刀,刀身上有淡淡的藍光流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的白袍上畫著許多意義不明的符號,更有法力蘊含在其中,顯然大有名堂。

    這兩個人原本是一路追打過來的,但看到蕭布衣之後就分開兩邊,可見他們不僅對彼此非常忌憚,對於其他人也十分提防,這很可能是心裡有鬼。

    接下來的交涉進行得還算順利,蕭布衣的實力雖然比二人稍低,但當吳解在斷崖頂上睜開火眼,放出足以將整個斷崖和周圍一大片提防完全罩住的火圈之後,二人就很明智地放棄了使用暴力交涉的企圖,轉而設法拉攏他們。

    按照那個叫「摩漠達」的和尚的說法,他是佛門妙法宗下屬真言派的核心弟子,只要幫他解決了來自邪教的追殺者,就可以贏得整個妙法宗的友誼——擅長開壇**的妙法宗是佛門第二大勢力,僅次於排名第一的苦修派系戒律宗。

    而按照女殺手「荷呵」的說法,她是西之國——也就是云州——東部最大宗門迦南神教的護法,這次追殺摩漠達,是因為對方在迦南神教的勢力範圍內開壇**,抨擊各種「外道」。她也保證說,只要吳解和蕭布衣幫她殺了摩漠達,日後到迦南神教的地盤,必定奉為上賓,提供各種便利。

    「你們提供的條件都很好,但卻都不是我真正急著需要的。」蕭布衣看了看吳解,見他沒有插嘴的意思,便說道,「我們不會為了自己不急需的東西在這大沙漠裡面跟一位道行高深的修士拚命。」

    「那兩位施主想要什麼?」

    「我們迦南神教勢力龐大,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傳說中這沙漠裡面有個古城,我們想要找到它的遺蹟。」

    「我帶你去!」摩漠達和荷呵異口同聲地大叫。

    原來二人在沙漠中追逐戰鬥的時候,居然曾經路過那座古城遺蹟……

    於是這件事情的後續發展,就是兩位原本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死敵,居然要一起給他們當嚮導。

    摩漠達想要走的話,荷呵就要去追殺,於是就沒有人給吳解他們帶路;而無論摩漠達還是荷呵,都不肯讓對方獨佔功勞。

    結果自然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他們一起當嚮導,帶領吳解和蕭布衣前往遺蹟,然後再自己打個痛快。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路上蕭布衣見二人都有些悶悶不樂,笑著勸道,「至少你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將來再打嘛。」

    他的話說得很在理,不過見摩漠達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聽荷呵從鼻子裡面哼出的冷笑,就知道二人完全沒把他的勸說聽進去,甚或起了反效果。

    「唉!他們怎麼就這麼急著想要殺個你死我活呢?」蕭布衣搖搖頭,鬱悶地嘆道,「我看他們的面相,乃是糾纏相殺生死相連的模樣,非得這麼打下去的話,結果多半要同歸於盡啊!」

    「你為什麼不看看自己的頭髮呢?」吳解淡淡地說,「你的頭髮好像又白了幾根。」

    蕭布衣一愣,立刻閉上了嘴巴。

    沙漠中的旅行是很枯燥的,而他們又必須對照天上的星星確定方向,一路上晝伏夜行,終於在五天之後,他們看到了茫茫沙海中的那片廢墟。

    曾經盛極一時的古城已經化作了無數的殘垣斷壁,而布衣神相的傳承之地,就在這片廢墟之中……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36
第十四章廢墟之中

    漫漫黃沙,從腳下一直延伸到天邊,頭頂蔚藍,腳下灰黃,往遠處看去,蔚藍漸漸變白,灰黃也漸漸變白,到最後天的白和沙的白連成一片,再也看不清哪裡是天,那裡是沙。

    蕭布衣站在廢墟之中殘留的最高建築物頂上極目遠望,將整個廢墟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斷壁殘垣連成一片,碎石瓦礫層層疊疊,看不出任何特別的東西。

    彷彿有一副名為「時間」的畫卷在他們面前展開,但這副畫面之中卻找不到有任何能夠**於時間的東西。

    感覺上……就算這裡曾經有過什麼巧妙的機關陣法,現在也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失去了力量,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中,和這片廢墟融為一體了。

    蕭布衣的臉色很難看,從他抵達這裡之後,他的臉色就一直不怎麼好看,而且越來越糟糕。

    他在古城中奔跑,間或停下,搜索翻找每一處他覺得可能是傳承之地的廢墟;他駕著法器騰上天空,在古城上空一圈圈飛行,仔細地查看地面上每一條街道和每一堵牆壁的軌跡,揣測是否有什麼陣法;他還將法力毫無節制地散佈出去,希望用布衣神相一派獨有的法力來喚醒沉睡的機關。

    但他一無所獲,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最後他只能站在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塔頂上,茫然地注視著整個廢墟。

    「究竟在哪裡?」他自言自語,神情中充滿了擔憂和痛苦,「難道說……真的已經不在了?」

    吳解並沒有跟他一起行動,而是站在廢墟外面,安心等待他找到傳承之地。

    「你不去幫幫忙嗎?」摩漠達低聲問,「雖然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麼,但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找來得快吧。」

    「我不方便插手,那是他師門選拔弟子的考驗。」吳解搖搖頭,反問,「你不是在路上一直嘟嚷著想要早點去九州投奔真言宗嗎?怎麼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想通了。只要跟著你們,她就沒辦法動手殺我。既然這樣,我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休息呢?」來自西方的大和尚擺出了一副無賴嘴臉,「如果我現在離開,肯定又是沒完沒了的追殺。那麼我為什麼要走呢?」

    吳解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他並不喜歡這種被利用的感覺,但想起蕭布衣給這兩個人看相的結果,就把心裡的不愉快都給壓了下去。

    相見就是有緣,他跟這兩個人無冤無仇,自然樂於見到二人化干戈為玉帛。

    或者最起碼,他不想讓這兩個人就那麼糊裡糊塗地在糾纏和廝殺中死去。

    修士追逐的是長生不朽,就那麼死掉的話,大家為之奮鬥的東西,一直追逐的夢想,不就變成笑話了嗎?

    他沒有開口,不遠處的女刺客也沒有。

    她坐在一塊石頭下面的陰影裡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死掉了似的。但誰都知道,她只是在休息,讓自己始終保持最佳的狀態,以便迎接戰鬥。

    作為一個隨時準備戰鬥,甚至可能隨時準備去死的戰士,她不會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無聊的對話上。

    吳解又等了一段時間,蕭布衣還是在塔頂上仔細觀望,尋找著可能的線索。

    或者說,還在一無所獲。

    於是他搖搖頭,找了陰影坐下,拿出竹筒來喝水。

    他的任務是等蕭布衣找到傳承之地的入口之後,幫助其打開入口。現在連入口都還沒找到,自然沒他什麼事情。

    這是蕭布衣必須獨自面對的挑戰,必須獨自解決的難題。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那麼還是死了獲得布衣神相傳承的心思,老老實實當個普通的散修算了。

    不是吳解不通情理,更不是他刻意為難蕭布衣,天下任何一個門派都是這麼做的。

    就像當初吳解他們參加青羊觀的入門選拔,安子清身為青羊觀重要旁支「神丹安家」最傑出的年輕一代,同樣需要按照規矩接受考核,得不到任何外力的幫助;吳解為將岸了結生前的遺願,贏得了這位師伯的感激和敬重,卻也不能直接入門,需要自己跑回牛頭山爬石階。

    入門考核,既是考驗弟子的才能和心性,也是考驗弟子和本門的緣法。

    在吳解看來,蕭布衣的才能和心性應該都沒問題,但是否真的和布衣神相一脈有緣,那就不確定了。

    但他已經暗暗決定,就算蕭布衣沒能順利得到布衣神相的傳承,也要邀請他加入明教。

    明教教主的位置一直為將會重生的聖天女留著,但作為一個新興的門派,門中長老多一些,絕對有利無害。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蕭布衣沒能得到布衣神相傳承的話,自己就去藏書樓找找,看看能不能在那裡找到布衣神相或者其他以佔算著稱的前輩高人們留下的東西。

    如果順利的話,他甚至還可以去藏書樓二樓申請一本對蕭布衣有用的功法。

    三樓那些都是根本**,絕對不容外傳。但二樓的那些道法一般都是可以的,只要完成門派的要求就行。

    蕭布衣人品不錯,值得他花時間精力去從二樓申請一本功法來。

    時間慢慢過去,日頭漸漸偏西,陽光將殘塔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塔頂那寂寥的身影在漸漸強烈的晚風中顯得格外蕭瑟。

    吳解嘆了口氣,朝著那邊喊道︰「蕭道友,先歇會兒吧!時間還多得是,不用著急!」

    蕭布衣聞言回過神來,搖著頭,嘆著氣,正要轉身離開殘塔,目光突然盯住了東邊的地平線。

    「又有人來了!」

    吳解一愣,駕起劍光飛到半空,果然看到四個裹著厚厚白袍的人影正乘著沙橇,從風沙之中走來。

    這四人看起來是那種沙漠經驗非常豐富的類型,他們的裝束是最適合在沙漠行動的類型,而他們所使用的沙橇更是只有專業人士才能用得好的特殊交通工具。

    這種外形和地球上帆板有幾分相似的沙橇,能夠借助風力在沙漠中方便地行進,既能節省很多體力,又可以裝載不少物資,是沙漠旅行的最佳交通工具。

    沙漠裡面有很多珍稀的物資,最常見的就是一些特殊的礦石,還有很多稀罕的寶石,因此引來了很多尋寶者。這個世界的沙漠就算駱駝也沒辦法深入,想要進入沙漠深處尋寶的話,唯一能夠乘坐的就是沙橇。

    就算是神通廣大的修士們,除非是煉罡有成能夠高速飛行,否則最好還是弄個沙橇比較方便。

    在沙漠裡面旅行而不用沙橇的大概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像和尚和殺手那樣,事出突然,根本來不及準備沙橇;另一種則是像吳解和蕭布衣那樣,不會用沙橇。

    當初出發前,吳解和蕭布衣也曾經買了沙橇,可惜這東西操作起來不是一般的麻煩,不練上十天半個月的話根本無法操縱自如。他們實在沒那麼多時間浪費,所以只好靠雙腿走路算了。

    反正……他們跑得很快嘛……

    當然,普通人即使有沙橇也不可能在沙漠裡面深入太遠,至少吳解他們現在的地點,按說普通人是絕對不可能到得了的。

    吳解緩緩飛到蕭布衣旁邊,將自己的所見告訴了他。二人的臉色都有些陰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會特地找到這個幾乎位於沙漠核心地區的遺蹟來,又做了充分的準備,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這難免讓他們想到了自己。

    莫非……那些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來試圖獲得布衣神相傳承的嗎?

    二人對視一樣,索性不再等待,迎了上去。

    兩組人很快就在夕陽下的漫天風沙裡面見了面,不過見面的情形卻有點出乎意料。

    當吳解和蕭布衣從空中落在沙橇前面的時候,還沒等他們開口,沙橇的四名乘客中就有一個人驚喜地喊出聲來。

    「大師兄?!你怎麼也在沙漠裡?難道你也是來找李布衣遺物的?」

    吳解微微一愣,循聲看去,只見那既高且壯的大漢扯下頭罩,露出了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從前額到眉心有一道可怕的傷痕,讓他看起來顯得格外猙獰。

    「言師弟?你也是來幫別人獲得布衣神相傳承的?」

    這個壯漢不是別人,正是吳解的師弟,青羊觀二十七代弟子之中兩位武修士之一,言灣。

    有了吳解和言灣這對師兄弟當緩衝,原本緊張的氣氛立刻就緩和下來,雙方也不再擺出敵對的架勢,而是一起回到了廢墟旁邊。

    「這就是藏著祖師真傳的古城遺蹟嗎?」那一隊的首領,一個聽聲音有點蒼老的男人沉吟著說,「看來,你們還沒找到傳承之地?」

    「但我們畢竟先到一步!」蕭布衣毫不讓步地回答。

    「關係到道統之爭,先來後到沒什麼意義。」那男人微笑著反問,「如果你們來得遲的話,難道就會放棄嗎?」

    蕭布衣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說︰「來遲了就是沒緣分,咱們這一行最注重的就是緣分,你總不會覺得來遲的人反而比來得早的更有緣吧?」

    「得到的人就是有緣,得不到的就是無緣。」那人依舊笑得很從容,「年輕人還是不要這麼大火氣的好,我見過太多你這樣的人了。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很有本事,很有運氣,結果每一個都失敗了。」

    「您今年貴庚啊?」蕭布衣冷笑著問,「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這一派的占卜消耗很多壽元,所以天生就會比別人看起來老很多。我看你也不過入道境界的修為,頂天了也就六七十歲吧,充什麼前輩啊!」

    那人哈哈大笑,摘下罩住頭臉的白頭巾,露出了一張略略顯老的臉。

    「我叫甦霖,是個樹精。雖然道行不高,可今年卻已經有一千二百多歲了。」

    蕭布衣一愣,失聲叫道︰「北方第一神算子甦霖?」

    「不,是天下第一神算!」甦霖臉上露出傲然之意,「要問這世上誰最適合當布衣神相的傳人,那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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