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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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3-5-30 21:14: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4 2591737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08
第十四章至高至聖教

    一場糾紛落下帷幕,最終農民夫婦還是沒能躲過收稅,被取走了十分之一的收成。

    農夫大叔看著兩個鄉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悲痛欲絕的樣子,搖著頭嘆著氣,卻也無可奈何。

    「唉!還是當年石巫師在的時候好啊!」他感嘆著,一轉頭卻發現那位只有一隻眼楮的遊方郎中不見了,地上放著一隻小小的銀錠。

    對於農夫來說,這枚小銀錠已經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他疑惑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

    「剛才我說到地神和農神的時候,他的那種態度……莫非是那兩位神靈中的哪一位顯靈了嗎?」

    他又驚又喜,急忙收起銀錠跪下朝著天空禱告,但正準備磕頭的時候卻又想起來那兩位神靈似乎都住在大地之中,急忙改成對著地面禱告。一番虔誠的禱告之後,他連鐮刀都沒來得及收起來,急急忙忙地朝著家裡跑去,想要把神靈所賜予的錢財好好收藏。

    「明天就去請泥塑匠塑兩尊神像,然後把它藏在神龕裡面吧!它一定會保佑我們家太平興旺的!」

    吳解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給的那筆情報費居然為袁祖師帶來了一位信徒,他此刻已經用無形劍遮蔽身形和氣息,悄悄地潛入了四陳鎮。

    這座鎮子不大,居民也不是很多。整個鎮子裡面最顯眼的建築物是一座有著圓型穹頂的三層神堂,不少白衣僧正在那裡忙碌。

    這些僧人們有的在將收來的稻子運去倉庫,有的在神堂裡面禱告,有的在神堂後面的大院子練武,還有幾個圍兩個大杯子打坐,在舉行奇怪的儀式。

    他們坐在神堂門口唸經,不時有人過來和他們對暗號似的說幾句話,然後拿出錢財放進左邊那個大概是純銀打造的大杯子裡面,再對著兩個杯子禱告一番。

    當這些人禱告之後,有時候木頭杯子裡面會飛出一塊不知道是用龜殼還是獸骨製作的小牌子,這時候禱告者就會非常高興地將它捧在手心,連連致謝然後離去;也有時候禱告之後銀杯中的錢財會重新飛回來,禱告者就會顯得很沮喪,垂頭喪氣地離開。

    「這是在玩什麼?到手的錢居然還還回去?」茉莉顯得很驚訝,大約在無上神君一系的思考回路里面,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做法吧。

    吳解冷笑著沒有說話——他大概已經猜出了這些白衣僧的把戲,無非就是放長線釣大魚的勾當罷了!

    他試著走近了一些,想要聽個究竟。果然聽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台詞。

    「這位施主,免罪符是天父賜下的恩典,它並非用錢可以買到的。重要的是誠意!」

    「可是……我很有誠意啊!」一個沒能得到小牌子的胖子大聲說,「我足足捐了一百兩銀子啊!剛才那個泥腿子就捐了一兩而已!」

    「他的一兩和你的一百兩,價值一樣嗎?」一個蒼老慈祥的白衣僧微笑著反問,「一兩銀子不多,可卻是他很長時間才積累下來的。一百兩銀子很多,卻只是你隨手就能拿出來的。」

    胖子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吶吶地問︰「您的意思是說……也要我跟他學?」

    「誠意與否,在於你自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老僧閉上了眼楮作冥想狀,儼然一派高人作風。

    胖子顯得很苦惱,看看兩個杯子,又看看那個歡天喜地捧著小牌子遠去的窮人,再看看幾位靜坐唸經的白衣僧。盛夏午後的太陽曬得他臉上油汗涔涔,那左右為難肉疼不捨的神情看得吳解暗暗好笑。

    過了好半天,他終於咬牙切齒,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錢袋。

    吳解本以為他這就要大出血了,卻不料這傢伙拿著錢袋剛想要捐,卻又縮回手來,一臉的不捨。

    如此反覆猶豫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日頭偏西,胖子才閉上眼楮,一咬牙一跺腳,將錢袋整個扔進了銀杯。

    做完這件事之後,他猶如生了重病一般急劇地喘著粗氣,又像是死不瞑目似的直勾勾盯著木頭杯子。

    當木頭杯子裡面終於浮起了他朝思暮想的小牌子時,他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住牌子抱在懷裡,就這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胖子哭了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站起來。他看看那塊小牌子,又流了一回眼淚,但神情中卻滿是歡喜。拿出紅線將牌子系好掛在脖子上,然後深深地向兩個杯子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吳解不屑之餘,也對至高至聖教的手段暗暗讚嘆和警惕,想不到他們竟然能夠讓這吝嗇鬼大出血!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教派,如果不早加防備的話,日後一定會釀成大禍的!

    他正在沉思,幾個農夫突然急急忙忙地抱著一個小孩子跑過來,遠遠地就在大喊︰「快讓一讓!這孩子被毒蛇咬了!」

    還沒等他們來到神堂面前,那個聖天女就從神堂的頂層飛了下來,落在他們面前。

    「這個純潔的生命,還沒到應該回歸天父懷抱的時候。」她如此說著,俯下身子吻在了被毒蛇咬傷的小孩子額頭。

    純白的光翼發出耀眼的光芒,不斷滲入孩子的身體,只見他原本鐵青的臉色一下子就恢復了紅潤,被毒蛇咬傷而腫得膨脹了兩圈的左腿也迅速恢復了原狀,只有腳踝傷口處不斷流出的黑血,證明他之前的情況多麼危急。

    過了一會兒,黑血終於流盡,光翼也不再發光,孩子睜開了眼楮。

    聖天女站起身來,吳解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絕對應該算是美女,五官秀麗而精緻,更有一種英武的氣息流露出來。尤其是她的眼神,既堅定又溫柔,兼具英雄般的偉岸和聖母般的慈悲,充滿了令人心折的魅力。

    只是此刻,她的表情卻顯得很憔悴,翅膀的光芒也明顯黯淡了下去。甚至於連走路都有些踉蹌,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重新飛起來,跌跌撞撞地飛回了神堂三樓。只留下農夫們帶著被拯救的孩子一起千恩萬謝。

    吳解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猶豫。

    他看得出來,這聖天女救人的誠意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她是白衣僧們的領袖,這一點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麼,她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種偽君子呢?

    他站在夕陽下沉思,突然被身後遠處傳來的哀哭之聲驚醒,回頭看去,卻是之前那對被收走了十分之一收穫的農民夫婦,正在邊走邊哭。

    看著他們哀痛的神情,想起農夫們被強收天稅時候的無奈眼神。吳解原本有些動搖的心意又重新堅定了起來。

    他走到這對夫婦面前,解除了隱身。

    哭得精疲力盡的夫婦並沒發現面前多了個人,直到差點撞上他,他們才回過神來,連連道歉。

    吳解當然不會生氣,他溫聲說道︰「我看到了你們剛才的遭遇,雖然不能替你們要回糧食,但我還是能稍稍幫你們一下的。」

    農民夫婦驚訝地看著他,疑惑之中又有些希冀。

    吳解笑了笑,拿出了幾枚小銀錠,手上微微用力捏成碎銀子,然後遞給他們。

    「這些錢,足夠你們過幾年安穩日子了吧?」

    農夫目瞪口呆,猶豫著不敢接過那些錢。不過農婦卻沒這麼多顧慮,急忙接過銀子,就要拉著丈夫跪下磕頭。

    吳解攔住了他們,又問︰「行了,你們快回家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農夫正想離開,突然身體一震,彷彿猜到了什麼,瞪大了眼楮看著吳解,尤其是死死地盯著那隻趴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睡著大覺的小貓。

    「這……這是……石巫師的貓!」他很快就確認了自己的猜想,低聲問,「您……是石巫師的朋友嗎?」

    「只是慕名,很遺憾沒能見到他的面,和他喝喝酒聊聊天。」

    農夫猛地拽住妻子就要跪下,被吳解再次攔住之後,他淚流滿面地哭訴︰「巫師啊!我們這半年來,可是被那些白衣和尚害苦了啊……」

    隨著這句話,他將這半年來至高至聖教的所作所為一一道來。

    殺害了石巫師之後,這些白衣僧們先是將鎮子中央的居民強行遷走,然後使用法術在一夜之間建成了那座神堂。從此他們就在神堂裡面天天禱告,還強迫鎮上的居民每七天來禱告一次,跟著他們念那些諸如「我們天上的父,願人們都尊你的名字,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之類怎麼聽都很可疑的禱告詞。禱告完了,還把冷水灑在人們的額上臉上,說是可以幫他們洗去原有的罪惡。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其實倒也無妨。但是他們很快就擴展了自己的做法,先是強迫家家戶戶砸碎原本供著的神像,說是「不許崇拜偶像」,然後是強迫窮人們做義工,說是要用行動來榮耀天父,再然後還逼迫富人捐獻財產,說是財富會阻礙靈魂進入極樂世界。

    不久前,他們發明出了那個奇怪的免罪符,宣佈只要捐出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一筆錢,就能得到免罪符,這樣不僅之前的罪行可以全部得到赦免,還能確保只要日後不做出褻瀆信仰的行為,死後靈魂就一定可以進入極樂世界。

    「你們買免罪符了嗎?」

    「我們可捨不得……不過買的人越來越多了……」

    吳解點了點頭,又問︰「這次的天稅呢?也是突然發明的?」

    「是啊!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見吳解顯然很不喜歡那些白衣僧人,似乎有找他們麻煩的意思,農夫急忙勸道︰「巫師啊!您可千萬別做傻事!那些白衣和尚到也罷了,那個聖天女可厲害著呢!」

    「我知道。」吳解笑了笑,身影漸漸隱去,只有話音在空中迴蕩,「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09
第十五章光明背後

    仗著無形劍的隱身效果,吳解冒險潛入了至高至聖教的神堂。

    他剛才目光掃過,大致上確定這至高至聖教並無像樣的高手,頂天了就是兩三個連後天巔峰都還沒到的。只要不跟那個實力高深莫測的聖天女遇到,他完全可以來去自如。

    至於萬一被發現怎麼樣——大不了扔下幾個靈鬼擋槍,自己駕著飛劍逃之夭夭唄。

    反正這些靈鬼也不會真的死,反正自己的任務只是來打探情報,反正……

    「師傅你別口是心非行不行!剛才是誰在問我『引爆火眼能不能炸死那個聖天女』的?」

    吳解乾笑兩聲,沒有辯解。

    雖然他並不打算現在就動手,但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是想要直接滅了這個至高至聖教的。

    而如果要滅掉這個教派,首先就要對付那個聖天女!

    這間三層樓的神堂結構很簡單,底層是一間大廳和四五間環繞著大廳的小屋,分別作為禱告室、懺悔室、值班室等等;二樓是會客室和教派首腦們的居所;吳解沒有冒險登上三樓,只是飛在空中遠遠地看了一下,發現三樓是一間極大的祭壇,那個聖天女正跪坐在祭壇中央祈禱。

    在神堂主樓後面是個大院子,兼作練武場。兩邊還有給教眾們居住的廂房,以及廚房、倉庫等等。

    吳解首先去的是倉庫,看到了堆積如山的糧食,還有一些金銀財寶。

    他略略估算了一下,覺得這裡的錢財比自己預料之中要少很多,簡直完全不成比例。

    這份疑惑在他發現了一些香木之後得到瞭解答——原來這些白衣僧跟地球上的某些狂熱信徒很類似,有錢就拿來買香木燒。

    「這還真是促進社會繁榮啊……」他忍不住暗暗吐槽,「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和尚們的風格都差不多……」

    說到這裡,他的心中突然一愣,覺得自己似乎隱約想起了什麼,但卻又只是靈光一閃,沒有能夠清清楚楚地想通。

    他仔細琢磨了好一會兒,最終確定一時間還是沒辦法捉住剎那間的靈感,只得暗暗嘆息。

    因為這小小的打擾,他再也沒心思繼續查看下去,返回了神堂主樓。

    天色已漸漸昏暗,白衣僧們聚集在大廳之中,在一個中年僧人的率領下一起唱著晦澀難懂的歌謠,向天父膜拜。如此反覆三回,他們才結束禱告,前往後面的廚房吃飯。行動間井然有序,儼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吳解站在角落中,眯著眼楮注視著這一切,然後跟在那個為首的僧人後面上了二樓。

    這僧人相貌倒也端正,尤其是氣度不凡,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意。主持祈禱的時候更是充滿了威嚴慈悲之感,顯然不是一般人。只是當他離開眾人,來到自己的房間後,臉上的威嚴和慈悲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全都是愁苦之色。

    下僕的僧眾送來晚飯,清水、蔬菜、烙餅和少許肉食,相當簡樸,看得吳解都暗暗皺眉。

    在私下都不作奢侈享受,莫非這些白衣僧們還真的是刻苦清修的高僧不成?

    那僧人並未急著吃飯,只是依然在發愁,過了一會兒,又有兩個大概是首領的僧人過來了。

    「大哥,那東西已經休息了。」個子略高的那個報告說,「看起來它今天累得夠嗆。」

    「這是好事。」聽到這消息,眾僧之首——吳解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他就是這至高至聖教的教主——終於露出了一絲喜意,「和我們猜想的一樣,只要它持續不斷地給人治病,就會不斷損耗本身的力量,變得越來越虛弱!」

    「可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讓它虛弱而死啊!」矮一點的僧人抱怨起來,「這都半年了!這半年咱們過的是人過的日子嗎?不能吃好穿好,做事要循規蹈矩,連女人都不能踫——大哥啊!咱們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它死!」那教主沉聲說,「它一天不死,咱們就要忍一天;十天不死,咱們就要忍十天;一年不死,咱們就要忍一年!」

    「真是倒了黴了!本來以為撞大運召喚到了上古教門的護法神,從此可以呼風喚雨橫行天下,結果這護法神根本就是個姑奶奶!我媽都沒它管得寬啊!」

    「管得寬還是小事,它的這些做法可是大問題!」教主苦笑著說,「如果只是管得寬,看在它能給咱們撐腰,教咱們上乘功法的份上,忍也就忍了。可它這不僅僅是管得寬,還自己找死啊!」

    「唯有天父才是真神,其他全是虛偽——這話能說嗎?能說嘛!」

    說到這裡,教主不禁長嘆一聲,臉上全是無奈。

    「說這種話,就分明是要跟各路神仙開戰。我估摸著當年那個教門就是這麼完蛋的!」

    「大哥……咱們還是逃跑吧!」高個子勸道,「自從上次燒死那個石巫師之後,我就經常心驚肉跳——他的那兩個妖怪徒弟可是逃走了!要是找幫手來報仇怎麼辦!」

    「逃?咱們花了這麼多的心血,聚斂了這麼多的財富,難道就拋下它們一走了之?」教主搖搖頭,滿臉不捨,「那小半庫房的香木值多少錢,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說到這筆巨款,其餘二人也面露貪婪之色,矮個子忍不住咂咂嘴︰「那東西別看傻乎乎的,可賺錢的招數真是厲害,左一招又一招的……它哪來這些本事的?」

    「大概是模仿當年那個教門的做法吧。能夠留下陣法,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後還能召喚這種護法神的教門,豈是咱們這些小人物能夠比的!」教主隱約有幾分憧憬之色,「也唯有那樣的教門,才有底氣說出『眾神都是虛幻』的話來吧……」

    吳解站在陰影之中,靜靜地聽著他們討論。無形劍遮住了他的身形和氣息,讓近在咫尺的三人都無法覺察。

    等到三人說完話,愁眉苦臉地吃完晚飯各自休息,他才走出了神堂,遠遠地離開了四陳鎮。

    現在,他已經基本明白情況了。

    這些至高至聖教的人,其實只是一群混得不如意的江湖騙子。他們當初被石巫師趕跑之後,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得到了某個上古教門的遺產,召喚出了那個教門的護法神——就是這個聖天女。

    這聖天女的確不愧為大教的護法神,不僅本領高強,而且手段了得。輕輕鬆鬆就滅了石巫師,佔了四陳鎮,還把原本只是草台班子的至高至聖教整理得井井有序,儼然蒸蒸日上,顯露出幾分大教氣象。

    然而……三個騙子首領對此並不滿意。

    他們想要的是榮華富貴,或者至少是學到上等功法以求成仙。但現在不僅眼看著手上有大筆的財富卻只能過著簡樸的生活,完全沒有享受,更有極大的隱患,猶如一把寶劍懸在頭頂,隨時都會砍下來!

    那個教門早已不在,可聖天女卻還在堅持當初的做法,並且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恢復它昔日的光輝。

    而它所堅持的教義之中,那一條「諸神皆偽」究竟有多麼危險,一般人不明白,他們這些老江湖可是很清楚的!

    按照吳解的想法,遇到這種事情那就應該有多遠跑多遠,萬萬不能沾上。可這些傢伙終究利令智昏,捨不得那筆聚斂而來的財富,反而想出了別的辦法。

    聖天女或許是原本的設計就是如此,又或許是在當年那個教門覆滅的時候受了傷,總之腦子不好使,看到善良人受傷痛苦就會出手救治。但這種救治損耗的是它本身的力量,救的人越多,它就會越虛弱。

    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因為過度消耗力量而死去。

    至高至聖教的三個騙子頭目,就想著用這種方法來弄死聖天女,從而結束這場危險的鬧劇,帶著那筆巨款遠走高飛。

    他仔仔細細回憶一番,確認自己並沒有遺漏什麼,便向門派發出了傳訊符。

    傳訊符中,他將一切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最後請示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也稍稍有點納悶,不清楚該如何處理。

    去消滅那個聖天女嗎?看樣子大概不用他動手,這專心追逐往日幻影的護法神自己就會把自己給活活累死。

    去消滅至高至聖教的首腦們?這個教派的各種聚斂行為,多半都是聖天女所指揮的,就憑那三個江湖騙子,根本想不出這麼高明的手段來。

    什麼都不做,等著看事情會怎麼收場?這更不是他所喜歡的風格!

    「茉莉,老三,你們覺得我該怎麼辦?」發出傳訊符之後,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在心中徵求兩位同伴的意見。

    「等唄。等到他們火並,或者等到那個聖天女死了,再幹掉三個本事小野心大的廢物,所有的東西就都是咱們的!」茉莉的回答一點也沒出乎吳解的意料。

    「我要錢幹什麼?我缺錢嗎?」吳解反問。

    茉莉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唉!這種沒特別好處可以撈的事情,真是讓人提不起精神啊!」

    「老三,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按說所有的麻煩都是聖天女搞出來的,可看到她救人的模樣,我就不想去責怪她……」杜若長長地嘆著氣,滿臉迷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擇,老四你自己看著辦吧。」

    吳解輕嘆一聲,又忍不住對趴在自己肩上東張西望的小柴說︰「小柴啊,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喵,給石師傅報仇!」小柴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覆。

    吳解一愣,然後心中豁然開朗。

    至高至聖教做的事情,肯定是不對的。其中殺害石巫師這一條,是他們怎麼也繞不過去的罪惡。

    他何必想那麼多呢?為無辜被害的石巫師討回公道,不就行了嗎!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天空中突然有白光閃爍,然後一道傳訊符劃破夜空,落到了吳解的面前。

    師門的回答很簡單,只有八個字。

    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吳解忍不住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震動山野。

    他笑了一陣,突然停了下來,注視著遠處的一片陰影。

    「這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不知道有什麼見教?」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0
第十六章黑暗的陰謀

    吳解這突兀的一句話說出來,頓時讓山野中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陰影中傳來了尷尬的笑聲,一個身材高大面色枯黃的道袍老者從陰影中走出來,朝著吳解拱手致意。

    「老夫大倉山姜雨,道號千軍。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見過前輩!」吳解微微欠身以示對長者的尊敬,但並未正面回答,反而依然盯著那片陰影。

    「原來來的還不止一位!可既然來了,何必要藏起來呢?」

    這話說出來,千軍道人姜雨的臉色頓時更加尷尬,而陰影之中則傳出了咕嚕嚕的水泡聲。

    又等了幾秒鐘,一個胖得不可思議的光頭男人慢慢挪了出來。

    這傢伙論個頭也就跟吳解差不多,但體重——吳解覺得,他可能比五六個自己加起來還重!

    他有著沉甸甸墜下來的腮幫子,卻看不到下巴和脖子,粗大的腦袋似乎直接長在肥墩墩的身體上。一件不知道用了常人幾倍布料的紫灰色長衫罩住了像是巨大肉球的身體,雙手雙腳像是從肉球裡面伸出來的枝丫,粗粗短短,走起路來一晃一晃,讓吳解既擔心他會不會腳下失足摔倒,又想要勸他別走了,直接滾可能還比較方便。

    這人的相貌也很有特色,眼楮大、耳朵大、鼻子大、嘴大。所以縱然一臉肥肉很礙事,喜怒哀樂也依然相當明顯,吳解就注意到他一邊走一邊在齜牙咧嘴,好不容易走到千軍道人身邊之後,很是感慨地嘆了口氣。

    「還是水裡好啊!在岸上做什麼都不方便!」

    胖子感慨了一番,然後對吳解問道︰「後生啊,俺這墨雲乃是本命神通,莫說入道三境的修士,就算是煉罡甚至凝元境界的前輩也不見得能看穿,你年紀輕輕,哪來這麼大本事看穿俺這墨雲的?」

    吳解微微一笑,也不隱瞞,坦然答道︰「我的眼楮有夜視之能,看黑夜如白晝。剛才所以掃視周圍的時候,卻發現竟然看不透那片陰影,甚至連姜前輩出來之後都還是看不透它。既然始終看不透,它就肯定有問題。」

    胖子一呆,沒料到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漏了餡,頓時有點哭笑不得。搖了半天的頭,才擠出一句︰「岸上真是不方便!俺在水裡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你在水裡那麼多年,才遇到過幾個修士?」千軍道人很不客氣地反問,「練成一身神通,就拿來欺負小魚小蝦,你不覺得無聊嗎?」

    「俺不無聊,天天吃吃睡睡有什麼不好?」

    「你看看你都長成什麼樣子了!再吃吃睡睡下去,最多再過三十年,你就得變成一坨肉球!」

    「俺本來就是一坨肉球……」

    吳解見兩人開始插科打諢裝糊塗,不禁微微皺眉,朗聲說道︰「晚輩鄢陵吳三,遊歷天下偶然至此,不知道兩位前輩是什麼來意?」

    這話一說,千軍道人倒是沒什麼,胖子卻大笑起來︰「偶然路過?小吳你這話俺可不信!普天下誰不知道鄢陵郡青羊觀的?你一個名門大派的弟子,無緣無故跑到這鄉下小地方來,除了來調查這至高至聖教,還能來幹什麼?」

    吳解被他揭穿來意,倒也並不覺得意外,順勢問道︰「這位前輩果然法眼如炬!可否告知尊敬大名?」

    「哪來什麼尊姓大名啊,俺就是個大章魚,因為擅長一口氣長出許多觸手來,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別人都叫俺萬惡獸——俺就是喜歡交配吧,哪裡算得上什麼萬惡?」

    吳解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麼接下這話頭,只得直接說起了正事︰「吳三見過萬前輩、姜前輩。請問兩位前輩是否也為這至高至聖教而來?」

    「那是當然!這些人野心勃勃,不斷擴大勢力,老夫的大倉山距離這裡不遠,與其等到別人打上門,不如先下手為強!」

    「當初小石頭把他們趕跑的時候,俺就說應該殺個乾淨。他非要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宜趕盡殺絕——結果人家打上門來之後,可沒放過他!」

    「哦?萬前輩認識石松宏石前輩?」

    「俺、老薑和小石頭是認識上百年的朋友了,『東南三友』在岸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吧!」萬惡獸正吹得眉飛色舞,突然想起了吳解的來歷,肥臉頓時就垮了下來,「當然跟你們青羊觀不能比……」

    吳解這才明白,原來這一人一妖是石巫師的舊友,當初事發突然,他們沒來得及救援石巫師,但事後既想要報仇,又為了自保,便盯上了至高至聖教,想要找這個詭異教派的麻煩。

    「那麼兩位準備怎麼辦?」

    千軍道人和萬惡獸對視了一眼,顯得有些猶豫。

    吳解皺了皺眉,又問︰「如果不方便詳談的話,那麼至少該告訴我,彼此的計劃有沒有衝突吧。」

    「這個……不知道道友打算怎麼辦?」千軍道人果然老臉皮厚,舔著臉問,「道友是名門弟子,神通廣大。我們配合就是。」

    「老薑啊!他恐怕不行吧!」還沒等吳解回答,萬惡獸便大搖其頭,幾乎將腮幫子上的肥肉搖得甩起來,「俺看他的年紀,最多也就三十歲上下,又不是青羊觀的有名人物,不行,不行!」

    吳解頓時有些不高興,問︰「那麼按照萬前輩的意思,我要怎麼樣才算是『行』呢?」

    「簡單,你亮點真本事出來!」萬惡獸哈哈大笑,「光靠眼楮亮有個屁用!不能打的話,不過就是一口一群的雜魚小蝦罷了!」

    吳解不置可否,看向千軍道人︰「姜前輩也是這個意思嗎?」

    千軍道人姜雨皺了皺眉,暗罵這老萬越活越糊塗,說話連個彎都不會拐,分明已經得罪了這名門出身的少年修士。不過他們畢竟是上百年的老朋友,此刻無論如何也得同進共退,只得硬著頭皮答道︰「老萬他話雖然糙,可道理卻不錯。道友既然要讓我們配合你的行動,那就該拿出點足夠我們信服的本事才行。」

    吳解目光掃過這一人一妖,突然冷冷一笑,抬手一指,一道雪亮的劍光突兀地飛出去,直奔萬惡獸。

    見到這道白光,姜、萬二人同時變色,姜雨手一揮,幾道黑氣橫著攔截上去;萬惡獸的腦袋下面則突兀地伸出七八根既粗且長的觸手,想要將其擋住。

    但這一切全都是白費力氣,黑氣還沒趕到,觸手還沒張開,那道雪亮的劍光已經停在了萬惡獸的面前,森然劍氣幾乎要刺中他的眼珠。

    「不知道這樣的本事還夠不夠?」吳解冷冷地問。

    萬惡獸被劍光逼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千軍道人連忙讚道︰「足夠!綽綽有餘了!道友請息怒!我們這些山野散修孤陋寡聞,從沒見識過名門大派的手段,如今一見,當真是威猛絕倫、深不可測!佩服!佩服!」

    吳解嘴角揚了揚,將無形劍收回體內。

    「我打算潛入四陳鎮見機行事,你們呢?」

    這次二人再也不敢不回答,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他們的計劃。

    自從石松宏被殺之後,他二人兔死狐悲,總是擔心至高至聖教打上門去,便想盡辦法煉製了一套威力巨大的組合法器,只要將這法器架起來一下轟去,任那至高至聖教有多少人手,任那所謂的聖天女有多大本事,都要轟個稀巴爛!

    吳解微微點頭,倒也並不覺得奇怪。這種製作麻煩威力巨大的組合法器並不罕見,說白了就是將若干件法器的威力集中起來而已。正如將四百萬枚鏡片的光芒聚集起來,就足以一下擊潰強大的宇宙戰艦,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外如是。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手?」我又問。

    姜萬二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不急,不急。」

    「是啊,我們準備等個合適的機會……」

    「哈哈!這兩個傢伙怕一下子打不死那個聖天女,根本不敢動手!」茉莉很不客氣地哈哈大笑,盡情地嘲笑著二人的無能。

    杜若也連連搖頭,不屑於姜萬二人這種前怕狼後怕虎的態度。

    「那你們慢慢等機會吧。」吳解也很不喜歡兩人膽怯的模樣,搖搖頭轉身離開,「或許我能幫你們製造一個機會,你們最好隨時保持警戒,到時候我向天空發出一道五彩光芒,給你們發信號。」

    但他並不知道,等他走遠之後,姜雨和萬惡獸立刻鑽回了那團陰影之中,商量起來。

    「不愧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啊!老薑你看見沒,那是飛劍啊!」

    「沒錯!而且是可以收入身體的飛劍——真真正正的法器啊!我修煉了快二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法器!」

    「而且老薑你注意到他肩膀上趴的那隻貓了嗎?那不就是小石頭養的那個什麼『小柴』嗎?」

    「是啊!當初咱們跟他要了好幾次,他死活不肯給咱們,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呸呸呸!左一個上天右一個上天,左一句積德右一句行善,最後還不是被人砍了胳膊,架起來活活燒死了!」

    「小石頭這傢伙,自從學了什麼狗屁的道決之後就像失心瘋似的,不僅把往日的作風都改了,還天天嘟嚷著要做好事——他以為他做了好事,就不是東南四凶的老幺麼?」

    「我就說當初那個老道士的講課聽不得,他跟老三死活不聽。老三說悟了,遠走高飛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再也沒回來;他也說悟了,從此改邪歸正——嘿!結果呢?死得比咱們還早!」

    「這次,這個姓吳的送上門來,咱們絕對不能錯過!找個機會把他跟那聖天女一起轟死,到時候不僅這四陳鎮是咱們的,寶貝也是咱們的!」

    「嗯!老萬你選那一件?飛劍還是那隻貓?」

    「還用問嘛,俺又不會用飛劍,當然選那隻貓!」

    「哈哈!那就這麼說定了!」

    「這次咱們發達了!」

    得意的笑聲在黑暗中迴蕩,久久不息。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1
第十七章 激化

    吳解在四陳鎮住了好一段時間。

    仗著無形劍的隱匿,至高至聖教上下百餘人,沒一個發現他在暗中窺探。

    至高至聖教的教眾實力其實還不錯,至少可以算是身強力壯。在他們的協助下,四陳鎮的農忙遠比平常結束得早,很多勞力不足的人家也順利完成了收割和移栽,眼看著第二茬的稻子就綠油油成了片,看來今年會有一個好收成。

    而這段時間,在聖天女的指揮下,至高至聖教接連做了好幾件出乎吳解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們找到了本地的幾個大地主,以幫助延壽和健身為代價,交換地主將今年的租子削減了一半。憑著這一條,他們立刻得到了農民們的歡迎——當地的租稅大致上是二成稅四成租,租子減半就意味著今年只要繳納兩成,就算再扣掉至高至聖教的那一成,還是比往年可以多留一成下來。

    一成的稻子說起來似乎不多,可往往就是挨餓與否的關鍵。對於一些歉收的人家來說,甚至可以直接決定會不會餓死人!

    做完了這件大事之後,至高至聖教又找到了那些放高利貸的地主和商人,讓他們削減了高利貸的利息。

    這次的動作比上次更大,因為這次牽涉到了更多有錢有勢的人,也牽涉到了更多的財物。

    但他們終究還是做到了。

    通過軟硬兼施,他們成功地將四陳鎮的高利貸利息壓到了年息二成,同時清理那些陳年舊債,已經還了超過本金兩倍的債務停止追加利息,而已經還了超過本金三倍的債務則直接取消。

    很多農民都欠著高利貸,往往每年剛一收穫,就要賣出稻米換錢還債。於是奸商們可以趁機壓價——穀賤傷農的情況,多半就是由此發生。至高至聖教的這番做法,不僅避免了這種情況,還幫助很多農民搬走了一直壓在身上,永遠也換不清的催命債。

    「減租減息,清理舊債……當年那個教派,難道是某個穿越者建立的不成?」吳解暗暗納悶,「這個世界裡面,可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做法啊……」

    不久之後,至高至聖教又跟收購糧食的商人們槓上了。他們宣佈免費給農民們提供倉儲,更宣佈會按照尋常時節而非收穫時候的米價收購糧食。

    這次可把那些卯足了勁要趁著豐收大肆壓價的糧商們給得罪狠了,短短的五六天裡面,至少來了十幾伙找麻煩的,糧商們甚至還買通了官府,要通過官府來收拾這些不知好歹的白衣和尚。

    但結果依然和前幾次一樣,他們的種種陰謀算計,都被聖天女領導的至高至聖教徹底粉碎,落得灰頭土臉,一個個都灰溜溜地跑了。

    通過這幾件事情,至高至聖教在鎮上的聲望達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幾乎每天都有人跑去加入教派。而這個時候,聖天女便宣佈,將要召開大型的聖典,為這一批新入教的教眾祈求聖父賜福。

    這個消息一放出來,立刻得到了居民們的歡迎,不少居民都自發地為聖典的籌備工作幫忙,一時間整個四陳鎮都沉浸在一片熱火朝天的氣氛之中,更充滿了希望的氣息。

    吳解坐在一間空房子的屋頂上,注視著正在搭建的聖典會場,不禁有些迷茫。

    毫無疑問,至高至聖教對於四陳鎮的貢獻是很大的,而聖天女則是這個教派的核心,是他們的靈魂。

    如果他還堅持之前的計劃,那麼無論是顛覆這個教派,還是殺死聖天女,都會給四陳鎮帶來沉重的打擊,非但眼前的繁榮會煙消雲散,那些之前被至高至聖教、被聖天女攔在外面的豺狼惡棍們更會猶如見到血的鯊魚一般一擁而上,榨乾居民們好不容易才稍稍鼓起來一點的錢袋。

    不僅如此,或許他們還會變本加厲,以挽回之前的損失吧……

    「師傅,你很猶豫啊!」茉莉有些擔心地說,「我能感覺到你的心亂了。這可不是好事!修道的人必須懷著一顆任憑天崩地裂也絕不動搖的心靈,才能一直前進。」

    「是啊……我知道自己心亂了,但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吳解無奈地說,「正道和善道的衝突擾亂了我的心情,我找不到一個合理的方案解決它。」

    「所以說嘛,做好人是沒前途的!要是師傅你還像當年那樣,怎麼會有半點猶豫半分糾結呢!」

    「猶豫和糾結不一定是錯的,乾脆果斷也不一定就是對的。至於完全只考慮自己,那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你還是別想這些了!」吳解這次並沒有生氣,很和藹地向茉莉解釋,「這次的事情,對我來說既是麻煩也是機會。如果我能夠憑藉自己的智慧和意志解決這次的問題,那麼我的心靈就會變得完善和堅定,以後就不會被類似的事情動搖。」

    「我覺得恐怕很難。」

    「知難而行易,世界上的事情不都是這樣的嗎?難道當年無上神君天生就是大神通者?不也是從凡人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嗎?連那種事情都能做到,眼前的這點麻煩又算得了什麼呢?」

    吳解說服了茉莉,但並未說服自己。

    更糟糕的是,他無法去現身說法,說服至高至聖教的三位正副教主。

    至高至聖教這段時間的一系列行動消耗了大量的錢財,這讓早已將那些錢視為自己私產的三位教主十分不滿。而這些行動得罪了很多有錢有勢的人,則更讓他們惱火。

    他們的本意是等聖天女累死之後,席捲了整個教派的財富逃之夭夭的。但現在浮財幾乎被消耗殆盡,能夠收購香木的商人們也被得罪了個遍,日後該怎麼收場?

    而當聖天女發出「聖典上將要焚燒大量的香木,以完成祈福儀式」的消息後,他們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了。

    「大哥!不能等了!」高個子的王副教主憤怒地說,「再等下去,咱們就什麼都沒了!」

    「是啊!那批香木可是一大筆錢啊!沒了那筆錢,咱們就算走了,也只是三個窮光蛋,有什麼意思!」闞副教主也顯得極為憤怒。

    至高至聖教的沙教主緊緊捏著拳頭,雖然沉默不語,卻微微顫抖的手卻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緩緩地點頭。

    「你們說得對!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不能再等了!」

    「那咱們該怎麼辦?」

    「大哥,你決定吧!我們聽你的!」

    沙教主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從一個收藏得極為隱蔽的盒子裡面拿出了一個用油脂封著的小包。

    「這是當初我為了對付姓石的,重金買來的劇毒,入腹即斃,見血封侯!」

    「可那東西根本不吃不喝啊!」王副教主納悶地說。

    「誰說我要用它來毒那東西了?那東西可是堂堂護法神,天曉得這個能不能毒得死它!」沙教主露出陰森森的笑容,「我要毒的,是那些來參加聖典的凡人!」

    「啊?」兩個副教主一起驚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滿頭霧水。

    「大哥,毒死那些凡人有什麼用?」

    「是啊!說句小氣話,他們的賤命還沒有這藥值錢呢!」

    沙教主搖搖頭,滿臉都是信心十足︰「你們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雖然毒的是那些凡人,要的卻是那東西的命!」

    「你們忘了嗎?那東西見不得好人在它面前受傷生病,一旦遇到了就會出手相救。要是好幾十個人一起中了劇毒,它會怎麼樣?」

    兩個副教主頓時明白過來,擊節讚歎。

    「那東西肯定會拼了命的救人,一直到把它自己給活活累死!」

    「不愧是大哥!真是好辦法!」

    三人笑得十分開心,完全沒有考慮如果沒了聖天女的救治,這些毒藥究竟會毒死多少無辜者。

    而坐在角落裡面的吳解也在笑,笑容很冷,很開心。

    「雖然我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聖天女的問題,但我至少知道該怎麼處理你們了!」等到三人離開,他用一包混合泥土的糖粉換掉了那包灰色的毒藥。

    「老四,你打算怎麼辦?」杜若好奇地問,「用這藥毒死聖天女嗎?」

    「我的確打算用這藥,不過要毒的卻是別人。」吳解嘿嘿地笑了一會兒,然後冷冷地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自食其果。」

    「師傅果然好主意!」茉莉比杜若更早明白了吳解的意思,興奮地大叫,「把這些毒藥下在那三個人吃的東西里面,毒死他們自己!」

    「是啊。想要殺人的人,就要有被人殺的心理準備。既然他們為了對付聖天女,不惜毒死幾十個無辜的人,那麼自己被毒死,也怨不得人,對吧?」

    「是啊是啊!真是好主意!」杜若也很開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四啊!這是我見過的最有趣也最痛快的主意!」

    時間過得很快,聖典很快就到了。

    在聖天女的領導下,至高至聖教的眾人帶領著信徒們進入了會場。

    他們先是向聖父誦唱了冗長枯燥的讚歌,然後圍繞著尚未開始投入香木的火盆轉圈,同時由聖天女灑下淨水,象徵著洗滌心靈,貼近真善美。

    過了一會兒,他們各自坐下,每個人都得到了兩塊收集露水製作的麵餅,和一杯據說得到了祝福的甜酒。

    三位教主早已在酒裡面做了手腳,一滴也沒有喝,雖然沒有酒的情況下吃麵餅,乾巴巴地難以下嚥,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解決心頭大患,接著就能將那批香木一轉手賣掉,帶著大批錢財遠走高飛。他們就不由得滿心歡喜,連帶著這些麵餅都變得香甜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距離鎮子不遠的一座山頭上,足有幾個人那麼大的巨型法器,也已經組合完成,正在做發射前的準備。

    「幹掉了聖天女,賣了香木,我們就發達了!」

    「把姓吳的和聖天女一起幹掉,撈走那些錢,分了法器,我們就發達了!」

    不同來歷的惡棍們,抱著類似的心思,不約而同地笑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2
第十八章 爆發

    神聖的典禮當然少不了焚香,很快大批的香木就被運到了會場上。

    香木是很昂貴的,一兩品質較好的香木往往能賣到五兩銀子甚至更多。而此刻,會場上的香木赫然堆積得像一座小山!

    吳解估算了它的價格,不禁暗暗咋舌。

    這得上百萬兩銀子吧!小一點的城市裡面,只怕官府的庫銀都沒這麼多!

    「搞宗教真是太賺錢了!半年多的時間居然就賺了這麼多……究竟是怎麼賺到的啊?」他忍不住向茉莉和杜若感嘆,「這哪裡是在傳教,分明是在採礦啊!」

    「我覺得採礦都沒這麼快……」

    「要錢還不容易,咱們去掃蕩一批富戶和官庫,最多十天就能賺到這麼多。」

    杜若和茉莉的回答截然不同,清楚地顯示出鄉下少女和極惡妖怪之間涇渭分明的區別。

    而就在聊天的時候,少許香木已經被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盆中。

    紫黑色的香木在烈焰中開始燃燒,蘊含在木頭紋理之中的香氣迅速揮發出來,伴隨著裊裊升起的白煙,化為一股馥郁的香氣,在會場瀰漫。

    沙教主不禁皺起眉頭,他早已將這些香木視為囊中之物,看成了一堆一堆的銀子。現在燒的這些,可都是他的錢啊!

    他轉過頭,看到聖天女依然目無表情地注視著那代價昂貴的火焰,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看不出喜怒哀樂。

    「該死的東西!等一下死到臨頭的時候,看你有沒有表情!」

    他暗暗詛咒著,又被香氣刺了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隨著這個強烈的噴嚏,許多的黑血從他的鼻子裡面噴出來,在面前的桌子上渲開一大片。

    沙教主一愣,驚訝地看著面前那一大片黑血,然後疑惑地看向兩位負責下毒的老兄弟。

    他看到的是兩張同樣疑惑不解的臉。

    而且,兩個人的眼楮鼻子嘴巴裡面,都在慢慢流出黑色的毒血來。

    「怎麼會這樣?」他想要驚呼,可一張開嘴巴,吐出的卻不是話音,而是大口大口的毒血。

    他只覺得渾身力氣也伴隨著這些毒血離開,整個人都軟了下去,輕飄飄的感覺不到半點份量,但又覺得很沉很重,彷彿在朝著無底的深淵墜去似的。

    入腹即斃,見血封喉!

    腦海中閃過當初那個神秘兮兮地將毒藥賣給他的古怪雜貨商,想起了當初他問「這東西毒性夠不夠強」的時候,那傢伙的回答。

    「它的毒性肯定是足夠的……不過呢,今天你只恨它毒性不夠,日後恐怕卻會恨它毒性太強呢!」

    他喉嚨裡面發出咕咕的響聲,無奈地吐出或許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口氣。

    果然就像那雜貨商說的,當日只恨毒性不夠強,今日只恨毒性太強。

    自作孽,不可活!

    意識漸漸模糊之際,他不知怎麼的,想起了這些天以來,那個傻冒聖天女講過的種種教義。

    邪惡的人死後,將會受到種種可怕的痛苦,在絕望中慢慢贖罪。

    想要獲得靈魂的救贖,唯有真誠地信仰聖父,真誠地懺悔。

    它說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

    他自問是個邪惡的人,而且還是罪大惡極的那種……那麼,會下地獄嗎?

    想像著自己的靈魂將要在地獄中承受無盡痛苦,他從心底感覺到了恐懼,絕望的恐懼。

    他想要懺悔,但喉嚨裡面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只有毒血還在不斷地流出。

    徹底絕望的沙教主目光漸漸黯淡。

    在即將完全暗下去的視線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純白的銀甲,發光的羽翼,如流淌的金沙一般耀眼的長發。

    它似乎在說什麼,然後將手按向了自己。

    瀕死的頭腦無法理解語言,只剩下一片茫然。

    而吳解的心中,此刻也是一片茫然。

    當聖天女看到沙教主三人中毒倒下之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衝過去試圖救活他們!

    這算什麼?!這太荒謬了!

    吳解忍不住現出身影,大叫︰「喂!那個笨蛋聖天女!你知不知道他們本來是想要用這些毒藥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一個平靜的聲音,將他原本打算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吳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看著一臉平靜的聖天女,腦子裡面此刻已經是一團漿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來了這裡,我知道外面有人在窺探,我也知道他們一直對我不滿,想要利用毒藥毒倒大批信徒,活活累死我,我還知道是你把毒藥調了包,反過來給他們下了毒。」

    她的眼中有微微的白光閃爍︰「我是大光明神教的護法神將,是仿照金丹真人設計製造的。雖然我的力量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但我的境界還在。這個鎮子裡面發生的一切,甚至連周圍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

    「那你怎麼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嗎?」

    「我該怎麼做呢?」聖天女反問,「拔出劍來殺個乾淨嗎?」

    吳解正要點頭,卻想起自己也屬於需要被殺個乾淨的行列,頓時腦袋一縮,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一直算是個挺聰明的人,可面對這思考回路明顯跟人類不大一樣的聖天女,他發覺自己的腦子實在不夠用。

    絕世高手不可怕,腦筋有問題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位腦筋有問題的絕世高手!

    過了幾秒鐘,他終於想到了話題︰「那你總不該救他們吧!這是他們自作自受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聖天女依然很平靜,「聖父教導我們,無論是惡棍還是異端,都應該給予他們懺悔和改過的機會。人生下來就是有罪的,但只要願意誠心懺悔,聖父會赦免我們的罪。」

    「喂喂!他們不信聖父的!」

    「無論信或者不信,只要願意懺悔和改過就行。」無窮的白光從聖天女的光翼上流淌出去,流向三個奄奄一息的惡棍,但她的眼楮卻越來越明亮,看得吳解不安起來,「你呢?作為一個不信仰聖父的異端,你願意懺悔和改過嗎?」

    吳解愣住了,只覺得那雙平靜的眼楮裡面蘊含著可怕的威壓,讓自己幾乎忍不住要下跪求饒。

    正當他暗暗咬牙,想要拔劍殊死一搏的時候,心中突然升起強烈的警兆,忍不住抬頭向著天空看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烏雲密佈,層層黑氣之中,無數紅色的光點正在聚集起來,猶如一個個滿懷惡意的眼楮,正在盯著地面,一眨不眨。

    吳解精修火部正法,對於火焰的感知能力遠超尋常修士。他感覺到那片黑雲裡面蘊含著可怕的火焰力量,眼看著就要化為赤紅的火雨落下,將整個四陳鎮都覆蓋在這片恐怖火雨之中。

    「該死!」他忍不住破口大罵,不料那姜、萬二人竟然用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手段來!

    此時情況萬分危急,他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就駕著無形劍的劍光直衝雲霄,一頭撞進了黑雲之中。

    周圍無窮無盡的黑氣彷彿有生命一般湧過來,沉澱在黑氣之中的污穢之意厚重得就像是膠水一般,能夠把人給死死地黏住,更有一股中人欲嘔的惡臭瀰漫在四周。

    他摒住呼吸,摘下墨鏡,左眼之中熊熊烈焰無窮無盡地流淌了出來,在黑雲之中肆意翻滾瀰漫,一邊灼燒著這裡的毒氣和污穢,一邊奪取對它的控制權。

    此刻情況已經危急到了極點,眼看著無窮毒火就要落下,屆時整個四陳鎮只怕一個活人都不剩。而他的火焰卻被充滿在黑雲之中的毒氣和污穢阻攔,雖然能夠一路摧枯拉朽地突破,卻終究被攔了一瞬間又一瞬間。

    在這個時候,一瞬間或許就能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吳解竭盡全力地鋪展著火焰,將黑雲不斷轉換成可以被他控制的火雲,但終究還是慢了一些。

    只聽得遠處山頭傳來一聲低沉的大吼,然後那些他還沒來得及控制的火雲就化作了數不清的火球,如同盛夏的暴雨一般,嘩啦啦朝著四陳鎮傾瀉下去。

    吳解急得幾乎要吐血,卻根本分不開身。只恨現在為什麼是白天——如果是夜裡的話,杜若就能出來幫忙,他們姐弟聯手,沒準就來得及化解這場彌天大禍!

    眼看著火雨就要落到四陳鎮,只見聖天女突然高呼一身,身上的白光陡然大盛,化作一片巨大的光幕,將整個四陳鎮完全罩住。

    數不清的火球雨點般砸在光幕上,發出沉悶的迴響,千百聲連成一片,迴蕩在天空之中,就像是有一隻瀕死的巨大海獸正在絕望地吼叫,震得吳解頭暈眼花。

    他定了定神,確定有那個光幕護住,四陳鎮應該安全無恙,頓時放下心來。

    既然這邊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那就該處理另外一邊的事情了!

    他惡狠狠地轉過頭,看向正在山頭上催動法器,想要再轟一發的一人一妖。

    「去死吧!」

    伴隨著吳解的怒吼,一朵火雲在天空滾滾湧動,猶如一團比山峰更大的火球,從四陳鎮上空朝著那個山頭撞去。

    千軍道人姜雨和萬惡獸沒料到自以為萬無一失的絕殺竟然會被這麼化解,頓時慌了手腳。

    「快走!」千軍道人一邊急急忙忙向後退去,一邊手一揮,放出至少上百個殭屍,他也不管這些殭屍在陽光下被燒得渾身冒火,只求它們能夠稍稍抵擋一下,給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就行。

    而萬惡獸卻捨不得那件花費了極大代價才打造出的法器,控制著它對準了吳解,想要搶在吳解之前轟出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火雲轉瞬間就撞上了山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山頭剎那間土崩瓦解,密密麻麻的上百個殭屍只堅持了眨幾下眼楮的時間就被燒成了焦炭,萬惡獸連著那件終究還是沒來得及再次發動的法器一起被滾滾烈焰吞沒,烈焰中只見一隻龐大的章魚瘋狂地舞動著數不清的觸手,想要將身上的火焰撲滅,卻怎麼都無濟於事,只能發出絕望的哀嚎。

    「老薑!救救俺啊!」

    千軍道人姜雨哪裡顧得上救他!他此刻正乘著那化作黑風的法器狂奔,不顧一切地激發潛力,讓自己可以逃得更快一些。

    至於萬惡獸這個老兄弟——兄弟不就是拿來賣的嘛!能給他姜某人爭取一點逃命的時間,老萬就死得其所啦!

    他拼了命地逃啊逃啊,突然間發現自己的速度猛地慢了下來,前面更有一個沒有頭的身體,正駕著一團黑風在距離地面不遠的地方狂奔不止。

    咦?這身影、這黑雲……怎麼那麼眼熟呢?

    緊接著他就看到一道雪亮的劍光追上了黑風,迎面一劍就把黑風連著那個駕馭黑風的身影一起砍成了好幾段,然後劍光凝固,化為手持飛劍滿臉怒色的吳解,正冷冷地看著這邊。

    他嚇得魂不附體,正想要求饒,卻發現脖子以下完全沒了知覺,一口氣提不上來,什麼話都無法說出。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早已被一劍斬首,那個被砍成好幾段的,正是自己的身體!

    瞪大了眼楮的頭顱頹然落下,被吳解彈出幾團神火,連著身體一起在焦臭中化作裊裊青煙。

    而吳解返回那個山頭的時候,只見包裹整個山頭的烈焰已經熄滅,而那隻巨大的章魚則被燒得熟透,只有陣陣焦臭和肉香在空中瀰漫。

    在章魚的身邊有一堆零零碎碎的殘骸,捨命不捨財的萬惡獸最終死在了自己的法器旁邊。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3
第十九章 夢的盡頭

    站在被燒得焦黑的山頭上,吳解看了看那隻已經被燒成熟肉的巨型章魚,從鼻子裡面哼出了一聲冷笑。

    「用這麼大範圍的攻擊,是想要把我和聖天女一起幹掉吧?想得還真美!」

    他的心中也不禁有幾分後怕︰如果不是姜、萬二人太過貪心,將這法器的威力集中在一點上的話,聖天女擋得住擋不住他不確定,但他肯定自己是擋不住的。

    而如果不是聖天女手段高明,一道光幕攔住了漫天火雨,四陳鎮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姜雨和萬惡獸當真是枯惡不悛之輩,該死!

    他默運火部正法的秘訣,只見山石之中突然升起許許多多細微的紅光,星星點點聚攏起來,最後化作一朵火苗,飛回了他的左眼之中。

    剛才那一擊聲勢雖大,所用的卻大多只是臨時搶奪來的火焰,他的神火消耗並不很多。這些神火不會像普通的火焰那樣迅速消散,還隱藏在山石罅隙之中,此刻做法一召喚,便能將它們重新召回。

    這火部正法不愧是天界鬥神們所用的秘法,對力量的利用效率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收回了尚未消耗的火焰,吳解又順手把萬惡獸的遺骸切碎,連同著那件法器的殘骸一起收入藥箱裡面。

    章魚的身體就是內外兩層皮,看上去很大,其實沒多少份量,那件法器剩下的殘骸也並不多。但即使如此,也將他藥箱裡面的空間幾乎塞滿,甚至一部分烤熟的章魚肉還被扔進了天書世界。

    「這麼大的章魚我還沒吃過呢,嘗個鮮!」杜若順手切了一小塊,扔到嘴裡咀嚼咀嚼,然後嘆了口氣,「老四啊,下次弄燒烤之前,應該先準備點辣醬啊、鹽啊、油啊……沒佐料不好吃啊!」

    「你這就不懂了,這種長期修煉的妖怪,都是應該活吃的,這樣才能充分吸收它們體內的生命精華,提升自己的修為!」

    「活吃?那有點太殘忍了吧!」

    「嘿……妖怪吃人可都是活吃的,也沒見誰覺得殘忍啊。」

    「我就覺得殘忍!」吳解硬邦邦地說,「老三啊,你可千萬不能聽她的!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可就成大新聞了!」

    聊著走著,不一會兒他就又來到了四陳鎮。

    此刻的四陳鎮已經沒有了那道光幕的保護,驚魂未定的居民們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向著會場聚攏。

    雖然至高至聖教似乎也出了點問題,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總還算是人多勢眾,又有法力無邊的聖天女坐鎮,在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

    吳解猶豫了一下,也走向了會場。

    雖然貿貿然來到一位可能是敵非友的金丹祖師面前顯得很弱智很腦殘,但他卻覺得聖天女不會動手殺自己。

    以這位前輩的大神通,只怕隨手一劍砍來,自己就只能在被砍成兩段和躲回天書世界裡面二選一,甚至前者的可能性還遠大於後者。她既然一直都沒出手,那就沒理由現在出手。

    當他來到會場的時候,只見會場上顯得有些亂糟糟的,大批的人群不安地聚集在這裡,在至高至聖教的白衣僧們指揮下保持著差不多已經只是最低程度的鎮定。

    很多人都在看向聖天女,但沒有人敢主動靠近。

    她靜靜地坐在那裡,背後的光翼已經黯淡得幾乎看不見,身體似乎也虛弱到了極點,甚至於可能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坐在椅子上。

    在她的旁邊,至高至聖教的三位教主趴在毒血之中一動不動,大概已經死了。

    「拜見前輩!」吳解走上去朗聲說道,「襲擊四陳鎮的兩個妖人已經被我所殺!」

    「你很好,不僅實力強,更難得的是心腸好,急公好義。」聖天女抬起頭來看著吳解,「我可比你差遠了,到頭來一個都沒能救活。」

    「他們自己作惡在先,有此結果也是自作自受!前輩何必自責呢!」

    「他們固然有罪,可在聖父面前,誰又是潔白無瑕的呢?」聖天女平靜地反問,「你、我、這裡的所有人,誰敢說自己不曾犯過錯?誰敢說自己潔白無瑕,身上沒有任何的罪?」

    吳解皺了皺眉,反駁︰「縱然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但錯誤的大小和性質卻截然不同。他們三個的罪行何其惡劣!就算送到官府去審判,也是斬立決的重罪!怎麼能跟大家混為一談!」

    「罪的大小,人是無法判斷的。因為人的見識有限,看不到更多的東西。」聖天女說,「能夠審判一切的,唯有聖父。」

    吳解嘆了口氣,不願在這種信仰的問題上糾纏,索性換了個話題︰「前輩啊,現在他們三個死了,您的身體也不大好,還打算把這個教派維持下去嗎?恕我直言,以你們這段時間的做法,還有你們的教義——這個教派恐怕很難維持得太久。」

    聖天女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著他,一直到看得他有些不安,但輕聲說︰「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

    「當然,榮幸之至!」

    「很多很多年以前,具體多久我也不怎麼清楚——那時候離辛陛下剛剛去世不久,九州諸侯都想要成為新一代的人皇,互相征戰不休。」

    吳解暗暗吃了一驚︰上古聖皇離辛是傳說中的人物,時代久遠的程度早已無法考證,其時間甚至還在青羊觀建立之前很久。看聖天女的意思,似乎是要介紹她自己,她竟然是神話時代的人物嗎?

    但他心中暗暗回憶,卻不記得神話時代有聖天女這一號人物。

    「那時候呢,有一群希望讓天下恢復太平的人,躲在暗處默默努力。」聖天女繼續說道,「他們信奉一位號稱聖父的偉大神靈,歌頌他的名號,遵循他的教導,按照他傳下來的方法修煉,一個個都有非凡的力量。」

    「這些強者們的力量足以消滅各地諸侯,但他們的力量卻不能平息人間的爭端——世上的各種爭端,多半來自於資源的不足,只要這個問題不能解決,就算力量再怎麼強大,也只能把矛盾暫時壓住一時,最終還是會爆發的。」

    吳解輕輕點頭,深覺她說得有理。

    「強者們冥思苦想,最終在聖父的指點下擬定了一個計劃︰一位偉大的強者主動犧牲,以她的血肉和魂魄為基盤,製造出了許許多多力量和她相似的人偶。他們把這些人偶散佈到九州各地,讓它們各自潛伏。」

    「這樣的人偶,一共製造了兩萬個。」

    吳解忍不住大吃一驚——聖天女大概就是那些人偶之一,可這種金丹境界的人偶居然有兩萬個?!如果有這麼多的強者,那當初這個教派又怎麼可能覆滅呢!

    「完成了兩萬個人偶之後,強者們就開始製作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人偶。它具有超越其它人偶的力量,同時還有用精神將所有的人偶聯繫起來,將彼此的力量和意志連為一體的能力。它是最後的作品,也是最特別的作品。」

    聖天女說著指了指自己。

    「那就是我,大光明神教護法神將第貳萬零一號。」

    吳解輕輕地發出「哦~」的感嘆,總算是解開了剛才的疑惑。

    原來這兩萬個人偶其實並不強,真正強的只有聖天女而已。

    「我被製作出來後,大家就開始對照我的力量,調整那個早就完成的陣法。只要這個陣法在我的主導下發動,就能將遍佈九州大地的同伴們全都連接起來,進而形成一個龐大得無法想像的陣法。」

    「這個陣法將會扭曲人間的很多基本法則,讓資源可以生生不息,讓人們可以脫離病痛愁苦,安詳地面對生老病死……就像是靠著人力將極樂的天堂製造出來一般!」

    「所以,這個計劃和這個陣法,就被稱之為『人造天堂』。」

    「這個計劃是怎麼失敗的呢?」吳解問。

    「計劃的失敗,源於一個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們突然和聖父失去了聯繫。」

    「失去聯繫?聖父那麼強大,怎麼會和你們失去聯繫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突然之間,所有人都聯繫不到聖父了。」聖天女明明說著很遺憾的事情,話語卻依舊平靜,聽不出半點波瀾,「因為慌亂的緣故,消息不小心走漏了。原本還在互相攻殺的諸侯們立刻放下矛盾暫時合作,一方面將潛伏在各地的人偶們找出來殺死,一方面對大光明神教展開了不計代價的猛攻。」

    吳解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已經隱約猜到了這種可能。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什麼,身體不由得僵住,低聲問︰「前輩……你剛才說過,你能夠用精神將所有的人偶聯繫起來?」

    「沒錯。」

    「那麼你就能夠感受到她們所感受的事情?」

    「是的。」

    吳解忍不住長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豈不是說,聖天女一次又一次感受著那些潛伏在各地的人偶們的死亡,甚至可能前後感受了兩萬次!

    所謂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失去了聖父的恩賜,大光明神教已經不足以抵抗諸侯們聯手進攻,山門被一點一點攻破,教眾們一個個倒下。而與此同時,潛伏在各地的人偶們也被迅速地破壞……」聖天女的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就像說的不是自己的經歷,而是別人的事情一般,「最後,他們製造了一個特殊的陣法,將我封印在了和九州界完全**空間裡面。」

    「你是我們的理想,你是我們的夢。只要你還在,我們就沒有徹底失敗。只要你還在,我們的夢就還能延續下去。」聖天女緩緩地複述著,「當我被封印之前,已經身負重傷的教主這樣對我說。」

    「活下去,堅持下去,把我們的夢延續下去!雖然這很不近人情,但請務必答應我這最後的請求!」

    「然後,我就在那裡等待,等待著自己重見天日,等待著將他們的夢延續下去。」

    「這很不現實,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做到當初整個大光明神教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呢?」吳解忍不住說,「這個任務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能或者不可能,不在我的考慮之中。我只是一具人偶,只要執行他們的命令就行。」聖天女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但是……看來我真的做不到了。我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再也無法將這個夢延續下去了。」

    吳解默然,唯有嘆息。

    聖天女拔出腰間的佩劍,用它支撐著,緩緩走到吳解的面前。

    「兼具力量、勇氣和正義感的年輕人,你願意幫我把這個夢延續下去嗎?」

    吳解愣住了,看著她平靜的眼神,回憶著剛才那番講述中的偉大和悲涼,不由得有些猶豫。

    「答應她啊!如果能夠把人間變成天堂的話,大家不就都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嗎!」杜若忍不住大叫,催促吳解趕快答應。

    「師傅,答應她!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只要你用幫她完成遺願為代價,她一定會願意把自己的所有遺產都留給你的!大光明神教一定有很多遺產,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機緣,不容錯過啊!」茉莉也在大叫。

    吳解沉默著,思考著。

    最終,他緩慢但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但我不願意用自己的人生去延續你們的夢!」他的話語簡直有些冷酷,「這個不切實際的夢已經做了太久,該是醒來的時候了,聖天女前輩!」

    聖天女並沒有任何動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艱難地舉起了自己的劍。

    「既然如此,那麼就一決生死吧。我不容許知道我來歷的外人活著。」

    「你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可能贏得了我。」吳解不想動手,即使是他都看得出來聖天女已經油盡燈枯,或許下一秒鐘就會死去,怎麼可能再戰鬥?

    「拔劍吧,要麼你殺死我,要麼我殺死你,我不接受別的結局!」

    吳解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從藥箱裡面抽出了那把長刀,然後放下藥箱,後退一步,舉刀為禮。

    「青羊觀後輩吳解,請前輩賜教!」

    聖天女微微頷首,同樣舉劍為禮。

    「大光明神教護法神將第貳萬零一號,請賜教!」

    寒光一閃,靈活的身影和遲鈍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吳解巋然不動,聖天女則遠遠地摔了出去,鋒利的長刀從左胸刺入,刺穿了她的鎧甲和身體,大半個刀身都從她的後背透了出來。

    吳解急忙追過去,將她扶起來。

    「雖然沒有能夠將大家的夢延續下去,但我盡力了,對吧?」聖天女看著他,有氣無力地問。

    「是的!你盡力了,你背負著整個大光明神教的夢,一直走到了它的盡頭!」

    聖天女艱難地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翹起,彷彿是想要笑一笑。

    吳解沒有能夠看到她的笑容,因為在那之前,她已經化作了無數的光點,在他的懷中消散。

    一同消失的還有她的鎧甲和劍,她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光點,帶著當初那群立志想要在人間建立天堂的人們的夢想一起,隨風消逝。

    吳解呆了半天才站起來,看著因為聖天女的敗亡而茫然恐懼,甚至已經開始紛紛痛哭的人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前輩啊……你可真是給我留了個天大的難題!」

    一個多月後,青羊觀。

    風雲湧動的異象漸漸散去,鬥志澎湃的安子清推開小樓的門,精神抖擻地走了出來。近半個月的閉關絲毫沒有損害他的儀容,他依然像往常一樣,優雅而高貴。

    他驕傲地掃視周圍,看到了還沒來得及入道的易悌和駱瑜,忍不住微微揚了揚頭,心中充滿了自豪。

    雖然輸給了吳解,但他終究還是第二個入道有成。以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入道,這成績非但超越了安家的歷代祖先,即使在人才濟濟的青羊觀裡面,也算是很出色的!

    至於那個十七歲就入道的怪胎——世上總有一些早熟的人,但長生之路何其漫長,能夠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成功者!

    他躊躇滿志地走出來,突然皺了皺眉,不高興地問︰「吳師兄呢?我記得閉關之前他不是已經回山了嗎?怎麼沒看到他?他架子這麼大嗎!」

    「大師兄出門了。」站在遠處的陶土回答,「他自請駐守四陳鎮,你要等三年之後才能再見到他。」

    安子清頓時就像是卯足了力氣的拳頭打在棉花團上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而這個時候,吳解已經坐在昔日的至高至聖教神堂屋頂上,注視著忙碌的居民們,神態悠然。

    在他的身邊,杏仁頭頂著小柴,正學著他的樣子東張西望。

    「我會用三年的時間安定這裡的秩序,同時讓周圍所有勢力都知道這個鎮子是我們青羊觀的下屬。」吳解淡淡地說,「而三年之後,你就要接替我來守護它,就像你師傅當年做過的那樣。」

    「我真的能做到嗎?」杏仁顯得很不自信。

    「當然能!」吳解笑了,「因為,這裡可是見證了一個偉大夢想結局的地方啊!」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4
第一章 三年(上)

    時光荏苒,春去秋來。

    對於一般人來說,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剛走上社會的青年變得成熟起來,也足夠讓青澀的少女變得嫵媚許多,還足夠讓剛出生的小嬰兒成長到可以跑跑跳跳到處亂摸亂畫,做出種種讓家人高興擔心苦惱乃至於哭笑不得的事情來。

    但對於修道者來說,三年時間並不能帶來什麼顯著的變化。

    比方說前不久來看望吳解的陶土,三年前他沒有入道,三年後他還是沒有入道,只是氣息厚實了一些而已。

    當然也有變化顯著的,比方說駱瑜上次來看望他的時候,差點嚇了他一跳。

    她用一襲青衫換掉了那身華麗過頭的宮裝,頭上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裝飾品,背了個小布包,提著把很樸素的劍,牽著被染成了灰毛的龍馬,怎麼看都像是個三流門派出身的小女俠,看不出半點修士的氣味。

    但實際上,她已經入道快兩年了。

    在仙山的三年修煉,讓她洗去鉛華,恢復了素面朝天的灑脫,行動間也多了一些自由自在的韻味。

    用安子清的話說就是「總算有那麼一點像人樣了」。

    同門師兄弟中,安子清是第一個跑來看望吳解的——或者說,他是跑來向吳解炫耀自己入道成功,順便宣佈一定會在日後的修道之路上超過吳解的。

    這人一點都不懂什麼叫低調,居然騎著一匹飛馬過來,鬧得全鎮子的小孩子都湊過來看熱鬧——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反而得意洋洋。

    相比之下,易悌就很低調很樸素。直到他登門,吳解才發現這個落魄的窮書生原來是自家師弟。

    堂堂入道高人穿著打了補丁的破舊長衫,錢袋裡面連一小塊銀子都找不到……易悌就是這麼以這麼一副連強盜都懶得打劫的窮鬼形象穿行於城市和鄉野間,踐行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格言。

    這三年來,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一共有六人入道。除去吳解、安子清、駱瑜和易悌這四位煉氣士之外,還有兩位武修,解銘寰和言灣。

    解銘寰本來就是已經半隻腳踏入武道的人物,得到了上乘功法後專心研習了一段時間,便觸類旁通,領悟了武道精髓,突破瓶頸踏入先天境界,純以武力來說,他比起吳解也不見得遜色。

    而言灣則是一位失憶的大力士,天生雙臂長可及膝的他性格極為勇悍,戰鬥中秉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猶如發狂的瘋虎一般,就連解銘寰都不能直攖其鋒。

    他起初修煉的效果並不顯著,去年李狗蛋回山的時候見他正在埋頭苦練,就指點他去護山大陣的外圍修煉,通過抵抗大陣的威力來挖掘自身潛力,以求有所感悟。言灣在大陣外圍苦練三個月,不止一次弄得遍體鱗傷,最終成功地抓住了危急關頭閃過心頭的靈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短短三年時間,十四位入門弟子之中已經有六人入道,這個成績讓門中長輩們很滿意,吳解他們也頗感自豪。

    雖然……茉莉對此顯得很不屑一顧,撇著嘴說︰「要放在咱們當年,一年之內不能入道的,全部都要拿去喂靈獸!」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二十七代弟子裡面就只剩下我、安子清、駱瑜和解銘寰四個了。那還算得上是一代弟子嗎?」吳解沒好氣地反問。

    「誰叫你們基礎太小的!當年咱們門派收徒的時候,那都是幾萬人幾十萬人地進行篩選啊!」

    「結果絕大多數都死了——你們就算不考慮傷天害理的問題,難道不覺得浪費嗎?」吳解嘆道,「能夠到你們那裡求仙的,資質肯定都不錯,我猜可能每一個都是跟老三一個層次的。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資源,他們每一個都能修煉有成吧……」

    「誰有耐心等!仙道渺茫,沒有大資質大氣運大毅力者,就算入道又有什麼用?修煉個幾百年,最後止步於金丹之下老死,那不是浪費門派的資源嘛!」

    「茉莉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現在是你師傅我在修道求仙,如果我的門派也這麼搞的話,那麼我自己多半也會死在慘無人道的大篩選之中!」這些年相處下來,吳解也算是漸漸明白了茉莉考慮問題的思路,找到了合適的說服方法,「你現在還覺得當初的辦法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茉莉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於是這個話題就此作罷,吳解通過富有說服力的論述駁斥了古代邪派的謬論,維護了門派的榮譽。

    同門都在不斷進步,吳解自然也沒有原地踏足。

    事實上,他才是進步最大的。

    在四陳鎮的這三年,他不斷汲取天地元氣轉化內力,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轉化成真氣,然後又用真氣浸潤改造經脈,同時緩慢地洗練和強化身體,令自己脫胎換骨,變得更加適合修煉。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點一點全都是水磨工夫,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和出色的資質,甚至可能要花費幾十年的時間——當初吳解遇到的御龍派兩位年青仙人之中,那位「真氣百煉奠定道基」的大概就是剛剛完成了這一步。

    正因為這個過程如此漫長,所以修道者才將其稱之為「百煉」。

    百,極言其多;煉,描述具體修煉的內容。

    吳解不是什麼天神下凡神獸化身,他的資質只能算是比較好,如果按照正常情況下修煉,這一步可能要花費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好在他所修煉的凌霄火部正法的確神妙異常,竟然有借助神火灼燒經脈的手段!

    這種手法和當初吳解在茉莉的指導下用純陽真火燒通穴竅的做法很類似,但技巧性卻有著天壤之別。

    茉莉其實並不怎麼懂得修煉的方法,真火燒穴的做法基本出於想當然,之所以敢這麼做,是仗著有天書世界做後盾,就算燒出問題來也能及時治療——說白了,吳解就是在她不靠譜的指點下,拿自己當試驗品而已。

    可凌霄火部正法裡面的技術就完全不同了,它經過了天界鬥神們的長期研討和實踐,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了反覆的推敲和修改,有一整套詳細的方法來確保安全和效果——鬥神們很顯然不像無上神君那麼罔顧人命,功法之中不止一次強調「即使如此,也要非常小心謹慎」之類的話,讓吳解覺得這些前輩們太過囉嗦的同時,也隱約感覺到幾分溫暖
    即使見不到他們的面,他也能夠透過這些話語感受到創立功法的前輩們對於晚輩的關心。

    這三年來,他按照功法運用神火一點點地煆燒自己的經脈骨肉,雖然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這些痛苦是完全值得的——僅僅三年的時間,他就把絕大多數的經脈和穴道都燒煉完畢,只剩下眉心祖竅、心窩魂穴和丹田氣海這三處。

    這三處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大穴,對修道者至關重要,平時都竭力守護,唯恐受到半點損傷。要對它們動手開燒,吳解實在有點心裡發毛。

    不過……再怎麼拖,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他已經將所有其它的經脈都煆燒完畢,讓自己的經脈強度和真氣流量都得到了質的飛躍。至於骨肉方面的煆燒也已經完成,就差這最後三處了。

    選了一個夏日炎炎晴空萬里的日子,他叮囑杏仁和小柴幫自己護法,又佈置了一套簡單的防護陣法,然後開始了至關重要的修煉。

    他坐在陣法之中,守心定神,默默運起神火。

    只見一團金紅色的火光從他周身騰起,剎那間就包裹了他的身體,彷彿將他化成了一個人形的火炬。

    然後,這些火焰慢慢聚集起來,光芒變得越來越強,最後化作了一團耀眼的金光,浮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吳解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氣,催動這團凝練到極點的神火衝入了丹田氣海。

    神火剛一進入丹田,他就覺小腹之中那慘烈的灼燒,疼得恨不得放聲大叫,但卻又不得不忍住,反而要藉著這一股劇痛激起的力量,將神火儘可能地朝著丹田深處壓縮,灼燒最根本最細微之處。

    一時間他只覺得肚子裡面似乎有千萬把刀子在攪動,痛得只恨不能昏死過去,可卻偏偏還要自己操縱著火焰儘可能地燒得更加透徹,就像是自己在握著刀子往肚子裡面攪一般!

    此中痛楚,當真是難以言表!

    他的額上身上冷汗涔涔留下,幾乎將整個人都打得濕透了,可每當真氣一轉,他的體溫就會驟然升高,將這些汗水全部蒸乾——然後很快又再次濕透。

    幾番灼燒下來,他的眉毛上頭髮上已經凝結了淡淡的白霜,身上也多處都能看到白色的痕跡。

    這是汗水裡面的鹽在反覆蒸發之後凝結起來的痕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解終於操縱著神火將丹田裡裡外外全部燒了個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收了功,這才大叫一聲,仰天就倒。

    歇了足足有兩刻鐘,他才恢復了幾分力氣,勉勉強強爬起來。

    「太疼了!簡直是在自虐啊!」他忍不住抱怨,「怪不得再三叮囑『很痛,要小心,要有心理準備,不要逞強』……跟燒別的地方完全不是一個層次嘛!」

    「那是當然,你這功法不是說了嘛,別的穴竅經脈骨肉都可以分次分批由淺入深地慢慢燒,唯有三大穴必須一次燒完燒透——這一次的效果就抵得上好幾次,痛苦當然也會抵得上好幾次。」杜若安慰他說,「放心吧,還剩兩次而已。」

    吳解長嘆一聲,只覺得未來幾天的人生,簡直是一片慘無人道的黑暗!

    更慘的是,他明明可以逃過這片黑暗,卻得自己走進去……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5
第二章 三年(下)

    吳解猶豫了好幾天。

    他很想一鼓作氣把剩下的兩處大穴燒完,但每當回憶灼燒丹田時候的痛苦,就連手腳都在發抖,無法下定決心。

    如此這般重複了幾回,他終於在茉莉的提醒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因為目標近在咫尺而產生了急躁冒進的心理。

    無法下定決心,是因為在灼燒丹田時候受到嚴重損害的精神還沒能充分恢復。與其現在就固執地硬要灼燒剩下的兩處大穴,還不如先放一放,做點別的事情調節調節心情,等調節好了再灼燒。

    修道成仙是一件漫長的事情,其中花費的時間往往用「年」計算都太少,「十年」、「百年」……甚至於「千年」都不是特別稀罕的事情。

    比如說青羊觀兩位丹成九轉白日飛昇的天才祖師,都是在修煉了一千多年之後才做到這一切,走到了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修成一顆通融無礙的金丹,以至於不需要渡劫就可以直接飛昇。

    一千多年的歲月,即使對於還丹修士來說也有點太過漫長,如果沒有特殊的延壽方法,已經差不多到了壽元的極限。不知道多少才華不亞於這兩位祖師的前輩高人們,都是因為不願等待,而在還丹八轉的時候強行渡劫,最後渡劫失敗,黯然倒在長生之路上。

    參雲子師叔曾經說過,根據他的估算,如果每一位修士都固執地非得丹成九轉白日飛昇的話,很可能飛昇成功的人會比現在更多。

    渡劫……可不容易!

    成就金丹而飛昇,是天地間的正理;金丹未成而強行飛昇,則是要以人力打破仙凡屏障,自然會引起激烈的反噬。丹成八轉的修士渡劫,成功的機會不超過三成;丹成七轉的甚至連一成都不到。

    雖然也有人渡劫失敗的時候可以設法保留元靈轉世重來,但即使把這一部分也加上去,渡劫的生還幾率也不會超過一半——這還是只計算了丹成八轉的情況,丹成七轉那純粹是撞大運,根本沒有統計價值。

    「大多數丹成八轉渡劫飛昇的前輩,都是在壽元九百年前後去渡劫的。但事實上還丹修士至少可以活上千年,再想點辦法的話,一千二三百年也不是不行。這些前輩們用九百年時間丹成八轉,再有二三百年難道真的成不了九轉?」參雲子當時這麼對陶土說,「說到底,他們無非是著急了,失去了耐心。」

    參雲子之所以對陶土說這些,是因為陶土在入門弟子之中修道進境最慢,所以勸慰他不必著急。而陶土來看望吳解的時候提到這些,則純粹只是喝酒時候順口聊聊的談資罷了。

    但這些話對於吳解是很有啟發的,也正是回憶起了這些話,他才決定不必著急,先去做點別的。

    參雲子雖然本身道行不深,但他博覽群書,見識極為高明。之所以修道無成,只是因為倒霉,資質太差罷了。

    吳解和將岸談起參雲子師叔的時候,將岸就曾經惋惜地說︰「如果參雲子師弟的資質哪怕只是普通人的水平,也必定可以突破入道境界。不僅煉罡這一關難不倒他,凝元甚至於還丹都大有希望!」

    修道就是這樣,才智毅力資質乃至於運氣,都不可或缺,

    吳解是幸運的,這些他都有,而且就算是最差的「才智」一項,都不會低於修士們的一般水平。

    這從他教導門生就能證明。

    三年裡,他改組了至高至聖教,將其重新命名為「明教」,以日月雙懸為標誌,並且給他們編纂了一套水準頗高的功法。

    為了編纂這套功法,他特地回了一趟仙門,參考了不少藏底層的札記,還向參雲子師叔請教了一番。

    二樓和三樓的功法是成仙之道,非經許可不得外傳,所以他只能以底樓那些資料為基礎,來自創一套功法。

    這套功法花了他不少心血,不過最後的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經過三年的修煉,明教百餘名弟子之中出現了十餘名後天高手,甚至還有一位原本就步入後天的弟子達到了後天巔峰,開始為突破先天武道作積累。

    吳解這一次調整心情,就是打算去幫這位叫陸危的門人設法突破瓶頸,以武入道。

    陸危今年三十六歲,外表看起來很文弱,其實他性格非常凶悍,動起手來很容易陷入狂熱而不可自拔,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狂戰士一樣。

    吳解先是想要教他學凝神定氣的法門,可他怎麼也學不會,就算勉強學了也毫無效果。於是改變思路,索性從如何更加有效地使用怒氣著手,為他編纂了一套名叫「奮起心頭無名火」的專用法門。

    這套法門既可以用來戰鬥,也可以用來修煉。只是修煉的時候有些風險,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反傷自身。吳解前後給陸危製作了好幾瓶治療內傷的藥丸,都被他在修煉中消耗得乾乾淨淨。

    吳解用傳訊符請教過參雲子師叔,參雲子認為,大概只有讓陸危成功地以武入道,才能憑藉武道宗師的強悍體魄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想要幫助陸危突破瓶頸以武入道,即使對於現在的吳解來說,也並不容易。

    武道修為,最重要的是本身要感悟到天地元氣的存在。有了感悟作為基礎,剩下的就是積累。吳解可以幫助陸危增強功力、燒通穴竅,跳過積累這一環,但感悟這一點卻沒有取巧的餘地,只能靠陸危自己。

    點化他人,助其感悟,那是佛門特有的手法,道門中人就算還丹祖師們都做不到。

    吳解這一次的計劃,是用最簡單也最缺乏效率的蠢方法。

    元氣灌頂!

    他布設了一個簡單的聚靈法陣,將方圓數里之內的天地元氣聚集起來,然後讓陸危坐在陣法之中,自己操縱著陣法,不斷地將天地元氣強行朝著他洗刷過去。

    這種做法幾乎沒有技術含量可言,純粹是在磨時間,寄希望於陸危能夠在高濃度的天地元氣之中增加感應,成功地把握住對天地元氣的感悟。

    只要做到這個,剩下的吳解自有辦法!

    元氣灌頂足足進行了差不多半個月,到了連吳解都忍不住有點絕望的時候,期待已久的契機終於出現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剛剛被元氣洗刷了一夜的陸危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楮正好看到一輪紅日從地平線升起。

    就在這個瞬間,流過他身體的天地元氣被截留了一絲。

    吳解敏銳地發現了這個變化,大喜過望,立刻加強了陣法,瘋狂地汲取著周圍的天地元氣,甚至於連天空中的雲氣都為之變形,化作了猶如漏鬥一般的形狀。

    漏斗的末端,就是正站在那裡呆呆看著初升紅日的陸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陸危的身體截留的天地元氣越來越多。

    終於,他如夢初醒,仰起頭來對著天空發出了一聲豪邁的大吼。

    這聲大吼震動了天空,漏斗形的雲氣被吼得粉碎,而他身上的氣勢陡然間增長了好幾倍,更猶如無底洞一般,將周圍的天地元氣瘋狂地吸入體內,再隨著大吼噴出去,化為一股狂風。

    吼聲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最終陸危精神抖擻地停了下來,衝到吳解面前,倒頭便跪。

    「陸危多謝大長老栽培!屬下必竭心盡力、萬死不辭,以報大長老的大恩大德!」

    吳解哈哈大笑,將他扶了起來。

    陸危在明,杏仁和小柴在暗,有這麼三位高手坐鎮,就算他日後離開四陳鎮,也不用擔心明教給人輕易滅了。

    雖然陸危這次的突破很有拔苗助長的嫌疑,或許會大大影響他日後的進一步突破,但以武入道的宗師們想要再進一步,本來就難比登天,何必考慮那麼多?

    九州列國之中,先天宗師怎麼也有幾十位,但能夠更進一步成就大宗師的,一隻手就能數完——這其中絕大多數還是修道無望從仙山返回紅塵的武修士,類似解銘寰和言灣那種。

    武修士與武道宗師形似而實非,那條路遠比以武入道艱難,但卻有著光明的前景,能夠一直前進下去,甚至於天下各派歷代飛昇的祖師裡面,武修士的比例還是不少的。

    如果日後陸危能夠自己發奮有所進步,吳解願意提攜他,幫他轉換方向踏入武修之門。

    如果不能的話,那麼以他這三十六歲先天武道宗師的身份,在紅塵中也少不了百年榮華。

    這是他的機緣,也是明教未來百年內繁榮穩定的最大依仗——畢竟杏仁和小柴都是妖怪,可以暗中出手卻不宜公然出面,一位明面上的先天宗師,足以幫助明教解決很多光靠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

    完成了這件大事,為明教解決了後顧之憂,吳解心中大為暢快,一直壓在心頭的負擔也被遠遠拋開。

    他大笑著返回四陳鎮的陣法之中,動手灼燒另外兩處大穴。

    這次他一鼓作氣,接連將眉心祖竅和心窩魂穴一一燒完,雖然承受了許多痛苦,但心中卻依然充滿了酣暢淋灕之意。

    人生在世,所求者無非快意而已!

    他留在四陳鎮三年,改組至高至聖教,領導明教漸漸發展,乃至於連四陳鎮都由此受惠,規模漸漸擴大,人口不斷增加。這份成就感,令人何等痛快!

    為聖天女前輩解決了身後留下的難題,為杏仁和小柴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當初的種種鬱悶和牽掛都得到瞭解,豈不叫人念頭通達!

    修為再有進境,終於初步完成了真氣百煉這一關,只需再溫養幾年,順便把體內一些細緻之處緩緩燒透,便能奠定道基,朝著入道境界的最後一關衝刺,讓人多麼高興!

    吳解拖著杏仁、小柴和陸危,率領著明教眾人一起喝酒慶祝。既慶祝新晉長老陸危突破先天,也慶祝自己修煉有成。

    他們從白天一直喝到晚上,最後當明月懸掛在天頂的時候,吳解扔掉了又一個空空如也的酒罈子,對已經橫七豎八醉倒一地的明教眾人說。

    「今夜月色很好,我當踏月而去。」

    還沒完全醉倒的陸危、杏仁和根本喝不醉的小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長老你要去哪裡?」

    「我在這邊差不多三年,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是該到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眾人這才恍然——吳解可不是那種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散修,他是九州之中赫赫有名的正道大宗青羊觀本代大弟子,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裡。

    「大長老德高望重,神通廣大,此去必定海闊天空,成就無上大道!」

    「唉!你這一走,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喵~有空來玩!」

    在或祝福或遺憾或邀約的話音中,吳解縱身一躍,駕起無形劍,化作一道雪白的劍光,掠過長空,呼嘯而去。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8
第三章 吳解回山

    吳解置身於無形劍劍光之中,呼嘯著掠過夜空。

    低頭看去,只見腳下的山川田野飛快地向後退去,前方黑暗中模糊的景物不斷變得清晰,然後又很快消失在身後。

    他偶爾會看到一些村落,聽到犬吠之聲;間或遠遠地看到城鎮的影子,或許還會有一兩點火星,那是更夫手上的燈籠。

    無論城鎮還是村莊,都很快地出現,又很快地消失。能夠一直看到的,只有頭頂的天空。

    此時明月高懸,疏落的星辰在淡淡的雲彩中忽閃忽閃,他在空中飛掠,淡淡的清輝落在身上,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月下漫步,充滿了幽靜之意。

    月光漸漸朝著西方走去,慢慢沉向地平線,當東方天空泛起了白魚肚的時候,他已經遠遠看到了那座形如牛頭的山峰。

    那是青羊觀的門戶,牛頭山。

    三年前他從這裡出發去四陳鎮,走路、坐船、出海……前後花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而現在,他只用了半夜就回來了。

    這短短的三年,對他來說卻是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

    為了表示對門派的尊敬,吳解提前落下劍光,用雙腿走到牛頭山牛角峰下,然後沿著被法術遮蔽的石階一路向上。

    當初讓求仙者們走得無比艱難的石階,現在卻對他沒有半點阻礙,輕輕鬆鬆就走了上去。

    走過無形的牌坊,踏上通往仙門的雲橋,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他就來到了仙山腳下。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晨曦下的山林透出令人從靈魂深處感覺安寧的靜謐,而山頂的巨大白玉則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懸浮在空中的祖師堂依舊光芒萬丈,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太陽似的。但定楮看去,卻感覺到那種光芒溫暖柔和,一點也不刺眼。

    他從山腳向上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巡山的妖怪弟子。

    「咦?你是出門修行歸來的護法弟子嗎?我怎麼沒見過你?」一個穿著過於寬大的袍子,透過袖口甚至能看到肋骨的瘦高妖怪納悶地問,「看你的道行,百煉境界已經小成,這是打算回山潛修嗎?」

    吳解笑著搖頭,答道︰「我是入門弟子吳解,這三年都在四陳鎮駐守,現在那邊的情況已經安定,我就回來了。」

    「入門弟子?!」那妖怪嚇了一跳,原本眯得像兩條線的眼楮頓時瞪得簡直跟鴿蛋差不多大,頭頂那不知道是羊耳還是鹿耳的短耳朵飛快地抖動著,身後的尾巴搖得啪啪作響,「你才入門不到四年吧!四年就百煉有成……你簡直比我還像妖怪啊!」

    吳解頓時有點無語——他就算進步再快,難道還能比妖怪更像妖怪嗎?

    他知道這些妖怪弟子們素來口無遮攔,心直口快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跟它們計較完全是自討沒趣,因為很可能你都快氣死了,他們還懵懵懂懂不知道問題在哪裡。

    但是很顯然,這次他遇到的這位,即使在妖怪弟子們之中,也絕對屬於極品!

    「我要去拜見韶光師祖,下次再聊。」他客套了一句便匆匆離開,免得再被氣上一會。

    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那傢伙的話音︰「好走啊!對了,修行也要多加努力,趁著韶光老師還沒老死,早點超過他吧!」

    吳解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嘴角抽搐了幾下,沒有回答。

    韶光真人也就是脾氣嚴肅古板了一些,這傢伙至於詛咒他老人早死嗎?

    他才不到五百歲,就還丹修士來說簡直是年輕有為,距離老死早得很吧!

    韶光真人其實也並不總是嚴肅古板的,至少在他看得順眼的人面前,他會努力做出和藹慈祥的模樣。

    雖然,似乎,也許……那個樣子怎麼看有有點怪異,可能是因為他常年都板著臉,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了的緣故吧?

    「四陳鎮的事情,你做得很好。」韶光真人點頭讚道,「不過相比那邊的外務,你在修行上的勇猛精進,更加讓人高興!作為師長,我為你感到驕傲啊!」

    吳解連忙謙虛了一番,他平素被茉莉打擊得夠嗆,什麼「一年入道」、「百年成丹」、「千年之內必須成就長生不死」等等一系列在他看來簡直荒謬的要求,茉莉卻說得自然而然,儼然以此為標準。

    按照她的標準,大概整個青羊觀裡面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弟子都要直接拖出去灰灰了,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一也只是「差強人意,暫且留著一條狗命以觀後效」的程度而已。

    這三年來,茉莉和杜若聊天的時候常常談到這些,吳解的耳朵又沒聾,零零碎碎不知道聽了多少,自然也不會覺得自己的進步速度有什麼值得高興和驕傲的。

    直到此刻韶光真人這麼一說,他才猛然醒覺——入門三年就越過了先天境界,甚至於連百煉境界的關鍵瓶頸也都已經渡過,只要好好溫養積累一番就可以衝擊入道三境的最後一關……這樣的速度在如今的仙門之中,的確是極為罕見的!

    正如那位巡山的妖怪弟子所說,簡直比妖怪還像妖怪!

    吳解並未掩飾自己的心情,心中所想完全表現在了臉上,韶光真人看著他納悶、恍然、驚喜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好笑。

    「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出色嗎?你也真是夠特別的!」他忍不住說,「或許是因為這三年裡面,你一直都在獨自修行,很少和同道交流的緣故吧。」

    「大概是吧……」吳解隨口答道,然後就問,「弟子此次回山,打算潛心修煉一段時間,以穩固境界。不知道門中可有任務要指派?如果有的話,弟子可否提前做完?或者將其推後一段時間?」

    「你要潛心修煉,這是好事,我們又怎麼會打擾你呢?咱們青羊觀上下五代,門人超過三百,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們這些師長頂著,我們頂不住還有祖師們呢,你安心潛修就是!」

    韶光真人對於吳解積極上進的態度非常滿意,態度越發和藹,更在隨後詢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弟子現在不缺什麼啊。」吳解想了想,納悶地搖搖頭,但隨即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弟子離家求仙已經四年,不知道家中父母身體如何,算算二老都已經年近半百……請問可否請門中賜下幾粒健身延壽的靈藥,好讓弟子略盡孝心?」

    韶光真人更是讚賞,忍不住哈哈大笑,拿出了一塊翠綠色的竹牌,在上面寫寫畫畫之後交給他。

    「以此為憑證,你去丹房找瑞齡師弟領藥就是。」

    吳解謝過韶光真人,急急忙忙前往丹房。那位當初給他太虛丹的瑞齡真人見了竹牌,點點頭,帶著他來到了位於丹方側室的秘庫。

    「給凡人健身延壽的丹藥歷來都煉了一些,因為很多弟子都想要討幾粒回家盡孝。哈哈,我當年也是這樣。」他笑呵呵地從一個櫃子裡面拿出了個拇指大小的玉瓶,拔開塞子檢查了一下,點點頭,遞給吳解,「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後來會專注於煉丹之術,原本是存了一個很狂妄的念頭,想要煉成靈丹,帶著父母家人一起長生……」

    「師叔祖真是孝子!」

    「嗨,那時候年少無知罷了。等後來修為漸漸增長,眼界也漸漸開闊,才知道當初的想法是多麼荒謬——凡人的體魄能夠承受的藥力有限,別說我到現在還煉不出可以吃了長生的靈丹,就算煉出來了,凡人吃下去也不能長生,只會爆體。」

    吳解不禁莞爾,卻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這一轉眼就是快四百年過去了,別說家中的父母親人,就連當初一起修道的師兄弟們都有很多不在了……生老病死,盛衰枯榮,乃是無可違逆的天道。我們修道者想要長生不死,就必須超出天道,突破仙凡屏障飛昇天闕……留在人間的話,就算有什麼無上妙法能夠活得更久一些,終究還是要和草木同朽。」

    瑞齡真人並沒有急著讓吳解離開,而是一邊在秘庫中搜索什麼,一邊很隨意地和他漫談自己的人生感悟︰「你有孝心,這是好事。但也要明白生老病死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縱然你有通天法力,也只能讓自己長生久視,無法連父母也帶挈著一起飛昇。」

    吳解輕嘆一聲,點頭稱是。

    瑞齡真人又點點頭,然後臉上突然一喜,打開了一個小櫃子。

    「找到了!果然在這裡!」他說著拿出了一枚青綠色的竹筒,輕輕搖了搖,聽到裡面傳出水聲,滿意地笑了,將它遞給吳解。

    「我看你的情況,應該是專修火系法術,然後以心火點燃真火,又用真火燒通了穴竅對吧?」得到吳解肯定的答覆後,他介紹說,「這竹筒裡面是當年我在外面遊歷的時候偶然得到的古木靈乳,雖然不多,卻能夠溫養身體,調和元氣。你用這種辦法加快修行,體內難免留下一些暗傷,需要長時間細緻的溫養,才能夠避免日後留下隱患。」

    吳解不禁一驚,對他眼光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裡剩下的靈乳大概不夠完全治好你的暗傷,但至少能夠讓你少溫養幾年。而且它最大的優點是先從極細極微難以覺察的地方開始治療,可以大大減少日後留下隱患的危險。」

    吳解連聲道謝,在瑞齡真人的建議下立刻服下了靈乳。

    竹筒裡面的靈乳果然已經極少,只剩了兩三滴而已。但這幾滴靈乳入口,他頓時覺得體內一股涼颼颼的氣流到處流竄,在很多自己平時根本沒注意到的地方盤桓,伴隨著微微的麻癢,將那些細微到根本無法覺察的損傷一一修補。

    待得靈乳藥性耗盡之後,他便帶著靈藥告辭,再次出山前往家鄉飛去。

    雖然想要潛修,但只有先把靈藥送回家,將家人安頓好了,他才能放心地返回仙山,專心修煉。
jazzsax 發表於 2014-1-3 16:19
第四章 還鄉

    吳解駕著劍光在半空飛馳,一刻不停。

    直到當韶光真人問他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他才猛然驚醒,想起家中二老都已年近半百。

    他之前並未在意這一點,因為潛意識裡面還在以當初地球上的生活經驗來推斷。在平均壽命七十歲上下的國家,年近五十甚至連老人都算不上,除去一些特殊的工種或者身體因素,這個年齡的人們往往都還在工作呢。

    可這個世界不同,這裡的人均壽命恐怕只有四十歲甚至還不到,五十歲的人已經踏入了暮年,很多過去看起來很健康的人,從這時候開始就會急速地衰老。保養好、運氣好的,或許能夠活到六十多歲甚至七十歲。但對於一般人來說,到了這個年齡,也就該考慮後事了。

    若非韶光真人提醒,吳解潛心修煉一番,大概至少要再過個三五年才會出關,屆時二老若是身體不好的話,沒準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是這樣。在孩子們努力打拚,想要追逐理想,爭得美好生活的時候,養育自己的父母卻在他們沒有注意的地方慢慢老去,白髮蒼蒼、身材佝僂。

    或許有一天,他們總算是事業有成,可以安心地喘口氣的時候,回頭看去,卻看不到二老的身影,只能看到相依相伴的兩堆黃土。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吳解前世那個世界的人們是比較幸運的,當他們事業有成的時候,往往還來得及給父母盡孝。

    吳解自己也是幸運的,他得到了師門長輩的提醒和支持,可以來得及回家去盡孝。

    回憶著出發時候的情景,他驀然驚醒,才想起當初二老的兩鬢就已經有了白髮,想起自己準備離家求仙的時候二老眼中的不捨。

    不知不覺間,淚水模糊了他的眼楮,御劍飛行的速度也越發地快了起來。

    修士若是要光憑本身法力飛行,必須有煉罡境界的修為。但如果有合適的法器,百煉境界即可——當然,飛不了太高,也飛不了太快。

    煉罡修士能夠出入青冥日行萬里,無論任何艱難險阻也不能妨礙,兩天時間便能夠從九州大地的這一端飛到那一端。但百煉境界的修士駕著法器飛行,往往離地不過百丈,日行不過兩三千里,遇到十萬大山這種最高處直入雲霄的連綿群山,就沒辦法從上空飛過,只能或者冒險從山中經過,或者老老實實繞路。

    吳解雖然急著回家盡孝,但他並不想要節外生枝,所以老老實實地繞過了十萬大山,一直向東直到海邊,然後才沿著海岸線重新向北。

    當天黑的時候,他已經在接近南越國邊境的一處海邊小村外休息。

    百煉修士真氣綿長,吳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火眼作為支持,必要時候還能從天書世界抽取法力,就算一口氣飛上幾天幾夜都沒問題。

    但飛行是在施法,而施法是要消耗心神的。他的心神還不夠強大,無法堅持那麼久。

    越是著急,就越是要冷靜。長途跋涉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謹慎一些沒什麼大錯。

    當然,他不會風餐露宿,而是選擇去天書世界休息——有比較好的條件不選,而非要吃苦的,要麼是在磨練意志,要麼就是腦子進了水。

    吳解的精神狀態很正常,暫時也不打算常識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所以他當然會選擇睡在軟綿綿暖和和的床上睡覺。

    自從他入道之後,天書世界積累源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所以用起來也就不像以前那個拮据。吳解很大方地給茉莉和自己各造了一間屋子,分別位於兩塊**的土地上。

    茉莉那塊土地是一片茂盛的菜園,菜園旁邊一間小屋。吳解的土地則沒有什麼空地,只有相鄰的兩間屋子,分別是臥室和靜室。

    茉莉對自己的房間沒有任何要求,那塊菜地種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蔬菜,反正她神通廣大,一個法術就能將整片菜地的蔬菜全都催熟,就算想要比人還高的青菜或者可以挖個洞讓人鑽進去睡覺的蘿蔔都沒問題。

    吳解的屋子則有點特別,臥室倒也罷了,那間靜室之中天地元氣的濃度極高,甚至於連仙山的靜室都要為之遜色。

    這是他最主要的修煉場所,也正是因為有這處足以讓天下修道者眼紅得滴出血來的修煉聖地,他才能夠在短短的三年裡面獲得這麼巨大的進步。

    吳解還在茉莉的指導下建設了煉丹室和煉器坊,不過都還只是空架子,無論煉丹的丹爐還是煉器的工具都沒有準備。

    那些東西需要耗費大量的源力,除非真的需要用到,否則沒必要現在就製作出來。

    他還建設了兩座特殊的靈台,平時將真氣和法力儲存進去,需要用的時候可以緊急抽取出來。因為來源就是他本人,所以在使用中完全不會有任何的障礙和凝滯,就像是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源泉一般。

    截至目前,儲存在靈台中的真氣和法力差不多都有他本人的百倍以上。靠著這些儲備的力量,他有信心正面擊敗任何一個煉罡境界之下的修士!

    遺憾的是聖天女前輩殘魂凝聚的光球依然還在神聖之泉中沉睡,雖然可以感覺到裡面的生機正在緩慢恢復,可距離她能夠重新復活,大概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這大概是這些年裡面,整個天書世界建設過程中唯一的美中不足吧。

    安安穩穩的一夜過去之後,重新精神抖擻的吳解再次出發,駕著劍光飛上半空,朝著北方飛去。

    他沒有深入遠海,只是沿著海岸線飛行,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但即使如此,在路過一處極其偏僻的海灘時,還是驚動了一隻有著龍頭的巨龜,朝著他噴出了好幾道水箭。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我們挑釁!砍死他!」茉莉很憤怒地大叫,「把這傢伙大卸八塊!再把它的巢找出來,把它的子子孫孫全都砍死!一起燉成烏龜湯!」

    「現在沒空。」吳解一句話就把她的吼聲堵了回去,但卻叮囑她在地圖上記下這個地點。

    雖然沒有被打中,但莫名其妙就遭到攻擊,他心裡也很惱火。等盡孝之後返回師門的路上,絕對要跟這只不講道理的巨龜好好交流交流!

    嗯,如果這傢伙不夠識相的話,他不介意燉點烏龜湯給大家嘗嘗鮮!

    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妨礙吳解趕路,他一直向北,繞過了連綿上千里的群山,等到下午的時候,已經在當初和陶土一起離開楚國時候的那座港口。

    當他還是一個鄉下少年的時候,楚國在他印象中是「大楚國」,等到他眼界漸漸開闊,楚國就成了「東楚國」或者「南楚國」。這兩者說的都是它的地理位置,因為它位於九州的東南。

    相比之下,大越國的定位就很明確,只有「南越」這麼一說,真是簡單明了。

    坐在當初他們出發之前吃最後一頓家鄉飯的酒樓,吳解的心情不禁有些感慨。

    當初他們一起從這裡出發,乘著海船前往南越國的時候,何曾想過只是短短四年後,自己居然已經成了常人眼中的仙人,可以駕著劍光飛越上萬里,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直接從南越國飛回祖國呢?

    那時候……就算是最樂觀的估計,也沒有想像過這種事情啊!

    或許是因為喝了半壺米酒,或許是因為心情實在太暢快,接下來飛行的時候他就有點飄飄然,飛行的時候只判定了一個大致的方向,結果等到天色將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點走錯了路,已經飛過頭了。

    「老四,我覺得你有點得意忘形啊……」

    面對杜若的批評,吳解尷尬地笑著轉身,重新飛回家鄉。

    因為這麼一耽擱,等他來到安豐縣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幾乎完全黑了。

    在黑夜中走路並不方便,好在吳解有夜視之能。只是他原本就很少去縣城,又出門四年,對於縣城裡面的道路多少已經有點不熟悉——或者說他根本就從來沒熟悉過這裡——稍稍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了吳家藥鋪。

    曾經的王家藥店,後來的吳家藥鋪,如今已經改名為「濟世堂」。兩尊威武的石頭麒麟分立於朱漆大門的兩邊,門上的銅環顯然經常被人摩挲,明光蹭亮。

    掛在大門外的匾額落款沒有文字,而是在大楚皇帝年號之後蓋了一方大印,大印上明晃晃的「皇帝」字樣足以閃瞎各路官員的狗眼;鐵木對聯的落款「南華沈毅」則能夠叫想要惹麻煩的江湖人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份量,能不能當得住斷水神劍哪怕只是隨手一擊。

    看得出來,吳解不在家的時候,家人們日子應該過得不錯。

    他笑了笑,抬手握住銅環,輕輕地拍了兩下。

    「來了來了!」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然後大門很快就打開,穿著青色綢衣的喬恩走了出來。

    「病人在哪兒?」他開口問道。

    吳解一愣,不禁反問;「哪裡有病人?」

    「沒病人你敲什麼門啊!」喬恩頓時有些生氣,「江湖朋友來訪的話,至少該報個名號吧!」

    吳解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喬,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才離家四年而已啊!」

    喬恩這才反應過來,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終於確定這個一身青衣的少年就是吳解。

    「咦?莫非是二少爺?可你的相貌一點都沒變啊!」

    「我修煉成仙了嘛。」

    於是喬恩呆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猛地跳起來,朝著屋內跑去,邊跑邊喊︰「老爺!夫人!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成仙回來了!」

    他的嗓門那麼大,要不是吳解及時施展法術隔斷聲音,只怕半個安豐縣都能聽到。

    吳解笑著搖搖頭,邁進家門,然後自己動手把門給關上。

    喬恩這傢伙……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就這麼毛毛糙糙的呢……

    他舉步朝著屋內走去,才走過藥房大堂,就看到父母在喬恩陪伴下,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遠遠地就聽到他們的聲音︰「阿解回來了?他在哪裡!」

    吳解頓時眼眶就紅了,一個閃身來到二老面前,俯身跪倒。

    「不孝孩兒吳解,拜見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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