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已完結)

     關閉
mk2258 2013-5-30 21:14: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4 2591714
mk2258 發表於 2013-7-11 20:05
第十三章 決斷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沈毅和衛疏的戰鬥仍然在繼續。

    先天高手能夠吸納天地元氣補充功力和體能的消耗,耐力驚人無以倫比。大概二百年年之前,「劍聖」與「刀帝」這兩位先天高手,就曾在東海邊大戰了整整一年,雖說最後二人同歸於盡,卻實實在在證明了先天高手的確是能夠不吃不喝不睡覺,就憑一口氣戰啊戰啊……

    吳解琢磨著,沈毅和衛疏就算不打上一年,只怕也會打上三五天吧?

    「打得久不好嗎?有高手比武可以看,不應該打得越久越好嗎?打得越久,我們就可以看得越久……」杜若興奮地說,「我敢打賭,目睹這一戰的人裡,一定會出現新的先天高手!」

    「打得越久,拖得越久,那邊的災民就越慘!」吳解沒好氣地問,「他們倆打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年都可以,災民能夠餓那麼久嗎?」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杜若頓時回過神來,開始著急。

    現在的情況其實對衛疏十分有利,他的任務是阻止賑災,而他現在就真的做到了——他們在這打一天,賑災隊伍就一天不能通過;打十天,就十天不能通過;要是打上三五個月,南屏郡只怕就要屍橫遍野,甚至要鬧到人吃人了!

    要真的拖到那個時候,什麼都來不及了啊!

    「等天黑了我就出手!他擋得住一個先天,難不成還擋得住兩個先天圍攻?」大事當前,杜若也顧不得什麼俠義精神了。

    對此吳解自然舉雙手讚成,不僅如此,他也準備到時候一起出手。

    兩個先天,一個後天巔峰,三人圍攻衛疏一個,就算他有削鐵如泥的裁水寶劍,也必敗無疑!

    其實一般意義上的神兵利器,威力只在先天之下比較明顯。到了先天境界,它們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因為貫注了先天真氣的兵器基本上都鋒利無比,哪怕只是一根草也可以用來削金斷玉——杜若剛剛突破到先天的時候,就很熱衷用草葉子當刻刀在石頭上刻字,可惜刀法雖好書法太差,刻出來的字十個裡有九個吳解認不出……

    同樣的道理,他們身上的衣服,甚至是皮膚,在貫注先天真氣之後,往往都足以媲美神兵或者寶甲,裁水寶劍對半步先天的沈毅幾乎一招秒殺,對先天境界的沈毅就無從發威,便是明證。

    吳解身上有寶甲,杜若有先天真氣,兩人跟衛疏動起手來都不會吃虧,再加上一個單挑就能頂得住衛疏的沈毅——唯一的懸念,可能就是衛疏能不能有命逃走吧……

    既然做出了決定,吳解和杜若就開始運轉氣息調整狀態,準備等天一黑就出手。

    不過還沒等到天黑,情況卻又起了變化。

    沈毅和衛疏不僅在用劍戰鬥,也在用拳腳交鋒,雖然劍術才是他們的專長,不過十招下來也總有個兩三招是在鬥拳腳。這時候偶然雙方左手同時擊出,在空中對撞了一下。

    按照過去的情況,這種對撞應該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的,可沈毅掌上卻突然冒出了些許金紅色的火光——這是吳解當初給他燒穿穴竅的純陽真火殘餘,不過只是極少極少的一點點。

    但這一點點金紅色的火光落在衛疏的手上,卻沒有立刻熄滅,反而猶如往火堆上澆了一杯水似的,發出極其刺耳的「呲呲」聲,更有無數的白煙從他手上升起,將他半個人直接籠罩在了白煙裡,更將沈毅的視線完全遮住。

    沈毅一驚,急忙抽身後退,卻見衛疏不僅沒有追擊,反而留在原地發出了淒慘的叫聲。

    「啊!!!!!!」

    隨著這簡直不似人聲的慘叫,衛疏狂吼一聲,揮動寶劍將自己整條左臂直接砍了下來。

    手臂落地,卻已經不像血肉之軀,反而一片焦黑,就像是被火燒過似的——但實際上,他只是在掌心位置沾到一點點純陽真火而已。

    「這家夥是怎麼回事?」吳解嚇了一跳,立即向可能懂行的茉莉詢問,「怎麼一點點純陽真火就把他一條手臂燒成這樣?」

    「還用問嗎?邪祟!」茉莉冷笑著說,「純陽真火專破邪祟,邪祟的等級越低,破除的效果越明顯。這家夥之前說什麼『君上』給了他一本秘籍,還找了很多處女讓他採陰補陽,現在看來,哪是什麼狗屁的採補!他根本是不知不覺之間把自己煉成了一種低等的邪物!我猜恐怕只要那個『君上』吹一聲口哨,就能把他變成毫無理智的殺人機器!」

    吳解聽得渾身發冷,不禁打了個寒戰。

    其實他的修為早已達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然而茉莉說的事情和說話的語調都太過陰森,讓他從心底發寒!

    正說話間,衛疏身上的白煙已經散盡,只剩獨臂的他提著寶劍站在那發愣,詭異的是斷臂之處竟然連一滴血都沒有流。

    「怎麼……怎麼會這樣?」衛疏滿臉的不信,低頭看看自己斷臂之處,又看看那已經燒得跟焦木沒多大區別的左臂,嘴角微微抽搐,眼角輕輕發抖,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嚇的。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用絕望恐怖的眼神看著沈毅。

    沈毅毫無懼色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著揚了揚手上的長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衛疏,你作惡多端,現在報應臨頭了!」

    衛疏沒有回答,但眼神卻黯淡了很多。

    他的傷勢遠比外表看起來更嚴重,那一點純陽真火不僅燒毀了他的整條左臂,更燒得他五內俱焚七竅生煙,此刻胸腹間似乎還在隱隱燃燒,全身經脈更是不斷抽痛。

    以現在這種傷勢對上沈毅,的確是必死無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可他還年輕!他成為先天高手還不久!他還不想死!

    衛疏的目光猶如溺水的人似的掃過全場,尋找著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

    但他什麼都沒找到,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他都只看到了震驚和戒備,看不到半點心慈手軟。

    突然間,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吳解。

    因為擔心表現太誇張會被人懷疑,追問為什麼內力深厚得過分,所以吳解在運用純陽真火為沈毅燒穿穴竅之後就裝作脫力的樣子,退後好幾步,在老白的旁邊倚著馬車坐在地上,一副「我不行了」的架勢。

    看到這樣的吳解,想起自己剛才被純陽真火焚燒的痛苦——而且這種痛苦還在持續,再想到明明勝券在握結果反而落得就要失敗被殺的地步……衛疏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狂吼一聲,猶如大鳥般縱身躍起,拋下以為他要進攻而嚴陣以待的沈毅,衝向吳解。

    「納命來!」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這個壞了自己大事的小子墊背!

    吳解見衛疏衝過來,不禁吃了一驚,心隱約有些慌亂——現在天色還早,杜若根本出不來,光靠著他一個人,面對發狂拚命的衛疏,只怕連一招都撐不過。

    更糟糕的是,這唯一能夠阻止衛疏的沈毅因為剛才錯誤判斷了衛疏的意圖,動作慢了一步,暫時來不及趕到。

    不過打不過也要打,刀子砍到面前來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拚命還有一線生機,不拚命就只有等死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正準備跳起來迎戰,面前卻人影一閃,多了一個人。

    那人兩鬢斑白,衣衫破舊,手上的鋼刀也十分尋常,連腰背都稍稍有些佝僂,顯出了一般江湖人沒有的老態。

    畢竟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對於走江湖的尋常漢子來說,已經算是個老人。

    可他卻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擋在了吳解的面前,揮刀迎向了惡狠狠殺過來的衛疏!

    「老白!」吳解焦急地大吼一聲,縱身跳了起來,伸手想要將老白拉開。

    但他的動作終究慢了一些,老白和衛疏已經交上了手。

    劍光閃爍,他這一把拉去,老白的身體卻豎著分開,他的手上只拉到半片屍體。

    鮮血瘋狂地噴出來,頃刻間澆了他一頭一臉,幾乎將他整個人瞬間化成了血人。

    而衛疏絲毫沒有停留,寶劍指向了他的面門。

    劍身依然清潔,一滴血都沒有沾,大概是那個正直健談的老鏢師,不願衛疏這惡棍的劍汙了自己的血。

    吳解呆呆地鬆開手,看著老白的屍體左右分開,看著一腔熱血迎頭落下,看著冰冷的劍光撲裡而來……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嘴卻發出了野獸發狂時候才會有的怒號,抬起左手,用穿著寶甲的手臂格開了鋒利的寶劍,右手一伸,抓住了衛疏僅剩的手臂,然後竭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他摔向地面。

    這一擊大出衛疏的預料,他做夢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已經精疲力盡站不起來的少年郎中竟然還有餘力——而且力氣還大得這麼驚人!

    於是他就再也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了。

    吳解就像是一隻發狂的大猩猩,抓住衛疏的手臂,將他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摔向地面。他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衛疏根本無法抵抗,只能被一次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開始,衛疏還想要試著反抗,可摔了第一下之後他就已經懵了,摔到第三下的時候他已經想要求饒,然而求饒聲也被毫不留情地摔了回去。

    吳解就這麼抓著他,反反複複地摔啊摔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直到手上陡然一輕,才發現衛疏的屍體早已化作一片看不清的模糊血肉,只剩一條殘破的手臂還被他拽著。

    車隊的眾人圍在他身邊,默默無語。而老白的屍體則已經被收斂好了,用布匹裹得嚴嚴實實,靜靜地躺在馬車旁邊。

    一路走來,這位老江湖吃睡都在這輛由他負責的馬車旁邊,比年輕小夥子更加認真負責。

    而現在,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吳解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點一點挪到老白的屍體裡前,看著那具被染紅的白布緊緊裹住的身軀,膝蓋再也站立不住,跪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心中充滿了悔恨。

    如果自己一開始就拿出全部的本事來,如果自己不是為了避免麻煩而故意裝作脫力,老白大概就不會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吧!

    他為了避免一點麻煩,連累一位關心他愛護他的長者付出了性命!

    吳解跪在那默默悔恨,眾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他。過了一會兒,還是茉莉先開了口。

    「師傅你也別太傷心,人總是要死的嘛……」

    吳解懶得理這種鬼話,權當沒聽見。

    「說起來我有點不明白,老四你為什麼總是喜歡裝作很弱的樣子啊?」杜若突然若有所思地問,「第一次尋仙回來之後是,去廣寧城的路上收拾那些騙子也是,現在也是。你好像總是喜歡把自己裝得很弱,不到萬不得已,你都不肯拿出真本事來。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覺得,把本事早早地露出來,大家就會對我有很多期望,就有很多責任要負……我不想負這些責任,我喜歡輕鬆一些。」

    「這種想法似乎也沒錯啊,我也喜歡輕鬆一些。」

    「可我現在想通了!」吳解的眼神漸漸明亮,漸漸堅定,「強者理應負起強者的責任,因為強者不去擔當,弱者就要頂上——對強者來說只是『辛苦、麻煩』的事情,弱者卻要用生命來完成。」

    「為了讓自己輕鬆一點,我連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關心我愛護我的好人送了命。這樣的事情,我絕不讓它再發生第二次!」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07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7-11 20:05
第十四章 責任


    吳解並沒有沉浸在哀痛和自責之中很久。

    南屏郡的災民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地期盼著賑災糧食送到。每拖延一分鍾,可能就會有一兩個災民倒下。

    他們已經被阻礙浪費了至少兩天,沒有時間再拖拖拉拉了!

    但是想要前進的話,就要突破眼前的阻礙——那些攔在前方的不知名的軍隊。

    吳解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的哀痛之色並未減少,但卻多了森然的殺意。

    「沈大俠,可以把裁水寶劍借我用一下嗎?」他用令人心寒的目光注視著已經擺好作戰陣型的軍隊,「殺人這種事,用寶劍怎麼也比用拳頭快。」

    他努力想要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但話音裡卻有著無法壓抑的凶狠;他想要像自己看過的某些小說主角一樣冷冰冰猶如看死人一樣看著敵人,可胸中的怒火卻不由自主地從眼睛和嘴巴裡流淌出來。

    他記得老白生前不止一次說過,這是這輩子最後一趟押鏢,也是這輩子最有意義的一次押鏢。他決不允許心懷叵測的混賬東西玷汙那位老人的遺願!

    那些人想要阻攔他們,就是想要讓災民們死。如果他們成功了,南屏郡只怕會遍地餓殍乃至於易子相食……吳解絕對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既然你們不給別人活路,那就別怪我也不給你們活路!

    「師傅啊!你現在很有當年的氣勢啊!」茉莉興奮得大喊大叫,「就是這種氣勢!把那些攔路的家夥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認識你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讚成你不靠譜的建議——希望是最後一次。」吳解在心中苦笑著,接過沈毅遞來的裁水寶劍,深深地吸了口氣。

    下一瞬間,他將純陽真火注入了寶劍,乾淨如水的寶劍那間變得通紅,更有一道豔麗的金紅色劍芒伴隨著滾滾熱浪延伸出去,將三尺青鋒化成了五尺長刃。

    「當心箭矢。」沈毅並非婆婆媽媽的人,只是叮囑了一句就率先衝向了敵陣,吳解惡狠狠地笑了一聲,緊隨其後。

    這倆人一個是先天高手,一個剛剛打死了先天高手,二人聯手,就算是千軍萬馬也能殺個七進七出,順便斬個大將奪個軍旗什麼的。此刻對手只是區區三百餘人,那還不是猶如砍瓜切菜一般!

    看著二人氣勢洶洶逼來,領頭的那個可能是軍官的人並不驚惶,反而仰起頭來,朝著山崖上大喊:「動手!」

    他只喊了一聲,就被沈毅的劍氣隔斷了喉嚨。而他的喊聲,則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埋伏在山崖上的一百名弓箭手,早在夜就變成了一百具冰冷乾癟的屍體。

    他們的確很勇敢,毫不畏懼地爬上陡峭的山崖,不顧寒冷的守候在冰冷的山崖上埋伏。可他們的勇敢毫無意義,因為他們根本看不到身為鬼魂的杜若。

    一百名弓箭手在不知不覺之中就被無聲無息地被吸乾了鮮血和生氣,甚至都沒能發出半點慘叫。

    在確定無法得到弓箭手支援,而且正副首領都已經死去的情況下,這些士兵們並沒有潰散逃跑,反而發動了進攻。

    重甲的長槍兵,輕裝的騎兵,不顧一切地衝過來。雖然大多數都死在了沈毅和吳解的手下,但終究還是有一部分衝進了車隊,和車隊眾人廝殺成一團。

    兵器碰撞的響聲和人們戰鬥時的吼聲連成一片,夾雜著戰馬的嘶鳴和垂死的慘叫,宛若令人毛骨悚然的修羅場。

    漸漸的,各種響聲次第消失,戰場上慢慢恢複了安靜,只剩下戰馬不安的響鼻和人們辛勞之後粗重的呼吸,在寒風中慢慢消散。

    「這群趕著投胎的夯貨!把糧食弄濕了不少啊!」關雄氣呼呼地看著那些被鮮血染紅的糧車,怒氣幾乎要從鼻子裡噴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得用一隻手捂著肚子,防止腸子從傷口流出來。

    「曬曬就好……沒太陽的話吹吹應該也可以,這幾天天氣挺乾的。」臉上多了一條可怕傷口的徐海用白布將右臂紮好,深可見骨的重傷不能令他有絲毫動容,「辛苦大家了!不過我們還得盡快趕路,稍稍休息一會兒就要出發。」

    「明白!」

    「放心吧!」

    「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回應聲此起彼伏,卻顯得有點稀稀拉拉。

    出發時接近二百人的車隊,已經少了五十多人,更有至少三十人傷勢嚴重到無法長途跋涉,加上需要留下來照顧傷員的人,整個車隊只怕要減少一半的人手!

    「真是見鬼!賑個災而已,怎麼會惹出這種事情來!」關雄不滿地嘟嚷著,坐在地上倚著馬車喘氣,「老徐啊,我恐怕是沒辦法跟你們一起上路了。真是丟臉哪!」

    「放心吧,有沈大俠和吳少俠同行,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徐海臉上的傷口讓他的笑容顯得有些猙獰,「這次真的多虧了吳少俠!要不是他的話……」

    眾人聞言都暗暗點頭,這次車隊能夠化險為夷,吳解是當之無愧的最大功臣!

    先不說他用神秘的功夫幫沈毅突破到先天境界這件關鍵的大事,也不說他力斃衛疏的神勇,光是他剛才拿出來的那些藥就至關重要。

    如果沒有那些品質絕佳的藥物,只怕車隊裡一半以上的傷員都會失去行動能力,更會有至少二十人傷重而亡。而他的那些藥物,不少識貨的人都看得暗暗咋舌。

    上品金瘡藥價格昂貴,整個車隊裡只有沈毅才準備了一點,連關雄和徐海這兩位朝廷命官都舍不得購置。至於參血丸……那種一顆藥丸抵得一錠黃金的寶貝,就算最見多識廣的人也沒見過實物,只是耳聞而已。

    這兩種藥物的效果的確對得起它們的價格,車隊眾人僅僅休息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傷勢不嚴重的就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可以繼續出發了。

    在這段時間裡,吳解等沒有受傷的人忙著在地上挖坑,整理車隊戰死諸人的遺物,然後火化屍體,將一包包骨灰好生安葬。

    至於那群來歷不明的士兵們,為了防止引起瘟疫,他們的屍體也要火化,不過火化之後的殘骸就隨便埋了——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麼「人道主義關懷」的說法。

    數十份骨灰都被埋在一片筆直的山崖下裡,山崖被沈毅以先天真氣狠狠地壓了一遍,堅實連精鋼大刀砍上去也只能留下極淺的痕跡,想必可以經得起多年的日曬雨淋。而在這片堅實的石壁上,又有沈毅憑借寶劍和神功刻下的奠文。

    奠文不長,淺顯簡明,不過已經將此間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奠文之後是數十個姓名和他們各自的籍貫、身份,排在最前裡的就是老白——直到這時候,吳解才知道老白其實並不姓白,而是單名一個「白」字。

    在車隊殉難眾人的名字後裡,還另附一行,記得是「殉難於先諸義士四十二人」。

    「如果這一趟我不死,一定要把這些好漢們的姓名一一尋訪出來,補在下面。」做完這一切之後,沈毅歎道,「他們是為了賑災而死的,他們的名字理應刻在這青山上,與青山同在!」

    吳解想了想,走到另一邊沒有被真氣加固過的山崖旁,用手指刻下了「青山有幸,浩氣長存」八個大字。

    能夠讓老白他們安葬在這,若是這巍巍青山有靈的話,應該也會為之驕傲吧!

    刻完了這些字,他再次來到老白等人的墓前,低聲禱告。

    「老白,還有大家,你們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糧食運到南屏郡的!無論是誰,都休想攔住我們!」

    說完這些,他決然轉身,走向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即將出發的車隊。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數十輛馬車組成的漫長車隊,喧鬧著穿過了狹窄的山穀,在崎嶇的山道上緩緩行進。

    他們並非沒有想要調查一下那些山賊的來歷,但現在不是時候。

    這些家夥的來歷有問題,那是肯定的,就算白癡也看得出來——誰聽說過天下有由先天武道強者帶隊的山賊?誰聽說過天下有明知死路一條還要堅決衝鋒,死戰不退的山賊?

    就算是列國強軍,也沒有幾支軍隊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可是,現在不是調查他們的時候。

    不管這些山賊背後是誰,不管有什麼陰謀詭計,都只是次要的事情。他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去賑災,因為南屏郡的災情容不得半點拖延,多拖得一刻,就會多出不知幾條餓殍!

    吳解和沈毅這兩位大高手作為隊伍的先鋒,走在整個車隊的最前裡。

    「你知道男孩子和男子漢之間有什麼區別嗎?」沈毅突然問道。

    吳解想了想,說:「是指結婚與否?」

    沈毅搖頭。

    「年齡?」

    沈毅又搖頭。

    「那究竟是什麼呢?」

    「責任。」沈毅看著遠方,目光悠遠,「當一個男孩子決定負起責任來的時候,他就不再是男孩子,而是男子漢。」

    「我十六歲那年,衛疏他師叛門。我當時正好跟幾個師弟在逛街,聞訊趕回來的時候,幾位師長已經只剩功力最深的大師伯還撐著一口氣。他看著我,說『南華劍派就交給你了』,然後就閉上了眼睛——其實他中毒最深,之所以能夠堅持到那麼久,只是為了對我說這句話。」

    「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是長寧城以年輕瀟灑著稱的浪子劍沈二郎,而是南華劍派的掌門人沈毅。」

    「從那天起,我學會了很多以前不願意去學,不需要去學,或者不屑去學的東西;我拿出了以前從沒有過的刻苦去練功;我每天只允許自己睡兩個時辰……」

    「一轉眼十年了,不知不覺之中,我成了名動大楚國的俠客,還成為了先天高手……」

    說到這,他笑著轉過頭來看向吳解,目光中有長者的沉穩和前輩的寬厚。

    「從你加入車隊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但我並沒想過要你暴露身份,因為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不過,我很高興看到你終於成長起來,像當初的我一樣,挺身站出來,承擔起我們這些人應該承擔的責任。」

    「吳兄弟,歡迎你踏入江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11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7-13 08:40
第十五章 傀儡

解決了阻礙,車隊終於得以繼續進發。

    南屏山的山路崎嶇坎坷,而車隊又因為激戰減員嚴重,這一天走得極為艱難,不止一次發生挽馬失蹄的險情。

    好在隊伍裡有沈毅和吳解這兩位絕頂高手,沈毅的動作快如疾風,每一次挽馬失蹄,他都能在連車帶馬一起摔進懸崖之前趕到,在危急關頭托上一把;而吳解則會及時拽住馬車,用不可思議的神力將它們硬是拽回來。

    有這兩人配合,一路上的各種險阻都被紛紛克服,車隊的行進速度才不至於太慢。但即使是這樣,到天色快黑的時候,他們也只走出了不到十。

    雖然心急如焚,但徐海也知道車隊目前的情況實在不能強行趕路,只好按捺著心急,讓大家宿營休息。

    帳篷紮好之後,吳解就表示今天實在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找個了小帳篷一頭鑽進去,表面上看來是睡覺,其實魂魄卻已經離開身體,進入了天書世界。

    「師傅你怎麼只有魂魄過來?這很危險的!」茉莉嚇了一跳,急忙勸道,「現在天書世界可沒辦法幫你重塑肉身,萬一在外面的肉身出了事該怎麼辦啊!」

    「不會出事的。」吳解並不覺得自己現在會有什麼危險,輕飄飄忽略了茉莉的勸說,逕直問道,「我今天殺了衛疏,他的魂魄被你收進來了吧?」

    茉莉聞言大驚:「師傅你怎麼知道的?我覺得我做得很隱秘啊……」

    「直覺。」吳解摸了摸鼻子,自己都覺得有點得意,「我覺得你應該會這麼做才對。」

    「說得也是,不浪費資源是當年您再三教導的優良傳統——那家夥的魂魄被拘押在靈木裡,師傅您打算怎麼處置他?」

    「如果我不問的話,你會怎麼做?」

    「吸收轉化成源力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吳解皺了皺眉,但並沒有對此有所反對。衛疏這種惡棍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他的同情心不會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不過……暫時還不能讓他死!

    「把他提出來,我有事要問他。」

    「遵命!」

    吳解是天書世界的最高主宰,既然他下了命令,茉莉就算覺得浪費也必須執行。所以片刻之後,只剩魂魄影影綽綽的衛疏就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吳解的裡前。

    遺憾的是,衛疏雖然已經死了卻還凶性不改,或者說他已經徹底發了狂,不斷地嘶吼咆哮,完全沒有好好交流的意思。吳解問了半天,除了差點被他咬一口之外,一無所獲。

    「師傅啊!你這樣問是不行的!咱們是幹什麼的?咱們是邪派!跟他廢話幹嗎?直接嚴刑拷打就是!」茉莉一開始還在看笑話,可當衛疏差點咬到吳解的時候她就怒了,渾身黑氣四溢,陰森森的氣息讓整個天書世界的氣溫似乎都低了兩度。

    「把他交給我吧!半個時辰之內,我讓他連自己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乖乖說出來!」

    於是吳解就把衛疏交給了茉莉,然後拿了點以前買來放在天書世界裡的糯米和紅糖,試著按照記憶中的印象製造糯米糕。

    糯米糕是他小時候經常吃的一種甜食,做法簡單,味道也不錯。可惜時間隔得太久,他折騰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把糖很好地包在糯米粉裡,每次都是略略一蒸,糯米糕就裂開,糖漿全都流了出來。

    好在杜若現在已經睡著了,否則看到他這麼糟蹋甜食,沒準她可能會直接發飆暴走也不一定呢……

    接連失敗了兩次,當他準備試驗第三次的時候,茉莉得意洋洋地來報告喜訊了。

    「師傅!那家夥招了!全招了!」

    這樣的結果並不出乎吳解的意料,身為超級大惡棍的徒弟,茉莉或許不懂怎麼與人為善,但肯定很擅長「與人為惡」,衛疏落在她手,恐怕只能祈求快點魂飛魄散,再也沒辦法堅持半點骨氣。

    「那個家夥說,他是一個叫『寧王』的人的部下,那個寧王手下有一大批秘密訓練的打手,他是其中最厲害的。因為突破了先天武道,所以負責訓練軍隊。這次寧王打算藉著天災煽動民變,企圖推翻楚國改朝換代,為此他已經拉攏了南蠻百苗,還跟北方的齊國,西邊的漢國約定一起出兵,到時候三路大軍齊下,滅了楚國,他可以分到南方的八個郡。」

    「自從建國之後從來沒在戰場上贏過咱們的齊國到也罷了,那漢國可是九州第一大國,一國獨佔兩州之地。我們楚國總共才十六郡,憑什麼漢國要讓他佔一半?」吳解好奇地問,「這種毫無根據的自信心究竟是從哪來的?」

    茉莉愣住了,很茫然地看著吳解,問:「師傅你在說什麼啊?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吳解這才想起來,茉莉只是一個兔子精,從來沒接觸過政治,也根本不懂這些知識。

    「算了。關於那個寧王的計劃,衛疏還知道哪些事情?」

    「這家夥自己也不過是個被人算計,自己把自己練成屍傀的笨蛋,還能指望他知道多少事情?就比如說杜若,難道她知道很多三山道人的事情嗎?」

    這個反問的確很有說服力,吳解不得不承認。

    「師傅啊,那家夥這就失去利用價值了吧?我把他煉化成源力吧!」勤儉持家的茉莉又提到了創收的問題。

    吳解摸著鼻子琢磨了一陣,總覺得有點浪費。

    衛疏這種實打實的先天高手,整個東楚國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個,就這麼煉化成了可以靠時間慢慢積累的源力……很有點拿百元大鈔點香煙的感覺啊!

    吳解沉思著,考慮該怎麼讓衛疏「發揮餘熱」。

    他並不需要擔心對方能夠給自己帶來什麼危險或者妨礙,天書世界是他的本命靈寶,他就是這個世界至高的主宰,雖然暫時還不能動用它的全部威能,可最起碼在這天書世界裡,他是不死不滅的。

    事實上,如果他不要臉,動用「管理權限」的話,也可以是絕對無敵的。

    區區一個衛疏,既然來到了這,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是白切還是剁醬全在他一念之間。

    他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想出合適的處置方法。

    衛疏已經死了,然而他生前所犯的罪惡,只死一次是絕對無法償還的,所以不可能這麼簡單將其分解為源力。

    那該怎麼辦呢?

    他決定先看看衛疏的情況再說。

    「這是怎麼回事?」幾秒鐘後,他看著一顆浮在空中的黑色丸子,驚訝萬分。

    衛疏的魂魄被茉莉製成了這麼一顆黑色的丸子,怎麼看都已經死透了,其實不僅沒死,而且完全恢複了「生前」的感覺。

    這一幕看起來十分詭異,不過考慮到剛才茉莉用火烤了這個丸子半天,又用不知名的毒液將它腐蝕掉了一大塊……吳解可以想像衛疏是何等的痛不欲生,何等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還能跟他說話嗎?」

    「恐怕暫時不行,這家夥似乎嚇傻了,一時半會兒恢複不了。」

    「需要多久恢複?」

    「快的話三五天就行,慢的話……」

    「不用說了,我沒時間等他!」吳解索性將精神接上天書世界的中樞靈木,動用法寶主人的權限來檢查衛疏的情況。

    當他以足以俯視整個天書世界的角度看去,便發現黑色的丸子變成了一個蜷著身子不斷發抖的男人。

    衛疏的魂魄在他的目光下是透明的,而位於魂魄中央的一枚黑色符咒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什麼?」吳解自言自語,將注意力集中在符咒上,輕輕地碰了它一下。

    下一秒鐘,原本還在恐懼發抖的衛疏突然站直了身體,露出茫然的表情。

    「咦?師傅你怎麼把他煉成屍傀了?……不對,他已經沒身體了,不能算屍傀……那該叫『魂傀』嗎?……不愧是師傅!一下子就弄出新東西來了!以前可從來沒見過把人的魂魄製造成傀儡的做法!」

    當吳解恢複到正常狀態的時候,就看到茉莉很高興地在大呼小叫。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樣的做法。

    看著猶如機器人一般呆呆站在那的衛疏,吳解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這家夥死有餘辜,但見到他落得神智全消化為傀儡,總覺得有點淒慘和同情。

    不過他並非那種「渴不飲盜泉之水、餓不吃嗟來之食」的道德潔癖之士,既然衛疏已經變成了傀儡,那麼就應該充分利用這具傀儡的功能,否則就是浪費。

    浪費是可恥的行為!

    花了大概一刻鐘,他總算是弄清了傀儡衛疏的使用方法。

    不得不承認,這具傀儡的製造手段極為巧妙,就連茉莉也對這千萬年後的技術讚歎不已。傀儡衛疏操縱起來極為簡單,只要對它說一個指令,它就能夠很好地執行,表現出相當水平的智力來。

    「明明智力並沒有受到損害,但神智卻完全被抹殺了……這種手段居然出現在先天境界的層次上,真是太驚人了!」茉莉很感慨地說,「這些年來,修真界果然有了很大的進步啊!」

    而傀儡衛疏的用途,也就很快確定了下來。

    它將作為很好的武術教師兼陪練,把那身出神入化的劍術完完整整地傳授給吳解和杜若。

    或許……沒準哪一天,他們就會用這套劍術來救人,替衛疏稍稍贖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1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7-31 11:43
天書奇譚 第十六章 揭穿


車隊速度並不快,但徐徐行來,也終究到了南屏。

    到了南屏郡,吳解才知道情況究竟有多麼嚴重。

    遍地都是難民。

    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這麼一句話來形容。

    南屏山往南,唯一的出口就是一座關隘,名叫「鎮南關」。這座五百年前大齊時代建成的關隘,無視歲月蹉跎和朝代更替,依舊死死扼守住通往南方的道路。

    建造在山崖頂端的城牆,總高度超過了一百五十丈,那條通往下方的環形人造斜坡號稱「登天梯」,是南楚國名景之一,吳解以前就一直想要親眼看看這五百多米高的超級大斜坡,追懷一下先民們的偉大成就,今日終於得以如願。

    不過當他親眼看到那條相傳在仙人的幫助下才得以建成的大斜坡時,首先感覺到的不是自然的壯麗或者先民的偉大,而是深深的震驚和同情。

    在長長的斜坡上住滿了災民,一眼看去黑壓壓一片,數都數不清。

    因為害怕災民衝破關隘的緣故,關門並沒有開啟,不過城門外有好幾口大鍋,一群膽子夠大拳頭夠硬的士兵們守衛在那,每天都將關內用吊籃送下來的糧食煮成薄粥,以維持災民們最起碼的生活。

    他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因為他們的糧食也很有限。

    在朝廷派出的賑災隊趕到之前,他們只能依靠關隘裡的存糧和一些熱心人送來的糧食接濟災民,為了使用這點糧食盡可能拖得久一點,總兵王啟年帶頭每天喝粥,一個多月的粥喝下來,他看到糧車時候的眼神都有些綠了。

    「徐老弟,你一向在京城,消息靈通,可知道最近京城裡有了什麼變故?」一口氣吃掉幾人份的乾糧,王啟年這才恢複了幾分精神,他納悶而且憤怒地問,「朝廷這是怎麼了?我上個月災情初現的時候就派出信使快馬加鞭去報告,結果回我一句『等有災情再說』;等到這個月災情嚴峻了,我再次派出信使,回了句『另有要事』;後來災民都聚集在鎮南關外了,我三天一派信使,卻始終只是敷衍……朝堂裡那些大人物是不是得了失心瘋?難道非要釀成民變才甘心嗎!」

    聽到這話,除了已經有所懷疑的吳解之外,車隊眾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不由得懷疑自己的耳朵。

    「王總兵,你說……災情上個月就發生了?」還是沈毅先反應過來,急忙追問,「上個月什麼時候?」

    「我第一次派出信使,是九月初十。」王啟年扳著指頭算時間,「第二次派出信使,是九月二十八。災民開始來到鎮南關,是十月初六。大概十月十五的時候情況就很嚴重了……怎麼了?難道你們不知道?」

    「說出來你恐怕不信,我們還真的不知道。朝廷得到的消息是十月初三出現災情的端倪,十月下旬之前不能將糧食送到,就可能造成災情擴大。所以才派出了賑災隊,我們是第一批。」徐海眉頭皺得幾乎成了一條線,「兩邊的說法,完全對不上!」

    這下輪到王啟年愣住了,他想了想,便下令把那些信使找來問個究竟。

    他當然沒有說謊,賑災隊的人自然也不會說謊,那麼問題多半出在這些信使們身上!

    幾分鐘後,「多半」這個詞就被劃掉了。

    「前後四個信使,全都不見了?」王啟年幾乎跳到桌子上,口水噴到了副總兵的臉上,「四個大活人一下子都丟了,你居然現在才發現?你這個副總兵怎麼當的!」

    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朗,這次的災情不僅僅是天災,而且還有人禍!

    「肯定有什麼人在作怪,而且這個人的能量還很大!」徐海陰沉著臉分析說,「收買信使並不難,可那些回信都是有朝廷印信的,偽造那些印信並不容易。」

    「不僅有印信,其中還有一封戶部右侍郎手寫的回信。」王啟年從櫃子裡翻出了一封信,「這幾年我們鎮南關的給養之類都是由他批複,字跡我還是認識的。」

    「那麼這個侍郎也有問題,或者是有人偽造了他的文書。」徐海習慣性地去腰間摸酒壺,但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早已下定決心,在賑災完成之前滴酒不沾,甚至於連酒壺都沒帶出來。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另外,我還有個疑問——你們看,這聚集的災民至少有上萬人。九月二十八災情發生,十月十五的時候這就聚集了這麼多災民,對吧?」

    王啟年點點頭。

    「從九月二十八到十月十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短時間。南屏郡雖然歷來比較缺糧,可怎麼也不至於短短的二十天,就有大量災民缺糧到逃難至此吧!難道他們家沒有存糧?就算他們家的存糧被水淹了,可各地的官倉難道都是擺設嗎?」

    徐海的問題讓王啟年也深思起來。各地官府都有官倉,儲備了大量的糧食。這些糧食平時不許動用,唯有打仗和賑災的時候才可以使用——而現在,按說就是動用這些糧食的時候!

    「鎮南關的官倉,規模如何?」徐海又問。

    「比較小,我們這地方有限,建不了大糧倉。」

    「可就算是鎮南關的官倉,也維持了這上萬災民差不多十天的生活。那麼其它各地的官倉呢?」徐海臉色越發嚴峻,「我記得從鎮南關向南大概二百,就是南屏郡的一處重鎮,那的官倉應該是按照十萬人口一個月的消耗準備的吧?」

    王啟年不料徐海竟然對南屏郡的情況如此瞭解,除了連連點頭之外再沒別的話可以說。

    「那麼我們找幾位災民問一下吧,問問那邊的情況。」徐海深深地歎了口氣,「我有不好的預感,這次恐怕是惹到大事了!」

    他的預感果然是對的,災民們眾口一詞,都說各地官倉幾乎空了,本該堆積如山的糧食不翼而飛,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驚駭,別說是沈毅之類沒見識過太大世面的江湖人,就算王啟年這一方總兵、徐海這戰場下來的老將,都聞所未聞。

    一時間軍議堂裡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見到這種情況,已經從衛疏那得到消息的吳解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徐大人,王大人,這南屏郡文武官員裡,誰能有這麼大的能量,把各地官倉都無聲無息地搬光?」他用「推測」的語氣問,但言下之意卻是明明白白的。

    徐海和王啟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看到了苦惱和不敢置信。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答案,但這個答案的份量太重,他們負不起那個責任!

    「究竟是誰?」吳解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徐海目光閃爍,王啟年眼神遊離。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替他遮掩嗎!」沈毅看不過去了,冷冷地說,「除了寧王朱權,還能是誰!」

    聽到「朱權」這個名字,吳解微微點頭,後退了一步,將討論的主角位置還給徐海、王啟年等人。

    事情已經昭然若揭,不用他再提示什麼了。

    寧王朱權,是南楚國唯一有實權的異姓王。

    他的祖上是南方的軍閥,大齊朝昏君迭出之際,這位朱將軍第一個舉起義旗反抗暴政,又接連幾次擊敗了前來討伐的齊軍,從根本上動搖了大齊朝的統治。然而那位英雄人物是個超級戀家的怪胎,堅決不肯踏出南屏山以北,只是專心在亂世裡經營著一片猶如世外桃源般的領地,同時從後勤上支持大楚太祖。

    後來大楚立國,他受封寧王,大楚太祖立碑為誓,寧王朱家世襲罔替,永鎮天南——朱權就是他的後代,當代的寧王。

    朱權素有賢名,他少時習武,後來自稱「武道不足以安邦」,棄武從文,拜入名臣門下學習治國之道。數年之後,他回到南屏郡,以世子身份暫攝政務,將諸事管理得井井有條,不久前,上代寧王在狩獵時被毒蟲所傷去世,他正式繼任,得到了朝廷和百姓的一致支持。

    在這南屏郡,要說誰能夠無聲無息地把各地官倉給搬空,能夠把自己的勢力滲透到鎮南關裡,將王總兵信任的信使都收買,還能在可能露餡的時候讓他們及時撤走……怎麼看也只有他一個人做得到!

    「可寧王做這些事幹什麼?」王啟年反問,「這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還能攻下這鎮南關不成?只要他攻不下鎮南關,做什麼都是白費!」

    「為什麼你覺得他需要來攻打鎮南關?」徐海反問,「連你的信使都是他的人了,設法架空你,直接開關讓他過去,有什麼難的?」

    王啟年頓時語塞,齜牙咧嘴卻說不出話來。

    「真是豈有此理!身為一郡親王,居然刻意陷百姓於水火之中,這種貨色,豈能容他!」沈毅眼中寒芒四射,四溢的殺氣逼得除了吳解之外的其他人都站立不穩,紛紛向後退去。

    「沈大俠要出馬的話,也算我一個吧。」吳解則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斬奸除惡——朱權這種喪心病狂的家夥若是不除了,天知道他還要害多少人!

    看著他們倆的態度,王啟年頓時覺得頭大如斗。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寧王朱權乃是南楚國首屈一指的重臣,就算他犯了什麼錯,也得仔細查明之後,由天子親自督辦——沒準還會給予特赦,畢竟千萬百姓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位親王的性命,何況查辦寧王必定造成極大的影響,風險太大。

    但他可不敢阻止沈毅吳解二人,九州雖大,先天武道強者卻不多,這些強者們並不需要依附國家,反倒是各國在積極拉攏他們,以對抗各種人力不能及的怪物和災厄。若是兩位先天高手激於義憤出手殺了寧王,天子只怕不僅不會怪罪,反而會高興。

    這至少說明這兩位先天高手是心向大楚的!

    不過……天子不會怪罪沈毅和吳解,卻未必不會嚴厲處罰王啟年啊!

    要是寧王不死,被天子赦免,連帶著他王啟年也能被從輕發落;可要是寧王死了,案子落實了,他逃不了一個瀆職無能、辦事不力的罪名,撤職都是輕的,沒準能被定為寧王黨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茲事體大,不能輕易下結論,我覺得還是先賑災比較重要。」眼看著王啟年臉色發白,明白緣由的徐海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兩位大俠!如果真是寧王所為,那麼他逃不過國法制裁。不過寧王橫豎走不掉,殺他也不急在這一兩天,災民們可一天都不能等了!」

    他說得倒也在理,眾人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和憤怒,各自去準備賑災不提。

    而軍議堂的討論,也被王啟年下了封口令。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1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8-12 18:48
天書奇譚正文 第十七章寧王


    「劍傀一號失敗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說。

    「他已經突破瓶頸踏入先天武道,竟然會失敗?不是說長寧城裡面的先天高手都被設法拖住了嗎?」清朗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走調,「這不可能!」

    「他當年的同門師弟沈毅臨陣突破,又有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先天高手相助,二打一,他豈能不敗?」

    「……那麼,賑災隊已經進了南屏郡?」

    「是的,而且後續的賑災隊還在不斷趕來。」

    「也就是說,我失敗了。」清朗的聲音因為挫折而顯得疲憊無力,「徹底失敗了……」

    「如果你現在動手的話,或許還有一點機會。」陰沉的聲音帶著惡魔呢喃般的誘惑力,「南屏郡的百姓心的怨氣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消除的,百苗部落依然會遵守和你訂立的誓約,大勢暫時還在你這邊……而且,我還可以為你爭取一到兩天的時間。」

    「爭取時間?就算是你,難道能敵得過兩位先天武者?你們修士在面對武者的時候,難道不會很吃虧嗎?」

    「池塘裡面的青蛙,永遠不會明白江河的湍急、滄海的遼闊。凡人就算以武入道,也依然只是凡人。我或許正面敵不過他們,但要拖延他們幾天,倒也還沒有問題。」

    「……還是算了吧。」

    「哦?想不到你放棄得這麼快。」

    「因為我不想死。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起兵就是找死!」

    「不起兵的話,你認為你可以不死嗎?」

    「當然,我是永鎮天南的寧王。只要不被抓住造反的直接證據,就算大楚皇帝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最多不過就是圈地為牢關我禁閉罷了。只要我還活著,就有希望!」

    「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就我所知,那兩個先天高手對你怨氣很大,目前他們正忙著賑災,等賑災結束,就會來取你的人頭了吧。」

    聲音清朗的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很無力地說:「讓我想想吧,我好好想想再做決定……」

    「那你慢慢想吧,可我要提醒你,你的時間不多了。」

    說完,渾身罩著黑袍的修士就走出了密室,只留下一身華貴錦衣的寧王朱權坐在那裡發呆。

    這黑袍修士步子並不快,但每一步卻都輕飄飄邁出常人五步的距離,只一會兒就走出了王府,來到了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面。

    這小屋裡幾乎沒有任何的傢俱或者裝飾,空蕩蕩一片,只在地上擺著幾個蒲團,一個同樣穿著黑袍的青年正倚著牆壁,坐在蒲團上看書。見他進來,連忙起身迎接。

    「師兄!那朱權反應如何?」

    「還能怎麼樣?終究是個凡人而已。平時看起來倒是挺有決斷的,真的到了把身家性命壓上去賭一把的時候就縮了。」被稱作「師兄」黑袍人不屑地說著,將罩住頭臉的黑袍解開,露出一張陰沉的年人面孔。

    嘲笑了寧王之後,師兄又皺眉問道:「十五師弟,你確定賑災隊裡面有三個先天高手?」

    「絕對沒錯!」十五師弟嚴肅地說,「我親自去勘察了戰場,那三人之一個是武者,一個是可能是鬼魅之類,還有一個……」他的臉上露出了畏懼之色,「怕是哪個名門正道出山歷練的弟子!」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師兄也不禁為之色變,急忙追問究竟。

    「我仔細檢查了劍傀一號的殘骸,別的地方到也罷了,但它的一條手臂卻找不到——我花了很長時間尋找,最終只找到了這麼一點滲進泥裡的灰。」

    說著,十五師弟拿出了一小撮泥土,仔細看去,裡面混雜了少許的灰燼,那是當初衛疏的手臂被純陽真火燒燬留下的一點痕跡。

    師兄接過這撮泥土仔細觀察,越看臉色越沉重。過了一會兒,他手指一彈,一股黑煙騰起,罩在這撮泥土上,卻見泥土突然有金紅色的光點一閃,黑煙便消散了許多。

    「果然是純陽真火!」師兄臉色陰沉得可怕,過了好半天之後才低聲說道,「此事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夠解決的範圍,師尊的命令只是要我們設法幫助朱權,可沒讓我們跟一個練就純陽真火的名門弟子拚命……」

    「就算拚命也打不過啊!純陽真火專克咱們這種,克得死死的!別說那人還有兩個幫手,就算他一打二,咱們也根本打不過!」

    「唉!自從當年劍瘋子滅了東南旁門之首的幽魂宗,咱們旁門修士就落了下風;好不容易等到劍瘋子閉死關衝擊金丹大道,結果又橫空出世一個半魂道人;現在眼看著半魂道人陽壽將盡,本來以為可以喘口氣了,卻又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一個年紀輕輕就練成純陽真火的怪胎……這二百多年來,天命大勢似乎始終不在我們這邊啊!」

    「修仙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想那麼多幹什麼!惹不起那廝,咱們還躲不起嗎?」十五師弟倒是挺想得開,「師尊本來就沒要求咱們必須成功,做到這一步咱們也算盡力了,見到師尊也能交差了吧……」

    「練就純陽真火的弟子,就算在名門正派裡面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功法精妙修為深厚,多半還帶著什麼威力極大的奇珍異寶。像咱們這種小門小派的弟子,全部十個一起上,沒準都不夠人家打的!」師兄恨恨地罵道,「朱權這個惹禍的賊胚子!怎麼惹來那麼一尊大神!」

    「朱權這廝可把我們害慘了!」

    「這次多虧十五師弟你謹慎小心,否則……我剛才竟然還想去幫他拖延一兩天……呸!要是真的去了,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要不是師尊有令,我真想去殺了朱權!他賤命一條分不值,倒是差點把我們給拖下水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將堂堂的寧王朱權罵了個狗血噴頭。

    他二人出身寒門,自幼窮苦,本來就對富貴人家心懷怨忿,加上所修的又是邪道法術,性格日漸偏激。除了對同門有些情誼之外,看外人便如同草芥一般。而像寧王朱權這種,則尤其招他們的恨。

    要不是顧忌門師長可能跟朱家有淵源,他們真的能殺了朱權洩憤!

    二人罵了一番,心的惡氣稍稍平復了下去,便立刻動身去寧王府辭行。

    但到了寧王府,見了朱權,他們卻得到了一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你是認真的?」

    「不錯。」

    「捨了這闔府上下的性命,絕了寧王一系的血脈,就為了給自己求個仙路?你這也太狠了吧!」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和自己比起來,父母妻兒親友,都是可以放棄的。怎麼你們魔門人,還沒我這個凡人看得透呢?」

    兩位修士面面相覷,都覺得驚駭莫名。

    而他們看向朱權的眼神,也終於多了幾分敬重。

    這敬重無關法力道行,而是對於朱權那冷酷堅決到令人戰慄的意志。

    「師尊曾言,你是天生的修道種子。我之前還一直不信……現在看來,師尊果然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師兄長歎一聲,「若是你不在求道路上提前倒下,我們這一輩弟子之中,大概反而是你要後來居上……」

    「自古常言,仙緣好求,塵緣難斷。你竟然能這麼乾脆利落地斬去塵緣……難怪你能做得了這番大事!」十五師弟滿臉佩服和敬畏之色,朝著朱權深深作揖,「日後若有機緣,請務必提攜一二!」

    「那些話都好說,我們快點動手吧。」朱權眼的寒光令人毛骨悚然,言語之的冷淡之意更是讓人汗毛倒豎。

    「真的要這麼著急?再等等其實也無妨……」

    「不用等了!既然這次大事未成,就說明我的確沒有在人間稱皇稱帝的氣運,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斬了塵緣入山修道。或許過幾十年我修道有成,再回首看這一番謀劃,就如同大人看小孩子的遊戲一般,不過一笑而已。」

    兩位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點了點頭,便出門去了。

    片刻之後,詭異的黑霧罩住了整個寧王府。

    十月底,吳解等人終於和賑災車隊一起抵達了南屏郡的首府,南安城。

    不知道為什麼,南安城城門緊閉,無論他們說什麼都不肯開門。直到吳解拿出聖旨,城門官才如釋重負地跑來開門,並且低聲報告「王府出了大事。」

    「什麼大事?」

    「好像是失火……具體事情下官也不清楚,不過那一帶已經好幾天不許接近了。上頭下了死命令,不僅不許接近王府,而且還要關閉城門,不許進出……」

    聞言,吳解和沈毅急不可耐地奔向位於城南的寧王府。他們並不關心究竟出了什麼大事,一心只想要把寧王朱權抓住,質問他為什麼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他們已經做好準備,誰敢阻攔,輕則打昏了扔到路邊,重則直接打死——在賑災過程,他們發現各地百姓早已積累了極大的怨氣,不止一處幾乎就要釀成民變,更有不少身手高明來歷詭異的人在暗搗亂。若非吳解和沈毅分頭行動,奔波於各地鎮壓,只怕早就已經鬧出大事了!

    這幾天他們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到處跑,剛擺平了這裡的麻煩就要趕到另外一處去解決問題,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也正是靠著他們非凡的武力和體能,才算是把危如累卵的局面穩定下來,沒有釀成大禍。

    一直到今天,車隊才抵達南安城,他們也才可以騰出手來,找罪魁禍首「親切交談」一番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22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8-28 20:22
天書奇譚正文 第十八章事了

    但吳解他們還是來遲了。

    「整個寧王府上下,全都被妖人所害?!」當守在寧王府廢墟門口的官兵們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時候,兩人都呆住了。

    他們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偏偏沒想到這一種。

    「怎麼可能!他自己不就是妖人的頭子嗎?」吳解忍不住叫出聲來,「他不害人就是好事了,誰敢去害他!」

    然而事實是明擺著的︰幾天之前的夜裡,寧王府突然起火,火勢來得極為兇猛詭異,粘在人身上撲都撲不滅,不盡快泡到水裡去的話就會直接燒死。

    整個寧王府上下男女老少上千人,一個都沒能逃出來,而從找到的一些屍體看來,所有人都是在著火之前死的,他們一個個身上都找不到半點傷痕,只是面帶詭異的笑容,顯然是被妖人所害。

    這場詭異的大火只燒了很短的時間,火焰也沒騰起多高,卻把整個寧王府幾乎燒成了一片白地,從火場裡面連一具稍稍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

    「難道我們冤枉他了?」沈毅不禁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是罪魁禍首的話,怎麼會落到被人殺了滿門?」

    「哼!冤枉?」吳解不屑地冷笑一聲,眼殺意森然,「為了掩人耳目,拿整個王府上千條性命玩了這麼一齣金蟬脫殼,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真不是一般的殺伐果斷!」

    「師傅啊,他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哦!」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年神君那麼大的本事,終究還是沒能逃過神雷滅頂。這朱權難道就逃得掉嗎?……衛疏逃了十年,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什麼時候!」

    罪魁禍首跑了,可麻煩是不會跑掉的。

    受災嚴重的南屏郡,依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吳解去做。

    不過這次,需要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的智慧——正確地說,是他作為醫者的才能。

    「喝水要注意!要首先用夾著木炭的布濾過,然後再煮開……不要跟我說什麼『很麻煩』之類!只要讓我發現有災民喝不到乾淨水的,我就找你的麻煩!」

    吳解擺出了欽差的威嚴,惡狠狠地將一個官員罵了出去,並且用半個南安城都能聽到的聲音大吼︰「髒水裡面有瘴氣!不想拉稀拉出血來的,就給我老老實實喝乾淨水!」

    寧王死了——暫且當他死了吧——南安城裡面目前身份最高的就是他這個欽差,各種命令執行起來都還算方便,在吳解看來,這大概是朱權那個混賬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憑著欽差的身份,吳解綜合自己當年的生物學和醫學知識,設計了一整套減災防疫的措施,並且對各地官員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們「理解的趕快執行,不理解的就在執行中慢慢理解」,總而言之,必須按照他說的去做。

    這些做法無疑是有效的,地球上的人們早已用實踐證明過。或許它在這個仙俠世界沒有在地球那麼可靠,但肯定還是能夠有些效果的。

    吳解如此期盼著。

    他深知大災之後往往會伴隨著大瘟疫,事實上瘟疫造成的傷害遠比單純的水災更麻煩,死人更多。所以他心十分緊張和焦急,既害怕官員們陽奉陰違不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又擔心那套方法效果有限救不了多少人,再加上其它的各種事情也很多,幾乎夜夜不能安睡,即使以他的身體,也漸漸地有些疲憊不堪。

    不過,好在一切都還算順利。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災情漸漸平復,原本讓人心驚膽戰的大瘟疫也沒有爆發。這讓之前對吳解的那套命令將信將疑的官員們終於死心塌地,心悅誠服。

    「不愧是欽差!年紀輕輕的,不僅功夫了得,更是學究天人!」

    「雖然老朽還是不明白欽差大人說的那套話,不過只要辦法好用就行!」

    「是啊,暫時不明白,日後慢慢琢磨就是。」

    諸如這樣的說法,在官員們之漸漸流行。而在民間,則已經有很多災民自發地給吳解立了長生牌位,甚至還有人賭咒發誓說夜裡夢見神明顯靈,傳下弟子什麼的。

    「老四,這段時間你已經多了七個師傅,還都是有大本事的。」杜若一邊吃著根據吳解提供的思路自製成功的糯米糕,一邊笑嘻嘻地說,「救難菩薩、藥王神、長生大帝、普濟尊者……今天終於連瘟神老爺都來插了一腳,我覺得他老人家應該現在恨你入骨才對吧!」

    「那些算得了什麼!一群草頭神罷了!」茉莉很不屑地撇撇嘴,「要不是我出不了天書世界,一隻手就能掐死幾個!」

    這口氣大得離譜,杜若頓時噎住,一口糯米糕嗆在嗓子裡面咳嗽了半天,最後化身靈體才讓它掉下來。

    「呼……果然鬼魂也有鬼魂的好處!如果我還活著的話,沒準這一下就噎死了……」

    「被糯米糕噎死的先天高手……老三你還能更搞笑一點嗎?」

    「難道比『瘟神老爺的弟子發明防瘟救災的辦法』更搞笑嗎?」

    吳解的吐槽被毫不客氣地頂了回來,只得捏著鼻子灰溜溜去做事,無法和杜若再爭辯。

    過了一會兒,杜若忍不住又說︰「我說老四啊,咱們哥兒幾個從小同吃同住,為什麼我從沒見過你有這種本事?你不是前世裡的事情都被雷劈得忘光了嗎?」

    「我又不是只有神君那一世的……在我轉世到這邊之前,還在一個很厲害很繁華的世界過了一世,嚴格的說,那才是我的前世。前世裡面,我學會的東西可多著呢!」

    「哦?這次拿出來的這套辦法……也是前世學會的?」

    「是啊,可惜我前世不是什麼專業學者,能想出來的也只是一些大眾化的東西。要不然,或許能夠幫助更多的人。」吳解輕嘆一聲,「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師傅你這可就錯了!你幫他們,是你大慈大悲;你不幫他們,那才是人之常情。以你為他們做的事情,他們拿性命來報答都是應該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就算當年你神通還在的時候,也不敢說萬事都隨心所欲啊。」

    茉莉的話有點偏,但至少最後那句還是挺有說服力的,說進了吳解的心坎裡。

    不是他不想為災民們做得更多,而是他的能力有限,做到這個程度就已經盡力了。

    「如果我現在有昔年神君的那種本事,想必這場天災一下子就能平息吧?」他默默地想著,再次堅定了求道成仙的決心。

    他在南屏郡忙碌了差不多一個月,十二月初的時候,災情終於初步平息,朝廷的使者也終於姍姍來遲。

    這位使者倒是熟人,姓熊名秋夜,是當今皇族旁支,大楚國禁軍教頭之一,也是吳解的老師之一。

    熊將軍很顯然並不喜歡這個差事,他宣讀了聖旨之後,就像逃難一樣急急忙忙躲進了一間道觀去閉關,而讓自己的副手負責各種具體事宜。

    這份聖旨的內容大致如下︰首先,肯定了南屏郡武百官在寧王的帶領下抗擊天災的貢獻;然後哀悼了不幸被妖人殘害的寧王,並表示將尋找高人出馬為他報仇;接下來盛讚了吳解在賑災防疫方面的偉大成就,封他為濟世侯;最後則宣佈免除南屏郡三年的賦稅,並且調撥大量的物資。

    總的來說,皆大歡喜。

    而這個時候,吳解也終於準備離開了。

    他的原意是要出門求仙,只是眼見災難發生,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罷了。如今災難基本平息,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

    他婉拒了南屏郡官員們的挽留,分別拜訪了熊秋夜和沈毅,向二人單獨告辭之後就悄悄離開了南安城,來到了南屏郡西北的一個小鎮。

    前一陣子賑災的時候他曾經路過這裡,遇到了一個給他留下很深刻印象的年輕人。

    那人叫陶土,生於富裕的陶商家庭,因為遭到被洪水從山裡趕出來的毒蟲襲擊,全家人死得就剩了他一個。如果不是吳解正好趕到的話,連他自己也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被吳解救下之後,面對著全家遇害的慘狀,陶土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悲痛欲絕,顯得很鎮定,只是目光很有幾分寂寥之色。

    「繁華一世,轉眼成空。」加入賑災隊,解決了當地的一些問題之後,他如此感嘆,「我們這裡以前很熱鬧的,可一下子就蕭條了;我家以前有錢有勢,賓客滿堂家族繁盛,可一下子就只剩我一個人了……俗世裡的這些東西,真是太脆弱了!」

    「是啊!所以我打算賑災完了就去求仙。」吳解應道。

    「能帶我一起去嗎?」陶土的眼神亮了起來,突然想起了什麼,說,「我家有個傳說,說祖上求仙未成,但得到了可以拜入仙門的信物。吳大俠如果有興趣的話,我願意把這個信物送給你,只求你能帶我一起去求仙!」

    吳解這一趟過來,就是找他一起去求仙的。

    當他來到小鎮上的時候,陶土早已做好了準備。

    這位年青的陶商將家財全都散盡,只留下了一些方便帶走的錢物,全部加起來也就一個書生遊學用的竹簍,背著竹簍,一身輕鬆。

    「我要先說明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求仙的。」吳解說。

    「沒關係,我在宗譜的夾層裡面找到了,當年先祖求仙未成的地方在大越國鄢陵郡青牛鎮,我們去那裡看看吧!」陶土圓乎乎的臉上滿是憧憬,「我相信像吳大俠你這種又年輕又有本事,人品又這麼高尚的人,仙人一定會願意收你為徒的!到時候,請務必要提攜提攜在下!」

    「那就承你吉言嘍。」吳解哈哈大笑,滿口答應。

    他們對照著地圖,決定繞過南屏郡南邊那片窮山惡水的莽莽群山,從海路前往大越國,然後再沿著南方著名的大赤江逆流而上,一直抵達鄢陵郡。

    按照胡家先祖的說法,青牛鎮在鄢陵郡西北,幾條河流匯成大赤江的地方,好找得很。

    南方的冬天並不冷,雖然已經到了十二月,但陽光依舊和煦,風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兩個對未來對修仙充滿幻想的年輕人騎著駿馬,在暖和的陽光下一起出發。

    他們從滾滾紅塵之出發,要前往塵世之外,去尋求超脫凡塵的道路。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26 編輯

adll987 發表於 2013-9-8 21:55
第3卷 第一章鄢陵郡

上古之時,聖皇離辛最早完成了對人族領地的勘探,劃分天下為九州,南方被稱之為越州,而後來建立在這裡的國家,就順理成章地自稱大越國。

大越國土地比南楚國多很多,一共有十八郡。鄢陵郡為十八郡之中最為狹長的一個郡,東鄰太蒼山,西傍大赤江,莽莽蒼山和滾滾長江首尾交接了兩次,便如一條狹長的樹葉,圈出了這一片被大山大江環繞的土地。

吳解坐在一艘十餘丈的大船船頭,吹著江風看著景色。此時正是隆冬,寒風凜冽,大赤江上的河風更是冰冷刺骨,就算是老練的船工們也不願意久吹,過一陣子便要換人,但他卻一點都不受影響,反而覺得涼快清爽,十分舒服。

先天之體寒暑不侵,想要讓他冷得難受,至少要冷到整個大赤江凍得嚴嚴實實的程度才行——那還是建立在他不運用純陽真火取暖的前提下。

一個臉色猶如古銅的中年船工提著竹篙從船幫走來,卻不敢走上船頭,只是在五六步之外默默注視著吳解,眼中滿是尊敬。

十五六歲少年郎離家闖蕩天下的事情他見得多了,但這種寒暑不侵的少年郎卻是第一次見到。遑論吳解還有一身厲害的醫術,更有濟世救人的好心腸。本事大,人品好,年紀輕,這位一身透出神奇古怪的乘客,正是民間傳說裡面時常出現的奇人異士一類。

雖然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吳解似乎很好說話,但奇人異士往往有著不為常人所知的念頭和忌諱,一不小心觸犯到了……想不得,想不得!想多了便覺得渾身冰冷,比這隆冬的江風更冷千百倍!

只是這船工心中也有一點小小的念想:民間傳說裡面,常常有落魄凡人偶然得到奇人異士的賞識,獲贈財寶或者靈藥,或者從此興旺發達,或者能夠長命百歲……總之雖然心知肚明區區一個船工實在沒有被奇人異士賞識的理由,卻也不妨礙他做少許白日夢。

那個和奇人同行的年輕人一副文弱模樣,看起來連自己都不如,最多也就是有幾個臭錢罷了。那小子都能得到奇遇,自己當然也能!

「師傅,這船工又在背後看你了,他莫不是要害你?」茉莉嘴上說著很危險的話,臉上卻笑嘻嘻的,渾然不以為意。

「哦?他敢!」吳解不覺得一個普通的船工能害得了自己,所以沒有應答,反而是杜若立刻凶相畢露,「我今晚就鑽到他夢裡去警告他一下,打他個萬朵桃花開!要是他還不悔改,就扔到大赤江裡面泡泡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這樣太缺乏效率了,你應該直接抓住他吸乾,然後再毀屍滅跡——屍體直接捏碎了扔進大赤江裡面就行,正好給魚兒加餐……」

「不要胡扯!」吳解一句話喝止正在試圖教壞杜若的茉莉,勸道,「那船工為什麼要害我?我只是個窮光蛋的遊方郎中,全身上下除了二三兩散碎銀子之外就是一個藥箱,難道他就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害一條性命?茉莉你不要總是把人往壞的方向去想!」

「可你身邊有個有錢的,陶土那傢伙完全不懂『財不露白』的道理,這一路上被人盯住不止一次了吧。」吳解頓時語塞,但他依然決不答應。

他不知道那個船工為什麼這麼注意自己,但如果僅僅因為對方很注意自己,就認為對方心懷惡念,進一步發展到先下手為強——這不是什麼謹慎小心,而是單純的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只要沒有付諸實施,單純的「想法」是沒有罪的。誰的心裡沒有一點齷齪的念頭呢?誰沒有貪婪惡毒之心呢?如果僅僅因為對方「可能」對自己「心懷不軌」就要出手的話,那還不如縮進天書世界當烏龜呢!

所以一直到離船登岸,吳解都沒有允許茉莉和杜若對那船工動手。

不過他心裡也有點好奇,所以臨走的時候特地找到了那個船工,問個究竟。

「你覺得我是傳說中的奇人異士,想要試試能不能得到奇遇?」當問清一切之後,吳解不禁莞爾。

他設想了好幾種不同的可能,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

「你們看,用惡意看待別人,看到的就只有惡意——然而這個世界上,並非真的到處都是惡意……」他抓住這個機會,給茉莉和杜若進行道德觀教育,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

因為意外地得到了說教的機會,吳解心情大好,從天書世界裡面拿了一塊晶瑩的玉牌送給船工。

「這是南楚著名商家白玉樓的玉錢,一枚可以換紋銀千兩。你既然有心,我也就成全你這一番奇遇。」他對那個目瞪口呆的船工說,「不過我要勸你一句,但凡有特殊本領的人,往往性格比較特別。你有什麼意願的話,直接當面說了就好,不要在背後猶猶豫豫。這次幸虧我是個和氣的,要是遇到那些脾氣火爆的,只怕早就把你一腳踢下大赤江去了。」

略過喜出望外連連道謝的船工不提,吳解和陶土下了船之後就雇了輛馬車,沿著大路向西南方繼續前進。

他們原本打算直接乘船抵達青牛鎮,結果船伕告訴他們,行船從來只到武安縣,再也不會向西去。因為從武安縣向西,四條河水合成大赤江的地方,一直都有「龍」的傳說。

行船的人大多迷信,對龍神的崇拜更是積極認真。既然那段水路有龍神居住,那麼船只就不方便從龍神頭上過。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段路沒什麼價值,不過就是通到一個甚至連碼頭都沒有的破落小鎮。再往上游的話,水勢就會湍急得任何船只都沒辦法逆流而上。

也就是說,從這武安縣再往西的水路,已經失去了航運的價值。

「我覺得這可能是仙人們故意安排的。」坐在馬車裡面,陶土不知道第多少次溫習當初那位先祖留下的求仙筆記,若有所思地說,「當年先祖求仙的時候,這裡的船隻還會一直駛到青牛鎮。從那以後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過了四百年,這四百年裡面或許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仙人們讓青牛鎮廢棄了碼頭,還製造了龍神的傳說,不讓行船靠近。」

「或許是吧,但那和我們沒多少關係。」吳解閉著眼睛倚在車壁上,隨意地說,「如果我們能夠求仙成功,自然可以得知緣由;如果不能,那麼緣由是什麼,很重要嗎?」

「說得也是……不過吳大俠你肯定能被仙人看中!以你的才華人品,仙人沒理由將你拒之門外啊!」陶土嘴上在給吳解加油,但話語中的意思卻更多是在勉勵自己。

他自知才能平平,膽略人品什麼的,也沒有特別可取之處。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比較看得開,還有從小鍛鍊出的心靈手巧。對於仙人來說,他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和吳解比起來,簡直就是石頭和美玉的差距。

但就算是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他也真的很想修煉成仙,超脫生老病死!

車內的兩人沉默不語,趕車的車伕碰巧也是個鋸了嘴的葫蘆,這一路上走得很是沉悶,直到接近青牛鎮的時候,才遇到了一點可供稍作點綴的事情。

那是一群正在起糾紛的江湖人。

雙方看裝束應該是同一個組織的,不過彼此的立場卻截然相反,人數也相差懸殊。一方有十幾個人,另一方只有一個。

然而只要稍稍注意,就會發現其實人少的那一方反而佔了優勢——那十幾個人都顯得很緊張,不止一個人拔出了兵器,儼然如臨大敵的陣勢,可那一個人卻顯得很輕鬆,甚至連劍都沒有拔。

仔細看去,他雖然被十幾個人包圍住,可臉上卻沒有半點害怕,只是顯得很不耐煩的樣子。

「你們一直追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欠九劍門。」吳解依稀聽到他在抱怨,「都追了我半個月了,你們煩不煩啊?」

「解銘寰,你叛門出逃,罪在不赦!趕快束手就擒,跟我們回門派接受處置,或許還能從輕發落!」包圍他的人裡面,一個看來是首領的中年人怒喝道,「要是再執迷不悟,當心我們劍下無情!」

「丁師叔你說話能不能有點譜啊?雖然你們人多勢眾,可我也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廢物,咱們真打起來的話,只會兩敗俱傷——之前不是打過好幾次了嗎,你們哪次佔到便宜了?」

「那是你偷了本門重寶斷雲劍!要不是仗著神劍,你根本打不過我們!」一個年青人憤怒地說,「有種的就交還神劍,咱們再打一場!」

「放著神劍不用,我有病啊?而且什麼叫『偷』呢?從十六歲到三十五歲,我給九劍門賣了十九年的命,輕傷重傷受了上百次,流過的血只怕比一個人的身體還重。這麼多的辛苦和功勞,換一把劍還換不到嗎?」名叫解銘寰的劍客皺眉反問,「難道說堂堂九劍門,就是這樣有功不賞的嗎?」

「解師兄,你為本門立過很多功勞,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們也佩服你英雄了得——可你不該叛門啊!」一個大概跟他以前關係不錯的女子勸道,「我知道你遲遲不能突破先天瓶頸,心裡很著急。不過這事情急不得的,三十多歲的先天高手,普天下才有幾個?你還是回到門中安心練功吧!」

「三十多歲的先天高手很稀罕嗎?南楚國南華劍派的掌門沈毅才二十六歲就成為先天高手了!」解銘寰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激烈的表情,是強烈的不甘和憤慨,「當年我跟他交手過幾次,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結果呢?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為本門奔走效力,幾次重傷,大大耽誤了武功的修煉,反而被這個手下敗將搶在前面……林師妹,我已經是奔著四十歲去的人了,不年輕了!再不突破的話,只怕就沒希望了!」

「先天高手哪有那麼容易當啊……咱們歷代祖師,那麼多天才人物,總共才出了兩個先天高手。解老弟,你不要好高騖遠,腳踏實地才是正理。」一個年紀比解銘寰大一些的男子勸道,「跟我們回去吧,求仙什麼的……連影子都沒有的事啊!」

「我不回去!」解銘寰大聲喝道,同時拔出了佩劍,那是一把明亮得彷彿會發光的寶劍,「眼看著仙山就快到了,我不去試試,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今天我姓解的就把話撂在這裡,你們實在不肯放過我的話,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死在仙山外面,我閉得上眼睛!」

直到馬車漸漸遠去,那群人還在吵吵鬧鬧,但始終沒有真的動手。

吳解和陶土放下車簾,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雖然不是很清楚雙方爭執的緣由,可從他們的話語裡面,已經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這青牛鎮,的確是仙人所住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29 編輯

adll987 發表於 2013-9-8 21:59
第二章 青牛鎮

青牛鎮的確是一個破落的小鎮,鎮上總共加起來不會超過兩百戶人家,其中至少有九成是農家,灰色的磚房顯得很破舊,只有幾座店舖看起來稍稍完整一些。

這裡的店舖倒也齊全,有一家客棧,一家酒樓,一家雜貨鋪,一家鐵匠鋪,一家藥房,居然還有一個驛站。

吳解和陶土自然先奔著客棧去,卻發現客棧裡面已經住了很多人。這些人來歷各不相同,身份也天差地別,其中頗有一些看外表就知道非富即貴的人物。

「兩位客官要住店?」客棧的小二是一個挺帥氣的少年郎,也就跟吳解差不多大,笑呵呵的看起來就讓人心生親近之感,「麻煩兩位留個名號,這樣萬一官差巡檢,小店也好答話。」

吳解和陶土的身份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自然不會反對。

「吳公子,胡公子,都是大楚人士,對吧?」店小二一邊聽著二人自敘,一邊飛快地在登記簿上用工整的小字將其記錄下來,一手托著本子一手寫字,字跡卻沒有半點潦草,可見在這方面下過不少功夫。

「那麼……可以問問二位來此有什麼貴幹嗎?當然不說也沒關係,只是有登記的話更好……求仙?二位也是來求仙的啊!那可真來對了地方!我們這青牛鎮最出名的就是求仙了!從古至今,一直都有仙人的故事流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這位健談的店小二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求仙的故事,在他嘴裡,似乎這青牛鎮是傳說中的洞天福地,隔三差五就有人在這裡修煉成仙,簡直就跟批發似的。

對於他的說法,吳解是不大相信的,但陶土則被忽悠得一愣一愣。

就在店小二口若懸河吐沫橫飛,而陶土連連點頭之際,從客棧樓上走下來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往門外去了。

這些人自然看到了櫃檯處的吳解、陶土和店小二,不過幾乎都對他們視若無睹,只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隨從的走過來,很輕描淡寫地吩咐:「小二,我們少爺喜歡清靜,平時往來的都是有身份有教養的人,不要安排那些閒雜人等在三樓,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不大,細聲細氣,卻帶著一種很理所當然的驕傲。說完這些之後,也不等店小二回答就急忙追出門去,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朝著這邊正眼看一下。

大概在這種自以為身份高貴的人物眼中,無論店小二還是吳解、陶土,都不值一提,哪怕多看他們幾眼都會有失身份吧。

店小二機靈得很,見陶土和吳解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連忙解釋道:「那是我們鄢陵郡著名商人魏家的家僕,他們家因為跟郡守結親的緣故,平時都有些驕橫——不過其實人並不壞,只是嘴上凶而已。」

吳解不置可否,但陶土就忍不住問:「他家生意很大嗎?平常都有幾支商隊?做不做國外生意?每年本郡向朝廷進貢的時候有他們家的貢品嗎?郡裡開鄉老會的時候,他們家家主坐在第幾排?」

這幾個問題問出來,店小二的臉色不由得變了又變,最後陪著笑勸道:「陶公子,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們畢竟是大楚國的人,在這大越國跟本地人起爭執——就算是贏了又怎麼樣呢?仙人不會喜歡動輒跟人爭閒氣的徒弟的……」

「那仙人就喜歡他們?」陶土不肯善罷甘休,繼續追問,「難不成你們這裡的仙人也是專門收鄰居鄉親,不問品性才能的?」

「少說兩句吧。」見店小二一臉為難,吳解淡淡地說,「我們是來求仙的,又不是來鬥氣的。省點精神去尋訪仙緣才是正路,難道殺了魏家全家,就能得到仙緣嗎?」

他的話音很平淡,但言語中自然有一股殺氣流露出來,店小二聞言頓時額上就出了冷汗,也不敢搭話,急急忙忙引著他們去了二樓,住在距離樓梯最遠的兩間。

等到二人進了房間,安頓下來,這位活絡健談的店小二就急急忙忙地告辭,活像背後有老虎在追他似的。

只是他並不知道,吳解剛一關上門,就再也維持不住臉上那副冷冷淡淡的強者風格表情,鑽到天書世界裡面哈哈大笑。

「茉莉,你的辦法真的很好用!」他笑了半天才停下來,得意地對茉莉說,「適當地裝個酷,效果一流啊!」

「那是當然!這可是你當年的招牌表情,一旦你露出這種表情,那就是準備要動手殺人全家或者抽魂煉魄什麼的,這時候大家在你面前連氣都不敢出,只恨不能變成一顆灰塵趕快掉到地上看不見……」

聽著茉莉與其說是恭維不如說是諷刺的話語,吳解原本得意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按照茉莉的說法,這表情只怕欠揍多過可怕,用來嚇唬那些弱小者倒也罷了,要是不小心在強者面前擺出這副嘴臉來……

於是暗暗決定,以後少用這個很可能超級欠揍的表情!

這個時候,茉莉還在滔滔不絕地讚美神君,神態之虔誠言語之真摯,令人聯想到被邪教洗腦的狂信徒。

吳解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正在和傀儡衛疏交手的杜若。

「她這次已經跟衛疏打了多久了?」

「大概三個時辰吧,看樣子也快要輸了。」茉莉知道吳解不喜歡她太多地談論昔年神君的事情,乖巧地跟著轉換話題,「說實話,無論是練武的天賦還是刻苦的程度,她都要勝過師傅你。僅僅三個多月就掌握了南華水劍的劍意,這成績就算在當年咱們門派裡面,也算是基本合格了。」

吳解點點頭,看著同樣施展南華水劍,劍光層層疊疊化作波濤,竭力抵擋衛疏猶如山洪暴發一般攻勢的杜若,欣賞之餘也不禁十分惋惜。

兩個人是一起向傀儡衛疏學藝的,可吳解只能做到憑藉自身的武功在它面前抵擋一段時間,杜若卻將南華水劍給學會了,甚至於領悟了劍法的精要,掌握了屬於自身的「水之劍意」。憑藉這份天賦和刻苦,如果她沒有死的話,就算沒有什麼奇遇,遲早也會以武入道成為一代宗師!

可惜世上的事情是不能「如果」的,死了就是死了。現在的杜若雖然本領高強,但終究只是孤魂野鬼。

在長寧城內學武的時候,他曾經請教過萬壽觀通明閣的長青子,得知這個世界存在著所謂的「幽冥」,死者的魂魄如果沒有特殊的力量保護,七天之內就會被吸入幽冥。然後通過不知名的途徑去輪迴轉世。

若是沒有天書世界的庇護,任憑杜若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會無可奈何地被冥冥中的力量拉到幽冥世界去,重新投胎轉世,忘卻一切。

他一邊惋惜,一邊又在暗暗警醒。

求仙之路絕對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杜若這樣的人才,只因為一時失察就被害送命,他縱然有天書世界作為後盾,也要多加小心,以免被人算計。

古人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仙路艱難,的確是應該謹慎一些才對。

「茉莉,謝謝你上次對我的提醒。」想到這裡,他低聲對茉莉說,「雖然我不讚成你那種過分凶殘和自私的想法,但你發現那個船工在暗中注意我,就立刻給了我提醒——這很好,謝謝你。」

這突如其來的感謝讓茉莉為之一愣,等回過神來之後,一張小臉頓時就紅了,甚至連頭頂微微彎曲的耳朵都變得通紅。她慌慌張張地揮著手,語無倫次地說著諸如「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之類的話,整個人卻已經因為超乎想像的高興而飛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分鐘,她就在天書世界裡面飛來飛去,發出各種意義不明的歡呼,看得出來高興到了極點。

這既讓吳解也感到很高興,也讓他暗暗的有些愧疚,反思自己平時是不是對茉莉太嚴厲,是不是不夠親切不夠溫柔。

畢竟……無論活了多久,她也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

想到這裡,他就沒有打擾茉莉的歡呼,悄悄地離開了天書世界。

回到現實之後,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帶了點錢,沒有叫醒因為旅途疲憊已經呼呼大睡的陶土,一個人來到了客棧樓下。

客棧的樓下是個小酒樓,勤快的店小二正在擦著樓下大廳的桌子,一邊擦一邊哼著小調,顯得很快活。

「小二哥怎麼稱呼啊?剛才走得匆忙,忘了請教,還請不要見怪。」

「吳公子您太客氣了!小的姓李,您叫我小李就是。」

吳解眉毛一挑,笑著問:「姓李?莫非是叫『李逍遙』?」

「咦?吳公子您怎麼知道的?」李逍遙吃了一驚,疑惑地問,「小人這賤名怎麼能傳到您這樣本領高強的人物耳朵裡面的?」

吳解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巧合,巧合。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叫李逍遙的店小二立志成仙,後來偶遇奇緣練成飛劍之術,行走江湖創下一番事業……見小二哥你姓李,就忍不住問了一下。」

「哦……那我爹多半也聽過這個故事,所以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李逍遙笑呵呵地說,「不過我可沒那麼大的雄心壯志,我只要一輩子安安穩穩過太平日子就行。」

吳解點點頭,又問:「令尊是這客棧的主人嗎?怎麼沒看到他?」

「我爹去武安縣進貨了,這段時間客人多了許多,一些以前不怎麼用的房間都要清理出來,所以他去買一些新的被縟……我們做客棧的,講究一個『賓至如歸』,讓客人住舒服了,是應盡的本分。」

雙方正在閒聊,門外突然傳來了馬蹄聲,緊接著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小二,住店。」那人冷冷地說,「幫我照顧馬……順便替我打聽一下有沒有人願意買馬,我用不著它了。」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吳解轉頭看去,果然正是路上見到的冷面劍客解銘寰。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32 編輯

adll987 發表於 2013-9-8 22:01
第三章 將大夫

解銘寰的入住,並沒有給客棧裡面的眾人帶來什麼變化。這位九劍門的絕頂高手似乎名聲不彰,又或者這裡的眾人比較孤陋寡聞,總之大家只把他當成一個落魄到需要賣馬的江湖人,一點都沒當他是高手。

時光如梭,一轉眼的工夫,吳解和陶土在青牛鎮已經住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裡面,他們走遍了青牛鎮和附近的山林,熟稔了這個鎮上比較特別一點的人物,也認識了別的求仙者們。

大約這青牛鎮的確很有幾分靈異,所以來此求仙的人並不少,除了住在客棧裡面的八個人之外,還有一些人直接租下或者買下了鎮上居民的屋子,至於之前曾經很不屑地表示不想閒雜人等打擾的那位魏騰魏公子,雖然現在還住在客棧三樓,不過他家的工匠已經在裝修一間不久前買下的院子,大概很快就會搬出去。

鎮上的求仙者來自四面八方,最遠的是來自於九州西北大秦國的古淵,這位才二十五歲的青年已經在求仙之路上跋涉了十年。他跟吳解的情況類似,都是偶然遇見仙人之後就下定決心求仙。不過他沒有吳解那麼幸運,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收穫。

求仙者們之中富家子弟頗多,除了魏騰和陶土之外,還有一個來自大越國首都爰城的劉銘。劉家世代經商,是越國著名的豪商,真正的家財萬貫,不過這位劉公子為人卻和氣得很,完全沒有魏騰的那種傲氣,很好相處。

劉銘自然不是孤身出門求仙的,他的身邊有三個隨從。一個是從小服侍他的書僮,一個是熟悉各地風土人情的嚮導,還有一個是位武林高手。

那位武林高手功夫了得,解銘寰入住的第二天,兩人曾經一言不合動過手,打得難分高低。不過吳解注意到當時解銘寰並未使用那把九劍門鎮門之寶的斷雲劍,想來以這位高手的傲氣,大約是不屑於在僅僅試探性質的單打獨鬥裡面用神劍取勝吧。

這一戰打得極為激烈,也讓原本很看不起解銘寰這落魄武夫的那些人為之色變,接下來的幾天裡面,不止一個人跑去刻意結交他,但卻都吃了癟——解銘寰放著江湖高手不做,鐵了心來求仙問道,又怎麼可能浪費時間去結交這些他看不上眼的人物呢?

求仙者裡面還頗有一些性格古怪的人,比方說有一位在青牛鎮已經住了一年多的易公子,每天都上山砍柴,用勞動賺來的一點錢過著清貧的生活——可他時常買筆墨紙硯,而且買的都還是高檔貨色,看得出來身家頗為豐厚,卻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要去過苦日子。

除了這些求仙者之外,鎮上值得一提的居民也有不少。

首先值得注意的當然就是給兒子取名為「李逍遙」的客棧老闆,李混吞。這位年近四十的大叔有著一張和善的圓臉,微胖的身材頗具福相,平素言談間展現出廣博的見聞,在小鎮上可謂是消息靈通的第一人。
包括吳解在內,幾乎每一個求仙者都向這位名字和某種小吃頗為類似的大叔打聽過仙人的蹤跡,也都得到了許多看起來似乎挺靠譜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位見聞廣博的大叔所提供的消息,幾乎全都是「某某山曾經出現過仙人」之類,求仙者們因為聽了他的消息到處奔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現在是正月底,一年裡面最冷的時候。就算是大越國這邊的毒蟲多半也在蟄伏,否則恐怕早就有人被咬傷甚至毒死了吧。

可奇怪的是,並沒有人因此報復他,相反大家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按照他提供的那些很可疑的消息前往一處處深山老林吃苦受累。

「……昨天李老闆喝酒之後說漏嘴,說當年鷹嘴崖那邊十多年前曾經有妖獸鐵嘴鷹出沒,後來被仙人斬了。」陶土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對吳解說,「我跟劉兄打算過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仙人,或許也可以看到一些當初的痕跡。吳大俠你去嗎?」

吳解笑著婉拒,獨自離開了客棧,來到了藥房。

和李混吞相比,藥店老闆將岸就顯得樸素但卻高調許多。這位名字讓吳解聯想到穿越之前曾看過的某殭屍片裡面最終BOSS的老先生已經年近六十,可外表看起來卻只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帥氣中年人,真是養生有道駐顏有術!

因為這個緣故,很多求仙者都堅持認為他是修道有成的高人,不斷纏著他求指點求收徒,鬧得他不厭其煩。

但將大夫不愧是活了六十年的人精,想要從他嘴裡問到點有價值的東西,可比李混吞那邊難多了!

每一個試著向他套話的人都會發現,明明自己是想要問點什麼,可幾句話說下來,話題就不知不覺被帶到了跟求仙毫無關係的方面,有時候是關於保養身體的,有時候是關於南蠻風情的,有時候則是關於杏林趣聞的……

如果這人的話術實在厲害,他說不過對方,就會乾脆撇下老臉,嘰裡咕嚕一通金刀蠻語——將老先生出身極南方的小族金刀蠻,與世隔絕的程度匪夷所思,除了深山之中的族人之外,聽得懂他母語的人怕是一隻手就能數完。

吳解是唯一的例外,因為他從來不向將大夫打聽求仙的事情,他只跟對方談醫術。

雙方都是醫者,將岸勝在從醫多年經驗豐富,吳解勝在有領先這個世界幾個層次的地球醫學知識,彼此所擅長的東西恰好互補,每次討論,都覺得頗有所得。

通過討論,吳解學會了很多越國南方蠻族獨有的小竅門,其中包括一些藥效非凡的獨家秘方,萬金難換。

但將岸所得就更為珍貴——這些秘方再怎麼珍貴,終究還是在各個部族裡面流傳的,只要花上足夠的錢財和時間,總能夠找得到的,可吳解心中的那份知識卻是真正的獨家貨色,除非這世上還有別的穿越者,否則絕不會有人能夠懂得。

這些天來,被求仙者們騷擾得苦不堪言的將大夫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能夠學到那些令自己心中豁然開朗,為自己打開通往高深醫術大門的知識。

所以一看到吳解登門,他立刻拋下幾個還在糾纏不休的求仙者,和吳解進了藥房後面的客廳。

「小友啊,你說的那個『細菌論』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他激動地說,「我昨天仔仔細細想了一夜,結合過去很多的經驗,越想越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吳解對此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既然這個世界那些基本的物理和化學現象依然和地球保持一致,那麼一般意義上的科學在這個世界自然也是一致的。

或許兩個世界在某些更加深入更加關鍵的地方有所區別,但至少諸如「細菌感染」這個層次的東西,應該是不會錯的。

更何況,在南屏郡救災的時候,「隔離」、「消毒」、「滅菌」等做法已經被證明是有效的。既然那些做法有效,那麼細菌理論當然應該是成立的。

不過他臉上神色淡然,心中卻暗暗有些嘀咕。

這位將大夫……怎麼這麼容易就接受新的理論了?像這種年紀的老人,不應該稍稍有那麼一點固執嗎?

「小友啊,但我也有一個疑問。」將岸又說,「你的理論的確是很完備的,能夠跟我的行醫經驗相驗證,但光靠理論是不夠的吧?按照你的理論,這世上有一些肉眼看不見的細微小蟲——你稱之為細菌,它們是帶來很多病患尤其腹瀉和潰爛的罪魁禍首,那麼你能不能想辦法找出它們來呢?」

「這有何難!」吳解微微一笑,向他要了文房四寶,在紙上畫出了一個略具雛形的顯微鏡。

顯微鏡技術大致上有三個關鍵,第一是透鏡,第二是底光,第三是鏡筒。解決了這三個關鍵之後,剩下的就是調焦之類細節問題。在吳解看來,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雖然落後,可至少在工藝技術上不會輸給明代的地球人,最早的顯微鏡似乎就是明朝時期發明的,那麼這個世界應該也能做得出來。

簡單的光學顯微鏡不算多麼複雜的儀器,吳解一邊回憶一邊繪畫,不過一刻鐘就把它畫了出來。

「將老先生你看,這東西能夠將細微之物的模樣放大兩次,這樣肉眼看不清的東西就能看到……不過此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是精通此道的大師傅,恐怕做不出來。」

將岸接過圖紙仔細看了一會兒,就「為什麼能夠放大」之類的問題詢問了一番。吳解也不藏私,把透鏡原理給他說明了一下。

「可惜此地氣候炎熱,就算是冬天也不結冰。否則我倒是可以用冰來磨一個透鏡現場演示一番……」他說到最後,見將岸還是似懂非懂,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位老先生的確是虛心好學之人,可惜畢竟缺乏足夠的知識。

「我不明白沒關係,自然有人明白。」將岸笑著收起圖紙,說,「今日所學,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此刻我心急如焚,只想著找人把這顯微鏡做出來……今日就此別過,小友請勿怪。」

吳解當然不會在意,他完全可以理解將岸的心情。

將岸稍稍交代了一下,就離開小鎮前往武安縣去尋找工匠製作顯微鏡,而吳解則離開藥房,來到了鐵匠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35 編輯

adll987 發表於 2013-9-8 22:04
第四章 張鐵匠

鐵匠鋪的老闆姓張名龍,看相貌大概二十六七。他不僅名字威武,人也長得很威武,高大雄壯,虎背熊腰。他的個頭比吳解高了一尺以上,胳膊簡直比吳解的大腿還粗,配合結實的肌肉和一副虯髯,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莽張飛一般。

這位張老闆力氣很大,掄起鐵錘來就像是玩具一般,碩大的鐵錘在他手上揮得呼呼作響,將一塊塊燒紅的鐵塊捶打成各種工具。

大越國地處九州最南邊,所以也被稱之為南越。這裡的氣候原本就熱,鐵匠鋪裡面溫度尤其高,求仙者們倒是有心找張老闆攀談,可幾乎沒人受得了鋪子裡面的悶熱,加上那些火油之類的味道實在難聞,所以這邊幾乎就是無人問津。

吳解走進鐵匠鋪的時候,只有冷面劍客解銘寰抱著寶劍坐在牆角,注視著張龍打鐵。

見吳解過來,他點了點頭,一言未發。

吳解笑著向他點頭致意,也沒有開口打擾張老闆工作,同樣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待在那裡注視這位鐵匠打鐵的動作。

如果說這青牛鎮裡面有誰可能是修仙有成的高人,吳解覺得張龍肯定是最可能的人選。

這位魁梧的鐵匠雖然手藝並不出色,可他揮動鐵錘的動作卻帶著非同尋常的節奏感,只要認真聽他打鐵的聲音,就會發現每一下都剛好敲在一個令人聽著很舒服的位置上——只要忽略那輕輕重重亂七八糟的音強就行。

「師傅啊,這鐵匠的確是有道行的!」茉莉很篤定地說,「他雖然故意改變了捶打的力度,讓聲音變得很刺耳,也讓鐵器的質量不行,可他改變不了自己長期養成的節奏!」

「沒錯!一般的鐵匠根本不可能始終保持著同一個節奏,能做到這種事的,最起碼身體素質非常好,而且需要打了幾十年的鐵——可你看他的樣子,頂天了不超過三十歲!」杜若也非常篤定地說。

吳解的看法自然和她們一樣,所以除了出於興趣找將大夫討論醫術之外,他平素的時間多半花在鐵匠鋪,琢磨該怎麼從張鐵匠這裡得到求仙的線索。

好在這裡沒人跟他爭,能夠從敲打聲中聽出名堂來的,必定是有相當武學基礎的人。鎮上的求仙者雖然很多,聽得出這與眾不同節奏的卻只有三個。

吳解,解銘寰,還有劉銘的那個保鏢。

劉銘的保鏢看來並不贊成自家少爺求仙,所以他似乎根本沒跟劉銘提過這事。經常來鐵匠鋪的只有吳解和解銘寰兩個人。

吳解沒有出聲,解銘寰也沒有出聲,張龍更是素來就沉默寡言,沒事從不開口。熱烘烘的鐵匠鋪裡面,除了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聲之外,再無別的聲響。

過了一會兒,張龍將一把鐮刀打好,將顏色猶帶暗紅的鐵片放進鐵砧旁邊的冷水裡面,只聽得茲茲作響。而他自己則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把磨刀的砂輪搬到了身邊。

沙沙沙,沙沙沙,他雙腳踩著踏板,磨砂石快速地旋轉,而手上的鐮刀則在粗糙的磨砂石濺起點點火星。

片刻之後,砂輪被移開,鹽水和青石搬了過來。張鐵匠開始細心地磨製鐮刀的鋒刃。

等到晌午時分,這把鐮刀已經安上了木柄,擱在門旁的架子上,等著需要它的人來將它買走。

「這鐮刀多少錢?」吳解試著問。

「八十文。」張鐵匠甕聲甕氣地回答,沒有任何推銷的意思。

吳解點了點頭,拿出一串銅錢付了賬,然後跟解銘寰打了個招呼,便提著鐮刀離去。

吃過午飯,他已經進入了天書世界,仔仔細細地檢查那把鐮刀。

它的材質只是最普通的熟鐵,工藝上也沒有什麼特別,乍看上去就是一把隨處可見的普通鐮刀。

但吳解知道它絕對不普通——帶著這把鐮刀進入天書世界,消耗的氣血竟然比那棵一品參王都多!

消耗的氣血越多,表示這東西靈氣越足,所以吳解乾脆開啟了管理權限,使用類似「放大鏡」的能力將它放大,進行深層次的透視,終於看出了名堂。

這把鐮刀裡面,至少有三到四處的鐵質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不僅更加緊密,而且還透出一種暗沉的光澤,看上去像石頭多過像金屬。

「那大概是鐵精,一種很低級的煉器材料。」作為天書世界的器靈,茉莉當然也能看到這一幕,她低聲說,「用真氣擠壓凡鐵,就可以製造鐵精。」

「鐵精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至少就我的印象裡面沒什麼用。師傅你懂的,我當年接觸過的材料,再怎麼低級都不會低級到這種貨色。」茉莉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道,「不過畢竟是一種煉器的材料,凡人無論如何都造不出來的。」

「只靠捶打和冶煉,可以將普通的鐵百煉成鋼,這就是極限了。只有使用真氣擠壓,才能將其中的精華凝聚起來,形成鐵精——更進一步的話還能形成五金之精,那就是一種比較常見的煉器材料了,有一位擅長煉器的師兄,門下就養了一批專門為他製造五金之精的人手。」

吳解點點頭,捧著這把鐮刀坐在靈木下面沉思。

那幾塊不起眼的鐵精,應該是張龍在打鐵的過程中無意間運用了真氣而製造出來的。這就意味著他至少是先天高手——只有步入先天境界,才能通過吸收天地元氣,把本身的內力昇華為真氣,從而產生摧金斷玉煉鐵成精的威力。

或許張龍並不是修仙者,但最起碼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而且是那種修為深厚,以至於可以英華內斂的高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先天高手,吳解只見過一個,就是忌道人。一人一劍守衛南楚國數百年的絕代劍客。

「莫非張龍是跟忌前輩一個等級的高手?」吳解沉吟著,仔細回憶印象中二人的模樣,將他們的氣質互相對比,過了好半天才緩緩搖頭。

「不對,張龍不能像忌前輩那樣,讓我心靈之中產生壓力感——或許他只是有特殊的方法,能夠更好地隱藏實力。」

「這不奇怪。那個忌道人只是野路子的散修,無門無派,甚至連像樣的傳承都沒有。而這個張龍很可能是某個仙門的弟子,一個門派的積累當然要超過個人的探索。何況這種隱藏氣息的手段幾乎是各門各派都要修煉的,因為沒準敵人對你稍稍低估一些,關鍵時刻就能反敗為勝。」

「那當年無上神君門下也有這種手段嗎?」

「有,不過我不會,也沒聽說誰用過。」茉莉微微揚起頭,很傲然地說,「無上神君門下從來都是橫著走的,哪怕一個剛入門的弟子,也可以用鼻子看那些修煉了幾千年的老東西,想罵就罵,想打就打,誰敢反抗立刻就滅他滿門。何必要隱藏實力?」

她說得理所當然,一股霸氣油然而生,令人可以遙想當年無上神君這一派的霸道程度。

「我大概可以想像當初無上神君被雷劈死之後整個門派的下場了……」吳解嘀咕著,將鐮刀留下,離開了天書世界。

天色尚早,求仙者們大多在外面溜躂,尋找各自的仙緣,客棧裡面空蕩蕩的,大概只有勤快的店小二李逍遙還在忙碌。

吳解並不急著出門,而是坐在床上沉思。

青牛鎮的確是仙門所在,至少已經確定有一位修仙者住在這裡。但張龍為什麼要以鐵匠的身份來掩飾呢?而且他並不是裝模作樣,是真的在當鐵匠,鐵匠鋪裡面每天都叮叮噹噹……這究竟是為什麼?

吳解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他沉思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房門就被粗魯地一把推開,魏騰的隨從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

「你果然在這裡,跟我走一趟吧!」

吳解一愣,疑惑地看著他。

「窮鬼就是蠢笨!我們公子要見你!」

「哦。」吳解點了點頭,「我不歡迎他,讓他離我遠點。」

他並不是不懂禮貌的人,但他的禮貌不會浪費給那些無禮之徒。

這句話噎得那隨從愣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做夢也沒想到,區區一個鄉下郎中,居然敢這麼不識抬舉!

過了好幾秒種,他才回過神來,惡狠狠地大叫大嚷,不過吳解根本沒在意他究竟說些什麼——橫豎不過是那些爛俗的廢話,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能說出什麼有新意的台詞?

然而吳解還是稍稍有點低估了這個隨從的囂張程度,他罵了幾句見吳解不還口,便以為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手,一個箭步衝過來,想要抓住吳解,拖到主子面前請功。

於是他就摔了出去,躺在門外地板上抽搐。

吳解隨手摔飛了這個拿鼻孔當眼睛的傢伙,皺了皺眉,對樓上叫道:「小魏啊,派兩個人來,把堵在我房門口的東西搬走!」

他的聲音很大,整個旅館都能聽見,三樓的魏騰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最多半分鐘後,魏騰就帶著幾個凶惡的打手過來了。

「解大俠,能請你去勸一下嗎?現在只有你能夠勸得住他們了!」店小二李逍遙聽著樓上傳來的爭吵聲,愁眉苦臉地向正坐在大堂角落專心吃裡條的解銘寰哀求,「這打起來的話,萬一打出事情來怎麼辦啊!」

「不會的。」解銘寰連筷子都沒放下,滿不在乎地說,「他又不是我,不像個經常殺人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2-9 22:38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