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勇闖天涯 作者:天子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6-3 10:19: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9 26803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4 20:31
第88章 招安之行(上)
  

    吳銘的估計非常正確,常山、開化兩縣送來的六百新兵,加上常山保安團五百八十四名官兵,經過嚴格的體檢和選拔,最後只​​有可憐的四百八十五人達得到要求,其中常山、開化兩縣的新兵還佔據大多數,羞得常山縣保安團代理團長許鳴鐘無地自容。

    吳銘不願為即將遣散的近五百名吊兒郎當弱不禁風的常山保安團孬兵出一文錢,全部送到司令部大營,讓方佑淳和唐云濤頭疼去。

    落選的兩百餘名兩縣新兵獲得良好的待遇,近半畏難之人每人領到五塊大洋,拿上蓋有教導隊公章的回執返回老家,剩下​​一百三十名雖然體格不好但頗有骨氣和膽量的新兵,被吳銘留了下來,計劃好吃好喝並嚴格訓練三個月後,再決定這些人的去留。

    次日上午,購買的武器裝備提前運到,除了司令部為四團購買的一千五百支步槍和十挺捷克輕機槍之外,其他所有武器裝備均送進城北軍營,立刻被吳銘全部鎖進山包內的軍械倉庫裡,龍韶罡等營連長只能到軍械所領取修復的老舊三八式步槍訓練下屬。

    吳銘向留守家中主持新兵訓練的龍韶罡、趙榮勝和直屬各連連長交代完軍務,再到醫療隊營房建設工地,和熱情高漲的上尉隊長史迪夫碰頭。

    商量完建立官兵體檢檔案的事務,吳銘拿出兩張表格交給史迪夫,叮囑他有時間多到即將開業的濟慈醫院去走走看看,多與歐美各國醫生聯絡感情,那地方有弟兄們的一半股份,還有從衢州各中學畢業生中精挑細選出的二十名進修生,年輕學子需要軍隊時時給予關懷和鼓勵,發現好苗子就直接與雷孟德神父取得聯繫,盡快送到杭州的醫學院就讀。最後,為了方便史迪夫出行,吳銘把道奇車鑰匙留給了他。

    史迪夫細細查看兩張設計新穎、備註清晰的體檢表格,對吳銘淵博的知識和重視感動不已,抬起頭時,吳銘已經騎上他那匹高大的花斑馬,領著轉行當參謀的戴子冉,在呂魁元和特務排三十五名弟兄的簇擁中,打馬遠去。

    ######

    城西煤炭碼頭,卸完螢石礦的兩艘鐵殼船打掃得乾乾淨淨,吳銘率領弟兄們到來,立刻登船向常山縣城出發。

    在衢州城停留了好多天的呂大頭領吩咐手下弟兄擺上茶桌,拍拍兒子的腦袋,得意地笑道:“升上尉了,不愧是​​我老呂家的種,哈哈!”

    “大哥,以後這話少講,別人不知道還以為魁元不一定是你的種呢。”吳銘一句玩笑話,讓弟兄們轟然笑起來,氣得呂正德給了吳銘一腳。

    輪船進入河道,呂正德指指煤碼頭兩側的電廠和美國標準石油專賣站:“僅是大碼頭、煤礦、油站和電廠,每個月就給我們帶來近六萬純利,還攀上了唐云濤這樣有權有勢有兵有槍的大家族,放在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啊……小弟,哥幾個和三千鄉親感激你!”

    吳銘癟癟嘴:“廢話!裡面不也有我的股份嗎?別光顧著陶醉了,估計幹不了幾年了,能發財就趕緊發財吧。​​”

    呂正德皺起了眉頭,把兒子和弟兄們全都趕到船頭去,一屁股坐到吳銘身邊,接過戴子冉遞來的熱茶,笑著道:“戴長官年輕有為啊!一看就知道是飽讀詩書的文化人,不像我家魁元只會舞刀弄槍。”

    戴子冉客氣地說:“老叔過謙了,誰不知道魁元文武雙全啊?不但功夫好,還寫得一手好字,如今還自學軍校的課程,比起小侄可強多了,非常了不起啊!”

    呂正德的老臉頓時笑得像盛開的花一樣,吳銘見狀嘿嘿一笑:“大哥,你知道子冉是從哪兒來的嗎?”

    “當然,我聽魁元說過了,是洋人開辦的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咦?奇怪了,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如此大才,怎麼跟你混上的?”

    呂正德非常驚訝,這年頭就連遊方郎中都令人尊敬,何況是從洋人醫學院畢業的緊缺人才,怎麼不去大城市開醫院,反而跟著吳銘從軍呢?

    吳銘不回答這問題,反而問起件舊事:“大哥,你還記得抓到葛仙翁山上的那兩個洋和尚嗎?”

    “啊?啊!這、這,那姓戴的和小老弟是什麼關係?”呂正德似乎明白過來了。

    吳銘解釋起來:“那人叫戴子辰,給你在常山縣城、招賢鎮和開化縣城新開的幾家西藥店供貨的,就是我那戴子辰兄弟。這位戴子冉是我那兄弟的堂弟,正是因為戴子辰的介紹,我才得到戴子冉這位大才。子冉現在和魁元一樣,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幫了我大忙啊!”

    呂正德臊得不行了,一張臉漲得通紅,抬起手連連作揖:“哎呀呀!對不住啊,兄弟,對不住了!當年大哥我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拖家帶口跑上山當山大王的,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下次見到你堂哥和那洋和尚,我定會向他們賠禮道歉!”

    戴子冉見狀樂得不行,表示他根本不在乎這事兒,反而詢問毛良塢民團協助開化警察局鎮守開化城的情況。

    呂正德連忙通報:“自從開化出事之後,我們的老六率領兩百多民團弟兄一直駐守在那裡,換上了保安隊的軍裝,平日打著常山保安團的旗號,開化縣上上下下均非常支持,城里城外逃過一劫的富商們不但給了我們一筆五萬大洋的謝儀,還給鎮守開化的弟兄發放雙倍餉錢。”

    “汪縣長回去之後,從我們弟兄中間挑選五十人進了警察局,從你們司令部要去兩個能幹的正副局長,還召集了五百青壯跟隨我們訓練,你們老大又賣給開化民團四挺重機槍和五百條步槍,自保基本沒問題了。估計再有兩個月,我們的弟兄就能從開化縣城撤回毛良塢了,哈哈!”

    “怪不得大哥一點兒也不為開化著急,原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戴子冉敬服地望向吳銘。

    吳銘指指後面船上幫忙餵馬的十幾位毛良塢弟兄:“子冉,你看那些弟兄,不起眼是吧?可真要打起來,魁元的特務排一時半會兒不一定拿得下他們,如果他們手上也有特務排弟兄的衝鋒槍和迫擊砲,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戴子冉睜大了眼睛:“怎麼可能?你訓練出來的吧?”

    吳銘搖搖頭:“我只是把訓練方法交給他們,率部到毛良塢北面的鳳凰山訓練期間指點過幾次,但是他們練得比我們每個連隊都要好,戰力並不在魁元的特務排之下,這也是為何毛良塢三百民團能解開化城之圍的重要原因。”

    “這事兒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起過,之所以對你提及,是希望你時時保持謙虛和慎重的心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盲目自滿。你的天賦很高,只要努力下去,將來的前途不見得比我差。”

    戴子冉深深鞠躬:“謝大哥教誨,子冉明白了!”

    吳銘轉向呂正德,問道:“大哥,三哥他們估計到三清湖了吧?”

    呂正德點點頭:“到肯定是到了,只是要說服十幾個山寨的頭領,恐怕不是一兩天能夠辦到的事情,何況我們和北面幾家有仇怨,要不是上饒的軍隊多次進山清剿,弄得各山寨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恐怕我都不敢答應你派人去招安。”

    吳銘神色很輕鬆:“今非昔比,要是懷玉山方圓兩百里九山十八寨錯過這個機會,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滅頂之災……可以說,他們讓紅軍方志敏部給拖累了……因為之前方志敏容得下他們,一直試圖收編他們,想把他們改造為紅軍,這才沒有出兵把他們滅掉……”

    “竟會這樣?”呂正德很吃驚。

    吳銘詳細分析起來:“大哥你想啊,以方志敏那些人的能力,以及他們麾下五千跑山路如履平地的本鄉本土的軍隊,要是真想滅了各山寨,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之所以彼此相安無事,估計是沒工夫搭理他們,還有就是想收編他們為己用……可這麼一來,各山寨落到中央軍圍剿部隊和江西保安部隊眼裡,和紅軍就沒什麼兩樣了。”

    “我想要不了一年時間,南昌方面絕對會派兵大舉清剿,這個道理我跟三哥幾個說過了,讓三哥替我給各家老大帶句話,若是不願意跟我混,哪怕搬到毛良塢好好過日子也行啊……如果連這都做不到,我也沒辦法救他們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5 18:45
第88章 招安之行(下)
  

    “是啊、是啊!”

    呂正德連連點頭,隨即擔憂不已:“這年頭土匪不好當了,一不留神就是滅頂之災!如此看來,老三他們或許能勸下來幾波人,要是不願意跟你從軍,我們毛良塢也願意收留他們,反正我們自己也需要有一支自保的軍隊。”

    “等到下一步水電站、**廠、子彈廠和軍械廠建起來,沒有五百弟兄鎮守毛良塢,我們都不放心啊!”

    “雷琪大哥那邊如何了?”吳銘問道。

    呂正德搖搖頭:“畬族各寨心不齊,你雷琪大哥一氣之下,獨自率領全村男女老少,修建了鳳凰山南北兩個村子,我們心裡過意不去,農忙前一個月出人出材料,總算是幫他把兩個新村建起來了。”

    “如今,你雷琪大哥的近千族人住進了敞亮結實的新房,家家開荒種地,還修好了三十里馬車路,直通我們村子北口。這下可好了,其他十幾個山寨又去找你雷琪大哥要求入夥,你雷琪大哥氣他們不仗義,死活不答應。”

    “鬧到後來,老族長領著一群頭人找到我和你二叔懇求,還主動送來八十個青壯加入民團……我們不敢收啊,收下來的話,你雷琪大哥就沒威信了,唉!這事兒鬧的,恐怕只有你回去之後才能解決,你為畬族做了那麼多事,畬族人心裡明白,都賣你面子。”

    煩心的事似乎永遠也解決不完。

    中午剛過沒多久船隊到達常山,警察局長李嗣民接到急報,扔下飯碗,飛也似地趕到碼頭,新任縣長夏維鈞很快也到了,見禮完畢,便陪著吳銘將十五大箱聘禮送到城中方府,這才恭恭敬敬地告別而去。

    吳銘沒有在常山耽誤多長時間,見過兩老和三姑六婆,和弟兄們隨便用完午餐,便告別兩老趕赴玉山,呂正德和兩個老兄弟騎上警察局奉送的高頭大馬,跟隨吳銘一行向西疾行。

    八十公里的路程歇了三回馬,吳銘一行穿過關卡林立的贛浙邊境和玉山縣城,終於在晚上八點進入上饒縣城。

    守城官兵查驗完浙西保安司令部開具的證明和吳銘的證件,非常爽快地敬禮放行,對吳銘一行全身披掛的美國衝鋒槍和柯爾特手槍羨慕不已,等最後背負兩挺輕機槍、兩門迫擊砲和四箱彈藥的馬匹過去,城門口的官兵已經目瞪口呆了。

    吳銘沒在城中客棧住下,也沒去麻煩上饒行署和這裡的保安司令部,領著眾弟兄穿城而過,來到東門外滿是青樓酒肆的商埠區,住進其間最豪華的“永盛客棧”。

    略作洗漱,三十多人進入即將打烊的前堂,客棧掌櫃估計是被當兵的欺負慣了,低三下四地來到呂正德跟前,慌張地禀報說好東西都沒了,如今只剩下一池子河魚和後院兩隻羊。

    “那就宰隻羊,再燒幾條魚,四桌弟兄你看著上菜,別擔心我不給錢,你若是現在要,我馬上就可以給你。”

    身體開始發福的呂正德儘管外表粗獷,其實很好說話,特別是當上毛良塢村長做起老闆之後,身上的匪氣消去不少,要是不看他有個大傷疤的那邊臉,倒也像是個富家翁。

    掌櫃的哪敢現在就要錢?看了一眼三十幾個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軍人,連忙跑進後面廚房,吆喝小二上茶廚子宰羊。

    深受吳銘影響的特務排弟兄們非常安靜,彼此談話形成了低聲細語的習慣,沒有通常官兵那種咋咋呼呼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因此整個前堂大廳裡頗為安靜。

    剩下的靠窗那桌客人,只是看了一眼吳銘這幫人,然後繼續高談闊論。看兩人穿著氣質,像是上饒本地有頭有臉見多識廣的人物,兩人對當兵的也沒有任何畏懼感。

    靠窗那桌的兩個客人顯然是喝多了點兒,其中一個大聲駁斥另一個的話:“廣豐城張老太爺的壽宴算什麼?哪怕擺上兩百桌宴席,頂多也就是富家翁而已!告訴你吧,前天兄弟我有幸接到汪專員派人送來的帖子,帶著半個馬車的禮品趕到煌固鎮拜壽,結果足足排了一個時辰,才在官兵的護衛下擠過摩肩擦背的送禮人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進入陳老爺子的正堂,那陣勢,嘖嘖!”

    “你絕對想不到,堂上三個從南昌城特意趕來賀壽的將軍,由陳家二少爺親自陪著,正堂珍寶堆積,香案上紅燭成片,左右牆上全是本省名家賀壽的字畫,那菜式精美的流水席啊,從前街擺到後街,數千人一起舉杯暢飲,盛況空前,平生僅見啊!”

    “我的天吶!這幾天全城都在談論這事兒,小弟原本以為是好事者誇大了,沒想到竟是真的。”那一位終於服氣了。

    賣弄的這一位哈哈一笑,繼續炫耀自己的見識:“都是陳老爺子祖墳葬得好,生了兩個好兒子,陳老爺子的大兒子陳伯安很多人不知道,那可是蔣委員長的得意門生啊,可惜當年戰死在武昌城下,要是還活著,至少也是個將軍!”

    “陳老爺子這二兒子陳仲康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南昌行營辦公廳三科科長,聽說蔣委員長初次看到陳家二少爺就留意了,得知二少爺是自己戰死的得意門生的弟弟之後,眼睛當場就紅了,馬上把二少爺從江西省黨部調到自己身邊,委之以委員長南昌行營辦公廳三科科長之重任,所以才有這次蔣委員長親自給陳老爺子寫信賀壽啊!”

    另一位擊掌而歎:“我說呢,這幾天怎麼城門查得這麼嚴,平日難得一見的汽車駿馬出出入入來往不絕,恐怕都是來給陳老爺子賀壽的,陳老爺子也該欣慰了!”

    “說的是啊!你也知道,我廖某人從來不服誰,可我不得不敬服陳老爺子,這兩年他捐資辦學耗費高達二十萬之巨,還重修了城北到煌固鎮的三十幾里大道,資助本縣數十貧困學子,到南昌和南京的大學深造,深受民眾擁戴啊!”

    呂正德父子和戴子冉看到吳銘神情恍惚,一動不動,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呂魁元剛要和吳銘說話,就被呂正德給攔住了。

    吳銘很快回過神來,搖頭苦笑一下,默默端起茶杯:“你們看著我幹什麼?我只是聽得有趣,覺得上饒有這樣的善人很……很幸運。”

    戴子冉也頗為讚賞:“是啊,看樣子那兩人嘴裡的陳老爺子是個了不起的開明士紳,不但養育了兩個好兒子,還捐​​出巨資造福桑梓,由此看來,古城上饒歷代文風鼎盛,是有底蘊的。”

    其他弟兄也低聲議論起來,唯獨呂大頭領聯想到吳銘的傳奇經歷。

    要知道吳銘“獨狼”的匪號,就是單槍匹馬殺死兩名軍官,又在重兵圍捕之下隻身殺到陳家後院成功復仇,闖出了威震黑白兩道的巨大名聲,雖然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浙江保安部隊的團長,但“獨狼”的名聲絕對管用,如果吳銘願意亮出匪號,贛浙皖閩四省的江湖人物沒有誰敢不給他面子?

    其他內情呂正德不清楚,看到吳銘眼中久久不散的傷感,也不敢問,只好微微嘆了口氣,低聲徵詢吳銘的意見:

    “你看看,是否藉此機會,順便給你家老娘掃掃墓?今年清明時你領兵在杭州回不來,我們也不敢亂動。”

    吳銘想了想:“好吧,既然來了就得去看看,否則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會回來了。”

    “大哥,其實沒必要那麼傷感……上饒距離我們衢州其實也就一百多公里路程,兩省之間的大公路都修好了,過上一兩年鐵路也會修通,要是自己開車半天時間就到,什麼時候你來不行?”呂魁元笑著道。

    呂正德立刻黑下臉:“你懂個屁!去,催催掌櫃的,羊和魚一時半會兒上不來,上幾個小菜有多難?快去!”

    “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6 19:01
第89章 問君能有幾多恨(一)


    次日上午,吳銘和弟兄們用完一頓夠味夠量的早餐,吩咐呂魁元和戴子冉到隔壁商舖買回十匹咔嘰布、幾箱高檔酒和糖果餅乾等禮物,打算拜祭完母親就到田家村看望一下田正剛,順便看看能不能招幾個有武藝的年輕人回去,然後再到煌固鎮東南的河畔,給那家生活困難卻給他吃飽一餐飯的人家送點兒禮物。請記住本站的網址:。

    一切準備完畢,眾人騎上馬繞城而過,來到城北小橋頭,吳銘一眼就看到兩位老弟兄和兩輛裝滿水泥、青磚、香燭、祭品的馬車,立刻下馬向兩位老弟兄致謝。

    兩個老弟兄擺擺手說自己人客氣什麼,然後敏捷地翻身上馬,大大咧咧走在吳銘前面去了。

    雇來的兩個馬車夫呆呆地看著全身披掛的吳銘,搞不清楚這個看起來很有氣勢的年輕軍官,怎麼會對下人如此客氣。

    由於馬車速度慢,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才拐入小道轉過社公山,翻過山坳吳銘呆住了:前方那座用水泥和精美石料修繕一新的墳塋,正是自己母親的墳墓所在,可背靠山坡、三面環水的熟悉地方只有這麼一座墳墓,要不是母親的墓,又會是誰的?

    呂正德看到吳銘臉色不好,剛要問是怎麼回事,吳銘已經打馬下坡,奔出數十米在半坡勒住馬,翻身而下,大步跳過水溝走向墳墓。

    弟兄們感覺發生了大事,連忙策馬過去,紛紛下馬追趕吳銘。

    吳銘來到修繕一新頗有氣勢的墓前,看到篆刻精美的碑文正中竟然是陳吳氏的名號,再看墓碑左下角立碑人是夫:陳繼堯,子:陳伯安、陳仲康、陳季山這三個名字,頓時雙耳轟鳴,眼冒金星,鼻子一酸全身發軟,晃了幾下才沒跌坐在地上。

    “你是怎麼了?難道是別人家佔了我們的墓地?”呂正德伸出大手扶住吳銘急問。

    吳銘搖搖頭:“是這地方,只是不知道誰把這墓地修得這麼好,讓我們能省不少事……叫弟兄們把香燭拿過來就行。”

    呂正德撓了撓頭,轉向弟兄們大聲喊起來,很快便在寬闊的石板墓台擺下供品,點燃香燭紙錢,這兒的每個人都把吳銘當成自己的親兄弟,所以滿懷敬意齊齊動手,很快佈置得妥妥噹噹。

    吳銘遙望西面的村子,發現自己曾經的家還是那麼破舊,但此刻冒出了裊裊的炊煙,估計是有人住進去了。

    嘆息之間,晃眼看到河對岸一對中年男女呆呆望過來,吳銘連忙走到河邊,隔著十五六米的小河,用本地話大聲詢問:

    “大哥大姐,請問這​​個墳墓是不是村里吳娟的墓?”

    對岸男人愣住了,似乎覺得問話的高個子軍官曾在哪兒見過,女人看到自己男人還在發呆,怕觸怒上官,悄悄地掐他一下,男人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回答: “啊,是的是的!是我們村吳娟妹子的墓地,老總你是誰啊?”

    “請問是誰重新修了這墓?”吳銘不給對方詢問的機會。

    對岸男人連忙回答:“是煌固鎮的陳大老爺啊!哎呀,這事兒說起來話長著呢,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清明節修的墓,請的是最好的石匠,最好的泥瓦匠,花了一大筆錢,連我們村子都跟著沾光了,家家收到陳大老爺送的一百斤大米和兩塊大洋​​啊!我說老總啊,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祭奠我們吳娟妹子呢?你是她什麼人啊?”

    吳銘指向北面坡底下的兩架馬車:“大哥大姐,謝謝你們了!我是受吳媽媽的兒子吳山伢子之託,來給她老人家掃墓的……既然墓地已經修好了,馬車上的洋灰和青磚就送給你們了!”

    吳銘說完回到墓碑前,取出三支香點燃,也不和滿腹疑慮的弟兄們解釋什麼,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把三支香插進前方石香爐,接過呂魁元遞來的一瓶燒酒,倒進前面的三個酒杯,站起來退到一旁,掏出香煙默默點上。

    蹲在墓碑左側燒紙錢的戴子冉悄悄詢問身邊的雷鵬:“好像不對啊!立碑人怎麼都是姓陳的?大哥的名字怎麼沒有刻在上面?”

    雷鵬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你問我我問誰去?不過墓主人姓吳是肯定的,大哥不也姓吳嗎?”

    “難道是隨母姓?可是說不通啊!”

    戴子冉抬起頭來,看到吳銘黑著臉站在那兒吸煙,哪裡敢上前去詢問,只好揣著滿腹的糊塗,繼續燒紙錢。

    不一會兒,吳家村數十男女老少被驚動了,都跑到河對岸駐足觀望,熱議不止,誰也搞不清楚怎麼會有這麼多軍爺,來給孤零零活著又孤零零慘死的吳娟掃墓祭奠,沒有一個人認出穿上軍服、氣質和身形已經大不一樣的吳山伢子。

    吳銘將三杯酒倒進燃燒成灰燼的紙錢裡,再次跪下磕頭,連磕九下,祭奠儀式完畢,同樣疑惑的所有弟兄默默跟在吳銘身後,走到路邊解下韁繩,翻身上馬,跟隨吳銘打馬穿村而過。

    兩位已經收到錢的馬車夫等候好久都沒人理睬,忍不住大聲詢問洋灰和磚頭是誰家的?和吳銘對話的兩口子連忙答應,興沖沖地繞過河岸越過木橋跑到馬車旁,將兩輛馬車領到自己家去。

    馬車停下卸貨的地方,恰好就是吳銘今生的故居。

    ######

    午飯時分,吳銘一行騎著馬進入田家村東口,把村民們嚇得不輕,背著背簍的女孩剛要逃走,就被下馬的吳銘叫住了:“是二妹子吧?你爹的腿好些了嗎?”

    聽到吳銘熟悉的聲音,女孩像觸電一樣,驚愕地轉過身看了好久,忽然高興地大叫起來:“吳道長,你怎麼來了?”

    吳銘無奈地笑了笑,身後弟兄大吃一驚,不知道自己老大何時變成了吳道長,就連呂正德也只是知道吳銘當初在道觀養過傷,不知道吳銘假扮道士一事。

    女孩和吳銘說了幾句話,興沖衝往家裡跑,吳銘吩咐弟兄們跟上,牽著馬大步進入鎮子。還沒到田正剛家,田正剛的父母和他瘸腿的大哥及二哥、嫂子和一群鄉親驚訝地站在門口張望。

    吳銘連忙上前見禮,田父看清果然是吳銘,頓時撲上來,緊緊地抓住吳銘的手,淚流不止,嚇得吳銘以為田正剛出事了,進入屋內來不及坐下劈頭就問:“我正剛兄弟呢?”

    田正剛的二哥上去攙扶激動的老父親坐下,笑吟吟地向吳銘解釋道:

    “吳道長,造化弄人啊!你走了沒多久,正剛和村里五個年輕人不忍鄉親們交重稅,只好去當兵沖抵了,沒多久寫信回來,說是在什麼中央軍第五十二師當兵,結果年初在南面的宜黃和**紅軍打了一場大仗,全村六個人只剩下正剛活下來,唉!”

    “前個月他給家裡來信,說是傷好了,還立了功,他們師長得知他有文化,會武藝,被上萬共軍圍著打的情況下,還捨命救出了他那受傷的團長,所以很器重他,推薦他到南京中央軍校深造了。你等等啊,我去把信找出來給你看看。”

    吳銘震驚不已,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全亂套了,原本一身是膽又極其痛恨官兵的田正剛,竟然在戰場上救出自己的上官,吳銘腦子裡似乎浮現出這樣的景象:槍林彈雨中,被數倍兵力伏擊的國民黨軍隊一個團死傷慘重,潰不成軍,受傷的小兵田正剛冒著槍林彈雨,扛起他的團長,突出重圍奪路而逃……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3-7-27 09:49 編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7 09:50
第89章 問君能有幾多恨(二)
  

    “大哥,中央軍第五十二師,是不是上個月*******新頒布的整理師?”戴子冉問道。

    吳銘搖搖頭:“蔣委員長的幾個嫡系師還沒整理出來呢,哪裡會輪到第五十二師……根據這幾個月的內部戰報看,年初的時候,代理師長李明取代調往第二師任師長的韓德勤,成為了第五十二師新任師長,廣東籍的李明好像不是黃埔系的,估計再怎麼整理也沒他什麼事。”

    吳銘在田家熱情的招呼下,接過茶水緩緩坐下,由於弟兄們太多,只能在門口等候,沒想到嚇得鄉親們不敢來了。

    田二哥匆匆把信拿出來,吳銘看完後非常高興:“大叔大嬸,幾位大哥大嫂,正剛兄弟有出息了,立下戰功後,獲得他們長官和南昌剿總司令部的特別舉薦,不用考試,也不用經過一年的入伍生訓練,直接進入南京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九期深造,還有兩年時間就能畢業,出來就是帶兵的軍官了。”

    “吳道長,那你現在呢?你當了多大的官?”田二哥好奇地問。

    吳銘摸摸衣領上的中校領章:“我和正剛不一樣,我是浙江保安部隊的,屬於浙江省政府直接領導,而正剛是蔣委員長的部隊,歸中央政府直接領導,所以哪怕我當個隊長,沒法跟他比啊!”

    擠成一團的田家男女老少高興不已,雖然不知道吳銘這個隊長有多大,但是吳銘帶著幾十個兵,個個有長短槍,馬背上還有兩挺機槍兩門小砲,這樣威武仍然不敢和自家正剛比,估計正剛真是苦盡甘來,遇到貴人步步高升了。

    吳銘掏出鋼筆和筆記本,記錄信封上田正剛的通信地址,然後叫弟兄們把禮物搬進來,飯也不吃,藉口軍務繁忙便離開了。

    淳樸熱情的村民們哪里肯依?男女老少追出來挽留,卻無法追上戰馬的速度,只好作罷。

    前往東面煌固鎮的路上,呂正德打馬上前,和吳銘並行:“你先前不是打算在田家村招兵的嗎?怎麼最後逃也似地離開了?”

    吳銘說出心中的苦楚,隨後指著北面的大山和山下的各處,將自己當初怎麼獲得山上祈真觀道士的拯救、怎麼認識田正剛、怎麼被官兵包圍、田正剛怎麼送他逃命等等,事無鉅細全都告訴了呂正德,聽得呂正德和身後的呂魁元、戴子冉等弟兄長吁短嘆感慨萬千,這才明白吳銘此刻的複雜心情。

    來到熟悉的三岔路口,遙望北面那座破舊的土地廟,吳銘心潮起伏倍感傷心,沉思良久,他吩咐呂正德帶領弟兄們返回客棧,等候李琨他們傳來信息,自己則帶著戴子冉、呂魁元和雷鵬三人,拿上剩下的兩匹咔嘰布、一箱進賢燒酒和幾包糖餅,向北進發。

    路上不時遇到避讓一旁的農人,吳銘也不說話,到了煌固鎮外路口,直接打馬拐進左邊小道,前行數百米,遠遠就看到蹲在竹根下破竹篾的劉啟發。

    為了避免誤會,吳銘只好先開口叫了聲“啟發大哥”。

    打著赤膊的劉啟發驚愕地站起來,盯著下馬而來的吳銘幾個,手中的柴刀握得緊緊的,又是驚慌又是疑惑,直到吳銘含笑走到他面前,他才驚喜地扔下柴刀,上前熱情相見。

    得知劉啟發的三個兒女都在鎮中學堂免費讀書,吳銘開心地笑了,叫魁元幾個把布匹和禮物全拿出來放到地下,再掏出十個大洋放在禮物上,掏出筆記本打開,寫下自己的通信地址,撕下來交到劉啟發手裡:

    “啟發大哥,兄弟我軍務在身,不能久留。這是我的通信地址,以後你兒子如果讀書遇到困難,可以給我寫信,也可以去找我,走了啊!”

    “哎哎、哎哎!吳兄弟、吳兄弟啊……”

    “回去吧!”

    沒等眼淚嘩嘩的劉啟發追上去,吳銘已經打馬離去,拐過小樹林,轉過田坎,吳銘突然發現,前方近百名身穿灰色軍服的官兵和民團鄉勇堵住了路口。

    百餘人看到吳銘幾個在三十餘米外勒住馬,立刻舉起槍對準吳銘幾個,其中一個當官的厲聲喝道:“放下武器,老老實實走過來出示證件! ”

    “嘛個逼的!”

    呂魁元和雷鵬端起衝鋒槍,飛速上膛。

    吳銘立刻舉起手,大喝一聲:“別動,在這兒等我!”

    說完,吳銘翻身下馬,大步走向百餘名高度緊張的官兵和鄉勇,在他們面前一米外停下,頂著四支槍口,從上衣口裡掏出證明和軍官證:“看清楚了,別亂來。”

    “啊!是浙西保安司令部的?真是中校啊!對不起了,長官,你們這身綠色軍裝很少見,請問長官不會是來給陳老爺子祝壽走錯路了吧?”掛著中尉軍銜的軍官還算是懂禮,示意麾下弟兄和民團收起槍。

    呂魁元三人飛快打馬上來,惡狠狠盯著這群混蛋,中尉看清三人手裡的美國衝鋒槍和腰間的柯爾特手槍,頓時驚得後退一大步。

    “沒事,我們是為偵緝一件大案過來的,這事說起來和你們北面書架山和石人山的幾股土匪有關。”吳銘含含糊糊地說道。

    中尉盯著吳銘年輕俊朗的臉拼命回憶,不一會兒突然驚叫起來:“吳長官,你就是破獲轟動全國的正覺寺大劫案的吳銘隊長?”

    吳銘笑了笑:“正是鄙人,可以讓你的弟兄們收起槍了吧?”

    中尉立即驅散自己的弟兄和鄉勇:“吳長官,請您見諒,之前我還以為您是來陳老爺子家祝壽的,可沒理由鑽進偏僻的小路來啊,接到鄉勇的報告我就過來了,看到長官幾個身上的服裝不對,為防萬一,委屈長官了。”

    吳銘示意呂魁元幾個收起槍:“聽你口音是南昌人?”

    “長官明鑑,我們是從南昌護送陳科長回鄉,操辦老爺子五十歲大壽的,過兩天就得回去。”中尉對幾次上中央報紙的吳銘很有好感。

    吳銘卻皺起了眉頭:“這麼說起來,陳仲康還留在家裡?”

    “在啊!陳太太也回來了,汪專員也在,本地不少鄉紳都在,都第三天了陳府還是很熱鬧……怎麼,吳長官認識陳科長?”中尉機靈地問道。

    吳銘心裡沒來由一陣隱痛,咬咬牙,轉向呂魁元幾個:“你們誰的馬上還有禮物?”

    “沒了!”

    呂魁元搖搖頭,望向雷鵬,雷鵬又望向戴子冉。

    戴子冉聳聳肩:“你們別看我,除了武器和證件,我身上還有二十大洋。”

    吳銘嘿嘿一笑:“陳老爺子是個慈祥長者,陳仲康科長是留學日本回來的大才子,他們一家都很好客,還有那個汪專員,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他這個專員恐怕當上沒一年。肚子正好餓了,乾脆我們也祝壽去,沒有禮物沒關係,情誼為重嘛,哈哈!”

    吳銘說完,搶過韁繩翻身上馬,雙腿一夾,徑自向鎮子前進,一群官兵和鄉勇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呂魁元和戴子冉三人打馬跟上,細心的戴子冉越想越不對勁兒,著急地向身邊的呂魁元問道:

    “大哥的舉止和臉色不對啊!會不會出事?”

    “出個屁的事!剛才被槍指著,老子現在還一肚子火呢,真要是大哥看誰不順眼,開槍掃他娘的就是了,駕!”

    呂魁元打馬追上吳銘,不聲不吭的雷鵬也策馬跟上,嚇得戴子冉連忙跟上,好在吳銘進入鎮中街道放慢了速度,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

    鎮子裡極為熱鬧,但是吳銘信馬而行,神態平和,從容不迫,三個全副武裝的弟兄策馬緊隨其後,可還是嚇得人群紛紛躲避,瞬間破壞了這里安寧祥和的氣氛。

    站在陳府大院門外迎客的中年文人看到吳銘幾個來到大門口還不下馬,剛要大聲呵斥,就被吳銘冷冷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沒等他反應過來,吳銘已經下馬來到他面前,掏出軍官證在他面前打開,讓他看清楚之後緩緩收回去:“麻煩你禀報一聲,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屬第五團中校團長吳銘前來賀喜!”

    “好好、好好!請長官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

    中年文人轉身進去,背向吳銘的時候,這個狡猾的傢伙悄悄向站在門口的四位荷槍實彈的官兵猛使眼色,四個官兵立刻解下槍支圍了上來,不一會兒,院子裡的十幾個官兵快速沖出大門,轉眼間警惕地將吳銘四人團團圍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7 09:50
第89章 問君能有幾多恨(三 )


    二十餘名官兵端著武器將吳銘四人團團圍住,更多驚慌失措卻又要看熱鬧的民眾又將二十餘名官兵圍住,這一情況讓本就一肚子不痛快的吳銘更加惱火。

    兩名校官很快就從院子裡衝出來,大喊大叫分開人群,率先沖進圈中的上校上前打量吳銘的長相:“兄弟是哪個部分的?”

    吳銘嘆了口氣,緩緩掏出證件遞上:“浙西保安司令部第五團團長吳銘特來賀喜!”

    身材發福的上校接過證件細細查看,抬起頭不屑地上下打量吳銘:“區區一個團長,有請柬嗎?”

    吳銘一把攔住惱火不已的呂魁元,沉住氣收回證件:“你這樣子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既然是這樣,我也沒必要和你囉嗦了,請讓開!”

    “嘿!一個外省人想來這兒逞兇啊?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斤兩,這地方可是你想來就能來的嗎?識相的就快點兒走吧!”

    上校蔑視地朝地面吐了口濃痰。

    吳銘剛要發火,從裡面趕來看是怎麼回事的陳三老爺已經驚叫起來,跌跌撞撞衝上來拉著吳銘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滿臉通紅,最後竟然喊出了“少爺”這樣的稱呼,接著不管不顧,拉著吳銘的手就往裡走。

    眾人見狀驚愕不已,很快就意識到這幾個全副武裝、身穿綠色軍裝的人真是陳府的貴客,不可一世的上校猶豫一下終於讓開道路,吳銘搖搖頭,示意呂魁元幾個和自己一起入內。

    正堂里賓客雲集,吳銘想了想放慢腳步,在陳三老爺耳邊低語幾句。

    陳三老爺連忙點頭,拉著吳銘繞過正堂,避開眾人,從側面傭人出入的小門直接進入中院,很快進入空無一人的陳老爺子的正房。

    陳三老爺激動地請吳銘幾人在會客廳稍坐,跑出去吩咐丫鬟立刻上茶,隨後一腳高一腳低地跑向中堂,顧不得正在與陳繼堯熱烈交談的眾多名流士紳有何看法,氣喘吁籲地趴在陳繼堯耳邊一陣低語。

    身穿暗紅壽星綢袍的陳繼堯先是一愣,接著猛然站起,向眾賓客歉意地拱拱手,轉身就朝自己居住的正房快步趕去,留下一堆驚愕的名流士紳不知如何是好。

    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吳銘禮貌地站起,向匆匆而來淚流滿面的陳繼堯抱拳作揖:“陳老先生,晚輩不請自來,又沒帶什麼賀禮,還請多多原諒!”

    陳繼堯嘴唇顫動,長須亂抖,好一會兒才穩定情緒,擦去滿臉的淚水,露出個開心的笑容:

    “好、好!你回來了就好,我們爺兒倆坐下,慢慢說話、慢慢說話。”

    呂魁元和雷鵬可沒有那麼容易激動,兩人相視一眼,自覺地走到正堂門口站崗。

    站在吳銘身後的戴子冉心中疑惑不已,但還是禮貌地向陳繼堯鞠躬問好,等陳繼堯坐下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吳銘的下手。

    吳銘揮退上茶的丫鬟,掏出支香煙點燃:“看到您老身體康健,晚輩欣喜不已,只是之前沒想到,陳家如今的風光,竟然是靠為國盡忠的陳家大哥換回來的,不得不說這是個幸運,又是一個不幸啊!”

    陳繼堯又是一愣,隨即長嘆一聲:“你這話,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這幾天晚上,我一直在想這事,唉!要是仲康有你一半的精明,我也不用操心了啊!”

    吳銘沒接著話頭,平靜地說出自己的來意:

    “上午我到社公山腳下祭奠,不知道前天是您老壽辰,原想悄悄到鎮南河邊,答謝當初對我有恩的劉啟發一家就離開,誰知道被上百官兵和民團用槍攔下來,想了想乾脆來看看您老,可剛到您家大門口,又被幾十個軍人用槍指著了,心里挺惱火的,唉!國家軍隊淪為仗勢欺人的狗腿子,不應該啊!”

    陳繼堯竟然能理解吳銘的想法,沉痛地點點頭悠悠說道:“我明白,這可不是什麼福氣!對了,你這軍服是……”

    吳銘想了想,還是禮貌地掏出證明和軍官證,遞給陳繼堯:“我此次來,是為了上饒北面的幾股土匪,這些土匪不單止劫掠江西,也經常跑到浙西各縣犯案,這麼些年來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上海抗戰期間,我帶兵到杭州協防,上個月回來之後,奉命負責浙西與江西交界各縣的防務,此次受司令部派遣,前來招安北面的幾股土匪,如果這些土匪不願意下山投誠,恐怕我還得領兵過來打上幾仗,一來鍛煉隊伍,二來可以得到些助餉,繳獲些錢財,我麾下弟兄和他們的家人都挺不容易的。”

    陳繼堯聽完激動不已,打開證明和軍官證看了又看,一時間老淚縱橫,唏噓不已。

    腳步聲傳來,來人被攔在門外,吳銘吩咐放人進來,沒想到端著茶壺進來的,竟然是熟悉的神色極為複雜的三姨太、雙眼通紅的汪月涵和三姨太的漂亮女兒。

    陳繼堯匆匆擦去腮邊的淚水,哆哆嗦嗦捧著證明和軍官證,遞到三姨太面前:“看看,你來看看,他現在已經是堂堂正正的中校軍官了,是來公幹順便看望我的,你快看、快看啊!”

    陳繼堯言語間滿是望子成龍的喜悅,三姨太接過看完,驚喜地叫起來:“是真的?”

    吳銘站起來行了個禮,苦笑一下回答:“不怪你這麼問,畢竟我們才分開一年多時間……不騙你,是真的!”

    汪月涵一把搶過證明和證件,看完後大吃一驚:“吳銘?浙西保安司令部……你、你就是因為偵破正覺寺大劫案而聞名全國的浙軍教導隊長吳銘?名震全國的浙軍直屬教導團的總教官也是你?”

    吳銘挺平靜地解釋道:“那都是報紙吹捧出來的,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只是做了自己分內的事情,不值得如此謬讚。”

    “對了,你是怎麼進入軍隊的?”汪月涵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

    吳銘想了想:“說來話長啊!對了,似乎大門外的軍人對我有些誤會,估計他們是你丈夫帶來的吧?要是不希望你丈夫做蠢事的話,你最好盡快把你丈夫叫進來好好談談,不要造成什麼誤會……否則等會兒恐怕會出事,老爺子大喜的日子,又有那麼多賓客,總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吧?”

    汪月涵臉色突變,咬著丹唇快步離去。

    三姨太給吳銘和陳繼堯斟好茶,緩緩坐下,拉過女兒的手介紹:“怡兒,你不是總問我三哥在哪裡嗎?如今在你面前了。”

    吳銘微皺眉頭,但是看到清純美麗的女孩羞澀的樣子,心裡那點兒疙瘩只好放下:“讀高中了吧?”

    女孩低著頭細聲細氣地回答:“畢業了,我都滿十七快十八了。”

    三姨太摟著女兒笑道:“她想學醫,她二嫂說杭州教會醫學院的教學質量最好,冬天不像北平協和醫學院那麼冷,也不像上海醫專,男女混讀,情況極為複雜,而且聽說今年杭州那邊招收女生班,所以我想下個月去陪她去杭州,參加杭州教會醫學院的入學考試。”

    吳銘想了想,招手道:“子冉。”

    戴子冉連忙站起:“大哥有事?”

    “坐吧,喝杯茶慢慢說。”

    吳銘為戴子冉倒杯茶,把戴子冉介紹給三姨太:“這位戴子冉上尉便是杭州教會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投筆從戎加入我軍,原來擔任我們部隊的醫官,但他很有軍事天賦,所以現在擔任我的作戰參謀,你們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可以當面問問他。”

    “怎麼回事?”戴子冉問道。

    “這位小妹妹想下個月去杭州,報考你的母校。”吳銘說完,端起茶杯品茶。

    戴子冉早已被女孩的美麗和空谷幽蘭的氣質所打動,當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事兒,好像不用我出面了吧?這是小事,只需我大哥和我們雷孟德院長打個招呼就行,就連考試都可以免了……”

    “上個月我們在衢州挑選了二十個高中優秀畢業生,如今都在剛開辦的衢州教會醫院學習,估計未來一年之內,其中大部分都能進入杭州醫學院深造,這事兒… …應該是很簡單的事嘛。”

    文質彬彬卻全身披掛的戴子冉滿臉通紅,在陳繼堯夫婦和女孩子驚愕的注視下,有點兒手足無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7 21:54
第89章 問君能有幾多恨(四)


    驚喜的三姨太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外傳來一陣浮躁的腳步聲。

    不用多想,吳銘就知道是陳仲康來了,當下默默喝茶,對大步進來站在他對面的陳仲康和汪月涵夫婦無動於衷。

    陳仲康在父親責備的眼神中氣鼓鼓地坐下,緊盯著吳銘的眼睛,咬牙徹齒地問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房間裡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吳銘卻毫不在意,緩緩抬頭,看著滿臉驚怒的陳仲康:“我說你好歹也是留過洋的人,怎麼沒學會日本人的禮儀,反而學會了日本人的飛揚跋扈和氣急敗壞?就憑你這份涵養,我實在難以相信,你竟然能在藏龍臥虎的南昌行營混得下去。”

    “你!”

    陳仲康勃然大怒,指著吳銘就要發火,但被三姨太和汪月涵緊緊拉住,陳繼堯望著二兒子良久,最後只能徒勞嘆息。

    吳銘緩緩放下茶杯:“南昌行營新任的辦公廳廳長,是楊永泰楊暢卿吧?剛給蔣委員長獻上七分政治三分軍事的高妙策略,高人啊!不過,你可千萬別在他面前擺什麼架子,除非你加入到他們政學系,心甘情願地受他們驅使,否則,寧願回到江西省黨部去,也不要跟那個老狐狸朝夕相處,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的感覺可不好受啊! ”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陳仲康又氣又驚:“你到底是乾什麼的?”

    吳銘收回桌面上的證明和證件:“我的上司是浙西保安司令方佑淳將軍,是陳立夫先生和徐恩曾先生的好朋友,中央黨部下月一號要在我們衢州開辦全國黨務培訓班,培訓內容包括機要、電訊、偵緝、黨務建設等方面,由徐恩曾處長親自主持,中央黨務調查科新任副科長周文彥先生負責教務,地點就定在我的城北軍營裡,估計我還得擔任前面幾期培訓班的軍事教官。”

    陳仲康張大了嘴巴,汪月涵又是傷痛又是震驚,陳繼堯夫婦已經嚇得臉都青了。

    陳仲康終於回過神來,勃然大怒:“怪不得你這麼大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闖進來,原來投靠了CC系。”

    “打住!打住!我至今還不是國民黨黨員呢,就算是想投靠也不夠資格……再說了,真要投靠也是我未來的大舅哥方佑淳將軍投靠,關我屁事啊!”

    說到這兒,吳銘往後重重一靠:“我今天到這裡純屬意外,也沒想過要報復誰,這麼些日子過來,很多事情我都想開了,人總不能一輩子揣著怨恨活著吧?唉!去年我到浙江省黨部辦事的時候,不少人把我錯看成陳伯安先生的弟弟,包括兩位黃埔系的將軍和徐恩曾先生在內,可我實在與陳伯安先生沒有半點兒關係,如果換成你,或許就對了。”

    陳仲康哪裡還不明白吳銘話裡蘊含的諷刺,惱羞成怒之下伏到桌面上:“我警告你啊,有多遠你給我滾多遠,我們家不歡迎你這樣的人,你犯下的罪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千萬別讓我以後再看見你!”

    吳銘鄙視地癟癟嘴:“有進步,至少沒有再罵我野種,令人欣慰啊!不過我也得提醒你,我想上哪兒就上哪兒,你還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有件事本來和你沒關係,但是見你這樣子,我還是願意通報你一聲:從六月二十日開始,整個浙贛閩邊境地區劃入我浙軍第五團和直屬教導隊的防區,我身為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屬第五團團長兼教導隊隊長,隨時都有可能率部過來剿匪作戰,浙贛邊境的開化、常山、江山三縣所設立的檢查站,都在我的直接領導之下,你要是不信,回到南昌後可以用南昌行營的名義,向浙江省保安處詢問。”

    陳仲康徹底沒撤了。

    老父親的責備、生身母親返回老家之後重病臥床,在如今這個家裡,恐怕沒有谁愿意為他陳仲康去得罪吳銘這個孽種,而且吳銘冰冷的目光實在讓他心寒,陳仲康突然發現,根本無法撼動比他更冷酷、城府更深而且殺伐果斷的吳銘了。

    尷尬的沉默中,氣急敗壞的陳仲康終於拂袖而去,心潮起伏的汪月涵似乎沒有看到丈夫的離去,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吳銘身上。

    “有吃的嗎?”

    吳銘的話把大家嚇了一大跳,三姨太連忙出去張羅,汪月涵乾脆坐下來,提起茶壺,默默地為吳銘斟茶。

    吳銘見狀,對眼神複雜的汪月涵友善地笑了笑,轉向滿臉沉痛的陳繼堯歉意地點點頭,然後轉向女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怡,心曠神怡的怡。”

    女孩似乎不怕吳銘,坐在母親的座位上,定定地看著吳銘,美麗的眼睛晶瑩閃亮。

    吳銘對她笑了笑:“上次來只是見過你的背影,估計那時候我嚇著你了,實在對不起啊!只是,沒想到你長得這麼漂亮,漂亮得嚇呆了我們的大才子戴子冉上尉。”

    陳怡有些驚訝地望著吳銘,隨後靠向身邊的汪月涵,摀嘴直笑:“這說法真有趣,呵呵!”

    汪月涵幽幽一嘆,摟著笑得花枝亂顫的陳怡,輕聲詢問:“你在上饒要待多久?”

    吳銘苦笑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吃完飯我就趕到玉山去……北面大山里的匪情很嚴重,我必須要在共軍的方志敏第十軍回師之前,解決掉大部分土匪,否則我睡不著覺。”

    汪月涵滿臉關切:“危險嗎?”

    “如今這個世道,幹什麼沒危險?我早就習慣了。”

    吳銘狠下心,轉向陳繼堯:“有件事我想請教您老,上饒、廣豐一直都往衢州運送煤炭,還有餘幹、德興等地的銅錠,但是都被衢州的商人壓到很低的價格,不知道您老有沒有參與其中?”

    陳繼堯點點頭:“銅材的生意我沾不上邊,煤炭方面,我大概佔三分之一吧,不過都是其他幾個股東在做,我已經沒那份精力了。”

    “如果我在正常的價格上加一成,包銷你們的煤炭,不知道是否可行?”吳銘客氣地問道。

    陳繼堯愣住了:“完全可以的,從今年開始,衢州那邊就沒有和我們簽訂合約,賣給誰都一樣,只是,你什麼時候做起買賣來了?”

    吳銘耐心地解釋道:“只能說是機緣巧合吧……我和常山北面的毛良塢鄉親們一起,在毛良塢大山里發現了一座煤礦和一座螢石礦,我回到衢州就把兩座礦場抵押給了衢州中國銀行,貸到了六十萬資金,買了幾艘大馬力鐵殼船,開始挖礦運出來,賣給德國和奧地利洋行,還買下衢州城外的西北碼頭,和衢州大戶唐家一起合股修建煤炭專用碼頭和火電廠,再通過子冉的堂哥戴子辰先生,認識了杭州教會的雷孟德神父,拿到進口西藥的經營權,之後合股在衢州建立西醫院,下個月就要開業。衢州缺煤,目前的火電廠已經難以滿足衢州的發展需要,所以我們得再建一座火電廠,需要常年購買煤炭。”

    陳繼堯聽得目瞪口呆,端來菜盤子的三姨太和三老爺甚至嚇得忘了把菜擺下來。

    汪月涵根本不相信:“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你想告訴我們什麼?”

    吳銘嘆了口氣:“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其實我說的都是真的,這還不是我全部的財產,要是再加上衢州五金製品廠的四成股份,以及正在開采的兩個礦場和即將開采的兩個硫磺礦,屬於我個人的資產估計已經達到百萬,不過其中大部分是機器設備、原材料和不動產。”

    “哐當——”

    三老爺差點兒沒把托盤給扔掉,三姨太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這才多長時間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吳銘嚴肅地解釋:“其實我本不願說這些,現在之所以說出來,是希望你們好好勸勸陳仲康,別擔心有人打你們陳家家產的主意,估計這也是他心裡最大的擔憂,我不願大家心裡總是懷著怨恨活下去。”

    “再有就是,這年頭當官不容易,不管外面人怎麼說,我都認為蔣委員長和楊永泰先生是兩袖清風的人,見不得身邊的人貪污**,除非家底和官職都​​達到財長宋子文、實業部長孔祥熙那樣的高度,否則,蔣委員長和楊永泰對貪污瀆職者絕不會手軟的!”

    “以陳仲康如今的心態,很容易出問題……唉!能力不行沒關係,可以學習,要是心氣太高行差踏錯,那就不好玩了,說不一定會拉著整個家族陪葬。”

    “是啊!”

    陳繼堯長嘆一聲:“外人只看到我陳家如今的風光,誰能看到其中的巨大隱患啊?”

    吳銘連忙站起來:“晚輩叨擾你老了,今天沒備什麼禮物,對不住你老的地方,還請多多原諒!等你老六十大壽,晚輩一定送上份厚禮!子冉。”

    “到!”

    “叫魁元和雷鵬別在外面站著了,進來吃飯,敬陳老先生一杯,吃完我們還得趕路呢。”

    “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8 10:17
第90章 不服就滅了他(上)
  

    吳銘嘴裡說得謙遜,可做起來又是另一個樣子,吃飽喝足之後帶著三個下屬,優哉游哉地騎馬穿過兩百多官兵和鄉勇之間,大搖大擺地離開煌固鎮。

    陳仲康一怒之下,招呼也不打就帶著灰頭灰臉的一個連衛隊追到上饒,得知吳銘已率部離開永盛客棧,陳仲康氣得手舞足蹈,指著東面的玉山方向破口謾罵,其他幾個軍官也跟著罵起來。

    入夜,陳繼堯臥室的客廳裡聚滿了人,汪道涵、三老爺、汪月涵、三姨太和小女兒陳怡圍坐一圈,低聲議論下午發生的事情。

    “賢弟,山伢子真的離開了永盛客棧?”

    想通一切之後,精神大好的陳繼堯仍然有些不放心。

    汪道涵再次笑道:“真離開了,可惜我來不及見他一面,估計這個時候他已到玉山,康兒再有能耐,也不敢去玉山找不痛快……玉山距離常山也就六十里地,快馬半個時辰就到,何況縣之間的邊界檢查站屬於浙西管,那里至少部署有一個營的兵力,哪怕康兒不知道,他身邊​​的軍官還是知道的,沒人敢去找山伢子的不痛快,大哥你就放心吧。”

    已經在江西省黨部工作的汪月涵問道:“按理說,保安部隊是不能越境的,他怎麼敢毫無顧忌地帶兵到我們江西來?”

    汪道涵對侄女擺擺手:“你那是老黃曆了,自從贛東北地區的共軍方志敏部日益壯大之後,我們上饒專區和浙江衢州專區就被視為圍剿戰場的一個整體,彼此偶有交叉很正常。自去年下半年開始,由於中央軍各部在湘、贛、粵、閩、皖五省圍剿作戰中頻頻損失,我們江西各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保安部隊,只能源源不斷補充中央軍各部…… ”

    “所以一直以來,我們上饒專區保安司令部名為七個團,其實通常只能保有三個團,負責周邊六縣的治安和防務就已捉襟見肘,要是共軍主力突破中央軍防線打過來,恐怕還得求浙西保安部隊增援啊!”

    “怎麼浙江又有這麼多兵力?”三老爺一時想不清楚。

    汪道涵很有耐心:“三弟啊,浙江的富裕豈是我貧瘠的江西可比的?人家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富裕大省,有了錢還愁沒有兵?就拿山伢子所在的衢州來說,自古就是四省通衢的富裕之地,浙江的第二個大糧倉啊!”

    “今天你沒看到山伢子幾個身上的裝備?清一色的美國貨,真要是打起來,恐怕我們一個連都頂不住啊!這也不是壞事,對老陳家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幸運?至少這次山伢子的態度就好多了嘛,我說的對吧?”

    眾人深以為然,陳繼堯手捏鬍鬚頻頻點頭。

    “我覺得三哥很像大哥,也是個英雄。”

    陳怡突然來這麼一句,聽得大家驚愕不已,細細一想,又何嘗不是?以今天吳銘的手段和氣勢,以及他如今的名氣和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的陳伯安,何況吳銘如此年輕,還有遠大前途。

    汪月涵強忍心中的酸楚和衝動,望向自己叔叔問道:“叔,你說這一回山伢子他真要在我們贛東北剿匪嗎?”

    汪道涵沉思片刻:“雖然我還沒接到衢州專員魯忠修的公函,但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浙西保安部隊跨境剿匪很正常,內部通報上說,浙西保安一團,已經協助中央軍**第七旅開赴閩北圍剿共軍。”

    “還有,兩個月前,和我們相鄰的浙西開化縣城被方志敏部突然襲擊,當地保安部隊戰死百餘,得到增援才把方志敏部打走,衢州專員魯忠修出自* ***會,性格非常強硬,挨打之後他不出兵報復才怪。”

    “所以啊,山伢子悄悄帶兵過來也合情合理,要是浙西真有一紙公函過來要求協助,我們少不得還要出面協助,剿匪與圍剿共軍是目前最高的政治任務,誰也不敢敷衍。”

    陳繼堯心裡很不放心:“賢弟,你說山伢子能打得過那些暴戾凶悍的匪徒嗎?”

    汪道涵哈哈一笑,安慰道:“這就不用大哥你操心了……你恐怕還不知道,山伢子如今是浙軍中赫赫有名的悍將,《中央日報》兩次報導他的功績和科學練兵手段,說他訓練出的強軍,整體水平不在國內任何軍隊之下,就連浙軍直屬教導團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你還擔心他幹什麼?等著他立功的消息吧!”

    “可我想不通啊!這小子從小到大,只讀過村中的兩年私塾,兩年前還是個挑著木炭趕集,見人就害臊的村中小子,他從哪兒學來的帶兵本事?”陳繼堯的額頭滿是皺紋。

    是啊!他哪裡來的如此豐富的軍事知識?又哪裡來的如今的凜然氣度?著實想不通啊!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愁眉苦臉異常尷尬,就連汪道涵也撓頭不已。

    就在陳家老小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時候,吳銘已經率領他的精銳弟兄,連夜進入三清湖西北方的橫街鎮,準備對最為囂張的觀音岩匪窟兩百餘土匪發起致命一擊。

    三當家李琨的交涉沒有取得預計的效果,大部分土匪均在猶豫不決的觀望之中,只有原來交好的石人山百餘土匪願意下山歸順,近半還是傷殘老幼,比起以前的呂大頭領強不了多少。

    ######

    深夜,橫街鎮。

    鎮長家中的正堂燈火明亮,百餘鄉勇集中在院子裡,被吳銘手下嚴加看管,鎮長和鄉勇頭目戰戰兢兢肅立在方桌旁,老老實實回答吳銘和呂魁元的問話,一旁的呂正德和李琨不時補充兩句。

    作戰參謀戴子冉很快進入角色,根據大家的敘述,用三角板在地圖上畫出一條條道路,並逐一標註坡度、彎度和里程。

    反复核對觀音岩東麓的匪窟寨門的地形後,戴子冉用量角器再次丈量了一次:“直線距離六公里,相對高度約三百五十米,可實際道路約為十四公里,連接寨門的最後五百米山梁堪稱天險。”

    “再一個,東面寨門如果真是天然巨石形成的防禦工事,進攻難度相當大,哪怕狙擊小組發揮正常,恐怕也會耽誤五分鐘以上……這就要命了,五分鐘時間足夠觀音寺裡的兩百餘匪徒做出任何反應,不但達不到突擊效果,恐怕還要陷於艱難的攻堅之中。”

    吳銘沉思良久,轉向鎮長問道:“老郭叔,剛才聽你說,鎮子裡的郎中以前去過觀音岩那片地方採藥?”

    “對對,高郎中就住在圩亭對面的藥舖子裡,不過老先生都快五十歲了,一生沒兒沒女,腿腳也不靈便,恐怕幫不上你們的忙啊!”

    鎮長確實犯難了,他和鄉親們也恨觀音岩上周老六這股悍匪,方圓五十里內,各村各鎮逢年過節都要給周老六進貢,否則別想過安穩日子,就連他家三兒的媳婦,回娘家路上慘遭偶然碰面的匪首周老六弄過半天,只是為了名聲一直隱瞞下來罷了。

    吳銘點點頭,再問:“你確信觀音寺裡真沒有老老少少?”

    鎮長猶豫不決,似是不敢斷言,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矮瘦的鄉勇頭目硬著頭皮回答:“真沒聽說過,這個周老六和其他地方的土匪大不相同,手下全是些亡命之徒……聽說他年輕時候曾在李烈鈞都督麾下幹過正規軍的連排長,他對手下弟兄管得非常嚴,寧願讓手下出來欺男霸女睡寡婦,也不讓女人上山寨,估計是怕晦氣。”

    吳銘抬腕看了看表:“老郭叔、郭大哥,你們能保證院子裡的弟兄沒人通匪嗎?”

    “能保證,大部分都是我老郭家一族的子弟,不會出問題的。”鎮長連忙回​​答。

    鄉勇頭目看到吳銘望過來,連忙點頭:“長官請儘管放心,我敢擔保自己弟兄,真要出了事,你、你要我腦袋!”

    “好!”

    吳銘大贊一聲:“現在快午夜了,兩小時後咱們就出發……郭大哥,你的百餘弟兄只需挑出十個腿腳快的人,幫我們背繩子扛彈藥就行了,不用你們上陣打仗,真打起​​來你們手裡的鳥銃也不頂事。”

    “另外,老郭叔,麻煩你準備一百丈麻繩,分成十捆,讓郭大哥和一群弟兄背上,完了領我到高老先生家裡拜訪一下,估計還得求他幫忙才行。”

    “可是……高郎中……他、他、他腿腳不便啊!而且你們就三四十人,能打得過周老六他們三百人嗎?”鎮長真的害怕了。

    吳銘親切地把鎮長拉近地圖,指著觀音岩西面的大塢嶺和外東山,煞有介事地說那裡埋伏著一個團的部隊,然後指著北面懷玉山與南面觀音岩之間的五梅山,說這兒還有一個營,東面一點那裡有兩個連。

    弟兄們想笑又不敢笑,最後鎮長和民團頭目聽說這麼多軍隊悄悄摸進來包圍了,立刻放下心來,豪情萬丈地出去準備傢伙。

    吳銘狠狠瞪了一眼忍得難受的眾弟兄,指指地圖上觀音岩東寨門東面八百餘米的高崗,給戴子冉率領的兩個迫擊砲小組分配任務;再指向距離寨門東南角兩百餘米的製高點,叮囑雷鵬的兩個狙擊小組克服一切困難,必須爬上去,對周老六的兩挺機槍和重點目標進行壓制打擊。

    吳銘最後把雷飚叫進來,低聲吩咐一番。

    呂正德和李琨看到沒自己什麼事,有點兒著急了,結果被吳銘分配到兩個機槍小組裡頭扛彈藥,氣得呂正德痛罵不已,可是又沒辦法,他如今身份地位畢竟不同了,吳銘怎麼可能再讓他去冒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9 00:36
第90章 不服就滅了他(下)
  

    兩個小時後,橫街鎮的十幾個自詡最有力氣、跑得最快的漢子徹底服氣了,每人只背著一捆麻繩跑,拼盡吃奶的力氣也趕不上裝備精良、負重幾十斤的吳銘部官兵,更令他們嘆服的是,那個比別人高一個頭、手臂如同別人大腿粗的老總,背著糊里糊塗的高郎中,一口氣跑了二十幾里地,中間竟然沒歇過一次,等到了觀音岩南面的山腳下,竟然還有力氣去幫忙扛彈藥上山。

    凌晨五點三十分,天上突然灑下一陣急雨,原本呼啦啦刮起的山風卻沒了,雨剛停,滿山遍野騰起了陣陣白霧。

    吳銘望著前方兩段幾乎垂直的山壁頭疼了,要是天色大亮之前無法悄悄登上高山,只能灰溜溜回去下次再來。

    誰知道喘過氣來的老郎中非常有把握地說道:“沒事,沒事……這種雨淋不濕山石,這種白霧很常見,轉眼就會散去,眼下晨曦起來了,能看得清山道!長官不用擔心,儘管讓你的人沿著上面那條石縫爬上去,到半山腰的絕壁下,那個突出像老鷹嘴的岩石西面,有我當年開鑿出來的石坎,讓一個腿腳靈便的弟兄先爬上去,綁好繩子放下來就成了。”

    吳銘大喜過望,立刻下達命令:“魁元、雷飚的兩個突擊小隊,你們按照老先生的話去做,機槍二組和兩名背子彈的精壯鄉勇最後跟上,到位後耐心等待。等到迫擊砲發動二十輪轟擊完畢,你們全體發起毫不留情的打擊,盡可能將優勢火力發揮到最大,寧願不要俘虜,也不能增加自身傷亡,明白了沒有?”

    “明白!”

    “出發!”

    二十五名士氣高昂的精銳和兩名鄉勇立刻展開行動。

    吳銘透過逐漸消散的薄霧,望向幽藍的天際,掏出精緻的望遠鏡,藉著晨曦觀察東面的兩個高地,結果白霧籠罩的前方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提前摸上去的迫擊砲小組、狙擊小組和機槍一組是否順利就位。

    看不見吳銘也不著急,一屁股坐到後面岩石上,掏出香煙來遞給老郎中一支,敲燃防風火機給他點上,自己也來上一支,輕鬆地和老郎中低聲嘮家常。

    老郎中頻頻望向高處正在攀爬的二十餘名官兵,見吳銘如此輕鬆,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想來想去,終於鼓起勇氣問道:“聽口音,長官是本地人吧?”

    “老家在西面幾十里的上饒城北,不過家裡沒人了,老先生似乎不是本地的?”吳銘反問。

    老郎中笑著道:“讓你說對了,我是皖南涇縣人,家中祖傳下來的醫術,算是一個遊方郎中吧……二十年前我來到這個地方,覺得就像世外桃源一樣,接著便遇到了我老伴兒,從她那裡學習一些苗家的醫術,於是就再也沒離開過。”

    “不過,這幾年不行了,遠近土匪多了,官府的苛捐雜稅也多了,鄉親們日子過得苦啊!像你這樣好說話的長官,老漢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碰到,難得啊! ”

    吳銘沉默下來,吸完支煙用力踩滅,走到老先生前面蹲下:“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得往東面那條山道走,從東面才能進入上面山寨,我來背你。”

    “使不得、使不得啊!你就留我在這兒吧。”老郎中連連拒絕。

    邊上跟隨呂正德和李琨來的老八二話不說,上去就把老郎中拽到自己背上,沒等吳銘幾個反應過來,挪步就快速向東走去。

    二十分鐘後,吳銘一行剛爬到東南方高崗狙擊點下,“嗵嗵”的迫擊砲聲接踵傳來,拖拽赤紅烈焰的81MM砲彈從東面數百米外劃過一條條漂亮的曲線,呼嘯著越過六百餘米的空中,準確地落在觀音岩的觀音寺屋簷上,轟隆隆的爆炸聲頓時震動山谷,團團火焰衝破濃濃的爆炸煙霧,映紅了整座觀音岩,屋樑斷裂、牆壁垮塌的聲音頻頻傳來,飛濺的殘磚碎瓦漫天飛舞。

    “大家就在這兒等候,我上去看看。”吳銘解下身上的專用三八式步槍,幾個跳躍,消失在上方的山岩後。

    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中,老郎中驚愕不已,望向一臉輕鬆的呂正德,大聲問道:“剛才那位長官是哪一派的傳人?”

    呂正德咧嘴一笑,湊近老郎中耳邊,大聲說道:“正宗的道家傳人,我們猜他是正一教派龍虎山祖庭執事長老秉真大師的弟子,但他自己不承認,哈哈!”

    老郎中聽了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望向腦袋上方的高崗,可惜什麼也看不到。

    兩門迫擊砲二十輪打擊完畢,觀音岩下的觀音寺已是火光熊熊,連片的建築物不是倒坍就是被大火吞噬,只剩下最北邊兩座孤零零的木樓還看得出形狀,倖存的百餘匪徒驚恐萬狀衝出著火的建築物,很快引來觀音岩南面片片彈雨。

    吳銘爬上高崗,機槍二組的兩個弟兄已經更換了一次槍管,等吳銘端起步槍對準兩百五十米外的觀音寺山門,卻發現已經沒有目標可打了,氣得轉向滿臉硝煙的雷鳴大聲吼道:“傻啦!?快吹衝鋒號啊!”

    雷鳴連忙放下步槍,從腰間拔出軍號,滴滴答答地吹響。

    雷飚和呂魁元立刻帶領麾下弟兄,怒吼著發起衝鋒,端著湯姆遜衝鋒槍對準所有能夠移動的目標無情掃射,戴子冉也率領兩個狙擊小組沖向山梁,等到吳銘帶上迫擊炮組和機槍組越過五百米山梁進入山寨,先到的弟兄們已經開始四處搜索並清理殘敵了。

    “噼劈啪啪”的手槍射擊聲中,呂正德和李琨帶著四位老弟兄越過吳銘,沖向正在燃燒的觀音寺後殿,只有他們最了解土匪收藏錢財物資的所在。

    煙霧繚繞的倒塌寺廟外,只剩下吳銘、高老郎中和兩組迫擊砲手,高老郎中連聲感嘆:“這回真開眼界了!長官啊,老漢從沒想到過打仗還能這麼打,佩服、佩服啊!”

    吳銘沒好氣地罵道:“佩服個屁!不到三畝地的屁大地方,打了四十顆砲彈,近萬發子彈,要是再打不好還有臉見人?嘛個逼的,這幫孫子,回去後再找他們算賬!”

    老郎中聽了驚愕不已,搞不懂大勝之後吳銘哪裡來的臭脾氣?可看到吳銘叉著腰、黑著臉的樣子很嚇人,也不敢問,等待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

    “長官,記得專區行署曾經把懸賞佈告貼到鎮子裡來,上面說,不管是提供消息還是帶軍隊進剿,只要協助軍隊滅掉周老六這股最大的頑匪,就獎賞一萬大洋,不知道這筆錢,會不會發給我們鎮子?”

    “啊?還有這事兒?”吳銘非常驚訝。

    老郎中正色道:“老漢哪裡敢欺騙長官?真有這事兒,長官可以問鎮子裡任何人。”

    吳銘頓時來了精神,沉思片刻哈哈一笑:“既然是這樣,恐怕還得走一趟上饒城了,哈哈!魁元,戰果如何?”

    遠處正統計麾下報告的呂魁元回過頭:“沒統計完,看得到的屍首總共有兩百四十一具,後殿那邊還沒有報過來。”

    “幹得好!讓弟兄們再辛苦一下,把屍體全都搬到我這邊來,整齊擺放,活得全打死,半截身子也要搬過來!”

    “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9 00:36
第91章 如此功勳(上)
  

    “什麼?你你、你再說一遍!”

    上饒行署專員汪道涵震驚得從高靠椅上跳起來。

    從玉山騎馬趕來報信的縣長急得滿頭是汗:“我說的是真的!浙西保安團吳銘團長麾下的特務連連長呂魁元長官,直接把悍匪周老六的腦袋放到屬下的辦公桌上,我們所有人都認出來了,絕不會弄錯!”

    汪道涵跌坐回椅子上,不敢置信地拍了拍腦袋:

    “我的天哪!僅僅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啊,他竟然就把我們圍剿多年無可奈何的三百餘悍匪給滅掉了?”

    站在一旁的五十多歲師爺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示意年輕的玉山縣長坐下,湊到汪道涵耳後如此這般地一陣低語。

    汪道涵先是吃驚,再是驚喜,最後激動地站起來,拍案叫好,興奮地轉向年輕消瘦的縣長,大聲問道:

    “世侄啊,剛才你說,吳銘長官從匪窟裡面,發現了很多屬於共|黨的物品,周老六這股悍匪已經加入了贛東北共軍方志敏的隊伍,你們還在現場搜到他們的一些文件和書籍,對吧?”

    “啊!啊?我沒說過啊!而且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事兒……屬下只見到悍匪周老六的人頭,副縣長和縣警察局陳局長當時也在場啊! ”

    年輕的縣長不停地出聲分辨,待看到汪道涵突然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肥胖的背影,立刻知趣地閉上嘴,細細回憶剛才自己說的話,弄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咳咳——”

    師爺急了,忍不住咳嗽兩聲以做提醒,年輕的縣長連忙抬起頭來,看到師爺向自己不停地眨眼睛,疑惑良久,突然恍然大悟,大聲道:

    “啊、啊!屬下記得來了、記起來了!那個把人頭送到縣衙的呂長官,確實悄悄告訴屬下,有這麼回事、有這麼回事……屬下一路趕得太急,差點兒忘記了……呃、不!是屬下剛才說完太高興,前言不搭後語……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汪道涵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和藹地看著滿頭冒汗的年輕縣長:“嗯,很不錯,剛才你說那個呂長官通報,殲滅共軍游擊隊三百零九人,這個數字不對吧?以我們多年來的了解,周老六這股游擊隊的人數不應該這麼少啊!”

    “啊?”

    年輕縣長像觸電似地跳了起來,小眼珠一轉,張口就來:“對對對,屬下剛才沒有說清楚,好像是五百零九人……啊?呃、喔!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總共殲滅共軍七百零九人啊,這是近年來少有的大捷啊!”

    汪道涵滿意地哈哈大笑:“對囉!對囉!就是這個數字嘛,殲敵七百餘眾啊!這是我們上饒行署領導的、由直屬保安團和浙西保安第五團共三千英勇將士,舍生忘死一往無前的結果,令人欣慰啊!”

    “好,你現在馬上把詳細報告寫出來,就在這兒寫,寫完我和你一起率領直屬團趕赴玉山橫街鎮,現場查驗完畢,立刻簽字上報!”

    年輕縣長左右看看,在笑瞇瞇的師爺示意下,跑向門邊的辦公桌,到了那兒又轉回來,擔憂地望著汪道涵:

    “世叔,看樣子浙西那些丘八不像是好說話的人,吳銘團長一直留在橫街鎮,只派了個小小的連長拿著個腦袋來見小侄,而且還兇巴巴的,扔下腦袋就走了。”

    汪道涵得意洋洋地拐過桌子,在年輕小輩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你就放心吧,你嘴裡那個不太好接近的吳銘長官也算是我的子侄,昨天下午,我們還一起在煌固鎮陳老爺子家裡拜壽喝酒呢,等我見到他之後你就明白了,照我吩咐的去做吧!”

    年輕縣長如釋重負,原地轉上一圈才找對方向,急匆匆坐到門邊書桌後面,提起筆架上的毛筆,奮筆疾書。

    慢悠悠的師爺走過去,掏出老花鏡戴上,低下頭,細細端詳片刻,大聲誇獎起來:“好字、好字啊!一團正氣,而又不失靈動,比你家老爺子那筆字強多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好!”

    ######

    入夜,橫街鎮東的圩亭下,火把熊熊,千餘民眾匯聚一堂,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數十張方桌、圓桌連成三排長長的酒席,吳銘、戴子冉、呂正德、李琨等人被鎮長和一群耆老簇擁在正中最大的一桌酒席上,頻頻和前來敬酒的鄉親們碰碗,鄉親們確實是發自內心地高興和擁戴,壓在所有善良民眾頭上的黑惡勢力終於被消滅,多年仇恨一朝得雪,怎麼不讓鄉親們喜出望外,揚眉吐氣?

    喧天的笑聲中,擔任警戒指揮的雷飚悄然出現在吳銘身後。

    吳銘聽完雷飚的報告,站起來,向眾多鄉親抱抱拳:“鄉親們,玉山縣張縣長、上饒行署汪專員等人很快就會來到,看來咱們還得添兩張桌子才行……大家準備好,吳某出去迎接一下。”

    眾人一片嘩然,鎮長和耆老們震驚過後興奮不已。

    這麼多年來,別說是行署專員,連縣長都沒來過,能見到縣警察局長或民政科長已經是福氣了,如此喜慶的日子,專員和縣長一同前來,怎麼不讓民眾受寵若驚?

    吳銘騎上戰馬,在雷飚和戴子冉的陪同下,趕到村口。

    百餘支熊熊的火把下面,站在數百官兵前方的汪道涵連忙迎上來,吳銘看到只有汪道涵一個人上前來,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但依然不動聲色地下馬禮貌相見。

    寒暄幾句,汪道涵很自然地把吳銘拉到前方五米外,靠近吳銘一陣低語,最後握著吳銘的手,低聲笑道:

    “正是有了貴我兩軍的精誠團結,並肩奮戰,才有了觀音岩剿赤之大捷啊!為表彰貴軍團結協作、勇往直前,我上饒行署決定獎勵貴軍五萬塊大洋,並在五日內廣為宣傳,發動各縣開明富紳踴躍助餉,再給賢侄麾下弟兄悄悄奉上五萬補助,賢侄意下如何?”

    吳銘在汪道涵擔憂的注視下愣了好久,最後舔舔嘴唇,低聲擠出一段話來:

    “五萬塊補貼實在太少了,此戰我部死傷三百五十餘名官兵,慘烈啊!死傷將士每人家裡需送去五十塊大洋撫卹金,今後還得砸鍋賣鐵,想方設法籌措超過撫卹金數倍的費用,才能招到新兵,進而完成訓練,彌補缺額!”

    汪道涵怎麼也沒想到,吳銘竟然比他還黑,心算片刻,急得低聲吼道:“你就不能少死點兒人嗎?”

    “怎麼能少死?此役殲滅共|黨游擊隊七百零九人,擊潰逃散更是數以千計,死傷三百多人已經算少了,唉!您老也知道的,如今這世道,當家難啊!”吳銘撫著額頭,痛苦不堪地長長嘆了口氣。

    汪道涵氣得笑了:“嘛個逼的,你有種!那就加五萬吧,再多一分錢也沒有了!”

    吳銘握緊汪道涵的手,非常鄭重地說道:

    “汪大人啊,這一仗可是在橫街鎮鄉親們的幫助下取得的,之前政府三番幾次貼出懸賞佈告,承諾獎勵一萬大洋,咱們應該取信於民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9 18:44
第91章 如此功勳(下)
  

    “還有完沒完了?”

    汪道涵使盡力氣也抽不出手,只好妥協了:“只能獎勵五千大洋,這是近年來最高的獎賞了。”

    吳銘不悅地問道:“那為何佈告上承諾一萬?這不是欺騙老百姓嗎?要都這樣說話不算數,以後誰還幫助政府剿匪?”

    汪道涵惱火不已,斥責道:“剛才你不是說共|黨游擊隊逃走一千多嗎?逃走大半總算不上全殲吧?所以必須得打個折扣,給五千,我已經很大方了!”

    吳銘愣住了:“嘛個逼的,這也算?”

    “世侄啊,觀音岩上你留人沒有?”汪道涵可不管吳銘怎麼想,轉變了話題。

    吳銘點點頭:“我留了一個小隊在那兒設伏,要是哪個山頭的好漢不長眼,敢去查探,我也好順便多抓幾個。”

    “好!太周到了,果然有名將風範!”

    汪道涵大喜過望,湊近吳銘叮囑道:“你得派幾個人把我的人馬立刻領上山去,停留在上饒城裡的《民國日報》兩個記者已經趕到了玉山縣城,明天一早就會到來,恐怕還要拍照留念,所以我們要有所準備才是。”

    吳銘徹底服了:“你厲害!好,我們不出面,名聲讓給你們,你喜歡怎麼宣傳就怎麼宣傳,完全說成是你們自己打的都行,只需把承諾的實惠給我就完了!”

    汪道涵眉開眼笑:“賢侄果然爽快!不比你家老爺子當年差啊!”

    “打住!打住!再說這話我可要翻臉了!”

    “好好!聽你的、聽你的,我讓玉山縣長準備好,明天一早你率部開進玉山駐紮。”汪道涵可謂捨得血本了。

    吳銘當即拒絕:“免了吧,我們還要在這兒駐紮幾天,明天我們都躲在屋子裡休息,不妨礙你的事情就是了,放心吧。”

    汪道涵實在想不明白:“你沒事就走吧,還留在這山溝溝里幹什麼?”

    吳銘如實回答:“估計三天之內,周老六全軍覆沒的消息就會傳遍方圓百里,各山寨的土匪想不下山接受我招安都不行了,除非他們跑到更北邊的皖南或者蘇南去,否則我就去揍他們。”

    汪道涵大吃一驚:“你真敢招安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要不是兵員奇缺,我不會躺在軍營裡睡大覺啊?你以為我跑到這大山里拼命很舒服嗎?”吳銘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這下汪道涵徹底服氣了,輕聲叮囑幾句便拉著吳銘,一起向村子大步而行。

    上饒保安部隊軍官們立刻湧上來,火把熊熊,士氣高昂,倒也很有氣勢。

    ######

    次日下午,終於能睡個長覺的吳銘被戴子冉推醒,坐起來,搓了搓酸澀的眼睛,隨口問道:“完事了?”

    戴子冉坐在床沿上,和吳銘一起點完煙,猛吸幾口娓娓道來:

    “一大早,兩個中央報紙的記者就來了,我見沒事幹,也跟著去觀音岩看了看,到了那兒嚇了一大跳,地上三百餘具屍體全部被人動過,近半屍體換上了破破爛爛的灰軍裝,不少屍體的腦袋套上了縫有紅五星的八角帽,用油漆畫上鐮刀錘子的陳舊斗笠扔得到處都是……”

    “也不知道那群孫子從哪裡弄到兩百多支破破爛爛的長短槍,一大批長矛梭鏢,還有兩挺燒掉槍託的法國哈奇開斯輕機槍,一挺被炸彎的老式馬克沁重機槍,整齊擺放琳瑯滿目,還真他娘的像那回事!僅僅半個晚上,造假造到這種境界,老子真是服他們了!”

    吳銘啞然失笑,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世道就他娘的這樣,就拿一年多來報紙上吹噓的中央軍戰果來說,粗粗一算已經剿滅朱毛紅軍十幾萬人馬了,你說這可能嗎?有道是上行下效,無論軍界官場,都快爛到根子裡了,你我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本著良心做事,盡可能獲取資金快步發展,為未來的中日戰爭盡可能地做準備。”

    戴子冉釋然地點了點頭:“大哥,這一仗咱們繳獲多少?”

    “現大洋和金銀首飾合計七萬左右,幾十件古董、三千多塊銅錠、一千多麻袋糧食只能運回毛良塢存著,再加上上饒行署獎勵和補貼十五萬,此行算是空前的大豐收了。繳獲的六十多支長短槍裡面,有三十幾支是七成新的漢陽造,挺好用的,我答應留給毛良塢民團了,剩下的挑出十支送給本地鄉親,其他運回衢州回爐。”

    說到這裡,吳銘問道:“你需要用錢嗎?有急用的話就說上一聲。”

    “沒呢!”

    戴子冉感激地搖了搖頭:“每月下發的軍餉都用不完,哪裡還缺錢?只是中午見了前來投誠的百餘土匪和他們的家屬,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給呂大哥和三哥他們即可,我們只需從中挑出一些年紀輕有基礎的漢子出來就行了。”吳銘開解道。

    戴子冉點點頭:“魁元正在做這事兒,挑了十四個了,不過本地想加入我軍的年輕人不在少數……魁元按照你的吩咐,本著自願的原則精挑細選,收攏了七十幾個青壯,估計明天邊上各村鎮還會有人來應徵。”

    “啊!?這麼多?”吳銘非常意外,脫口問道。

    戴子冉笑著回答:“是啊,收下的人都很不錯,其中會武功的不少,要不是我們定下的標準太過嚴格,恐怕還能多收一倍。”

    吳銘興奮地爬起來,穿上軍服來到後院洗漱完畢,回來飛快披掛便拉上戴子冉走向鎮子東面。

    此後一周內,吳銘從方圓五十里的村鎮中招收到兩百五十名精壯樸實的年輕人,又從下山投誠的七股匪幫總共一千二百多號人中,精挑細選出兩百八十名年紀全在二十五歲以下的精兵,分成三批交由送來軍裝鞋帽的副團長龍韶罡等軍官帶回衢州軍營。

    另有四股規模較大的頑匪音信全無,估計是整體向北搬遷了,以吳銘如今的實力,短期內還真沒辦法收拾他們。

    七個山寨近半數匪眾自謀生路,這四百餘人幸運地留住了多年儲蓄,拿著吳銘開出的證明,領著老老少少到環境寬鬆的常山縣城、常山招賢鎮甚至衢州等地安家落戶,剩下一無所有的三百七十餘人,跟隨呂正德和李琨返回毛良塢,安家落戶,其中大半是女人和孩子,懷玉山方圓百里內的匪患自此銷聲匿跡。

    ######

    七月十六日,吳銘在橫街鄉親們的依依送別中,率領呂魁元的特務排,離開了這個駐紮十天之久的山中小鎮,中午時分來到玉山縣城北門,年輕的張縣長率領警察局長和麾下官員等候多時了。

    進城用完一頓豐盛的午餐,吳銘單獨和年輕的張縣長交談了一個多小時,就商道和貿易問題達成私下協議。

    騎著馬返回常山的路上,吳銘打開張縣長奉送的《中央日報》和《民國日報》,看到一半禁不住嘆為觀止:

    上饒專員汪道涵和行署保安司令部眾將,殫心竭力,反复謀劃,共同指揮三千多英勇將士,晝伏夜行悄然開進,最後驟然發動猛烈進攻,打了紅軍一個措手不及,擊潰留守懷玉山根據地的紅軍主力團,取得殲敵七百餘眾、潰敵一千五百餘人的空前大捷,行署專員汪道涵和從不見露過面的保安部隊司令兩人,同時獲得三等寶鼎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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