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 低調術士 作者:短刀 (已完成)

   
softsadwind 2013-7-19 12:43: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3 2559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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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短刀,縱橫中文網與阿里文學網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異能

【內容簡介】:

  世間正邪之分不在于術,而在與人。
  2012年,千百年來奇門江湖中最有可能觸摸到「歸真」之境的天才術士蘇淳風,遭人暗算身受重創,又驚聞父母雙亡的噩耗,從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機緣巧合下強大的靈魂穿越時空,重生回到了1995年中學時期。
  這一世,他不想波瀾壯闊,只想平平淡淡。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前世身為絕頂術士的他,很清楚世間無數奇人其實就生活在你我的身邊……

【其他作品】:《符甲狂潮》、《貧道有禮》、《村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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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19 12:45
正文 楔子

    2012年年末。


    豫州省北部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千里沃土覆銀,百里山川裹素。


    下午兩點多鐘,107國道平陽市以南路段,因為大雪路滑京珠高速公路封閉,數不盡的車輛便湧至到國道上。而惡劣的路況下恰好發生的三起車禍,更使得這一路段雙向嚴重擁堵,車流綿延數公里之遠。


    沒有人會想到,在這擁堵不堪的車流中,竟然夾雜著超過百輛不約而同來自於全國各地的豪華轎車、商務車。


    眼見著道路不知何時才能開通,這些乘坐豪車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們終於沉不住氣,紛紛拿出手機聯繫一切可能聯繫到的人,不惜一切代價想盡一切辦法,爭取在最短時間內離開此地,甚至有人已經下車徒步前行……


    他們,只為了去見一個人,去見證一件事。


    那人,就在二十公里外。


    那地,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


    村莊西面一條不知道乾涸了多少年的小河溝旁,幾株托著積雪的參天楊樹下,有兩座被厚雪覆蓋著的新墳。


    兩座墓碑間,一堆紙紮在凜冽的寒風中燃燒。


    一名裹著黑色羽絨服,留著短髮平頭,看模樣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正跪在火堆前,右手拿著一根木棍輕輕撩撥著火堆。他神情漠然,英俊的臉龐蒼白如紙,雙目中透出異常不健康的紅色光芒。


    旁邊不遠處,一位鬚髮皆白穿著深藍色大衣的低矮老人站在凜冽的寒風中,表情平靜地遠眺著西北方起起伏伏銀裝素裹的山巒。


    忽而,青年頭也不回地低聲道:「我不相信這是天譴。」


    老人輕歎口氣,幽幽說道:「奇門中人,又有誰會相信天譴命運一說?我能夠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事已至此回天乏術,為了自己著想,切不可悲傷過度,也不要想太多,務必靜下心來,祛除心魔。」


    「心魔?」青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抬手揩拭著唇角溢出的鮮血,道:「告訴我,詭術到底是什麼?」


    老人猶豫一番,道:「蚩尤!」


    「果然如此……」青年露出了一抹苦澀和了悟的笑容。


    「世間正邪之分不在術,而在於人。」


    「我知道。」青年緩緩點頭。


    老人雙眉微皺,神色忽然一凜,急忙邁步上前伸手去扶那青年,口中急道:「淳風,穩住心神,虛空如你,大自在不在,淳風……」


    然而那跪在雪中的青年,已然雙目緊閉,氣息漸漸流逝……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


    擁堵的107國道上空,幾架直升機引擎轟鳴著,旋翼狂暴地撕裂漫天飛舞的雪幕,在諸多人紛紛驚訝的目光注視下,緩緩降落在了擁堵不堪的國道兩旁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麥田中,捲起千堆雪。


    然而那些豪車中焦急等待著直升機前來的人,此刻卻搖搖頭,吩咐下去讓直升機返回吧,用不著了。


    已經棄車徒步趕出很遠的人,此刻也都駐足在飛雪連天的田地中。


    「他死了!」


    「一代奇人啊,可惜,可歎。」


    「千百年內,奇門江湖不知還會否再有如此驚才絕艷之輩出世。如無意外,他應該是數百年來最有可能觸摸到『歸真』之境的人……可惜,他習練的是詭術;可歎,江湖凶險,人心叵測。」


    「術無正邪,人才有正邪,江湖何必如此……」


    ……


    蘇淳風一死,奇門江湖中有人歡喜有人憂!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19 12:47
正文 001章 小施妙手
    1995年四月份的一天。


    上午十點左右,正值課間休息時間。


    東王莊鄉中學初二年級14班教室內,幾位男生守著一台隨身聽,跟隨旋律晃悠著小身板哼唱出一副無病呻吟般的陶醉:


    「吹著自在的口哨,開著自編的玩笑。一千次的重複瀟灑……」


    班裡鬧哄哄亂吵吵一片——這些年輕的大孩子們,都在抓緊短短十分鐘的自由時間,可勁兒地撒歡宣洩著青春的朝氣。當然,也有極個別學生,在課間休息時間裡也要繼續埋頭苦學。


    如此喧囂噪雜的環境下,教室左側第三排靠窗座位上的男生,卻趴在課桌上側臉枕著胳膊睡得香甜無比,嘴角流出一串口水,打濕了校服的袖口。


    他身後,一名梳著油光發亮小分頭的男生正唾沫橫飛地和幾名女生吹噓著什麼。


    似乎幾名女生有些受不了此人的自我吹噓,便紛紛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要麼左顧右盼,要麼相互間說笑。小分頭男生頓時覺得臉色掛不住,大概是為了引起女生們的注意,以顯示自己多麼牛-逼吧?他抄起一本書,毫無理由又乾脆利落地往前面正睡著覺的男生腦殼上摔了下去。


    啪!


    睡覺的男生猛地醒了過來,扭頭四顧。


    然後,他怔住了——鬧哄哄亂糟糟的場景,一群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年齡的大孩子們互相嬉鬧著,歡快的旋律聲在耳畔迴響——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環境,人……


    這,是心魔夢魘嗎?


    恍惚間,蘇淳風急忙凝聚心神,微闔雙目在腦海中默念術咒企圖擺脫心魔夢魘的襲擾。他知道,自己在那場可謂驚天動地卻又不驚於世的大戰中身受重創,又驚聞父母突發意外身亡的噩耗,當即走火入魔……所以現在,他應該是由師父護法佈陣相助,正全心全意地對抗心魔,以度過此劫。


    但蘇淳風馬上發現,那種走火入魔後痛苦到極點的感覺根本沒有,他也感覺不到心魔夢魘的存在。


    更奇怪的是,身體似乎也恢復了健康。


    他急忙調動神識內視察體,卻駭然發現感覺上好似健康的體魄內,五臟六腑乃至通往身體各處的經絡卻大多閉塞不通,根本無法用神識察看。這樣的體質,就像當年還未修行時那般普普通通。


    怎麼回事?


    心魔又一次強大了?


    還是迴光返照?


    「在這多彩的季節裡,編首歌唱給自己,尋個夢感受心情,其實一切都是朦朧。擁抱那朝陽,讓希望飄揚……」


    悠揚的旋律和噪雜的吵嚷,加上意識中的無比困惑和驚懼,讓蘇淳風再也靜不下心來,他緊皺雙眉有些警惕地環視周圍情形:老舊的課桌,板凳,凌亂的書本,嬉鬧撒歡的學生;窗外,是寬暢的校園,一棵棵繁茂參天的大樹,一排排紅磚灰瓦陳舊卻不顯破落的瓦房,一個個栽滿了鬱鬱蔥蔥花卉植物的花池,還有那些在校園裡或跑跳打鬧,或三五成群聊天的學生們……


    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又那麼的不切實際。


    而這一切,原本應該只存在於記憶和偶爾的夢境中。還有就是,術士修行不慎走火入魔的時候,也可能遇到這種情況。


    但憑借強大的心神修為,蘇淳風幾乎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心魔夢魘!


    不會是……


    重生了吧?


    縱然是修行神秘術法,心神堅毅強悍如他,面對這般詭異非常的情況,也難免有些惶恐、有少許驚奇,有些難以置信自己重生了的現實。


    此時,旁邊許多學生看著蘇淳風那副傻愣愣的模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傢伙睡糊塗了吧?


    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誰打的,四顧一圈半晌都沒反應過來,連句話都不說,就那麼一臉呆滯的模樣。


    看到附近同學們,尤其是幾位女生忍俊不禁的笑容,小分頭男生愈發得意起來,當即拿著手裡的書再次狠狠地摔在了蘇淳風的後腦勺上,一邊罵罵咧咧著:「你他媽犯傻了啊?操……」


    蘇淳風的火氣蹭地一下冒了出來——自修為突破「煉氣」之境,正式踏入神秘的奇門江湖後,在社會上還從來沒有誰敢對他如此不敬。更何況如今他的修為已然達到了「醒神」之境,舉國上下奇門江湖中敢於對他不敬的人那也是屈指可數……屁大點兒孩子膽敢罵他打他,還反了這小兔崽子了!


    不過,眼下情景實在過於詭異,很可能是心魔作祟,必須要小心再小心啊。


    蘇淳風平靜下來,皺眉看著身後傲慢十足的小分頭男生。


    「喲呵,瞪什麼瞪?」小分頭男生拿著書劈頭又是一下摔在了蘇淳風的腦門兒上:「早他媽看你不順眼,想收拾你了!」言罷,他還趾高氣昂地扭頭看向旁邊的幾名女生,好像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位英雄!


    冷靜!


    蘇淳風雙拳緊攥,卻還是強行壓制住了心頭的滾滾怒火——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原本就已經走火入魔,當前情形又如此詭異,故而十有八九乃是心魔作祟,決不可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一聲嬌斥傳來:「姚新波,你幹什麼?」


    循聲望去,卻見兩名剛剛走進教室,留著馬尾辮的女生一前一後快速走了過來。


    當先那名穿著校服瘦瘦的女生,面容清秀婉約,略厚的雙唇下,有一顆顯眼的黑痣長在左側,膚色並不雪白,而是那種農村女孩典型的健康小麥色。她俏臉含怒,緊抿嘴唇站在了蘇淳風的課桌旁,瞪視著小分頭男生。


    一看到這名女生,蘇淳風立刻怦然心動,眼眸中閃過一絲記憶中的溫情和傷感、愧疚——王海菲,初中三年的同桌,也是他的初戀。


    能讓她這樣一個溫柔如水的女生發脾氣的情況,不多吧?


    緊跟著王海菲走過來的那名女生,膚色白皙如脂,臉頰略有些嬰兒肥,是那種讓人一眼看到就會心生喜歡的美麗可愛型。她穿著黑色緊身褲,白色運動鞋,一件天藍色小夾克外套,在大部分都是身著校服的學生中間顯得格外清爽嬌俏。


    這名漂亮的女生歪著腦袋嘟著嘴鄙夷地看著小分頭男生,道:「姚新波,就顯你能耐了是嗎?」


    張麗飛?


    蘇淳風的思路開始清晰。


    他知道,十幾年後的張麗飛,將是一位紅透全國,乃至征服全世界演藝舞台的影視歌三棲紅星……


    「喲,礙著你們什麼事了?」姚新波仰著腦袋一臉傲慢:「你們兩個怎麼都護著他?哎呀呀……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啊?」


    此言一出,班裡哄堂大笑。


    在這個年代,初中生們雖然早不像以前那般古板守舊封建思想嚴重,但對於男女之間早戀這種話題還是極為敏感的。哪怕是大家都知道的一對小戀人,公開場合下被人說起也必然會羞愧不已,甚至惱羞成怒。


    相應的,在這些大孩子們日常的校園生活中,最為津津樂道也會經常拿出來玩笑的,就是「捉對」這種事兒。


    「你,你……」王海菲羞氣得俏臉通紅,眼眶中頓時盈出了淚水。


    她雖然骨子裡有著一股執拗和倔強的性情,但向來溫柔膽小,很少與同學之間發生爭執,更何況當眾去偏袒幫助一名男生呢?可是,看著蘇淳風受人欺負,她心裡就是不舒服,況且姚新波也不是什麼凶很霸道令人懼怕的主兒,只是欺軟怕硬的小人罷了,所以王海菲才會敢於衝動之下喝斥姚新波,卻未曾想反受其辱。


    「不要臉!」張麗飛氣得跺腳——她只是單純地想要給好友王海菲幫腔,順便幫一把蘇淳風而已。


    看到兩名女生羞惱欲哭的模樣,姚新波咧嘴直笑,故作出一臉無辜地四下張望,帶著譏誚的語氣對所有圍觀的同學說道:「哎哎,聽見沒有,說我不要臉,到底是誰不要臉啊?哈哈……」


    被他這麼一說,班裡趁亂起哄的笑聲更大了。


    蘇淳風雙眉緊皺,之前他憑借強大心神感應和術法修為,判斷自身所處環境並非心魔作祟,當前的事態發展及一切情景人物又越來越逼真,讓他幾乎認定了自己重生的現實。此刻,初戀和同桌又被姚新波嘲諷謾罵落淚……


    少年人太不懂事!


    蘇淳風歎了口氣,搖搖頭神色平靜地看向姚新波,淡淡地說道:「閉嘴!」


    這般態度,沒有什麼義憤填膺霸氣四溢的護花使者形象。但在旁人看來,尤其是姚新波看來,總覺得這傢伙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用一副長輩的語氣在訓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


    事實上,蘇淳風心裡也確實把姚新波當成了一個小屁孩。


    「喲呵?」姚新波愣了愣之後,隨即猛然用雙手將課桌往側旁推開,做出氣焰囂張凶悍的樣子:「你還有脾氣了啊?」說話間,他跨前一步,拿著手裡的課本果斷摔向蘇淳風的臉。


    他覺得,自己的形象此刻一定是無比高大勇猛。


    蘇淳風坐在那裡沒有起身,右手在桌下面掐出一個指決,心中默念術咒,雙眼微瞇直直地盯視住姚新波。


    那模樣,就好似他根本沒把對方放在眼裡一般。


    教室內一片安靜。


    所有同學都認為,蘇淳風將如同以往那般,被人打了罵了,然後懦弱地、屈辱地保持沉默。


    啪嗒!


    說時遲那時快……


    眾目睽睽之下,姚新波雙眼猛地睜大,臉色瞬間蒼白,表情變得極度驚恐,駭然踉蹌後退,右手裡的語文課本沒有打在蘇淳風頭上,而是脫手掉落在地,同時口中也爆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光鐺鐺,噗通!


    姚新波撞翻了後面的一張課桌,臉色煞白地癱坐在地,神色驚恐萬狀像是遇到了鬼一般抬手指著蘇淳風:「你,你……你想幹什麼,不要……」說話間,他突然嚇得痛哭流涕哇哇怪叫著爬起來,像只喪家犬般飛快地衝破怔怔發愣的同學們,沿著課桌間的小道一直躥到了教室最後面,躲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生許志俊身後,拽著許志俊的衣角像是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滿臉淚痕驚恐萬狀地探頭看向蘇淳風,嘴裡哀求著:「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我錯了……」


    噗通!


    姚新波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教室內一片寂靜!


    什麼情況?


    「蘇淳風,你對他做了什麼?」一名身材高挑,留著披肩發,長相頗為清秀的女生高聲呵斥道,神色間充滿了憤怒和驚訝。


    她叫田萍萍,和姚新波是表姐弟,也是副班長兼英語課代表。


    蘇淳風微微皺眉,忽然意識到施術針對姚新波實在是小題大作,且很容易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便故意流露出一抹和班裡學生們同樣驚異困惑的表情,看了眼田萍萍和姚新波,有些反感地冷哼道:「無聊。」


    說罷,他轉過身不再理會這表姐弟二人,心裡卻暗自有些憐憫:「姚新波這熊孩子,心理也太脆弱了點兒吧?」


    鐺,鐺,鐺……


    恰此時,上課的鐘聲在校園裡悠揚地響起。


    學生們各自回到座位上坐好,混亂的教室內恢復了秩序。只是所有同學都在用極為震驚和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那位神情有些茫然的蘇淳風,還有在同學勸慰攙扶下,面色蒼白如紙戰戰兢兢回到座位上的姚新波。


    那一霎那,到底發生了什麼?


    惡作劇?


    田萍萍咬牙切齒地想著,等下課後一定要去班主任那裡告蘇淳風一狀!


    ……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19 12:48
正文 002章 一夢十八年

   講台上,幾何老師正在聲情並茂地講著課。


    教室內,大部分學生都在認真聽講,也有少部分學生竊竊私語著。時不時的,就會有許多同學把目光投向貌似神遊天外的蘇淳風,還有他後面那位精神萎靡不振耷拉著腦袋的姚新波。


    同學們依然沉浸在對之前事件的困惑和震驚中。


    太過離奇了!


    緊挨著坐在蘇淳風身旁的,是王海菲;而這張課桌外側坐位上,是張麗飛——她們二人,都是蘇淳風的同桌。


    這並不奇怪。


    事實上在這個班級中,確切地說,在整個東王莊鄉中學三個年級六個班級中,有超過三分之二以上的課桌都是由三名同學共用的。因為,東王莊鄉中學是縣重點中學,教學水準和升學率相較於其它鄉下中學要高得多,自然就會有很多家長不惜掏出一筆在九十年代初中期農村人均收入水平上來講很是不菲的鈔票,推搡著子女湧入這所中學內求學。於是就出現了按照規定只能容納不超過四十名學生的班級內,卻足足塞入七八十名學生的現狀。最高的時候,一個班級甚至容納過近百人。


    此時,看似神色平靜的蘇淳風,內心裡卻在感慨著這副身板的柔弱:「只是小小施術,自然反噬便讓我心率不穩,經絡酸痛,頭暈腦脹……若非心神足夠強大,恐怕剛才那小小術法都無法施展出來。」


    他之前使用的,是一種心理上的震懾術。


    說的簡單通俗點兒,就是一種催眠術,可以瞬間挑起對方潛意識裡最為恐懼的記憶爆發。說得複雜點兒,那就是以術法引導附近磁場影響個人的氣場和意識,從而造成某人視覺感官上的錯誤認知。


    這並不稀奇,在我們平日的生活中,聽說或者少許人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過的靈異現象,其實大部分都是有術士在施展此種術法而已。


    術士,一般都能做到這一點。


    但能夠無需任何符菉、陣法抑或其它物事的輔助,且無需提前準備的情況下,就信手拈來施展此類小術法者,其修為至少要達到「煉氣」之境。


    稍作感慨,蘇淳風便很快將這件小小的事情給拋之腦後。


    現在,他已經接受了重生回到一九九五年的現實,但心中還是充滿了困惑和不確定性——無數交疊複雜卻又清晰無比的記憶在腦海中如同電影畫面般快速地湧現著,讓他感覺像是身處在一場夢中。


    如果前世或者說後世確實存在……


    那麼,他應該是全球只有寥寥十幾名修為踏入「醒神」之境的術士之一,是公認的絕頂天才級別的青年術法高手,是歷來神秘的奇門江湖中最獨特的存在,被諸多江湖術士所排擠、敵視、畏懼的詭術傳人!


    如果所有記憶和當前的現實都只是夢,那麼他無限希望在這樣一個美妙的夢境中永遠不要醒來。但他又害怕,這是一個隨時會醒來的夢,更害怕那個讓他肝腸寸斷痛徹心扉的夢中夢。


    到底哪一番清晰的人生經歷不是夢?


    蘇淳風神思恍惚。


    胳膊肘被輕輕地碰了下,他從恍惚中回過神兒來,只見一張小紙條輕輕推到了他的面前:「你怎麼了?」


    扭頭看去,只見王海菲清亮的眸子中滿含關切和困惑地注視著他。


    張麗飛也好奇地看向了他。


    十幾分鐘前,面對向來懦弱可欺的蘇淳風,姚新波從一個張牙舞爪凶巴巴的惡棍形象,突然間變成了一個痛哭流涕可憐巴巴甚至不惜跪下求饒的慫包,這種幾乎完全顛倒的轉變,讓受到姚新波羞辱的張麗飛和王海菲兩人內心裡有種暢快感的同時,自然也和同學們一樣很是好奇。


    遞紙條?


    看著遞過來的紙條,蘇淳風心頭油然而生出一股甜蜜懷舊的感覺,他拿起圓珠筆輕輕在紙條上寫了幾個字:「沒事,挺好的。」


    字體鐵畫銀鉤,遒勁有力,頗顯功底。


    王海菲愣了下,這種字跡雖然與蘇淳風以往所寫字體有些相似,但更顯灑脫靈動,全然沒有絲毫初中生寫連筆字時稍顯稚嫩的感覺。


    張麗飛也有些詫異蘇淳風寫出來的字跡,卻懶於考慮這些。她伸手搶過紙條在上面飛快寫道:「你做了什麼?把姚新波嚇成那副模樣?」寫完將紙條推過去,又衝著蘇淳風吐吐舌頭,露出天真可愛調皮的笑容。


    看過紙條,蘇淳風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沒有回復什麼。


    記得上初中時,他和班裡大部分男生一樣,也曾暗戀過天生麗質幾乎人見人愛,如同一隻雀躍的百靈鳥兒般的張麗飛,也寫過表達感情的小紙條、疊成紙鶴或者心型的情書,卻很有自知之明或者更貼切地說是那時候膽小自卑,所以並沒有交給張麗飛,而是自我奢望一番後就撕碎了。


    如果說張麗飛是一隻歡快的百靈鳥,那麼王海菲就像是一株蓮藕地裡含苞待放的荷花,不那麼美麗,還未吐露芬芳,卻清秀淡雅,婷婷玉立。


    當年,蘇淳風對張麗飛只是簡單的愛慕和同桌的友誼。


    而他和王海菲之間,就如大部分人心目中那份初戀的記憶般,青澀無暇,又更為懵懂甜蜜——從未有表白,卻相互間心有靈犀;從未有幼稚的海誓山盟,卻相依相伴填補了雙方青澀心靈中對於愛情的迷惘和單純。


    見蘇淳風沒有回復,反而獨自出神,張麗飛就嘟著嘴稍顯不滿地拽過紙條寫道:「把人嚇成那樣,等著班主任訓你吧!」


    紙條遞過去時被王海菲攔住,加了一句:「別害怕,我給你作證,是他先打你的。」


    看著兩人的動作、表情,還有寫在紙條上的內容,蘇淳風感慨萬千,持筆飛快地寫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謝謝關心。」


    王海菲臉一紅。


    張麗飛翻了個白眼,吐吐舌頭扭過頭去。


    她們的反應讓蘇淳風有些困惑,但稍稍一想便再次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笑容——「關心」這個詞彙,在當前男女同學之間,還是有些敏感吧?


    剛想到這裡,思緒中的記憶片段突然出現了時間的跨越,讓他的內心禁不住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遙想當年,初中畢業後他如同瘋魔般潛心修行術法,中斷了和王海菲的聯繫,由此兩人那段純真的感情未能持續下去;幾年後在京城一條大街上偶遇,已然大學畢業的王海菲鼓起勇氣落落大方主動拉住蘇淳風敘舊的時候,他卻因為剛剛涉足奇門江湖,正在經歷某些事故,從而冷漠地違心地拒絕了王海菲,卻萬萬沒想到王海菲因此而無辜地慘死在了那些凶狠的術士手下……


    也正是因為王海菲無辜慘死,那年踏足奇門江湖未多久的蘇淳風一怒為紅顏,大開殺戒,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從而迅速名揚天下,暴露詭術傳人身份的同時,也惹下一堆仇人。


    憶往昔,蘇淳風禁不住閉目暗歎:


    「人生如夢,擁有時不去珍惜,只有失去後才會發現曾經擁有的是多麼珍貴,但悔時已晚。」


    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麼堅強。


    當記憶的片段一躍而至前世最後那場大戰結束,父母意外身亡的時候,蘇淳風如過電般打了個寒顫:「這到底是記憶中的前世,還是時光倒流讓自己從後世而回?或者,是上蒼給我一次從頭來過的機會嗎?」


    如果是……


    我絕不會再踏入奇門江湖!


    一念至此,蘇淳風已然堅定的目光中忽然間又流露出了一絲隱憂——身為術法高手,遇到任何異常的事件,首先就會如職業病般從術法的角度進行分析:此次莫名其妙重生,前世死亡時最後一刻的記憶,這一世重生前幾個小時的記憶,全都神秘地丟失了,而這兩段記憶,顯然非常重要。


    關鍵是,任何術法的運轉和實施,任何異常現象,都會多多少少地影響到天道自然的法則。


    那麼……


    為什麼會重生?


    父母、弟弟現在是否安康?


    想到這裡,蘇淳風豁然起身喝道:「讓讓,我要出去一趟……」


    張麗飛和王海菲被他突然間變得凌厲駭人的表情和目光嚇了一跳,神色間滿是詫異和惶恐,幾乎完全是下意識地趕緊起身閃開到狹窄的過道間,絲毫沒考慮現在正是上課時間,老師在講台上。


    蘇淳風從課桌間擠出來,陰著臉大步往教室門口走去。


    講台上的幾何老師郭法當即勃然大怒,皺眉呵斥道:「蘇淳風,你幹什麼去?」


    這時候,蘇淳風已經快步走出了教室,聽得老師喝斥才意識到自己這般行為實在是唐突不妥,但他此時卻顧不得別的了,匆忙扔下一句:「我有急事,回來再向您解釋……」說話間,他已然小跑而去。


    教室裡,一片嘩然。


    一向膽小懦弱的蘇淳風今天怎麼了,詭異非常地把姚新波嚇得像個傻子,隨即又膽敢在郭法上課的時候私自離開教室,還在郭法喝斥之後驕橫乖張地扔下一句「我有急事,回來再向您解釋……」


    這是,要逆天啊?


    不知哪位學生忍不住開口喊道:「壞了,遇到班主任了!」


    同學們紛紛向外看去,但見一溜小跑到實驗室旁邊校園道路上的蘇淳風,迎面遇到了班主任李繼春——李繼春今年四十歲,是初二年級的語文教師兼14班班主任。他身材高大魁梧,脾性雖然不那麼暴躁,但也是東王莊鄉中學有名的嚴師,在學生們心目中頗有些威懾力。


    蘇淳風剛才還為自己擅離教室的唐突行為稍感懺悔和歉疚呢,現在又撞見班主任,心思敏捷的他趕緊停下腳步,神色焦慮地對正準備呵斥他的李繼春說道:「李老師,我家裡有急事,要趕緊回去一趟。」


    李繼春面露不喜,不過想到此學生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麼優秀,平時也不那麼老實聽話,但好在性格柔弱從未犯過大錯,而此刻膽敢在上課時間跑出來,又露出一副心急如火的模樣攔住班主任請假,想來應該是確有急事,便神色和藹地點點頭批准道:「好吧,那你快去快回。」


    「謝謝老師!」蘇淳風一溜煙向宿舍方向跑去。


    待蘇淳風跑走了,李繼春心裡又有些納悶兒:「他家裡有急事?他怎麼知道的?」——這年頭可沒什麼手機,電話都還未普及呢。


    看著外面那一幕,14班的同學們再次嘩然……


    敢於如此藐視挑釁老師的威嚴,那絕對是一件讓諸多處在青春叛逆期有心卻無膽的學生們崇敬的事情。


    而此時,原本灰頭土臉心有餘悸的姚新波,眼眸中閃爍出了惱恨陰毒之色。


    經歷了之前的恐懼,到現在細細想來,他卻發現自己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驚懼害怕,好像……當時蘇淳風突然間猶若電影《古墓荒齋》中的畫皮鬼般,委實嚇得他肝膽欲裂,才會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丟盡顏面的行為?


    「這場子,總要找回來!」姚新波恨恨地自語道,忽而又想起當時情景,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26 12:25
正文 003章 隱憂

前世身為頂尖術士的蘇淳風,非常清楚術法的詭奇和天道自然法則的浩大無邊、難以盡透。


    所以他根本顧不得考慮事後該如何向李繼春、郭法解釋,也沒空去尋思嚇壞姚新波、欺騙班主任、上課時間擅自離開教室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到家中看看自己的家人!


    當他沿著籃球場往宿舍方向一路小跑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發現籃球場北面那排辦公室前的台階上,有人在緩步走動。


    很熟悉的身影!


    蘇淳風放緩步伐扭頭看去。


    只見一位年過半百,個頭不高,身材略胖的老教師正沿著辦公室前的台階,用一種常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異常的步伐,走到了校長辦公室門前那塊頗顯突兀的水泥露天演講台上。


    演講台不大,半米多高,長七米,寬四米,和台階水平相連,


    老教師穿著樸素的深灰色列寧裝,戴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鏡,手裡拿著教科書似乎要去教室上課的樣子。但他卻在走到演講台的邊緣時停下了腳步,微抬頭神色平靜地從實驗室和圖書室之間寬闊的道路上,看向南面那排教室——從他所在的方位,正好能望見初二年級14班教室。


    雖然蘇淳風只是假作隨意地看了過去,但卻清晰地看出老教師剛才走動的步伐是「轉天罡步」。


    站定後,老教師雙手微抬至腹部上方,左手拿著教科書遮掩住掐出一個指決的右手。而他站位的雙腳,是右腳稍稍靠前,腳尖向內斜三十度,左腳靠後,腳尖向內斜四十五度,雙腳距離三四十公分,前腳跟和後腳尖平行——很古怪的站姿,但老教師站在那裡卻顯得非常隨意普通。


    「他感覺到了什麼?」蘇淳風心頭一緊。


    當老教師貌似不經意地扭頭看向他的時候,蘇淳風在第一時間內轉身大步離去——他能感覺到,身後那位老教師看似混濁的雙眼正在盯視著他。


    老教師叫王啟民。


    上一世,他是蘇淳風的師父!


    蘇淳風剛上初三那年,有一次生病發燒,被早已關注他許久的王啟民以治病為借口帶入辦公室,施展出神秘奇妙術法,蠱惑引誘這位有著極高修行術法天賦的學生踏入了術法世界,成為奇門江湖中最為神秘的詭術傳人,並在短短十四年之後修為便超越師父王啟民,一躍踏入「醒神」之境。


    現在,蘇淳風是初二,暑假過後就會上初三。


    也就是說,他已經被王啟民關注許久。再過幾個月,王啟民就要找機會蠱惑引誘收他為徒了。


    到那時,該怎麼辦呢?


    想著這些,蘇淳風小跑至宿舍院內,憑著未丟失的記憶在一堆自行車擋著的院牆角落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自行車——那是一輛破舊到除了不影響騎行之外其它任何物件全都掉光了的自行車。


    他蠻橫粗野地將擋住去路的自行車踹倒,推著破自行車出來,飛快騎馳而去。


    剛才王啟民的舉動,讓他愈發地緊張。


    因為,他太瞭解王啟民了:這個術法修為極高的老傢伙低調了二十多年,從來不會在學校內施術,哪怕是小小的術法。而且他去上課向來都是踩著鐘聲進入教室,今天卻在鐘聲響過這麼久後,才剛剛走出辦公室……


    這說明,王啟民一定察覺到了學校內氣場的異常變化。


    剛才對姚新波施術的事情,蘇淳風並不擔心,那種小術法引發的氣場波動很小,且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即便是被施術的姚新波本人,事後也無法清楚地講述自己當時到底遇到了什麼狀況。


    讓蘇淳風擔心的是,重生那一刻十有八九會引起強烈的天地氣場波動。而王啟民,肯定是覺察到了異常才會在校內施術觀察。


    另外,重生前蘇淳風走火入魔,是王啟民佈陣施術助他祛除心魔,並為他護法的。


    那麼,重生前死亡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啟民又做了什麼?


    前世會不會和今生有著什麼必然的聯繫?


    經歷過前世的蘇淳風知道,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及中期,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推動國民經濟飛躍式發展,國內社會秩序安定,民眾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因歷史動盪及社會形勢等種種緣由幾乎銷聲匿跡近百年的江湖流派,奇人異士們,漸漸露出了復甦的萌芽,並快速發展,在進入新世紀後更是出現了井噴式的繁榮。


    所以現在,正是一個特殊的時期。


    江湖初現,風起雲湧……


    越想,蘇淳風越是擔心親人的安危。因為從術法的角度來看,無論是刻意而為之,還是因施術無意間做成了重生這種逆天的大事件,都必然會引發極大的天地感應,其反噬的結果將凶險無比。


    現在自己沒事,那會不會累及家人?


    另一方面,倘若重生這種事被奇門江湖中人所知,那必將會震驚天下!


    而自己,也必將從現在開始,就會成為諸多高人重點關注的目標人物,從而身不由己地捲入神秘凶險的奇門江湖。


    ……


    蘇淳風家住關廟鄉河塘村,距離東王莊鄉中學有十多里地。


    不過,他當初能夠到東王莊鄉中學就讀,可不是家裡面花錢托人送來的,而是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那所重點中學。況且以他的家庭條件,也不可能花費大幾百塊錢讓他到較好的中學讀書。


    時值春末。


    陽光明媚,暖風和煦。


    田間麥苗吐穗,碧野接天。沿途村落中綠樹繁茂,掩映紅磚青瓦,街巷雖然大多坑窪不整,卻是四通八達與村外阡陌相連。偶有雞鳴犬吠,堂前燕穿梭來去,更顯出鄉野僻壤之地平靜安逸的生活氛圍。


    騎著破舊的自行車一路顛簸趕回到河塘村,蘇淳風可沒心思去觀賞感慨記憶中十幾年前的村落形象,沿著村東小渠旁的土路徑直向村東南駛去。


    他的家,在一條狹窄的街巷中。


    坑窪的街巷不足兩米寬,兩側牆根下還生長著一些頑強的小草。


    七八戶人家的院落中栽種著雜亂不一的樹木,有榆樹、棗樹、桐樹、楊樹等等,枝繁葉茂地探出老舊斑駁的矮牆外,在街巷和小小的院落中灑下一片片頗有些幽雅寧靜氣息的樹蔭。


    街巷中間通往大街的拐角處那處宅院,就是蘇淳風的家——兩米高的青磚院牆,門前三層紅磚台階,低矮門樓用青磚紅瓦壘砌;門寬一米六,高兩米,門框上還有未擦洗已經掉了顏色的對聯,油漆斑駁的棕紅色木門敞開著。在歲月的侵蝕下,所有格調色澤都顯得灰暗陳舊。


    光鐺鐺!


    蘇淳風把自行車靠在自家門口的牆壁上,踏步登上台階。心裡卻突然間有些忐忑,又有些懷念地停了停,才抬腿跨進院門。


    狹小的院落裡,地面用紅磚鋪得很平整,一根東西橫貫院落的鐵絲上掛著幾件洗得乾淨的衣物。西牆根下,一株葡萄樹伸展開翠綠的籐蔓,在鐵絲搭起的架子上爬得滿滿的,和院落中四棵碗口粗細枝繁葉茂的榆樹相輔相成著,投下片片濃郁得幾乎把整個院落都覆蓋的綠蔭。


    三間正屋平房坐南朝北,門上掛著淺綠色的花卉珠簾,油漆成棕色的窗戶上玻璃擦得乾乾淨淨,窗台上還晾曬著幾雙白底黑面的布鞋。


    看著這一切,蘇淳風心情激動不已,聲音有些顫抖地喚道:「爹,娘……」


    屋內很快傳出母親陳秀蘭有些詫異的聲音:「小風,怎麼回來了?」


    走到屋門口的蘇淳風怔了下,隨即輕輕呼出口氣,激動鼓蕩的心緒被他很快抹平——母親的回話,讓他心中釋然了許多,微笑著邁步走進屋內。


    客廳東側,穿著樸素衣衫,留著齊肩髮型的母親正端坐在桌前縫製著衣物,抬頭溫和慈愛地看向他——這時候的母親,才三十七歲,歲月還未在她婉約清秀的容顏上留下太多痕跡。她小時候正值共和國六七十年代的特殊時期,原本頗有書香氣息的家庭敗落,從而因家境貧寒和社會形勢未能夠上學讀書,但良好的家教,卻讓她性格溫婉端莊,又不失典型農家婦女的勤勞樸實。


    蘇淳風心中一陣酸楚,差點兒沒忍住落淚。


    母親,是一個苦命人。


    上一世,自己虧欠父母太多了……


    心中雖然痛苦悔恨,但蘇淳風表情如常。他撓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訕笑著解釋道:「有兩本書落在家裡忘帶了,正好今天上午有一節體育課,我就請假回來拿書。」——之前回來的路上,他已然通過記憶知曉了今天是週二。而身為住校生,卻在週二上午早早回家,當然要想好一個理由。


    陳秀蘭瞭然,微笑道:「那快去找找吧。」


    「嗯。」蘇淳風往西屋臥室走去,一邊貌似隨意地問道:「我爹上班去了?」


    「上什麼班啊,建築隊的活兒有一天沒一天的。」陳秀蘭輕輕咬斷了針線,一邊重新認針穿線,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他去地裡打藥了。」


    「麥地生瘟了啊?」


    「說是有蟲,隊上各家各戶都忙著打藥呢……」


    蘇淳風也不急著去找書本,而是站在門口和母親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一邊心中默念術咒,背著手掐決,凝神施術仔細感應觀察著家裡的氣場,並且重點關注母親身上那種常人不可見的氣勢。


    但他立刻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兒昏厥過去。


    ……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26 12:41

正文 004章 一切安好




    自古醫不自治,卜不算己,施術於親人和己身所引致的天譴到來之快、之狠,絕對是讓諸多奇門江湖術士所忌諱和加倍防範的重中之重。好在是,蘇淳風心神足夠強大,才沒有當場昏厥過去。倘若換做普通術士,說不得就會在如同五雷轟頂般的反噬下直接昏厥甚至死亡。


    即便如此,他還是踉蹌著差點兒摔倒在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客廳一側的窗台。


    「小風,你怎麼了?」陳秀蘭有些擔憂地看向兒子,道:「臉色怎麼那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蘇淳風強打起精神,暗暗感歎著自己這幅身板太弱,如果是當年……想到這裡,他輕輕搖頭,笑著說道:「我有點兒餓了。」


    陳秀蘭心疼地說道:「那快去廚房,有饅頭。」


    「哎。」蘇淳風答應一聲,神態輕鬆如常地慢慢走了出去——他不敢快走,怕腿軟摔倒讓母親太過擔憂。


    院內,挨著葡萄架那間小小的不足十五平米的西屋就是廚房。


    走進廚房,蘇淳風打開櫥櫃,拿出一隻瓷碗和兩雙筷子,從水缸中盛了碗水放置到紅磚鋪就的地面上。然後蹲下身,右手持筷子,左手掐決口中唸唸有詞,施展術法緩緩將四根筷子按照一定的步驟方位插向盛滿了水的瓷碗中。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每根筷子插入水碗中後,就像是插入了泥土般穩穩地,筆直地戳立著。


    四根筷子,四個方位。


    插好筷子後,蘇淳風額頭生汗,卻依舊聚精會神不敢有絲毫鬆懈。他右手中指和拇指對接,無名指小指彎曲,食指伸直在四根筷子上方輕輕環繞時而指指點點,口中輕吟著神秘術咒。


    隨著他手指的指點,水碗中清澈的水面開始出現一圈圈詭異美麗的漣漪蕩漾著環繞四根筷子。


    蘇淳風這才手扶著膝蓋撐起身子,走到櫥櫃前尋找小米。


    但翻找了一下沒找到小米,他只好從麵粉袋子裡抓了一把麵粉作為替代品,走回到水碗前站直了身軀,左手掐決抬起與肩同高,微闔雙目唸唸有詞,右手鬆開輕輕將麵粉灑向了下面的水碗。


    只見麵粉如落雨般急速下墜至漣漪不斷的水碗中。


    奇怪的是,麵粉竟然全數落入水碗之中,在蕩漾著的漣漪水波推動下形成了一圈圈如同符號又像是沒有規律的圖案,並且沒有被水溶解的絲毫跡象。麵粉的白,水面的清,勾勒交織在一起。


    很詭異的情景!


    蘇淳風睜開眼睛,雙手拍打去手上沾著的麵粉,蹲下身仔細觀察了一番水碗中的筷子和麵粉、水的狀態。


    呼……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切安好。」


    然後,他歪坐在地上,神色疲憊不堪,臉色蒼白,汗如雨下。吃力地將水碗中的四根筷子拔出來,再端起水碗湊到嘴邊,連同裡面的麵粉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這才喘著氣閉目養神。


    此刻的他頭暈腦脹,心率不穩,渾身內外猶若被針扎蟲噬。若非心神強大,斷難承受這等折磨。


    術法講:三千世界,萬物不離其宗,皆屬陰陽五行之列。


    陰陽五行與天地靈氣在整個寰宇和世界上都會形成一個個浩大卻又不盡相同的氣場,融合在一起保持著極為神秘奇妙的平衡性——科學地說,是磁場;籠統地說,這就是大自然。而存在與其中的萬物,不論生靈死物都會與自然界形成一個個或大或小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氣場。


    相輔相成,磅礡中又有著極端的微妙脆弱。


    這種氣場在人類身上,我們會通俗地稱之為「運勢」。


    大自然中,大小磁場和個人運勢的強弱,其中涉及到五行平衡、失衡等種種細微的變化,會直接或間接相互作用,從而對人的未來產生一定的影響。有的是小範圍內影響個人或者局部地區,有的則是大範圍影響多人和一個大的地區;有的是短時間內的影響,有的可能影響幾個月、幾年乃至數十年。


    甚或是,影響到後輩人的運勢。


    而術法,則是根據這其中的大自然規則,順勢或逆勢而為之,促使、誘發、導引氣場平衡中的脆弱關節發生變化,從而在最短時間內激發自然規則的運轉頻率走向,按照施術者的意願達成特定的異常動盪。


    因此,無論施展何種術法,基本都會引來必然的反噬。


    蘇淳風前世不是奇門江湖中的相師,可以觀人面相和地理風水之勢從而斷非常之事;也不是卜算命理大師,能夠以天干地支陰陽五行理論掐指推算吉凶禍福。但他畢竟是修為已至「醒神」之境的詭術高手重生而來,僅憑其強大的心神修為,就能觀測到一人、一地的陰陽五行之勢。


    雖不能斷事故詳細,卻能察吉凶禍福!


    只不過,他現在體質不足以支持施展絕頂詭術,且施術於親人和己身本就是術法大忌,故而現在只能使用小小的術法來觀察當前家中的氣場如何,從而大致判斷出居於此地的家人短時間內是否平安。


    結果是,一切安好。


    由此蘇淳風判斷,此番自己重生雖然足夠詭異非常,但並未引發太大的天地感應,只是在校園內引起了些許磁場變動,讓向來低調的王啟民都忍不住出手觀察是何緣故。


    而家人,易不會從中受害。


    稍作歇息後,蘇淳風剛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體內疼痛還未完全消散,就聽得外面傳來了父親蘇成粗獷的聲音:「小風怎麼回來了?」


    蘇淳風急忙起身將碗筷收拾好,擦著嘴角走出去道:「我回來拿兩本書。」


    「把書本都落在家裡,你這學怎麼上的?」身材魁梧壯實的蘇成板著臉訓斥道,一邊走到院子東側的月台旁,將背著的農藥機卸下來,裝著農藥的水桶也放下,「小時候學習不錯,咋上初中後學習成績就上不去了?」


    陳秀蘭從屋內出來,到壓水井旁打了水端過去,微笑道:「幹活回來就一肚子牢騷,就不能歇歇啊?」


    蘇成哼了聲,一邊洗著手一邊氣道:「不好好上學,有他後悔的時候!」


    聽著父親的牢騷,看著父親健碩的身軀,滿是疲憊的表情……蘇淳風心頭再次泛起了濃濃的酸楚和歉疚。


    還有,幸福!


    前世,每每聽到父親這般訓斥牢騷,處在青春叛逆期的自己都會當作耳旁風,甚至心裡還會產生極強的牴觸情緒,直到成年之後,才充分理解了當年父母的苦心和愛之深責之切。想到這裡,他不禁輕歎口氣,隨即抬頭神色認真地看向父親,道:「爹,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


    「嗯?」正擦洗著臉的蘇成扭頭直起腰有些詫異地看向了大兒子。


    就連陳秀蘭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若是以往,這孩子在受到訓斥牢騷的時候,多半會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雖然畏懼向來秉承「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親,不敢開口反駁,但也會用沉默和倔強的表情來彰顯自己的不屑和叛逆。


    今天,這是怎麼了?


    父母逼著孩子表決心的情況也並非沒發生過,可這次蘇淳風卻主動表露決心……


    而且,看他的神色很認真,隱隱流露出歉疚之色,全然不像是以往那般敷衍和被逼無奈的樣子。


    啪嗒!


    蘇成板著臉將濕毛巾摔到了臉盆裡,濺起一片水花,沒好氣地說道:「說吧,學校是不是又要收什麼錢?」


    「沒有。」蘇淳風咧嘴笑了,笑得很開心。


    蘇成皺皺眉:「你闖禍了?」


    「沒有啊……」


    「混賬,老子還不知道你這兔崽子?」蘇成的雙眼陡然瞪得如銅鈴般,本就粗獷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個分貝。


    蘇淳風哭笑不得,連連討好道:「爹,我真沒犯錯,就是最近想了許多,明白自己平時不好好學習,對不住您辛辛苦苦賺錢給我交的學費。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


    上大學!


    對於這個年代,普通的莊戶人家來說,上大學就是仿若鯉魚躍龍門般的榮耀,是光宗耀祖,是門庭生輝,是發家致富能當官……所以蘇成總是把「考上大學」這樣一個目標掛在嘴邊時刻激勵、逼迫教育著孩子,也經常說:「你們兄弟倆只要好好學習,砸鍋賣鐵也讓你們上學!你們有能耐出國留學,老子就去賣血!「


    蘇淳風對這一點,記憶猶新。


    看著孩子信誓旦旦的表態,陳秀蘭開心得想掉淚,笑著埋怨道:「他爹,小風有志氣,從小就懂事聽話!你看你整天把孩子給嚇得,也不相信孩子。」


    「說空話管個屁用,拿成績回來給我看!」蘇成哼了一聲,背著雙手往屋內走去。雖然表情和語氣依舊嚴肅刻板,但蘇成的內心裡,卻難得的有些開懷,還有少許自責——我是不是對孩子太嚴厲了?


    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孩子懂事聽話?


    哪怕是剛才兒子那番對於莊戶人家來說很有些做作的話語,讓蘇成一時間都有些難以適應,但他還是高興,發自內心的高興。


    「回屋陪你爹說會兒話,我去摘些菜。」陳秀蘭臉上洋溢著掩不住的喜悅。


    「嗯。」蘇淳風答應著轉身往屋內走去。渾身那種還未完全祛除的疼痛折磨,似乎都好了許多。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26 12:44

正文 005章 為老子獻策


    或許是兒子鄭重表決心的態度讓陳秀蘭高興了,亦或是丈夫幹了一上午農活總要好好犒勞下,陳秀蘭從自留地摘菜回來後又專門去買了半斤豬肉,於是午飯的時候餐桌上就難得地多了兩道肉菜。


    青菜炒肉,絲瓜炒肉,一盤涼拌土豆絲。


    主食是米飯。


    坐著小板凳圍在低矮的木桌前,看著神色依舊嚴肅的父親,溫和喜悅的母親,還有心性活躍已經上小學五年級的弟弟蘇淳雨,蘇淳風內心裡湧現出無盡的喜悅和幸福,以及難以傾訴的傷感、悔恨、內疚……


    上一世,他和弟弟都未能圓父母的心願——蘇淳風初中畢業後就不再上學,而是倔強地甚至不惜離家出走,偷偷跟隨師父修行神秘術法;而弟弟蘇淳雨勉強讀完高中後,就輟學在家務農打工。後來蘇淳雨自己做生意混得還算不錯,也給父母掙了些光。可蘇淳風,卻沉迷於詭術的修行中,當了十多年好吃懶做的啃老族,讓父母傷心失望,連同他一起被街坊四鄰們嘲笑和憐憫。


    後來他與父母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執時,修為已有成就,便踏足奇門江湖且很快混出了些許名堂。


    本來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一夜暴富,但卻因種種緣由,直到2009年下半年才開始迅速擁有了巨大的財富。然而他卻發現,財富並不是萬能的,他來不及享受,來不及挽回父母對他失望的心,來不及孝敬父母……


    「爹,娘。」蘇淳風忍不住長歎口氣,充滿自責地說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了。」


    蘇成和陳秀蘭就都有些疑惑,這孩子今天怎麼了?


    「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陳秀蘭心裡微微一酸,溫和地說道:「快吃飯吧,吃完飯趕緊回學校,以後好好學習。」


    「嗯。」蘇淳風點點頭,眼眶有些泛紅。


    蘇成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道:「他娘,去再拿個酒盅來……讓小風陪我喝點兒酒。」


    「胡話,孩子還小。」陳秀蘭急忙道。


    「少喝點兒不打緊。」蘇成哼了一聲,板著張臉貌似生氣地說道:「上了初中的熊孩子們,有不喝酒的嗎?別看整天在家裡一個個裝模作樣的,看看哪個村子起集的時候,沒有半大小子喝醉酒的?」


    蘇淳風就笑著露出靦腆之色,道:「娘,我少喝點兒吧,今天高興。」


    陳秀蘭抿著嘴瞪了兒子一眼,卻是微笑著起身去拿了一個乾淨的酒盅放在桌上:「最多三杯,不能多了。」


    「嗯。」蘇淳風應道。


    「我也要喝!」蘇淳雨揮著筷子叫喚道。


    啪!


    蘇成一巴掌拍在二兒子頭上,斥道:「喝個屁,你才多大點兒!」


    蘇淳雨當下不敢吱聲了。


    其實,蘇成並不完全相信兒子蘇淳風會在這次表態下決心之後,就變得多麼聽話懂事,肯定能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這種下決心表態的事情以前在蘇成的拳頭巴掌下沒少發生過,也沒見多大成效。讓蘇成感到開心的是,這孩子此次下決心是自願的,且態度誠懇認真,還流露出了歉疚之色。


    隱隱的,就讓蘇成覺得孩子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為人父母者,無不從孩子嗷嗷啼哭著降生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孩子每一次顯示其成長的事件中開心喜悅,並且每次都對孩子的將來充滿了信心……既然長大了,喝點兒酒算什麼?


    反正管得再緊,也管不住半大孩子私下裡偷偷和同學們在一起喝酒。


    抱著這種又有些喜悅又有些放縱的心態,本就勞累一上午的蘇成喝酒喝得就稍微有些高了點兒。於是在吃飯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間他就真把蘇淳風當成了一個大人,和妻子一起聊起了生活和將來的一些打算。


    所謂打算,自然是農活,收成,還有如何掙到更多的錢。


    蘇淳風一邊和父母閒聊著,一邊有些內疚地在心裡琢磨著該如何幫助家裡提高經濟收入。


    前世他忙於修行,涉足奇門江湖後又極少關心社會商業經濟方面的問題,所以重生的他竟然想不到一個發財致富的金點子出來,真是妄為重生者——當然他也並非一無所知,十幾二十年後城市房價地皮飛漲,某些超級富豪做各種生意賺到流油……但根本不適合當前這個貧困的家庭去做啊。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卻聽著父親提及今年麥收花錢僱傭收割機,能省點兒力氣和時間。


    蘇成所說的,是那種裝載在小型拖拉機前端,快速把麥子和水稻割倒的簡單機械,在農村剛剛時興起來。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蘇淳風靈機一動,當即想到了前世初中畢業一年後聯合收割機的興起。記得當時村裡最先購買聯合收割機的老鍾家,憑著一台聯合收割機,五月農忙割麥子,割完麥子旋地,秋季又能旋地,一年時間就發家致富了……


    想到這裡,他當即說道:「爹,我覺得與其花錢僱傭別人的機器,倒不如咱們自己買台聯合收割機賺錢!」


    「啥?」


    「聯合收割機啊!」蘇淳風表情認真地說道:「昨天晚自習下課後,我上廁所時聽見兩位老師在那裡談論,說聯合收割機最省時省力,在全國很多地方已經開始普及了……那玩意兒下了地,村民直接拿著糧袋在地頭等著裝麥粒拉回去曬就行。據說一天不停能割上百畝地,完事兒還可以把收割機卸下來,安裝上旋地機,把地呼啦啦旋一遍,地面又平又軟,大土塊都沒有,比用拖拉機犁過去的地好得多,而且旋過去之後,都不用整地了呢,您說說,多省事兒啊!」


    蘇成一聽這話,就皺眉稍作思忖,道:「你那倆老師有沒有說,那玩意兒割一畝麥子多少錢?旋一畝地多少錢?太貴了誰用啊?」


    蘇淳風撓著頭在記憶中翻檢了一通後,道:「不貴,大概也就二三十塊錢吧?關鍵是省時省力,誰也不在乎花這點兒錢,您想想,省下來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出去幹活兒能多賺多少?」


    「這倒是。」蘇成連連點頭,隨即又搖頭道:「那什麼聯合收割機,肯定很貴,咱買不起。」


    「貸款!」蘇淳風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說道:「我聽那兩個老師說了,聯合收割機、旋地機、五零拖拉機,一共下來也就七萬塊錢!如果幹得好,一季下來單是割麥子就能賺七八萬!」


    「有那麼多?」蘇成眼冒精光。


    陳秀蘭亦是滿眼欣喜和驚訝,大兒子什麼時候懂得這麼多了?說話頭頭是道,那口氣也夠大的,「也就」七萬塊錢,七萬塊錢那可是七個萬元戶了,他爹給人蓋房子搬磚和泥累死累活一天才賺十五塊錢!


    這且不說,小小年紀竟然還提及到了貸款!


    要知道,雖然幾年前國家信用社曾經鼓勵過農民貸款做生意,可到如今結果如何呢?大部分貸款難以收回,信用社和銀行都不敢隨便放貸了。那些貸到款的人,賺了錢的賴著不還,賠了錢的欠一屁股債,據說利息都還不起——只是想想貸款那高昂的利息,都能把人給嚇著。


    平民百姓有幾個敢貸?


    銀行和信用社又憑什麼貸給你?


    「我們老師說了,有了聯合收割機後,可不僅僅在咱們這附近忙活收割,還要去外地呢,往北、往南,各地小麥成熟期不同,這樣轉一圈下來基本不停,最少也能忙活一個多月甚至倆月。」蘇淳風掰著指頭算計道:「就按照一個月算,每天割一百畝,一畝地三十,那就是三千塊,刨除油錢、吃喝和僱傭司機的工資,怎麼著也得剩下兩千多吧?就算是最低的兩千收入,一個月下來是多少?六萬!割完了麥子緊接著旋地,最少也能幹一個月吧?那又能賺多少?」


    一番話把蘇成說得血脈沸騰,加之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臉漲得通紅,都顧不得去想十四歲的兒子哪兒懂得這麼多事情?當即說道:「小子,你可別胡說八道啊,按照你這麼說,那一年還不得賺十幾萬?」


    「胡說?」蘇淳風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可是俺們老師說的,他們倆都合計著要一起買呢!還說再過兩年,恐怕遍地都是聯合收割機,到那時候再買就晚咯,競爭對手太多,錢當然不好賺。」


    「你們老師真這麼說?」


    「這還有假?」蘇淳風端起酒盅哧溜一口喝下去,小臉通紅地說道:「那倆老師還說,買了收割機農忙的時候他們就請假,不教學了。」


    蘇成點點頭,沒有再多言語,而是認真思忖起來。


    蘇淳風也沒繼續說下去。


    他知道,父親肯定是動心了,而且這事兒十有八九能成。他瞭解父親,當過兵打過仗,屬於是那種雖然有能力有膽量,但卻需要有人在旁邊給他鼓動加油出謀劃策的性格。而且在這個年代,沒什麼文化程度的農民,對學校裡的老師們有著一種盲目的信任感——老師有文化啊,文化人說的肯定沒錯。


    飯後,心裡踏實了許多的蘇淳風沒多在家裡多待,隨便找到兩本書去了學校。


    陳秀蘭洗完碗筷,敦促著小雨睡午覺後,就來到東臥室內,對躺在床上午休卻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想事情的丈夫說道:「他爹,小風這孩子今天是咋的了?說話跟個大人似的……」


    「哦。」蘇成簡單應了一聲,似乎沒心思去理會媳婦。


    陳秀蘭瞭解丈夫的性子,便坐在床頭,溫婉地笑著說道:「你真想聽小風的,買聯合收割機啊?」


    「嗯?」蘇成轉過身來,板著臉哼了一聲,道:「小屁孩懂什麼,我聽他的幹啥?這事是他從老師那裡聽來的……哎,我說他娘,這事沒準兒還真行。前些日子在外面幹活,我也聽人說起過聯合收割機。」


    「咱家又沒錢。」陳秀蘭歎口氣道。


    「借,不行就貸款!」蘇成似乎已經下定決心。


    「憑啥貸款?人信用社能貸款給咱?」


    「把房子抵押!」


    「啥?」陳秀蘭駭了一跳,忙搖頭道:「不行不行!」


    「沒事。」蘇成翻身坐起來,表情認真地說道:「我琢磨了,如果不行就把聯合收割機再豁出去賣了,總能值些錢,再說咱多少不賺點兒?所以,再不濟也不會真把家給敗了……就這麼幹!」


    陳秀蘭輕咬了咬嘴唇,農家婦女的心性,讓她大事方面習慣於對丈夫言聽計從,卻還是憂心忡忡地說道:「聽說信用社貸款不好貸,咱用房子抵押,人家也不一定同意,要不,咱先借借看?」


    「七萬塊錢,上哪兒借那麼多去?」蘇成搖搖頭,道:「我那戰友劉平東,不就在鄉信用社當主任嘛,我找他去!」


    陳秀蘭聽了,就沒再言語。


    ……


    ……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26 12:46

正文 006章 從新來過


    紅磚紅瓦大瓦房。


    一個小門,兩個窗戶,頗顯空曠的昏暗房內,左右兩溜通長十多米,高七十公分的大炕,鋪著蘆葦編製的黃色涼席,涼席下鋪著厚厚的稻草墊子。大炕上挨著牆邊擺了一溜五顏六色高低不整捲著被子和枕頭的炕褥。有個別懶惰的學生都沒把炕褥和被子、枕頭疊捲起來,就那麼散亂在涼席上。


    大炕中間,是寬不足一米的通道。


    通道兩端放著兩個簡易的一格一格的木櫃,上面擺滿了飯缸和洗漱用具。


    這就是東王莊鄉中學的學生宿舍——已經算很不錯的條件了,至少這是新瓦房新宿舍。在蘇淳風的記憶中,初一和初二上半年的時候居住的那間老舊的宿舍,瓦頂破落到處漏雨,那才叫艱苦!


    午後的宿舍裡空空蕩蕩沒什麼人,正值青春期的大孩子們寧願上課時趴著課桌睡覺,也不肯把午後的自由時間浪費在睡覺的過程中。


    蘇淳風從櫃子前取下自己的飯缸和洗漱用具,沿著通道往裡面走了幾步,脫下布鞋,上炕坐到自己的被褥旁。他掀開炕褥,不急不緩一件一件地翻看著被單、被子、枕頭、枕巾……打開一個陳舊的土黃色軍用包裹,裡面放著三個幹得崩裂開幾條縫的饅頭,還有一瓶炒鹹菜,一瓶辣椒醬。


    他面帶微笑,看著面前擺滿的物事,有些心酸又有些甜蜜地從兜裡摸出一疊糧票和三塊七毛錢的鈔票——校專用糧票,是從自家帶的麵粉和玉米在校食堂兌換的;三塊七毛錢,原本是四塊,昨天中午吃麵條買滷菜花掉三毛錢。


    每週四塊錢,一般花不完。


    前世的回憶和今世的初中生活,終於如此貼切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開始吧……


    把東西收拾好,蘇淳風在上課前先去了趟班主任李繼春的辦公室,又去了趟幾何老師郭法的辦公室。


    目的是,主動道歉。


    理由是,做噩夢家裡出事了心裡害怕。


    這個近乎荒謬的理由,卻贏得了很良好的效果:兩位老師都表現出了為人師表的大度和涵養,並在一番稍許的責備後對蘇淳風的認錯態度給予了肯定和讚揚——這年頭,竟然還有如此憨厚誠實主動認錯的好學生?


    難得。


    ……


    下午三節課。


    第一節物理,第二節化學。


    蘇淳風對於前世初中時期學的知識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好在這一世的記憶還在。而且他學習成績雖然不優秀,卻勉強能算中等,認真聽講倒也不怎麼吃力。只是,重生而來的他難免會在聽講時不由自主地走神。


    原因無它,身旁坐著的就是讓他多少次夢迴年少時的初戀,曾讓他衝冠一怒揚名奇門江湖,讓他內疚負罪多年的女孩,王海菲。


    在他的記憶中,王海菲似乎永遠都是十四五歲那副恬靜、清秀、溫柔的面孔。


    而現在,就真實地、活生生地坐在他的身旁,還是他的同桌,還是如記憶中那般和他保持著美好的友誼——應該是直到上初三的那年冬天,兩人有一次偶然在課桌下方手握手之後,才忽然間像是過電般觸碰到了雙方內心深處懵懂的、純淨的、美好的火花。無需什麼表白,兩人就心有靈犀地發現,這一刻到來的似乎有些晚,也許從初一的時候互相就已經有了這種美妙的感覺。


    第二節課下課後,張麗飛笑嘻嘻地說道:「蘇淳風,你別在上課的時候一直看海菲好不好呀?她都臉紅了!」


    「討厭,你才臉紅!」王海菲羞急地輕拍張麗飛。


    蘇淳風這才意識到自己上課時,每每走神都是因為出神地望著王海菲,頓時有些尷尬地笑道:「有麼?呵呵……」


    「呀,你也臉紅了,嘻嘻……」張麗飛笑逐顏開。


    蘇淳風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麗飛你個死丫頭,討厭……」王海菲羞澀不已,揮著手和張麗飛嘻嘻哈哈地打鬧在一起。


    因為三人同桌比較擁擠的緣故,兩位女生在嬉笑打鬧的時候,難免坐在中間的王海菲會一次又一次地碰到蘇淳風。坐在最裡側靠窗戶位置上,感受著已然開始發育,青春氣息十足的嬌軀不斷碰觸他的身體,嗅著淡淡的體香,蘇淳風頓時有種無比的幸福感——人生總有太多不如意,能夠重新來過,真好。


    坐在後面的姚新波看著這一幕,恨得牙癢癢。


    一直以來他都暗戀著張麗飛,同時對王海菲也充滿了少年心性的遐想。但兩位漂亮的女生,卻都和蘇淳風這個軟蛋小白臉同桌,這讓姚新波甚至包括班裡許多男生,心裡都無比的嫉妒。


    就連當年的蘇淳風自己都不知道,正是因為和張麗飛、王海菲同桌的原因,才會讓他受到很多次無辜的欺辱。


    不過此時的姚新波卻心有餘悸,不敢有絲毫發作。


    鐺鐺鐺……


    上課的鐘聲響起。


    喧囂的教室裡很快安靜了下來。


    校教導處副主任兼初二、初三班級政治課教師王啟民,拿著一本講課書慢慢騰騰地走進了14班教室。


    「起立!」班長任志平喊道。


    七十九名學生參差不齊地站起身來,有的學生懶懶散散晃悠著身子站沒站相,好像壓根兒都沒想著要站起來,只是敷衍般毫無精氣神和恭敬態度地跟著同學們一起喊道:「老師好……」


    聲音稀稀落落。


    而蘇淳風,則是在王啟民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內心裡就不由得緊張了許多。不過,他表面上神色如常,和許多同學那般露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王啟民似乎根本不在乎同學們的表現如何,站到講台上的他耷拉著眼皮好像隨時都會睡著,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說道:「同學們好,請坐。」說罷,他就再沒去看教室裡亂糟糟坐下的學生們,如以往那般推了推老式的黑框眼鏡,將教科書放到講桌上掀開,低著頭念叨起來:


    「請同學們打開第三十三頁,今天我們講法律保護合法財產的意義……」


    王啟民個子不高,身材偏胖,圓臉上滿是褶子,皮膚有些黑,穿一身似乎從未換過樣子,很普通、乾淨整潔的深灰色列寧裝,再用一頂老式的藍灰色前簷帽蓋住他有些禿頂了的頭部。


    在全校師生的印象中,王啟民的性格一如他的穿著和長相——無論是在哪個年級哪個班上課,他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拿著教科書站到講台上例行公事敷衍般地念課文,念一段,絮叨著講一段,不管學生們是否感興趣,能否聽明白那些政治理論、法律概念。也不會去管學生們有沒有聽講,是否在睡覺、說悄悄話、搗亂、起哄,甚至有學生上著課大模大樣走出去,他都不聞不問。


    因此,很多學生都說他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還有些呆傻;


    個別和王啟民同村,並且聽村裡老年人說過他以往一些事情的學生,大概是為了在同學們中間找到點兒存在感的原因吧,偶爾想起來時就會故作神秘兮兮地說:「你們不知道吧?王老師以前,可神了!」


    其實大家都明白,一個呆傻的人,斷然是不可能成為人民教師的,所以王啟民並不呆,也不傻,只是性格太好,太老實。


    至於他以前神不神,有多神,誰也說不清,畢竟那都是一些坊間的流言碎語罷了。


    再者說,誰信啊?


    王啟民可是一位老教師了!


    而且他是政治教師,兼任著東王莊鄉中學教導處副主任!


    所以……


    說他神?


    簡直是開政治玩笑!


    但無可否認的是——從來沒有批評過任何學生一句話的王啟民,在這些正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學生們心裡面,無疑是一位公認的好老師。


    開始上課沒多大會兒,教室裡已經鬧哄哄一片了。


    極少數認真聽講的學生,都有些無奈地緊皺著眉頭側耳在如此噪雜的環境下傾聽老師的講課。


    蘇淳風,也在認真聽講。


    他有著成熟且理智的心態,不論內心裡有多麼的排斥、警惕前世的師父王啟民,不想和其再有任何瓜葛,但既然想要好好學習,那麼每一堂課都必須要認真聽講。而且因為之前課間時張麗飛的玩笑,他竟然沒有再走神去看王海菲。


    蘇淳風卻沒想到,他認真聽講,反而引起了王海菲和張麗飛的疑惑。


    以往政治課上,蘇淳風都會極為活躍肆無忌憚地和她們說話聊天,今天下午為什麼突然間這麼認真地聽講了?而且第一節、第二節課他除了偶爾走神盯著人家看之外,大部分時間也都在認真聽講,竟然還罕有地做了筆記。


    「他是不是生我和麗飛的氣了?怕人說什麼?」王海菲心裡有些發慌,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是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似的,便忍不住寫了張紙條輕輕推到蘇淳風面前。


    紙條的內容很簡單:「你生氣了?」


    蘇淳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王海菲——她低著頭,清秀的臉頰泛起紅霞,直至耳根,未被馬尾辮繫住的幾縷長長的髮絲垂在臉側,大眼睛微垂,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挺翹的鼻樑,緊緊抿著的嘴唇……


    看著這幅美麗婉約的形象,蘇淳風忽然間想起那年在京城的大街上冷漠拒絕了王海菲的熱情之後,王海菲呆呆站在小雨中落寞悲傷的神情。


    心神蕩漾,他忍不住在紙條上寫道:「海菲,我喜歡你!」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26 12:47
正文 007章 同桌的你


    王海菲一直都在用眼角的餘光注意著蘇淳風,心裡還有些小緊張。


    當她看到蘇淳風筆走龍蛇地寫完那一行小字的時候,便禁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輕呼:「呀!」不待蘇淳風將紙條推過來,她就迅速伸手將紙條攥住,臉頰通紅心慌意亂地塞進了褲兜裡。


    「寫的什麼?給我看看!」注意到這邊情況的張麗飛大眼睛彎成了小狐狸狀,笑瞇瞇地伸手就去掏。


    「沒什麼,你別看了!」王海菲急忙躲閃。


    張麗飛更加好奇,且一副好像猜透了的模樣,嘻嘻笑著伸手企圖從王海菲的褲子右口袋中掏出來。王海菲當然不肯,右手塞在口袋裡將紙條攥得緊緊的,左手和胳膊全力阻擋那兩只可惡的小手。


    爭搶中,王海菲突然發覺自己揣在口袋裡的右手被一隻手握住了,她慌忙側頭一看,卻見蘇淳風的手竟然伸了進去。


    她愕然看向蘇淳風,大眼睛忽閃著滿是驚訝和一絲慍怒。


    「我幫你拿著。」蘇淳風微笑道。


    王海菲怔住。


    此時,張麗飛已然趁機俯身將自己的小手伸進了那個小小的,緊貼著大腿的狹窄口袋中……三隻手擁擠碰撞在了一起。


    「呀!」張麗飛這才看到蘇淳風的手也伸在裡面。


    王海菲坐直了身軀,低著頭,臉紅紅的,她的右手還緊攥著紙條塞在褲子口袋裡。


    張麗飛身子側俯著擠在王海菲身前,右臂攬著王海菲,左手伸進了那只口袋中攥住了蘇淳風的手。


    而蘇淳風,卻是神色平靜坦然地看著講台上,好像在專注聽講,實則左手正在王海菲的口袋中和兩隻柔若無骨滑膩光潔的小手糾纏,並清晰地感受到了透過薄薄布料傳來的大腿上驚人的青春的緊繃的彈性。


    只是稍稍的靜止後,王海菲和張麗飛幾乎同時把手迅速抽了出去。兩人端端正正坐好,皆俏臉泛紅。


    紙條,被蘇淳風拿到了手中。


    縱然心理上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大叔,表情看似坦然平靜的他,內心裡也因為剛才的親密接觸而蕩漾起一陣陣漣漪。


    這張紙條的小秘密,暫時保存了下來。


    直至放學後王海菲都沒有再和蘇淳風說一句話,還明顯地躲避著蘇淳風那貌似平靜實則如火般熱情的目光,匆匆離開了教室。反倒是張麗飛鬱悶得不行,在多次向王海菲詢問無果後,便軟硬兼施地想要從蘇淳風手中得到那張小紙條,抑或是問出紙條的內容,結果都沒能得逞,氣得她牙根癢癢。


    「小氣鬼!」張麗飛撅著嘴沖蘇淳風翻了個白眼,拎著書包氣呼呼地走了出去,留下一陣清香和窈窕青春的身影。


    蘇淳風笑著搖搖頭,沒怎麼在意。


    本想在班裡再溫習一會兒功課,卻忘了每天放學後都有同學值日打掃班裡衛生。直到教室內灰塵四揚,二組同學來掀他的板凳,他才明白過來,只好拿了英語課本離開教室,打算去操場上背會兒英語單詞和語法。


    剛走出教室,同班同學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李志超拿著一副乒乓球拍追上了他,笑呵呵地說道:「淳風,打乒乓球去……」


    「哦,你去吧,我不玩兒了。」蘇淳風笑著婉拒。


    和蘇淳風同村同年級的學生只有三名,除了李志超,另外兩名都是女生,被分在了十三班。不過,李志超並非考入東王莊鄉中學的,他家庭條件不錯,父親經營一家飼料廠,當初為了讓李志超就讀一所好點兒的學校,他父親專門給了東王莊鄉中學副校長郭欽明七百塊錢呢。


    李志超和蘇淳風並肩走著,道:「上午回去幹啥了?」


    「沒事,就想著回去看看……」蘇淳風隨意道。


    「因為和姚新波干仗的事兒?」李志超神色認真地小聲問道。


    蘇淳風愣了下,笑道:「哪兒跟哪兒啊?」


    「我心裡也納悶兒呢,當時姚新波咋就嚇成了那副龜孫子模樣?」李志超扭頭瞥了瞥附近來來往往的學生,道:「本來早就想問問你了,可你下午的時候一副好學生的模樣認真學習,我也不好意思打擾……」


    「我也不明白,呵呵。」蘇淳風搖搖頭。


    李志超正色道:「我跟你說啊,姚新波那孫子陰著呢,私下裡說要收拾你。所以週末回家的時候,咱們繞道回去,別往他們村裡過。」


    「嗯。」蘇淳風點了點頭。


    從東王莊到河塘村,一般都會經過姚新波家住的古堡村。在十幾歲的中學生心目中,這就好比是佔據了絕對的地理優勢——無論你多麼牛B,惹下敵人,路經敵人的村,那就等著被一群大孩子們攔住猛揍吧。


    蘇淳風當然記得這一點,頓時心頭有些煩惱。


    縱然是身負絕世術法,但終究不能時常用神秘的術法去解決所有的事端,尤其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太不值得大動干戈了。


    首先,施術總會引發反噬,且施術越多,引發的反噬累積越強;


    其次,他當前的體質根本不適合施展更為強大的術法去做些可以一勞永逸的事情,除非他想殺人……殺人這種事兒,還是算了吧,以當前的狀態,動用術法過狠,根本無法承受更沒辦法應對凶險的反噬。更何況因為一丁點兒小矛盾,就把一個十幾歲的熊孩子給幹掉,蘇淳風自認沒那麼殺伐果斷到毫無人性。


    另外,施術過多,被有心人注意到的話,那就太麻煩了。


    可是重生在初中時期,和一群正值生理性青春叛逆期,荷爾蒙高素分泌,情緒自制力極弱,又年輕氣盛好勇鬥狠的大孩子們天天生活在一起……你可以不惹事,但難保別人無事生非啊。


    而一味地懦弱退讓,以蘇淳風現在的心性,又根本做不到。


    這可真是愁煞人也。


    「算了,小孩子們不懂事,不與他們一般見識。回家的時候繞繞遠也不打緊,權當作鍛煉身體了。」一念至此,蘇淳風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確實要好好鍛煉這副柔弱的小身板了,省得日後遇到許多事情還得靠施術解決。」


    不遠處操場邊上,田萍萍看到蘇淳風和李志超說說笑笑地走過,心中滿是困惑和恨意,咬咬牙,轉身往班主任辦公室走去。


    上午蘇淳風把姚新波駭得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著實在班裡丟盡了顏面。田萍萍當時極為詫異和震驚,並當場喝斥蘇淳風,未曾想這個平時懦弱無能的傢伙,竟然敢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她和表弟無聊,然後還露出了一副不屑於理會他們的模樣,讓田萍萍一口氣噎在嗓子裡發洩不出去。


    幾何課下課後,田萍萍就跑到班主任那裡告了蘇淳風一狀:「嚇唬同學,上課期間私自離開教室不尊重老師……」


    本想著告狀後,下午班主任肯定會當眾狠批蘇淳風,至少罰其在外站一下午的。沒曾想蘇淳風不但沒有受到懲罰,甚至於連批評都沒有受到,安然無恙地來到班裡上了一下午的課程。


    班主任李繼春,沒有對此做出絲毫表態!


    所以現在,田萍萍極不甘心地又跑去班主任那裡告狀,她以為班主任忘了。


    結果,班主任李繼春反而把她訓了一頓:「胡鬧,什麼嚇唬同學,還逼著同學下跪?哄騙老師很好玩兒嗎?事情緣由我都調查過了,你這樣做就是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我知道,你和姚新波是表姐弟關係,但你身為副班長兼英語課代表,更應該遵守紀律,尊重同學,讓所有同學都信服你!而不是助漲姚新波無辜欺負同學的惡習。至於蘇淳風上課私自離開教室的問題,我和郭法老師也都知道緣由了,用不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而且蘇淳風同學在回校後就很自覺地向老師道歉並承認了錯誤!在這一點上,你,還有姚新波,都要向蘇淳風同學學習!」


    田萍萍這個氣啊!


    告狀的反而被訓,而且班主任那副生氣的樣子,讓田萍萍心裡都有些擔憂,自己副班長和英語課代表的職務,還能幹幾天?


    ……


    傍晚,蘇淳風和同學們一起端著飯缸到食堂排隊,用二兩粗糧票打了半缸玉米面粥,然後回到宿舍,蹲在炕邊,把帶來的乾硬的饅頭一點點細心地掰碎了和在粥裡,就著鹹菜、辣椒醬香甜地吃起了重生以來的第一頓晚飯。


    吃過飯,他拿著飯缸跑到食堂大門口外面的手壓水井旁,和一些同學互相幫襯著壓水洗了飯缸和筷子拿回宿舍。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蘇淳風沒有留在宿舍裡和同學們嘮嗑打屁,頗為懷舊地在操場和校園裡溜躂了一圈兒,就去了教室。


    東王莊鄉中學是有晚自習和早操、早自習課程的。


    不過這些課程針對的是住校生,以及東王莊本村和與東王莊村僅有一路之隔南北相對的屯兵營村的學生們。其餘各村非住校的走讀生,則不必參加早晚自習和早操的課程。所以早晚自習的時候班裡人不會多,一般保持在三十人左右。


    教室裡六根燈棍已然亮起。


    只是在這麼大的教室裡,六根燈棍散發出的光線委實無法讓教室中亮如白晝,倒是幽幽的光線讓教室裡充滿著一種安寧的氛圍。


    坐在課桌旁,望著外面被夜幕完全籠罩的校園,蘇淳風期待著王海菲的到來。


    王海菲,是東王莊村人,晚自習是必須前來的。張麗飛,是南斗村人,距離學校有三四里路遠,非住校生,自然也就不需上晚自習。


    蘇淳風記得上一世,每次晚自習只有他和王海菲兩人,在相對於白天來講極為安靜的教室內一起學習,偶爾寫寫紙條交流……就好像幾年後許多年輕人談戀愛,反倒是更喜歡在QQ上熱聊或者發短信那般——因為面對面許多話難免不好意思開口,相反用文字來表達更順暢,還帶著點兒誘人的小小神秘感。


    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王海菲來到班裡的時候,已經快上課了。她低著頭紅著臉走到課桌前迅速從課桌下找出今晚要溫習的課本,然後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瞇瞇地坐在了陳燕的課桌旁。明顯是有意躲避蘇淳風


    對此蘇淳風除了稍感可惜之外,卻並沒有太過在意。


    他知道,在這個年代,這個年齡段,面對突然的感情表白,性格溫婉如水又好害羞的王海菲,短時間內肯定無法接受且心慌意亂,還會以實際行動來表達出違心的、卻必須要做的抵zhi態度。


    不過這種情況持續不了多久,最多不會超過三天。

softsadwind 發表於 2013-7-26 12:48

正文 008章 自製緋聞


    事實比猜測還要來得快。


    晚自習放學後,臨離開教室前王海菲從正在低頭認真學習的蘇淳風身旁路過,悄悄地扔下了一個小紙團,便紅著臉逃一般飛快離去。


    蘇淳風打開紙條,上面寫著:「以後不許再說那樣的話,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蘇淳風笑了。


    就在這時,田萍萍大步走了過來,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關係還挺親近嘛,天天上課寫紙條,下課還寫紙條,都快成一個人了,你們倆乾脆住一起得了……今天班主任剛講了不許早戀的話題,你們還敢明目張膽地傳遞紙條,看來我得向老師匯報,把你們倆拽到講台上做檢討!」


    傳紙條雖然是同學之間人盡皆知且都會做的小事情,但涉及到「早戀」這般嚴重的話題,不論真假當眾說出來,總會讓蘇淳風羞愧不已,讓同學們笑話他。而且傳到班主任耳中的話……


    哼,有蘇淳風受的!


    現在,田萍萍就想找借口狠狠羞辱蘇淳風,以解心頭之恨。


    對於這般似乎毫無來由的譏諷,蘇淳風有些莫名其妙和哭笑不得,不過他懶得去跟一個小姑娘爭執,便沒有理會田萍萍,愛說啥說啥吧。


    這時候,班裡剩餘不多的同學都露出八卦的神情,竊竊私語著:


    「哎,王海菲和蘇淳風真有可能在談戀愛,經常寫紙條,平時又眉來眼去,上午還幫著蘇淳風去說姚新波呢。」


    「人家是老同桌了,初一剛入學到現在,班裡調座位幾次了,都沒分開!」


    「這就是緣分啊……」


    「也不知道,他們兩人私底下有沒有偷偷親過嘴兒?」


    「誰知道呢……」


    聽著同學們議論紛紛,蘇淳風頓時有些生氣上火——他可以不與這幫大孩子們一般見識,但如果這種議論發酵下去,以王海菲的性格,肯定會又氣又羞到私底下偷偷大哭,並且以後必然會盡量減少和蘇淳風之間的交流。


    他媽的!


    感情這玩意兒,是需要一點點積累培養的,少了交流,內心裡多了芥蒂,還培養積累個屁啊?


    田萍萍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現在就開始做毀人名譽的卑鄙事,太可惡了!


    她需要教育!


    就在蘇淳風心頭窩火,正想著如何杜絕這般謠言的發酵呢,田萍萍一臉得意傲慢之色地說道:「被抓現行,無話可說了吧?明天我就去報告班主任,建議從新調桌,最起碼,得把你們三個人分開!」


    分開?


    蘇淳風當即怒了!


    前世的巧合和幸運,讓他和王海菲做了整整三年的同桌!


    現在,如果田萍萍真的去班主任那裡告一狀,絕對會讓李繼春考慮,並將他和王海菲分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讓他和王海菲做同桌更不能忍——讓心愛的女孩、初戀女友,極有可能去和別的男生做同桌擠在一起,這他媽是個爺們兒都不能忍啊!蘇淳風騰地站了起來:「田萍萍,你沒完了是嗎?我早就對你說過了,老師也經常教導,我們現在還小,要以學業為重……你,你……」


    他氣得似乎說不出話來了。


    教室內留下的同學們,全都露出驚詫的神色,什麼情況?信息量好大的樣子……


    田萍萍也有些疑惑:「你亂說什麼呢?」


    「你不就是想和我同桌嗎?你不就是非得逼著我答應你,讓我喜歡你嗎?可是,可是……」蘇淳風氣得眼圈通紅,一副懦弱老實被欺凌後唯唯諾諾卻又不甘受辱掙扎抗爭的模樣。


    嘩!


    班裡雖然學生已經不多,但立刻炸開了鍋。


    好勁爆的消息!


    「你放屁,我什麼時候……」田萍萍忍不住爆了粗口。


    「總之,我不喜歡你!就算你身為副班長和英語課代表,能說服老師和我成為同桌,但我也絕不會喜歡你!」蘇淳風憤怒地一摔書本,起身用瘦弱的肩膀撞開張口結舌的田萍萍,大步走了出去。


    田萍萍愣了半晌,才在許多同學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和或驚訝或八卦或幸災樂禍的注視中,憤怒地嚎叫道:「蘇淳風,你王八蛋!」


    班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極為緊張和興奮地看著暴怒失態的田萍萍,想像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新鮮的事情……忽而,班裡面學習成績最好,平時最為老實巴交很少說話綽號悶葫蘆的李建坤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話:「這,就是因愛生恨吧?唉。」


    「李建坤,你瞎說什麼?」田萍萍瘋了般瞪視過去。


    李建坤縮了縮脖子,拿起書本迅速塞進書包,背上去耷拉著腦袋畏畏縮縮小心翼翼地快步離開了教室。


    「嗚嗚……」


    田萍萍捂著嘴大哭著跑了出去。


    班裡安靜了一陣後,除了幾個最為老實勤奮好學的學生外,其他人全都以最快的速度衝出教室——這麼勁爆的消息,如果不趕緊宣傳下告知舍友好友同學們,憋在心裡面會生病啊!


    第二天,這個消息就迅速傳遍了全年級的兩個班。


    可信度相當高。


    蘇淳風雖然本性懦弱,體格也不高大魁梧強壯相反還偏矮瘦弱,學習成績也不優秀,但其天生一副小白臉的俊俏摸樣,性格溫和樂於助人,又寫得一手好字……確實很有點兒女人緣啊。


    有了這樣一個充滿明爭暗鬥懸疑愛恨情仇的八卦消息,同學們誰還會去關注田萍萍所提及到的蘇淳風和王海菲早戀的問題?


    「蘇淳風,你給我說清楚了!」


    教室裡,田萍萍咬牙切齒,趾高氣昂地指著蘇淳風憤怒地質問。


    蘇淳風低著頭,默然不語。


    「你說呀!」田萍萍氣得狠命拍桌子。


    這下張麗飛不高興了,站起來氣鼓鼓地說道:「你拍我桌子幹什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整天就會欺負蘇淳風,哼!」


    「關你什麼事?」


    「你拍我桌子了,你說關我什麼事?」張麗飛針尖碰麥芒,毫無懼意。


    「我……」田萍萍使勁跺腳,怒目瞪視向蘇淳風:「你,你,你說!」


    蘇淳風一臉無辜:「你還讓我說什麼?」


    「你昨晚那些話什麼意思?」


    蘇淳風再次沉默。


    田萍萍這個氣啊,跺腳又氣又羞,乾脆譏諷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會看得上你?會願意和你做同桌?」


    班裡面很安靜,大家都在圍觀。


    蘇淳風唯唯諾諾地站起來,一如平時那般懦弱的模樣,低著頭,怯怯地掃視了一圈班裡的同學們,小聲道:「好吧,昨天晚上是我撒謊了……田萍萍從來沒有給我寫過情書,也沒寫過紙條,更沒有喜歡過我,沒有晚上找我去操場上說想要和我做同桌,沒有逼著我答應她。」說到這裡,蘇淳風小心地看向田萍萍:「行了嗎?」


    「哼,算你識相。」田萍萍舒了口氣,轉身蹬蹬蹬回到了座位上。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蘇淳風的解釋澄清,不但沒有還她清白,反而讓同學們更加熱切地討論,並愈發認為瞭解了事情的真相。


    哦,原來如此啊……


    好曲折!


    這下,田萍萍渾身長嘴都說不清,氣得大哭著跑回了宿舍。


    連著一天,田萍萍都請假未上課。老師詢問原因,她也不好意思說明真相。至於到班主任那裡打小報告,田萍萍更不會傻乎乎地去做這種火山澆油越描越黑的事情了——她,恨不得殺了蘇淳風。


    對此,本性善良的蘇淳風也有些稍稍的內疚。


    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週五下午放學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蘇淳風和李志超騎自行車出東王莊村向正西,繞道徐家鋪再北轉回了河塘村。


    相比路經古堡村,要多走一公里多。


    在蘇淳風看來,小事一樁。


    但李志超卻糾結起來,他覺得繞道實在是丟份兒,回頭姚新波肯定會在班裡面大肆宣揚,說他們倆怕挨打不敢路過古堡村,然後再吹牛自己何等威風八面號令上百兄弟準備等等……


    到時候,他們倆在14班可就抬不起頭來了。


    對此蘇淳風看在眼裡,回村後就笑著說:「志超,週日下午返校的時候,咱倆別一路了,你還走古堡村,姚新波和你沒啥仇怨。」


    「那你咋辦?」


    「我走徐家鋪啊。」蘇淳風絲毫不覺得有多麼丟份兒,道:「反正全班都知道我是個膽小怕事的人,讓他們隨便說去吧。」


    李志超猶豫著,沒有說什麼。


    等到週日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李志超騎著自行車早早來到了蘇淳風的家裡。他撫摸著剛剛塗了摩絲,油光發亮的分頭長髮,義氣十足地說道:「一起走,在東王莊鄉中學,咱們村就咱倆男生,我不能不夠意思!」


    蘇淳風打趣道:「不怕別人笑話你?」


    「愛說啥說啥吧。」李志超揮揮手很是灑脫,不過隨即又露出疑惑的神色:「淳風,你小子變了,敢跟我開玩笑啊?」


    蘇淳風哈哈一笑,拍著李志超的肩膀說道:「不行?」


    「靠……」李志超甩開蘇淳風的手,撇著嘴說道:「巴不得你小子長點兒能耐呢,以後別那麼一副慫包樣。哎我說,等到了學校如果姚新波那混蛋敢亂嚼舌根子,咱倆聯手干他一頓,咋樣?」


    蘇淳風哭笑不得,道:「咱倆聯手,你就不怕古堡村的人也會聯手嗎?在東王莊鄉中學,古堡村的學生不少啊。」


    「就知道你小子沒膽兒!」李志超嘟噥道,心裡也有些忌憚。


    對李志超的性格,蘇淳風心知肚明——這傢伙屬於是那種好漢不吃眼前虧的狠主兒,但如果有人跟他較勁的話,別人敢放個炮仗,他就敢點燃雷管。無論幹什麼事情,只要有合夥兒的,那他就敢帶頭往火堆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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