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四節 敏鋭
桌子上擺着一盤應該是剛切開不久的香腸,醬紅色的短面圓片上,泛着令人饞涎欲滴的油光。一隻肥美的火雞臥在盤子央,金黃色的背上插着餐刀。雅各布把幾片剛剛切下來的烤肉在餐盤裡平擺開來,又拿起一條烤麵包放在上面,揮動餐刀靈活地切着麵包片。在刀口的另一邊,倒下的麵包片剛好可以吸滿肉油,變得香味越發濃郁,口感十足
從蘇浩走進酒吧的時候,王虎的眼睛就沒有從他身上挪開。儘管蘇浩並不喜歡這個傢伙,卻不得不承認,王虎的確是木葉鎮上最具權勢的人物。
作為必不可少的尊敬,蘇浩舉起裝滿啤酒的闊口杯,遠遠衝著王虎舉了舉。只是,這種禮節似乎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所有人都看見王虎先是點點頭,然後低聲對旁邊的雅各布吩咐了幾句,雅各布從座位上很不情願的站起,朝着蘇浩走了過來。
“鎮長大人請你過去坐一下,順便喝杯酒。”
雅各布的邀請讓人無法挑剔,緣由也合情合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毫不掩飾眼睛裡的嫉妒,或者應該說是羡慕。蘇浩看見雅各布的牙齒咬得很緊,就連面頰兩邊的咬肌也不斷鼓凸着,牽引着兩邊太陽穴上的血管不斷凸顯。
議論聲有些熱烈的僱傭兵們忽然變得有些低潮,望向蘇浩的目光也變得曖昧而閃爍。一個與蘇浩關係不錯的傢伙,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無憐憫地嘆了口氣。酒吧老闆奧斯丁則抬起頭,緊張隱晦地衝着蘇浩使了個眼色。雖然誰也沒有發出聲音,想要表達的意思卻很充分。
蘇浩不由得聯想起,自己剛剛來到木葉鎮報導的時候,在鎮長辦公室看到的那一幕。
他本能的想要拒絶,於是婉拒的話語脫口而出:“今天我已經喝得夠多的了,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個真正的醉鬼。”
說著,蘇浩友好地拍了拍雅各布的肩膀,湊近他,小聲地說:“能幫我個忙嗎?有個病人還等着我。你也知道,人忙起來就容易忘事。萬一我喝太多回去,錯手把他的血管切斷,或者弄錯了手術具體位置,麻煩可就大了。”
雅各布眼閃過一陣驚訝,森冷的目光略微變得柔和,卻仍然顯得冷漠。他想了想,很不情願地搖搖頭,側過身子,把通往王虎餐桌的道路讓開,冷冷地說:“你最好還是過去一下。在這裡,沒人可以違背他的意志。”
“意志”這兩個字,頓時讓蘇浩產生出無比強烈的厭惡和反感。
他思考了幾秒鐘,離開幾十個僱傭兵聚集的熱鬧吧檯,朝着王虎的餐桌走了過去。雅各布緊跟其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幾乎貼在一起,彷彿蘇浩是他的獵物,隨時可能逃走。
王虎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本就顯得窮凶極惡的臉上泛着油光。不知道是出於炫耀,還是真的不怕冷,他的皮袍敞開着,露出極其結實的胸肌,還有沿著腹部線條整齊排列的塊狀肌肉。一條寬大的皮帶繫住了褲子,褲襠間的部位顯得尤其挺凸。王虎半斜着身子仰靠在椅子上,過於長大的身體和椅子之間顯然不成比例。蘇浩甚至懷疑,那把椅子究竟能夠在這個巨漢沉重的身軀碾壓下撐住多久?也許,結果仍然是不可避免變成一對散碎的木塊。
“我一直想要約你出來好好喝一杯。”
王虎的手指骨節很大,被他吸入肺裡的煙氣,又帶著強烈口臭猛然噴發出來。他大喇喇地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非常欣賞地看著蘇浩的臉,問:“你喜歡喝什麼酒?”
蘇浩側身坐下,用手指彈了彈還剩下一半啤酒的杯子,語調平靜:“我酒量不大,能喝完這些就不錯了。還有病人等着我,喝得太多,容易誤事。”
在燈光下,蘇浩的皮膚顯出象牙般的柔潤光澤。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尤其是從吧檯方向散射過來的光線,從蘇浩身後映照過來,使他呈現出一種強壯與柔和綜合產生的特殊美感。在身體邊緣,稍稍凸起的形狀就像浮雕,淺淺的影子勾勒出輪廓,自然而華麗。
王虎感覺喉嚨有些乾燥,他抓起桌子上裝滿威士忌的酒杯,將裡面的液體一飲而盡,粗豪無比地哈哈大笑起來。
“去他瑪的病人。別去想那些廢物,這裡每天都有人死,總有些不長眼的傢伙會主動撞上來。我得承認,你在這裡做得不錯,很多人都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雅各布坐在旁邊。這句話使他剛剛平復下來的心再次變得火熱,望向蘇浩的目光也如刀子般鋭利,充滿刻骨的憤怒。
蘇哈對王虎的話不置可否,他看了看餐桌上的食物,迅速轉換着話題:“打擾別人進餐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今天是里爾和貝拉的婚禮,為了他們,的確值得喝上一杯。”
說著,蘇浩舉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後示意性地笑笑,欠了欠身子,打算站起離開。
“別急着走,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說完。”
王虎顯然不願意就這樣放過蘇浩。他把雪茄扔在地上,抬起腳狠狠踩熄,臉上露出無比邪惡的笑容:“有件好事情,我想你應該很有興趣。”
蘇浩停下了動作,側着身子傾聽。
“我也沒有想到天宇少爺會給這裡派來一個醫生。如果他早點告訴我,我會為你安排更好的住處。”
王虎盯着蘇浩,目光在他身上各個部位肆無忌憚來迴轉動:“二十二小隊那幫傢伙的住處簡直就是個豬窩。又髒又亂,而且從不打掃。我聽說醫生都有潔癖,我給你在鎮長官邸旁邊安排了一個房間,你可以今天晚上就搬過去。”
蘇浩平靜地笑了,他帶有磁性的聲音雖然十分悅耳,語氣卻是冰冷而機械,王虎就像聽著一台機器在說話:“抱歉我覺得現在的住處挺不錯,也沒想過要搬走。我和肯森隊長他們相處很融洽,沒必要換來換去。”
王虎看著蘇浩,忽然莫名其妙狂笑起來,他嘴裡噴着帶著濃重臭氣的熱風,一直吹到了蘇浩的臉上。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話說得那麼死。”
王虎的臉色瞬間改換,變得殘忍而猙獰:“我是個寬宏大量的人,通常都會給人一、兩次機會。醫生,你來這兒的時間不長,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是很瞭解。木葉鎮可不是帝國內域,這裡沒有警察,只有僱傭兵。誰的拳頭大,在這裡就能說話算數。我最近一直在學着明人的方式說話做事,但現在看來這很愚蠢。至少,我現在說的話你就不放在眼裡。看來,我還是得回到以前的老辦法,乾脆一些,直接一些。”
他從椅子上緩緩站起,高大的身體瞬間充滿了令人恐懼的強烈威勢。力量和氣場迅速擴散開來,很多僱傭兵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往這個方向,也有不少人慢慢聚集過來。有的人幸災樂禍,也有的人憂心忡忡,但誰也沒有站出來勸阻,也沒有想要參與其的意思。
王虎眼燃燒着兇狠的火焰,語氣變得冷酷且絲毫沒有商量餘地。他抬起手指着蘇浩,如同獵人宣稱對獵物擁有權一般低吼:“老子看上了你的屁股。在這裡,沒人能拒絶我。口頭上的狠話誰都會說,實際做起來就完全是兩回事。要麼服從,要麼拒絶。別以為他們管你叫做“醫生”,我就會有所顧忌。你可以現在就脫下褲子,在這裡讓老子爽個夠。或者按照我剛才說的,今天晚上就搬進我指定的房間。我建議你最好選擇後一種,那樣做,對大家都好。”
聲勢赫赫的大聲咆哮的確效果顯著,酒館裡頓時雅雀無聲,就連吧檯後面的電子音樂,也被人悄悄關掉。所有眼睛都聚集在蘇浩和王虎身上,前者面無表情如同雕塑,後者裂開大嘴,露出整齊泛黃的牙齒。
王虎從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非常滿足地大笑着,把鑰匙衝著蘇浩拋了過去,嘴裡喊道:“你最好主動點兒,否則我……”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驟然響起,空氣頓時瀰漫開濃烈的硝煙,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噼裡啪啦掉落下來。當人們的目光看清楚那是些散碎金屬破片,也就是王虎剛剛扔出來那串鑰匙的時候,注意力也隨之轉移到蘇浩身上。
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槍。款式特別,槍管粗大。這東西一直裝在蘇浩大腿側面的皮套裡,屬於改裝過,槍管被鋸短的近戰武器,威力卻很強大,原木搭建的酒吧屋樂也被轟出一個大洞,強烈的冷空氣從外面灌進來,吹散了狂熱與張揚,帶來了早已被忘記的清醒。
看到這一幕的人,臉上紛紛變色,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僱傭兵和酒客們開始竊竊私語。
“他什麼時候拔的槍?我怎麼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
“速度實在太快了,想要做到這一點,至少需要三階以上的進化體質。見鬼,醫生不是二階進化人嗎?究竟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我的感覺錯誤?”
“看見那把槍了嗎?那是黑暗殺手才有的特殊裝備。它原本應該沒這麼短,款式更像是我們常用的霰彈槍。槍管鋸短的確是便於攜帶,可這樣做很危險,射程也被縮短到稍不留意就會造成自傷的程度。那把槍改造得太多了,後座力強得可怕。我是沒辦法使用這種武器,隨便扣下扳機,恐怕連骨頭都會被震碎。”
“我的天,蘇浩這個傢伙,真的是醫生嗎?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強大,如此暴力的醫生。難怪老肯森他們那天晚上還能活着回來。隊伍里有這麼一個人在,想死都難。”
蘇浩安靜地站着,毫無閃避,迎着王虎如刀般兇狠的目光,視線和身體沒有分毫動搖。過了好幾秒鐘,才從衣袋裏摸出一顆顯然是手工製成的特殊子彈,用力壓進彈倉,把手槍插入皮套。
迅速掃視一圈周圍,視線焦點再次返回到王虎身上,蘇浩用低沉而富於磁性的聲音問:“剛才你說過,誰的拳頭大,誰就能說話算數?”
王虎睜大雙眼,沒有回答,只是慢慢脫掉身上的皮袍,冷笑着,雙手不斷互握,從指關節部位發出清脆的炸響。
雅各布站在旁邊,右手握住了斜插在腰上的槍柄。他的目光沒有剛才那麼兇狠,也少了很多敵意,只是仍然顯得森冷。
“我不一定打得過你,可在我死之前,一定會拖着你一起死。”
蘇浩安靜地闡述着事實:“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把你弄死。沾有毒藥的針頭,或者是藥性猛烈的毒性氣體噴劑。我承認,你的力量很強,但我的速度比你更快。我當然不會像白痴一樣站在這裡做你的靶子,只需要一把手術刀,就能切斷你肩膀與手肘之間的韌帶。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麼。從發號施令的大人物,變成人人都可以過來踩上一腳的殘廢,其的區別很大。別忘了,我是個醫生,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王虎僵住了。
他立刻咆哮起來:“你敢威脅我?”
蘇浩再次拔出手槍,槍口對準王虎那張無比猙獰的臉。
儘管已經成為注意力焦點,仍然還是沒有一個人能夠看清楚蘇浩的動作。人們只看到他站立,以及槍口對準王虎之後的場景。可越是這樣,圍觀僱傭兵和王虎心裡的寒意就越發沉重。
王虎忽然有些後悔。如果早知道蘇浩是這樣一個硬茬,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四方,提出剛才的那些條件。
沒錯,蘇浩的屁股的確很誘人,無論形狀還是白淨程度,都要遠遠超過自己原先喜歡的雅各布。然而,為了區區一個男人把命搭上,這種交換顯然很不值得。就在前後思量這短短的幾秒鐘裡,王虎已經判斷出蘇浩沒有撒謊:他的確力量不如自己,而他的速度也遠比自己快得多。強悍的肌肉固然可以擋住部分攻擊,切割皮膚,切斷韌帶之後的可怕場景,卻令王虎不寒而慄。“從戰士變成殘廢”這種狠話誰都會說,可如果這種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真的是得不償失,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懼。
人們看著蘇浩收起槍,轉身從酒吧大門走了出去。那種強悍無比的震懾力,直到蘇浩背影消失在黑暗深處,還久久未能散開。
直到過了近半分鐘,已經走遠的蘇浩才聽見,從身後酒吧裡傳來王虎不甘心的憤怒咆哮,以及桌椅板凳被用力砸碎的響聲。
地面上仍有積雪,腳踩上去,發出“吱吱咯咯”的摩擦聲。
蘇浩顯得心事重重,緊皺的眉頭一直沒能舒展開來。他似乎是在擔憂與王虎產生衝突之後的諸多問題,又好像是在考慮着未來的出路。他不斷搖頭嘆息,精神也有些恍惚,就連路上偶遇的熟人與他打招呼,也幾乎沒有察覺,只是在走過去之後,才恍然想起,轉過身子,隨便應付了兩句。
二十二小隊的駐地沒有平時那麼熱鬧。屋子裡雖然亮着燈,壁爐裡的火焰卻只剩下少許餘燼。蘇浩敲了敲門,肯森過來把門打開。看到滿面憂慮的蘇浩,肯森顯得很是意外。
“怎麼,遇到什麼事情了?”
“我們可能有麻煩。”
蘇浩用力跺了跺腳上的積雪,抬腳跨過門檻,嘴上回應着:“王虎那傢伙給我出了個難題,他要我……”
就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同時,蘇浩突然拔出槍,以令人不可置信的速度轉身,朝着身體左側大約十度角的方向扣動扳機。動力巨大的彈頭脫膛而出,在黑暗形成一道瞬閃即逝的流光,朝着被鎖定的目標筆直射去。
木葉鎮上的房屋都是沿著街道兩邊建造,蘇浩射擊的方向正好位於二十二小隊對面的屋子。距離大約二十米,屬於一位獨居的老僱傭兵。
就在蘇浩拔槍射擊的同時,肯森也從房門背後抓起事先擺在那裡的兩支突擊步槍,把一支扔給蘇浩,自己端着槍,邁開健壯的腿腳衝到對面屋子前,一腳踢開門板,朝着蘇浩射擊的方向連續幾個點射。
賴利直接從二樓窗口跳出來,手裡握著口徑粗大的霰彈槍,朝着那個方向連續猛射。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可三個人的動作配合默契,彼此之間的射擊節奏密切,毫不拖泥帶水,也沒有任何遲滯感。無論肯森還是賴利,臉上都沒有絲毫驚訝,似乎事情原本就該是這樣。
建造屋子的材料雖然是原木,卻無法抵擋進化人強大的力量,以及連續射出的彈頭。蘇浩直接掄起拳頭砸碎了牆壁,當他衝進屋子的時候,對面二十二小隊駐地樓樂也射下一道強光束,把黑暗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那是一盞臨時架設的大功率探照燈。燈座背後,隱約可以看到何東的身影。就在外面街道更遠一些的地方,十幾個手持近戰武器或者槍械的人影,把通道兩頭徹底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