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絕世丹王 作者：英年早肥 (連載中)

第一二二章 趕盡殺絕

    「快看，是劫匪！」

    車隊前頭，突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這一聲喊，不但驚醒了正在蹙眉苦思的李昂，也將整支隊伍都給徹底擾動起來。

    「他娘的，還真像是劫匪，人還不少呢！」有人道。

    但這時，離李昂不遠的趙子彥也在馬上立起身子，向隊伍前頭看過去，卻是突然吃驚地長大了嘴巴，「昂……昂兄弟，快看，那幫人頭上，都裹著紅巾！」

    他這一聲喊，大家頓時都回過神來，「可不是，都裹著紅巾呢！居然是紅巾賊！」

    早在聽到有劫匪出現那個時候，李昂心裡已經咯噔一下，此時聽說來著居然還是凶名赫赫的紅巾賊，李昂的眉頭更是緊緊地皺了起來。

    紅巾賊哪怕再厲害，他也不害怕，但是他知道，他自己不害怕，卻不代表他身邊這些實力平平的普通紅衣武士們不害怕！

    而偏偏，今天早上啟程時，李書明並沒有出現！

    此時李昂的第一反應，便是在車隊中四下打量，然後，就在隊伍中間的一匹大黑馬上，李昂終於發現了李玄感！

    看到他在，李昂當即便松了口氣。

    如果紅巾賊確實像大家說的那麼厲害，那麼他自保當然沒問題，但是要想獨自一人扛住對方那麼多人，卻顯然不太可能，如果李玄感在，自己與他聯手，倒是真的可以絲毫不懼這幫紅巾賊了。

    雖然現在的李玄感看上去仍是醉醺醺的，正騎在馬上隨著馬匹的步伐而打著晃，但李昂知道，那只是他的偽裝罷了。以李玄感那天那一眼所展現出來的強大實力，要說他會喝醉，李昂可是絕對不信的！李昂自己就是第五重靈竅境界的高手，自然深知那一點所謂的酒，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高手來說，幾乎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隨著紅巾賊的出現，這一支隊伍開始出現了短暫的慌亂，然後便在大路上停了下來。

    也是直到此時，眾人才突然發現，李書明居然不在！

    或許一時半刻沒人會去想太多，但是紅巾賊突然出現，自己這邊的主事人又不在，大家平日裡就跟李書明不對付，這時候自然忍不住就開始低聲咒駡起來。

    一片慌亂之中，李昂縱馬向前跑去。

    在他身後，不少人回過神來，也都紛紛地追了上去。

    李昂一邊跑過車隊，一邊遠遠地沖李彌道：「李管事，麻煩你立刻將車隊集中起來，把你的人也集中起來，免得被誤傷！」

    那李彌聞言眼睛一眯，似乎有精光閃過，隨後便高聲答應一聲，沖自己身邊一個小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小夥計見狀趕緊退下去，拉住身邊人開始附耳吩咐起來。

    就在這時，李昂已經縱馬來到了車隊最前端。

    此時，前面看上去越有百人的紅巾賊，已經緩緩壓迫了過來。

    那紅巾賊果然人如其名，每個人，不管男女老幼，盡皆頭裹紅巾，遠遠看去，那一百多人形成的隊伍，透著一股莫名的凶戾之氣。

    勒住胯下馬，李昂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前面來的可是紅巾隊伍？在下乃是龍歸城李氏家族的管事，奉命押送一趟貨物的，不知諸位攔路，有何貴幹！」

    百步開外的紅巾賊聽了這話沒有絲毫反應，仍是默默前壓。

    而回答李昂的，則是一聲「哈哈」的長笑。

    包括李昂在內，眾人都循聲向紅巾賊的隊伍後面看去，然後，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一種驚呆的樣子。

    因為那正長笑著從百餘紅巾賊身後縱馬跑來的人，居然是李出雲！

    而跟在他身後同樣縱馬而出的，則是二十多個或生或熟的面孔，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昨天還在隊伍之內的紅衣武士。李書明赫然在內。

    車隊之內，眾人盡皆茫然無措。

    一時之間大家根本就想不明白，那長笑之人明顯是自家的未來家主李出雲，他怎麼會從紅巾賊的陣中走出來？

    這時，李昂靜靜地等著李出雲來到車隊之前三十步開外停下，才冷冷地道：「怎麼，我李氏家族堂堂的少主，也加入紅巾賊了，要跟著一起搶東西不成？」

    李出雲勒馬停下，李書明等人便也都在他身邊停下。

    李出雲冷冷地瞥了李昂一眼，眸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然後，他突然在馬上站起來，大聲道：「諸位都是我李氏家族中人，而且還都是紅衣武士，現在本公子要告訴你們，我正在奉家主大人之命，捉拿家族的叛徒李昂，我身後的紅巾隊伍，則是我親自邀請來的助手。爾等俱都是李昂一夥，按理本該一體剿滅。但是，本公子顧念這些年袍澤之情，願意給你們一條生路，現在，只要你們願意站到本公子這一邊來，隨本公子一起出手捉拿李昂，我就饒爾等不死，否則，接下來你們將和李昂一樣，以叛徒論處！」

    等他說完，李書明拍馬出來，在對面車隊前的近二十名紅衣武士身上掃過一眼，冷冷地道：「少主剛才所說，都聽清了沒有？想留下一條小命的，就趕緊過來！否則，待會兒可就別怪咱們下手不留情面了！」

    他們不喊還好，這一喊，便再傻的人也聽說他們所為何來、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也是直到這時，大家才發現，今日早起隨車隊一起出發的，居然全是他們這些外李子弟出身的紅衣武士，內李子弟一個都沒跟來，眼下全在李出雲身邊呢！

    這可是擺明瞭要算計他們這些外李子弟啊！

    而且栽起罪名來，也是肆無忌憚！

    李昂好好的怎麼就成了叛徒了？他叛什麼了？

    時至今日，很多人在弘毅堂內呆了多年，早就已經很明白自己身為外李子弟在家族裡到底是個什麼地位，只不過此前他們根本就無力、也不敢生出想法來去改變什麼，而自從李昂橫空出世之後，他們心中的那一點野望才逐漸生出，因此，大家都很明白，李昂對於他們這些外李子弟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應該說，這個時候大家心裡其實還並沒有什麼過多過複雜的心思，只是盼著有李昂在，家族裡能有一個外李出身的高手為他們說話，甚至他們還盼著李昂在未來能夠成為家族的長老，使得外李子弟從此不再、或者儘量少的受欺負而已。

    但是面前發生的一切，卻是叫很多人突然從一場美夢之中驚醒了！

    從李昂嶄露頭角開始到現在，加起來也不過三個來月而已呀，家族這邊就已經是不惜邀請外人插手，也要把李昂給殺掉了嗎？

    看看對方擺出的陣仗，不但有李出雲和李書明率領著二十多個內李出身的紅衣武士，還包括前後兩處的紅巾賊不下兩百人！

    這簡直就是圍剿之勢！

    要說起來，李昂雖然算是桀驁不馴之人，一貫的表現也好像是跟家族這邊並不怎麼親近，但無論如何，李昂始終都是很尊敬家族那邊的，從來不曾對家族那邊，包括家主大人，有過絲毫的不敬。甚至這一次，李書福把差事交代下來，以李昂現在的實力和身份，還是沒說什麼就乖乖地跑來做這護衛的苦差事了。

    就這樣，居然還是要趕盡殺絕！

    一時之間，這邊車隊裡的三十來個紅衣武士臉上盡是怔忪茫然之色。

    家族裡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難道外李子弟稍微有點實力，就那麼讓他們忌憚，讓他們不放心嗎？

    非要趕緊殺掉才行？

    這個時候，大家紛紛看向李昂，卻見李昂只是緊緊地抿著嘴唇、神情嚴肅，卻並沒有開口說話。

    一時之間，大家心裡更加的茫然。

    李書明很準確的捕捉到了眾人臉上的表情變化，就在這時，他再次大聲喊道：「我倒數十聲，你們若是還不主動過來，可就別怪少主沒給你留活路了！」

    然後，他開始大聲記數，「十！」

    一聲未畢，車隊之內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這一聲冷哼聲音並不大，卻清清楚楚地送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然後，才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少放你娘的屁了！十幾年前是這樣，七年前也是這樣，現在居然還想玩這一套，你們不煩，老子煩了！」

    眾人聽到這聲音，下意識的左右亂看。

    就連李出雲，聞言之後也是忍不住眉頭一皺，冷冷地向車隊中看過去。

    然後，就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赫然見一個身材高大鬍子拉碴的紅衣武士正騎著馬慢慢地向這邊溜達過來。

    此人正是李玄感。

    看見是他，連李出雲都吃了一驚。

    這時候，李玄感一邊縱馬前來，一邊滿是不屑地瞥了車隊前面眾多紅衣武士一眼，道：「你們都是傻子嗎？這個時候還他娘的什麼都沒看明白？老子可以拍著胸脯子跟你們保證，只要你們敢過去，他們今天把李昂收拾完了，回頭就輪到你們！」

    末了還恨恨地罵了一句，「一幫蠢貨！」

    說話間，他已經縱馬走到李昂身邊，與他並馬而立。

    不知為何，就在這短短的一段路程之中，他似乎正在一下一下地抖落那些已經在他身上積攢了許多年的東西，等走到李昂身邊的時候，即便他還是那個邋遢不已的李玄感，但是在他身上，卻已經看不到絲毫萎靡之氣。

    此時的他，舉手投足之間，已經全然一派大豪風範！

    遠遠看去，李出雲的臉上陰晴不定，「李玄感，你少出來瞎攪和，幾年之前的教訓，莫非忘了不成？還是以為我殺不了你？」

    李玄感聞言不屑地冷哼一聲，「就憑你？哼！少說廢話，不就是殺人嘛，既然你都請動了紅巾賊，想必那個什麼狗屁赤眉王也應該來了吧？都出來吧！」

    說話間，他豪情四溢地伸手拍拍李昂的肩膀，道：「老弟，咱們身邊這些人，雖然一個個傻得不可救藥，但畢竟都是自己人，只是你老哥我好幾年沒跟人動過手了，老得有點生銹，我就先只負責李出雲跟赤眉王吧，其他人，先交給你了，護著點！」

第一二三章 三十八人

    以一人，接下兩人，而且還是對方陣中實力最高的兩人，李玄感這份豪氣，自然是令人心折。但這個時候，李昂可不會願意讓他把一切都包辦了。

    當下李昂便笑道：「玄感兄處事何其霸道？那赤眉王交給你，小弟沒有意見，但李出雲卻是恨不得生食我肉的，已經是幾次三番的欲置我於死地，你又怎好搶去？」

    李玄感哈哈大笑。

    「也罷，也罷！李出雲就歸你了！」

    言罷，他再也不看李出雲，眼睛只是在那幫紅巾賊中來回打量，大喝道：「赤眉王，你好歹也算是一方梟雄，怎麼藏頭露尾的？既然讓人給收買了，那就趕緊出來吧！」

    此時，紅巾賊的隊伍已經來到李出雲等人身後站住，聽了李玄感的話，那隊伍不由得就是一陣騷動：這麼多年來，敢以如此蔑視的口氣直接向自家首領當面發出挑釁的人，可不多！

    而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在挑戰之後，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死掉了！

    這個時候，經過了短暫的騷動，那些紅巾賊完全是自發的，已經展開兩翼，向著這邊的車隊包圍了過來。

    而就在這時，眼見情勢居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演變到了現在這一步，李昂和李玄感身後的這幫紅衣武士，還有很多人沒有反應過來。大家只是癡癡地看著蔓延包圍過來的紅巾賊，心內既是憤怒，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紅巾賊的凶名之大，自不待言，最關鍵的是，站在對面要殺自己的人之中，還有自己人啊！

    一時之間，他們竟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啊」地慘叫一聲，然後，不少人紛紛回頭看去，這時卻只看到原本只是畏畏縮縮待在車隊中的那些夥計正撒開腳丫子往兩邊跑，而跑在最後的那個人手中，居然拿著一把弓箭。

    那個人，正是李隆党手下管事，李彌。

    這時大家才看清，原來自己人中，已經有人中箭了！

    那李彌跑出幾步，已經重新搭好弓箭，轉身又是一箭狠狠射來！

    只不過這個時候，眾人都已經轉過身來、有了準備，以那李彌的臂力和準頭，自然很難再對眾人形成威脅。

    但是那剛才的中箭者，卻已經倒在地上。

    毫無防備之下，他被那李彌一箭射中了後心，此時已經是摔下馬來，正趴在地上，口吐血沫，渾身也跟著抽搐起來，顯見的已經沒救了！

    「老三！」

    有與他熟識的，這時候終於從腦子一片混亂之中醒過來，當下目眥欲裂，一個個急忙跳下馬背，快步跑過去，還有人這時候則是忍不住縱馬疾馳，試圖要追上那逃走的李彌。

    那被稱為「老三」的人，也是趙子彥一貫相熟的好友，此時他搶在眾人之前趕到「老三」身邊，一把抱住他，卻見他已經眼神渙散，氣息亦是全無。

    這一刻，趙子彥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徹骨寒意。

    說什麼勸降，說什麼叛逆……李出雲這是壓根兒就沒準備給自己等人留一丁點活路啊！

    他緩慢而僵硬地轉頭看著此時正圍過來的紅衣武士們，手上卻是將那「老三」的屍體緩緩放下。然後，他站起身來，突然大聲道：「老三雖然是外李子弟，但是這些年來，他對這個家族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從無二心，就在今年春天，他為家族出外差的時候，才剛剛受過傷，老三到底犯了什麼錯，你就要派人偷襲來殺他？」

    他說到這裡，已經完全吸引了周邊所有人的注意，但此刻的他，卻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為焦點，有兩行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口中卻開始大聲喝罵起來：「李出雲，我操你八輩祖宗！你他媽這是要趕盡殺絕呀！你這是不準備給我們兄弟留一丁點活路啊！我們外李子弟，就那麼招你們內李的恨嗎？你們還他媽是人嗎？你們是畜生！」

    他罵著，現場一片沉默。

    此時，那兩個本來縱馬要追李彌的人，眼看李彌已經躲入到紅巾賊眾的身後，情知已經不能得手，也只好退回來，正好也聽到了趙子彥的話。

    當此之時，一百多紅巾賊眾已經完全身處兩翼並合攏，最終將這支車隊中的三十多名紅衣武士徹底包圍起來，而大家的一個好兄弟，剛剛死於卑鄙的偷襲。

    從驚惶，到茫然，再從茫然到心痛，到現在，憤怒之火，終於無可阻止地熊熊燃燒起來！

    「幹他娘的，殺死李出雲，老子反了！」

    「老子也反了，跟著這樣的家族幹，死都不知道因為什麼死的，還有什麼意思！」

    「今天就算死，老子也得死明白了！反他娘的！」

    「殺死李出雲，殺死李彌，為老三報仇！」

    「為老三報仇！」

    …………

    眾人的大聲怒駡，從一個人，到兩個人，再到三個人五個人，最終終於匯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

    這時候，趙子彥回頭看了一眼早已死去的老三，轉頭看著正騎在馬上看過來、面帶悲色的李昂，大聲道：「李昂少爺，你也反了吧，從今天起咱們兄弟跟著你幹！」

    「反了吧，李昂少爺，咱們跟著你幹！」

    三十多人，幾乎是同氣開聲，這一聲怒吼，氣震山嶽！

    四周的紅巾賊眾，此時只是默默地看著包圍圈中的這三十多個紅衣武士，似乎此時，連他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慣匪，也感受到了對方突然爆發出來的憤怒與力量。

    遠遠的，李出雲面色陰鷙，冷哼一聲，「一幫螻蟻，死有餘辜！」

    言罷，他突然抬起手，大聲道：「諸位，聽我號令，殺無赦！」

    他一聲令下，現場頓時響起一針拔刀之聲。

    紅巾賊畢竟是慣匪，幾乎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此時雖有短暫的震撼，卻還是很快就都調整過來，臉上狠厲之色再起，看向眾多紅衣武士的神色，也再次變得冰冷，似乎這群穿著紅色勁服的傢伙，已經死人了。

    就在這時，李昂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反了！」

    他滿面嚴肅，目光無比認真地從現場每一個紅衣武士的臉上一一看過，甚至連那個已經躺在地上的老三都沒有忽略，將大家一一看過一遍，他揚聲道：「李昂之心，蒼天可見！眾位兄弟之心，蒼天可見！我等雖出身外李，但對於李氏家族，卻從未有任何背叛之心，只是今日既然如此不為家族所容，寧可勾結外人，也要圍殺我等，又豈容得我等不反抗？」

    「今日，我紅衣武士兄弟，李玄感兄，趙子彥兄，還有各位兄弟，還有已經死去的老三，諸位都是我李昂的兄弟！你我兄弟，三十八人，就此立誓，反出李氏家族！」

    說到這裡，他振臂高呼，「殺死李彌！」

    眾人轟然應諾，「殺死李彌！」

    「為老三兄弟報仇！」

    「為老三兄弟報仇！」

    「殺死李出雲！」

    「殺死李出雲！」

    此時此刻，就連李玄感也是不由激動得鬚髮皆張，跟著李昂的口號，振臂高呼起來！

    三聲口號喊完，李昂大聲道：「諸位兄弟，速速向我和玄感兄這邊靠攏，大家下馬！」

    話音說完，李昂第一個下馬，李玄感隨後便跳下馬來，卻是哈哈笑道：「奶奶的，為了這一天，老子已經等了足足七年！」

    說著，他目光炙熱地看著李昂，道：「老弟，你吩咐吧，需要怎麼打！」

    李昂看他一眼，眼見眾多其他的三十五個紅衣武士也都已經聚攏過來，便降低了聲音，對眾人道：「敵眾我寡，咱們的人，不宜分散。待會兒諸位兄弟以五人為一組，重點對付那幫紅巾賊，而玄感兄你，就負責李出雲身邊的人，至於李出雲，就交給我了！」

    說完了，他又叮囑道：「諸位切記，除了我和玄感兄之外，你們要緊緊抱團，不要分開！」

    見眾人都紛紛點頭答應了，李昂這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扭頭看著李玄感，道：「玄感兄，隱忍多年，是時候展露一下你的真本事了吧？」

    李玄感再次哈哈大笑。

    笑罷，他那滿是滄桑的臉上，露出一絲從不曾出現過的狠辣之色，毅然道：「老弟放心，定不叫你失望就是！」

    李昂聞言，也是大笑。

    似乎周圍正在緩緩包圍過來的紅巾賊，根本就不在他們眼中也似！

    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已經正式成了這幫紅衣武士的兄弟和首領，而現在，自己需要帶著他們殺死李出雲，擊潰紅巾賊！

    甚至還要帶著他們殺回龍歸城去！

    眼看紅巾賊眾的包圍圈越縮越小，除自己和李玄感之外的三十五名紅衣武士也已經五人一組，結成陣勢，他突然大聲道：「李出雲，可敢一戰否！」

    眾人高聲同喊：「李出雲，可敢一戰否！」

    幾十步之外的李出雲聞言，臉上露出一個猙獰的冷笑，大聲道：「求之不得！」

    在他看來，今天可是殺死李昂的最好的機會了。

    既然如此，他當然要親自下手！

    也只有親自下手，才能讓他享受到那種折斷別人命運的異常快感！

    答應一聲之後，李出雲突然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身子淩空飛向車隊。

    也就在此時，越靠越近的紅巾賊眾，終於和紅衣武士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場血戰，就此展開！

第一二四章 攔我者，殺之！
    不得不說，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如果換在往常，不要說像現在這樣被一幫悍匪重重包圍了，哪怕只是面對他們其中的一個，趙子彥都不免要有些緊張，甚至是有些害怕。

    要知道，這可不是朋友之間的切磋，這是一招判生死的真正對決！

    而他的對手，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悍之徒！

    都是敢以命換命的傢伙！

    身為一個築就了靈基的修靈者，趙子彥當然也有他自己的驕傲，但是他的驕傲，也就是在面對普通人的時候罷了，面對其他的修靈者時，他總是非常的膽怯。

    也或者說，只要對方擁有可以威脅到他生命的實力時，他就驕傲不起來了。

    坦白說，他確實很怕死。但又不單純只是如此。

    因為以前的他，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是他還至今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他，聰明，英勇，果敢……所有人都認為，他未來一定會成長為一個英勇的戰士，會成為家族裡最好的紅衣武士。

    但是，就在他八歲那年，一切都變了。

    就在那一年，他的父親身為家族的紅衣武士，死于一次出差途中的亂戰。

    他至今也還記得自己父親的模樣，記得他的那把大鬍子，還有他給自己的那一段無憂無慮的放肆童年。可以說，從小到大，父親都是他心中一座永遠枝繁葉茂的大樹，不但為他遮風擋雨，而且還為他樹立了人生中最好的榜樣。

    在父親的保護下，他們那個小小的家庭雖然算不上煊赫，但一家人卻生活得無比安定，無比踏實，也是周圍無數人家都為之羡慕不已的人家。

    但是，自從父親去世，這一切，都瞬間消失。

    他的家，開始越來越窮困，一年多以後，祖父和祖母相繼去世，然後，原本主僕十幾人的一個家庭，開始漸漸淪落到只剩下母親帶著他們兄妹二人勉強度日。他的母親甚至要靠去老宅那邊做工，才能夠勉強供上一家人的吃穿。

    從那個時候起，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個男人對家庭的重要性。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他努力地修煉，以一種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訝的速度，在二十六歲的時候，就成功的築就了靈基，並隨後順利成為了一名弘毅堂的紅衣武士，接過了父親留下的衣缽！

    但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他的膽子，卻越來越小。

    他怕死，是真的怕死！

    他的母親多年辛苦操勞，現在五十來歲，看去卻好像七十老嫗一般，只有在看到自己穿著那一身紅色勁裝的紅衣武士服的時候，她臉上才會依稀露出一份欣慰的笑容。

    他的妻子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的小婦人，人很溫婉賢慧，哪怕在家裡，她也從來都不敢大聲說話，只是默默把自己做的事情都做到最好，為他上養老，下撫小。兩人成親這麼些年來，趙子彥很少跟她說什麼溫情脈脈的話，好像是從不怎麼在意她似的，但其實，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他是多麼的愛她，多麼的感激她。

    他的兒子今年才只有十三歲，雖然天賦不錯、修靈上進步不慢，卻還根本就不足以支撐這個家，甚至於，或許是因為自己經歷過某些悲痛的緣故，趙子彥對他有些過分的溺愛，以至於他現在都十三歲了，卻還是童心未泯，整天只知道傻呵呵的笑，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趙子彥幾乎不敢想像，如果自己在某一天突然死了，他的家會變成怎樣！

    母親該是怎樣的悲痛欲絕？

    她的後半生，又該怎樣度過？

    還有，他們的兒子……會不會又和自己當年一樣，經歷那樣痛徹心扉的少年喪父之痛？

    所以，他怕死，真的怕死！

    自己曾經嘗過的苦，他絕不願意讓自己的家人再次嘗到！

    也正因此，成功的築就靈基並成為紅衣武士之後，他很快就滿足了，哪怕是從那時候起，他在修靈上多年都是原地踏步、再難進步，他也認了！

    他膽小，他怕事，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就不願意與別人起什麼爭執，為此他甚至被自己的同僚們反復的嘲笑，他也認了！

    他不想成什麼大人物，也不想過什麼富貴煊赫的生活，他只想活著、活下去，守住自己那個小小的家庭，好好的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呵護自己的孩子，讓他平安長大。

    所以，他就這麼一直膽小著、懦弱著……

    但是今天，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膽小了。

    如果自己逃走，如果自己投降，如果自己被殺死……他毫不懷疑，除了勝利之外，其他的任何一種可能，毀掉的都不會只有他一個人。

    任何一種可能，都會徹底毀掉他的整個家！

    因為現在，李氏家族已經把態度都擺明瞭，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清理外李子弟！

    看到出現在紅巾賊眾陣中的李出雲，和那些內李子弟時，趙子彥能夠想到，今天沒有及時跟著車隊一起出發的那些外李兄弟們，只怕十有八九已經沒了。

    而如果他不奮力的殺敵，很有可能下一個人，就是他！

    所以，在這一刻，趙子彥還是那個趙子彥，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卻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恐懼和懦弱。他心中有的，只是恨，只是憤怒，只是堆溢在胸膛的一股熱血！

    「兄弟們，殺呀！」

    他大聲嘶喊著，看准了對方那紅巾賊的來勢，斜斜的一刀，淩厲劈下！

    一刀，兩斷！

    鮮血噴灑，滿頭滿臉！

    但此刻的他，卻是連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反而覺得自己心中那股熱血越發亢奮起來，然後他手上毫不停留，反手又是一刀，將一個想要偷襲自己兄弟後背的紅巾賊一刀劈死！

    悍匪又怎麼樣？

    紅巾賊又如何？

    殺！殺！殺！

    攔我者，皆殺之！

    …………

    今天李出雲帶來的，是足足一百三十多個紅巾賊，他們之中雖然只有二三十個骨幹才是築就了靈基的修靈者，但即便不是修靈者，他們也都是多年的悍匪，每個人都稱得上是殺人如麻，因此，其戰力，絕對不可小覷！

    此時此刻，這一百三十多個紅巾賊已經如波濤一般，將趙子彥等三十五個紅衣武士完全包圍了起來。趙子彥他們不管往那個方向衝擊，面對的都是幾乎無窮無盡的敵人！

    獻血噴灑，激起了所有人骨子裡的兇悍與野性！

    或許一開始還有人想要討個巧，但是當著無比血腥的大戰拉開，當一塊塊的斷肢殘體就在自己眼前淩空拋飛，當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倒在地上變成一具屍體，當一片片的獻血噴灑開來……沒有什麼人還能克制自己的情緒，所有的人，都開始瘋狂起來！

    不過眨眼之間，已經有二十多個紅巾賊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還有十幾個人，或是被砍斷了胳膊，或是被刺中了要害，也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能力。

    但與此同時，紅衣武士這邊，也已經死掉了兩個兄弟，還有兩個也已經重傷！

    奮力拼殺之中，趙子彥眼角的餘光，將自己身前的這一片戰場盡收眼底！

    他知道，自己只是第一重聚靈境界而已，雖然比那些不是修靈者的紅巾賊要強大許多，但畢竟實力有限，不說別的，哪怕只是拼消耗，自己這一股氣撐著，又能撐多長時間？

    所以他知道，要想活著去殺更多的人，要想贏得最後的勝利，光是悍不畏死是不夠的，自己必須學的聰明一點！

    必須要用最少的力氣，殺最多的人！

    所以，他每一次都是看准了才出手，每一出手，重則直接收割一條人命，輕則將敵要害，使其暫時喪失戰鬥力！而且，他絕不與敵人纏鬥。

    就用這個辦法，不過眨眼之間，栽在他手上的的紅巾賊，就已達四人之多！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以為自己的成績已經夠好了，在看到李玄感的那一刻，他卻突然明白，什麼叫殺神？

    李玄感，才是真正的殺神！

    只是在趙子彥身前、叫趙子彥能夠用餘光看到的這短暫的一刻，幾乎只是呼吸之間，李玄感便已經手刃三人！

    此刻的他，渾身已經滿是鮮血，那鮮血幾乎浸透了他本就鮮紅的勁裝，在衣服上形成深一塊淺一塊的色斑。

    所有擋在他身前的人，幾乎沒有一招之敵！

    只要出現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每一個人，都被他一招秒殺！

    這一刻，趙子彥突然知道了什麼叫差距！

    都說李玄感這些年早已頹廢得不成樣子，甚至很多人都猜測，這些年來，他的實力肯定退步得厲害，但是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心裡頓時明白過來：狗屁的退步，這等實力，怕至少也是第五重靈竅境界了，這哪裡是退步，分明是始終在進步！

    反倒是自己，這些年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竟是將那麼多寶貴的光陰，都給浪費掉了，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那個想要用乖覺和怯懦來博得別人憐憫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人家是修靈者，自己也是修靈者！

    自己的生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怎能寄希望於他人的憐憫？

    所以，殺！殺！殺！

    這一刻，趙子彥幾乎殺紅了眼！

    但就在這時，他身邊的一位兄弟面前，卻突然搶入一個高手，只一記重劍劈下，頓時便讓硬接了他這一下的那位兄弟口吐鮮血，當場便幾乎要倒下。然後，那高手卻是看都不看他，反手一劍，直奔趙子彥的肋下而來！

    如果被他這一劍砍中，趙子彥毫不懷疑自己會當即身亡！

    但偏偏，此時他剛剛才大力砍掉了一個紅巾賊的頭顱，去勢已老，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了！

    當此之時，他瞪大了雙眼，大喝一聲，「誰來救我！」

    話音未落，他只見自己身前一團紅影飄過，然後就是「砰」的一聲悶響傳來。

    下一刻，那紅巾賊高手已經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口吐鮮血、倒飛了回去！

    然後，一個相貌粗豪的漢子從他身旁掠過，舉手之間，又是兩個紅巾賊被他直接踢飛！

    「多謝玄感兄！」趙子彥大聲道謝。

    李玄感卻是頭也不回，只大喝一聲，「兄弟們，殺！」

第一二五章 擊殺李出雲！

    身前身後所有事，此時已經全然不在李昂關注之內。

    自己前面的道路，還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未知的劫難與困苦，自己的家人至今還在龍歸城內，雖然有楊氏兄妹的護持，李書福也答應了肯定會照看，但李書福畢竟是李氏家族的長老，如果眼下這圍殺是李出雲自己做主還罷，若是李隆堂的主意，那就是李氏家族的集體決策了，李書福當日對自己的承諾即便不是騙自己的，他又有什麼能力對抗整個家族的集體決策？

    而關鍵時刻，若是整個李氏家族集體發力，僅憑楊氏兄妹二人，又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如果楊氏兄妹護不住自己的家人，則必然會向楊氏求援，那麼，楊鳳軒會伸手嗎？

    要知道，雖然他現在很明白自己的價值，也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拉攏自己，但那是自己還在的情況下，只要自己還在，為了拉攏自己，他作出怎樣的動作，都不足為奇，因為自己是二級丹師，就這一點，就足以給他天大的膽子！

    可是，一旦他知道李氏家族已經聯合紅巾賊派出了上百的人馬截殺自己，他還會答應楊行雨和楊珺兒的請求，不惜與李氏家族展開整個家族層面上的對抗也護住自己的家人嗎？

    這些，可都是未知的！

    而即便是楊氏家族及時出手護住了自己的家人，那麼，自己身後那些紅衣武士們呢？他們可都也是外李子弟，一旦失去了保護，家族那邊會不會也會立刻對他們動手？

    而且，不管自己心裡怎麼看待李出雲，都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他親自帶隊組織的人馬，堪稱鼎盛，正常來說，殺死自己和李玄感、趙子彥這一批人，已經是綽綽有餘了。面對包括李出雲和李書明等高手在內的二十多個李氏紅衣武士，再加上一百多兇悍成性的紅巾賊，就連李昂都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生還，更別提什麼勝利！

    借個僥倖的說法，即便自己這些人血戰之後得以勝利逃脫，甚至還能反過來殺掉李出雲等人，那麼，回到龍歸城之後，在那城裡等著自己的，又將是什麼？

    …………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李昂的腦子裡電光石火般閃過。

    早在發覺不對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想到，而且他知道，這些都是非常實際的問題，其中任何一點，都叫人解脫不得。

    但此時此刻，當他緊隨李出雲之後也從馬背上躍身而起的時候，這所有的一切考慮，都被他瞬間拋到了腦後！

    此時此刻，他所關注的，僅僅只有李出雲一人。

    就連他身後那些並未出動去圍殺其他紅衣武士的人，包括李書明在內，李昂也是看都不看一眼——儘管他知道，這些人都在原地不動，就是準備隨時出手，配合李出雲一起來圍殺自己的。可以說，這一次為了自己，李出雲甚至破例收起了他一貫的狂妄跟自大，做足了各種準備，對自己真的是無比高看了！

    …………

    不過一個呼吸之間，原本相隔幾十步的李昂和李出雲，相距已經不足十步！

    在距離李昂還有六七步的時候，李出雲的身子緩緩落地，腳尖在地面上重重一點，整個身體旋即便如鵲起兔躍一般騰起，迎著正要落地的李昂，他突然拔劍，一出手便是無比淩厲的當胸一劍！

    李昂的身體堪堪正要落地，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但此時面對李出雲無比淩厲的一劍，他臉上卻是連絲毫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只在劍鋒觸體之前的一刻，才突然肩膀一側，整個身體宛若遊魚一般、輕飄飄地改變了軌跡，向著一旁飄落。

    而與此同時，他在兩人側身錯過的那一瞬間，腳尖突然發力，直擊李出雲的肋下！

    李出雲以手臂格擋，兩人一個新力未生，一個變起倉促，都沒有用上全力，只聽砰的一聲，李昂借力滑出，李出雲則是在半空中微微一頓，旋即向著一側落下。

    這第一下，誰都沒能占了上風！

    但即便如此，已經足夠讓李出雲驚訝的了！

    雖然按照李書明對李昂實力的描述，他上次出手試圖擊殺李昂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李昂正在飛速的進步中，但不得不說，那個時候的李昂雖然已經不容小覷，但是以他第五重靈竅境界的實力，再加上修煉至巔峰的推雲手和已有小成的七擊崩，他有七成的把握在二十招之內將李昂當場擊殺！

    但是現在……剛才雖然只是短短一下的接觸，但李昂的動作之靈敏自如，應對之機敏熟練，卻是立刻就叫李出雲明白，此人的實力居然在上次的基礎上，又提升了大大一截！

    就這一下，就見李出雲下意識的想到，幸虧自己事先就有所安排，命令李書明等人不許去圍殺趙子彥那批紅衣武士，而是留在這邊，全力配合自己擊殺李昂。否則的話，以現在李昂的實力，或許自己還是可以擊敗他，但要想把他當場擊殺，卻已經是非常困難了！

    想到這裡，即便李出雲一向都是狂傲的個性，此時也是不由得又加了幾分小心。

    可以說，現在在他的心中，已經將李昂的實力一再高估，甚至將其列入足以與李書福等人具有同等威脅的地步了！

    但正因如此，他心中殺念也頓時更加炙熱了！

    若今日不能誅殺此子，十年之後，還有誰能制他？

    …………

    落地的那一瞬間腳尖在地上一點，手持長劍的李出雲再度淩空飛起，以一種連李昂見了都不由目射奇彩的詭異速度，幾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劍，就已經刺到面前！

    劍光灼灼，幾若長虹貫日！

    但就在這一刻，李昂卻是突然眼睛一眯，腳下一動，身體瞬間便如飄蓬一般向一旁飄了過去。

    於是，李出雲變招再刺，速度仍然快得令人咋舌！

    但這一次，李昂卻是突然變閃為進，就卡在李出雲落地、轉身、變招的那極短的一瞬之內，他原本正要閃開的身體突然停下，然後瞬間搶前一步，直直撞入李出雲的攻擊半徑之內。

    可以說，以李出雲的出劍速度，只在眨眼之間，李昂的腦袋就會被他一劍削掉！

    甚至這個時候，在旁人看來，李昂簡直就像是往李出雲的劍鋒上撞過去一般！

    以至於此時散開在四周的不少內李子弟，都忍不住要驚喜出聲了！

    但偏偏這個時候，實力較高如李出雲的，卻是忍不住大聲驚呼，「少主，小心！」

    因為他能看到，此時的李出雲雖然已經揮劍出擊，但李昂卻已經撞入到他身前甚至不足兩步！而且，李昂是以他自己的正面，來面對李出雲的側面！

    這個時候，李昂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直接攻擊到李出雲的肩肘等處——只有傻子才會以為李出雲的劍還能刺到李昂！

    而如李書明所料的，李昂一旦逼進李出雲身前兩步，立刻就一改剛才的飄忽之姿，此刻的他，雙腿微屈，有穩如泰山之勢！

    然後，他的一拳猛然擊出，直奔李出雲的右肩！

    此時此刻，李出雲當然比誰都更加清楚自己的處境！

    李昂的實力之高，固然讓他再次吃驚不已，心中下意識的再次調高了心中對李昂的定位，但如果扭轉自己的劣勢，才是重中之重！

    當此時刻，李出雲一貫的狠辣，立刻展露無遺！

    突然之間，他的手鬆開了自己掌中的劍，然後，他腰身側擰，面露猙獰之色，竟是不閃不避，也是一拳，轟然擊出！

    李昂的眼睛，再次眯了起來。

    這李出雲，果然厲害！

    他竟是拼著肩膀挨上自己一拳，也要搶到上風！

    看他出拳之姿，顯然，他打出的是李氏家族賴以成為龍歸城三大家族之一的殺手鐧——黃品中階靈鬥技，七擊崩！

    只可惜，他料對了自己，卻猜錯了對手！

    想到這裡，李昂再無猶豫，這一拳擊出，將到中途居然又再次提速，竟是比剛才那閃電般的速度還要快了三成，實力一般的人，已經幾乎看不清他的拳影！

    「砰」的一聲，李出雲淩空飛起。

    他的身體猶在半空，一口鮮血已經控制不住吐了出來！

    實力的差距，有時候哪怕只是一線，反映到對戰之時，便是勝負之別！

    李昂的拳，只是比他快了一線而已！

    但結果就是李出雲蓄足了靈力的一記七擊崩根本就沒有沾到李昂的衣裳，他整個人就已經被李昂直接打飛！

    然後，李昂片刻不停，身體同時飛起，又是狠狠一拳，奔著猶在半空的李出雲狠狠擊下！

    這一刻，李書明第一個反應過來，口中大喊一聲，快步搶過來，試圖幫李出雲攔下這足以致命的一擊。但是很顯然，他和李出雲一樣，即便是心裡以為已經足夠高看李昂了，結果卻還是低估了李昂的真正實力！

    他才剛剛邁出兩步，距離李昂和李出雲還有足足四五步的距離，李昂的拳頭就已經以一種快得不像話的速度，追上了李出雲。

    剛遭重擊，又是身在半空，李出雲幾乎是連絲毫的還手之力都沒有！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

    李出雲口中，鮮血再次噴灑成殷紅的血霧！

    李書明目瞪口呆，剛剛邁出的半步，就這麼落在了那裡。

    這一刻，他甚至忘了要過去接住狼狽落地的李出雲！

    因為他很清楚，就這一下，李出雲還活著的可能，甚至已經不足一成！

    他看得清清楚楚：李昂這一拳，擊中了李出雲的太陽穴！

    「啪」的一聲重響，李出雲的身體以一種無比狼狽的姿勢仰面落地，然後便沒有絲毫動靜了。

    這一切都只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除了李書明之外，其他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戰鬥便已經完全結束！

    甚至當李昂的身體就在李出雲身側輕飄飄的落地之後，在他的身後，才終於傳來「啊」的一聲慘呼！

    不用回頭李昂就知道，那定是被李出雲棄手的長劍給刺中了！

    但此時此刻，沒有人關注那邊的慘叫，包括李書明在內，大家只是傻了一般地瞪大著眼睛看著李昂。

    那種震驚，如同見了殺神一般！

第一二六章 回家
    沒有人知道在過去的這些年裡，李玄感過的到底是一種什麼生活。

    除了他自己。

    常人遇事，往往會口頭禪一般地念叨兩句，「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但他們卻很少會去想，忍？到底什麼叫忍？

    心字頭上一把刀麼？

    在李玄感看來，要比這個還困難多了，也痛苦多了！

    自當年被家主李隆堂擊敗，逼迫得他當場發下血誓，他就開始忍。

    他每天晚上都在自己偷偷挖出來的地窖裡苦苦的修煉，然後淩晨之時再大口猛灌烈酒，把自己弄得醉氣熏天。為了不被別人所察覺，他甚至連老婆都不敢娶！

    他要忍受所有人——包括某些外李子弟在內的所有人——那種嘲笑和蔑視的目光。

    他從一個天之驕子、家族希望，淪落為連一個朋友都沒有的酒鬼、醉漢！

    這些年來，他憋了一肚子的苦楚與酸澀，卻只能每晚對著枯燈冷壁念叨幾句，甚至連自己的親娘都不敢有半句多嘴——因為他知道，不但自己身邊的僕人，就連父母那邊的僕從丫鬟，也都是家族裡派來的！

    或許對於某些人來說，這種完全可以放心的去醉生夢死的生活，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但是對於李玄感來說，那卻是這世上最為慘烈的酷刑！

    而面對這等酷刑，李玄感卻連找個朋友一吐衷腸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不管他跟誰交朋友，都會害了人家！

    但是他偏偏既不能逃，也不敢反抗，因為在他的身後，是他的家人，那是他年邁的爹娘！打過那麼多年交道，他對於李隆堂的處事方式無比清楚。他知道，只要自己敢稍有異動，第一個會倒楣的，未必是自己，卻十有八九會是自己的爹娘！

    可以說，在過去的這些年裡，李玄感至少設想過一百種殺死李隆堂的辦法，但是他不敢冒險，為此，他這個從小到大都不知眼淚為何物的漢子，竟是給難為到有好多次都想掉淚！

    甚至每到艱難之時，他還想過，與其如此下去，還不如乾脆自我了斷了算了！

    但是到最後，別管多麼艱難，他總是咬著牙熬了過來！

    他努力地修煉，認真地裝醉漢！

    他突破了第五重靈竅境界……

    他又突破了第六重靈通境界……

    他甚至突破了第七重靈府境界……

    可以說，如果有再次單獨面對李隆堂的機會，他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可以將其擊敗。

    但是，他沒有那個機會。

    所以，他繼續忍。

    那個時候他想，或許只有當自己達到第八重靈海境界的時候，只有當自己有絕對的實力可以將李隆堂直接擊敗的時候，自己才能帶著家人逃離這人間地獄！

    那個時候，他反反復複地用「這麼年都忍了，還差這幾年？這麼幾個境界都練上來了，還差最後一步？」來安慰自己。雖然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李隆堂在第七重靈府境界上一停就是二十年都沒能突破第八重靈海境界，而龍歸城裡的其他高手們，諸如闞廣、諸如楊鳳軒，也都是如此。但是，他沒得選……

    一直到某一天，原本對外界的一切都模糊不聞的李玄感，突然聽說家族裡又冒出來一個絕世天才，而且這個絕世天才也同樣是出身外李，這才突然間有了那麼一點興趣。

    因為稍一留意他就瞭解到，這個叫李昂的小子，簡直就是自己當年事蹟的翻版——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出身低賤，也一樣的一身傲骨、桀驁不馴！

    所以，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擔心，他唯恐李昂再走了自己的老路！

    可是擔心也沒有用，李昂果然就是奔著自己的老路又走下去了，在得知李出雲竟然已經開始親自出手的時候，李玄感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小地窖裡，仰天長歎。

    但叫他想不到的是，一眨眼的功夫，李昂居然又成了二級丹師！

    那可是二級丹師啊！即便放到整個青州境內，也是絕對可以被稱為大人物的了！

    於是這一下子，李玄感突然就好奇了起來！

    他好奇的，不單純是李昂一個出身貧寒的外李子弟是怎樣在短短數月之內完成這等蛻變的，更是想要看看，李昂的未來，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從那時候開始，只要是有關李昂的消息，他總是刻意的留心著，而以他第七重靈府境界的實力，整個李氏家族除了家主李隆堂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家族這邊對他的監控已經開始放鬆了很多，於是，當他開始用心之後，接下來的一切，他幾乎全部都看到聽到了。

    他知道了大名鼎鼎的童景山在走進李昂家裡就再也沒有出來……

    他知道了李出雲已經派出人去聯絡外援，甚至隨後還親自動身外出了十幾天……

    後面的事情，他猜都猜得出來！

    但是……怎麼辦？

    弘毅堂門口，他無比淩厲的一眼看了過去，在那一瞬間，他知道，李昂根本不可能來得及有任何的考慮，他做出的肯定是下意識裡的第一反應。

    而當時，李昂在碰到自己的目光之後，第一時間便做出了甚至絲毫都不遜色於自己的淩厲反擊！

    於是，他的決心，突然定下了！

    他已經是第七重靈府境界了，論實力，或許他還沒辦法穩穩勝下李隆堂，卻也絕對不差，至少能跟他平分秋色了，如果再加上李昂……

    誰敢保證他們兩個聯手之下，不能把李出雲的小命留在龍歸城之外？

    而一旦擊殺了李出雲，就等於斷去了李隆堂一臂，如果自己再能夠迅速趕回龍歸城的話，就算李隆堂在，自己和李昂聯手，至少能有九足的把握可以震懾住李隆堂，然後把兩人的爹娘家人都平安救出！

    因為……李昂是二級丹師！

    所以，拼了！

    …………

    跟紅巾賊接觸上的第一下，李玄感就用出了全力！

    以他的實力，當面的紅巾賊再怎麼是悍匪，卻仍舊是毫無威脅，他每次都是一招一個，也每次都是乾脆俐落的一擊致命！

    幾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紅巾賊那邊就已經有十幾條人命落在了他手上！

    一直到赤眉王終於現身！

    李玄感一記重劍迫退了想要抽冷子偷襲的對方，回過身來哈哈大笑。

    「就知道像你這等做慣了賊寇的，肯定會用這一招，老子等你半天了！」

    赤眉王身材矮小，但是卻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陰狠之氣，而且他的眼神犀利懾人，給李玄感的第一感覺，跟他對峙，便好似被一條毒蛇給盯住了也似！

    雖然知道這赤眉王只有第三重靈變境界的修為，但是李玄感知道，這等悍匪殺戮多年，一個第三重靈變境界，絕對不足以準確稱量對方的臨戰實力，因此，對於這個個子矮小雙眉赤色的傢伙，他心中絲毫不敢小視。

    一記重劍，毫無花哨直直地刺了過去！

    赤眉王雖然實力並不算太高，但這些年行走天下，遇到的高手不在少數，讓他對於敵人的判斷，有著遠超實力的準確直覺！所以面對李玄感這大巧若拙的一記重劍，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第一時間便像一旁跳開！

    若只是兩人對決，李玄感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在接下來的兩劍之內，把赤眉王的腦袋割下來，但是現在，卻顯然不可能。

    他一劍刺出迫開赤眉王，接近著便頭也不回向左側身後又是重重一劍！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傳來，又是一個紅巾賊魂歸地府！

    但是這個時候，李玄感卻顧不上再去追擊那赤眉王了，因為就在這時，他的耳朵準確地捕捉到了戰場邊緣的那一聲大喊——

    「少主，小心！」

    即便是深陷重圍，李玄感仍無時不刻地在關注著戰場外的另外一個戰場。而此時，當他聽到這一聲驚恐的大喊，一邊揮劍迫退了赤眉王的又一次攻擊，一邊卻是忍不住透過戰場上重重疊疊的人影向那邊盡力的看去！

    然後，那令他無比吃驚的一幕，便盡入眼簾。

    李出雲，死了！

    只看李昂那兩下連擊的快捷與迅猛，李玄感就知道，這已經是無可置疑的了。

    令他感到吃驚的是，李昂的實力，已經高到了這種程度麼？竟然可以三兩招之間輕鬆擊殺第五重靈竅境界的李出雲？

    難道，那個躲在李昂家裡擊殺了童景山的人，不是那個傳說中李昂的師傅，而根本就是李昂本人不成？

    ***

    其實早在定下這次計畫之前，李書明和李出雲兩人就已經足夠高估李昂了，不然也不會特意為他一個人準備下二十多人的一隻強悍力量，而且還是由李出雲和李書明這個兩個高手親自帶領。

    但結果竟是如此！

    三招之間，李昂遊刃有餘，李出雲命喪當場！

    這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只是下意識的就愣在了那裡！

    李書明離得最近，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家這位少主在落地的時候，已經是連眼睛裡都滿是血氣！

    這是……怎樣的一記重拳啊！

    李出雲尚且如此，如果是換了自己，換了身邊這些人……

    李書明簡直都不敢去想！

    但是下一刻，他卻突然拔出刀來，大喝一聲，「殺了李昂，為少主報仇！」

    李昂不閃不避，迎著他的來勢兩個大步，再次搶入李書明身前！

    李書明的眼睛突然驚駭地瞪到了最大！

    剛才那一下，李昂就在他身前不足三步，他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問題是，明明李昂就在自己的刀口之下，自己的刀，距離他的肩膀甚至不足一寸，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搶到自己身前，然後便是重重的一拳打在自己胸口！

    那一刻，他甚至聽見了幾聲清脆的「哢吧」聲響起，而且還親眼看到自己的胸口突然凹下去一個大坑……但是自己的刀，卻就是硬生生的比李昂慢了那麼小小的一線！

    然後，他突然倒飛出去！

    獻血狂噴！

    身體落地之前，他看到，那些在昨晚還信誓旦旦叫喊著要當場擊殺李昂的內李子弟們，此刻正向著四野發足狂奔！

    他們的背影在刺目的陽光下看去，是那樣的卑微！

    「砰」地一聲，李書明重重地摔落在地。

    但是，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他一咧嘴，就是滿口的血沫子往外噴，此時，他用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夠勉強聽到的聲音喃喃道：「少主，咱們這幫人，活該完蛋！」

    ***

    一場大戰，來得快，去得也快！

    地上到處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鮮血噴濺之下，路面已被染成深紅顏色，看去慘若人間地獄一般！

    此時此刻，趙子彥一瘸一拐，正吃力點翻開一個紅巾賊的屍首，將埋在下面的一個兄弟的屍體拉出來！

    隨著李昂迅速的擊殺了李出雲和李書明，李氏家族剩下的那二十多個紅衣武士幾乎是掉頭就跑，李昂事先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如此膽小，因此哪怕他速度再快，面對四散奔逃的二十多人，追殺也是不急，最後只留下了九個人的性命！

    而一看到那邊主家的人都跑了，不知道誰喊了第一聲，總之隨後，紅巾賊便也開始了撤退——當然，赤眉王仍在，他們多年流竄各地劫掠，自有自己的一套對戰習慣，因此，即便撤退，他們也是很有步驟，李昂和李玄感雖然追殺上去，卻也頂多只是多留下十幾個人而已，看到這個情況，李昂和李玄感心有靈犀地不再追殺，而是趕回來查看自己一方的傷亡，並隨時準備救治受傷者。

    相比起死了至少超過五十人的紅巾賊來說，因為有了李玄感這個超強高手的隨時策應和照顧，李昂這邊的紅衣武士傷亡倒是不大，除了一開始被李彌冷箭射死的那人之外，剩下的三十五人只死了三個，另外還有重傷一人。

    至於輕傷……除了李昂和李玄感之外，他們幾乎人人帶傷。

    給受傷者分發了丹藥之後，李昂抬起頭時，正好看到李玄感一腳踹開了那些馬車上笨重的大木箱，不出意料，裡面要麼是些爛磚頭，要麼就是乾草。

    李玄感冷哼一聲，「就知道這肯定是早就設計好的！」

    轉過頭來，他看著李昂，問：「老弟，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眾人聞言，都抬起頭來看著李昂。

    那神情中，說不清是期待還是恐懼——亦或根本就是兩者皆有。

    要知道，現在的他們，可是正式反出李氏家族了，而他們的親人故舊，此刻都還在龍歸城裡，還在李氏家族的掌控之下。

    這時候，李昂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贏了這一場，只是保住了咱們自己的命！但龍歸城裡，咱們還有親人，還有朋友，我決不允許李隆堂動他們一根汗毛！所以，咱們回家！」

    現場靜了片刻，然後，眾人齊聲大喊——

    「回家！」

第一二七章 龍口鎮

    龍歸城北六十裡，龍口鎮。

    楊行雨和楊珺兒策馬疾奔，一直來到鎮子口，才控制著馬兒降下速度來。

    「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這裡沒有？」楊珺兒往大街上看了一眼，忍不住問道。

    此時天剛擦黑，這鎮子雖不大，但地處交通要道，此刻那條南北大街上人來人往、車馬簇簇，仍然很是熱鬧。

    把李昂的家人都接到楊氏家族的老宅安頓下之後，他們兄妹倆一刻不停便直接騎了馬出城，一路上鞭子都快揮斷了，才好不容易趕在天黑前來到了龍口鎮。

    街上人多車馬多，他們兄妹兩人已經不適合再繼續騎馬，便紛紛下了馬，顧不得兩人都已經是疲憊至極，楊行雨把韁繩甩到楊珺兒手裡，道：「找找再說！還是老規矩，你守著鎮子口，別錯過了，我進鎮子裡去問客棧！」

    楊珺兒接過韁繩，點了點頭。

    楊行雨當即便大步走進鎮子，看到有家客棧的招牌，便直接進了屋子。

    這一次可是巧，剛進去片刻，楊行雨又走了出來，沖楊珺兒打了個招呼，道：「珺兒，這裡！」

    楊珺兒突然就松了口氣。

    這時才突然感覺到，這一路的顛簸下來，自己的兩條腿都已經麻得近乎沒有知覺了。

    他牽著馬往前走了兩步，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已經從楊行雨的身旁走出客棧。他快步走過來，接過了一匹馬的韁繩，也不說話，只是笑笑。然後兩個人便並肩往客棧方向走過去。

    這個人，自然就是李昂。

    此時暮色低垂，月華初起，龍口鎮的南北大街上已經有不少店鋪都掛出了燈籠，車馬雖然漸少，人卻是越擠越多。

    兩人就在這樣的街道上牽著馬，默默地往前走。

    突然，李昂停下腳步，很自然的，楊珺兒也跟著停下腳步，默默地看著他。

    李昂緩緩地道：「我爹娘他們……」

    不等他說完，楊珺兒已經開口道：「都在我家呢，下午時候，李氏的長老李隆党帶著人過去了，被我和三哥擋在了大門口，隨後我爹他們就過來了。他們都很安全！」

    李昂松了口氣，勉強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有你和楊兄在，肯定能設法護住他們！」

    楊珺兒見他心氣仍然低落，便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當下便道：「但是今天下午，李氏家族那邊抓了不少人，都扣起來了，不過據說沒有殺人。所以，其他人應該也是平安的。」

    李昂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他才終於伸出手去，慢慢把楊珺兒的手握在掌心，「你放心，不管李出雲還是李隆堂，我都不怕的！」

    楊珺兒聞言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迎著李昂的目光，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

    馬匹之類，自然有其他人負責去安頓，當下李昂一邊又問掌櫃要了兩間上房，一邊帶著楊行雨和楊珺兒到了樓上自己房裡。

    然後，李昂將李玄感和趙子彥也請了進來。

    要按說，早在幾年前的時候，李玄感跟楊行雨也算認識，只不過這些年李玄感低調無比，這才沒有什麼聯繫了，此時相見，兩人便只是相互點了點頭，別的沒有多話。

    坐下之後，楊行雨把龍歸城內的情形簡單一說，隨後便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李出雲真的聯合了紅巾賊要殺你？你也真把李出雲給殺了？」

    李昂點點頭，「不止是要殺我，他要殺的，是所有外李子弟！」

    頓了頓，李昂面色沉鬱地道：「我們已經有三人戰死，還有一個人先是重傷，但是後面也沒救回來，那天留在客棧沒有及時出門也被殺死的，還有五個人。到現在，你也看見了，加上我，玄感兄，還有子彥兄，我們一共還有三十三個人。」

    楊行雨聞言苦惱地皺起了眉頭，歎口氣，道：「現在李隆堂在龍歸城裡肯定準備好了全部的力量，就等你們回去呢！」

    李昂點了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但我們還是必須回去！」

    頓了頓，他道：「我這裡還好，有你和珺兒護著，家裡人都被你轉走了，但是你也說了，玄感兄、子彥兄，還有其他的兄弟們，他們的家人還在龍歸城，都被那邊扣著呢！當日之時，我與玄感兄、子彥兄等共三十七人約定共同反出李氏家族，便從那一刻起就是命運相依的兄弟，他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必須跟他們一起，去把人都救回來！一個都不能少！」

    楊行雨聞言歎了口氣。

    他能看到，李昂說出這番話之後，屋子裡的李玄感和那個叫趙子彥的，都是一副心懷激蕩的模樣，當然不便直接勸說什麼，便道：「晚上一段時間，等那邊鬆懈一些了再回去，不行麼？你們現在回去的話，可就是把自己的小命往刀口上送！這都是不用想的事兒，你殺了李出雲，李隆堂肯定會立刻召集整個李氏家族所有的高手……」

    楊行雨還要繼續說，卻見李昂已經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們能等，那些落在他們手裡的人，等不起！」

    「明天，我們必須回去！」

    楊行雨聞言，看看李昂，又看看李玄感和趙子彥，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自從進了客棧便一直沉默不語的楊珺兒卻突然開口道：「既然你要去，那我跟你一起去！」

    楊行雨聞言不由愕然，李昂也有些吃驚地微微張開了嘴。

    這時，李玄感卻是哈哈地大笑起來，「好！不愧是楊氏出來的！」說話間，他拍拍李昂的肩膀，「老弟，好福氣呀！」

    ***

    繁星點點，寒風頻吹。

    今天李氏家族的老宅顯得格外陰鬱，自中午過後，便死寂般安靜，僕從下人們連走路都是踮著腳尖、咳嗽都是捂緊了嘴，生怕弄出聲響來惹了主人家的不快。天剛剛擦黑，大總管李成光就打發下人們早早的離了這宅子，也就使得整座大宅越發安靜了。

    李氏家族的少主李出雲，死了！

    跟他一起死掉的，還有包括李書明在內的好幾個紅衣武士！

    殺人者，李昂！

    十幾個紅衣武士前後腳逃回龍歸城，消息擴散極快，想攔都攔不住。

    在那些人的口中，背叛了家族之後的李昂簡直天神下凡一般，只兩招就輕鬆擊殺了李出雲，雖然這說法沒人信，卻無奈那十幾個人幾乎是眾口一詞，讓人即便不信也是心裡發虛。

    雖然那十幾個紅衣武士隨後就都被拘押起來，但消息已經散播出去再也收不回來，這一整天下來，整個家族人心惶惶，似乎末日即將來臨一般。

    審問過那些逃回來的人之後，李隆黨第一時間就帶了人去李昂家裡，想要先把李昂的父母弟妹都先扣住再說，卻被楊行雨直接擋在了門外，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甚至連楊鳳軒和楊鳳庭都出現了，而且楊家人口風極硬，無論李隆黨怎麼義正詞嚴說是家族內部事務，楊鳳軒都決不讓步，擺明瞭要護住李昂的家人！

    這也就使得，除非李隆堂親自去，除非李氏家族直接與楊氏家族決裂，否則的話，他們根本就進不了李昂的家，也就更別提抓人了。

    但問題是，現在李氏家族手中的實力，正是最最薄弱的時候，如今還在城內沒有外出的紅衣武士，更是只有二十餘人，即便加上其他各處所有的高手，要與楊氏家族決裂，仍然是沒有多少勝算的。如果再考慮到此刻他們還多了李昂、李玄感這兩個隨時都可能趕回龍歸城的敵人，此時就更不宜再惹楊氏。

    而且，李氏這邊的家主李隆堂剛剛痛失愛子，其心緒和狀態都決定了，他沒有什麼把握能夠吃下一向就與他實力不相上下的楊鳳軒。

    所以，雖然是楊氏家族跑到了李氏家族的地盤上來保護人，偏偏李氏家族還不敢跟人家徹底鬧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楊氏家族一行人把李昂的家人帶走！

    雖然李玄感的爹娘，還有趙子彥等其他那些外李出身的紅衣武士的家人都已經被控制起來了，但是不要說李隆堂李隆黨等人，就連家族裡的普通人都知道，扣十家家屬，都比不上扣住李昂家哪怕一個人重要！

    …………

    此刻的李氏老宅門口掛了一對氣死風燈，照得宅前的大路一片昏昏黃黃。

    遠遠的聽到馬蹄聲，李成光趕緊從大門裡走出來，過不片刻，十幾匹馬已經趕到門前，馬上人甩蹬下馬，李成光便趕緊迎了上去，「諸位長老大人可算是來了，老爺到現在連午飯都還沒吃呢，二少爺就在後院……幾位長老也趕緊進去勸勸吧！」

    其他人都沒說話，性子暴躁的長老李天義下馬之後一邊把韁繩甩給隨從，一邊卻是忍不住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吃不吃飯就那麼打緊？我們還不是也沒吃飯？」

    他一句話就把李成光給噎得半死，不過李天義是長老，李成光還不至於敢當眾頂撞他，這時候幸好李天完說了幾句勸和的話，李成光得了臺階趕緊就下，微躬著身子引著幾人往院子裡走。

    還沒到二進，李出霆聽見動靜趕緊迎出來，卻也只是問好，沒有多說什麼。

    李出雲是長子，不但天賦過人，又一向得到李隆堂的極力栽培，可以說，在李氏家族內部，李出霆雖然也不乏支持者，但他的勢力跟李出雲比起來，卻是要弱了不知多少倍的，因此這些年來，雖然李出霆一直努力的爭取一些表現，在家族裡卻仍然沒有多少說話的權力。此刻又是一向與他關係並不和睦的大哥死了，他是個心裡有數的人，自然明白，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是應該老老實實的，不適合馬上就跳出來。

    果然，看到他這般老實，李隆党和李天完都下意識的瞥了他一眼，然後才大步流星地進了後院。

第一二八章 夜議
    此刻的後院裡，李隆堂正躺在一把長椅上，呆呆地看著漫天繁星。

    眾人走進院子之後，下意識的便放輕了腳步，因此一直等他們都到了近前不遠，李隆堂才終於發覺了動靜，他抬起頭來，就這屋簷下的昏黃的燭火看了眾人一眼，旋即翻身坐起來，笑道：「都來啦？」旋即招呼李成光，「去，給他們一人搬把椅子去！」

    椅子搬來，李天完等四大長老都有座，就在這院子裡按照次序坐好了，李成光和李出霆沒資格坐下，便都站到了李隆堂的背後。

    大家按次序或站或坐之後，院子裡很快又安靜下來，但接下來，卻是一陣叫人心慌氣短的沉默。

    四大長老之中，李天完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六十多歲，座次也是一直都排在第一位，這時他見大家都不說話，李隆堂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只好主動開口道：「隆堂啊，事情已經是這樣，你還是要往開了想，咱們李家正是多事之秋，可離不了你呀！」

    李隆堂聞言一笑，收回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笑道：「謝謝六叔關心！不過麼……眼下亂是有些亂，卻也談不上亂世之秋，幾個跳樑小丑而已，我的身子我自己更是知道的，沒事！」

    李天完聞言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這時輪到李隆黨開口說話，他道：「四哥，下午我跟書福又挨個兒問了一遍當時的過程，那十幾個人的說法雖略有差別，但大體一致，除非是他們在路上就商量好的，否則不可能那麼一致，所以，根據我和書福兩個人的判斷，他們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他說完了，李書福又補充道：「他們十幾個人，都是平日裡就跟少主關係最好的，要說其中一個兩個叛亂，或許有可能，要說他們十幾個人協商一致的叛亂，甚至殺死少主回來栽贓給李昂，我們都覺得幾乎沒有這種可能。只是……他們紛紛說那李昂只用了兩招就將少主徹底擊敗並……並殺死，我跟隆党長老還都有些存疑。」

    等他說完，李隆堂又笑了笑，道：「也沒什麼可存疑的。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出雲要去截殺李昂這件事，雖然不是我派他去的，但是他去之前，我就已經知情，所以，那些人除了膽子小了點，別的都沒什麼問題，你們回去就把人放了吧！」

    雖然這些猜測早就已經都在心頭，但是聽到李隆堂親口承認，李書福臉上還是湧起一抹紅色。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李隆堂卻已經繼續道：「雲兒雖然死了，但是想想，也沒什麼可後悔的，要怪只怪我還是低估了李昂！早知如此，就不該給他那麼長的時間，早早了斷了便是，再不然，如果這一次我親自出手……」說到這裡，他到底還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兒子，再也說不下去，最後只剩一聲長長的歎息。

    但就是這一番話，直接便把李書福要說的話給堵了回去，李書福看著李隆堂滿臉暮氣，心裡不由得一軟，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又咽了回去。

    李隆堂的眼睛似乎洞悉一切，他歎息過後，抬頭看了李書福一眼，歎息道：「書福啊，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怨我，但你要知道，我也是為了咱們李氏家族著想，不然的話，難道你願意等咱們百年之後，這個先輩們好不容易創立的大家族，都歸入了別人名下？」

    李隆党聞言剔了李書福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內李，就是內李，外李，畢竟是外李！大哥說的我第一個支持，這個，亂不得！」

    李書福聞言沉默片刻，抬起頭來緊緊地盯住李隆堂的眼睛，問：「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辦？」

    李隆堂感覺到他的目光，當下也抬起頭看回去，目光開始轉冷，「怎麼辦？有人殺了我的兒子，你說，該怎麼辦？」

    李書福收回目光，聞言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了。

    這時，一直站在李隆堂身後的李成光忍不住抬起頭來，悄悄地將眾人的反應一一收入眼底，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李天義身上。

    「他可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今天反倒安靜得很，打從進來，一句話都沒說！」

    心裡這麼一想，李成光頓時感覺今天四位長老的表現，似乎略微顯得有些詭異。

    李天完就不必說了，他年紀一大把，若不是家主大人一直架著他，讓他給少主李出雲留著位置，他早就該告老讓賢了，在家族裡也早就已經沒有了多大的影響力，而李隆黨又肯定是唯家主大人之命是從的。

    但是李書福和李天義麼……

    不等李成光觀察到什麼，李隆党已經霍然站起身來，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管他李昂是三頭六臂，還是天神下凡，他都已經是咱們李氏家族的敵人！我願追隨四哥你，不殺此子，誓不甘休！」

    李隆堂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隨後，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李天完身上。

    李天完點了點頭，一臉肅穆地道：「此子背叛家族，該殺！」

    李隆堂又點點頭，笑道：「六叔一向最是明白事理，我還記得，雲兒一向就孝敬您老，為他報仇，可少不了要您老再出把力呀！」

    說完了，他轉頭看向李書福，目光漸漸犀利起來。

    但這個時候，李出霆卻突然插話，道：「父親，諸位長老，我雖然一向與大哥關係不是很好，但他畢竟是我哥哥，李昂殺了他，就是我李出霆不共戴天之仇敵，還請父親和諸位長老在誅殺此子的時候，能帶上我！」說罷，他沖著李隆堂跪拜在地。

    但這個時候，李隆堂卻是看都不看他，仍是目光炯炯地逼視李書福。

    李書福抬起頭來，目光坦然地與李隆堂對視一眼，道：「關於如果處理李昂，家族長老會早有定議，也說好了要給我留一段時間勸說他歸心，但是長老會才剛剛議定的事情，轉過頭來，少主就想了不知道什麼辦法說動了那童景山，童景山剛死，我好不容易勸說李昂不要因為個別人的觀點和做法就歸罪於整個家族，甚至還勸說著李昂接下了差事，結果少主隨後就定下了路上截殺，而且居然還邀了那幫臭名昭著的紅巾賊做幫手……我……我……這件事，要說錯，首先錯在少主身上！現在他死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但是要說殺李昂，我拉不下臉來……這件事，我不參與！」

    他這一番話，說得李隆黨好幾次要瞪眼，都被李隆堂擺手制止了。

    到最後聽李書福要保持中立，不知為何，李隆堂反而露出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臉上隨後就帶了點笑，道：「我不怪你！」

    這時候，李成光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為什麼家主大人要逼著幾位長老挨個兒表態了。

    少主李出雲的存在，可以說直接保證了整個李氏家族權力傳承的穩定，因為在年輕一輩中，他無論實力、眼界、地位、威望，都是無可置疑的第一人，有他在，沒有人敢對他那個家主繼承人的位子生出什麼覬覦的心思。但問題是，現在他死了！

    這個時候，雖然家主大人還在，但李出霆這位二少爺在成為理所當然的唯一繼承人的同時，卻顯然不足以震懾四大長老。於是，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四大長老如果聯起手來，甚至已經足以抗衡家主大人！

    想明白了這一點，一切疑問就都豁然而解了。

    怪不得家主大人茶飯不思，臉上卻並沒有多少悲痛之色，原來在得知少主李出雲死訊之後，他第一時間就已經想到，此時不要說什麼日後，只怕眼下就是一個大難關！

    因為在這個時候，連家主大人的位子，都已經是不太穩妥了！

    可笑二少爺居然還想在大家面前表現一番……卻殊不知，他越是如此，四大長老的心裡就會越發的輕視他！

    幸好的是，家主大人的多年積威，還是足以讓幾位長老忌憚不已的，再加上李隆党從來都是這邊的鐵杆，李天完垂垂老矣，李天義又向來脾氣暴躁，在家族裡號召力很有限……

    李書福雖然是塊硬骨頭，但他對家族、對家主大人，倒是一向忠心耿耿，所以他越是對少主的擅作主張表示反感、甚至在討論是不是要集家族之力去殺李昂的時候都表示絕不參與，家主大人就越是放心！

    想到這裡，他連李天義長老正在說什麼都懶得去聽了，不由得就想到：不管心裡多麼不願意，在場每一個人還是不得不用實際行動承認了，李昂這個幾個月前還不值一哂的小子，眼下已經擁有了足以撬動整個李氏家族的力量！

    要殺他，甚至需要將整個家族的力量都集中起來，才有可能辦到！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看了此時正低著頭的李書福一眼，臉上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聽了李天義義正詞嚴、豪氣凜然的回答，李隆堂終於哈哈大笑起來，「好！那就這麼說定了，這次我親自出手，你們四位負責帶領家族中的高手設好包圍圈。這一次，我一定要將那李昂親手擊殺，以慰雲兒在天之靈，以安我李氏百年基業！」

    院子裡，李天完、李隆党、李天義等人紛紛起身，轟然應諾。

    寒夜中，李成光陷入深思。

第一二九章 嚴陣以待

    馬蹄聲聲裡，楊珺兒忍不住扭頭看向李昂。

    此時的李昂微微抿著嘴唇，神情堅毅，叫楊珺兒不知不覺就想起那日燕靈山脈中他低下頭給自己吮吸蛇毒的樣子，不由得就微微笑了起來。

    一場大戰，就在眼前，所有人都開始沉默下來，雙方實力對比之下明顯的劣勢，讓大家心裡都是沉甸甸的的，但此時此刻，楊珺兒卻沒有絲毫的緊張感覺，相反，再一次和李昂並肩走在一處，她突然就再次找到了當日在燕靈山脈中那並肩作戰的感覺。

    有一些說不出的小甜蜜。

    至於是勝是負，是生是死，於此刻的她來說，反而是小事了。

    再說了，雖然無論從哪個方向去分析，李昂率三十來人挑戰龍歸城內那個勢力龐大的李氏家族都應該是有敗無勝的，但不知為何，在楊珺兒心裡卻堅定地認為，李昂肯定是最後勝利的那一方。

    因為……這可是她楊珺兒選定的男人！

    昨天晚上說出要跟李昂一起走的話之後，她當時就覺得，那肯定是自己這輩子做的最最正確的一個決定，所以，楊行雨哪怕說破了嘴皮子，她都只是微笑著搖頭而已。

    她既然選定了這個男人，就無論如何都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哪怕是去送死！」她說。

    於是，楊行雨歎了口氣，再無話說，一大早起來，他便提前出發，一個人回龍歸城去了。

    楊珺兒知道，自己的三哥雖然嘴上勸著讓自己跟他一起回去，但其實，他心裡肯定也是想要留下來幫著李昂的。只不過，他是男子，而且還是楊氏家族年輕一代中的代表人物，被大家一致認為是未來最理想的家主繼承人，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根本沒有權力決定自己的態度。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必將牽涉到整個楊氏家族。

    「但我是女孩子，女孩子，有任性的權力！」她想，「而且哪怕只是口頭婚約，也是婚約，婚約既然定下，即便沒有成婚，我也已經是李昂的女人了，阿爹那裡就算是有一千條一萬條理由，也不可能攔得住我！」

    此刻，朝陽初升，楊珺兒跨坐在馬背上，美若朝霞。

    …………

    龍口鎮距離龍歸城不過六十裡，可以說，一旦進入龍口鎮，就等於已經進入了李氏家族的視線範圍之內，因此，李昂等人根本也就沒準備隱藏什麼蹤跡。相反的是，他們進入龍口鎮之後，乾脆便大大方方入住、吃飯、睡覺。

    第二天一早起來，大家吃過早飯便紛紛上馬，向著龍歸城進發。

    消息流水一般傳遞回去，龍歸城裡，在李隆堂和李隆党的指揮下，整個李氏家族都完全的運轉起來，秣兵曆馬。

    隨後，李隆堂親自向龍歸城內其他幾個勢力打過招呼之後，李氏家族悍然封鎖了北門。

    家族裡除李書福之外的三大長老，現在在家的二十多個紅衣武士，以及講武堂裡眾多的武師，和那些平日裡只負責閉關修煉不問世事的家族隱藏高手，此刻全部都被調集起來，在李隆堂親自帶領之下，全部來到了北門。

    他們將在這裡，等待李昂的到來！

    隨著李氏家族一連串的動作，一時之間，整個龍歸城的氣氛都跟著突然緊張起來。

    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龍歸城的北門。

    …………

    此刻的李隆堂，就站在龍歸城北門城樓的城牆上，一動不動，看去簡直就像一座雕像。北風時來，卷起他的衣角，卻讓他整個人顯得越發陰冷，令人不敢靠近。

    突然，一匹馬從北方大路快速奔來，李成光見狀，趕緊提前下去接著。片刻之後，他又回到城樓上，走到李隆堂身後，道：「老爺，咱們的人回報，李昂等叛徒已在十裡之外。」

    李隆堂微微點了點頭。

    六十裡路，快步至多不過兩個時辰而已，他算著也快了。

    不知不覺的，李隆堂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用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聽說你只用了兩招就擊殺了雲兒，希望他們不是在說謊。李昂，你可不要讓我太失望啊！」

    在他身後，並肩而坐的李天完和李天義對視一眼，隨後又都立刻扭過頭去。

    彼此眼中都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在閃爍，卻又彼此都一目了然。

    有些時候，有些事，是讓人根本就不可能事先拿定主意的，關鍵還是要看到底誰更強。

    對於他們來說，擇機而動，是獲得最後勝利的不二法門。

    「李昂，你可不要讓我太失望啊！」李天義在心裡無奈地想道。

    …………

    龍歸城內，李書福宅邸。

    大門口，兩匹快馬來到門前，馬上人剛剛勒住馬，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馬來。

    同一時刻，原本散佈在大門口附近的十幾個勁服漢子，當即便聚攏過來。

    其中一個漢子上前躬身一禮，站起來道：「二少爺，書福長老身上有些不舒服，家主大人特准他在家養病，並吩咐過，不管什麼人，都不許來打擾書福長老！您……您還是請回吧！」

    這快馬而來的，正是李氏家族的二少爺李出霆，和他的親信侍從王五行。

    此刻，李出霆看到面前大門緊閉，果然是一副閉門謝客的模樣，卻是絲毫都沒有要轉身就走的意思，相反，他看上去好像心情非常不好，聞言之後瞥了說話那漢子一眼，斥道：「知道我是二少爺還敢攔著我？別人不成，難道我要來探望一下書福長老都不成麼？」

    那漢子聞言為難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老爺吩咐的是……任何人！」

    李出霆聞言臉色一暗，下一刻，他突然抬腿，一腳將那人踹開，「滾你媽的，睜開你的狗眼瞧好了，本少爺我正好是不屬於那個‘任何人’的！不想死的，就給本少爺滾遠點！今天本少爺是進去定了，回頭老爺要是怪罪下來，找我就是！」

    說完了，他看都不看那十幾個勁服漢子，大喇喇地往前闖。

    底下人沒有那麼多想法，他們只知道，少主李出雲已經死了，那麼二少爺李出霆就是毫無爭議的家主繼承人。對於一個在未來即將掌握自己命運的人，自然沒有人敢真正去得罪。此時眼看李出霆硬闖李書福府邸，那十幾個勁服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沒有人站出來再說什麼，更是無人阻止。

    於是，李出霆直接敲開了大門。

    不搭理門房臉上的驚訝之色，也沒叫人先進去通報，李出霆帶著王五行便直接闖了進去。

    門房一路大聲往裡喊，終於，李書福的兒子李果迎了出來，在李出霆將要進第二進院子的時候，把他攔住了。

    「我要見你爹！」李出霆推開李果，繼續往裡闖。

    最終，李果被迫無奈，只好把他帶到了李書福的外書房。

    此時的李書福，正愜意地靠在一張長榻上，被院子裡的聲音驚動之後，他很快就聽出來來者是什麼人，然後，不由得就搖著頭歎了口氣。

    李出霆進來，也沒有什麼廢話，直接就問：「書福長老，我實在是無人可問，只好來打擾你了。我爹今天一大早就調集人手去封鎖了北門，但是……但是他卻讓我在家呆著，這……這是為什麼呀？我實在是想不通！」

    李果搬來座椅，他一屁股就坐下，王五行乖巧地站到了他身後。

    李書福臉上似笑非笑，道：「有什麼想不通的？這個家族，誰都可以戰死，唯獨二少爺你，死不得！」

    李出霆聞言一愣，下意識的說：「可是，我想親手為大哥報……」說到一半，他恍然驚覺，這才鬧明白李書福那句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我爹是擔心萬一他們那邊……好讓我……啊？是這個意思嗎？」

    李書福笑笑，「讓你留心，你就安心等著就是了！」

    說完之後，便只是含笑看著他，卻是不肯再多說什麼。

    李出霆本來是準備從李書福這裡討個主意的，但是聽明白李書福話裡的意思之後，他卻又突然猶豫起來。

    按照李書福的解釋，似乎把自己留在家裡不許到北門去，居然是個很不錯的安排？

    與李出雲性格陰鷙有決斷不同，李出霆自小就是沒有什麼城府的，此刻被李書福兩句話輕鬆地解開了心裡的疙瘩，他突然就開始高興起來。

    這時候，他竟然顧不上自己才剛來、還沒說幾句話，便突然站起身來，臉上立刻帶出一股子興奮勁兒，搓著手道：「這樣說來，我得趕緊回去安排安排才好。」

    他的意思是，既然如李書福所說，自己老爹把自己安排在家裡，是有一種保護的意思在裡頭，那應該就是已經在心裡默認了要力捧自己做未來的家主了。在他看來，自己的根基確實太淺，所以，趁著現在老爹不在城裡，自己也應該趕緊著手去加固一下根基了。

    即便是以他的智慧來看，那李昂既然能夠輕鬆擊殺李出雲，那麼即便是自己老爹親自出手，要贏，也肯定是贏得艱難，死傷必然極多。

    所以，如果自己能夠把現在留在家裡的人都拉攏一下的話……

    想到這些個，他再無猶豫，轉身就往外走，「我先走了，有些事情忘了安排！」

    李書福笑眯眯地看著他來去匆匆，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扭頭見自己的兒子並沒有跟出去送人，便對他道：「你說，就這種人，怎麼可能執掌得住偌大一個家族？」

    李果默然無語。

第一三〇章 北門之外

    出了李書福家的大門，李出霆本來是興致勃勃要立刻趕回老宅去，但是剛剛拐出這條大街，一路在後面拍馬急追的王五行便把他叫住了。

    王五行是幾年前投奔過來的，李出霆見他實力不錯，在家族裡又沒有什麼根基，便果斷出手把他招攬過來，這幾年下來，王五行不但成為他最鐵杆的手下之一，私底下還幫著出了不少主意，算是乏人可用的李出霆身邊最為得用的智囊了。

    這一次李出霆被排除在北門外圍剿李昂的範圍之外，很是著急，就正是王五行給他出的主意，讓他過來問問李書福的說法。

    本來李出霆要做什麼事情，是最討厭有人打斷的，不過王五行是他比較倚重的人，在他面前也算是多少有些面子的，雖然心中有些不悅，最後卻還是勒馬停了下來。

    王五行很知道自己這位主人的脾氣，因此湊過去之後根本不敢廢話，直接道：「少主，小人覺得，書福長老的話雖然一語中的，但是卻也不無私心。他的話，聽一聽，作為參考則可，完全相信他，卻是絕對不行的！」

    果然，這句話一下子就抓住了李出霆的心。

    「哦？這話怎麼說？五行，你來說說看，你是什麼意思？」

    王五行裝作猶豫了一下才道：「少主，您想想，雖然眼下令兄已經不在了，但是，誰敢說繼承家主的人，就一定會是當今家主的兒子不可？」

    李出霆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一把抓住王五行的脖子，差一點就把王五行直接拉下馬來，「你說什麼？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王五行不敢反抗，只能漲紅著臉道：「不是……不是誰告訴我的，這是小人自己猜的！」

    李出霆慢慢從暴怒中回過神來，鬆開了手，將信將疑地道：「你自己猜的？你怎麼猜的，說說看？」

    王五行得到機會，趕緊道：「少主您想，因為家主大人多年的極力栽培，大公子本來是占盡了優勢的，但是在大公子的壓制之下，這些年您在家族裡的勢力，卻是有限得很……」

    見李出霆點了點頭，王五行才又繼續道：「那麼您想，現在大公子沒了，您自己的勢力卻又有限，如果一旦被別人抓住機會在北門外表現一番，甚至湊巧殺了那李昂，為大公子報了仇……小人害怕到那個時候，就會有人立刻爬到您頭上去了！如果家主大人肯以後極力支持您，還好說些，如果家主大人那邊要是也……」

    「行了！」李出霆寒著臉，擺手打斷了王五行的話。

    說到這裡，他就已經完全弄懂了王五行的意思了。

    老爹一向不待見自己、待見大哥，導致自己的根基很薄弱，現在大哥沒了，按說自己已經成了老爹唯一的兒子，但是看他昨天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的跡象，那麼，正如王五行所猜的那樣，即便大哥死了，老爹就一定會扶植自己嗎？

    說到根基……其實王五行說的還算客氣了，哪裡是「有限的很」，李出霆自己心裡有數，那根本就是沒有絲毫根基！就連平常跟在他身邊跑腿的，加上王五行在內，也不過七八個人而已，還都未必是什麼忠心之人。

    所以，現在對於自己來說，要爭取成為家主繼承人，最緊要的是什麼？

    毫無疑問，一是聲望，二是實力！

    如果能敢過去參加圍剿李昂之事，再找個時機搶到殺死李昂的頭功，那麼，聲譽簡直就是唾手可得，而且為大哥報了仇之後，說不得他手下會有不少人都會適時的轉投自己……

    如此一來，簡直是一舉兩得！

    「李書福果然陰險，險些誤我大事！」想明白這一點，他不由憤憤地罵道，卻是全然忘了自己剛才在得到李書福的指點之後那副得意與著急的模樣。

    不過這個時候，他倒是不忘了要誇獎王五行一番。

    「五行，你是好樣的！幸虧有你幫著本少爺出主意！異日我若為家主，定命你為長老！」

    王五行聞言，一副激動的模樣，滾鞍下馬跪在地上，道：「多謝少主！」

    李出霆臉上露出一副得意神色，志得意滿地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去北門！」

    ***

    李520小說房。

    李出霆走後，聽到自己父親對李出霆的評價，李果沉默許久，才終於開口問道：「爹，難道您真的就不準備去北門了？」

    李書福搖搖頭，「不去。」

    李果道：「您不去，幾乎就等於是自我隔絕於家族啊，回頭等家主大人解決了李昂這個大麻煩，回過頭來豈不是要與您算帳？」

    李書福繼續搖頭，「那也不去！」

    李果愕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片刻，李書福才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亂世之秋啊，亂世之秋！」

    「果兒，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我寧可被秋後算帳，也不願意再出手去幫家主他們殺人了，要知道，他們現在要殺的，本來都該是咱們自己人才對。甚至於，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我李氏家族繼續壯大的主要動力！」

    李果，默然。

    李書福又道：「我知道李昂幾乎沒有什麼取勝的希望，但是，哪怕家主他們能夠順利的平息掉這次的事情，李氏家族的亂因已經種下，除非大換血，否則……沒希望了！」

    身為李書福的長子，李果幾乎是自小就接受自己父親的耳提面命，對於他的很多想法、看法自然是瞭解的，而且他也很是認同，這個時候，他自然能夠理解自己父親心中對於家族、對於家主的那種徹底的失望。

    只是因為一點血脈的說法，就對所有非李氏嫡脈的人逼迫極重，甚至一次又一次的不惜下重手，寧可摧毀，也不願讓他們威脅到家族血脈的「純潔」，這在李果看來，也是可笑之餘，又複可悲的。

    但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那……您覺得，李昂能有些勝算嗎？」

    李書福聞言抬起頭來滿含深意地看了李果一眼，就這一眼，看得李果下意識的一陣驚慌，不由得低下了頭去。一直到李書福收回目光，他才終於松了口氣。

    對於兒子的心思，李書福自然看得透徹的很。

    「李昂……勝算也不是沒有，但是據我看來，不足一成！」

    李果忍不住反駁道：「但是，根據那些逃回來的人所說，李昂可是只用兩招就擊殺了少主的！按照他們的描述，少主那種實力，在李昂面前居然是毫無還手之力！就算還是不敵家主大人，但是……難道連三成勝算都沒有？」

    李書福聞言嗤的一笑，「家主大人……若是連你都看得透他，他還能這麼多年穩坐家主之位嗎？你以為外面傳說的第七重靈府境界，就是他的極限了？」

    說到這裡，他不理李果吃驚地張開嘴的樣子，歎息道：「如果他那麼簡單，就好了！李昂他們……贏不了的！」

    ***

    楊氏老宅，後院，西跨院。

    在這楊鳳軒平日裡靜養修煉的庭院裡，楊行雨已經在地上跪了足足半個時辰。

    終於，房門「吱呀」一聲響，楊鳳軒從房內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跟著的，是一個看去約莫十六七歲、相貌極為嬌媚的年輕女子。看她滿臉春情的模樣，兩人剛才在房內做了些什麼，幾乎不言而喻。

    往常在這種時候，幾乎沒有人趕來這座小跨院，楊行雨更是從來都不肯來這裡。

    但是今天，顯然有些特殊。他不但來了，還進了門就跪下，一直到楊鳳軒終於肯出來。

    那女子見楊行雨跪在地上不動也不說話，便乖巧地閃身又進了房間。

    此刻的楊鳳軒滿面紅光，緩緩地走到楊行雨跟前，冷哼一聲，「長能耐了？」

    楊行雨聞言頓首于地，「爹，我欠他幾條人命！」

    楊鳳軒聞言又冷哼一聲，「所以，你就為了這麼一個外人，來逼你爹來了？」

    楊行雨聞言又磕了一個頭，沉默片刻，硬邦邦地道：「兒子不能做那種無情無義之人，爹，長那麼大，兒子第一次求您……」

    楊鳳軒打斷了他的話，「不用說了！李氏看似因為這件事被削弱了不少，但是以李隆堂那個老狐狸一貫的秉性……我可不信他沒有後手！一旦我出面，就代表著楊氏與李氏的徹底決裂，你要知道，我是這個家族的家主，我的一舉一動，都必須站在整個家族的立場上去考慮，我必須為整個家族的利益考慮，任何有可能把整個家族拖入危險境地的舉動，我都絕對不會去做的！以前是如此，現在是如此，未來，還是如此！」

    楊行雨聞言，沉默不語。

    雖然情知必會如此，雖然他心裡也明白父親這麼做其實是正確的，自己其實也沒有理由要為了自己的一點恩怨而把整個家族都拖入危險境地，但不知為何，當這番話從自己父親的口中說出，楊行雨心裡還是突然覺得有些冰涼。

    頓了頓，他閉上眼睛，鄭重地給楊鳳軒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身來，轉身往外走。

    走出兩步，他卻又停下，悶聲道：「爹，您為了家族考慮，我不怪您，但是我自己，卻絕對不能坐視李昂自己去送死！珺兒說，他要跟李昂一起，現在，我也要跟李昂一起！」

    頓了頓，他又道：「兒子不孝，讓您失望了！」說罷，便往外走。

    「慢著！」楊鳳軒卻又突然叫住他，等他回過身來，楊鳳軒冷著臉打量了他一陣，冷冷地道：「我記得你在上一次出門之前，就已經有突破第五重靈竅境界的跡象了，過來，打我一拳！」

    楊行雨聞言愣了愣，邁步上前，蓄足了八成力量的一拳直直地打了過去，直奔楊鳳軒的面門。

    但是，就在他出拳的那一刻，幾乎不分先後的，楊鳳軒的一腳卻是毫無徵兆地突然踢出！

    楊行雨不及反應，直接被這一腳踹出好幾步，這才勉強站住。

    他抬起頭來，愕然不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楊鳳軒冷哼一聲，「跟你說過多少次，高手過招，從來都是差在一線，居然還敢如此大意！如果你想留著自己的小命，以後就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再不起眼的對手，也得給我打足了精神應付！」

    楊行雨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父親怎麼又突然想起教訓起這些事情來，只以為他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小心，當下心中微有感激，躬身道：「兒子記住了，謝父親指點！」

    誰知道楊鳳軒卻是再次冷哼一聲，斥道：「指點個屁！你個不孝子，居然敢動手攻擊自己的父親，如此狼心狗肺之行，我楊氏豈能繼續容你！現在，我正式將你逐出楊氏家族！你的妹妹楊珺兒，竟敢不經我同意便與外人私定終身，叫我楊氏幾乎成為整個龍歸城的笑柄，其不孝之行，比你也是絲毫不差，如今也一併逐出家門！以後……」

    頓了頓，他那一直冷冰冰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絲顫抖，「以後，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大袖一揮，轉過身去不再看楊行雨，只是冷冷地道：「滾！」

    楊行雨久久地愣在那裡，親眼看到自己父親走進房去，又親手關上了房門，這才從那無比震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然後，他面對著空空蕩蕩的庭院、和那緊緊關閉的房門，默然跪下，大禮叩拜。

    「爹，恕兒子和女兒……不孝了！」

    ***

    龍歸城北門。

    今天，北門外的大道上空空蕩蕩。往日絡繹不絕的行人與車馬，今日全然無蹤。

    一直到日近午時，北邊大道上終於出現了一隊人馬。

    極目遠眺，可見煙塵騰起如蛇，蜿蜒相隨。

    那幾十匹馬奔行甚速，剛剛出現在城樓上眾人的視線之內，便很快就越變越大，直若一直鋒利的箭頭一般，直奔龍歸城北門而來。

    城樓之上，李成光手搭涼棚往遠處看了看，走過去，低聲道：「老爺，他們來了！」

    李隆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第一三一章 剛烈

    龍歸城北門之外，李氏家族擺開了偌大的陣仗。

    在家紅衣武士近三十人，全數外出迎敵，擺開在一側，三十多名講武堂的武師們則站到另外一側，另有家族紅腰帶百多人此刻也已出動，他們一部分擺開了在紅衣武士和武師們的週邊，另外一部分則是躲在城門的門洞裡，負責把守大門。

    站在前鋒陣列和城門之間的，則是另外一批打扮各異的人物。

    他們也是來自于講武堂，但是與那些平日裡負責傳授弟子的武師們不同的是，他們平日間並不負責任何庶務，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專心修靈。

    他們之中，既有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也有四五十歲的壯年漢子，同時也不乏已經見了白頭的老年人——但他們的氣質卻都極為近似，那就是，專注而倨傲！

    可以說，他們是整個李氏家族都引以為傲、也引以為最大依仗的力量！

    他們只有十幾人，卻是整個李氏家族最重的一隻拳頭！

    只要是知道些底細的，即便強大和倨傲如李出雲，在他們這幫人面前，也從來都是語帶恭敬的，而就算是在家主面前，他們也都可以平禮相待，在整個家族裡是地位最為崇高、待遇最為優厚的！他們是集合了整個李氏家族全族力量供養的力量！不到整個家族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他們是絕對不會出動的，可是只要他們一朝出動，就意味著必勝！

    自講武堂成立之後，就有了他們的存在，自他們存在至今六十多年，還從無敗績！

    而這一次，李隆堂直接命令他們全體出動！

    此刻，在經過了整個上午枯燥的等待之後，他們聽見馬蹄聲，紛紛抬起頭來，看向了不遠處那只氣勢淩人的馬隊。

    …………

    距離城門約莫百余步，騎馬當先而行的李昂便開始勒馬緩緩停下。

    在他的身後，包括楊珺兒與李玄感、趙子彥等三十餘人也跟著紛紛停下，漸漸向兩邊擴散成陣列。

    他們，人人表情肅穆。

    …………

    眼看他們停下，遠遠地看了李昂一眼，李隆堂的嘴角不由微微挑起，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他招招手，吩咐道：「去把人都帶過來吧！」

    李成光領命退下，向身後招手叫過一個人來低聲吩咐幾句，那人轉身便跑下城樓，美國多大會兒，就聽見城樓下突然想起一陣哭喊聲、雜遝的腳步聲。

    推推搡搡之間，一大隊紅腰帶押著一群男女老幼走上了城牆。他們之中，有尚在繈褓之中的幼兒，也有白髮蒼蒼的老者，加在一起，足有百人之多，一時之間，整個城牆上頓時雜亂不堪，到處都是小孩子驚恐的哭叫。

    城牆之下的眾人，剛一看到城牆上那些人露頭，頓時就響起一陣叫駡聲。

    簡直就是怕什麼來什麼，按照這幾天在路上大家的議論和猜測，都覺得李隆堂身為一族之主，應該還是要些臉面的，所以很可能到最後時刻他才會把眾人的家人推出來以做威懾，卻不曾想到，李隆堂竟是剛一開始就做到了如此徹底！

    城牆上那些哭喊不休的，正是他們的父母和妻兒！

    這一瞬間，城牆下眾人那原本還算嚴整的陣列頓時就出現了一陣的騷動，不少人已經在城牆上看到了自己的親人，當下頓時便忘了路上大家的約定，忍耐不住破口大駡起來。

    「李隆堂，老子日你八輩祖宗！」

    「操你媽的李隆堂，沒本事打，抓家裡人算什麼本事！」

    「……」

    楊珺兒聽見眾人的叫駡，頓時明白了李隆堂的打算。心裡也知道，李隆堂這一招雖然無恥之極，說起來不免要令人不恥，但偏偏面對他這樣的無賴行徑，即便是聰明如她，也是不由得一籌莫展，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什麼可以破局的妥善辦法。

    當下，她忍不住扭頭看向身旁的李昂。

    此刻的李昂面色沉靜，雖然眉頭亦是深深皺起，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最終，他緩緩地舉起右手。

    騷動漸漸停下，眾人一邊關切地看著城牆上跌跌撞撞的自己親人，恨得咬牙切齒，一邊卻是逐漸安靜下來，靜等李昂發話。

    策馬上前幾步，李昂仰頭看著城牆上的李隆堂，大聲道：「李隆堂，枉你還是一地之雄，枉你這些年身居家主之位，莫非事到臨頭，就只會耍這些令人不恥的小手段不成？你想要的，也不過就是我李昂的性命而已，與我身後這些人，本就無關，現在，你放了他們，任他們遠走，我就任你發落，如何？」

    眾人一聽這個，頓時又是一陣騷亂。

    「不可！」李玄感當即開口阻止道。

    他的爹娘也在那城牆上，但他知道，李昂這樣做，只能是一種徒勞，所以，他第一個開口反對，「李昂，你別上了他的當，就算你束手就擒，他也絕對不會放過咱們這些人的！就算走遠了，他還不是一樣能再追上去？」

    說到這裡，他扭頭看著城樓上自己爹娘蒼老且狼狽的身影，大聲道：「今日，唯戰而已！」

    話雖這麼說，道理他心裡也清楚得很，但不知為何，看到城牆上自己的爹娘，他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抽搐且疼痛起來。

    那是生自己養自己的爹娘啊！

    要不是被逼到了極處，要不是實在是別無選擇……他寧可繼續裝瘋賣傻都好！

    但問題是，現在他們這些外李子弟已經實實的是給逼到了懸崖邊緣了。再不反抗，等待他們的必將是被各個擊破！

    所以，儘管那是爹娘，他仍然別無選擇！

    …………

    就在這個時候，李隆堂聽到了李昂和李玄感的話，不由呵呵地笑起來，「不恥？小子，讓老夫告訴你，真正令人不恥的，是你這個叛徒！老夫對你們寄予厚望、一心栽培，但你，和你身後的那些人，卻居然忘記家族多年栽培之恩，只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悍然犯上作亂，殺死眾多本族的兄弟，還殺死了老夫的愛子！仔細想想你們所做的一切，你們有什麼臉面在我面前說什麼恥與不恥？」

    城牆之下，不少人都愕然地張大了嘴。

    楊珺兒不由得皺起眉頭，低聲斥駡道：「不要臉！」卻還是忍不住扭頭看著李昂，臉上滿是擔心。

    這李隆堂指鹿為馬、反咬一口，卻偏偏能說得義正辭嚴，光是這份臉皮的厚度，便已經足以叫楊珺兒頭痛不已了。

    論實力、論心智，她相信李昂不會遜色於任何人，哪怕那個人是被自己爹爹譽為「老狐狸」的李氏家主李隆堂，只要公平相鬥，楊珺兒都會對自己選中的這個男人充滿信心。但問題是，說到厚臉皮……卻是一萬個李昂都比不上一個李隆堂的！

    這個時候，只聽城樓上李隆堂又繼續說道：「不過呢，老夫知道，其實你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只是一時心熱失了理智而已，說到底，不過是貪財之心作祟，雖然你們也殺了人，但老夫為家族考慮，並不準備真的處罰你們，只要你們不再與家族作對，我現在就宣佈，不再做任何形式的追究，而且是永遠都不會再追究你們！」

    「你們現在只要過來，就可以馬上帶著你們的家人一起回家！而且，咱們李氏弘毅堂的大門，將永遠為你們而敞開，什麼時候願意回家族就職，直接回來就是！想一想，只需要放下與家族對抗的心思，願意回頭，那麼，你們的爹娘，你們的妻兒……你們現在就可以領走！」

    「而如果有人願意現在就加入家族，並協助家族擊殺這個叛徒李昂，那麼，你們每個人都將有重賞！這個重賞就是……家族兩大靈鬥技，你們可以任選其一，由我負責親手傳授！其中有能夠親手擊殺李昂者，將成為我的義子，從此歸宗入內李！」

    「但是……如果你們繼續跟著李昂這個叛徒與家族對抗，那麼，不但你們，包括你們的家人在內，都會成為家族的叛徒，家族對待叛徒，只有一個立場，那就是……殺！」

    「……」

    李隆堂那洪亮的聲音傳遍了龍歸城北門，有些人，不知不覺的沉默了下來。

    他們當然知道李隆堂只是在存心分化他們而已，但問題是，面對李隆堂所許給的那些承諾，面對著城牆上自己的親人們期待的眼神，誰能真的沒有一點心動？

    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身後那些沉默的力量，李昂想了想，突然撥馬轉回身後，淡淡地道：「誰都有父母妻兒，諸位之中有誰心動了，現在就走過去就是，我絕不阻攔，也絕無怨恨。」

    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李昂面前的三十多名紅衣武士，沒有任何動靜。

    又等了片刻，李昂正想撥轉馬頭，卻見其中一匹馬，突然動了。

    李昂的目光一滯，旋即看著那人，緩緩地點了點頭，策馬閃開幾步，讓出了道路。

    李玄感回頭看清那人，張口就罵，「李作祥，我操你大爺！你他媽還有沒有一點骨頭？你就算沒有骨頭，還有沒有點腦子？你他媽傻子呀？」

    李昂擺了擺手，淡然道：「玄感兄，別說了，我說過，聽任各位自便。」

    李玄感氣憤難休，卻到底還是閉上了嘴，只是扭過頭去看都不願再看那李作祥。

    此刻，那李作祥滿臉通紅地從沉默著的眾人之中策馬行出，到了李昂面前，他停下了，似乎是想要說句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反倒是李昂，笑著沖他拱了拱手，道：「作祥兄，過去吧！只是，一旦大家成了仇敵，臨戰之時無法收手，接下來若有得罪，還請作祥兄勿怪！」

    李作祥滿臉通紅，羞臊地幾乎抬不起頭來，最後勉強沖李昂拱了拱手，就要策馬過去。

    但這個時候，城牆上卻突然有人大聲喊：「李作祥，你給我站住！」

    眾人愕然抬頭，只見城牆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在努力地掙脫那些紅腰帶的手，一邊往城牆邊上沖，一邊道：「內李的這些老爺們忘我之心不死，老子給你說過多少遍？好不容易你們這些小子總算擰成了一股繩，正該為子孫後代掙些前程，從此之後都不要做人家的奴才才好，你個兔崽子居然要回來？」

    「你敢回來，不用別人動手，老子親手宰了你！」

    這一番話說得城牆上下眾人盡是發愣。

    那負責看守他的紅腰帶嚇了一跳，死命地把老頭子往後拽，同時伸出手去，拼命地想要堵住老頭兒的嘴。

    但這個時候，李隆堂卻突然冷冷地大聲道：「放開他！我就不信，他還有膽子從這裡跳下去不成？」

    那紅腰帶聞言放開了老者。

    那老者甫得自由，當即回頭瞪了李隆堂一眼，眼中滿是冷冷的不屑。

    然後，他扭頭看向自己身後，那裡有一百多人，都和他一樣，是城牆外三十多個「背叛者」的親人，當下他大聲道：「都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個死嗎？那誰……看好你懷裡的孩子，不許嚎了！嚎個屁呀嚎！告訴孩子，他爹是個英雄，他就算是現在就死了，也不能阻攔他爹為子孫後代們爭取一個做人的機會！」

    說罷，他在城牆上突然挺直了脊背，對著城牆下百步開外的李作祥，大聲喊道：「兔崽子，你爹我活了六十三了，早就夠本了，別惦記我，該怎麼做，憑著良心去做就是！」

    頓了頓，他抿起嘴唇，扭頭又看了李隆堂一眼，眼中仍是那抹冷冷的不屑。

    「我走了！」他大聲道。

    說罷，他突然向前一跌，身體頓時便從城牆之上跌落下來！

    「爹！」李作祥驚極大喊。

    龍歸城城牆高達六丈兩尺，那老者又顯然不是修靈者，他這縱身一躍，顯然有死無生。

    「砰」的一聲！

    想救的人根本不可能來得及，來得及人卻無人伸手。

    那老者落地，濺起一灘血花。頓時白的紅的，流了一地。

    「爹……」李作祥再次大喊，然後便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城牆下自己老父親的屍體，眼淚無聲地留下，瞬間模糊了眼眶。

    城牆上下，一片肅穆。

    不管識與不識，所有人都被這悲壯的一幕所深深震撼。

    這一刻，就連李隆堂亦是難掩臉上吃驚之色，遲遲說不出任何話來。

    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李作祥擦了擦眼睛，抬起頭來看向城樓之上的李隆堂。

    「李隆堂，老子要殺了你！」

    此刻他的眸中，滿滿的都是切齒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