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sinhu 2014-3-1 11:09: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9 32458031
wenguey 發表於 2017-8-21 02:13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 好處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突如其來,千夜臉色頓時一變。宋子寧對帝國政局十分瞭解,會問出這種問題必有原因。

  方戰首先沉不住氣,在椅子上動了動。蘭信成坐得筆直,神情凝固了片刻,方緩緩道:「子寧先生身在中立之地,也能對帝國局勢瞭如指掌,確實令蘭某佩服。如此也不必諱言,就蘭某所知,林帥現在處境確實十分微妙。」

  千夜道:「可否請蘭將軍詳細說說?」

  蘭信成對著千夜微微頷首,眼神中透出點深意,轉頭發現宋子寧正望著他,目光頗為意味深長,不由斂了斂心裡方才轉過的種種念頭。

  他略一沉吟,道:「蘭某在朝中也算有點靠山,平素多少能夠聽到些只囿於小朝會範圍的消息。」

  宋子寧忽然湊近千夜低低解釋了兩句。大小朝會的區別並非僅在召開頻次和參加範圍上,有些議題的發起、決策,直到最終執行完畢,都不會在大朝會上提起。而這類事情既然大部分高層貴族也得不到第一手信息,更不用說普通人了。

  蘭信成停了停,等宋子寧私語完畢,道:「據說提出將浮陸視為國運之戰,乃是始自林帥。然而此後戰事一再不利,持續時長,損失慘重,卻幾是一無所獲。如今帝國被牽制大量軍力資源,只在浮陸上龜縮一隅,如此戰局,讓不少人將矛頭指向林帥,認為他當日論斷草率,導致帝國輕啟戰事,元氣大傷。」

  說到這裡,蘭信成又向千夜望了一眼,道:「還有一事,與千夜將軍也有關係。不知有人從何得來消息,說是將軍幼時即被林帥收為義子,撫養成人。這血族一案,趙閥不知道,以大衍天機術提拔無數英才的林帥也不知道?」

  千夜手指微微一動,眼中就有了殺氣。宋子寧則向後一靠,垂目,掩去眼中全部神情。

  這一指控極為嚴重,撫養血族是重罪,按律當斬,若被證實故意為之,可是大秦律例中少有幾項會連坐到家族、朋黨的叛國大罪。而扯上大衍天機術之用心更是陰險,林帥一生提拔了無數出身微寒的文官武將,若以此入罪,不知會牽連多廣,震盪多大。

  蘭信成繼續道:「當然,林帥是我大秦國之棟樑,怎麼可能憑語焉不詳的三兩句話就鞠問於他,皇帝陛下也絕不會同意。攻擊林帥的人也沒指望這個罪名能夠成立,只不過希望多個入手方向而已。」

  千夜嘴唇動了動,宋子寧突然伸手過去,在他臂上輕拍了兩下。千夜閉閉眼睛,終於忍住了沒有去問究竟是何人出首,又是何人在落井下石。帝國朝堂風雲變幻,利益為先,多的是朝秦暮楚之輩,站在台前的都是卒子,這種人卻是殺之不盡、斬之不絕的。

  千夜忽然想起極為久遠之前,第一次握林熙棠的手,小小的他,需要竭力仰頭才能看見那雙彷彿星雲流轉、蘊容萬物的眼睛。他又想起,巨獸之眠戰後去青陽王的大帳,到最後也不曾看見林熙棠,當時他不是不失落的。現在想來,林熙棠是否早就預見到今天局面。

  說到如此敏感的話題,房間裡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在千夜和宋子寧面前,蘭信成和方戰畢竟不過是交易對象,以往合作還算愉快罷了,這種要命的事情,怎會和他們推心置腹。

  蘭信成輕咳兩聲道:「彈劾的人多了,總是不利,浮陸戰局明擺在檯面上,就是陛下也難以置之不理。數次朝議的結果,還是右相出面折衷,讓林帥拿出一個扭轉浮陸戰局的方案。就是你們手上的這份計畫了。」

  宋子寧和千夜對望一眼,道:「這份計畫可是非同小可,簡直將帝國機動兵力抽調一空。我不覺得林帥有此權限,就是長生王也做不到。右相出面折衷?呵呵,他要是有這麼大的面子,也就不是右相了。這份計畫,當真出自林帥之手嗎?」

  蘭信成正色道:「千真萬確!如若不信,反正距離計畫執行還有一段時間,兩位盡可以去求證。另外,在這件事情上,右相倒還真是出了大力。凡是他權限範圍內的事,能批的全都批准,並無任何掣肘。而在他權限之外,許多部隊的調動分配,也是右相出面,依靠自己的人脈給協調了下來。該做的和不該做的,右相都已經做了,哪怕是我,也挑不出他一點錯來。」

  「我還記得,當日在討論戰爭方略時,右相說過一句話,他讓林帥以整個帝國所有為棋子,來規劃部署這場戰局。林帥盡管謀劃,如何實現,是整個帝國之事。此後不久,林帥就拿出了這份計畫。作為有幸與聞機密的人,多次開會反覆議過,都認為這是惟一能夠扭轉浮陸戰局的方案。」

  千夜已經有些意動,但宋子寧神色不變,道:「這份計畫中,倒是將千夜和我放在頗為重要的位置。我想知道,假如我們拒絕出戰,又會怎樣?難道帝國就不反攻浮陸了嗎?」

  蘭信成道:「子寧先生到底還是問出這個問題。這一路是重大支線,於整個計畫中相當關鍵,不容有失。既需要虛空艦隊攻擊能力,又需要個人戰力。兩位搭檔的尖端戰力和領軍能力在帝國中已少有人可比,況且帝國最新銳的戰艦有一艘就在二位手中。從中立之地出發,又可稱奇兵,所以是最合適人選。當然,假如兩位不願意出戰,那麼帝室將接過這一路的任務。目前預定的出戰之人會是高邑公主。」

  不等宋子寧開口,千夜已然忍不住,怒道:「帝國人都死光了嗎?事事要趙閥出頭?削藩削得真是開心!」

  蘭信成苦笑道:「千夜大人,先別急著生氣。這場戰役事關帝國國運,幾乎是人人上陣,根本不存在針對誰的問題。您看這裡!」

  蘭信成手指計畫書上預定的一處外空艦隊決戰戰場,道:「此役關鍵是外空之戰,禁衛艦隊將由帝室負責,右相擔任前衛艦隊主帥。外空迂迴一路如果高邑公主主戰,將會有兩名皇子協助。另外還有這一路……」

  蘭信成指著的是一條沿著浮陸邊緣進擊的路線,這條路線空陸結合,不斷跳躍突擊,難度絲毫不比千夜和宋子寧這一路小。同樣對主帥要求極高,不能有分毫差池。

  「這條線路的主帥是誰?」

  「海密長公主。」

  千夜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人,不過從名號就知道是帝室中人。宋子寧凝思片刻,遽然一驚,道:「海密長公主?!她已經隱居二十多年了吧?」

  「此役事關重大,帝室也傾巢而出。正因如此,戰隊中宗親帝胄都屬常見,統帥實在不好找,武力軍略和威望能壓得住陣的沒有幾人。聽說是陛下親自上門,才請動海密公主出山。」

  宋子寧默然片刻,再度望向計畫,指著地面中路突擊的先鋒部隊,問:「這一路由誰負責?」

  「主帥還在斟酌,但前鋒已定,就是趙君度。」

  宋子寧臉色緩和了一些,盯著地圖再看。千夜也看明白了,他們這一路孤軍直進,在黑暗種族後方打下一處據點,等如是斷了黑暗種族的一條退路。而孤軍固守,最關鍵的就是援軍。

  現在帝國安排兩路地面突擊部隊接應,且均是精兵強將。趙君度就不必說,海密長公主是誰,雖然千夜不知道,但看宋子寧的驚訝,以及需要皇帝親自去請,在蘭信成的評價中能壓住帝室宗親那些貴胄驕子,就可知絕非普通人物。

  有這兩路援軍在外,可說成功希望已經不小。而千夜暗估自身,真實戰力遠超表面,最不懼的就是混戰和持久戰。現在以他戰力,哪怕對上神將也有一戰之力。宋子寧也非易與之輩,兩人在一處,威力更是倍增。

  另一方面,千夜有英靈殿在手,再得帝國新銳戰艦輔助,就連林嘉爾都敗在他手上,一般黑暗種族艦隊又有何懼?

  至少在他這一路上,計畫是可行了,進可攻退可守,頗有騰挪餘地。況且兵鋒從中立之地而出,對整體攻勢算是一路奇兵,永夜議會沒有這邊虛空航路的詳細資料,若一個不留神,恐怕會吃個悶虧。

  從整份作戰計畫來看,環環相扣,沒有哪一路絕對安全,也沒有哪處是真正的死局。每顆棋子都用到極致,就看具體如何執行了。

  這份戰役計畫,紛繁而不亂,先是確立外空優勢,再切割陸塊上黑暗大軍,同時截斷他們的退路。雷霆般的攻勢結束,浮陸上的黑暗種族大軍已處於被分割包圍的狀態,只有被慢慢消滅的結局。計畫的每處細節都恰到好處,若是徹底執行,確有可能一舉翻轉整個浮陸的戰局。

  整個戰役的關鍵就是外空之戰,只有打掉了永夜在浮陸的艦隊,獲得短期制空權,方有可能實施接下來的戰役。千夜和宋子寧也會參加外空之戰,自然能夠獲知戰果。如果外空之戰打輸了,那也就不用考慮接下來的事了。

  所以至少在這一路上,千夜和宋子寧見機不妙,隨時可以退走,沒什麼死局陷阱。

  千夜沉吟著,已經有些心動,正想說話,又被宋子寧搶了話頭,對蘭信成道:「蘭將軍,千夜現在已經不算是帝國中人。打這場仗,我們有什麼好處?」

  「為國效力,本就是我輩本份……」蘭信成隨口說了句官話,然後就發覺不對,嘿嘿一笑化解尷尬,道:「這倒不在我權限之內。子寧先生有何想法,不妨直說,我回去後上報,看看接不接得下來。」

  宋子寧似是胸有成竹,便道:「首先,我要帝國任意三款戰艦的全套圖紙,不需要最先進的,只要是三十年之內設計的均可。」

  蘭信成臉色一鬆,道:「這個沒問題,此事我就可以作主。」

  宋子寧又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二件,我要五艘現役主力護衛艦,以成本價賣給我即可。」

  蘭信成臉色微變,有些遲疑,道:「此事已經超出我的權限,不過只要活動活動,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宋子寧淡道:「這可不是我們求著軍部,沒什麼通融不通融的。千夜和我拿出全部家業,冒死為帝國而戰,總要有所收穫。如果軍部只想拿一句為帝國獻身搪塞,那此事不必再提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子寧先生,帝國若是勢危,我等又怎會好過?」

  宋子寧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蘭信成嘆一口氣,道:「那蘭某記下了,應該沒有多大問題,你們實力強盛,對戰局只有好處。其他還有什麼?」

  宋子寧又伸出第三根手指,道:「第三點,我要帝室冊封的封疆侯位!」

  蘭信成吸了口冷氣,問:「那麼,名號呢?」

  宋子寧道:「名號暫時沒有定下,隨便找個無人用的即可。」

  蘭信成向宋子寧和千夜各望了一眼,神情複雜,道:「千夜將軍呢,不需要封號嗎?」

  千夜淡道:「我不會接受帝國封號,你們也封不出來。」

  蘭信成想著想著,汗就下來了。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8-21 02:3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7-8-22 02:07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一 霜雷神殿

  帝國封爵有嚴格規制,勳伯以下繳軍費獻金可得者都是虛封,沒有實際封地也不能繼承,但凡與疆土相關的爵位,即使僅子爵級別,授銜、繼承、行權均律例森嚴。

  特別封疆侯,世襲不降,更是名號中每一個字都有講究,絕對不會亂封。每一個封疆侯封爵之初都來自疆土開拓,世襲不降的代價,是初土寸失即降爵移號。而宋子寧此刻索要封疆侯的爵位,且還沒有特定區域,其後所代表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宋子寧是要以一己之力,再開一門上品世家!宋子寧都是如此,那千夜呢?蘭信成忽有一個想法,心臟重重一跳:這千夜,難道是要據地稱王?人族建立的國度,可並非只有大秦。

  蘭信成目光掃過千夜和宋子寧,心中一個激靈,立時將這念頭拋開,既然對方沒有明說,他也就裝做聽不出來。千夜目前和帝國關係微妙,身上牽扯的勢力太多,蘭信成是軍人不是政客,一腳踏進去絕無好處。

  至於宋子寧那三個條件,細細琢磨起來,也有許多關竅。千夜已擺明態度,今後也不會受帝國轄制,宋子寧卻似乎仍打算留在帝國體系內。

  封疆侯地位特殊,宋子寧若得此爵,就正式進入帝國上層之列,至少身份地位上如此,有資格與聞機密。同時封疆侯在擴張期間,幾乎可以不受限制地發展私軍,對外開拓領地,必要時還能向帝國軍隊尋求支持。

  宋子寧這個封爵,要的可謂高明之極。看起來帝國根本沒有拿出一分實利,但若換個角度去想,當宋子寧將這個封爵變得名副其實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打下的領地權屬得到帝國承認。哪怕帝室為了自己臉面,也不會輕易容許帝國國內其他勢力進犯宋子寧。

  所以爵位價值幾何,完全取決於宋子寧自己。而這個曾被視為帝國未來軍神的七少,在永夜大陸幾場奇蹟般的戰績,已經證明過了他的能力。

  蘭信成一想明白,就知道宋子寧所提的三個條件環環相扣,恐怕沒有討價還價餘地。

  不過其中有一點倒是不太清楚,就是要那幾艘護衛艦幹什麼?這種護衛艦速度快,靈活機動,缺點也很明顯,防禦和航程都不怎麼樣,只能隨艦隊行動,獨立執行任務的能力有限。特別在遠征艦隊中,護衛艦由於續航能力差,更是受限。因此在外空戰為主的艦隊配置中,驅逐艦以上才是主力。

  這也是哪怕外空一場大戰在即,蘭信成也有信心交付護衛艦的原因。在浮陸外空的決戰戰場上,基本沒有護衛艦發揮的空間。

  不過既然宋子寧堅持,在蘭信成看來,這些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條件,自然樂得答應。身為軍部要員,蘭信成可查詢的資料登記相當高,也詳細研究過千夜和宋子寧的一應戰例,那一連串幾乎違背所有戰爭常識的戰果,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千夜和宋子寧的真實戰力遠在紙面數據之上。

  既然如此,蘭信成咬了咬牙,將宋子寧所有條件都答應下來。接下來就是辦理戰艦交接一事。這些庶務會由方戰和暗火交接,蘭信成自己則日夜兼程返回帝國,去提交宋子寧的參戰要求。

  接下來一日,宋子寧從暗火傭兵中選出一批有艦員經驗的傭兵,千夜也從英靈殿調來一批艦員和高胡人,隨同方戰前去接收戰艦。

  當方戰所乘坐的浮空艇升空後,千夜忽然對宋子寧道:「我們真要參加這場戰爭?」

  「你早就決定了,不是嗎?」

  千夜沉默了片刻,道:「我還在猶豫,主要是不確定那份計畫究竟是不是……林帥所擬。」

  「不會有差。這種能夠將各方因素,至少帝國各方勢力全都計算得恰到好處的計畫,也只有熙棠大帥擬得出來。若是青陽王,怕早就不耐煩,去浮陸找黑暗強者單挑了。而其他人,或許也能拿出類似方案,大局把握上做不到如此胸懷大勢,細節處也無法處理得這樣完美。這份計畫,有一種平衡到極致的美感。嗯,戰爭是一門藝術,張靜老師果不欺我。」

  宋子寧前面分析得還挺正經,最後一句話讓千夜緊鎖的雙眉稍稍舒展。

  宋子寧看著千夜,鄭重道:「這場戰爭,你可以不參加的。你根本不欠帝國什麼,而是帝國欠你的。若說你心底還覺得要對帝國那邊的什麼人要做一點點彌補,在大漩渦中也已經補齊了。你並不知道,你在大漩渦內所做的一切對帝國意味著什麼。」

  千夜極淡地笑笑道:「我並不是覺得虧欠或者彌補才去做什麼,我做的事情都是我覺得應該做的,或者僅僅是我想那麼做而已。」

  宋子寧不語。

  「你會參戰嗎?」千夜問。

  「我當然要參加。封疆侯可不是這麼好得的,多少總得意思一下。要知道,帝國大開拓時代結束後,這僅次於國公的爵位就幾乎沒有新封的了。即使林帥那樣人物,爵號鎮國,享封疆侯例,可究竟差了一等。」說到這個,宋子寧頗有些眉飛色舞。

  千夜看著宋子寧一副又是愛權又是愛財的模樣,不由搖搖頭,眉間陰翳散去大半。

  宋子寧又道:「別的不說,其中一路給我指揮的話,應該會讓帝國少死很多人。」

  千夜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都參戰,我為什麼不參加?」

  宋子寧看了千夜一眼,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問道:「這裡有個關鍵處,你打算讓英靈殿參戰嗎?」

  千夜道:「第一戰是關鍵,必須動用英靈殿。現在它與我已漸漸融為一體,外人想要奪走,幾無可能。」

  宋子寧雙眉微皺,片刻後舒展開來,緩道:「也好,就讓它展現於世人眼前。若是此戰輸了,那自然什麼都不用再提。若是贏了,你我立下偌大功勞,帝國怎麼也不會再出手強奪你的東西。更何況,就算有人敢生出貪心,也多半成不了事。現在帝國之中,願意出手幫你的可也是大有人在。」

  最後幾句話說得千夜有些莫名其妙,帝國中當然有人願意幫他,可也要分什麼事情,怎麼個幫法。但凡扯上重大利益,很多都是掣肘重重,牽一髮動全身,眼下說這個有什麼用處。

  不過宋子寧一貫話只說半句,很多時候神秘兮兮到最後也沒見啥分曉,千夜懶得陪他饒舌,也沒再多問。

  既然定下參戰大計,暗火接下來的運作重心就隨之改變。宋子寧面向整個中立之地大舉招募艦員和炮手,同時也繼續吸納有經驗的傭兵。另一方面,帝國大軍撤離時曾經留下大量武器裝備,這些都被宋子寧從倉庫中拿出來,開始成批地武裝暗火傭兵。

  在打下浮陸另一端的據點之後,還需要固守一段時間,地面部隊也就相當重要。中立之地傭兵個體戰力強悍,但是和黑暗種族相比,卻輸在軍隊組織以及整體裝備上。

  現在浮陸上都是兩大陣營的精銳部隊,個體戰力本就不遜色中立之地的傭兵,指揮和紀律性乃至兵種搭配更是遠勝沒參加過像樣戰爭的烏合之眾。雙方若在野外相遇,傭兵數量就是多上一倍也會被輕易擊潰。

  宋子寧一方面要彌補裝備差距,另一方面則要在最短時間內強化傭兵的紀律性,以及戰術素養。後者在進攻聽潮城前,暗火傭兵就得到過專門訓練,戰役之後有大量老兵倖存。宋子寧就以老兵為根基,不斷擴充暗火傭兵,沒日沒夜的進行訓練。

  而千夜則是接到了一個他佈置的特殊任務,拜訪霜雷神殿。

  霜雷神殿的卡蘿爾曾經和千夜有過淵源,在幾場關鍵戰鬥中,她的支持亦是千夜度過難關的原因。這一次遠征浮陸,暗火最大的短板在於沒有神將坐鎮。雖說千夜已有與神將匹敵的實力,但他畢竟還不是神將。真與神將正面對戰,依然十分凶險。

  千夜曾經答應過卡蘿爾,要為她謀求一塊封地。那麼此次帝國國運之戰,就是最好契機。至少有了合作交易,日後在佔據域外疆土時,帝國不會阻撓。否則按照帝國在域外推行的一貫手腕,光代理人戰爭就能拖垮一個小國。

  有著這層關係,宋子寧就讓千夜前往霜雷神殿拜訪,說服卡蘿爾出手相助。

  霜雷神殿並不是只有卡蘿爾一個神將,據說其中第一強者實際上是卡蘿爾的弟弟,實力遠在卡蘿爾之上。若得霜雷神殿支持,至少在宋子寧和千夜離開參戰期間,南青城不會再被什麼人窺伺。

  千夜自暗火總部騰空而起,直上雲霄,飛出陸塊保護層後,進入早已停留在虛空中的英靈殿。

  龍艦龐大的身體徐徐轉向,尾部有節律地擺動,如巨鯨入水,游向虛空深處。

  半日功夫,在龍艦前方出現了一片被銀色包裹的陸塊。這個陸塊比東海小得多,僅僅勉強維持保護層的水準。它因為傾斜面對太陽,氣候寒冷,通體覆蓋著冰雪。

  千夜將英靈殿懸停在冰雪陸塊上方,自艦內躍出,如流星般投向陸塊。

  陸塊上到處都是冰雪,罡風颳面如刀,拳頭大小的雪團在風中呼嘯而過,打在身上如同被石塊擊中,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住。

  千夜身在空中,透過風雪,看到陸塊中央有一座高山,四壁陡峭,周圍數團旋風圍繞著山峰呼嘯盤旋。

  千夜身體一側,藉著風勢就向山峰飛去。傳說中神秘且強大的霜雷神殿,就應該在山峰之上。

  寒風強勁有力,將千夜如炮彈般吹向山峰。千夜在空中調整姿態,四肢張開,已如蜘蛛般貼到了山壁上。

  旁邊不遠處就是一條盤山小路,上面覆蓋厚厚冰雪,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分辨不出那裡有一條路。

  千夜也懶得拾級而上,索性沿著山壁攀援。山峰周圍的風暴對一般強者來說是致命的危險,可是在擁有古老血族體質的千夜面前就不夠看了。千夜就如一隻長手長腳的蜘蛛,一路輕捷向上,片刻後就登到崖頂。

  崖頂又是一片天地。

  這裡沒有呼嘯來去的雪球冰塊,處處是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幽藍玄冰,千夜站在其上,身影被冰柱層層折射,似有十幾個千夜矗立於此。

  這是一片美麗得讓人窒息的世界,然而氣溫卻低得讓人絕望,就連千夜也感覺到絲絲寒意。粗略估計,崖頂的溫度恐怕低過零下一百五十度。如此極凍低溫,就連鋼鐵也會變得酥脆,普通生命根本無法存活。

  空中偶爾可見道道絢麗綵帶飄過,每每將半個冰峰染成姹紫嫣紅。然而這些看起來美麗的綵帶其實極為凶險,那是空間薄弱處透出虛空原力而成,隨時會毫無預兆地轉化成能夠割裂一切的空間裂隙。

  在這美麗而又處處凶險的冰峰中央,矗立著一座冰雪砌成的神殿,十二根高達數十米的巨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冰殿主體同樣高近百米,頂端豎立著一根三梭冰柱,不知象徵著什麼,古老神聖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就是霜雷神殿。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8-22 03:16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7-8-22 23:14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二 貴客遠來

  千夜仰頭注視著眼前每一根線條都寫滿歲月的宏偉建築,駐足片刻,然後筆直走向霜雷神殿大門。

  前路上不斷出現飄舞的綵帶,都被他隨手揮開,就像在盛大節日裡,穿行於裝飾太過繁複的街道。這個過程看起來輕描淡寫,實則步步深淵,若是普通強者,恐怕一揮之後半個手掌就沒了。而在千夜面前,綵帶卻變得溫馴聽話,從不展露內裡深藏的獠牙。

  一路撥開綵帶,千夜終於來到了霜雷神殿的大門前。

  神殿兩扇大門高達數十米,在這樣的巨物面前,千夜的存在猶如一隻小小螞蟻。大門同樣是用玄冰製造,通體呈深藍色,表面浮雕綿延,仔細看去圖案都有含義,那是眾多神話故事,大致為先民在這片荒蕪世界中掙扎求存,最終建立起宏偉神殿的經過。

  在崖頂的這一方小天地中,沒有比玄冰更好的建築材料了。而那些能夠在這種環境下採冰造殿的先民,放到今日個個都是強者。至少戰將以下,根本沒法在崖頂生存。

  正當千夜專注欣賞門上雕刻之時,兩扇巨門忽然無風自動,徐徐打開。從神殿內湧出一道溫暖氣流,透著讓人難以形容的淡淡清香。

  「貴客遠來,請進。」

  千夜毫不猶豫地邁過門檻,殿門又自行關上。

  大殿內沒有任何可見光源,但並不陰暗,四壁、地板乃至穹頂的上古玄冰散發著幽幽光芒,純淨、璀璨、神秘。穹頂高近百米,置身其中,宛若站在遠古巨人的殿堂裡,那種空間的恢宏,讓人窒息。

  大殿中央,有座巨大的玄冰祭壇,祭壇上方飄浮著一顆冰棱,正自緩緩旋轉。

  千夜環視四周,並未看到有人,就走到祭壇前,仰望著那顆冰棱。

  「這是先輩們被流放到這個世界之後,鑿下的第一塊冰。自此之後,歷經三百年時光,才將霜雷神殿建成。在這三百年中,有多少先人埋骨神殿之下,已無從知曉。在這個世界裡,人死之後很快就湮滅,根本不會留存遺體。這第一塊冰,並非供奉,而只是紀念,紀念先人的犧牲。」

  那個清冷剔透的聲音再次出現。這一次千夜的感知沒再犯錯,他轉身朝著一個方向望去,看到一個穿著白袍,有著一頭銀中透藍長髮的少年徐徐走來。

  少年的外表異常年輕,只有人族十五、六歲的模樣,面容精緻得宛若最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肌膚和嘴唇有若透明。要不是他體內潛藏著山呼海嘯般的恐怖原力,千夜都要誤會他是由玄冰製成的了。

  少年伸出手,說:「阿克菲爾,霜雷神殿這一代的主人。卡蘿爾是我姐姐。歡迎你,千夜。」

  千夜伸手與阿克菲爾握了握,感覺如同握住一塊最冷的冰,肌膚瞬間就沒了知覺。千夜手上隨即燃起淡淡緋金火焰,晨曦啟明的極致黎明屬性壓下了冰寒,阻止肌體被傷害。

  然而緋金火焰並不穩定,忽明忽暗,雖然只淡淡一層,可是消耗極為驚人,千夜能夠清晰感覺到體內原力飛速流失著。意味著在這次對抗中,千夜雖然不落下風,但雙方原力修為差得實在太大,以至晨曦啟明也難以支撐這種消耗。

  好在阿克菲爾握了一會,就收回手。他眼中閃著難以分辨含義的光芒,向千夜深深看了一眼,說:「正好是午餐時間,希望我有這個榮幸能夠邀請你與我共進。」

  千夜微微一怔,隨即道:「感謝招待,霜雷神殿的午餐,並不是外面能夠享受到的。」

  阿克菲爾眉眼一彎,微笑道:「請隨我來。」他帶著千夜穿過側門,沿著長長走廊走到盡頭,進入餐廳。

  餐廳同樣大得驚人,至少可以容納數百人同時用餐。中央只擺了一張長桌,兩端各有一把椅子。

  阿克菲爾在主位坐下,又請千夜在另一端坐定。兩名身著禮服的老者出現,開始上餐。

  他們明顯上了年紀,但是舉止優雅,白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行進間如同在水上滑行,沒有絲毫聲息。無論走路,停止,又或是擺放,他們手中托盤上的湯都沒有絲毫蕩漾。

  兩個老者都有穩定得驚人的手。這雙手可以用來上餐,更可以用來殺人,在他們高達十七級的原力修為支撐下,瞬間都能變身為最恐怖的殺手。

  連兩名侍者的原力等級都比千夜高,阿克菲爾此舉似乎是在有意示威,可仔細想想,又有些不像。

  放在千夜面前的湯如同清水,裡面飄浮著幾片幽藍的葉子,看上去像茶更多一些。

  阿克菲爾的聲音從長桌另一頭飄來,「這道菜是用神殿所藏第一批開採下來的玄冰化水煮成,裡面的冰葉是這個陸塊特產,只能在低溫環境下存放。離開了這裡,就不會再吃得到了。」

  說罷,他拿起冰製湯匙,先喝了一口。

  千夜也有樣學樣,喝了一口清水似的湯,連同一片冰葉一起吞了下去。

  湯沒有任何味道,但是一入腹部,恐怖的冰寒力量卻是瞬間爆發,幾乎將千夜由內而外凍僵。

  千夜的身體立刻本能地有所反應,血核全力脈動,全身各處的血液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全力鎮壓著入侵的冰寒力量。

  千夜端坐不動,忽然悶哼一聲,從鼻孔中噴出兩道長長血火。

  他臉色陣紅陣白,反覆數次,才算平息。旁邊侍立的兩名老者收回注視他的目光,同時平復了微微有異的臉色,再看不出半點心事。

  千夜抬起頭,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阿克菲爾,目光中隱隱有藍意湧動。

  阿克菲爾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少年般的清朗和頑皮,「這個湯開始時有些霸道,只要抗過去,就會大有收穫。先祖留下的玄冰用一點就少一點,而冰葉現在庫存不到十片了。如果不是貴客,我才不會拿出來呢!」

  千夜一張口,吐出一團白氣,隨後全身一震,鼻孔中又忍不住噴出兩團小火。

  反正連火都噴過,千夜也不再掩飾身體情況,壓下餘寒,方道:「這湯確實有點霸道,如果抗不過去會怎麼樣?」

  阿克菲爾單手支頜,笑眯眯地說:「這麼明顯的問題,不是聰明人應該問的。抗不過去就會變成冰雕,冰葉本身也可以說是一種劇毒。只不過這麼珍貴的東西,從來不是拿來殺人的。反正,你如果抗不過去,只能說姐姐看錯了人。」

  千夜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又盛了一勺湯,一口吞下,然後閉目不語。

  這一次總算沒有噴火,不過頭髮無風自起,等到他睜眼時,射出兩道長長光焰。

  千夜徐徐吐出一縷白氣,讚道:「好喝!」

  僅僅是兩勺湯,就將他的原力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對於千夜與眾不同的原力積累需求可謂彌足珍貴。此刻他第八處原力漩渦幾近凝成,等整碗湯喝完,恐怕就要突破了。

  確如阿克菲爾所說,這湯只要抗得住,就會有大收穫。

  然而這抗得住三字,談何容易。湯中蘊含的冰寒原力極為精純,又是在腹內發作,想將之鎮壓煉化,不僅原力修為要高,對原力品質要求也是極高。千夜身具晨曦啟明,正好克制,才能夠從容煉化。換了其他人在此,比如說帝國幾個僅僅是勉強踏破天關,此生再難寸進的神將,一碗湯下肚怕也會被凍成冰雕。

  這道湯就是主菜,其餘水果、點心什麼的雖然也很罕見,但就不算什麼了。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旁邊計時的原力日晷已指向黃昏時分。主要在那道湯上花了大半功夫,一口下去總得醞釀片刻,方能消化。隨著冰寒原力的積累,千夜更是越喝越慢,到後來一小口就要消化半個小時。

  阿卡菲爾沒有絲毫心急表示,十分從容地作陪,千夜喝一口他就跟一口,然後安靜等著千夜消化吸收。直到這頓飯吃完,他才點頭,「能夠喝下這碗湯,算你過了第一道考驗吧!跟我來。」

  對這種不聲不響就招呼上來的考驗,千夜實在不能說很高興。阿卡菲爾卻不管他心情如何,起身走出餐廳,在門口等千夜走過來的時候,還笑了一笑,就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不管怎麼說,千夜得到的是實打實的好處,也沒必要矯情,他略頓了頓,就快步跟上。兩人沿著螺旋樓梯一路向下,一直走到深入地底之處。在這裡,阿卡菲爾推開大門,帶著千夜走進另一間殿堂。

  殿堂雖然不如大殿雄偉,但十米的高度也相當有氣勢。大殿內擺放著數組雕像,個個栩栩如生,若不是通體都是玄冰材質,晶瑩剔透,沒有雜質,真要讓人懷疑這些雕像是不是由真人凍成的。

  阿卡菲爾來到數量最多的一組雕像群前,望著那數十尊姿態神情各異的雕像,說:「這些都是第一代先祖中的英雄,他們與難以想像的惡劣環境以及危險敵人戰鬥,以生命為代價,才鑿下了第一塊玄冰,為霜雷神殿放下第一塊基石。」

  他隨後來到第二組雕像前。這組雕像的數量就少了很多,只有十幾個,他們的氣勢看上去不如前一組強橫,武器裝具倒是要精良一些。

  阿卡菲爾沉默片刻,說:「這是第二代先祖中的英雄。他們的數量少,是因為經過十幾年的開拓,大半先祖都喪生於這個冰霜世界裡。奪走他們生命的不止是嚴寒和凶獸,還有……飢餓。這片土地上沒有足夠的食物,養不活那麼多先祖,那時食物的主要來源是生活在陸塊邊緣和虛空中的凶獸。」

  千夜知道,在陸塊邊緣也會有凶獸生存,這些凶獸能夠短暫在虛空活動,格外兇猛,雖然比不上虛空巨獸,但也比普通陸行獸強得太多,根本不是一般戰將能夠應對的。如果霜雷神殿的先祖們依靠捕獵這些凶獸為食,可想而知,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那些凶獸很狡猾,輕易不會踏足陸地。為了把它們引誘下來,先祖們每次狩獵都要選出一人,來當作誘餌。」

  千夜心中一凜,少年的聲音依然清澈平靜,卻無法抹去半分已經浸透歲月的血腥。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8-23 02:47 編輯

kate801 發表於 2017-8-24 00:28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三 霜雷之殤

  阿克菲爾一組組看過去,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沒有再解說。每過一代,雕像的數量就會大幅減少。而英雄人物的減少,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族群數量下降。

  到了最後幾組,就都只剩下一個雕像了。

  阿克菲爾從這幾尊冰雕前緩緩走過,最後來到一塊還沒有開工雕刻的玄冰前站定,說:「這就是我的位置。」

  千夜雙眉微揚,等候著他的下文。

  阿克菲爾緩緩地道:「直到第七代先祖,霜雷神殿建成,才初步有了控制這個陸塊上毀滅力量的能力。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有些太晚了。族人的數量不足以支持種族的繁衍,數量仍在緩慢下降。想要繼續生存,就只有吸收外族的新血。然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做了,我族也相當於亡了。」

  千夜心中微微一動,血脈稀釋幾乎是所有長生種種族都會遇到的問題,比如血族漸漸陷入沉眠的鮮血長河,再如魔裔接近斷嗣的預言師血脈。大部分種族的力量傳承與血脈息息相關,而沒有力量就意味著整個種族的式微乃至滅絕。

  說來奇怪,人族受到血脈的拘束反而沒有那麼明顯,武祖創立的兵伐訣更是衝破了這種限制,雖說代價不菲,可在這個戰火紛飛的世界裡,眼前的生存遠比長久打算更重要。

  阿克菲爾聲音把千夜從沉思中拉出來,他指了指那幾尊單獨的雕像,說:「從第八代開始,能夠豎立雕像的就不再是英雄,而是霜雷神殿的主人,也即是繼承了霜雷力量之人。」

  千夜也就明白,為何他剛剛會說那是自己的位置。等阿克菲爾死後,新一代的殿主就會為他塑造雕像。

  「卡蘿爾呢?她是什麼位置?」

  「你是說姐姐?也好,我正要說這件事。跟我來吧。」

  阿克菲爾帶著千夜離開地下殿堂,又前往地下更深處。這一次通道幽深得似乎沒有盡頭,至少往下走了數百米,眼前才出現一道大門。

  阿克菲爾推開大門,眼前呈現出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洞穴,逐漸向下,中央則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坑。站在深坑邊緣,可以看到深處隱約有幽藍光芒閃動,而坑壁上則不時出現躍動的電火。

  即使僅僅站在坑口,千夜頭髮也微微飄起,清晰感受到坑底那恐怖之極的能量。

  「這就是霜雷神殿的由來。整個神殿,都是壓制與過濾霜寒之力和虛空狂雷的設施。否則的話,每隔十幾年,陸塊就會出現一次寒潮,虛空狂雷也會遍佈地面,將整個陸塊變成死亡世界。」

  「當霜雷神殿建成後,這兩種力量就變得可以利用,當然,想要煉化它們需要極高的天賦。不過我族從來不缺乏天才,每一代都有能夠掌控霜寒之力的人,成為神殿之主。姐姐……她本來是我們這一代最先能夠掌控霜寒之力的,可是她卻選擇了虛空狂雷。不過,我不恨她。」

  「掌控霜寒之力的人,才能作神殿殿主?」千夜問。

  阿克菲爾點頭,「沒錯。只有掌握了霜寒之力,才能夠調動整個神殿的運轉,鎮壓天災,庇護族人。」

  千夜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說,神殿之主其實不能離開的,是吧?」

  「可以短暫離開,算上往返路途,大概可以在其他陸塊待個半天吧。」阿克菲爾苦笑。

  千夜忽然間有些同情他了。阿克菲爾也是天才人物,可年紀輕輕就被束縛在這幽深冰冷的神殿中,這樣的人生,有何樂趣?難怪當卡蘿爾選擇了狂雷的時候,他會說,不恨她。

  「姐姐可以自如地在外行走,而我則需要庇護族人。神殿一旦停止運轉,生活在這裡的族人就會在很短時間內死去。我僅僅離開過這裡兩次,都是為了讓外面的人知道,霜雷神殿中還有我的存在,不僅僅有姐姐。只有這樣,外面那些骯髒的蠢貨才會收斂一點,不會對姐姐打不該有的主意。」

  說到這裡,阿克菲爾轉身,望向千夜,說:「你有沒有興趣繼承霜寒之力,成為神殿下一任殿主?」

  千夜驚訝,都沒顧得上去想這個提議是否合理,反問:「我可以?」

  「當然可以,有我的幫助,這絕不是問題。擁有了霜寒之力,就可以直達……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上位神將。」

  對很多人來說,這樣強大到可能需要用一生去追求的力量是難以拒絕的誘惑。

  千夜搖頭,「沒興趣。」

  阿克菲爾向千夜看了一會,片刻後搖頭,嘆道:「本來你是我族吸納新血的最好人選……不過你拒絕也是應該的,擁有黎明之巔晨曦啟明的人,應該看不上這裡的霜寒之力。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將這份禮物送給你好了。」

  他彈了下手指,指尖響起清脆如鳳鳴般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千夜只覺體內一個深藏的冰點驟然炸開,極致的寒流瞬間湧向全身各處!

  這是冰葉湯的力量,別看千夜花了那麼多時間才喝進去,其實大部分還是暫時消化不了的,被他存於體內,等待有空時慢慢以宋氏古卷煉化。

  誰知阿克菲爾不但看了出來,一個響指,就將它全部激發!

  千夜甚至都沒有反抗的時間,寒流瞬時將他凍僵,然而神奇的是,在極致的寒冷之後,它忽然化為溫柔暖流,與千夜激發到極限的肌體融為一體。萬千道暖流宛如遷徙的候鳥,浩浩蕩蕩衝向第八處原力節點。這處節點原力本就極為濃郁,再被暖流匯入,海量原力無處可去,轟然塌陷,凝汽為液,化為漩渦。

  千夜氣息不可抑制的徐徐提升,越來越是高遠,至此,他距離神將天關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半晌,千夜才能發出聲音,疑惑地道:「這……」

  「替你省點時間,順便也增加些戰力。我可不想姐姐將來要跟著的人,就這樣死了。」

  阿克菲爾向門外走去,千夜有些莫名其妙,但別無選擇,只能跟上。

  這一次,阿克菲爾回到了起居區,在會客廳坐下。當千夜也就坐後,侍者捧上了一杯如清水般的茶,杯底有一片綠葉。

  千夜都被鬧得有點杯弓蛇影了,捧著茶,看了一會兒,就是沒有入口。這茶要是和冰葉湯一樣,那一口喝大了,可有些吃不消。

  阿克菲爾微笑道:「放心,這就是普通的茶。冰葉我自己都沒有幾片了,捨不得拿太多出來招待你。除非……」他忽然剎住話頭,低垂的眉眼彷彿柔和了幾分。

  千夜飲一口茶,頓覺一道冰線入腹,打了個寒戰之後,瞬間神清氣爽。

  「說說你的來意吧。」直到現在,兩人的對話才算進入正題。

  「我答應過卡蘿爾,會為她爭取一塊領地。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我需要她的幫助,相應的,在戰爭勝利後,她想要領地的意願就實現了小半。」

  「領地……」阿克菲爾眉毛一動,顯得對這個詞相當在意,「在哪裡,有多大?」

  「嚴格意義上,只能說是一種佔有領地的許可。此戰之後,我們將會在大秦帝國得到大量軍功。以此為基礎,未來在帝國疆域外圍的開拓征服就會被默許,甚至可能得到帝國的支援。當然這是此類許可的官方解釋,對大秦的支援沒什麼好期待的,只要不來干涉就好。」

  阿克菲爾默然凝思,顯然已經有所意動。

  永夜世界有二十七塊主大陸,已探明的是二十三塊,看起來幅員遼闊,實則已經很少未被發現的完全空白的地域。最接近世界之巔小行星帶的那幾塊大陸,連存在時間超過萬年的永夜議會都一直無法登臨。上層大陸則是各個黑暗種族的傳統領地,很多陸塊極為特殊,根本不適合某個特定種族之外的人生存。

  中層大陸環境普適性最好,可大半部肥沃領地和豐富資源已被永夜議會和大秦帝國所佔據。小國不是沒有,中立勢力也不少見,但究其根本背後都有盤根錯節的觸角延伸向某一方,或雙方,真正的獨立,那是絕無可能。

  大秦的崛起和拓疆,是這個世界裡絕無僅有的奇蹟。再看看地域上靠近帝國周邊那些小國的立國時間,無一不是大秦歷史上最動盪的時期。由此可見,無論永夜陣營還是黎明陣營,在一些事情上的把控手法並無差別。

  阿克菲爾深知開疆難,守土更難,如果能夠得到帝國認可,也是一條可行之路。就算不指望支援,好歹減輕點一方龐然大物的虎視敵意。

  千夜也在看著阿克菲爾,心中有些奇怪,有時候他似乎非常在意自己的姐姐,但是現在,一塊領地在他心目中,似乎遠遠超過了卡蘿爾的地位。

  阿克菲爾忽然清醒過來,意識到千夜還在旁邊。他苦笑一下,道:「你也看到了,這塊土地根本不適合生存。如果繼續下去,族人只會越來越少,因為他們實力稍弱都無法存活。但是假如能夠有一塊領地,就可以讓實力不足的族人也活下去,那樣的話,我族也就不用再面對滅絕的命運了。」

  千夜有些不解,「中立之地不是還有大片空地?以霜雷神殿的實力,怎麼都能搶下一大塊領地吧?」

  阿克菲爾搖頭,「中立之地的環境並不適合我族生存,相比之下,這裡反而是最能夠適應的地方。」

  千夜腦中靈光一閃,騰地站了起來,道:「你們是魔裔!」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8-24 22:09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7-8-26 05:23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四 結盟

  阿克菲爾並無異動,只是點了點頭,道:「我族先祖確實是魔裔的一支。在那個時代,魔裔的族群之分要明顯得多,每個族群崇拜的力量都不一樣。我族先祖在聖戰中失敗,被流放到中立之地。所謂中立之地兼容並蓄,可是對我族人來說,環境嚴苛到幾乎無法生存,最終先祖們找到了這塊惟一能夠艱難立足的土地,就此定居下來。數百年後,才有了霜雷神殿。看過那些雕像,你也應該明白,這麼多年,我們無論從身體到靈魂都有了極大的變化。現在如果我不說,想來沒有人猜得到我們其實曾經是魔裔。」

  「黑暗種族……你們現在也不算黑暗種族了吧?」

  「確實。」阿克菲爾的神色說不上是惆悵還是無奈。

  霜雷神殿的霜寒力量,在原力譜系中基本位於永夜與黎明的中間地帶,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黑暗種族。然而魔裔是這個世界的寵兒,號稱黑暗之子,阿克菲爾他們族群不僅力量屬性異變,血脈也很難保持純粹,對比曾有的輝煌,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阿克菲爾很快就從情緒中脫出,凝視著千夜,道:「其實姐姐的天賦在我之上,她之所以目前實力不及我,是因為我繼承了整個霜雷神殿的力量。然而這力量得來容易,後果也很明顯,那就是此生再難進步。姐姐卻不一樣,她還有繼續前進的可能,哪怕僅僅是一點點希望,也要好過我。」

  千夜安靜等候下文。

  阿克菲爾停頓一下,終於道:「千夜,你有足夠的資格,引領我族繼續向前。雖然按照人族的觀點,我和姐姐的年紀都很大了。可是以長生種的生命而言,姐姐還非常年輕。」

  千夜吃了一驚,眼見他後面還有話要說,忙打斷道:「我實力不夠,沒有這個資格。」

  「不,你的原力精純程度已經達到極致,未來成就定遠在我之上,也在歷代先祖英雄之上。作為未來的王者,你有讓我族追隨的資格。」

  「但現在,你一手就可以拍死我。」千夜趕緊謙虛。

  「不可能,我能夠擊敗你,但也不會很容易。另外,直覺告訴我,我或許都沒有殺死你的能力。」說到這裡,阿克菲爾忽然愣了愣,「嗯,霜寒神殿是我的主場,你想要逃出去也沒那麼容易,除非是有虛空穿梭一類的能力。但是我連魔域穿梭都能追蹤,為何會有殺不死你的直覺呢?」

  阿克菲爾開始認真的思考。

  千夜已經發現這傢伙在某些方面其實非常單純,有點害怕他想不通之後,就非要動手試試,趕緊道:「直覺而已,不用太當真。說正事吧。」

  阿克菲爾從凝思中醒覺,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拒絕了我的第一個提議。那麼我們換一種方式,姐姐可以參加你的戰爭,我還會再多派幾個族人。作為回報,未來我族奪取領地的戰爭,你也必須參加。而且將來霜雷神殿遇到危機時,你要為我們出手一次。」

  千夜愕然,「這個條件好像……太寬鬆了。以我的戰力,能做什麼?」

  霜雷神殿有阿克菲爾和卡蘿爾,周圍環境更是天然屏障。連他們都抵禦不了的敵人,加上一個千夜確實沒什麼用。

  然而阿克菲爾卻道:「你是未來的王者,你的承諾珍貴無比。」

  千夜忽然有點心虛,感覺阿克菲爾像是信了包裝精美的廣告的客戶,而自己就是那個奸商。不過這個條件太好,實在沒有不答應的理由,況且他本就是來尋求支持的。

  房門突然悄無聲息地打開,千夜和阿克菲爾全都轉頭看去,走進來的是卡蘿爾,她臉色有些蒼白。

  「我跟你走。」卡蘿爾道。

  阿克菲爾顯然有些吃驚,起身道:「姐姐,我們還不知道要打什麼仗……」

  卡蘿爾搖頭,「不重要。」

  千夜皺眉,「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先說一下。」

  阿克菲爾急忙稱是。

  卡蘿爾伸手點了點千夜胸口,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什麼仗,你去我就去。只要以後開拓領地時你來幫我,就可以了。你的浮空艇在哪?我們走吧。」

  阿克菲爾還想說什麼,可是看著卡蘿爾的神情,又把話都嚥了回去,最後只是說:「先等等,我派幾個人跟妳一起去。有些雜事,他們也可以去辦了。」

  卡蘿爾皺眉,問千夜:「戰場在中立之地?」

  「不在。」

  「那就沒問題,阿克菲爾,讓他們過來吧,我現在就想走。」

  阿克菲爾苦笑,「妳總是這麼急。好吧,稍微等一下。」

  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房門再次悄無聲息地被推開,四個高瘦男人走了進來,站成一排。他們膚色蒼白,透著微微詭異的藍意。

  千夜卻有些猶豫,抬頭看看阿克菲爾,又想了一下,才決定把這四個人也帶上英靈殿。

  阿克菲爾當先引路,帶著千夜和眾人登到霜雷神殿的殿頂,說:「我可以幫你們一下。」

  他慢慢抬手,一陣輕柔和風湧來,托著千夜幾人一路向上。風看似輕柔,卻堅韌持久,一直把他們送到臨近保護層的邊緣,方才消散。不經意間,阿克菲爾就顯露了絕強的實力,已經不比駱冰峰差多少。這或許也是某種暗示和警告。

  千夜騰身而起,飛向懸停在外空的英靈殿。卡蘿爾跟在他身後,手中雷鞭揮出,捲起四名隨從。這些隨從並沒有自行在外空飛行的能力。

  千夜雖然帶不了人,但他在外空飛行的速度卻是極快,看得四名隨從臉上變色。

  前方虛空中,龐大的英靈殿徐徐現身,艦體宛若小山般,在遙遠距離上就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壓力。

  隨著英靈殿接近,原本還勉強保持鎮定的四個隨從逐漸張大了嘴,再也無法合攏。

  千夜當先從側面靠尾的區域飛入,卡蘿爾和隨從們也一一跟進。此刻的英靈殿至少外壁已經完工大半,留下的缺口部分大多在尾部區域。地龍的尾巴可是件極厲害的武器,無論是誰,想要從尾部突進龍艦,都得好好想一想。

  英靈殿內,有來自高胡的工匠和戰士,以及寧遠重工的技師炮手,更有上百名調試安裝設備的工匠,合計數百人。可是這數百人往龍艦裡一撒,立刻就看不見了。

  龍艦內部此刻大部分功能區域劃分完畢,已經有了雛形。

  卡蘿爾跟著千夜,一路來到艦員的居住區,先把四名隨從安頓在空著的艙室內。然後千夜就沿著舷梯拾級而上,來到了更上一層區域。這裡臨近上層甲板,是佈置側舷艦炮的地方。

  一踏上這一層,卡蘿爾就怔住了。她快步走到一架還沒有組裝完畢的艦炮前,伸手撫摸著那閃耀著烏亮光澤的炮身,以及一根根粗若樹幹的弩炮長箭。片刻之後,她回頭,問:「這是什麼級別的艦炮?」

  「帝國巡洋艦級主炮。」

  「巡洋艦級……」卡蘿爾升空一米,向前望去,在這異常寬闊高大的炮艙內,還有數台同級別的弩炮,另外一些艦炮雖然要小一些,可也沒差多少。而這僅僅是一側的炮艙。

  千夜等卡蘿爾看夠了,才帶著她沿著炮艙繼續向前。儘管這一側已部署了十餘門艦炮,但是炮艙看上去仍是空蕩蕩的。一旦將全部炮位都填滿,簡直無法想像這艘巨艦的威力。

  兩人穿過炮艦,來到位於龍艦頭部的主炮艙。看到那門沉陸,卡蘿爾又是一怔。不過這一次她再沒有失態,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就穿過主炮艙,登上地龍頭頂。

  千夜和卡蘿爾並肩站在地龍頭頂,前方是幽深無盡的虛空。

  她只覺得腳下微微一震,英靈殿緩緩轉向,向著東海飛去。

  卡蘿爾望著前方,說:「其實阿克菲爾並不是我的親弟弟。」

  「我知道,妳曾經說過。」

  「我們每一代,都是以天賦戰力而非血統作為劃分兄弟姐妹的依據。按照古老傳統,劃入同一代的年輕孩子都會由族中統一撫養,所以我們之間,比起真正的血親兄弟姐妹,並不親近。阿克菲爾繼承了霜寒原力,而我則繼承了虛空狂雷的力量,按照傳統,我們就成為了兄妹。」

  這是個奇怪的規矩,不過一個族群為了生存,連原力屬性都在譜系上滑動了那麼一大段,社會結構發展出一些不太尋常的規矩並不奇怪。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身上有狼人血統,儘管很少,但依然是有。它的由來……」

  卡蘿爾停頓了一下,似是在猶豫要不要說。

  千夜道:「如果是不開心的事,就不必說。」

  卡蘿爾搖頭,「這些事已經在我心裡壓了太久,一直都沒有機會說出來。你現在,至少有資格聽了。」

  「我們這一支部族在被放逐時候,受到過當時一位大君的詛咒。詛咒力量根植於我們的血脈源頭,世世代代都無法驅除。中立之地不適合魔裔生存,對我族而言,反應更是格外強烈,這就是明知道霜寒陸塊艱難,可我族依然要在這裡開拓的原因。」

  「然而儘管這幾乎是當時惟一的選擇,儘管大家都知道會很困難,可霜寒陸塊還是太艱苦了,艱苦到我族一度想要放棄自己。為了能夠在中立之地其他地域生存,我族曾經嘗試著和不同種族混血,想以此擺脫詛咒,逃離霜寒之地。然而,所有的嘗試都失敗了,作為嘗試的後果,一部分族人的血統不再純正,並且通過子嗣流傳了下去。我就是其中之一。混血族裔的地位遠不及純血,甚至說是奴隸也不為過。儘管我自小就展露出足夠天賦,被視為族中下一代的希望,可是其他混血兄弟姐妹的遭遇,依舊讓我無法忘記。這就是當我成年時,明明可以繼承霜寒原力,卻最終選擇虛空狂雷的原因。」

  「這兩種力量之間有差異嗎?」千夜問。

  在千夜看來,虛空狂雷的精純程度不在霜寒原力之下,而且在同等修為下,虛空狂雷的戰鬥威力還要大一些。但是在霜雷神殿中,霜寒力量的地位要明顯高於虛空狂雷。

  卡蘿爾解釋道:「這兩種力量的本質沒有什麼差異,可是量上卻差別巨大。霜寒力量幾乎是無窮無盡,而虛空狂雷則要經過相當長的時間,才會凝聚出一點。我和阿克菲爾之間選擇力量只差了半年,可是他反而比我先突破神將,現在已經是上位神將了,而我還在中位徘徊。」

  千夜這就明白了。神將之後每一級的突破都十分困難,哪怕是有足夠的虛空狂雷可供吸收,想要從中位突破到上位,依舊是可望而不可及。就連卡蘿爾自己,也不敢說有生之年能再邁上一階。

  卡蘿爾似是輕嘆一聲,「我最初想要一塊領地,並不是為了我的族群,而只是想要給那些混血族人找到一塊能夠生存繁衍的土地,他們血統不純,但相對而言,能適應的外環境選擇卻多了一些,很……無奈的事情吧。」

  千夜靜靜聽著,沒有說話。在這個世界裡,人族雖然處境維艱,卻是一個正處於上升時期的種族,還有著無盡發展的未來,血族雖然一直為鮮血長河而困擾,但仍牢牢佔據永夜議會聖山一席,還沒到沒落的時候。

  因此,在這之前,千夜即使曾在威廉身上隱約窺見一個種族衰落的悲涼,卻遠不如這次直面霜雷神殿整個族群窮途末路的感受深刻。在這個得到黑暗眷顧的世界裡,每個種族都有生存的權力,哪怕是永夜之外的族裔。這是黎明和中立陣營常說的一句話,很勵志,很熱血,然而近萬年來,惟一把它變成現實的只有人族。

  千夜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卡蘿爾,只知道口頭上說一句兩句話完全沒有意義。

  卡蘿爾稍稍提振了下精神,道:「不過聽了阿克菲爾和你的談話,我現在覺得,也許這塊土地應該屬於所有族人。」

  千夜說:「無論妳準備將那塊領地作何用途,我都會盡力幫助你們。」

  卡蘿爾轉頭望向千夜,道:「其實以你我雙方聯手之力,想要開拓一塊獨立領地,並不容易。」

  千夜點頭,道:「需要等我的力量再度成長。同時,我們還需要軍隊,一支艦隊,以及帝國的支持和至少表面上的庇護。所以這需要時間,但是無論怎樣,這塊領地一定會有。」

  卡蘿爾看著千夜,說:「我真不明白,你的信心是從何而來。你或許還不知道我們將要面臨的困境。」霜雷神殿的出身,意味著斷絕了從永夜議會那邊得到庇護的可能。而大秦帝國,這個龐然大物越是強大,對於弱小者來說,與之的盟約越不可靠。

  「如果發現你們得到一塊稍微好點的立足之地,就會有魔裔前來追殺,是嗎?」

  「你既然知道,還這麼有信心?」

  「當然有信心。我們反正一直在和黑暗種族戰鬥,還會懼怕魔裔的追殺嗎?」

  卡蘿爾點頭,「聽著好像有些道理。」

  中立之地的生存空間從來都是打出來的,在這裡原力屬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絕對的力量。其實千夜手握北陸,若劃出一塊土地來給卡蘿爾他們建國也可以完成承諾。北陸位置獨特,陸塊環境比中立之地溫和得多,卡蘿爾的族人們應該可以生存。

  但是北陸太過珍貴,不到萬不得已,千夜並不希望把它拿出來。如今可供開拓的土地資源愈發稀有,北陸一旦現世,必然會引發戰爭。在沒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之前,千夜不打算讓外人知道北陸的存在。

  英靈殿平穩飛行,穩得幾乎感覺不到它在移動。虛空巨獸的殘留本能,讓它在虛空中如魚得水。

  卡蘿爾也不再說話,而是默默地體會著這種在虛空中滑行的感覺。此時此刻,她彷彿與地龍融為一體,每分每秒都有所感悟。這種機會可不易得。

  就在卡蘿爾全神浸入之時,忽然看到千夜就那麼從容站著,既不緊張也不刻意,而地龍每一下擺動都和他的身體起伏相呼應。卡蘿爾心頭一震,脫口道:「你能與這艘巨艦溝通?」

kate801 發表於 2017-8-31 00:33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五 戰爭準備

  千夜有些驚訝卡蘿爾的敏銳,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這涉及龍艦的核心控制權,越少人知道越好,卡蘿爾已經足夠聰明,他不打算說更多。

  卡蘿爾立刻明白過來,沒再繼續發問,繼續沉入自己的體悟中去。

  英靈殿在虛空中飛行,直抵東海。千夜帶著卡蘿爾離開英靈殿,飛落南青城。英靈殿則懸停在虛空深處待命。

  千夜返回不久,南青城忽然起了騷動,許多人從屋子裡跑到大街上,仰頭望向天空。

  一片巨大的陰影徐徐掠過整個城市。在天空中,一艘前所未見的巨艦正自天而降。

  數百米長的艦身,堪比最巨型的貨船,可是那仿若水滴般的優美船體,穩定飄逸的飛行姿態,又不是任何貨船所能擁有的。艦首艦尾處伸出長長弩炮,則是中立之地前所未見的殺器。

  不光是艦首艦尾,兩側雖然看不見伸出來的弩炮炮管,但是那一排排隱約可見的側壁炮門,也顯示了它在側舷的恐怖火力。

  這樣一艘外表猙獰的大傢伙,哪怕是對浮空戰艦一竅不通的人,也會為之震撼。它不僅僅可以在中立之地全無對手,就是放眼整個永夜世界,也沒有多少堪可一戰的敵人。

  在萬眾矚目之下,這艘巨艦徐徐降落在暗火專屬的起降場上。那塊場地已被悄悄擴展到原有面積的一倍,並且移走了許多地面設備,饒是如此,巨艦趴在那裡,仍有一種擁擠的感覺。

  當下就有許多人想要奔過去看熱鬧,然而暗火傭兵早就得到命令,將各條通向起降場的道路全部封死,一連設立了三道警戒線,足以把一切閒人擋在街區外面。

  這種警戒線當然攔不住真正的強者。可那些修為高深的知道千夜和宋子寧在,誰還會為了看個熱鬧去挑釁他們。

  巨艦深灰色塗裝,還是帝國艦隊的經典風格,沒有改過,只是舷號被塗掉了。

  艦門徐徐打開,從上面走下一排帝國軍人,為首一名中將。

  千夜和宋子寧已經等候在起降場上。那名中將大步走到二人面前,行個軍禮,然後道:「大秦鮑廣圖,特來辦理交接!」

  宋子寧也回了一個軍禮,然後道:「還有五艘護衛艦吧?」

  鮑廣圖道:「那五艘不過是些普通貨色,哪裡追得上這艘戰艦,不過應該也快到了。」

  他向天空一指,宋子寧和千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天際有數個看不真切的小黑點,過了一會兒清晰起來,漸漸放大,果然是幾艘浮空艇正疾速向著南青城飛來。

  它們微微顛簸,飛行姿態遠遠不若戰列巡洋艦那樣優美,但也遠超中立之地那些動輒是幾百年前的老古董。儘管護衛艦體型小,卻不比剛剛飛抵的戰巡靈活高速,也難怪鮑廣圖那麼看不上它們。

  宋子寧對帝國各種型號的戰艦都很熟悉,遠遠的一看外型和速度指標,就知道這五艘護衛艦屬於帝國當下正在服役的主力艦種。這款戰艦成軍時間還不到三十年,說得上是中堅力量,性能雖然達不到最優,但勝在穩定,備件幾乎沒有什麼障礙,戰鬥數值積累豐富,可見帝國這次的誠意還挺實在。

  鮑廣圖道:「六艘戰艦均已在此,載有艦炮和相應配件彈藥的貨運船隊將會晚一天到達。您所要的圖紙都在這艘……戰巡的貨艙裡。請清點接收。」

  宋子寧點了點頭,自有早就準備好的技術團隊登艦辦理交接接收事宜。鮑廣圖打了個手勢,就有一隊身著便裝,卻是人人彪悍的戰士跑了過來,自動在他身後列成一個方陣。

  鮑遠圖道:「這些都是在軍中服役多年的老軍士了,每個都可稱為某一機械領域的行家。他們現在已經離開現役,恢復自由身,自願到中立之地生活。這些是蘭將軍的一點心意。」

  軍士是帝國某些軍種中特有的軍銜。他們個人戰力或許不夠,終生無望戰將,但是在某個技術領域卻是專家。尤其在帝國浮空艦隊中,軍士格外重要,他們的待遇是比照將軍的。

  有了這幾十位軍士,千夜和宋子寧掌握這幾艘戰艦,特別是那艘戰列巡洋艦就會順暢很多。蘭信成的這份禮物,可著實不輕。

  千夜和宋子寧當然不會拒絕,當下就命人帶著這些軍士下去,安排居所住處。

  說話間功夫,幾艘護衛艦也都到了。辦完交接之後,鮑廣圖忍不住道:「二位大人,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如果二位大人是想組建一支艦隊的話,那麼目前的搭配似乎有些不合適。這種新銳戰巡整個帝國都只有三艘,它更適合單獨作戰,或是與高速驅逐艦混編。這幾艘護衛艦畢竟舊了,跟不上戰巡的速度。」

  宋子寧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想要幾艘高速驅逐艦,軍部也不會給啊!」

  鮑廣圖一怔,隨即臉上現出幾分若有所悟。大航程的高速驅逐艦是帝國最新研製的艦種,到目前為止才出廠兩艘,比戰巡的數量還少,當然不可能給中立之地。低一級的驅逐艦也是帝國虛空戰艦裡的精銳打擊力量,就連帝國頂尖的那幾個門閥世家都配不出幾艘,如果宋子寧開口,軍部給還是不給在兩可之間。

  由此可見,宋子寧要那五艘護衛艦根本就是借這場戰爭名義擴充軍力而已。不過鮑廣圖即使有點猜到了,也不會笨到說出口來。他道:「既然交接完畢,我這就走了。下一步的作戰計畫會有專人送來。」

  千夜和宋子寧與鮑廣圖打過招呼後,目送他帶著隨員登上一艘護衛艦,升空離開。

  宋子寧摸著下巴笑了笑,道:「帝國軍中還是有不少耿直的真正軍人。」

  千夜沒有說話,大秦立國千年,自泥濘中崛起,發展至今都沒有衰落之勢,就是因為有無數帝國軍人和世族子弟浴血奮戰,從黑暗裡開闢出一方方生存繁衍之地。只可惜,就像這個世界上永夜和黎明交織,罕見絕對的純粹,在人族砥礪前行的道路上也有許多雜音。

  鮑廣圖走了,暗火上上下下還在忙碌。檢查、維修、保養的工作量都是極大,還要保護這幾艘戰艦,防止有人暗中破壞。

  千夜則和宋子寧回到指揮室,將浮陸地圖掛在牆上,凝視不語。

  許久之後,宋子寧開口道:「千夜,你覺得這計畫中有什麼問題嗎?」

  千夜搖頭,「看不出來。如果有風險,也都在正常範圍。不過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宋子寧皺眉,「我也是如此感覺,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我們孤軍深入,又要在敵後堅守,看上去十分凶險,可實際上未必。只要掌握外空優勢,就有源源不絕的後援,而且機動性是在我們自己手裡的。況且中路可是趙四在那裡,他知道你的戰位,肯定會拚命過來與你會軍。趙君度可不是傻瓜,如果帝國軍部在給他的兵力上做手腳,恐怕他敢當場殺人。」

  「海密長公主的那一路呢?」

  「那一路更不會有問題。長公主當年可也是傳奇人物,風頭還在高邑之上。」

  「這場會輸?」千夜沉思了一會兒問。

  宋子寧搖頭,「輸了其實也沒關係,原本在浮陸上我們就快輸了。但若按林帥的計畫,我們至少可以掙一掙一半的贏面。」

  千夜道:「那就別想了,多想無用。」

  「可惜,不能推衍天機……」

  千夜頓時嚇了一跳,「你可別作死!這場戰役絕不能用天機推衍!」

  浮陸之戰,帝國可謂傾巢而出,永夜一方的投入也絕不會小。雙方精兵強將雲集,已是大大增加變數,這且不說,還不知會有多少大人物牽涉其中。妄用天機推衍,萬一直接連到哪個天王大君級人物頭上去,以宋子寧此刻修為,就真的是找死了。

  千夜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也不能算我。」

  宋子寧眼神有些古怪,拍拍千夜的肩,道:「放心!我現在算誰都不會算你的!」

  千夜狐疑地看了宋子寧一眼,沒想到他這次這麼聽勸。宋子寧在千夜面前,說到天機推演向來得瑟,丟什麼都不能丟面子,此刻看上去一副如避蛇蠍的樣子,卻是為何?

  作戰計畫再討論也沒有意義,宋子寧和千夜分頭去作戰爭準備。

  第二天軍部送來的備件、主炮和彈藥就陸續運到,其中一大部分被千夜送上英靈殿,繼續增加這艘傳奇巨艦的火力。直到現在,英靈殿也還遠遠沒有達到火力極限。

  幾艘帝國戰艦經過數日整訓,新配置的艦員已經逐漸能夠操縱了,雖然還不算熟練,至少距離合格不遠。每個關鍵崗位,都有帝國軍士負責,因此整個艦隊被整合得有模有樣。

  與此同時,暗火也新收編了近萬名傭兵,並且加緊訓練。原有的資深傭兵則被打散,編入各支新兵隊伍中作為骨幹。

  每過一天,都會有運輸船從各地飛來,落入南青。這些原本的貨運飛船一落地,就開始由內而外改裝,使它由貨運飛船變成載人運輸艦。改裝並不複雜,只要勉強能夠住人就行了。條件雖然簡陋,但是中立之地的傭兵們素來能夠適應最艱難極端的環境。他們也不會抱怨擁擠,畢竟在船上每多一個戰士,將來戰場上身邊就會多一名戰友。

  戰爭陰雲逐漸飄來,籌備工作無形中加快了節奏。南青城內的各大工坊都開始日夜不休的加班,許多工坊放下原本手中的活計,轉而為暗火生產配套的物資裝備。

  商行並沒有抱怨,哪怕是生產出來的東西大多被賒賬拿走,也是如此。中立之地的商行都知道,戰爭才是發財的不二法門。只要支持千夜和宋子寧打贏了這一仗,那麼就能十倍百倍的收回今日投資。

  中立之地太小了,人口總數也就那麼多。裡面的人無不渴望著走出去,殺向更遼闊的天地。然而中立之地的特殊環境是保護,也是束縛。帝國和永夜奈何不了中立之地,可是中立之地的艦隊只要敢離開這塊特殊區域,轉眼間就會被消滅。

  這一次,暗火戰爭籌備的規模空前巨大,而且是離開中立之地的遠征。這些大商行都希望能夠攀附在暗火身上,到外面的廣闊天地開拓出新市場。

  就這樣,在緊張而且忙碌的籌備中,暗火等來了帝國軍部的戰爭指令。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8-31 02:33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7-8-31 01:43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六 人在潮中

  又經過三天的緊張備戰,暗火總算初步完成戰爭動員,下達了出戰的命令。一時之間,整個南青城都沸騰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戰士湧出軍營,奔向飛艇起降場指定的區域集結。

  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軍車阻塞了街道,每輛車上都載滿物資。幾個重要路口處設置臨時檢查站,裡面的軍需官飛快翻動手裡的清單,一輛輛核對著車上物資,做最後的清點。

  檢查流程很嚴格,必須要車號,目的地,以及所運送的物資全部對應,才會被放行。這樣嚴格的檢查,勢必會拖延時間。導致每個檢查站外都淤塞了無以計數的重載卡車。

  不是沒有人在背地裡抱怨,但是暗火在宋子寧的整肅下,軍紀已經異常嚴明,沒有人敢把怨言公開說出來。

  可若從空中俯瞰,就是另一回事。整個南青城內擁擠不堪,似乎亂成一團,但是關注上一段時間後,就會發現無數人流、車流匯聚到一處,卻還能緩緩向前,沒有一處真正堵塞得無法排解之處,忙而不亂,實是大家手筆。

  一道道嚴格程序,實際上保證了每輛車沿著正確的路線走到正確的位置,雖然慢點,但也比走錯路要強的多,而且這樣的手續也最大限度避免間諜混入破壞。

  宋子寧對此十分滿意,哪怕是帝國正規軍團,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暗火軍需官的平均水準遠低於帝國軍官,甚至很多人可能都不理解宋子寧某道命令的用意,但是他們只要足夠聽話,執行足夠到位,比起帝國軍團與軍團之間種種微妙牽扯,效果可一點不差。

  也就是說,在戰爭這架龐大無匹的機器面前,絕大多數人不過是一個小小齒輪,只能隨著軌跡運動,對於全局無足輕重。

  此時此刻,幾乎整個中立之地的目光都聚集在南青城上。無論城內城外,都滿佈眼線,不放過任何細節。

  南青城外的一座高地上,也修建了數座工坊。這幾座工坊不是冶金、就是選礦,佔地面積廣而本身並無多大價值,所以修建在城外,處於防禦圈的外圍。但是這幾座工坊的地勢很高,此刻在其中一座高塔頂端就站了數人,從這個位置上,可以將整個南青城都收在眼底。

  如此重要地點,自不會沒有防禦。在高塔下方就設有一個哨位,並且還不斷有巡邏隊來回巡視。不過這些戰士不知道怎麼回事,都對高塔上的人視而不見。

  高塔上居中兩個老者,長鬚飄飄,很有幾分飄逸。

  其中一名老者望著遙望南青,撫鬚緩道:「忙而不亂,實是難得。那宋子寧號稱帝國未來軍神,看來也不是浪得虛名。」

  「千夜更不可小視,就連狼王現在也不願招惹他,寧可惡了我們天王府。」另一名老者道。

  旁邊一名年輕人好奇地問:「千夜和宋子寧究竟誰更厲害些?」

  一名老者道:「這個問題問得好!那宋子寧能得未來軍神之名,聽說又擅長天機推衍之術,能夠趨利避禍,又能統率萬軍,應該是更厲害一些。」

  「這話就有些不對了。萬千大軍,在真正強者面前可有分毫用處?千夜現在小小年紀,就能讓狼王如此忌憚,將來成長起來那還得了?宋子寧謀算再多,那千夜只需直搗中軍,就可將他斬殺於萬軍之中。」

  兩名老者意見不一,眼見聲粗臉紅,就要爭吵,旁邊一個中年人忙道:「兩位大人,眼下有件大事需要決斷了。」

  「什麼大事?」二老注意力果然被吸引。

  「暗火的艦隊即將起航,現在需決斷是否要在半路截擊,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

  這果然是大事,二老即刻沉吟不語。

  南青城這麼大動靜,天王府早就有所行動,甚至已召集起一支艦隊埋伏在虛空中。以他們深埋的眼線,也提前拿到了暗火艦隊的航線,並且提前機動到相應位置。

  只是目前誰也不知道暗火的艦隊究竟實力如何,所有眼線畢竟只是在外圍遠遠地看了幾眼。浮空艇起降場是南青城中戒備最森嚴的地方,封鎖區域外延到鄰近街區。眼線只能看到新來戰艦的外形和大小,具體什麼性能,什麼參數,卻是一無所知了。

  天王府召集艦隊時,並沒有成熟計畫,最初是為了應對南青城大規模兵力異動。就算很多人都知道暗火總動員是要遠征,可天王府哪敢坐著不動,千夜在聽潮城的所作所為,簡直是惡意滿滿,誰知道他是不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要對天王府下手。

  正因如此,到了箭將離弦之際,天王府的人居然還要討論是否出擊。

  如果能在外空將暗火的巨艦一舉擊毀,那自是再好不過。成功的話,如此沉重打擊,相信千夜和宋子寧幾年內也緩不過來。也能讓千夜知道天王府的厲害,更可以震懾有異心之輩,比如說狼王。

  截擊成功,就是一石三鳥。但若要不成功呢?

  兩名老者互望一眼,都看明白了彼此眼中的顧慮。儘管天王府此次調集了數量眾多的戰艦,艦隊規模堪稱龐大。可是老年人特有的謹慎卻讓他們猶豫再三。如果失敗了呢?這麼多戰艦,天王府可也損失不起啊!

  旁邊人看得著急,卻又不敢催。他們也不明白己方糾集了幾十艘大大小小的戰艦,暗火戰艦撐死不超過十艘,有什麼好怕的?

  糾結許久,一名老者終於一跺腳,道:「還是算了吧,紀兄,你說呢?」

  另一名老者白眉一揚,道:「盧兄如此提議,想必自有道理,不知可否詳細解說一二?」

  「紀兄,暗火那艘巨艦有不少人看見過,卻無一人認得出來是何型號,在圖冊上也查不到。這可有些蹊蹺。」

  旁邊年輕人插口道:「說不定是個老古董……」

  盧老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下面的話都堵了回去,冷道:「你見過長成這樣的老古董嗎?」眼線們無從提供太多細節,但有些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卻還能看到,比如機載原力炮。

  紀老雙眉越鎖越緊,道:「難不成是大秦剛剛服役的新艦?這,這不太可能吧……」

  「萬一呢?除此之外,還有何解釋?」

  「這,這……」紀老想來想去,雙手開始微微顫抖。

  「當然,聽聞大秦有幾艘現役核心戰列艦只在國戰時候對上議會親王戰艦才會出來,那也是幾乎查不到圖形的。」盧老又冷冰冰地補了一句:「不要說剛服役,就算它是現役的,我們那幾十艘破銅爛鐵,可有戰勝把握?」

  紀老汗就下來了。

  中立之地戰艦大多又老又舊,根本不是帝國與永夜空戰對手。他們倚仗的只是環境特殊,帝國、永夜艦隊不能久留而已。和帝國戰列艦,哪怕只是現役主力級別的正面對戰,都是找死。

  紀老終於下定決心,道:「這個險不能冒!讓艦隊撤離,別和他們撞上。」

  一名手下得了命令,悄然自高塔上消失,去傳遞命令。其餘人則留在原地,繼續看著南青城的調兵。

  轉眼間就是半天過去,整個南青城的調動過程依舊是緩慢而不凌亂,偶有小小混亂,片刻就會理順。

  觀察到現在,哪怕是對暗火抱有再大敵意的人,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宋子寧的規劃能力。能夠將偌大規模調兵梳理得如此井井有條,可以想見在戰爭時候,後勤運轉會是何等高效。只要前線將士給力,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想到這一節,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和這樣的對手為敵,值得嗎?

  可惜現在仇恨已經種下,卻是來不及挽回了。

  從南青城中遠遠傳來數聲悠長鐘鳴,就在高塔上也能清晰聽見。這是浮空艦隊出港的訊號,眾人忙睜大眼睛,凝神觀察。

  從起降場上騰起兩艘浮空戰艦。它們體型不大,一看就知道是護衛艦,然而那優美流暢的機體外型,卻無情地昭示著和中立之地戰艦之間那令人絕望的代差。

  它們的騰空過程迅速而又穩定,轉眼間就升上數百米高空,開始盤旋巡邏。

  盧、紀二老,以及眾隨員都看得額頭微微見汗。這樣的升空速度意味著什麼他們再清楚不過。中立之地大多數戰艦想要突襲的話,怕是還沒有衝到射程內,對方就已經完成升空動作,接下來就是正面戰鬥了。

  護衛艦兩兩成對升空,直到六艘在空中盤旋警戒,眾人眼前一花,一個龐然大物無聲無息地拔地而起。

  它巨大而優雅,如同位於食物鏈最頂端的獵殺者,將所有殺機全都隱藏在美麗外表之下。

  它浮空時無聲而迅捷,比之護衛艦還要迅速和平穩,而頭尾主炮,以及側舷的炮門清晰表明,它根本沒有火力上的死角。或許頂部和腹部有弱點,可是對手還沒有找到角度,多半就已被它繞到後方擊墜。

  僅僅是升空,它的速度就超過了中立之地許多所謂的戰艦,而且整個過程異常平穩,顯然這還不是它的極速狀態。

  只有親眼看到這個龐然大物時,所有人才意識到他們原本想要對付的是怎樣的敵人。

  這樣的戰艦,就連神將也難以孤身突擊,別說突擊了,在虛空中追都追不上。就算追上了又有何用?宋子寧和千夜在艦上,一般神將也討不了好去。天王府的那支艦隊,只有全軍覆沒的下場。

  不過,此時宋子寧和千夜並未登艦,兩人並肩立在南青城內,看著那艘堪稱整個永夜世界最先進的戰列巡洋艦升空,帶著六艘護衛艦消失在天際。

  「你說,會有人那麼不開眼嗎?」千夜語氣中滿是期待。

  宋子寧失笑,道:「天王府的人又不是傻瓜,明知道送死的事,哪裡還會做?」

  「可惜。」

  「其實也沒什麼,這些都是小道。真正的關鍵是,如果張不周出關,你我頂得住嗎?」

  千夜凝思不語,片刻後說:「如果我成就神將,至少能讓他不會太亂來。」

  宋子寧輕嘆一聲,道:「成就神將啊……我們惟一缺少的,就是時間了。」

  千夜忽然間就想到了夜瞳,心下也是一聲暗嘆。

  時勢如潮如濤,滾滾而來,倏忽而去,不會去等任何人,無論天才也好,庸人也罷,在時光面前,一概平等。

  此刻千夜恨不能早生十年,而時下那些風雲人物,如張伯謙、林熙棠,豈知他們沒有類似感慨?

  人在潮中,身不由己,大抵如此。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8-31 02:51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7-9-1 02:06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七 此處無謀

  戰艦編隊消失在天際之後,一艘又一艘貨船和運兵船緩慢升空,在空中慢吞吞地組成編隊,一隊隊飛向遠方。

  貨運和運兵的浮空艇足有近百艘,它們以十艘為一隊,迤邐飛向預定的集結點。

  這個船隊可就長了,第一批起飛時尚在中午,直到午夜時分,最後一批浮空艇還停在起降場上。比起暗火出人意料的戰艦群,後勤補給的運輸艇相形之下就差多了,基本都是民用艇,爬升速度和飛行狀態不好不壞。

  不過這也很正常,如果中立之地能拉出一支連後勤都是精銳軍用艦的虛空戰隊,坐不住的就不僅僅是天王府了。

  這樣的船隊組織調度再有章法,也彌補不了單艇性能上的短板,在海盜盛行的中立之地,無疑是最大的肥羊。當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動,將消息發到四面八方,傳入中立之地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大部分海盜審時度勢,沒敢輕舉妄動。但堆在眼前的財富龐大到一定程度,也有少數凶悍成性的亡命之徒蠢蠢欲動,打算來撈一票大的。

  然而他們在萬眾矚目下出發,就此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千夜和宋子寧早已遠遠綴在運輸船隊之後,這個套子原本是為天王府和中立之地其他勢力準備的,結果只鑽進來幾個海盜。

  一路上並非沒有絲毫損失,三艘貨船被海盜直接擊毀,戰鬥圈邊上一艘運兵船故障墜落。對於龐大的艦隊而言,這樣的損失可謂十分輕微。與此同時,沒有任何一個來襲的海盜能夠活著離開。他們無論操船技術多麼高明,也逃不過帝國新銳戰巡的追殺。

  部分海盜頑抗到底,也有許多海盜在絕境下投降。一來一回,暗火本就龐大的船隊中,又多了十幾艘海盜船和上千名俘虜。按照中立之地的規矩,這些海盜都將被作為炮灰,第一批送上戰場。能夠活下來的,才算真正得到了赦免。

  在指揮室內,宋子寧和千夜召集了暗火的一眾高級軍官,宣佈戰鬥計畫。

  按照帝國的總體計畫,艦隊將首先到達預定的外空集結點,在那裡先和帝國艦隊建立聯繫,然後選擇適當時機,前往預定戰場,與永夜外空艦隊進行決戰。

  暗火艦隊在此次戰役中,扮演的是自後方奇襲的角色。要先等正面帝國艦隊主力牢牢咬住永夜艦隊後,暗火才會出現,自薄弱環節突擊,或者直接攻擊永夜艦隊後部,或者擊潰永夜可能部署在後方的援軍及其他高價值目標。

  這樣的任務聽起來並不特別危險,也很符合暗火這支高速艦隊的特點,沒什麼理由拒絕,也不必拒絕。

  任務分配下去後,各個暗火高層的臉色都好看了不少。永夜和黎明打陣營戰的時候,經常波及大戰場周邊的中立陣營勢力,自願或被裹挾加入一方參戰是常態。暗火高層多是資深傭兵,遇到過不止一次這種情況。

  打這種仗,他們最怕的就是被帝國軍方給賣了,不知不覺中成了替死的炮灰。現在任務分配是按照實力來的,看起來很合理,又處在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他們也就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見無人提出異議,宋子寧就讓眾人各回戰艦。

  片刻後,六艘帝國護衛艦,以及數艘新舊不一,但勉強能夠跟上艦隊行動速度的戰艦,以戰巡為首,向著預定的集結點飛去。

  艦橋上,千夜和宋子寧站在一處,眺望著茫茫無盡的虛空。他忽然道:「這樣好嗎?要不要用那個?」

  「先看看再說。」

  千夜皺眉,默然片刻道:「至少從整個戰役計畫看,並沒有什麼陰謀。至少現階段沒有。」

  宋子寧輕嘆一聲,道:「現在沒有陰謀,才是我最擔心的。」

  「一步步往前走吧,空想這麼多也沒有用,遇到問題再解決就好。」千夜聲音沉穩。

  「也是。」

  茫茫虛空深處,一支規模極為龐大的艦隊正徐徐駛向浮陸。兩翼突前的兩艘戰巡格外醒目。而艦隊中央,多達六艘的戰列艦以及一艘戰爭母船聚在一處,宛若虛空中飄流的城市,給人的壓迫感無法形容。

  在居中的戰列艦上,站著一個面容清雋的男人,看似文文靜靜,可是自有一種仰峻嶺的威壓。這就是帝國執掌大權的右相。只是他平日裡沉穩內斂,性情柔和得有點文弱的味道,哪怕是暴怒,也從不大聲說話。直到今時今日,站到戰艦之上的一刻,人們才隱隱感覺到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艦橋上全都是右相的心腹,此刻也都個個屏息收聲,噤若寒蟬,感受到了莫大壓力。

  最後還是右相打破了沉寂,他一聲輕喟,自語道:「原來這就是刀兵殺伐的滋味,嘿!難怪那些軍中大將,一個個都不把朝堂上的人放在眼裡。」

  周圍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右相話中所指。以他們所知,右相此人從不輕言,每說一句話,必有深意。當下眾人就將這句話在心中反覆咀嚼,試圖品味揣摩其中真意。

  一名老臣仗著自己跟了右相家族兩代,大著膽子道:「大人,按照現在的陣型,一會打起來這艘戰艦可是要打頭陣的。您是萬金之軀,怎能冒這種險?萬一有點什麼傷損,豈不是帝國一大損失?老臣以為,是時候改換陣型了。」

  另一人斥道:「大人為國盡忠,豈是畏懼生死之人?你這話說得未免不妥。不過眼下陣型確實不利接敵,此刻永夜艦隊不知何時就會出現,還是換過為好。」

  這話就說得藝術多了,前一名老臣也不著惱,就等著右相示下。

  此二人馬屁各有側重,一曰有度,一曰愚忠,境界其實不相上下。

  右相終於回身,面帶微笑。他抬起右手,卻沒有說話。所有人都知道他將要作出決定,非常重要的決定。在每個重要決定之前,他都要反覆思索,直到確認自己所想沒有絲毫問題,才會出口。

  沉默的時間越久,也就意味著這個決定越發重要。

  而這一次,右相沉默的時間格外久,久到他臉上的微笑都顯得有些扭曲。周圍的人等著脖子都有些酸了,右相也沒有說話。

  終於,右相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轉過,緩道:「帝國將第二第三兩個禁衛艦隊混編,因此這支艦隊雖然名為前鋒,實際戰力已經超過了後面的中軍,禁衛第一艦隊。既然帝國將前鋒交由我來統領,那我自當審時度勢,以策萬全。當下陣型,是要改一改了。」

  許多隨從面有喜色,也不知他們的歡喜是為右相的安危著想,抑或只為自己的小命考慮。

  右相頓了一頓,沉聲道:「傳令!艦隊陣型變為突擊陣型,本艦前移,至全艦隊最前方!」

  那老臣大驚,叫道:「大人,切不可置身險地啊!」

  右相抬手,止住眾人相勸,淡道:「我身為主帥,若想三軍用命,自當身在最前,這才是前鋒二字真意。」

  命令傳了下去,龐大的艦隊陣型緩緩改變,而在虛空另一端永夜艦隊正次第顯現。

  右相立於窗前,視野中兩翼的戰艦不斷後退,到後來只有無盡虛空,和漸漸逼近的永夜艦隊。

  永夜艦隊規模稍稍遜色,可也是數量眾多,特別是兩艘並行的巨艦,比帝國戰列艦還要龐大猙獰,顯然是兩艘大公級座艦。

  帝國前鋒艦隊雖然佔優,但也有限,可想而知必是一場苦戰。然而右相臉上如古井不波,只是靜靜看著前方。直到雙方艦隊逐漸接近,右相方下了第二個命令:「以本艦為首,全體突擊!」

  眾人皆是大驚失色,這種打法,縱然是勝了,可是作為全艦隊先鋒的旗艦卻是凶多吉少。要知道,此刻本艦上並沒有頂尖強者坐鎮,打起來全靠戰艦的固定火力。

  右相似是知道眾人此刻心中所想,忽然回頭,道:「我平生雖然最擅權謀,但此時此刻,卻未設任何謀局!」

  沒有設謀,難道真是要身先士卒?艦橋內一眾謀臣可是真的慌了。攻擊政敵,陷害他人,他們個個都是一把好手。可是身先士卒這種事,誰都是不會做,也不肯做的。

  此刻反對已是來不及了,雙方艦隊全速衝刺,轉眼間就進入射程之內。從舷窗望出去,只見對面永夜艦隊中如煙花綻放,瞬間亮起點點星火。

  星火雖然美麗,可是看在眾謀臣眼中,卻無異死亡喪鐘。那是永夜戰艦開火的標誌,每一點星火就是一門主炮發射。

  而帝國這邊,也有萬千火雨絲絛越過右相的旗艦,飛向對面。那些都是一發發功能各異的弩炮,負責將毀滅與死亡撒播在永夜艦隊中。

  不出意料,衝在最前的旗艦因為龐大的艦體,吸引了最多火力,無以計數的弩炮在虛空中劃出條條火雨,落在旗艦上,炸出一團團耀眼火球。轉眼之間,旗艦就沐浴在火雨中,連艦身都看不見了。

  剎那之間,帝國所有戰艦的艦長都屏住了呼吸,死盯著前方那片火海。

  下一刻,旗艦如浴火鳳凰,猛地自火海中躍出!

  它有若被激怒的不死鳥,撲入永夜艦隊陣型中,自艦身兩側噴出數十道火流,轉眼間將幾艘永夜戰艦打成火球。

  沉寂之後,帝國艦隊每艘戰艦的艦橋內都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後一名名艦長以咆哮的姿勢,聲嘶力竭地吼出突擊的命令。帝國艦隊有如被激怒的野牛群,以一往無前的姿態狠狠撞向永夜艦隊!

  永夜艦隊在初時的混亂後,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集中火力,拚命攻擊右相所在的旗艦。

  旗艦就如被獅群包圍的野牛頭領,左衝右突,身上已是傷痕纍纍。而在外圍,大群的野牛正在拚命衝擊獅群,想要把頭牛救出來。

  戰局一時在混亂中僵持。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9-1 04:22 編輯

kate801 發表於 2017-9-3 00:13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八 大魚脫鉤

  虛空深處,千夜和宋子寧立在戰巡的甲板上,遙望著遠方的戰局。這艘龐然巨獸靜靜隱伏在虛空的黑暗中,等待著出擊時刻的到來。

  虛空中很難派出斥候,所謂偵察機械大都是運用原力反饋和空間傳遞原理,在一定範圍內,進行單向信息接收,或不間斷主動掃瞄,對接收到的信息去除干擾,然後分析還原。但是虛空環境複雜,這種偵察結果的精準率向來是個極為跳躍的數字。所以,還是只有強者的視野距離才最可靠。

  千夜指定停留的這個位置,正是他超凡視覺的最大距離,輔以真實視野,前方大戰場上的狀況盡收眼底,基本不會被原力衝擊造成的虛空波動所干擾。

  宋子寧沒有這麼遠的視距,不過他眼望遠方,右手掌上卻托著一團淡淡光暈,仔細看去,不斷滾動的光線居然組成一幅空戰影像。

  千夜有些好奇,「你這不像是天機術,難道世間繁華還能折射現實?」

  宋子寧莫測高深地道:「世間繁華,世間繁華,具現的當然是真實。」

  千夜剛想說什麼,忽然神色一凝,微微動容,看見了那艘在永夜艦隊中央浴火奮戰的戰艦。帝國艦隊的旗艦都有特殊標誌,艦體上那巨大且清晰的藍金色騰蛇標誌,意味著這艘戰艦隸屬於禁衛艦隊,而且是整個艦隊的旗艦。

  千夜忽然道:「你說,右相會不會在那艘戰艦上?」

  「會。」宋子寧答得毫無猶豫。

  「他這是幹什麼,送死嗎?」

  「若他的旗艦沒有被擊墜,那麼這是以最小代價,最快速度擊敗永夜艦隊的方式。不過代價也很高,即使贏了整場戰鬥,他也很可能會戰死。」

  「這似乎不太像他的行事風格。這些朝中大員,不是個個都很怕死嗎?」千夜問。

  宋子寧右掌握拳,光點從指縫中四溢,「能爬到這種位置的人,有哪個會是無能之輩?他們可能有很多害怕的事,死當然是其中之一,只不過或許是排在最後面的一項。所以一旦想清楚了,覺得死亡是必須付出的代價,那他們也不會怕死,更何況是戰死。」

  千夜細細品味,覺得實有道理。只是這和他平素所聽到的傳聞不符,總覺得有些彆扭。

  宋子寧知他所想,又道:「或許朝堂上有許多人久居高位,已經忘了當年奮力求進的初心,可那絕非右相。據我所知,此人極為自律,平素起居簡樸異常,簡直都有些寒酸了。就是有些排場享受,也是為了維持右相之位的體面而已。這樣的人,所謀求之事必定極大,為了達到目的,定會不擇手段。所以無論說誰怕死,都不會是他!」

  千夜聽罷,只用一詞評價:「瘋子。」

  「他是瘋子,從某種意義上說。不過若是以同樣標準衡量,你我又何嘗不是瘋子?」宋子寧道。

  千夜向前方戰場一指,道:「現在怎麼辦?全軍出擊嗎?要不要動用英靈殿?」

  宋子寧搖頭,「英靈殿是你最後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

  他話未說完,前方虛空中突然亮起一團灼烈火球,在這個距離上不用任何輔助器械,就能看見了。那是戰場邊緣一艘帝國的護衛艦被擊中,對方主炮威力太大,以致於整艘戰艦直接爆炸,連燃燒的過程都免了。

  片刻後千夜和宋子寧腳下龐大的艦體輕輕搖晃,那是爆炸所產生的原力風暴到了。相距如此遙遠,以戰巡那麼龐大的艦體,最先進的穩定飛行系統,都被衝擊得有晃動感,可見爆炸之猛烈。艦上的人,不用說一個都逃不出來。

  緊接著又有兩團火球出現,兩艘帝國方的護衛艦再被打爆。

  帝國艦隊的衝鋒太猛烈了,在衝亂了對手的同時也打亂了自己的陣腳,以致於一些體型小,行動迅速靈活的護衛艦加速過頭,衝到了戰陣最前方。雖然有三艘戰艦爆炸,可是帝國艦隊的氣勢卻還在不斷攀升,衝擊更加猛烈,所有艦員都紅了眼睛,拚命將炮火傾瀉到敵人頭上。

  「出擊!」千夜下了命令。

  宋子寧吃了一驚,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才合適?」千夜罕見的提高了聲音。

  「永夜一方也許有後援埋伏,至少我們要確定他們沒有其他後手,才好出擊。」宋子寧不由自主皺起眉,「而且我們還不知道右相的圖謀,他如果真的在旗艦上……」

  「其實,就是等帝國和永夜互相消耗到一定程度,我們再出現,是嗎?」千夜一語道破宋子寧本意。

  宋子寧並未否認,沉聲道:「千夜,戰爭不是戰鬥,它就是這樣的。不盡力爭取最有利的環境,輸的就是我們。」

  「出擊!」千夜重複了一遍命令,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身後的指揮室裡。暗火的艦長不敢違抗,立刻開始調度,傳令戰艦加速,靠近戰場。

  宋子寧輕輕出了口氣,沒有再試圖阻止。

  戰鬥愈加激烈,雙方都開始有戰艦不斷爆炸,燃燒著的戰艦到處都是。混戰中,右相的旗艦居然奇蹟般地支撐下來,並且衝破永夜戰線與帝國艦隊匯合一處。

  此刻它的艦身上處處是火,可以看到不怕死的艦員戴著簡易防護在外壁上奔走,努力撲滅一些要害部位的火勢。這艘旗艦並沒有退出戰鬥的意思,仍然在不斷開火。

  從艦橋處,不斷交替閃爍著紅藍雙色的燈光,那是帝國艦隊一個通用的燈光命令:戰鬥到底!

  永夜艦隊後方,悄然出現了一艘優雅迅捷的龐大戰艦,迅速佔據了有利陣位。留在後方的要麼是小船,要麼是特別重要的大艦。當它們發現突然背後出現一艘帝國戰巡,都是一陣慌亂,手忙腳亂地想要掉頭。

  千夜和宋子寧已走上艦橋,下方所有人都忙碌起來,一道道指令發出去,一處處信息匯過來。

  千夜低聲道:「對不起,我實在沒法看著戰士們就這樣戰死。右相是一回事,這些軍中基石的將士又是一回事。」

  他話音未落,整艘戰艦就猛地一震,一團流火拋向遠方的永夜艦隊,砸在一艘驅逐艦上,頓時將它小半個尾部炸飛。

  宋子寧只是沉默。

  主炮轟鳴之後,整個戰巡開始轉向,將側舷對準永夜艦隊,這次是十餘道細小流火飛出。戰巡繼續旋轉,然後是艦尾主炮,再是另一側的副炮。

  整艘戰艦不斷旋轉,變幻著位置,同時火力延綿不絕。這是只有這種新銳戰巡才能使用的戰法,其他戰艦穩定性不夠,移動開火,準頭早差到天上去了。

  一輪轟擊,戰巡直接幹掉了一艘驅逐艦,沖歪了永夜後隊的陣型,還有不少炮彈落在了一艘大公級座艦上。然而那艘座艦防禦力極為強橫,挨了好幾發弩炮,只起了兩三處小火頭,並且已經快要熄滅了。

  黑暗種族大公級戰艦的體型比帝國戰列艦還要大,和戰爭母船相當。與千夜所在的戰巡相比大出近一倍。兩者若是正面交鋒,戰巡就變成了只能逃跑的獵物。

  暗火艦長當然也不會去衝擊大公級戰艦所在的戰位,完整火力釋放後,戰巡仗著靈動性劃出一道優美弧線,就要從切線上加速脫離。

  誰料對面被沖散的永夜艦隊非但沒有收攏,反而散得更開了,讓出大片空間。只見前方那艘黑暗大公戰艦開始緩緩轉身。

  宋子寧臉色微變,跳下作業區,推開艦長,親自操艦,同時不斷下達一系列命令。戰巡速度驟然加快,以無可匹敵的靈活性繞向大公座艦的尾部,發出的炮火命中率更是直接飆升。

  可是戰巡的火力在大公座艦面前,還是顯得弱了。副炮的轟擊不痛不癢,只有主炮能夠轟出傷口,可也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如是纏鬥,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將這艘大公座艦轟沉。然而只要挨上對手一發主炮,戰巡就會重傷。

  戰巡本就是遊獵為主,強調攻擊力與速度兼備,並不擅長正面戰鬥。宋子寧這樣做也是被逼無奈。永夜方似乎絲毫沒有輕視他們這支偷襲的小艦隊,不過是一艘戰巡加幾艘護衛艦,對方居然沒有先組織局部戰艦反擊,以試探他們火力,而是直接讓大公級戰艦壓上來。

  不過暗火承受了壓力,大戰場上的帝國戰況就開始反轉。永夜艦隊一艘大公級座艦被纏住,另一艘則和帝國的兩艘戰列艦激戰,永夜艦隊驟然變成劣勢,不斷有戰艦被擊毀。

  但在永夜拚死反撲之下,帝國艦隊一時也是損失慘重。

  千夜忽然離開艦橋,縱身飛入虛空。眾人都是大吃一驚,這個時候衝入虛空,形同找死。但是千夜動作極快,兩個閃爍,已是不見人影。

  宋子寧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出聲。

  戰況依舊熾烈,每一分鐘都有戰艦在起火燃燒。永夜一方雖然已顯頹勢,可是依舊死戰不退,兩艘大公爵座艦更是凶狠無比,在戰場上橫衝直衝,幾無敵手。宋子寧使出渾身解數,依舊拖不住面前那艘大公座艦,它切入主戰場後,只用另一側副炮,就打爆了三艘帝國戰艦。

  戰巡在漫天炮火中穿梭,必須避開大公座艦主炮所指,同時還要閃避其他敵人的炮火,以及到處都是的流彈。即使宋子寧修成世間繁華,心思慎密,思慮如電,應付起來亦是盡了全力,只能勉強維持,實無扭轉戰局之力。

  眼看想要消滅兩艘大公座艦還需要付出慘痛代價,而且以宋子寧對永夜議會的瞭解,這等位階的大人物若死戰不退,說明多半有所倚仗,黑暗種族的援軍隨時可能出現。帝國所謂主力艦隊卻還在後方,實力也遠不及右相所率領的前鋒艦隊。

  右相的旗艦此刻濃煙滾滾,幾乎遮蔽了整個艦體。雖然明火已經撲滅,可是損傷觸目驚心,艦身上光是數米直徑的大洞就有六、七個。這艘戰艦到目前為止還未爆炸,可說是不大不小的奇蹟。但是看得出來它動力已經損壞,主炮被炸飛,副炮能用的也不多,失去了戰鬥力,只能以緩慢速度徐徐後退。

  打到這個份上,已經無人能說右相的不是。

  就在此刻,虛空的極遠處突然亮起一點光芒。它初時只是相當於一顆微弱的星辰,但轉眼間亮度就增加不少,並且有規律地閃爍著。那極具穿透力的明黃和淡紫色,是永夜艦隊專用的傳訊光。

  黑暗種族的援軍到了!

  帝國尚在戰鬥的戰艦上,幾乎所有艦長都發出不甘的咆哮,或者一拳砸在指揮台上,或者踢飛旁邊的座椅。

  功虧一簣,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只要再多半小時,不,哪怕二十分鐘,就能擊毀或者至少重創兩艘大公座艦,永夜這支由兩個大公級艦隊合併,還有所增強的聯合艦隊,就等於是被消滅了。

  大好局面,其實來之不易。如若不是右相一馬當先,拚死突擊,一舉打亂了永夜艦隊的佈署,帝國艦隊還不會這麼容易的佔據絕對上風。可是眼下,隨著永夜援軍的到來,右相以性命冒險換來的戰局,就要付諸東流。

  遠方的光芒此刻更加清晰了,對方毫不隱匿行蹤,明晃晃地顯示出那是三個大公艦隊合併而成的聯合艦隊,實力還在激戰中的這支永夜艦隊之上。

  然而帝國所謂的主力艦隊,只相當於永夜援軍的一半,就算他們能夠及時趕到戰場,也無力挽回局面。

  帝國艦隊只有吐掉吞到喉嚨處的大魚,撤離戰場。

  林帥的計畫,從一開始就不順利。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7-9-4 02:33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7-9-4 02:47
《卷九》【長夜夢旅有時盡】 章十九 得失之間

  帝都天機閣,矗立在小紫金山上。

  小紫金山是帝都地勢最高的地方,站在天機閣的九層白玉石階上放眼望去,整個天啟城在腳下向四面八方鋪展,大道通衢,能源塔群,綿延街區,一直到地平線的盡頭。

  煌煌盛世,繁華如斯。

  未央宮位於正南方,猶如一把橫置的重狙,靜靜躺在城市中心。從空中俯瞰,宮室亭閣起伏,花草樹木扶疏,恍若騰蛇游霧。

  天機閣是帝國重地,沒有典禮的時候,山頂和天機閣完全封閉。即使那些專為帝室服務的天機士們也只在山腳下的殿堂居住。

  下午的陽光灑在通向山頂的長長步階、可容納帝國所有門閥世家大祭典禮的廣場、以及九重二十七層的天機閣上,這方天地寂靜得如同一張凝固了時光的照片。

  第七重的底層是一個沒有隔斷的寬敞大廳,四面都是落地窗。除了中央升降梯出口處放了一組沙發外,就沒有別的家具,可見這層多是派作中轉休息的臨時用途。

  南面的長窗邊擺著一張躺椅,竹製,款式普通,就是尋常人家夏季納涼用的那種,與整個大廳的佈局格格不入。

  此刻陽光正是一天中最充足的時候,在躺椅上那人的白髮上摺射出一層淡淡光華,然而仔細看去,卻掩蓋不住髮間沉灰。盛極之下的衰敗,才讓人更加觸目驚心。

  忽然一縷陽光抖動了一下,投射在地面的陰影裡緩緩升起一個虛像,慢慢凝出哈布斯的形貌。

  這個人像面目宛然,栩栩如活物,站在數米外,安靜地看著睡在躺椅上的林熙棠。

  天機閣內外依然悄無聲息。

  直到原力日晷跳過兩格後,林熙棠才睜開眼睛,眉間仍有還未完全撫平的倦意。他首先看向長窗外的風景,突然若有所覺,目光移過來和哈布斯對個正著。

  哈布斯微微躬身,道:「林元帥,下午好。」

  林熙棠靠在躺椅上,一動也沒有動,神色冷淡地道:「不敢當,血親王殿下……或者已經是大君陛下的禮。」

  哈布斯微笑,搖了搖手指,「一個高維投影術而已,只能定位到媒介周邊十米。遠不能與夜之女王莉莉絲陛下的威能相比。」

  所謂用來定位的媒介應該指的是林熙棠身體裡那滴源血舊傷,然而哈布斯嘴上說得輕巧,其中蘊含的力量層次已超越絕大多數人的理解。

  這種分身哪怕僅僅是分影術只存在於傳說,眼前的雙向互動就意味著裡面還有更深奧的空間法則和操控。比起衛國公的渾天萬妙訣那一類超距洞察術,兩者階差之大猶如陸塊和飛地的區別。

  林熙棠無意爭辯,一直以來,這位血親王的力量深淺連血族和永夜議會自己內部都從來沒有搞清楚過。「這裡是大秦帝都,黎明之源,就連夜之女王都不曾涉足。」

  哈布斯失笑道:「天機難道還分永夜、黎明嗎?若非這裡都是虛空原力,我也出現不了。」

  林熙棠微微垂目,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意。天機閣山頂布設有特殊的原力法陣,也確實是虛空原力。然而天機閣是帝國天機術的根本之地,這裡的情況不但屬絕密,還僅限於幾個天機術大家之間,哈布斯又從何得知?就算他是猜的,沒有證實之前,哪會如此冒險?

  哈布斯是聰明人,察言觀色就知道林熙棠可能想到了什麼,他無意與林熙棠在這件事上起衝突,轉開話題,「你應該已經知道一個消息,近日將有契機開啟新世界的大門。永夜議會格局或有大變化,原本聖戰一觸即發,也因為此事無限期停止。」

  林熙棠靜靜聽著,神色冷淡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哈布斯卻忽然頓了頓,皺眉道:「你感覺不到新世界。」他用的是肯定句。

  林熙棠淡淡道:「力量不到……」

  哈布斯極為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永夜的預言師從來沒有大君,人族的天機士也沒有天王,如果說你們種族千年的時間還太短,可魔裔是和這個世界一起誕生的,就連天生的預言者無輝之魘都沒有一名君王。你始終沒有突破,是突破不了,還是一旦成就天王就會失去天機能力?所以,不願意突破?」

  林熙棠目光一凝,看了哈布斯一會兒,道:「哈布斯殿下,這就是你今天的來意?」

  哈布斯溫和的表情不知何時全部收斂起來,在陽光的陰影裡,他那典型血族古老氏族的容貌顯得格外棱角深刻。

  他長長舒了口氣,道:「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新世界的大門開啟後,我會前往,那是來自本源的召喚,無法抗拒。」

  林熙棠點點頭,道:「再見。」他不會給敵人祝福寄語,哪怕只是虛偽。

  哈布斯的眼神歸於平靜無瀾,身影緩緩虛化,最終融入光線,消失不見。

  短短的對話似乎讓林熙棠十分疲累,他閉上眼睛,卻無法假寐。

  哈布斯三兩句話裡透露出不少信息。聖戰在永夜陣營內部從未停息過,這是有限幾次明文止戰,對於帝國來說,絕對不是好事,意味著人族將被再次全面遏制。而那個神秘新世界更不知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哈布斯說到召喚的時候,用的詞是本源而非血脈。

  虛空中,一艘血族風格的小型高速艇正圍繞一個錨定點在緩緩做圓周運動,艇身外塗裝上沒有任何可供識別的標記。艦長站在操控室裡,不間斷地盯著各項原力儀器,神情認真得近乎緊張。這個位置距離大秦帝國的中央陸地秦陸實在太近了。

  艙室門被從外拉開,一個聲音傳入,「回母艦。」艦長認出那是哈布斯親王的近侍林納德侯爵,如蒙大赦,立刻用最快速度啟航。

  林納德做了一杯咖啡,端入主艙室。哈布斯坐在寬大舒適的扶手椅中,手裡翻著幾片以水晶為載體的密件,普通羊皮紙公文都堆在桌子一角,應該是全部處理完了。

  艦長和船員都不知道親王殿下為什麼心血來潮,跑到秦陸外空停留了兩個小時,林納德卻是知道的。然而就連他都看不出,哈布斯的意識什麼時候離開,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不過他們在這個地方停留得有點長了,已經稍稍超過預定時間。

  林納德把咖啡杯放到哈布斯手邊,「殿下,回母艦後,我們就直接返航?」

  「你和母艦一起回暮光大陸。」

  「是。」林納德有些意外,但沒有多問。

  「青陽王張伯謙最新的位置在哪裡?」

  「只知道目前不在帝國本土。」林納德為難地解釋道:「浮陸那邊最新一輪動員,並沒有大君參戰,所以對張天王的行蹤也不太清楚。」天王蹤跡極難追索,張伯謙沒有固定陸域需要坐鎮,又不出戰的話,連大秦軍部都不一定知道他身在何處。

  哈布斯對浮陸戰況毫不關心,斯伯克氏族和娜娜所在的瑪門氏族一樣,很少參加陣營戰,大部分時間都在聖戰戰場上。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林納德見他再無吩咐,於是躬身行禮,退出門去。

  天機閣,陽光緩緩移動著,最後在躺椅尾部收束成一團小小光點,黃昏即將來臨。

  中央升降梯發出軌道運行的輕輕轟鳴,隨即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腳步聲,搬抬桌椅、放置物品等等聲音。

  林熙棠沒有回頭,目光依然長久地停留在落地窗外,注視著暮色渲染城市。來人是專門負責他飲食起居的帝宮內侍,一日三次,已重複多日,熟悉得根本用不著去關注。

  升降梯再次啟動,發出下行的轟鳴,內侍們如往常一樣,擺完餐點後就離開,全程一言不發。

  林熙棠把一直搭在扶手上的右掌舉到眼前,這個簡單的動作,他做來卻極緩慢吃力,如托重物。仔細看去,蒼白的皮膚上蒙著一層近乎透明的藍意,在指尖微微泛紫,就像永凍之土的玄冰。

  他五指抓握了一下,又舒展開來,然後按住扶手試著站立。旁邊忽然伸出一雙手,托住林熙棠的手臂和後背,將他從躺椅上慢慢扶起。

  「陛下?」林熙棠吃了一驚。

  「林卿身體不好,此地亦非外界,所有禮儀都免了罷。」

  林熙棠轉頭望去,大秦帝國的至尊穿著一身材質和款式都是大路貨的武士服,氣息收斂得近乎虛無,看上去和帝都街頭行走的平民沒有什麼兩樣。

  兩人在不大的餐桌邊面對面坐下。

  皓帝道:「今天小十九來問功課,正講到天文訓,虛谷星之隕。朕突然想起,林卿當年初任皇子侍講,第一課說的就是這篇。」

  林熙棠掃了一眼桌上擺放的菜式內容和餐具規制,沒有作聲。

  一頓飯用得很快,兩人轉到旁邊的沙發上去,皓帝親自動手烹茶,這是所有世家子弟的必修課。片刻後,裊裊香氣繚繞散發,碧色茶湯澄澈猶如天青色長空。

  「大漩渦的白果和海上蓮生蓮子同煮,功效還不好說,味道倒是上佳。」

  林熙棠喝了一口,果然一股清氣直透頭頂,隨即四肢百骸都有絲絲縷縷熱氣鑽入,僵硬了整天的手腳都好像開始慢慢軟化。

  他把茶杯暖在掌中,忽然問:「那份計畫裡的東路主帥,陛下最後定的是臨江王還是海密長公主。」

  皓帝注視著茶湯傾瀉入杯,平淡地答:「海密皇姐。」然後點塵不驚地接著說:「戰事已經開始了。」

  林熙棠握著茶杯的手明顯地顫了一下,皓帝將一盞新茶放到他面前。

  「臣請回北府。」

  「朝堂上最近亂糟糟的,這裡無人能來,正適合靜養。」

  「天機閣是帝國重地,臣在這裡已待了將近一月,太過破壞規矩終究不妥。」

  「林卿在此並沒人知道。」

  屋子裡一陣靜默。

  皓帝神色不動,專心品茶,喝完一盞,放下空杯站起身後才說:「即使僅為了帝國利益,林卿也是要活著才好。至於戰事,一時一地一役,得失不過是個數字。」

  他彎下腰,對林熙棠伸出手道:「我送老師上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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