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攻入會寧
深沉的夜幕下,原大宋禁軍指揮使劉勝,絕望地蜷縮在肮髒的土坑裏,靜靜地等待著新一天的降臨。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灌進簡陋窩棚的縫隙,把他的半個身子凍得僵冷發青;渾身的凍瘡和傷口都在隱隱作痛,似乎在喻示著生命力的流逝。
真是好冷啊!
極度的嚴寒之中,起初還能感到萬針攢刺的痛楚,不久就變作蟲蟻噬咬的鑽心,到得最後,惟餘行屍走肉的麻木。四肢像是都不再屬於自己,動彈一下都顯得艱難,而頭腦卻在虛空中漂浮……脖頸大約也凍得僵硬了,連抬頭往外看一下都已經變成了萬分艱難的動作。透過深沉的夜色,劉勝想要極目遠眺,厚厚的大雪卻遮蓋了視野中的一切,也斷絕了他孤身逃亡的可能性。
——眼下的塞北,正是“萬徑人蹤滅,千山鳥飛絕”的時候,茫茫大雪填平了溝壑,抹平了河流與湖泊,也讓道路上處處陷阱。這個時候走在雪原上,表麵上看似乎是平整如鏡的蒼茫大地,但一不小心就會陷入雪坑、跌入冰窟。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即使遇難者奮力呼救,由於茫茫雪海百裏不見人跡,最後多半也隻能躺在遇險的地方,被冷死、凍死、淹死,直至變成一具僵屍,也不為人知。
唉,真是悔不當初啊!就是當時跟胡虜力戰,被一刀砍死了,也比現在這樣生不如死的苦熬要強!
他努力抱緊了胳膊,徒勞地想要保住最後一絲溫暖,同時在心中默默地嘀咕說。
——去年秋天的時候,金軍撕毀盟約,破關南下。駐守燕京的郭藥師倒戈易幟,使得大宋北方門戶洞開。汴梁朝廷倉促集結了三萬河北禁軍前去阻擊敵軍,結果卻在真定府郊外一戰而潰。而劉勝也是在這一仗之後投降成了俘虜,先是在燕京被關押了一陣子,隨即又被押送北上,到會寧給金國皇帝當差做活兒。
這一路北上,當真是千山萬水,九死一生。俘虜們一路缺吃少穿,又時常被女真看守責打,差不多是走一路死一路,沿途丟下了不知多少具屍體。等他們掙紮到會寧的時候,年老體弱之人早已被盡數淘汰幹淨,反抗精神強烈之人也是或死或逃,隻剩下了一群抵抗意誌被徹底摧毀,完全屈從於奴隸命運的順民。
劉勝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會寧掙紮了幾個月,替金國皇帝伐木、采石、打地基、修宮殿……各種活兒又多又危險,吃的東西卻永遠填不飽肚皮,但憑著身強力壯,劉勝還在苦苦地堅持著。
然後,真正的噩夢終於降臨——冬天來了!
劉勝從來沒有想過,天氣居然還能冷到這等程度,一不小心就會把手指和腳趾凍得烏黑,甚至連撒泡尿都能凍成一根冰柱!缺衣少食的宋人難以適應這樣的極度嚴寒,成百上千地凍死、餓死或染上瘟疫,然後被女真人拖到林子裏去喂狼……眼看著一個個昔日同僚和好友死於非命,劉勝的心中充滿了絕望與恐懼。
由於天氣太冷,土地被凍得硬邦邦,無論弄壞多少鋤頭也挖不動,女真人總算是善心大發地下令停工。但這絕不是什麼悠閑的新年假期——缺少果腹的食物,沒有取暖的篝火,每個奴隸都隻能蜷縮在簡陋的窩棚泥穴裏,盡可能地讓自己身體的熱量散發得慢一點,靜靜地期待著春天或死亡的降臨。
迷迷糊糊之間,窩棚外麵又一次亮了起來。劉勝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總算是又熬過了一天。
他努力想站起來,到外麵活動活動身子,免得肢體凍僵壞死,可這種努力卻給他帶來了一陣昏眩。
無奈之下,劉勝隻得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迷茫地看了一會兒初升的朝陽,然後盤算著是不是趁著過年時節管得鬆懈的機會,到附近林子裏轉轉,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草籽或鬆果來充饑……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按出虎水畔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響動,讓他忍不住扭頭看去……於是,在下一刻,前大宋禁軍指揮使劉勝就看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支打著鮮紅旌旗的宋軍騎兵,風馳電掣一般地掠過奴隸營旁邊的曠野,氣勢洶洶地撲向了會寧城!
劉勝用力的搖搖頭,揉了揉眼睛,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可當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看見更多的宋軍步兵也越過了按出虎水的冰麵,氣勢洶洶地朝著自己這邊湧來,先是輕易砍翻了奴隸營外麵那幾個大呼小叫的女真看守,又追著剩下幾個掉頭逃跑的女真人,殺進了奴隸營的中央。
老天爺啊?這裏怎麼會出現朝廷禁軍?我難道是在做夢嗎?
這位前大宋禁軍指揮使手足無措地呆立在那裏,不可置信地望著那麵熟悉的軍旗,滿腦子迷迷糊糊,分不清這是夢是真。直到他終於從來襲的宋軍之中,辨認出了一個熟人的身影,才終於扯著嗓門高叫起來:
“……潑韓五!潑韓五!我是劉勝啊!你還認得我嗎?你是怎麼到的這兒?!”
正在督促部下圍殺兩個女真戰士的韓世忠聽到喊聲,困惑地轉過頭來,便看到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渾身汙垢的“野人”,在不遠處興奮的又叫又跳……所謂物是人非,眯著眼睛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韓世忠才認出了麵目全非的對方:“……你是……劉老四?才兩年不見,你怎麼就成這樣了?”
“……唉,一言難盡啊!沒想到,這裏能遇上徐兄弟,而且咱們居然還都活著。”
劉勝老淚縱橫地哭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降了。想想那些好兄弟,沒有戰死沙場上,卻被活活的餓死、折磨死,一個個死得太冤了。還有真定府城裏的妻兒老小,眼下也不知道怎樣了……”
嘮嘮叨叨地說了兩句,劉指揮使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如果是一個會說話的,這會兒肯定地拿好話哄哄對方。但韓世忠這個粗漢子,顯然沒有這份細膩心思。隻見他猶豫了一下,便老老實實地答道:“……今年秋天,金兵再度南下,一開戰就屠了真定府,全城上下沒逃出幾口人,還請劉兄節哀順便……”
他的話音未落,劉勝就兩眼一黑,身子一軟,搖搖晃晃地暈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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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率領著步兵主力的韓世忠,輕鬆掃蕩了郊外的奴隸營,跟昔日的禁軍同僚上演著“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悲喜劇之時,率領一百騎兵殺進會寧城內的嶽飛,卻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確實,在被籠罩全城的麻醉氣體連續熏了幾個小時之後,清晨的會寧城中一片死寂。嶽飛的騎兵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就輕易穿過狹窄淩亂的街道,然後合力撞開宮門,殺進了金國的皇宮。
此時彌漫在會寧城內的麻醉氣體已經飄散無痕,但作用在人身上的藥效卻還遠遠沒有退散——聽到宮門外的巨大響動,總算是有幾個懵懵懂懂的皇宮侍衛從屋子裏爬起身來,出於軍人的職業反應抽出了自己的腰刀,但渾身顫巍巍的,根本連站都站不穩,顯然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於是,士氣高昂的宋軍很快就砍翻了這幾個最後的抵抗者,開始在宮內橫行掃蕩——此時的大金帝國不過粗成,所謂的皇宮也沒有多大,論規模可能還不如宋朝那些豪門權貴的奢華莊園。因此湧入皇宮的一百名餘宋軍騎兵,很快就控製了宮內的各處門戶。又用冷水和鞭子強行弄醒了幾個宮女,用刀逼著她們去指認金國皇帝,最終從一堆昏迷裸女的身下,把光著屁股、酣睡未醒的女真人皇帝完顏吳乞買給拖了出來。
及至此時,突襲會寧之戰已是大功告成,諸位宋軍將士皆是彈冠相慶。誰知外麵卻突然傳來巨大的嘈雜聲,一位宋軍都頭便拄著腰刀爬上宮牆朝外望去,頓時駭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宮牆外麵出現了一群黑壓壓的女真人,洶洶湧湧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數目,正好像怒濤拍岸,如潮水一般蜂擁朝皇宮殺來!
下一刻,一支利箭呼嘯而過,正中這位都頭的咽喉,當即就讓他一頭朝著宮牆裏麵栽落下去。
與此同時,無數衣衫雜亂的女真人,男女老幼都有,分別手持自家的各式兵器,呐喊著湧入了敞開的皇宮大門,與驚疑未定的宋軍將士展開了激烈的搏殺——真正的戰鬥,至此才剛剛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