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9161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5-20 15:18
第三卷:起風雷 第五十四章 劍從口出(三)

  唐三十六從石階上走了下來,站在那名叫陳富貴的新生身旁,看著他點頭說道:「表現不錯,以後你就學這套夜林奔虎。」

  陳富貴聞言微怔,然後才反應過來,面露狂喜之色,顫著聲音說道:「多謝院監,多謝院監。」

  唐三十六轉身望向那數十名新生,說道:「看見沒有?這就是昨夜說的,兩軍交戰首重氣勢,不管你是不是敵人的對手,總要打過才知道,而且在出手之前,絕然不能想著自己不如對方,正所謂寧肯被打死也不能被嚇死,又有所謂,打不死人也要嚇死人。」

  那些國教學院新生齊聲應是,聲音非常整齊,看著陳富貴的眼神裡滿是羨慕與嚮往。

  那名離宮附院的挑戰者被這幕畫面弄的一頭霧水,到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打了嗎?」

  唐三十六問陳富貴:「你打得過他嗎?」

  對戰開始之前他就問過這個問題,陳富貴當時說沒有打過怎麼知道打不打得過,這時候打過了……

  他很老實地承認道:「打不過。」

  「不要氣餒,你剛剛初照不到兩個月,當然不可能是通幽境的對手,你又不是我和院長這種絕世天才。」

  唐三十六伸手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安慰說道:「夜裡好好總結今天這場對戰,然後做好接下來學習的準備。」

  觀戰的民眾心想對戰剛剛開始,什麼都沒做,有什麼好總結的?

  那名離宮附院的挑戰者看著向石階上走回的陳富貴,也有些茫然,看著唐三十六問道:「然後呢?」

  對戰剛開始,他連劍都還沒來得及出,便被喊了停,那麼……接下來難道不是應該繼續打嗎?

  唐三十六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說道:「打不過當然就是認輸咯。」

  那名離宮附院的挑戰者這下真的傻了,楞了半晌後才醒過神來,不可置信問道:「不會吧?就這樣結束了?」

  「不然呢?你還想留下來吃飯?我們國教學院的食堂那可是請的澄湖樓的廚子,一般人可別想來蹭飯。」

  唐三十六留下這句話,便往國教學院門口走去,準備接下來的第二場對戰。

  那名離宮附院的挑戰者大怒,氣息陡然提升,手中的劍泛起一道寒意。

  唐三十六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你往前再踏一步試試。」

  就在國教學院正門兩側,兩隊國教騎兵手持寒槍,冷漠地注視著場間。

  院墻上方隱隱還可以看到弩箭的存在。

  圍觀的人群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國教學院準備做什麼,轟的一聲鬧將開來,然後下一刻便被籠罩場間的殺意鎮壓了回去。

  「國教學院……這是準備耍賴嗎?」

  街上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應該是那些來挑戰國教學院的高手當中的一個。

  唐三十六理都不理那人,直接走到那些新生的面前,看著手裡的名冊喊道:「伏新知是哪個?」

  有人站了出來,正是國教學院招募新生那天表現的很有自信的那位年輕學子。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在同窗當中,你的境界實力最強,表現好點,讓那些外人看看咱們國教學院真正的實力。」

  伏新知揖手為禮,從鞘中緩緩拔出長劍,走到場間,氣度顯得頗為沉穩。

  那名離宮附院的挑戰者還站在場間,始終沒有人理他,孤伶伶的,看著有些可憐,有些可笑。

  明明他是這場對戰的勝利者,可是哪裡有半點勝利的快感?

  他恨恨地看了唐三十六一眼,拂袖而回。

  接著他出來的,同樣是一位通幽中境的劍客,以哪家學院教習的身份出戰,唐三十六已經記不得了,他只知道陳長生昨夜交待的清清楚楚,伏新知的對手只能是這名劍客,而且陳長生在名冊上還做了很細緻的附註,說明了伏新知怎麼出劍,最多能出幾劍。

  時光行走的有些慢,或者說第一場對戰結束的太快,依然還是清晨,雖然是盛夏時分,也不怎麼熱。

  伏新知執劍站在國教學院門前的平地上,任清風繚繞,掀起衣袂,看著頗有些出塵之意。

  他的對手也是位劍客,青衫映著晨光,劍鋒微寒,同樣看著風範極佳。

  看著這幕畫面,還因為上一場對戰如此荒唐的結束而有些憋悶的民眾頓時提起了精神。

  那位劍客面無表情說道:「請。」

  伏新知看著晨光裡的對手的臉,看似神情平靜,實際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緊張。

  他是來自綏陽郡的學生,不像京都的學生這般自幼便能接受修行方面的知識,雖然他的天賦不錯,但實力境界一直不是太高。

  至於戰鬥能力……他在綏陽郡裡,從來沒有真正與人對戰過。

  今天是他人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場對戰,而他的對手是自己在綏陽郡時根本無法想像、只會視作前輩高人的通幽中境!

  這叫他如何能不緊張?

  不能緊張,陳院長昨夜重複最多的話便是這個。

  首重氣勢,氣勢不僅在於猛,也在於靜,院監從晨課到先前一直都在重複這個道理。

  他在心裡把昨夜陳院長對自己說的那幾劍的方位、速度、真元運行的方法再次重新記了一遍,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平靜下來,然後出劍。

  呼的一聲,國教學院門前彷彿有風雨驟生。

  鐘山風雨劍第一式:起蒼黃!

  他的劍奇快無比地穿過那陣風雨,來到那名劍客的身前。

  那名劍客依然面無表情,劍離鞘而起,真元磅礴而去,直接把伏新知的劍震離了原有的軌跡。

  伏新知沒有驚慌。

  不知道為什麼,就像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昨天夜裡,對所有的新生們說的那樣……

  當他出了第一劍之後,往常在綏陽郡裡對通幽境的敬畏早已消失無蹤。

  而且對現在的局面,昨夜已經演練過數次,他的劍正好就在那個位置,那個陳院長推算出來的位置。

  那個位置非常好,非常好用鐘山風雨劍的第五式。

  他凝神靜氣,劍勢陡漲,風雨漸驟,自斜方再次刺向自己的對手。

  同時,他在心裡數著:「這是第二劍。」

  昨夜陳院長說過,只要他今天能夠在這個強大的對手面前使出來四記劍招,那麼便是相當成功。

  嚓嚓嚓嚓!

  劍光不停閃現,然後消失無蹤。

  國教學院門前的風雨同樣消失無蹤,剩下的是一片清明,以及隨後即將到來的暑意。

  那名劍客依然面無表情站在原地,動都未動,身上沒有傷口,只是青衫前襟多了一道極小的裂口。

  伏新知握著劍,胸膛微微起伏,左肩出現了一道極深的劍傷,鮮血正在不停地流出來。

  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痛楚一般,眼睛非常明亮,顯得格外激動和興奮。

  他當然不可能獲得勝利,雖然他是這批國教學院新生裡實力境界最強的一個人,與通幽境之間的差距依然無法踰越。

  但他出了四劍。

  這是最重要的事情,也是陳長生希望他能夠做到的事情。

  所以他非但沒有任何挫敗的感覺,反而覺得豪情萬丈。

  他剛進國教學院五天時間不到,居然便能在一名通幽境強者的面前連出四劍!

  那麼如果在國教學院學習的時間再長些,自己可能會走到哪一步?

  他看著那名劍客的眼睛,在心裡想著,明年,只要明年,自己一定能夠真正地戰勝你!

  「還站在那裡幹嘛?」

  國教學院門前響起唐三十六的聲音。

  伏新知醒過神來,收劍回鞘,向那名劍客行禮,然後向回走去。

  那名劍客沒有像離宮附院挑戰者那般生氣,也沒有試圖阻止,而且很明顯,與國教騎兵還有墻上的那些弩箭無關。

  唐三十六看著走回來的伏新知,說道:「按照昨晚的推演,你如果想把這四劍都使出來,確實極有可能受傷,但不至於傷的這麼重。」

  伏新知走了回來,那些同窗才看清楚那道劍傷竟是如此之深,甚至隱隱可以看到骨頭。

  「最後那一劍我用的深了些。」他有些緊張說道:「因為……我真的很想試試,能不能刺中對方。」

  他的最後那劍沒能刺中對手的身體,只在對方的衣服上刺破了一個極小的口子,如果不仔細去看,甚至無法看出來。

  唐三十六看著他問道:「你覺得值得嗎?」

  用深可見骨的一道劍傷,換取對手衣服上的一道小口子,任誰來看,這都是很不值得的事情。

  但伏新知認真地想了想後,說道:「我覺得值得。」

  「自己覺得值,那就是值。」唐三十六露出笑容,看著他滿意說道:「比如我覺得你很不錯,那你就是真的不錯。」

  便在這時,場間忽然傳來那名劍客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那名劍客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分不清楚是恐懼還是激動。

  「好劍法。」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看著伏新知,而是看著唐三十六。

  不是恐懼,是激動,甚至是一種得見名山雲海絕美風光之後的震撼。

  以伏新知的境界,能夠學會鐘山風雨劍,哪怕只有兩招,這個事實已經足夠令人震撼。

  但這名劍客的震撼與讚美並不是由此而來。

  真正讓他震撼的,是教伏新知劍法的那個人。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1 17:2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5-20 20:27
第三卷:起風雷 第五十五章 劍從口出(四) 

  這名劍客是通幽中境,按道理來說,對上一名坐照境的年輕人,隨意一劍也可以把對方擊垮。但伏新知的第一劍來得太快,竟讓他不得不先用了守勢。而就在他準備轉守為攻的時候,伏新知的第二劍便到了,依然很快。

  能夠這麼快,說明伏新知的兩劍之間,沒有任何凝滯的地方。

  而鐘山風雨劍的第一式與第五式,按道理來說,很難聯在一起,更沒可能如此順暢。

  問題就在於,他的劍把伏新知的劍,震到了斜上方。

  便是那個位置,正是那個角度,才能讓伏新知的兩劍聯的快如閃電。

  他見過鐘山風雨劍,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鐘山風雨劍能夠這麼用。

  更令他感到震驚的,是伏新知的第三劍與第四劍。

  那兩記劍招,是國教真劍。

  由鐘山風雨劍轉國教真劍,為何也能轉的那般順暢?甚至給人一種妙到天成的感覺?

  明明不是一套劍法,為何卻彷彿是那些劍道大宗積千年底蘊創造出來的連環劍?

  對這名劍客來說,這四劍實在是太妙了,也太可怕了。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伏新知的境界遠遠不如自己,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四劍。

  換個說法,那就是伏新知如果能夠破境通幽,哪怕比他差整整一個層次,也可以用這四劍威脅到自己。

  這樣的四劍,當然不可能是一個初入國教學院的州郡新生能夠想出來的。

  而先前伏新知劍招變化時,看似對局勢無比精確的推演預判,更明顯是有人提前已經替他設計好的。

  誰能提前就算到今天這場對劍的所有細節,並且給出如此完美的解決方案?

  那名劍客想到世間居然有這樣的人,便覺得渾身寒冷,又渾身發熱。

  他想到有人竟然能在劍道上走到這一步,便興奮到了極點,恨不得這時候就去痛飲一番

  「這……是陳院長的劍法?」他看著唐三十六顫聲問道。

  唐三十六說道:「是的。」

  那名劍客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從震驚裡平靜了些,感慨說道:「我聽過去年青藤宴上他與苟寒食論劍的故事,每每聽到那些細節,總覺得是講述者言過其實,太過誇張,畢竟當時他還只是坐照境,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劍之一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聽著這番話,唐三十六也很自然地想起了去年青藤宴上的那畫面,同樣很是感慨,說道:「不要說你不信,當時他說劍招,我負責出劍,可在出劍之前我也不相信他能夠幫我戰勝七間,可是那個傢伙就是做到了。」

  那名劍客再次感慨說道:「這等劍道天賦,真是令人驚嘆。」

  「你的讚美,我會轉達給他,不過,他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是個劍道天才……」

  唐三十六說道:「他只會說自己不過是比較勤奮努力,記性比較好罷了。」

  那名劍客聞言怔住,心想這等劍道天賦便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如何能夠否認……不知該如何言語。

  「我也覺得他說這話時的模樣很欠扁,嗯,比有時候的我還更欠扁。」

  唐三十六向那名劍客拱了拱手。

  那名劍客點了點頭,走回人群後方,卻沒有與那些天海家的高手們站在一處,而是繼續向更遠處走去。

  相信他會走得很遠,一直要走過奈何橋,走出城門,然後去往更廣闊的天地。

  今日始見劍道如海,又如何還能在京都這座小城停留?

  第三場對戰很快便來了。

  挑戰國教學院的那位高手神情陰鶩,明顯不是個善類,而且也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殺意。

  代表國教學院出戰的,是一位由天道院轉過來的學生,叫做初文彬。

  「師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初文彬看著那名高手,有些不安地低聲說道。

  他以前是天道院的學生,唐三十六以前也是天道院的學生,本來就認識,現在又都變成國教學院的學生,雖然說談不上同病相憐,但至少有幾分不一樣的香火之情,此時一緊張,他習慣性地稱呼唐三十六師兄,還忘了應該喊院監,很在乎這件事情的唐三十六也不怎麼生氣。

  「怎麼了?」唐三十六側了側身問道。

  初文彬帶著怯意看了場間一眼,說道:「那人感覺有些凶。」

  唐三十六說道:「昨夜陳長生教了你一招,就是專門對付這個人,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佔些便宜……你就算怕了,可也沒辦法臨時換人。」

  初文彬有些無奈,提著劍便向石階下走去。

  那名神情陰鶩的高手,看著膚色白淨像個女子般的初文彬,露出一絲陰惻莫名的笑容,說道:「原來還真有不怕死的。」

  初文彬被這一抹笑容嚇得夠嗆,轉身看著唐三十六說道:「師兄,他嚇我。」

  唐三十六微微挑眉,看著那人說道:「我說,打架就打架,你瞎說什麼呢?」

  那人斂了笑容,寒意逼人說道:「國教學院現在連句實話都不敢聽了嗎?」

  唐三十六說道:「有本事你今天就把他打死了給我看。」

  初文彬聞言大驚,心想師兄你這話說的帥氣,氣勢極盛,可是……命是我自己的啊!

  那人冷笑說道:「打死了又如何?」

  唐三十六微微抿唇。

  就像當初陳長生在澄湖樓裡一樣,他也清楚地感知到了此人的……殺意。

  「諸院演武的規矩裡並沒有可以打死人這一條。」

  他看著那人面無表情說道:「如果你想破壞規矩,我自然有不按規矩的玩法。」

  那人笑了起來,配著蒼白的臉色與陰沉的眉眼,笑容顯得格外可怕:「前些天,我家公子才說過,刀劍無眼。」

  聽著這話,眾人才知道,原來這人竟是別天心的下屬,或者是他家的僕人。

  不要看只是個下屬甚至僕人,但能夠跟隨別天心行走世間,讓那兩位八方風雨安心……此人必然極其強大可怕。

  「刀劍無眼,你又不是瞎子。」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如果不妥,我自然會喊停。」

  那名別家的僕人似笑非笑說道:「憑什麼唐少爺您喊停,我就要停?再說了,你們國教學院的這些學生太弱,我正常來戰,一時失手把他打死也是正常。」

  「失手?」唐三十六的眉挑了起來,像一把將要出鞘的劍。

  那名別家僕人看似很好心地解釋道:「失手就是停不下來的意思。」

  「你說的對,我們國教學院的新生當然還比較弱,你們對他們來說,是毫無疑問的強者,以強凌弱,人們還停不下來……」

  唐三十六看著他很平靜地說道:「那說不得,我只好請你全家停下來。」

  那名別家僕人神情微凜,說道:「您應該很清楚,我是別家的人。」

  「我當然知道你是別家的僕人,野興慶。」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但你自己的家在山南郡,仗著別家的勢,在鄉間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佔了良田萬畝,聽說你兒子還在做縣官?」

  聽著這話,那個叫野興慶的別家僕人神情驟變,厲聲喝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誰。」

  唐三十六不再看他,望向人群後方那些應天海家之命前來挑戰國教學院的高手們,說道:「你們所有人,我都知道是誰,所以,要打便打,但如果有人真想把事情弄大,再說什麼停不下來之類的混帳話,那我只好讓你們全家都停下來。」

  然後他重新望向野興慶,問道:「現在,你聽明白了嗎?」

  這個世界上能夠停下來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劍,比如言語,還有前途,甚至是命途。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很平靜,完全沒有平時囂張浮誇的感覺。

  唯如此,場間所有人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不僅僅是狠話。

  是的,就算是國教學院也不可能把別家如何,畢竟那意味著兩位八方風雨。

  但野興慶終究只是別家的僕人,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人,那麼當他威脅國教學院的時候,事先就應該想清楚,國教學院可以很輕鬆地威脅到他。

  在唐三十六很清楚地說完這段話後,野興慶想清楚了,於是他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師兄,你真了不起。」

  初文彬怯意漸退,看著唐三十六開心說道。

  被如此稱讚,換作平時,唐三十六肯定也很開心,但他這時候沒有,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不會就此收局,最重要的是,當初在國教學院門口,他對整座京都說過,自己絕對不會讓對戰影響到這些新生們,所以他不想冒險。

  他和陳長生昨夜做好的安排,至此暫時告一段落。

  雖然與原先的設計有些出入,但他還是決定親自出手。

  便在這時,從人群裡走出來一人,那人走到國教學院門口,說道:「這場我來吧。」

  那是個文靜貴氣的年輕學生,又給人一種端正嚴肅的感覺。

  唐三十六看著他問道:「你怎麼黑了這麼多?」

  那名年輕學生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回答道:「你知道,後面那幾座碑的亭子有些小,擋不住太陽。」

  (劍從口出,說的是陳長生,也是唐三十六。)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2 13:57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5-5-21 14:25
第三卷:起風雷 第五十六章 出人意料的轉院生

  唐三十六的視線下移,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那你這雙手怎麼還這麼白?」

  那名年輕學生回答道:「後來我才想明白,把手籠在了袖子裡,曬不到太陽,自然變回了原來的顏色。」

  唐三十六打量了他一番,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氣息,微感驚訝說道:「可以啊,居然通幽中境了。」

  那名年輕學生禮貌說道:「多謝誇獎,只是一般。」

  唐三十六說道:「不用謙慮,雖然比我還是差那麼一點點,但也算不錯了。」

  那名年輕學生微怔,雖說他與唐三十六在大朝試和天書陵裡多有接觸,還是有些不適應,想了想說道:「你運氣好。」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我出天書陵的時候,可是實打實的通幽上境,你比我晚了一個月才通幽中境,這和運氣有什麼關係?」

  那名年輕學生又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我確實不如你。」

  這個說話做事非常嚴謹、甚至顯得有些木訥的文靜貴氣學生,便是離宮附院這幾年最有潛質的學生蘇墨虞。

  當初蘇墨虞曾經在離宮神道上對陳長生提出過質疑,而當他發現自己的質疑沒有道理的時候,他很快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鄭重道歉,在大朝試裡,還和國教學院的人們同行過很長一段時間,天賦確實出眾,只是因為簽運的關係,沒能走得太遠。後來眾人進天書陵觀碑悟道,陳長生等人先後離開,月前便是唐三十六和苟寒食等離山弟子也走了,只有蘇墨虞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繼續留在天書陵裡觀碑,陳長生他們得知此事後,甚至有些擔心這個有些迂腐木訥的傢伙會不會真的被天書碑吸引,再也不願意離開天書陵,變成碑侍。

  唐三十六看著蘇墨虞問道:「你真確定想打這一場?」

  蘇墨虞看了看野興慶,說道:「這一場應該我來打。」

  唐三十六沒聽出來這句話裡隱藏著的意思。

  蘇墨虞和已經自殺的莊換羽一樣,都是青藤六院裡最出色的學生,也是京都名人,只不過這一年裡才被陳長生和國教學院搶走了不少光采,但京都百姓還是有很多認識他的人,消息傳開來,人群議論紛紛,又驚訝又是不解,心想他什麼時候變成國教學院的學生了?

  野興慶聽到了這些議論聲,不知為何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看著蘇墨虞有些猶豫問道:「您……不是離宮附院的學生嗎?」

  唐三十六沒有留意到他對蘇墨虞用的是尊稱,說道:「噢,他提前已經報名進國教學院了。」

  然後他望向蘇墨虞問道:「有信心嗎?」

  這個問題並不多餘,野興慶畢竟不是普通的僕人,是被兩位八方風雨調教出來的僕人。

  蘇墨虞選擇離開天書陵,必然是較諸以前,無論在境界還是實力上都有絕對的提升,但依然不見得是此人的對手

  唐三十六先前準備自己出手,除了想著只有汶水唐家可以硬扛別家之外,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蘇墨虞不知想到什麼,沒有接話。

  唐三十六想了想,說道:「他雖然是別家的僕人,但功法並不是走的那二位大人物的路數,而是走的蒲田星河流。」

  蘇墨虞有些吃驚,看來他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

  野興慶被說破功法底細,也不如何在意,只是看著蘇墨虞,顯得有些不安。

  「蒲田星河流,走的是詭異陰狠的路子,前天教樞處把資料拿過來後,陳長生研究了一下,擬了幾個方案。」

  唐三十六指著已經退到石階上的初文彬說道:「這方案給他用,只能撐一撐,但既然是你出手,應該能夠勝他。」

  說完這話,他也不等蘇墨虞表示什麼,直接把陳長生擬的方案全部說了出來。

  國教學院門前變得安靜下來,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說語中有劍,那麼他這時候講的話裡,便是陳長生為野興慶此人準備的劍。

  就像前面兩場對戰一樣。

  來看熱鬧的京都百姓,自然聽不懂。

  那些離宮教士還有挑戰國教學院的高手,則是越聽越是沉默。

  野興慶的臉漸漸變得蒼白起來。

  唐三十六說的這些話裡隱藏著的陳長生的劍,直接挑破了他的功法特點,準確無比地找到了他的弱點。

  而現在無數人聽到了這些話。

  劍不在多,夠鋒利就行,陳長生的方案也很簡單,只要有效就行。

  沒有多長時間,唐三十六便說完了。

  國教學院門口依然一片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死寂。

  直到很久以後,蘇墨虞嘆道:「我不如他。」

  這是他發自真心的感慨。

  也是很多人此時的想法。

  「現在有信心了嗎?」唐三十六問道。

  蘇墨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說我不如陳長生,何時說過我對這場戰鬥沒有信心?」

  唐三十六心想那你剛才不接我的話。

  其實就算蘇墨虞剛才便說自己有信心,他也會找機會把陳長生昨夜準備的方案說出來。

  世人總以陳長生能夠在如此年齡便修行到如此境界,主要是因為他的國教背景以及那些奇遇,從而低估了他的修道天賦以及勤勉程度。

  他覺得這不對,他認為陳長生的天才值得所有人讚美甚至敬畏。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很不喜歡野興慶這個人,所以他要把他的功法秘密與弱點,在光天化日之下揭破。

  「那就去打。」唐三十六對蘇墨虞說道:「打到他家少爺都認不出來。」

  曾經的離宮附院天才,又在天書陵裡觀碑靜悟半年,蘇墨虞現在已經相當強大,再加上他沒有任何心理障礙的使用了陳長生的方案,而且不知為何野興慶的戰鬥裡表現出來的水準遠遠不如人們的想像,這場對戰毫無意外地以前者勝利而結束。

  至於野興慶有沒有被打到他家少爺都認不出來,則要去問別天心本人,反正按照蘇墨虞的說法,大概是認不出來了。

  第三場對戰結束的也很快,加上前面那些說話的時間,也沒有多長,晨光剛褪,烈日將生時,唐三十六便帶著蘇墨虞和那數十名新生回到了國教學院裡,只把緊閉的院門留給了那些意猶未盡的民眾和那些沉默無語的挑戰者們。

  唐三十六用的理由很簡單,有朋自天書陵歸來,我們得先吃頓大餐敘敘舊,至於諸院演武這種小事,吃完飯再繼續便是。

  湖畔的青草地上,坐著很多學生,手裡拿著書卷在看,不遠處的青樹下,有澄湖樓最著名的玫瑰冰塊,由學生們隨意盛取。

  看著這幕畫面,蘇墨虞很是感慨,說道:「這也未免太奢侈了。」

  唐三十六說道:「你加入國教學院,不會後悔的。」

  湖畔青草地前方有一堵明顯是新修的牆,那堵牆有些矮,無法擋住裡面的風景,當然更擋不住那棵大榕樹,只是聊作一道區隔。

  矮牆那邊的樹林更密,也更幽靜,沒有什麼人。

  青林掩映間,有一幢小樓,陳長生在樓前等著,看著蘇墨虞說道:「來了?」

  「嗯。」蘇墨虞注意到他的臉色,說道:「你看著很疲憊。」

  陳長生確實很疲憊。這幾天他一直研究那些對手,尋找漏洞,替國教學院新生指導、出方案,其實等於一直在出慧劍,而且他急著重新進入周園,每天夜裡還要進行很多次嘗試,神識損耗的太過嚴重,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這時候可以說了。」唐三十六看著蘇墨虞問道:「你為什麼要來國教學院。」

  那天夜裡在報考名單上看到蘇墨虞的名字,他和陳長生都很吃驚,而且有些擔心。

  青藤諸院也有些學生轉到了這裡,但那些都是不受重視的學生,蘇墨虞則不同,他是離宮附院這兩年重點培養的對象,結果從天書陵出來後,和離宮附院連個招呼都不打,便來了國教學院,這件事情傳出去後,肯定會惹來一些麻煩。

  「我是來躲麻煩的。」蘇墨虞沒有任何隱瞞的意圖,直接說道:「你們在京都鬧出來的風波太大,我便是在天書陵裡都知道了,如果我回離宮附院,接下來等著我的安排,肯定是代表離宮附院來挑戰你們,我只喜歡讀書修行,不喜歡做這些事情。」

  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明白了。

  司源道人是國教六巨頭,是國教新派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離宮附院的最大背景。

  已經聚星中境的別天心,不顧議論也要執意挑戰國教學院,便是因為他的父母與司源道人有舊。

  蘇墨虞如果回到離宮附院,肯定避不開這種安排。

  唐三十六還有些不解:「你不喜歡打架,先前為何要主動代表國教學院出戰?」

  蘇墨虞說道:「因為他是別家的人。」

  唐三十六說道:「就因為他是別家的人,處理起來有些棘手,所以我本來一直有些猶豫。」

  「欺軟怕硬是不對的。」蘇墨虞看著他認真說道。

  「有道理。」唐三十六覺得越看他越順眼,甚至有些佩服。

  蘇墨虞說道:「而且我剛才就對你說過,這一場應該由我來打。」

  唐三十六想起來先前他確實說過這句話,此時想來這話確實有些怪,什麼叫做應該由他來打?

  「為什麼?」

  「因為別天心是我表哥。」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2 14:13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5-5-21 19:36
第第三卷:起風雷 第五十七章 別樣紅的態度

  唐三十六沉默了會兒,問道:「那別樣紅是?」

  蘇墨虞說道:「我舅舅。」

  唐三十六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問道:「無窮碧?」

  蘇墨虞心想這還需要問?

  「當然是我舅媽。」

  有些冷場。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以後這種事情你能不能早說?」

  蘇墨虞說道:「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我總不能見著一個人便告訴他,我舅舅是別樣紅。」

  陳長生點頭說道:「有道理。」

  唐三十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還沒說當初你瞞著我們與徐有容婚約的事,不要急著找什麼同盟。」

  然後他望向蘇墨虞,說道:「繼續。」

  「舅媽當年在離宮附院的時候,與司源大主教情同姐弟,自然站在他這一邊,而且……她很護短。」畢竟說的是長輩,蘇墨虞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如果表哥真和你們打起來了,無論誰勝誰負,只怕都不好收場,最後說不得舅媽也會來京都。」

  陳長生和唐三十六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說道:「不必了,你趕緊給你舅舅寫信說這邊一切都好。」

  蘇墨虞說道:「不用,我舅舅給了我寫了一封信。」

  「什麼?」

  「不然我怎麼會從天書陵裡出來。」

  蘇墨虞想著那封信的內容便有些無奈,心想舅舅你懼內,難道我就不怕舅媽?

  「舅舅讓我進國教學院。」

  他說道:「所以我就來了。」

  至此,陳長生和唐三十六終於想明白了這整件事情。

  別樣紅知道自己的妻子支持國教新派,現在別天心代表離宮附院挑戰國教學院,如果勝了,別家自然就會得罪教宗陛下、汶水唐家,甚至有可能得罪蘇離和白帝城裡的那兩位聖人,可如果敗了,他那護短的妻子說不得便要來京都掀起一場風雨。

  他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或者是因為他支持國教舊派,或者只是很簡單地,他不想參加到這場風波裡來,所以修書一封給了在天書陵裡的蘇墨虞,讓自己最親的外甥提前出關,加入國教學院,儘可能地爭取把這件事情消彌於無形。

  不得不說,別樣紅的做法很智慧,當妻子站到國教新派一方的時候,他則讓蘇墨虞代表自己向另一方表達了善意或者至少是讓事態平息的意願,如此一來,以他們夫妻二人的地位實力,別家應該不會受到這場大風波的任何影響,所謂置身事外,方能傲然於世,便是這個道理。只是這樣一來有一點則變得很明顯,那就是無窮碧在這件事情之前,明顯沒有徵求過他的意見,或者說沒有聽從他的勸說。

  八方風雨,恩愛夫妻,傳聞中這一對真如神仙眷侶,原來也各有心思。

  想到這點,陳長生不禁有些感慨。

  唐三十六則是直接的多,看著蘇墨虞問道:「你舅和你舅媽感情不好吧?」

  場面再次冷下來,蘇墨虞看著他不說話。

  「這句當我沒說。」唐三十六看著他笑著說道:「如此說來,你算是別家的表少爺,難怪剛才那傢伙看著你眼神便不對,也是,表少爺教訓下人,他還敢還手不成?」

  蘇墨虞很認真地糾正道:「就算他出全力,我也能勝他。」

  然後他望向陳長生感慨說道:「你真是了不起。」

  陳長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唐三十六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攬過他的肩膀說道:「你舅讓你進國教學院的意思現在很清楚了,今天已經教訓了下人,過兩天你表哥如果來鬧事,你可別躲了啊。」

  蘇墨虞心想話是這個話,意思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怎麼什麼事從你的嘴裡說出來,總那麼刺耳,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接,看著小樓四周清幽的環境問道:「這邊倒是清靜。」

  「這邊普通學生不能過來,剛才那堵矮牆你也看著了,不過你當然不是普通學生,昨天軒轅破就已經整理好了你的房間,一會兒就帶你去看,如何?我們給你的待遇不錯吧?」

  唐三十六想到一件巧合,笑著說道:「你是別家的表少爺,被牆隔出來的這片園子叫別園,你說是不是注定了,你就得轉到我們國教學院來,而且還就得住在這裡?」

  蘇墨虞根本沒有想這些事,搖頭說道:「都是學生,享特權不妥。」

  「他是院長,我是院監,軒轅破是主管,折袖的位置已經安排好,但叫什麼名字還沒確定,落落殿下是終身名譽副院長,總之都不是普通學生,你要什麼職位隨便提。」

  「可我還是覺得,大家都是年輕人,為何非要用一堵牆隔開?」

  「因為陳長生說他喜歡清靜,我看他這個人是有太多秘密,怕被人發現。」

  聽到這裡,陳長生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對蘇墨虞解釋道:「你知道的,修行確實需要安靜,如果新生裡面有成功通幽的,也可以搬到別園這邊來住,再就是大朝試如果能進前三甲,也有資格搬進來,按唐棠的說法,也有一個催人奮進的意思。」

  蘇墨虞聽著這話覺得不錯,問道:「大家的反應如何?」

  他在離宮附院帶領同窗慣了,今日初至國教學院,便下意識裡開始考慮這些事情。

  唐三十六望向遠處湖畔青草地上那些或坐或臥的年輕學生們,說道:「他們都是些從州郡甚至鄉野來的學生,或者是青藤諸院裡被忽視久了的隱形人,能過大朝試預科便恨不得祭星海、拜娘娘,哪裡敢奢望在大朝試裡進前三甲,至於破境通幽……那更是想都沒有想過。所以根本沒有人在意我們說的話,只覺得是畫了個大餅給他們看而已,甚至還有些怨言。」

  蘇墨虞想著陳長生在大朝試對戰裡破境通幽震驚了整個大陸,再想著天書陵那夜星光之後通幽竟似乎變成了一件很常見的事情,下意識裡看了他一眼,心想現在究竟有多少人清楚地意識到陳長生究竟為年輕一代修行者們帶來了什麼好處?

  唐三十六看著草地那邊說道:「其實我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想,但我還是覺得他們很沒出息,所以前天把他們召集起來大罵了一頓。」

  陳長生搖了搖頭,他絕對不想再經歷、哪怕只是回憶前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他這輩子也沒有見過像唐三十六這樣罵人的。

  蘇墨虞很不贊同這種教學理念,搖頭說道:「罵人是不對的。」

  「我一個髒字都沒說,就像當初在離宮神道上你攔著我們時一樣。」

  「離宮神道啊。」蘇墨虞有些感慨,看了陳長生一眼,帶著些歉意。

  「我告訴他們,去年這個時候,就在離宮神道上陳長生告訴整個世界,他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而那時候他其實連洗髓都還沒成功,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瘋子。結果呢?結果他真的做到了所有人都以為不可能的事情。」

  唐三十六說道:「那麼這個世界上哪裡會有真的不可能?大朝試三甲或者破境通幽又算什麼呢?」

  蘇墨虞想了想,說道:「有道理。」

  二人把蘇墨虞送回房間,讓他好生休息,便先離開。

  走出小樓,唐三十六非常肯定地說道:「他舅和舅媽的感情肯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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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發表於 2015-5-22 13:21
第三卷:起風雷 第五十八章 國教學院走進了新時代 

  「你居然還沒忘記這事……」陳長生很是驚嘆。

  「那對夫妻可都是八方風雨中人,誰會對他們的事不感興趣?其實我甚至有些懷疑無窮碧是不是和司源道人當年在離宮附院裡有一腿,不然她為什麼派自己的親兒子過來替司源道人衝鋒陷陣?別樣紅又為什麼這麼警惕,讓蘇墨虞進國教學院來扛著?」唐三十六向湖邊走去,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別天心那白痴是無窮碧的親兒子,倒還真不一定是別樣紅的親兒子,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司源道人的種?唏噓啊。不過這件事情涉及私隱,可不能到處傳去,尤其是別讓蘇墨虞聽著了,畢竟是他的親舅,多難堪。」

  他望向身邊,卻發現空無一人。

  陳長生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現在已經走到了牆那邊的草地上。

  他看著那邊不解問道:「你幹嘛?」

  陳長生連頭都沒回,擺手說道:「我去看看飯好了沒有。」

  清晨開始的那三場對戰,結束的都很快,午飯的時間便提前了,吃完後還有時間眯了一會兒,等著太陽從中天西移了一段距離,悶熱稍解,國教學院的門才再次打開。

  還是唐三十六帶隊,國教學院的新生們站在他身後的石階上,臉上滿是激動與不安交織的神情。

  沒有任何意外,第一個出戰的國教學院新生便輸了,就在對手的劍眼看著便要落下的時候,唐三十六的聲音很及時地響了起來:「就到這裡了。」

  第二場輸了,第三場也輸了,接下來的幾場對戰,國教學院都輸的很乾脆,平時熱鬧無比的場間現在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只能聽到唐三十六和那些國教學院新生的聲音。

  「差不多了啊。」

  「我說你差不多點啊!」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不聽呢?」

  這些是唐三十六說的話,他是對那些來挑戰國教學院的人們說的。

  國教學院新生們說的話則要更加簡單,基本上不超過五個字。

  「認輸。」

  「我認輸。」

  「我認輸了。」

  只有當他們走回國教學院門前,從先前戰鬥裡的緊張與陌生感裡擺脫出來後,說的話才會多一些,站在石階上和同窗們議論紛紛。

  「我剛才那一劍用的有沒有問題?」

  「院長昨夜裡不是說了,你對手的弱點就在於速度,所以你的劍應該再快一些。」

  「我已經儘可能快了。」

  「說明你的梅花三弄練的還不夠熟。」

  「院長昨夜說還有一種劍法可以制住此人,是什麼來著?」

  「漁歌三唱,那是離山劍宗的強大劍法,聽說連梁半湖都沒能掌握,是苟寒食的絕招,憑你我現在的境界,根本沒辦法學。」

  國教學院新生們議論紛紛,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失敗的情緒,連續的失敗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情。

  別家那位僕人其實說的對,刀劍無眼,尤其是這種實力相差巨大的對戰,唐三十六的眼光再如何犀利,喊的再如何及時,依然避免不了出現了一些意外,但那還真不能怪那些挑戰國教學院的高手們,基本上都是國教學院新生們過於緊張導致的結果。

  暮色初起時,國教學院這邊已經輸了十餘場,六個新生受了傷,其中兩人傷的還有些重。不過這些學生們沒有任何怨言,更沒有提起前些天唐三十六承諾過的不會讓他們受到影響一事,反而心存感激。因為他們比誰都更清楚,得到陳長生的指導,又有了如此難得地與高手實戰的機會,自己獲得了多大的進步,僅是眼界就較諸入院之前不知開闊了多少倍。

  在京都引發很大風波、為民眾帶來很多熱鬧的國教學院對戰,在今天終於進入了全新的階段。

  國教學院開始失敗,但沒有人認為他們會是失敗者,因為代表國教學院出戰的都是前些天才招進來的新生。

  當然,更沒有勝利者。

  國教學院新生們的情緒很好,唐三十六對現在的局面也算基本滿意,但看著這等敷衍故事的戰鬥,來看熱鬧的民眾們覺得好生無聊,悶的發慌,甚至有人開始犯睏,打起了呵欠。

  最鬱悶的還是那些來自天海家與青藤諸院的高手,他們發現自己完全變成了陪練,有幾個真的失手、不小心傷著國教學院新生的人,想著唐三十六今天清晨說出來的那番威脅,甚至有些不安,直到看到唐三十六的臉色如常後,才放下心來,苦著笑退了回去。

  暮色漸暗,國教學院院門關閉,大部分離宮來的教士各回殿堂,只留下守夜者以及一隊國教騎兵。京都百姓悻悻然回家準備晚飯,棚下的四大坊管事看著今天的投注額,眉頭皺的極緊,那些挑戰國教學院的高手們,心情最是莫名煩躁。

  晚飯結束之後,國教學院的師生開始進行總結,同時為明天的對戰進行準備。

  所有事情都做完後,陳長生等人回到了別園。

  軒轅破今天一天都跟著澄湖樓的大廚,在他看來,灶房裡鐵鍋間的那些熱鬧,那些他聽都沒聽說過的食材處理方法,要比院門外的熱鬧重要太多,直到剛才總結的時候,才知道今天院門外的對戰是怎麼個情況,有些不解問道:「如果認輸就能解決問題,何必招這麼多新生,我們直接認輸就好了。」

  唐三十六說道:「我看你對國教學院招募新生一直都有意見,為什麼?」

  軒轅破說道:「你也不看看中午和晚上這兩頓飯,那麼好的菜,都讓他們給吃光了。」

  「看看,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道理。」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因為你丟得起那人,我不行。」

  軒轅破有些沒聽懂,想了想才明白這種說話的方式叫做雙關。

  「我可是要衝擊五十八場連勝的人,怎麼能斷在這裡。」唐三十六最後說道。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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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leline 發表於 2015-5-22 20:38
第三卷:起風雷 第五十九章 苦修教士,少年宗師

  接下來的幾天裡,國教學院門前的對戰還在繼續,代表國教學院出戰的還是那些新生。

  那些新生都已經洗髓成功,當然不能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但哪裡能和天海家及青藤諸院那些真正的高手相提並論。

  新生們很清楚自己的水準,按照陳長生的指點,上場便把自己來得及展示的東西全部展示出來,把想要體會的東西都體會一下,然後認輸。有些像淺嘗輒止,也可以說是見好就收。

  總之,出劍二三,然後乾脆認輸,變成了國教學院門前最常見的風景。

  直到最後,天海家和青藤諸院的普通高手,都已經勝過了一輪,只剩下了一些真正的強者。

  這時候來到場間的,便是宗祀所的一位聚星境強者,他是位苦行教士,本來正在西北肉身修道,竟也被兩位聖堂大主教召了回來。

  這位苦行教士戴著一頂笠帽,縱使盛夏酷暑天氣,依然穿著粗布棉衣,被笠帽陰影遮住的臉上,只能看到那雙散發著肅殺氣息的眼睛。

  他看著唐三十六面無表情說道:「今天陳院長應該會親自賜教了吧?」

  從稱謂其實便能看出這些挑戰國教學院的高手們的真正歸屬,那些名義上屬於青藤諸院,實際上卻是天海家的強者,基本上都是直呼陳長生姓名,而那些真正青藤諸院高手,哪怕對陳長生的觀感也好不到哪裡去,卻必須要嚴格地遵守國教內部的神聖序列,尊稱他一聲院長。

  「很抱歉,陳院長他這些天心神損耗過大,正在院內讀書養復。」

  唐三十六看著這位自己在汶水便曾聽過大名的苦教士,微笑說道:「貝教士您今天的對手另有其人。」

  那位苦教士的視線刺破笠帽的陰影,落在唐三十六的臉上,鄭重說道:「聽聞唐公子在天書陵裡連破三境,若能領教,也算不虛此行。」

  從遙遠的西北回到京都,確實是一段很長的旅程。

  由此也可以看出,司源道人和凌海之王這兩位國教巨頭,其實早就已經開始準備對國教學院的打壓。

  對方的目光落在臉上,唐三十六竟覺得有些隱隱生痛,眯著眼睛想道,像你這樣強大的對手,我可沒有信心贏你,就算能贏,只怕也要受極重的傷。

  「您的對手不是我,是他。」

  他看著那位苦教士鄭重介紹道:「他是我國教學院這一屆的學生裡修行天賦最高的一個人。」

  隨著他的手勢,一個年輕的學生從石階上走了下來。

  那位學生確實很年輕,太年輕,更應該說是位少年,不過十三、四歲模樣,神情緊張,本來很靈動的眼睛,現在也顯得有些呆滯。

  看著這少年,那名苦教士怔住了,說道:「如果我沒看錯……這孩童應該才剛剛洗髓成功?」

  唐三十六讚美道:「不愧是苦修悟道的貝教士,果然慧眼如炬,您沒有看錯,這孩子就是在三月之前洗髓成功,這次入京準備參加大朝試預科,試試運氣。」

  國教學院門前,現在已經不復前些天的熱鬧,但還是有不少人,先前看著赫赫有名的貝教士親自出場,人們吃驚之餘正在議論紛紛,忽然發現,國教學院為貝教士安排的對手,竟然是這樣一位少年,場間瞬間變得安靜無比,心想國教學院這是在弄什麼玄虛?

  「你的意思是……我的對手就是這位孩童?」

  貝教士的聲音理所當然地變得憤怒起來,沉聲喝道:「你這是在侮辱我!」

  唐三十六面不改色,微笑說道:「教士此言差矣,諸院演武之意,除了相爭而前,也有前輩指點晚輩的意思,這孩子確實是我國教學院最具修行天賦的新生,雖然從來未曾與人切磋過,很是緊張,卻依然勇於出列,請前輩指點,這如何能稱得上是侮辱?」

  一道極其威猛的氣息,順著笠帽邊緣向外散出,貝教士強抑怒意說道:「請你尊重我。」

  唐三十六緩緩斂了笑容,看著他平靜說道:「教士這兩句話聽著有些耳熟,很像清吏司那些自詡為廉潔奉公的官員。」

  貝教士盯著他的眼睛厲聲喝道:「你居然把我與那些虎狼之吏相提並論。」

  「我以前是很尊重您的。」唐三十六頓了頓,看著他繼續說道:「但您這次回京都,實在是沒有辦法讓我再尊重起來。」

  貝教士的視線在他與那名國教學院少年之間來回,說道:「你明知道我沒辦法向他下手。」

  唐三十六說道:「因為您是位君子。」

  貝教士說道:「所以你專門選這個孩童來對付我?」

  唐三十六沒有否認,說道:「不瞞您說,絕大多數的對戰名單,都是陳長生定的,唯有您這一場,是由我親自確定。」

  貝教士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說道:「如今這世間,果然是小人當道嗎?」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便準備離開。

  唐三十六本來不準備再說什麼,但看著這位聞名於西北的苦教士有些蕭索的背影,忍不住還是開了口:「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這當然不見得是對的,我雖然不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但您這位曾經的君子,既然被小人所用行非君子之事,那我自然也只能以小人之道應之。」

  聽著這話,貝教士如遭雷擊,身體微僵,片刻後才重新抬起腳步,走入人群裡。

  看著遠處街上漸行漸遠的身影和那頂越來小的笠帽,唐三十六平靜不語。

  「記下來,這場是我們國教學院勝了。」

  不等圍觀群眾發出喝倒彩的聲音,他平靜說道:「「下一個。」

  不是所有對戰都有故事,不是所有故事最後都能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結局。國教學院門前的對戰持續著,沒了鮮血,也沒有死亡的陰影,自然少了很多刺激,變得越來越沉悶。對那些普通的百姓們來說,如果沒有這些,沒有那些山倒天破的畫面,踏進神聖領域的那些大陸強者打架,與街頭那些頑童們的打架能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不過就是力氣大些。

  只有看得懂的人才能看得懂這些對戰裡透露出來的信息。

  代表國教學院出戰的新生,除了情形特殊的蘇墨虞和那位少年,其餘的新生雖然至今沒有獲得一場勝利,甚至連勝利的可能性都看不到,但在時間極為短暫的對戰中,他們卻經常能施展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劍招與變化,雖然人們知道那是受了陳長生的指點,可是這些新生能夠實現出來,已經展現了某種可能性。

  這些來自州郡鄉野的孩子,這些青藤諸院沒人理會的差生,忽然之間變得不一樣了。

  來國教學院門前觀戰的,除了看熱鬧的民眾,也有很多換裝前來的青藤諸院的教習與學生。他們看著石階上那些國教學院新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自己曾經教過的無比頑劣的魏撞?那就是天天只知道睡覺的初文彬。

  國教學院新生們與以往相比,身上彷彿多出了一道光澤,關鍵就在於,他們現在的精神不一樣了,自信而且平靜,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們,即便看似無窮無盡的失敗也不可怕,依然堅信自己能夠獲得最後的成功,所有這些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種叫做從容的氣質。

  因為從容,所以淡定,才可以在人群之前談笑自若,絕不會再因為他人的嘲笑或是無視而緊張自卑。

  如果說去年陳長生成為國教學院的新生,接著落落、軒轅破、唐三十六、折袖陸續加入國教學院意味著新生,那麼今年國教學院可以說是重生了──就像這些年輕的學生一樣,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們的到來。

  這些年輕學生們的改變,當然源自國教學院,最重要的兩個人便是陳長生和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暫且不提,陳長生的重要性誰都能看到,如果不是他每天夜裡指點不輟,耗損大量心神去研究那些高手的功法與弱點,國教學院的新生們哪裡會有膽氣去直面那些比自己足足高出數個境界的強者們?又哪裡能擁有這麼多自信?

  從國教學院招募新生之後,陳長生便再也沒有在對戰裡出手,甚至都沒有去院門外看過一眼,但整座京都裡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在國教學院裡看著外面,他通過這數十場對戰盡情地展露了自己難以想像的劍道天賦與才華。

  那種劍道天賦是如此的強大,那種才華是如此的奪目,以至於整座京都再次被震動。

  從去年夏天相同的時刻開始,他已經給京都以至整個人類世界帶來過太多震驚。青藤宴、大朝試、天書陵、周園、潯陽城……很多人本以為自己已經被陳長生震驚的快要麻木,無論他以後再做出任何事來,都不足為奇,然而這一次他們依然再次被震撼。

  以陳長生的年齡,能夠擁有如此深不可測的劍道修為,是非常難以想像的事情。更難以想像的是,他還能夠指點旁人學劍,要知道,這並不是教孩童寫字那般簡單──傳道授業解惑,這是師。

  現在的陳長生,竟然已經隱隱有了宗師風範──因為他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人們每每生出這種想法時,都會自己搖頭否定掉。但誰也不敢否定,如果再給他更多的時間,比如再給他十幾年,待他真正成熟起來之後,或者真的可能成為名實相符的國教學院院長。

  在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國教學院,為陳長生的劍道修為震撼讚歎的時候,只有一個人依然不以為然。

  「不過就是胡鬧罷了。」

  莫雨看著娘娘的背影,有些無聊地弄了弄手指上的草環,說道:「也不知道朝上和離宮裡那些人為什麼要在那裡大驚小怪。」

  (請你尊重我這句話是自然寫出來的,但當寫到第二句,你這是在侮辱我時,我才發現自己很受那個廣告的影響啊。離二十五號還有三天,會很自然且認真地做到的,大概二十七號出門。)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3 01:41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5-23 13:30
第三卷:起風雷 第六十章 兩株野花滿山崖(上)

  在秋山君之前,莫雨是世間最年輕的聚星境,當然有資格對所謂的修道天才表示自己的不屑與嘲諷。

  聖后娘娘看了她一眼,說道:「妳真認為陳長生是在胡鬧?」

  莫雨手指微僵,就像很多大人物一樣,她也曾經暗中去國教學院門前,那些對戰當然入不得她的眼,但她必須承認,陳長生通過那些國教學院新生手裡的劍展現出來的天賦與才華,無論是和他相同年齡時的自己甚至是現在的自己,都有些及不上他。

  這是聖后娘娘的問話,她沒辦法撒謊,輕輕咬了咬下唇,說道:「我說唐棠呢。」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陳長生,以為唐三十六就是胡鬧……難道妳也這樣認為?」

  聖后雖然知道她是在隨意說話,依然不滿意她的看法,說道:「承武和兩位大主教準備了三個月的時間,不知有多少預案,如絲如縷,無論離宮怎樣應對,他們都有辦法把事情鬧大,然而時至今日,妳可曾看到離宮表過一次態,出過一次手?」

  莫雨當然知道天海家和那兩位聖堂大主教的用意。

  天海承武對徐世績說,他是想順勢而為,等著徐有容回京後一戰而定,當然不是真話,至少不是全部的真話。

  像他這樣的大人物,與兩位聖堂大主教聯手做的事情,不可能如此小家子氣。

  青藤諸院挑戰國教學院,只是一個大事件的前引。

  莫雨本來以為,教宗大人應該會直接把這件事情鎮壓在暴發之前,卻沒想到,直到現在教宗大人依然保持著沉默。

  這令她很意外。

  現在被聖后娘娘提醒。她才想明白,為什麼離宮始終沒有表態,為什麼國教學院的事情始終侷限在國教學院裡,而不是像天海家以及那兩位聖堂大主教最開始設計的那般波及到離宮,從而讓諸院演武變成國教新舊兩大派勢力的全部對抗?

  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國教學院……自己就把這件事情辦了。

  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根本不需要離宮表態,不需要教宗說什麼,便把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辦完了。

  天海家和那兩位聖堂大主教,當初決定推動這件事情的時候,想必根本沒有想過,在他們眼裡只是個過場的事情,就因為這兩個年輕人,似乎將永遠地變成過場。

  那個大事件只是開了個頭,便好像走不下去了。

  「只要國教學院能夠撐下去,教宗就不會開口說話。」

  聖后走到台邊,望向不遠處燈火漸盛的國教學院,說道:「無數後手,就被唐棠一個人給斷了,教宗如果對陳長生有什麼想法,也被他斷了,妳現在還覺得他只是在胡鬧?」

  莫雨無語,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唐三十六這個看似輕佻無能的傢伙,居然能夠看穿這麼多大人物的老辣佈局。

  「果然是野花盛開的年代。」

  聖后說道:「唐棠不錯,陳長生更不錯,如果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和機會,大周和人類的將來哪裡還需要擔心?」

  野花如果只有一株,在山崖間孤伶伶地開著,如何能夠言美。

  只有很多株野花一道綻放,那才稱得上是盛開,才能美得驚心動魄。

  想著這一年裡的變化,莫雨必須承認,國教學院之所以如此之快便有了復興的跡象,除了陳長生,最重要的節點便是唐三十六離開天道院,進了國教學院。如果娘娘的判斷是準確的,唐三十六這些看似胡鬧的手段,實際上是冷靜的應對,那麼可以說,國教學院現在最需要的,便是他這樣的人。

  她知道陳長生和唐三十六第一次相遇時的情形,那時唐三十六是早已成名的天才少年,而陳長生是無人知曉的鄉下小道士,在報考天道院的時候相遇相識,而且是唐三十六先和陳長生搭的話,如今想起來,你不得不承認這種相遇真的帶著某種命運的味道。

  「汶水唐家最了不起的地方是什麼?不是財富也不是謀略,而是眼光。」

  聖后看著燈火通明的國教學院,說道:「唐老太爺當年是第一個看出蘇離本事的人,其後數百年有誰敢對唐家有任何不敬?便是八方風雨亦是如此,後來唐家又頂著朝廷的壓力,讓王破當了十年帳房,相信又能換來數十年平靜,如今唐棠與陳長生又有了這般情誼,如果陳長生將來真的做了教宗,汶水唐家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動。」

  莫雨不知為何說道:「如此說來,陳長生其實不如唐棠。」

  「女生果然外向。」聖后看了她一眼,頗有深意。

  莫雨有些委屈,卻不敢說什麼。

  聖后說道:「天機閣派人過來看劍,妳既然與陳長生認識,便由妳帶著去吧,不然以陳長生那性子,還真不見得能看到。」

  與過去一年不同,與過去的二十年不同,今夜的國教學院燈火通明。

  即便已經很晚,湖畔林間和噴泉旁,到處都還能夠看到人影,能夠聽到聲音。

  陳長生有些不習慣這種變化,搖了搖頭,想起上午聊的那件事情,望向唐三十六說道:「你前天說的那個故事不對,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當時蘇墨虞就在神道上,應該記得很清楚,那是主教大人說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這說明在所有人的印象裡,這句話就是你說的,所以不要再嘗試辯解。」唐三十六說道:「而且我記得很清楚,在李子園客棧裡,你對我親口說過這件事。」

  因為這句話,兩個人同時想起當時在客棧裡請客吃飯的情形。當時他們學著大人模樣寒暄交往,現在想來卻是一副青澀模樣。

  二人相視笑了起來。

  時間似乎沒有過去太久,便已經有太多的事情改變了。

  一年前,國教學院還很冷清破落,雖然也被教樞處清理整修過,但除了他經常活動的那片區域,其它的地方還是很淒冷,尤其是入夜後,更是彷彿墓園一般。一年後,國教學院迎來了很多朝氣十足的新生,冷清的夜色早已被宿舍樓裡的燈光驅走,曾經很長時間只有一個人的藏書樓裡,現在有很多人正在藉著燈光看書。

  很多人看到了這些變化,每每想到陳長生和唐三十六如此年輕,便把國教學院變得有模有樣,把這件事情做的有聲有勢,不免有些意外,然後讚美。陳長生想的事情卻不在此間,他看著唐三十六問道:「為什麼要做這些呢?」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3 16:06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5-23 20:35
第三卷:起風雷 第六十一章 兩株野花滿山崖(中)

  「我說過要淹死他們,這就是水淹七軍。」唐三十六手裡的摺扇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了一個青蘋果,他拿著青蘋果指著藏書樓裡的燈光與那些新生留下的剪影,說道:「國教學院有了這麼多人,對方想要耗死我們就沒那麼容易,相反,我可以耗死他們。」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不信。」

  唐三十六沉默了會兒,說道:「這是開端。」

  「開端?」陳長生是真的不明白。

  「你的開端,也是國教學院的開端,這裡總是要招生的……」唐三十六看著夜色下的學院說道:「一個人的國教學院,聽著很酷,但事實上,那並不是國教學院,就是你一個人。後來變成兩個人、三個人、三四個……都不是國教學院,只有現在才是國教學院。」

  夜已漸深,依然燈火通明,陳長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喃喃說道:「可是,要這麼多人做什麼呢?」

  「人多力量大。」唐三十六望向他說道:「現在他們還很弱小,很年輕,但以後呢?」

  「以後嘛……」陳長生大概有些明白了,只是他真的沒有考慮過以後的事情,因為他習慣性只把眼光放在二十歲之前。不過此時看著燈火通明的國教學院,看著那些窗邊捧著書卷靜靜讀書的新生,看著湖邊那些少男少女的背影,他想起了當初自己剛入國教學院時想像出來的那些舊年畫面,那些數十年前曾經在這座學院裡讀書、看湖的少年少女們,臉上漸漸露出微笑,心想不管以後會如何,但這樣也挺好,沒見寂靜了這麼多年的樹林現在彷彿都醒了過來?

  唐三十六說道:「不要忘記,以後你是要做教宗的。」

  整個大陸都知道,陳長生將來是要做教宗的,但唯獨他自己對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實感,覺得太過遙遠,沒有想過,他現在已經是國教學院的院長,距離登上無限光明的教宗寶座只有數步之遙,他現在的實權當然遠遠不如茅秋雨、司源道人這些巨頭,但單從神聖序列來說,已經與他們完全相等。按照梅裡砂大主教當初的話來說,現在的陳長生只需要向教宗陛下行禮,別的人都不需要。

  「教宗……不好當吧。」

  「當然不好當。」唐三十六說道:「如果不是教宗陛下在你的身後站著,像司源道人、凌海之王這樣的大人物,隨便一根手指就把你捏碎了……事實上,他們之所以如此堅定地與天海家站在了一起,我以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教宗陛下選定了你做繼承者,將來你如果想要成為教宗,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陳長生想著最近這些天國教內部的暗流湧動,想著那個明顯針對國教學院的諸院演武提案,知道唐三十六的推測是正確的。和凌海之王那些國教真正的巨頭相比,他除了教宗陛下的支持與梅裡砂大主教的遺澤之外,在國教內部沒有任何根基,想要成為下一代的教宗,在此後的歲月裡必將承受無數的疑難與挑戰,他如何能夠應對?

  「國教學院就是你的根基,此後數十年裡,這座學院裡走出去的教習與學生,無論願意或者不願意,都會被視作你的人。」

  唐三十六望向他說道:「天海家和那兩位大主教肯定有很多後手,甚至有可能是想藉著挑戰國教學院這件事情,直接向教宗陛下發難,但現在被我們的胡鬧直接壓在了國教學院門前,那麼所有壓力必然也只有國教學院獨自承受,你必須習慣這一點,因為在之後的數十年裡,你可能隨時都會面臨這些問題。」

  陳長生聽完這句話才知道原來這件事情竟是如此複雜,慚愧說道:「我是真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如此說來,幸虧我沒有去離宮?」

  「就算你去離宮向教宗陛下求援,他老人家如果確定國教學院還能撐得住,也不會開口說話。」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因為教宗陛下和我們這些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我們希望你能盡快習慣這種壓力,然後盡快成長起來。」

  「這些事情……太複雜了。」陳長生真心說道:「我是怎麼想都不會想到這些,你們是怎麼能夠想明白的?」

  抽絲剝繭,揣度人心,這是魔族軍師黑袍與周通這樣的人物最擅長的事情。

  陳長生一直覺得這是人世間最難的事情,要比慧劍難上無數倍。

  剛好唐三十六也想到了蘇離教給陳長生的那一劍,說道:「你連慧劍都能學會,又怎麼會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只不過你懶得想而已。」

  陳長生搖了搖頭。

  「我不是在安慰你。」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那天你說我和蘇離很像,其實後來我也想到了你和一個人很像。」

  「王破嗎?」陳長生期待地看著他。

  「那個愁眉苦臉的傢伙……和你哪裡像了?」唐三十六說道:「我說的是教宗陛下。」

  陳長生聞言微怔,想不明白自己和教宗陛下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小時候我爺爺對我說過,當年國教正統只有兩個傳人,教宗和你師父,無論從修行天賦還是智謀方面,教宗都比不上你師父,後來二人各自去天道院和國教學院學習,彼此之間的差距拉的越來越大,但是又過了不到十年,教宗陛下便追了上來,因為他不像你師父那般長袖善舞,與朝廷交往甚密,只是在天道院裡讀書,心無雜念,所以境界提升非常快。」

  唐三十六說道:「我說你與教宗陛下很像,就是因為你們兩個人都非常專心,非常珍惜時間。」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因為那道陰影,他一直活的非常認真,修行的非常專心,非常珍惜時間,只是沒想到,當初的教宗陛下也是這樣的人。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這麼珍惜時間,換句話說,永遠這般著急……你到底是在急什麼?你究竟想做什麼?」

  陳長生沉默,沒有說話。

  「你不想說就算了,估計說出來又會是聽上去很瘋狂的宣言,就像當初說要拿大朝試首榜首名一樣。想成為第二個周獨夫?」

  唐三十六不等他回答,看著他微笑說道:「不管什麼,但想來肯定很有意思,以後我會看著你做成那件事情的。」

  陳長生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謝謝兩個字,反問道:「你呢?你想做什麼?為什麼最近變得這麼認真……為什麼要幫我?」

  在很多時候,為什麼要幫我這種問題,是很容易讓氣氛變糟糕的問題,不過他和唐三十六已經太熟,他不在意,唐三十六同樣如此。

  「在進京都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唐三十六走到大榕樹下,看著湖水裡的點點星光,停頓了會兒,說道:「或者說,我自己將來要做什麼,早就已經註定了,所以不需要我去想。」

  陳長生站在他的身邊,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這時候的神情極其罕見的平靜。

  「青雲換榜的時候,天機老人的評語你還記得嗎?他說我懶,不然早就進了青雲榜前十。」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所以那天在天書陵外看著你的樣子,真的有些沒想到。」

  「懶……就是不想做事,因為我從小就真的不需要做任何事。」

  夜風漸斂,湖面漸平,那些落在水上的星光也漸漸變得清楚起來。

  唐三十六看著那處,說道:「無論誰當皇帝,誰做教宗,只要人類不被魔族奴役,我家都能很好地活著,而我註定會成為唐家的主人,什麼都不需要做,便能一輩子榮華富貴,權高位重,我會住在世間最豪奢的莊園裡,我會娶最賢淑安靜的妻子,我會喝最貴的酒,騎最烈的馬,組最好的戲班子,而往來的都是世間最有權力的人。既然這些都已註定,我為什麼還要勤奮?」

  陳長生想了想,問道:「那麼,修道呢?」

  唐三十六說道:「天機老人說我如果勤奮起來,便能進青雲前十,但……那還是不如徐有容、折袖,還有你。」

  陳長生想起來,去年在李子園客棧裡,他便提起過此事。

  當時唐三十六用的詞是:那個讓人無話可說的女人以及那個狼崽子。

  他看著唐三十六開解說道:「能進青雲榜前十,已經很不錯了。」

  「確實不錯,但還是比你們這些變態差些,哪怕只是差一點,終究是差。」唐三十六頓了頓,說道:「既然做不到最好,有什麼意思?」

  陳長生不知該如何接話,轉而問道:「那為什麼你現在不懶了?」

  唐三十六說道:「天機老人在青雲榜評語裡說過,因為我遇著了機緣。」

  「什麼機緣?我怎麼不知道。」

  「白痴,這話不就是說我遇到了你嗎?」

  「我又怎麼了?」陳長生是真的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然而就像唐三十六前些天說的那樣,身為天才而不自知,這真是一件令同行者憤怒且鬱悶的事情。

  他看著陳長生搖了搖頭,說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世界上像你這樣的大概比純白色的獨角獸還要少吧,因為你活的……太認真,太端正了,雖然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在追求什麼,但那種感覺……很有意思。」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5 16:11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5-24 18:39
第三卷:起風雷 第六十二章 兩株野花滿山崖(下)

  從西寧鎮來到京都後,陳長生經歷過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東御神將府退婚,不是在國教學院裡遇到落難的落落,甚至也不是在桐宮的深處遇到那條黑龍。雖然這兩次相遇都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他的命運,但對他的人生真正產生影響的還是李子園客棧裡的那頓飯。

  他遇到了唐三十六,才知道原來年少就應該輕狂,而不應該像自己和余人師兄那樣,明明還很年輕,卻像得道多年的老者一樣清心寡慾地活著,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應該去爭取,該放棄就是要放棄,或者說,他從唐三十六的身上學會了如何能夠活的更輕鬆些。

  相對應的,從汶水來到京都,唐三十六最重要的事情也是遇到陳長生,他從陳長生的身上學到了更多東西。

  他們性情相投,不是說完全一樣,恰恰是完全相反,一者動,一者靜,一者如水,一者如火,在一起相互配合,真的發揮出了遠超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力量。

  更關鍵的是,如果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沒有相遇,那麼青藤宴可能不會那樣發展,大朝試的結局或者會發生極大的改變,國教學院絕對不會在這時候重開院門、招募新生,陳長生應付不來天海家和國教新派的壓力,那麼整個故事將會走向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路線。

  甚至可以說,歷史也將發生改變。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還是鄉下小道士的陳長生和初入京都的唐三十六,在天道院裡的的那次相遇,真的無比重要

  「也許你是故意的,也許你是有意的。」

  ──反正不是無意的。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和落落殿下一樣,其實也背著很重的責任。」

  陳長生認為落落承擔著妖族的重任,不應該承受人類世界兩大勢力對抗的壓力,所以不讓她回國教學院,甚至刻意減少與她見面的次數,卻沒有想到,唐三十六是汶水唐家的繼承人,他在京都裡做了這麼多事,只怕在有心人眼裡,那都是唐家那位老太爺的意思……

  這時候聽到唐三十六的話,他才明白過來,歉意頓生,想要說些什麼。

  唐三十六舉起右手,示意他不要說那麼多廢話:「不過無所謂,因為我還沒有成年,所以可以暫時不用理會這些事情。」

  「你剛才問我究竟想要做什麼,為什麼要幫你?你錯了,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自己,因為我也是國教學院的學生,這個地方可不是你陳長生一個人的,我想做什麼?我就想在回汶水繼承家業之前,不去思考數十萬人生計問題,不去思考家族綿延千世的問題,那些沉重的問題我都不要去想,我就是要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們放肆痛快地玩一把。」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說道:「前些天在這裡我對你說過,年輕人就應該像年輕人一樣地活著,該笑就笑,該罵就罵,該……軒轅破怎麼今天沒有砸樹?澄湖樓的點心有那麼好吃嗎?反正等將來你變成世間最強大的那個人,人們提到我時,除了唐家家主的身份,還會提起數百年前是我和你在京都讓國教學院重新站了起來,那我就覺得很痛快了。」

  他命中注定便會是汶水唐家的家主,大陸最有錢的人,這不需要奮鬥,不需要努力。所以他更看重國教學院的未來,因為那不是先祖的遺澤,而是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打拚出來的事業。

  所有的年輕人都喜歡說奮鬥,但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我會努力的。」

  陳長生想了想,又說道:「因為某些原因,本來我就會努力成為世間最強大的那個人,那麼這是順便的事情。」

  唐三十六說道:「順便這個詞用的很好,我很欣賞,顯得淡然、特別不在意,將來你真成為世間最強大的那個人後,不要忘記這個詞。」

  陳長生說道:「我會記住。」

  唐三十六伸出手去,說道:「成交。」

  陳長生沒有行過這種禮,有些笨拙地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

  唐三十六很隨便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後鬆開。

  「走吧,剛才教樞處來了消息,說明天國教學院有客,得準備一下。」

  「你是院長,這種事情當然是你去做,我懶得理會,你讓我再呆會兒。」

  唐三十六向湖畔的大榕樹走去,說道:「以前你和落落殿下老霸著這棵樹,現在得讓我享用一下了。」

  陳長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片刻後聽著大榕樹處傳來的聲音,回頭望去,只見唐三十六已經站到樹臂上。

  夜空裡灑落的星光,籠罩著大榕樹,把他的衣衫鍍了一層淡淡的星暉,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很漂亮的小銀人。

  天海家和國教新派的謀劃,遇到了事先完全沒有想到的挫折。

  誰也看不明白,現在這究竟是陰謀劇還是鬧劇。

  在陳長生和唐三十六看似胡鬧、實際上頗為強硬堅韌的抵抗下,這場以諸院演武為發端的攻勢,還沒有來得及變成狂風暴雨,便不得不暫時停下。蘇墨虞教訓了那名叫野興慶的別家僕人之後,別天心應該是知道了這代表著父親的警告,直到對戰結束,也沒有再出現過。

  國教學院迎來了暫時的安靜,然後很快迎來了第一批客人。

  清晨,天還不是太熱,國教學院的正門完全打開,離宮教士在門外候著,剛剛結束早餐,或者已經開始晨讀的新生們,好奇地望了過去,一個消息開始流傳開來,學生們的臉上流露出興奮而又緊張的神情,紛紛走向院門處,好奇地向外張望著。沒有過多長時間,兩輛馬車停在院門前,開道的羽林軍士兵與國教騎兵交接,有宮女走到兩輛車前,神態恭謹地將車中人扶了下來。

  到訪國教學院的是莫雨,還有一位老人。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5 16:24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5-5-24 20:28
第三卷:起風雷 第六十三章 觀劍

  看到來的真是莫雨姑娘,國教學院的新生們表現的極為緊張而興奮,站在後面的不停踮著腳,想要把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看得更清楚些,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些少年,則是被她的絕美容顏震撼的不敢抬起頭來,只敢望著自己的腳尖。

  學生們其實很清楚,教宗陛下和聖后娘娘已經不復往年的親密無間,國教學院正是兩大勢力對峙的前沿地帶,但依然難以抑止興奮。要知道莫雨是大周朝最著名的美人,也是最著名的才女,更是權勢極重的大人物,便是平國公主在民眾心中的地位都遠不如她,也只有多年前便遠赴聖女峰修道的徐有容,能夠與她相提並論。

  至於隨著莫雨前來國教學院的那位老人,衣衫上有天機閣的徽記,想來應該是天機閣的管事供奉一類的人物。

  只是天機閣的人為何要來國教學院?莫雨姑娘為何會陪著前來?

  學生們心裡的疑惑沒有辦法找到答案,因為很快,陳長生和唐三十六便來到了場間。

  唐三十六昨夜睡的有些晚,本想著對戰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可以趁著清晨涼爽的時候好好睡一覺,誰曾想又要起來,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時候看著那些學生們看著莫雨神魂顛倒的模樣,便覺得很是丟人,惱火說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美人雖然可以娛目,但沒辦法代替院規,而國教學院的院規,現在就是唐三十六說的話,學生們很是無奈,搖著頭散開,只是離開時的速度,慢的有些令人髮指。

  陳長生知道莫雨的性情其實並不像在自己面前表現的那般淡然恬靜,能夠替聖后娘娘處理朝政的莫大姑娘,向來以冷漠強硬著稱,這時候聽著唐三十六的話很是隨便,他很擔心莫雨會生出不悅,借此發難,轉身望去,不曾想莫雨卻完全不以為忤,微微笑著。

  「我以為妳會生氣。」他看了那名來自天機閣的老人一眼,對莫雨低聲說道。

  莫雨白了他一眼,說道:「被喚美女有什麼好生氣的?平日裡你就沒這麼喚過我。」

  她的聲音也很低,相信唐三十六和那位來自天機閣的老人都沒有聽到二人之間的交談。

  既然名義上是代表朝廷前來視察國教學院,那麼總得視察一番,陳長生和唐三十六陪著她在學院隨意逛了逛,隨意地說著話。

  「你二姐現在還是喜歡錫紙拼圖嗎?」莫雨看著唐三十六問道。

  唐三十六說道:「去年我走的時候她就不怎麼玩了,現在她喜歡砌木頭房子……就是這麼大的那種。」

  他用雙手比劃道:「那房子看著不是很大,但如果想擱得穩,還得專門弄張桌子,結果為了能擱下那張桌子,家裡又得專門給她修了幢樓。」

  莫雨微笑說道:「這也就是你們家了。」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我家能有皇宮一半大,何至於這麼麻煩。」

  莫雨笑著說道:「我又不是沒去過汶水,把你家祖宅和溪畔那幾座莊園聯起來,皇宮一半……便是皇宮都沒那麼大。」

  這番對談裡有沒有什麼機鋒,陳長生沒聽出來,他正在吃驚,當初在青藤宴上,沒見著莫雨和唐三十六有什麼交流,今天才知道原來是舊識,所謂權與貴,果然難分離。

  「我和他二姐小時候就認識。」

  莫雨猜到他在想什麼,微笑說道:「不過我最後一次隨娘娘去汶水的時候,他才三歲,像個泥猴似的,誰曾想現在出息大了。」

  即便在這方面有些遲鈍的陳長生,這時候也聽出了些意思。

  唐三十六自然聽得更清楚,但更要裝作沒有聽懂。

  莫雨可不是別天心那種二世祖,她是莫大姑娘,而她身後的聖后娘娘,也要比別樣紅和無窮碧合在一起更加可怕。

  像唐三十六這種世家子,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囂張,什麼時候該低調。

  陳長生有些不適應他的表現,因為他對莫雨在大周朝是什麼地位,直至今日都沒有什麼概念。

  當然這不能怪他,只能說莫雨在他面前表現的太不像莫雨。

  來到別園的湖畔,很是安靜清幽,墻也隔絕了遠方那些青年學子炙熱的視線。

  莫雨這才正式介紹道:「這位是天機閣的大掌櫃。」

  陳長生和唐三十六向這位大掌櫃行了晚輩禮。

  一個是國教的繼承者,一個是汶水唐家的繼承者,但畢竟年紀小。最關鍵的是,這位是天機閣的大掌櫃,不是普通地方的大掌櫃。沒有敢輕視天機閣,而且陳長生和唐三十六對天機閣以及那位天機老人的印象非常好,他們沒有忘記當初青雲換榜時,天機老人對國教學院諸人的點評與期望。

  那位大掌櫃亦是不敢怠慢,鄭重回禮,然後看著唐三公子微笑說道:「最近與唐公子合作的很愉快,希望以後能夠繼續合作。」

  這說的自然是青藤諸院挑戰國教學院,雙方合作贏錢的生意。

  唐三十六謙虛說道:「哪裡哪裡,主要還是陳長生配合的好。」

  大掌櫃哈哈大笑,望向陳長生說道:「陳院長那四劍,讓閣裡的供奉津津樂道了好些天,都說您的劍道修為果然深不可測。」

  陳長生終究不是生意人,不像唐三十六和這位大掌櫃的臉那般厚,聞言有些尷尬。

  莫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但他總覺得她的目光裡帶著很濃的嘲諷味道。

  這位大掌櫃的來意,昨天教樞處為宮裡傳話的時候已經說得非常清楚,軒轅破提前便讓學生們離開了藏書樓,把地方空了出來。

  陳長生解下短劍,雙手遞到了那位大掌櫃的手裡。

  大掌櫃接過劍後,沒有急著拔劍。

  他的目光落在劍鞘的上面,很長時間都沒有移開。

  陳長生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

  雖然他的師父還是教宗陛下都說過,沒有人能夠強行打開劍鞘,但想著劍鞘裡的數千把絕世名劍,還有那些一直藏著的、連唐三十六都沒有說過的財富,以及更關鍵的那塊黑色石碑的虛影,他沒有辦法不緊張。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5-25 16: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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