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791
1月23 發表於 2016-6-20 17:45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九十八章 白帝城裡道前事     

  在遙遠的大陸西方有一個美麗卻又凶險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有無數山峰,四季可見白雪,有無數滔滔大河,有無數原始的山林,無論水底還是林中都生活著無法計數的凶獸,這便是世人所說的妖域。

  在妖域深處有座極為雄奇的大城,矗立於山峰之間,被八百里紅河圍繞著,城牆由如玉般的白色硬石砌成,加上終年不散的雲霧,遠遠望去,壯麗的難以形容,令人心生敬畏之感。這座雄城裡沒有京都的皇輦圖,也沒有離宮地底的那種陣法,抵抗外敵靠的就是堅硬的城牆,以及妖族更加堅硬的意志與暴烈的性情。

  這就是傳說中的白帝城。

  相傳無數萬年前,天書碑落在了東土大陸上,人族智識開啟,同時妖族也開始覺醒,發展出了自己的文明,只是距離天書陵的距離相對較遠的緣故,文明進步的速度要比人族慢一些,某些常年居於荒山野嶺的妖族直到今天都還野性猶存。

  因為性情直接而簡單,正式建國之前,妖族在大陸的日子並不好過,深受魔族的歧視與壓迫,現如今已經近乎凋零的秀靈族便是那段悲慘歷史的具體見證者,而人族在這段歷史裡扮演的角色也並不光彩。

  直至一千多年前,為了抵抗日漸強大並且暴虐無比的魔族,妖族與人族的前後數代偉大領袖,付出了極大的耐心與智慧,終於說服雙方摒棄舊怨聯起手來,並且最終在太宗皇帝陛下時期建立了聯盟。

  經過漫長的歲月,妖族與人族之間的仇怨漸漸淡去,但因為更久遠的那些歷史以及以方之間無法完全彌合的差異,雙方之間依然還留存著些許敵意或者說警惕,比如最近這一次戰爭,人族的軍隊與魔族在雪原裡打了整整兩年時間,妖族除了象徵意義上調動了兩個部落向東移動了千餘里,便再沒有做任何事情。

  關於這一點,京都裡已經生出很多議論,人族的大臣與將軍們擔心妖族會不會有別的想法,坐在最高處的道尊商行舟卻依然平靜,因為他對整個局勢都非常有信心,因為他認為自己很清楚牧夫人想要什麼。

  ……

  ……

  「其實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我想要什麼。」

  「我們以怎樣的身份活著,其實就是在扮演怎樣的角色,無論是公主、皇后、妻子或者是母親。」

  「只不過隨著扮演的時間越來越長,扮演的角色越來越多,往往會讓你忘記你究竟是誰。」

  「連自己的角色都不清楚,又如何判斷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呢?如果想要得到清楚並且真實的答案,那麼我們就必須向來時去看,回溯到時光的最初,記起當你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看見了什麼。」

  「我當時被父親抱在懷裡,站在海邊,驚濤駭浪就像翻滾的墨水,其間有一個白點在不停的飛舞,很好看。」

  「你呢?」

  八百里紅河圍繞著白帝城,兩岸原野肥沃,山林鬱鬱,生活著無數部落。

  在一處非常隱蔽的山崖深處,有著一幢彷彿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小樓。

  小樓前方是片草甸,草甸下方是斷壁絕崖,遠處便是滔滔紅浪,可以看到雲霧裡的雄城。

  一個婦人站在崖畔,看著紅河白城緩聲說著話,語氣淡然。

  一名黑衣少女站在她的身後,腳踝上繫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深入地底深處,正是小黑龍吱吱。

  她看著那名婦人的背影,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以前最畏懼的天海聖后。

  或者是因為那個婦人的身影也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或者是因為那個婦人也習慣性地負著雙手。

  能夠與天海聖后相提並論的女子,在當今世間只有一人,那便是白帝城的皇后娘娘牧夫人。

  聽到牧夫人的問題,小黑龍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看到了一顆珍珠。」

  然後她用張開雙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大小:「這麼大一顆珍珠。」

  如果她沒有誇張,那麼這顆珍珠真是大的有些誇張。

  小黑龍繼續說道:「母親說我生下來就愛哭,怎麼哄也哄不好,直到把那顆珍珠抱在了懷裡才安靜下來。」

  牧夫人說道:「想必那便是傳說中的鮫人淚?」

  龍族的聚居地在極為遙遠的南海深處,大西洲也是海洋裡的國度,二者之間有相同的傳說,彼此也算瞭解。

  小黑龍說道:「後來在北新橋被王書生搶走了。」

  牧夫人說道:「只知道欺負你這個小孩子,王大人也算不得什麼英雄。」

  小黑龍很贊同這句話,神情無辜說道:「娘娘你是了不起的人,就不要欺負我這個小孩子了。」

  牧夫人說道:「我不是英雄,只是個女人。」

  小黑龍委屈問道:「那您準備把我關多長時間?」

  牧夫人說道:「我不是王大人,也不是天海,對囚禁你沒有興趣。」

  小黑龍沉默片刻後說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殺我?」

  「當年妖族能夠立國,全靠你們玄霜巨龍一族,如果我不想被整個妖族所唾棄,便不會殺你。」

  牧夫人看著紅河對岸那座白色巨城平靜說道:「再說了,你的境界實力雖然不復全盛時期,但也不是那麼好殺的,如果不是你的神魂曾經被抽取過一次,我甚至很難悄無聲息地制住你。」

  聽到這句話,小黑龍想起當年在北新橋底的那些畫面,尤其是被天海聖后抽取神魂時的痛楚,小臉變得有些蒼白,而當她想起前些天體內的深寒龍息被此人強行抽離出的痛楚時,豎瞳微縮,一抹怨毒之意閃過。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盯著牧夫人的背影說道。

  牧夫人沒有轉身,輕聲說道:「這個問題應該我來問你。雪嶺一戰,魔君陛下看在與你父親的情份上自然不會殺你,你卻偽死潛行來了白帝城,陳長生要你來做什麼?」

  小黑龍沉默不語。

  她奉陳長生之命前來白帝城,首先想見白帝陛下,白帝卻在閉關潛修養傷,她只好想辦法見落落,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入宮便發現情形不對,準備離開時已經來不及了,被牧夫人制住帶到了這裡。

  陳長生事先的吩咐很清楚,無論是見白帝還是見落落,都必須瞞著牧夫人。朝廷、國教、白帝城之間的問題誰都清楚,但她沒有想到,牧夫人的態度竟是如此強硬,只憑她與商行舟之間的默契根本無法解釋。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聲音微沉說道:「難道是大西洲的人想來大陸攪風攪雨嗎?」

  牧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準備了數百年的時間,豈是一場風雨便夠的?」

  猜想終於得到了證實,小黑龍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牧酒詩當年被逐出離宮,難道你現在還沒有看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教宗一直在警惕你們,還有很多人也一直在警惕你們,沒有忘記你們。」

  牧夫人緩緩轉身,看著她笑容微斂說道:「那又如何?」

  小黑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不知道你們的陰謀是什麼,但我知道昨天有個人死了,但陳長生還活著。」

  大陸上生活著億萬人,每時每刻都會有很多人死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如果只是普通人的死亡,自然不會被她留意,更不會被她刻意提起。

  神聖領域強者之間自有某種冥冥感應,她的境界跌墮的厲害,但這種感應沒有失去。

  她感覺得很清楚,就在昨日,有位神聖領域強者回歸了星海。

  她不知道那位神聖領域強者是大西洲皇叔。

  但牧夫人知道,臉上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0 17:5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0 21:23
第六卷 西風烈 九十九章 小酒館裡見故人   

  牧夫人的眼神變得極其幽深,彷彿最深的海底,有巨大如山的魚正在緩緩游動,將要擺翅巨尾,掀起驚天的怒濤。

  忽然,她閉上眼睛,下一刻睜開時已經看不到任何怒意,只是絕對而令人心悸的平靜。

  依然是最深的海底,沒有怒濤,卻有著凡人難以承受的壓力。

  「當年我睜開眼睛,看到了驚濤駭浪裡的那個小白點,以為那是海鷗,代表著我這一生的自由。」

  她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很多年後,直到被皇叔逐出大西洲之前我依然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並不覺得失落,反而以為這是得償所願,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才知曉當年看到的那個小白點並不是海鷗,而是船帆。」

  「周獨夫單人乘舟破浪而來,無趣而歸——直到知道了這個故事的真相,我才明白原來我的人生從來都不是自由的,那張白帆代表的是來往,意味著我們必須要回到曾經的故鄉,這才是我的生命意義之所在。」

  小黑龍不明白牧夫人這段話的意思。

  牧夫人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想法,直接從斷崖前離開。

  無數年前,她被皇叔尋找藉口逐出了大西洲,開始在大陸遊歷,認識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最終成為了妖族的皇后。

  憑藉著冰雪般的聰慧與手段,她得到了白帝的信任與愛情,得到了天海聖后的信任與友情,然而沒有想到的是,白帝與魔君在寒山北的雪原裡一場大戰兩敗俱傷,隱藏多年的商行舟忽然起勢。

  她對局勢的判斷依然準確,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商行舟的一邊,得到了對方的承諾。

  眼看著局勢漸入掌控,籌謀多年的大事即將成功,她自幼信任甚至崇拜的皇叔卻忽然死了。

  聖女峰那座崖坪上發生的事情,已經陸續傳進她的耳中。

  大西洲的謀劃已經敗露,很多人把視線投向了白帝城,投向她的身上,別樣紅與無窮碧甚至已經來了。

  按道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很緊張,至少會有些不安,但沒有,她還是像往年那樣平靜、從容、自信。

  白帆迎風而振,在紅濁的河水裡看著極為醒目。

  大舟破浪而去,直抵對岸。

  她走上了石階,向最上方的皇宮走去。

  石階兩旁的數千名妖族將士紛紛行禮。

  不遠處的街巷裡,無數妖族子民紛紛跪倒在地,口裡喊著各式各樣的祝辭與問候。

  來到皇宮前,她的手在袖中輕輕地撫摩著小腹。

  然後她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看著這座白色的雄城,漠然的臉龐上現出自信的微笑。

  這是她的城。

  就算別樣紅夫妻、陳長生與國教巨頭們還有王破一起前來,同樣是死路一條。

  ……

  ……

  妖律很簡單,只有十七頁。

  第一頁上便寫得非常清楚:白帝城,是屬於白帝的。

  第二頁上做了一個很好看的補充:白帝城,同樣是屬於生活在裡面的每一位妖族子民的。

  事實上,無數年來第一頁上的那句話被執行的很徹底,而第二頁上的那句話依然只停留在紙上。

  對妖族子民們來說,妖族的榮耀會讓他們以生活在白帝城自豪,但成為白帝城真正的主人?那只能是想像,甚至連想都不敢想,除非他們已經喝了很多酒,爛醉如泥。

  可能是因為有這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性格原因,絕大多數妖族都非常喜歡喝酒,尤其是烈酒。

  白帝城沿河一帶的外城便遍佈著各式各樣的小酒館,這些酒館販賣著廉價卻足夠勁道的酒水,味道糟糕卻相對極貴的吃食,從底層民眾以及前來販貨的部落青年裡攫取著大量的金錢。

  像這樣的地方,每天都被獸皮的腥味、腳臭、酒後的嘔吐物味道所包圍,自然極其難聞,如果不是離河面極近,每天衛生署都會派人用紅河水進行粗暴的沖洗,只怕就連高嶺部落的獵戶都受不了。

  河邊某家很普通的小酒館,就像別的小酒館一樣吵鬧,後門靠牆處也像別家一樣冷清,堆著如山般的碗碟與酒杯,唯一的區別在於蹲在盆前洗碗的那個身影極其魁梧,看著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般。

  那個如山般的男子低著頭,沉默地洗著碗,彷彿身後的嘈雜世界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酒館的後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兩名喝醉了的酒客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似乎是沒有看到洗碗的男子,解開褲帶便開始撒尿,那名男子趕緊把盆子端的遠了些,同時提醒了一聲。

  兩名酒客這時候才注意到洗碗男子的存在,其中一人罵道:「沒長眼睛啊!還不趕緊躲遠點!」

  他的同伴喝的稍微要少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那名洗碗男子,低聲說了句話。那個罵人的酒客稍微清醒了些,緊接著又是一陣誇張的笑聲,說道:「哎喲,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熊崽子?」

  同伴笑了笑,示意他趕緊完事回去繼續喝,那名酒客又笑罵了兩句才依言離開。

  那名男子抱起一個大水缸,把沿牆的地面沖洗乾淨,搖了搖頭,繼續沉默的洗碗。

  很明顯,他很擅長洗碗,盆裡如山般的碗碟在他看似粗笨的雙手間飛舞翻騰,很快便被清洗乾淨。他端著洗乾淨的碗回到酒館後廚,正準備去洗灶,卻被老闆喊住,說今天生意太好,前面太忙,要他去幫著上酒。

  當他來到酒館前廳時,嘈雜的吵鬧聲忽然停止,無數道視線投了過來。

  酒館裡的燈光有些昏暗,但能夠看清楚臉,只見那個魁梧如山的男子雖然滿臉鬍鬚,但眼睛乾淨透亮,明顯還很年輕,聯想到熊族粗豪老氣的傳聞,此人應該還是位青年。

  讓酒館裡的嘈雜聲忽然消失的原因,是因為這名熊族青年表現出來的臂力。

  整整十二壺烈酒,就像沉甸甸的果子般掛在他的左臂上,沒有任何顫抖,看著十分穩定。

  「不愧是熊族當年出名的少年獵人,這力氣真夠大的。」

  「他就是那個軒轅破?」

  是的,他就是軒轅破。

  在河邊小酒館裡洗碗的熊族青年就是軒轅破。

  五年時間過去了,憨厚老實的他似乎還在做同樣的事情。

  對整個大陸來說,軒轅破這個名字早就已經被忘的乾乾淨淨,但對經常出入這個小酒館的酒客還有週遭的街坊們來說,這個名字很出名,因為他曾經去過京都,對妖族部落來說人族的世界無比遙遠,任何去過那邊的人都有值得誇耀的資格。

  那名去後街撒尿的醉漢怪聲笑著說道:「這不就是一個廢物嗎?」

  隨著這句話,很多視線落在了軒轅破的右臂上。

  軒轅破的左臂強壯的就像是一根巨樹,他的右臂則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有些萎縮,看上去就像是枯死的樹枝。

  兩隻手臂的對比非常清楚,愈發顯得這畫面很悽慘。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0 21:2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1 17:01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章 觀菜而知殿下     

  有些知道軒轅破當初在京都經歷的酒客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人們才知道原來軒轅破的右臂受過傷,看起來應該是廢了。

  「這樣的一個廢物吹牛,你們也還真信啊?還天海家的高手……乾脆說是天海勝雪好了!」

  那名醉漢帶著滿身酒氣喊道,呸的一聲把痰吐到了軒轅破的腳前。

  軒轅破沉默著,沒有說話,更沒有反擊,用右手有些艱難地把左臂上掛著的酒壺取下來,依次放到酒桌上。

  見他不理會,那名醉漢更是生氣,不停地罵罵咧咧,說的話越來越難聽。

  有些酒客也隨之開始起鬨,對著軒轅破不停地奚落嘲笑著。

  軒轅破還是不理會,把酒壺放完後,便轉身準備回去。

  那名醉漢忽然站了起來,喊道:「喂,熊崽子你給我站住。」

  軒轅破停下腳步,望了過去。

  那名醉漢打了個酒嗝,口齒不清問道:「你真去過京都?」

  軒轅破點了點頭。

  那名醉漢接著問道:「你真和教宗大人是同窗?」

  軒轅破想了想,糾正說道:「最開始的時候,他和我都是學生,後來他做了院長,我做了主管。」

  聽到這句話,那名醉漢哈哈大笑起來,很多酒客也笑了起來,覺得這話實在是太過荒唐。

  那名醉漢指著他的右臂嘲笑說道:「你們看看他的手,這就是個廢物,沒半點力氣,也就只配洗個碗,還說自己是國教學院的主管?那可是國教學院!你要有那本事,還會待在這裡洗碗?」

  大周京都距離妖族的世界太過遙遠,那裡發生的很多事情的具體情形都很難傳到白帝城的小酒館裡,但是無論哪家小酒館裡的酒客,無論他們喝了再多酒,都知道國教學院這個地方。

  他們最敬愛崇拜的公主殿下曾經是國教學院的一名學生,而且她的老師就是現在的教宗大人。

  軒轅破如果真的曾經在國教學院裡停留過,甚至還做過主管,那麼現在怎麼可能會在這樣一間骯髒的小酒館裡洗碗?

  在角落裡有張酒桌,桌上的幾名酒客聽的連連皺眉,對視數眼,覺得好生不解,這幾人是紅河商行的底層執事,曾經隨商隊去過京都,知道軒轅破並沒有撒謊,只是不知道他為何現在竟會淪落到了這等地步。

  「教宗大人離開京都之後,便再也沒有現身,只怕自顧不暇,哪裡有精神管他?」

  「那公主殿下呢?」

  「畢竟都是好些年前的舊事,貴人哪裡還會記得這麼久,而且……聽說軒轅破是當初天書陵之變前離開的京都,按時間推斷應該是看著勢頭不對便走了,等於是逃跑,哪裡還有臉去見公主殿下呢?」

  ……

  ……

  酒館老闆看著場間局面越來越混亂,沉聲訓訓了軒轅破幾句,把他趕回了後廚。

  軒轅破沒有什麼反應,端著一盆髒碗去了門外,繼續沉默地洗著。

  被人取笑嘲諷,被罵作廢物,這三年時間裡,像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他從來沒有理會過,不是因為麻木,也不是因為性格木訥,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廢物,而且他不覺得這是沉淪。

  當初他的右臂被天海牙兒廢掉,主動離開了摘星學院,便去京都街上的夜市攤子裡洗碗,現在只不過是重操舊業。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陳長生說過,靠勞動掙錢,沒有什麼丟臉的,是很光榮的事情。

  他也不是因為在天書陵之變前離開國教學院,所以無顏去見國教學院的舊人,比如落落殿下。

  當初他離開國教學院,只用了十七天時間,便從京都跑回了白帝城,八萬里路塵與土,直接讓他消瘦的不成人形,魁梧如山的身軀變成了一個竹竿,這當然不是逃跑,他是知道陳長生快要死了,所以想要求援。

  他沒有想到的是,哪怕拿著落落殿下專門留給他的印章,自己依然沒辦法進皇宮。在第二天清晨,他去了白帝城外的那片山坡想要找金玉律幫忙,卻發現這位妖族大將的莊園竟是被皇宮裡的侍衛帶著人圍了起來,山林裡還隱藏著很多眼線。

  軒轅破沒有任何辦法,好在沒有過多長時間,便聽到了京都之事的後續。

  天海聖后死了,陳長生沒有死,國教學院還在,陳長生甚至做了教宗陛下,然後陳長生離開了京都,再也沒有了音訊。

  對軒轅破來說,他可以回京都國教學院,也可以回自己的部族,無論哪一種,都是很好的選擇。

  但他選擇了留在白帝城。

  因為很明顯這裡發生了一些事情。

  他還沒有見到落落殿下,也還沒有見到金玉律。

  就這樣,他在白帝城裡默默地生活了三年時間,漸漸成為被人嘲笑的對象,漸漸被人遺忘。

  但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留在這裡是要做什麼。

  ……

  ……

  夜半時分,酒館終於人去一空。

  軒轅破結束了辛苦的勞作,用冷水把身軀沖洗的乾乾淨淨,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走到皇宮後門外的肖家巷裡,與菜行的執事熟悉地打了個招呼,開始了另一份工作——往皇宮裡送菜。

  皇宮自然戒備森嚴,送菜也只能送到外城外的執事處,不可能走進宮裡。

  軒轅破沒有攢下太多錢可以收買那些侍衛,也不夠機靈到可以巴結上什麼貴人,自然無法知曉宮裡的準確消息,但他可以用笨方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像過去這兩年時間一樣。

  執菜司裡有每日用菜的清單,他每天都會認真地看三遍,回家之後還要記錄一遍。

  他很清楚落落殿下最喜歡吃什麼菜,那些菜往往產自遠方的人族世界,在菜單上非常醒目。

  他會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他是國教學院的後勤主管,從最開始的時候,國教學院的飯菜都是他做的。

  通過那些菜單,他可以確認落落殿下在不在宮中,可曾無恙,心情如何。

  是的,這就是他留在白帝城的原因。

  ……

  ……

  如往常一樣,軒轅破看完了菜單以及賜菜的數量,確認落落殿下無事,眉頭皺了起來。

  深冬時節,雪裡紅最是清脆。前日送進宮裡的小半筐雪裡紅,是落落殿下當年最喜歡吃的菜,無論是清炒還是上湯做法,按道理來說,今日便應該要補充才是,為何沒有看到?

  落落殿下的心情有些不好?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軒轅破準備冒險打聽一下的時候,消息很快便從皇宮裡傳了出來,並且很快便傳遍了整座白帝城,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傳遍整個大陸,因為很明顯,這是宮裡某位大人物刻意放出來的消息。

  落落殿下要嫁人了。

  ……

  ……

  (要寫到我家落落了,有些緊張,今天就一章。)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1 17:0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2 17:42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零一章 天要落雨,不准嫁人   

  按照白帝一族的規矩以及整個妖族的傳統,如果不能把皇族功法修行到最高處,便沒有資格繼承皇位。

  過往的數萬年裡,沒有任何特例,而從來沒有一位妖族公主能夠把皇族功法修至最高處。

  如果沒有別的皇子,那麼皇族便會進行招親,駙馬受封親王,待把皇族功法修至最高處後,便會成為妖族皇位的繼承者。

  落落殿下要嫁人,在很多妖族臣民看來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她嫁給誰才是真正的關鍵。

  因為她選擇的那位男子,極有可能便是下一代的白帝。

  軒轅破不這樣看。

  他和落落殿下一樣,都是國教學院的學生,同時也都是陳長生的病人。

  他比誰都清楚,落落殿下的經脈問題,早就已經被陳長生治好了,只要給她足夠多的時間,她當然可以把皇族功法修行到最高處,到那個時候,她就將是無可爭議的下一代白帝,何必還要招親?

  好吧,就算落落殿下會成為下一代的白帝,她還是會結婚。

  軒轅破坐在紅河岸邊的石頭上,忽然覺得臉上有些微濕。

  有雨點隨晨風一道落了下來。

  天要下雨,殿下要嫁人,這都是自然之事。

  只是為什麼自己會覺得這麼難過呢?

  當然不是因為他對殿下有著不為人知的情思。

  他是國教學院的人,殿下是國教學院的副院長,他有責任保護殿下。

  他知道殿下根本不想嫁給別的人。

  如果她出了事,他哪裡還有臉去見陳長生?

  折袖會多瞧不起他?

  蘇墨虞會不會把他的名字從目錄上劃掉?

  還有……唐三十六那張嘴。

  想到這裡,軒轅破覺得好生可怕,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

  「殿下,我不會讓你嫁人的!」

  他重重地一拳砸到了身邊的石頭上。

  他的右臂萎縮的相當厲害,看著沒有任何力氣,石頭上有青苔,只是發出了一聲輕響。

  只有仔細望去,才能隱約看到,在衣袖下方有無數道極其微渺的電絲繚繞著他的手臂。

  軒轅破離開了紅河岸。

  半個時辰後。

  紅河岸邊響起了一道雷聲。

  暴雨驟疾。

  岸邊那塊堅硬的大石頭,從中間崩裂開來,伴著轟隆隆的聲音,落到了江裡。

  石頭表面上的那些青苔盡數焦死。

  ……

  ……

  從京都回到白帝城已經四年時間。

  落落的日子過的很正常。

  就像從小一樣,金衣玉食,學習修行,琴棋書畫,登高望遠。

  除了擔心陳長生和國教學院的那些故人們,再沒有別的事情能影響到她的心情。

  她的笑容還是那樣的甜美,眼睛還是那樣的靈動,就像會說話一般。

  今日落落殿下要學習的是離山劍法裡的法劍。

  數年時間裡,陳長生只給她來過一封信,但那封信很長,寫了很多的字。

  在那封信裡,陳長生把她五年的功課全部仔仔細細地安排好了。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陳長生這個老師雖然做的不是特別稱職,但也不能說半點心思都沒有花。

  至於為何要學離山劍法,是因為陳長生覺得離山劍法最好,而恰好離山劍法總訣就在落落手裡。

  晨風夾著雨點落在窗上,落落的視線離開劍譜落在窗上,看著被浸染開來的雨點,又像看著雨絲那邊的遠處。

  這四年時間裡,她學習的非常勤奮,沒有落下任何時間。

  只要能夠掌握離山劍宗的法劍,陳長生給她安排的功課眼看著便要學完了。

  這比那封信裡估算的時間要整整提前了一年。

  「如果把這些都學完,先生就會來看我了吧?至少……應該會再寫一封信,佈置新的功課。」

  落落默默想著,收斂心神,繼續觀看劍譜。

  李女史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她,又是驕傲,又是心疼。

  雨點輕敲窗面,有跪拜聲與腳步聲響起。

  落落微微一怔,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發出一聲開心的輕喚,便向那邊撲了過去。

  她抱著牧夫人的胳膊,輕輕地搖頭,甜甜地笑著,有些像在撒嬌,但更多的是想念以及親近。

  牧夫人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臉,和聲關心了幾句。

  說了些閒話,落落開始請教一些修行上的疑難,牧夫人很認真地解答。

  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去。

  牧夫人離開了。

  落落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小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憂傷。

  「真的已經確認了嗎?」

  「是的,城裡已經傳開了……源頭應該是淵珠閣裡的侍衛。」

  落落的憂傷更在於牧夫人直到剛才還沒有與她說。

  她望著李女史,微帶希冀問道:「父親半年之內有沒有可能出關?」

  李女史低聲說道:「應該沒有。」

  當年白帝與魔君在寒山北的雪原裡驚天一戰,兩敗俱傷。

  魔君直接被黑袍與魔帥聯手逼下了皇位,打落深淵,最後在雪嶺被親生兒子用星空殺死。

  白帝受傷同樣嚴重,在這場大戰裡又有所感悟,回到白帝城後便開始閉關潛修,養傷的同時希望能夠再進一步。

  到現在為止,這位霸道絕倫的妖族至尊已經五年時間沒有出現了。

  落落看著劍譜上那些森意凌然的線條,沉默片刻後問道:「金長史那邊?」

  「看守的還是很嚴,如果想要接觸,很難不被人發現。」

  李女史猶豫片刻後說道:「就算聯絡上金長史,他也沒有辦法。」

  「有道理。」

  落落接著問道:「軒轅破還在那家小酒館裡?」

  聽著軒轅破的名字,李女史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道:「而且每天都還會進宮來看菜單。」

  落落笑著說道:「你派人盯著他,如果他想做什麼,就直接打昏,送回京都去。」

  李女史輕聲應下,然後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落落的身份地位極為尊貴,但是現在當她的母親想要控制她的時候,她卻無法找到任何幫手。

  唯一能幫到她、並且一直想要幫她的熊族青年,她卻不忍他因為自己而身陷死局之中。

  「您知道我最怕什麼嗎?」落落低聲說道。

  李女史微怔。

  落落沉默了會兒,說道:「我最怕的就是,母親這樣做難道不怕事後父親會動怒嗎?」

  這也是李女史一直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如果母親不擔心,那麼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就是他們之間這數百年的感情都是假的,母親會對父親不利,還有一種最可怕的推測便是,父親也知道這件事情。」

  說這句話的時候,落落的神情有些惘然,顯得非常無助弱小。

  李女史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為何我們不送信去人族?」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2 17:50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2 21:19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零二章 年輕人因何而活   

  送信去人族,自然是說送信給陳長生。

  在李女史想來,以教宗陛下與殿下的師徒情份,只要知道這件事情必然會想辦法解決,不管是親筆修封書信還是用別的手段,都會讓皇后娘娘承受不小壓力,娘娘行事想必會稍有顧忌。但不知為何落落殿下始終不肯同意,若說前三年教宗陛下蹤跡難覓,但現在整個大陸都知道教宗陛下已然復出,還做下了好些大事。

  「先生……也不知道這幾年過的好不好。」

  落落輕聲說道:「他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這個做學生的幫不上忙,也不能給他添麻煩。」

  李女史有些著急,說道:「這怎麼能是添麻煩呢?再說當年在京都……」

  落落知道她要說什麼,搖頭說道:「當年在京都,從大朝試到天書陵再到周園,你我看似是國教學院最大的靠山,事實上囿於身份根本無法出力,而且先生就像現在一樣從來沒有要求我做過什麼事情。」

  李女史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為何這幾年除了功課,先生連封信都沒有,便是這個道理。」

  落落睜大眼睛,看著她認真說道:「你們都不懂先生的意思,他啊,很寵我的。」

  李女史怔住了,問道:「那殿下你怎麼就能懂?」

  落落理所當然說道:「因為我是先生的學生啊。」

  李女史還想再勸兩句,但看著她的神情,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落落安慰說道:「就算母親有什麼想法,也不會對我不利,畢竟我是她的親生女兒啊。」

  李女史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皇后娘娘就這麼一個視若珍寶的女兒,哪有不疼惜的道理。

  「只是……如果娘娘真要你嫁給二王子怎麼辦?」

  「你說那位大西洲的表哥嗎?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

  落落想著童年時的那些往事,笑著說道:「他必然是不想娶我的。」

  李女史心想那位二王子無法繼承大西洲的皇位,如果娶了殿下便有可能成為下一代的白帝,又怎麼會不願意?

  「誰願意娶一個母老虎呢?」

  落落伸出兩隻小手,作勢欲撲,說道:「如果他膽子真變大了,堅持要娶我,我就咬死他。」

  說完這句話,她張嘴嗷嗷叫了兩聲,只是哪裡像老虎,更像是隻小貓,可愛的不行不行的。

  李女史哪裡受得了這個,把她摟進懷裡便是一通揉,眉開眼笑說道:「我家殿下這麼個寶貝,誰不喜歡?」

  然後她想著某些事情,沒好氣說道:「也就教宗陛下這個沒福的。」

  落落見她嗔怨的神情,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然後眨了眨眼睛,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女史聞言微怔,問道:「原來您是這樣想的?」

  落落睜大眼睛,很是無辜,說道:「我可什麼都沒有想。」

  ……

  ……

  崖外雲霧繚繞。

  唐三十六看著折袖蒼白的臉頰,臉色也變得有些白,說道:「你不要嚇我。」

  折袖說完那句笑話後發現效果不好,於是回復了平時的模樣,不再多言。

  唐三十六望向陳長生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長生說道:「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唐三十六很是惱火,說道:「昨天他還意氣風發,哪裡看得出來是個要死的人?」

  昨天在崖坪上,陳長生與折袖聯手殺死了白虎神將。

  陳長生的劍法固然凌厲至極,但真正決定當時局勢的人是折袖。

  所有親眼看到的人,相信在今後的人生裡都再難以忘記那幕畫面。

  當時折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白虎神將的身後,就像一隻真正的鬼。

  白虎神將乃是大周第二神將,境界修為已至聚星巔峰,可以說是神聖領域之下最強的十數人之一。

  然而當折袖已經來到他的身後時,他竟全無察覺!

  這件事情本身就詭異到了極點,可怕到了極點。

  更不要說隨後他用狼爪直接撕開了白虎神將近乎完美的星域。

  折袖在崖坪上展現出來的實力境界,要比數年前在京都時不知道強大多少倍,可怕多少倍。

  唐三十六很吃驚,以為他是在北方雪原裡又有奇遇,或者是這幾年與魔族強者作戰提升極快,至於病自然是全好了。

  他哪裡能想到折袖的病非但沒有好,甚至變得更加糟糕。

  心血來潮這種怪病是折袖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隨著年齡漸長,病情越重,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

  伴著難以承受的痛苦,他的經脈會被拓寬,識海也會變得越來越寬廣,境界實力的提升速度會達到一種非常驚人的程度。

  這並不是好事,就像江裡的水漸漸要漫過大堤,看似兇猛不可阻,但大堤崩塌之後,江水又如何能夠留下?

  他的境界實力提升的越快,說明他的身體越來越接近崩潰的邊緣。

  從現在的情形來看,折袖的境界實力正在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提升,這也證明他距離那天越來越近。總有一天,如潮水般狂暴的真元會溢破他的經脈,急劇增長的星輝會直接撕裂他的身軀,迎接著他的便是死亡。

  唐三十六盯著陳長生說道:「四年前你說得清清楚楚,你可以治好他的病。」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而且……」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不忍再說——這幾年時間,折袖在北疆雪原裡與魔族強者之間的戰鬥進行的太過頻繁,對身體的損耗太大,而且沒有按時吃藥,這些都是導致折袖現在這種情況的重要原因。

  唐三十六依然看著他。

  陳長生明白他的意思,搖頭說道:「第一瓶剛煉出來就送了過去,沒有用。」

  唐三十六問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

  陳長生說道:「普通的醫術沒有太大用處,依我看來,最簡單且有效的方法,就像是聖后娘娘當初在天書陵頂,直接把我的神魂與身軀盡數打散然後重鑄。」

  天海聖后已經死了,世間再難找出第二個神隱境界。

  隱居世外的王之策有可能抵達了這種傳說中的境界,但雲深不知處,如何去尋?

  「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用足夠數量的聖光,直接灌進他的身軀裡。」

  陳長生繼續說道:「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去聖光大陸的方法,那就還有希望。」

  聽到這話,唐三十六的臉色稍微好了些。

  雖然依然渺茫,但希望終究是希望。

  而且從陳長生的話裡,他聽出折袖的壽命應該不會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有十天半個月。

  唐三十六問道:「他到底還能活多久?」

  陳長生想了想,沒有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我會想辦法把這段時間拉的更長一些。」

  確實需要更長的時間,因為要找到去聖光大陸的道路或者說方法不容易。

  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先把這片大陸的事情解決掉。

  折袖說道:「我會爭取再多活幾年。」

  ……

  ……

(前幾天翻舊文,發現有篇十幾年前寫的言情,因為改版的原因,在慶餘年的公眾版裡斷了一半,所以攏了一下,放到微信公眾號裡去了,歡迎大家去看十幾年前的我……)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2 21:30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3 18:11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零三章 老少年們的離山行   

  唐三十六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來回,問道:「為什麼討論這麼嚴肅甚至可怕的事情,你們還能如此平靜?」

  陳長生說道:「當初在國教學院我對你說過,我從小就有病,活不過二十歲。」

  唐三十六當然不會忘記那件事情。

  當時國教學院愁雲慘霧一片。

  陳長生所說的每一句話,在他們聽來都是遺言。

  折袖說道:「我這病也是從小就有的。」

  是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長生與折袖的人生有著極其相似的悲慘。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後便知道無法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

  所謂向死而生,再沒有比這更精確的形容。

  在過往某段歲月裡,他們想必曾經低落過,失望乃至絕望過,日日夜夜凝視著死亡的陰影,直至最後麻木,於是平靜。

  到今天為止,他們依然還很年輕,但要說到對死亡的態度要比世間絕大多數老年人還要更加淡然。

  這很令人讚嘆,更令人感慨,有些悲哀。

  戶三十二嘆了口氣。

  一直沒有說話的葉小漣轉過身去,擦了擦眼睛。

  崖畔一片安靜,氣氛有些低落。

  唐三十六的感覺更是有些怪異,莫名覺得有些抱歉,訥訥說道:「我是不是也應該從小就有病?」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你本來就有病。」

  唐三十六瞪圓眼睛問道:「什麼病?」

  陳長生說道:「富貴病?」

  唐三十六見他們還有心情打趣自己,知道情形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緊張糟糕,略放鬆了些,拍了拍折袖的肩膀說道:「那就走吧,不管前面是龍潭虎穴還是萬劍大陣,今天都要陪你走一遭,滿足一下你的遺願。」

  這說的自然是對面那座被雲霧籠罩的山峰。

  折袖說道:「我不見得一定會死,所以不能說是遺願。」

  陳長生說道:「不錯,我已經活到二十歲了。」

  唐三十六問道:「那為什麼我們要去離山?」

  陳長生說道:「因為離山就在那裡啊。」

  (間客裡面說過一句話——為什麼要戰鬥?因為敵人就在那裡啊!從登山界的名言來的,很酸,但我覺得特別可愛,明知道用在這裡特別賤,特別欠抽,但還是忍不住用了,大家把眼睛閉著,也忍忍吧。)

  為什麼要去離山?

  因為七間就在離山,折袖想要見她,就是這麼簡單。

  而且離山與聖女峰很近,用不了多長時間便可以到。

  對陳長生來說,這一次離山之行除了滿足折袖的想法,更重要的原因在於他曾經在道藏裡看過某篇劍論,提到過離山劍宗有一種法門應該可以幫助折袖暫時穩定住病情,只是不知道現在的離山有沒有人修行過這個法門。

  雲霧裡的鐵鏈若隱若現,隨風輕擺,看著極為凶險,但對陳長生一行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困難。

  沒有用多長時間,他們便越過了深不見底的山澗,來到了對面那座山峰裡。

  在葉小漣的帶領下,他們穿過山崖間陡峭的石道,向著北方諸峰而去。

  又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繞過數座青山,眾人終於遠遠看到了離山的主峰。

  離山的主峰被雲層隔著兩截,下面生著茂密的植被,雲上的山峰則盡數都是岩石,就像是一根參天的石柱,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線,遠遠望著就像是一把隨時準備刺向天空的巨劍。

  看著這座石峰,陳長生等人直覺一道凌厲劍意撲面而來。

  他們甚至生出一種感覺,那座山峰折射出來的光線隨時可以變成縱橫天地之間的劍氣。

  越靠近離山主峰,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不過始終沒有看到有飛劍來詢,只在雲霧深處偶爾看到有劍光亮起——經由葉小漣的介紹,他們才知道這應該是諸峰弟子正在勤勉練劍。

  陳長生的劍道天賦極高,對離山劍法更是研究極深,只從那些劍光的痕跡便能判斷出雲霧裡那些離山劍宗弟子練的是什麼劍法,修的是何種劍道,如今的造詣已經到了何等程度,很是讚歎。

  折袖與唐三十六看到那些劍光的感受,更多來自直覺,覺得那些劍光好生耀眼,劍意好生凌厲,卻又無比光明正大,給人一種堂堂正正的感覺,顯得特別青春昂揚,有極鮮活的生命力。

  縱使這幾年與離山劍宗有諸多故事,唐三十六從來都不喜歡對方,也不得不承認這讓他想起了國教學院。

  他最喜歡的、他的國教學院。

  折袖與陳長生也同樣如此,甚至想著當初如果沒有進國教學院,來離山修行或者也是個極好的選擇。

  沿石道斜斜向上,地勢漸高,山林漸寒,樹葉漸疏,山風漸疾,雲霧被驅散很多,漸能看清楚峰間的景物。

  只見無數道崖坪上到處都有劍光縱橫,有些幽靜的洞府前有弟子在盤膝悟劍。

  葉小漣向他們介紹道那些洞府往往是離山長老的居所,那片生著紅楓的樓閣乃是刑堂,更高處的那片石屋則是劍堂,至於那些崖坪中間的數十座白色小院則是弟子院,而往前去……

  「這是什麼石頭?」

  唐三十六指著道旁一塊彷彿被水洗過千萬年,顯得無比光滑的方石問道。

  那塊方石從形狀來看並無特殊,但其間隱隱散發著某種劍息,明顯不是凡物。

  葉小漣說道:「離山祖師當初磨劍三百年方悟劍中至道,據說這便是那塊磨劍石。」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傳聞是真,那可真是塊寶物,不知弄到雪老城去拍賣,能換回多少晶石來。」

  葉小漣沒好氣說道:「你需要考慮的不是能換多少錢,而是你能在離山劍宗全力追殺之下還能活幾天的問題。」

  唐三十六滿臉無所謂說道:「只是開個玩笑,何必如此認真。」

  說完這話他便準備向前走去,又被葉小漣喊住。

  「現在這塊石頭被稱為解劍石,任何進行離山主峰的修道者,需要在此除劍以示尊敬。」

  葉小漣說道:「你這麼走過去,稍後出事可不要怪我沒有事先說。」

  「真是好生囂張。」

  唐三十六對離山劍宗本就沒有什麼好感,而且他慣常才是最囂張的那個人,說道:「我就不解,又能如何?」

  葉小漣知道他的脾氣,沒有繼續刺激他,說道:「不解劍亦可,但需要等峰上的離山弟子來接。」

  唐三十六覺得好生麻煩,也不信真會如何,竟就這樣直接走了過去。

  看到這幕畫面,陳長生搖了搖頭。

  便在唐三十六走過解劍石的時候,一道並不凌厲卻無比醇和的劍息忽然從石頭裡生了出來。

  汶水劍的鞘上淌過一道彷彿水紋般的光痕,然後嗡嗡作響,似乎是某種回應,又似是某種解釋。

  嗖嗖嗖嗖,破空聲在峰間密集響起,只見雲霧裡生出數十道白線。

  數十道劍來到場間,靜靜懸停在空中,鋒利的劍尖對準了陳長生等人。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3 18:1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3 22:35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零四章 萬劍大河見秋山     

   這些劍散發著寒冽的劍意,凌厲至極。

   更可怕的是這些劍展現出來的劍勢極其沉穩堅定,就像是山,又或者是一座石製的山門。

   離山沒有山門,劍就是山門。

   看著靜止於空中的這些劍,唐三十六不擔心,反而覺得很是有趣。

   他對陳長生興奮說道:「這和你的那招劍法好像,難道你天生就該來離山學劍?」

   折袖對危險的敏銳度遠勝旁人,感覺到這些劍隨時可能發出雷霆一擊,上前把唐三十六拉到身後,右手握住了劍柄。

   但他忘了自己的劍是魔帥旗劍,離山劍宗乃是人族正道劍宗,對魔帥旗劍散發的氣息何其敏感。

   嗖嗖嗖嗖!破空之聲密集而作,數百道劍自峰間高速飛來。

   陳長生未作反應,但感受到了數百道劍所攜的威勢與危劍,神杖自動現身,向著四周散播無比明亮的光線。

   神聖氣息籠罩住了石道。

   解劍石不在光明之中。

   整座離山裡響起無數聲嘯鳴!

   無數道劍破山而出,破雲而起,形成一道無比壯觀的劍河,周遊於群山之間,護住了離山諸峰!

   這便是離山著名的萬劍護山大陣!

   劍河裡的那些劍雖不如陳長生從劍池裡取出的那些劍有名,鋒銳猶有過之,自有一種強不可當的氣勢。

   不要說是陳長生等人,即便是周獨夫與天海聖后復生,也無法正面對抗這座萬劍大陣。

   好在那道橫貫天穹的劍河,只是在群峰之間周遊不止,沒有立刻向他們發起攻擊。

   陳長生與折袖沒有感受到殺意,隱約明白意思,前者握住神杖,後者鬆開劍柄,向石道後方退了數步。

   劍河遠在高天之上,森然劍意已然落下,隨時可以把石道上的所有事物切成粉碎,根本無法抵抗。

   唐三十六有些生氣,心想離山明明應該知道是誰來了,卻偏要這樣做,難道是想給己等一個下馬威?

   隨著陳長生等人退到解劍石後方,石道四周的數百道劍變得平靜了些,諸峰間的那道壯闊劍河也漸漸慢了下來。

   「真是豈有此理。」

   唐三十六對陳長生說道:「你是蘇離前輩的嫡傳弟子,怎麼算也是離山劍宗的自己人,甚至與掌門同輩,這些晚輩弟子竟然敢動用萬劍大陣來威逼你,難道你不生氣?」

   陳長生知道他這時候心情肯定很糟糕,無奈說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唐三十六說道:「你應該以教宗的身份加入離山劍宗,然後接任掌門,氣死秋山君和那些傢伙。」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聲音很大,就是故意想要離山上的人們聽見。

   「你這個傢伙,這張嘴怎麼還這麼賤?」

   石道上方響起一道眾人有些熟悉的聲音。

  唐三十六與對方鬥嘴多次,哪有聽不出來的道理,冷笑說道:「難道你覺得我說的這件事情完全沒有可能?」

   關飛白從石道上走了過來,看著他想要嘲諷幾句,但想著如果陳長生真的加入離山劍宗,以他的身份和輩份,唐三十六這看似荒唐的說法還真有可能變成現實,不由神情微變。

   便在這時,雲霧深處傳來了一道溫和卻又不失威嚴的聲音。

   「教宗陛下聖駕光臨,離山上下深感榮幸。」

   說話的自然是離山劍宗掌門。

   關飛白收斂情緒,向陳長生肅容行禮,帶著眾人向雲霧裡的峰間行去。

   沒有走多長時間,來到山腰處的一座石亭。

   苟寒食與梁半湖還有一位劍堂長老,在這裡候著他們。

   教宗親自來訪,若換作別的宗派山門,想必會迎出數百里地去,而且必然是由掌門親自出迎。但今日陳長生未擺輦駕,離山劍宗也不是普通的宗派山門,匆忙之間能做到這般,已經算是極有禮數。

   苟寒食與梁半湖先與陳長生見禮。

   梁笑曉這個名字早已經被世人忘記,但陳長生沒有辦法忘記,他相信梁半湖也沒有辦法忘記,所以情緒微有異樣。

   但這種情緒很快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打破,因為那位劍堂長老竟是向陳長生行了一個大禮。

   陳長生很是吃驚,要知道離山劍宗的劍堂長老都是境界高深、戰力雄厚的派中長輩,而且性情每多執拗高傲,即便他是教宗的身份,按道理來說,對方也不會以大禮參拜。

   很快他便想起來關飛白在旅途中曾經對他說過的一件事情。

   離山劍宗某位劍堂長老在雪原上的一次戰鬥裡負責斷後,被數名魔族強者圍攻,險些身死,最後是靠一顆硃砂丹才救了回來,現在想來,那位無比悍勇的劍堂長老便應該是面前這位。

   想到這點,陳長生趕緊上前把對方扶起,然後正色還禮。在他看來,像這位劍堂長老為人族浴血奮戰,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對象,與之相比,自己只不過用血做些硃砂丹根本算不得什麼。

   再無多話,一行人直上峰頂。

   此時峰頂已經聚集了數百名離山劍宗的弟子,想必此時其餘諸峰崖坪上的劍光已經少了很多。

   那些離山劍宗弟子看著走過來的陳長生一行人,眼神有些好奇,有些警惕。

   曾經的對手或者說競爭者,現在已經成為了盟友甚至可以說同伴。

   離山劍宗與國教學院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所以那些視線裡的情緒自然也很複雜。

   有趣的是,離山劍宗弟子們的視線只有一小部分落在陳長生身上,還有一小部分落在唐三十六身上,而絕大多數的視線則是落在了折袖的身上,而且低聲的議論著什麼,顯得稍微有些混亂。

   這自然不是因為折袖在戰場上的赫赫凶名,而是因為他與七間之間的關係。

   看著這幕畫面,苟寒食微微皺眉,離山劍宗弟子們神情驟肅,議論聲頓時小了很多。

   穿過人群,遠遠便能看到被青藤遮掩的那座洞府,想必便是離山劍宗掌門的居所。

   洞府前有道石坪,相對高一些,站在那處的那道身影很容易被人看見。

   當然,就算站在萬千人中,那個人也會最先被看見。

   秋山君轉過身來,望向陳長生等人。

   陳長生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昨日決定來離山的時候,他當然提前就已經設想過此時的畫面。

   他本以為對方可能會尋些藉口避開不見,但直到此時才明白,如果避而不見,那還是秋山君嗎?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3 22:42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4 16:46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零五章 問道於盲,心有劍音   

  峰頂無比安靜,折袖與唐三十六以及離山劍宗的弟子們看著二人沉默不語。

  年輕一代修道者裡曾經最出名的當然就是秋山君與徐有容,後來才有了陳長生的名字。

  三人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那個故事可以講很長時間。

  但據世人所知,陳長生與秋山君從來沒有見過面。

  整個大陸都很好奇,如果他們第一次相遇,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今天他們終於相遇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秋山君平靜行禮,說道:「一路辛苦。」

  陳長生平靜還禮,說道:「好久不見。」

  在汶水城裡,秋山君從他的身邊走過,並未真的相見。

  如此算來,這是在松山軍府告別後的第一次相見。

  聽著陳長生的話,離山劍宗弟子們神情有些茫然,心想難道大師兄和教宗陛下曾經見過?

  折袖與唐三十六對視一眼,也有些吃驚。

  葉小漣則根本沒有想這些,目光在秋山君與陳長生的臉上不停來回,很是陶醉,心想回到齋裡後該怎樣向師妹們炫耀呢?

  只有苟寒食等昨日隨秋山君一道回山的人知曉這兩個人曾經在阪崖馬場相處過一段時間。

  想著這件事情,看著場間的畫面,苟寒食等人的表情有些古怪,白菜更是憋笑憋的非常辛苦。

  唐三十六很是好奇,毫不見外地走了過去,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待知曉答案後,他很是無語,望著秋山君和陳長生感慨說道:「你們兩個瞎啊?」

  ……

  ……

  秋山君說道:「你就是唐棠?」

  「你認識我?」唐三十六神情微異問道。

  他心想像秋山君這樣的人物居然也認識自己,有些得意,旋即又因為這份得意而感到惱火。

  「聽說你從祠堂出來的時候臭不可聞,現在看起來,你當街洗澡卻忘了漱口。」

  秋山君搖了搖頭,示意陳長生隨自己向洞府裡走去。

  唐三十六聞言大怒,哪裡還管對方是秋山君,這裡是離山劍宗,捲起袖子便準備一通罵戰。

  苟寒食趕緊把他拉住,勸說道:「師兄今日心情不好,你就體諒些。」

  這話確實,秋山君雖然不是苟寒食這樣的溫潤君子,但也頗有慷慨之氣,很少會說出這樣尖刻嘲諷的話。

  唐三十六看著已經關閉的洞府石門大笑說道:「原來秋山君也會腦羞成怒。」

  ……

  ……

  做為年輕一代修道者裡最了不起的兩個人,居然曾經做過如此愚蠢的事,自然難免窘迫。

  而這段最窘迫的往事被當眾說破,而且還被毫不客氣地點評為瞎了眼,自然非常尷尬。

  而且因為很多原因,陳長生與秋山君之間本來就有很多尷尬。

  所以直到洞府深處,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師父,教宗陛下到了。」

  說完這句話,秋山君走到一旁坐下。

  一位道人坐在蒲團上,正低著頭在看一卷劍譜模樣的書冊,顯得極為專注,只能看到滿頭白霜。

  陳長生知道這位便是離山劍宗掌門,下意識裡望向對方。

  恰在此時,離山劍宗掌門也擡起了頭來,二人的視線就此相遇。

  陳長生發現對方雖然滿頭白髮,眼神卻極為湛然通透,沒有絲毫滄桑之意,自有清新之意。

  如此清新通透的眼神,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陳長生神情微異,覺得這位劍道宗師並不見得是最近才晉入神聖領域。

  「小師叔離開之前,我便已經越過了那道門檻。」

  離山劍宗掌門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說道:「但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好宣揚的,我又不像曾經的那幾位風雨需要為族人弟子謀萬頃良田,而且觀禮這種事情很是麻煩,所以沒有讓世間知曉。」

  陳長生問道:「那為何……」

  他要問的自然是為何前些天,離山劍宗會忽然把這件事情昭告天下。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相王破了這道門檻,如果我再不站出來,只怕人心不穩。」

  陳長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激說道:「多謝前輩。」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不過是些虛名虛勢,只是教宗陛下須知曉,我這老道最怕麻煩,若無事情,是萬萬不肯下山的。」

  陳長生說道:「若無必要,定不會打擾前輩清修。」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如果不想打擾我清修,陛下這時候怎會坐在我面前?」

  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但那件事情總要解決。」

  離山劍宗掌門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那個狼孩子的病好了?」

  陳長生搖頭說道:「非但沒有好,而且有惡化的跡象。」

  離山劍宗掌門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如此,相見爭如不見。」

  陳長生說道:「我們這次來離山,除了見人,同時也是來求醫。」

  離山劍宗掌門問道:「此是何意?」

  陳長生把折袖的病情講解了一番,接著說道:「我以前在道藏裡曾經看到過一段記載,據聞離山劍宗當年曾經有一門道法,藴清正妙音於劍道之間,最是中正平和,相信這種道法可以幫助折袖暫時控制住心血來潮。」

  離山劍宗掌門微微眯眼,說道:「您的意思是要讓那個狼孩子學我離山劍宗的道法?」

  陳長生說道:「不錯,還請前輩成全。」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正劍清音這門道法我倒是聽說過,但已失傳多年。」

  陳長生也知道這件事情,但仍然抱著最後的希望,說道:「若劍音雙譜還在,或者能夠習得正法。」

  離山劍宗掌門微笑不語,但似乎無意間把先前一直專注觀看的那本書冊合了起來。

  陳長生的視線落在那本書冊的封面上,很是驚訝,原來這就是正劍清音的雙譜!

  離山劍宗掌門微笑說道:「正劍清音確實已經失傳,我昨日才開始學,不能確定何時能夠學會。」

  至此陳長生哪裡還會不知,原來離山劍宗對此事早有安排。

  他對著離山劍宗掌門深深一揖,神情真摯說道:「多謝前輩成全。」

  能有一位神聖領域境界的劍道強者重續正劍清音傳承,再傳授給折袖,當然要比折袖自己拿著劍譜修行強上無數倍。

  離山劍宗掌門微笑著,但沒有接話。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4 16:54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6-25 13:08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零六章蘇離的劍道

  陳長生修道天賦極高,俗世智慧卻很普通,怔了很

  時間才反應過來,又很認真地想了一段時間才說道:「若有契機,我自當說服白帝陛下,把離山劍法總訣送回來。」

  數百年前,人族與妖族聯軍北伐魔族,離山劍宗數位長老運糧失機,論罪當斬。

  離山劍宗無可奈何,把劍法總訣送於白帝城,才讓白帝頒下聖旨,迫使金玉律鬆口。

  對離山劍宗來說,如果能夠不與白帝城翻臉便能把離山劍法總訣拿回來,當然是極好的事情。

  而現如今最有可能做成此事的,當然就是陳長生。

  聽著陳長生的承諾,離山劍宗掌門很是滿意。

  秋山君則是微微挑眉,有些不滿意。

  ——他的師叔祖蘇離當年曾經說過,離山失去的東西當然應該由離山自己拿回來。

  不過既然是掌門師父的意思,他也不好當著陳長生的面表示反對。

  解決了折袖病情這個最大的問題,陳長生的心情好了很多,說道:「現在可以讓他們見面了嗎?」

  離山劍宗掌門搖頭說道:「就算那個狼孩兒學會正劍清音,也不過是暫時壓制病情,不算治好,自然不能見面。」

  陳長生很是無奈,說道:「何必如此?」

  離山劍宗掌門也很是無奈,說道:「這是小師叔的意思,誰敢違逆?」

  陳長生想著蘇離的性情,也自無語。

  秋山君忽然說道:「我覺得師叔祖這件事情做錯了。」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但他畢竟是你的師叔祖,你須敬他愛他。」

  秋山君說道:「似師叔祖這般性情,實在很難令人生出敬愛之心。」

  陳長生想著當年自雪原萬里歸來途中的那些畫面,與秋山君對視一眼,便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心有戚戚。

  這一瞬間,他們仿佛回到了阪崖馬場。

  但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們便再次感覺到了不自在,分開了視線。

  「難道真的沒有別的方法可以通融一下?」

  陳長生向離山劍宗掌門問道:「反正蘇離前輩現在也不在。」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小師叔雖然走了,劍還在山中。」

  陳長生聽出這句話裡似乎隱藏著些什麼意思,問道:「劍?」

  離山劍宗掌門說道:「小師叔留下了一道劍,如果有人能夠勝過這一道劍,便可以無視他的法旨。」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我想試試。」

  「我不想瞞你,想要破掉那一劍非常危險。」

  離山劍宗掌門看著他正色說道:「小師叔是你在劍道上的老師,算起來你就是我的師弟,我不願你去冒險。」

  陳長生說道:「晚輩末學,實不敢應。」

  這說的是師弟這個稱呼。

  離山劍宗掌門笑著說道:「確是失言,就算你敢應,我也不敢真這般喚你,不然有人會不高興。」

  如果陳長生成為離山劍宗掌門的師弟,那麼豈不是要成為秋山君等神國七律的師叔?

  誰會不高興,自然不問而知。

  陳長生看了秋山君一眼。

  秋山君沒有理他,看著離山劍宗掌門說道:「若讓小師妹聽到這番話,師父你的鬍子還能剩下幾根?」

  離山主峰後麓有片崖坪,崖坪之前是片石壁,上面覆著青藤,藤間雜著些野花。

  只有走到近前,才能看清楚,原來在那片青藤之間有道約摸兩尺寬的石壁通道。

  隱隱可以聽到石壁通道那頭有清脆的鳥鳴傳來,還有花香傳來,若仔細望去,還能看到滿眼綠意。

  那邊竟似有一片青翠山谷。

  秋山君與茍寒食等離山弟子帶著陳長生一行人站在崖坪前。

  折袖看著那道石縫沉默不語。

  「小師妹這幾年便在那邊修,如果想要見她,便要從這裡走過去。」

  茍寒食對陳長生等人說道:「這條石道是當年師叔祖破境入神聖之前用手中劍斬破山崖而成,石壁之上自有劍意殺機存留,極其危險,而這也就是你們要破的那一劍。」

  陳長生很清楚,遮天劍失落於周園之後,蘇離一直用的是離山下小鎮某個鐵匠鋪打造的普通青鋼劍,想著當年此人竟是用這樣一把普通劍在山崖間生生斬出一片洞天,不由震撼無語。

  他的視線落在青藤裡的那條石壁通道上。

  石壁上殘留著無數道劍痕,非常深刻,即便經歷了數百年風雨,依然沒有磨滅。

  此時距離石壁入口處還有十餘丈距離,他便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蘊藏在劍痕裡的凌厲劍意。

  白菜和唐三十六等人多看了那片石壁幾眼,甚至覺得眼睛有些刺痛,想要流淚。

  折袖始終盯著那道石壁,沉默不語,異常專注,眼睛漸漸微紅,卻依然眨都沒有眨一下。

  有陣山風自崖坪外吹來,拂動地面的落葉,掀起了陳長生的衣衫。

  只聽得嘶的一聲輕響,他的衣袂上出現了一道筆直的裂口。

  衣袂一角隨風飄起,落入崖外。

  陳長生低頭向崖坪地面望去,只見那道石壁通道入口處的十丈方圓內,地面無比光滑,而且連片落葉都沒有。

  想必是石壁裡的凌厲劍意隨歲月散溢而出,將落於此間的所有落葉與石礫都盡數斬成了碎屑。

  如此森然可怕的劍意,真是舉世罕見。

  不愧是千年來的劍道最強者。

  折袖動了。

  然後被陳長生攔了下來。

  「我隨蘇離學過劍,我對他的劍道非常了解,你應該讓我先去試試,就算沒辦法通過,我應該也有機會退回來,而你需要做的事情是觀察,以你觀察、然後分析戰鬥的能力,接下來的成算會大很多。」

  陳長生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

  他說的沒有錯。

  雖然只需要走過這片遍布劍痕的石壁通道,但同樣是一場極其艱巨的戰鬥。

  這是他們與數百年前的蘇離之間的戰鬥。

  折袖沉默了會兒,停下腳步,說道:「謝謝。」

  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太多。

  以折袖的性情,一聲謝謝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陳長生取出無垢劍,反轉劍柄,與藏鋒劍鞘組合在一起。

  這是他的劍的最強形態。

  當年在潯陽城裡面對朱洛,後來在京都獨闖北兵馬司胡同,以及在雪嶺裡面對兩代魔君時,他都是這樣做的。

  今天他要闖的是石道,同樣如臨大敵。

  數百年前的蘇離,在斬開這片洞天的時候,還沒有進入神聖領域,更不像後來那般強不可言,但劍道上的修為已然強大到了極點,對現在的他與折袖來說,依然是難以企及的存在。

  陳長生提著劍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他的衣衫上便多了數道裂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1:22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6-25 19:04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零七章闖劍道

  他沉默了會兒,又向前走了一步。

  微寒的山風拂動他臉前的髮絲,然後飄落。

  凌厲而無形的劍意,隨風而生,無聲而至。

  這一次,他沉默了更長時間。

  他需要做出選擇,是用三百六十五處氣竅裡的星輝凝結星域相抗,還是用劍意相抗。

  最終,他選擇了後者。

  因為蘇離是他在劍道上的老師。

  今日他當然要用劍道來挑戰對方,如此才能算作交出一張合格的答卷。

  無數道劍意離開劍鞘,來到崖坪之上。

  那些劍意氣息並不相同,顯得有些駁雜,但神奇的是,彼此之間竟是毫無衝突,反而顯得格外融洽。

  看著這幕畫面,茍寒食微微動容,眼裡生出贊嘆之意。

  陳長生的劍道修為再高,但以劍意論依然不及蘇離凝練精純,想要在質量方面戰勝對方很困難。

  所以他選擇用數量來彌補質量上的不足。

  這看似很普通,但細思卻極不普通。

  除了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夠同時擁有如此多數量的劍意,並且能夠如此隨意地馭使自如?

  崖坪上忽然響起無數聲輕微的磨擦聲。

  山風驟然消失,石壁上的那些青藤卻搖擺起來。

  與劍意共生數百年的青藤,自不會受到劍意的侵襲,然而此刻卻紛紛斷裂,然後落下。

  明明什麼都看不到,石壁之前卻仿佛有無數道劍正在無聲地相爭。

  無數道劍意在極小的範圍內做著最細微的較量。

  天地間的氣息都隨之變得森然起來,便是天光都忽然變得幽暗了很多。

  陳長生走到了青藤之前。

  青藤片片碎裂,露出了石壁通道的入口。

  他沒有任何猶豫,就這樣走了進去。

  劍意的搏殺還在他的身後繼續,石壁通道入口處的空氣裡出現了無數道裂口與白色的湍流,遮住了裡面的畫面。

  片刻後,石壁裡劍鳴大作。

  石壁通道很狹窄,天空在極高的上方被切成一條線,陳長生走在其間,視野有些幽暗。

  石壁上到處都是筆直的劍痕,兩端極細,中間略粗,看著很圓潤,卻又極其鋒利。

  每道鋒利的劍痕都代表著一道劍意。

  那些劍意自石壁裡浮現,凌厲無比地斬向陳長生的面門,同時向著他的幽府以及識海侵襲而去。

  陳長生沒有任何慌亂,腳步沉穩至極,橫劍於身前,將要齊眉,就像是一道鐵鏈。

  正是蘇離傳授給他的第三劍——笨劍。

  這一劍首重心性,以陳長生堅毅沉穩的心性,在他的手中施展出來,真可謂是堅若磐石。

  啪啪啪啪,石道裡響起無數清脆的劍鳴,聽上去就像是兩把劍在不停地碰撞。

  陳長生的眼前盡是橫直的劍身,劍身邊緣到處都是飛濺的火花,兩側的石壁上瞬間便添上了數十道新的劍痕。

  他的劍擋住了有形的劍意,卻無法阻止無形的劍意向著身體裡侵襲而去。

  隨著向石道裡愈深,那抹森然的感覺越來越濃裂,尤其是識海裡已然生出無數狂瀾,然後被那些劍意斬成泡沫。

  隨著這些泡沫出現然後消亡,他的眼睛開始生出刺痛的感覺,身體皮膚上的切割感更是清晰無比。

  這些劍意才是真正的考驗,非意志堅毅、神識澄靜之人,根本無法承受。

  陳長生橫劍於前,繼續向前走去。

  通道入口處極窄,隨後漸行漸寬,但這並不意味著更加好走,反而石壁上的那些劍痕越來越密集,顯現出來的劍氣越來越磅礴,劍意也越來越森然,更可怕的是,那些劍痕之間漸要生成某種聯繫,源源不絕而至。

  一道劍痕便是一劍,若能相連,便是成套的劍招。

  這個時候,陳長生才真正地開始直面蘇離的劍道修為。

  無比森然的劍意從石壁上溢出,遮蔽頭頂的天光與前方遠處的那抹翠色,如汪洋一般涌來。

  陳長生身體微微搖晃,險些沒有站穩,臉色也變得蒼白了數分。

  如果不是當初他曾經在藏鋒劍鞘裡無數次經歷過劍意海洋的磨礪,只怕就在這一刻已經敗了。

  怎樣才能穿過這片堪稱浩蕩的劍意海洋?怎樣才能破掉蘇離的這些劍招?

  陳長生專注地聽著密集的劍意破空聲,靜靜地看著那些劍意在空中斬出的裂縫,感知著劍意的細微變化。

  他的眼神如往常一樣,依然乾淨的仿佛小溪,沒有任何塵埃,映照出天空裡的流雲,掠過雲間的劍光。

  他的劍已經不再橫於眼前,而是平直伸於空中。

  笨劍只能防守,怎樣才能破掉蘇離留下的劍招?當然只能用劍招。

  一道劍光撕裂空氣,斬碎自天而落的一道劍氣,那是天道院的臨光劍,快到天機都無法捕捉。

  數道劍花顫顫現於山風之間,擋住自斜上方落下的海天一劍。

  劍影分作十三道,每道都是一根柳楊枝,看似柔弱,卻極堅韌,任你劍落入山,也能承受。

  還有繁花似錦、山鬼分岩、法劍肅殺、轉山亦兼迎賓,最後燎天而起。

  這都是離山的劍法,當然可以破掉你的離山劍法。

  還有國教學院的倒山棍,真劍,他是教宗,亦是國教學院院長,自有神聖意味相隨!

  就像當初在奈何橋上面對徐有容的大光明劍時一樣。

  陳長生把自己這輩子學過的所有劍法都施展了出來。

  劍光照亮了幽暗的石壁通道。

  無數著名的、或者籍籍無名的、或者極其偏門的劍招,在他的手裡出現。

  時間慢慢地流逝。

  陳長生執劍前行,不知道已經過了多長時間,終於來到了石壁通道的後段。

  哪怕有無數劍光遮掩,劍意森然刺目,他也能夠看清楚通道外面那片翠谷。

  然而,似乎只能走到這裡了。

  他把自己這輩子會的所有劍法都用了出來,依然沒能破掉石壁上的所有劍招。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明白一件事情。

  說到劍道修為,當今世間可以說找不出來幾個人比他高,更沒有誰比他會的劍法更多。

  但今天他面對的是蘇離,蘇離會的劍法比他還要多,劍意更是凝練強大不知多少倍。

  蘇離是他在劍道上的老師,他又如何能夠在劍道一途上勝過對方?

  陳長生停下了腳步,放下了手裡的劍。

  那些劍意感受到了他的心情,也停止了攻擊,靜靜地懸在石壁間的空中,等著他的決定。

  退出或者繼續前進。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0: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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