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785
1月23 發表於 2016-6-25 21:44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零八章 最後一課     

  那些劍意很安靜,依舊不失森然,哪怕用神識感知,都可能被傷到識海。

  被先前這場劍鬥所震,石壁上方有塊石頭鬆動,骨碌碌滾落下來,卻沒能落到地面,還在半空中,便被那些無形的劍意切割成了無數片,最後化作最細的粉末,被山風吹向出口外的翠谷,再也沒有蹤影。

  陳長生看著這畫面,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低頭認真地想了很長時間。

  他在回憶當年在荒原上蘇離傳劍的那些畫面,以及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

  蘇離帶著南方聖女去聖光大陸之前,給這個世界留下過幾封信。

  一封信斬斷了長生宗最後的氣魄,一封信斷了朱洛一臂。

  這些信自然是極其珍貴可怕的事物。

  陳長生得了兩封。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蘇離真的很看重他,甚至是把他當作衣缽弟子在看待。

  這兩封信救了陳長生兩命,同時對他的劍道修為也有極大的提升。

  現在通道裡到處都是劍意,凝而未發,卻是世間最鋒利的存在,可以斬碎一切事物。

  這讓他想起當初在國教學院廚房裡拆開蘇離那封信後的畫面。

  當時他站在這些劍意裡,一動都不敢動。

  現在,他還是只能一動不動。

  就只能走到這裡了嗎?

  陳長生忽然想起來,蘇離臨走前也曾經留過一封信給秋山君。

  但秋山君沒有要。

  或者,這便是他與秋山君之間的差距?

  當年在荒原上蘇離傳劍於他時,曾經說過他很不錯,只比秋山差一點。

  在潯陽城裡分別時,王破也對他說過,他很不錯,只比秋山差一點。

  從西寧到京都,類似的話他聽過很多。

  最開始的時候在別人的議論裡,他與秋山君的差距有若天壤之別,後來這種差距逐漸縮小,但哪怕他現在已經是教宗,秋山君還只是離山劍宗的普通弟子,並且銷聲匿跡五年,但依然沒有人說過他已經超過了對方。

  陳長生看著那些其實看不見的劍意,就像看著蘇離本人,說道:「我還想試試。」

  他想試試還能不能再往前走一步,直至走出這條石壁通道。

  他想試著證明給蘇離看,當初選擇傳劍於自己是正確的。

  他想試著證明給天地看,自己或者不比秋山君強,但也不會比他差,至少在某些方面。

  心意即定,氣息自靜。

  他這時候的心境一片澄清,彷彿被水洗過無數年的劍。

  無數劍自鞘中無聲而出,彷彿躍出池面的魚,將要成龍。

  無數道劍光照亮了晦暗的崖壁,奪去了天地間所有的顏色,向著那些無比強大的劍意斬將過去。

  清脆的劍鳴密集而作,漸要連成一道線,彷彿海天之際的那道線,然後驟然靜寂無聲。

  ……

  ……

  崖坪上的人們一直緊張地注視著通道裡的動靜。

  有青藤隔阻視線,有劍意亂了天光,無法看清楚裡面的具體畫面,但可以隱約看到那些劍光。

  忽然間,劍光大盛,反而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劍鳴大作,反而什麼都聽不見了。

  只能看見山風呼嘯而起,捲起無數石屑煙塵,在石壁通道之間不停衝突,掙扎,彷彿一條活過來的龍般。

  看著這幕畫面,感受著山崖裡傳來的震動,那些普通的離山劍宗弟子臉色微白,震驚想著,教宗大人不愧是蘇離師叔祖的衣缽弟子,劍道修為果然如傳聞裡這般強大,難道他真能走得過去?

  白菜有些擔心,問道:「他是準備把這條石道給毀了嗎?」

  陳長生開始以劍破壁後,秋山君一直保持著沉默,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顯得非常平靜。

  直到這時候,他的臉上終於第一次現出凝重的神色,說道:「如果他能把這條石道毀了,自然算是成功。」

  ……

  ……

  這條石道乃是離山主峰的真崖,當年被蘇離以難以想像的劍威斬開一處洞天,其後數百年間,石壁上的劍痕不停添加,劍意侵潤入山崖之中,無比堅硬,即便是國教重寶也很難毀掉,陳長生自然也沒有這種能力。

  但他走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走過了這條石壁通道,來到了出口外的草甸上。

  他的衣服上到處都是破口,髮帶也早已不知何時斷裂,黑髮散在身後,顯得有些狼狽。

  鮮血從衣服上流出,被清風一拂便漸漸淡化,好在天書陵之變後,他已經掌握了某些法門,沒有生出什麼異變。

  他天生無垢,神識寧靜強大至極,冥想效率極高,星輝數量極其豐沛,坐照時曾經浴過玄霜巨龍真血,凝結星域時更是同時點亮了三百六十五處氣竅,可以說擁有世間最完美的修道之軀。

  今天卻受了這麼多傷。

  除了滿身劍痕,他的臉上也有數道極細微的血口,左邊的眉毛更是被切掉了小半截,如果稍微偏一些,只怕便會傷到眼睛,可以想見當時的場景何等樣危險,而蘇離留在石壁上的那些劍意又是多麼的可怕。

  站在石道外,看著滿眼翠谷以及無雲碧空,陳長生覺得暢快至極。

  今天面對著蘇離留下的劍意,他把平生所學盡數施展出來,沒有任何保留,不需要任何隱藏。

  這不是他修道以來最凶險的一場戰鬥,卻是最痛快的一場戰鬥。

  無數劍法盡情施展,斬開石道與天地,也壯闊了他的心胸。

  他甚至很想對著翠谷碧天大聲喊上幾聲。

  只不過這有些不符他的性情。

  最終他沒有喊,而是轉身望向了那條石道。

  這時候已經走過了石道,他自然知道,石壁上的那些劍意招式,並不全部是當年蘇離破開洞天的時候所留,其中有很多都是蘇離後來留在上面的,還有一些應該是離山劍宗的人們留在上面的。

  他看著那條石道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彷彿看到了一些畫面。

  數百年來,蘇離偶爾回山,便會來到這裡,看似隨意地在石壁上斬了一劍。

  那些劍道修為高深的劍堂長老,抱劍於石道裡冥思苦想,只為多進一步,偶有所得,也在石道上斬落一劍。

  數百年來,蘇離的劍道精華盡在其間,離山劍宗的氣魄意志也盡在其間。

  這條石道就是離山劍宗弟子用來磨礪劍心的地方。

  蘇離把自己的女兒留在這片翠谷裡,必然會想到陳長生和折袖一定會嘗試走這條石道。

  換句話說,這本就是他留給陳長生的最後一課。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5 21:53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6-6-26 16:12
擇天記第一百零九章欲入吾門,必受其劍

  那折袖呢?陳長生心想難道甦離逼折袖走這條布滿劍意的石道,只是想教訓他一番。

  又或者這就是老丈人對女婿的考驗?

  「我父親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他就是不想讓折袖見我,事實上,他肯定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可以闖過來。」

  聽到聲音,陳長生轉身望去。

  然後他看到了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的七間。

  那年在天書陵以及隨後在周園他認識的七間都是個瘦瘦小小、看著有些怯弱的小男生,所以哪怕早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看著她一身青色衣裙女兒家的打扮,他還是愣了很長時間才醒過神來。

  「好久不見。」陳長生對她說道。

  七間把亂發撥到耳後,說道︰「幾年了?山中不知歲月,我也懶得記日子。」

  現在的她是個神情明朗的少女,甚至比小時候還要顯得更健康些,並沒有陳長生事先想著的那種鬱鬱之感。

  陳長生望向四周,發現翠谷裡植被茂密,遠處有流瀑,隱見水潭,鳥鳴之聲不絕,風景極美。

  但即便是仙境,終年被幽禁在此也是極苦。

  想著此事,聽著她的話,他對蘇離以及整座離山的不滿更強了些。

  看著他的神情,七間輕聲說道︰「教宗大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陳長生微怔問道︰「難道你不是被幽禁在此?」

  七間說道︰「這幾年我確實一直在這裡靜修劍法。」

  陳長生說道︰「那你何必還要替師門解釋?這地方想要進出可不容易。」

  想著先前石壁山門裡的那些凶險劍意,他餘悸未消。

  如果每天都要承受一次這等考驗,哪怕這翠谷風景再好,他也是不願來的。

  七間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微笑說道︰「除了像你這樣,自然有別的法子。」

  陳長生微怔,心想難道還有別的通道出入,問道︰「那你這時候可以出去嗎?他……在那邊。」

  七間斂了笑容,平靜而堅定地說道︰「他如果真地想見我,自然能過來見我。」

  陳長生隱約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無法確定。

  ……

  ……

  如龍般的煙塵漸漸斂去,天光重新灑落崖坪,石道裡恢復了真正的安靜。

  眾人神情微凜,不知道裡面的情況究竟如何。

  折袖看著那邊,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秋山君說道︰「他過去了。」

  聽著這話,關飛白看了眼天光,臉上流露出吃驚的神色,說道︰「居然只用了三刻鐘的時間?」

  唐三十六不知道那條石道究竟有多難行,但看關飛白的反應便知道陳長生用的時間應該極少,得意說道︰「你也不想想他的劍法可是你們師叔祖親自教的,過這條石道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麼?」

  白菜冷笑一聲說道︰「大師兄五年前過這條石道的時候,只用了兩刻鐘的時間。」

  聽著這話,折袖看了秋山君一眼,唐三十六也有些吃驚。

  秋山君的聲名早已傳遍世間,但很少有人見過他出手,折袖與唐三十六也沒有。

  他們其實一直很想知道,都說秋山君很強,到底強到什麼程度。

  汶水城裡的那聲喊,聖女峰上的幾幅畫,證明了秋山君確非常人,可是那終究不是修行與戰鬥。

  直到此時,他們才知道原來此人真的很強。

  五年前的秋山君比現在的陳長生還要小些,境界只怕也稍有不如,居然能夠只用兩刻鐘便走過這條石道?

  苟寒食說道︰「師兄自幼在山中學劍,並非第一次闖劍道,自然要佔些便宜。」

  離山劍宗弟子知道二師兄的行事風範,見他替陳長生說話也不為異。

  倒是唐三十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折袖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對話,直接向著那條石道走了過去。

  那些從石壁裡溢出青藤的劍意,飄落在他的身上,瞬間撕裂了他的衣衫。

  但他毫不在意,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離山劍宗弟子與唐三十六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事先便已經有很多人想到陳長生應該可以闖過這條石道,因為他修的本來就是離山劍道。

  那麼這個自幼便凶名極盛的狼族強者呢?

  他才是這件事情的主角。

  ……

  ……

  對陳長生來說,走過這條石道是一場戰鬥。

  對折袖來說,走過這條石道是一次狩獵。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的身上確實留存著很多原始的意味。

  做為妖族與人族的混血,他的身軀堅逾鋼鐵,天賦悟性極強,智商極高,神識其極強大,真元無比充沛。

  隨著心血來潮這種怪病越來越重,他的經脈越來越粗,神識更加狂暴,真元數量更是陡增。

  就像北方原野裡的某些妖獸,在即將死去的時候,它們會變得無比強大。

  折袖現在就很強大,而且當陳長生走過石道的時候,他就像真正的野獸一樣在不停地觀察,沒有漏過任何細節。

  他確認已經找到了獵物的弱點,那麼便要節約所有的力量與不必要的消耗,直接撲過去,咬斷對方的咽喉。

  拉開青藤,他走進了石道裡。他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劍意,沒有擺出任何戰鬥的姿態,說道︰「我不是來向你學劍的,也不想證明我比你強,我只是想來見她,誰都不能阻止我。」

  這句話他是對著石壁上的那些劍痕說的,自然是想說給這些劍痕的主人聽。

  ……

  ……

  無數劍鳴聲衝天而起,顯得極為憤怒,然而沒有過多長時間,這些劍鳴便消失了。

  石道裡一片安靜,無論是崖坪上的唐三十六等人,還是山崖那邊的陳長生,都非常緊張。

  等了很長時間,再沒有劍鳴響起,陳長生明白過來,說道︰「這就是那個方法?」

  七間平靜說道︰「劍識通靈,無法欺騙,只要心誠,便能傳達信息,既然非敵,為何要攔。」

  陳長生說道︰「那先前的劍鳴又作何解?比我遇著的似乎更要狂暴。」

  七間嘴唇微抿,看似不在意,實際上很緊張。

  腳步聲越來越近。

  折袖從石道裡走了出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0:5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6-26 23:38
擇天記第一百一十章草原枯榮人如昨

  折袖的模樣比陳長生先前還要更加狼狽,堅逾金石的身軀上到處都是傷口,更是滿身灰土。

  陳長生從袖子裡取出手帕遞了過去,好奇問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是往前走。」

  陳長生說道:「這樣也行?」

  折袖說道:「或者他直接殺了我。」

  陳長生說道:「……這可不符合你的性情。」

  折袖說道:「可以改。」

  自幼便被視為妖邪,被逐出部落,在生死之間掙扎,艱難求存。

  折袖從來都不是一個在意他人眼光的人,更不知道變通這個詞怎麼寫,性情冷硬到了極點。

  但為了某些事情,他願意改變自己,哪怕要違逆自己的本心和最強大的習慣。

  比如這個時候,他拿著陳長生遞過來的手帕很認真地擦拭臉上的污跡。

  片刻後,他看著陳長生很認真地問道:「擦乾淨了沒有?」

  陳長生看了會兒,說道:「還可以。」

  折袖看了眼身上被劍意斬破的衣裳,對他說道:「我知道你隨身帶著很多衣服,借我一套。」

  「沒事的時候,我做了幾套衣服,你一會兒看看合不合身。」

  七間的聲音從陳長生身後響了起來。

  她的聲音很輕,有些微顫。

  陳長生讓開了位置。

  看著那個一身青裙的少女,折袖怔住了。

  七間看著他,有些緊張。

  一片安靜。

  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面了。

  有些陌生。

  有些不習慣。

  他還是那樣。

  她已經變成了大姑娘。

  七間提起裙擺行禮。

  做為蘇離的女兒,掌門的關門弟子,她是離山身份最特殊的小師妹。

  她很少向人行禮,所以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折袖揖手回禮,動作更是僵硬,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給人行過禮。

  氣氛也有些僵硬。

  二人沉默了很長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

  「我的時間不多了。」折袖忽然說道。

  七間知道他的病情正在惡化,聽著這句話以為他像以前那樣,不禁有些生氣

  折袖卻接著說道:「所以我想更珍惜時間一些。」

  七間微怔,問道:「你想做什麼?」

  折袖看著她認真說道:「我想抱抱你。」

  七間的小臉變得通紅,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折袖有些笨拙地張開雙臂。

  七間有些想哭,說道:「我要你背我。」

  折袖轉過身來,在她的身前蹲下。

  七間靠了上去,抱緊他的脖頸,然後就哭了起來。

  「不要哭了。」折袖有些不安。

  七間有些委屈,說道:「我就要哭。」

  折袖想了想,問道:「你住在哪裡?」

  七間有些緊張,問道:「你要做什麼?」

  折袖說道:「你不是說給我做了幾套新衣服?」

  七間靠在他的背上,輕輕哼了聲,說道:「誰說我是給你做的衣服?」

  折袖笑了笑,沒有說話。

  七間低聲說道:「南野,軫星位,四里。」

  折袖怔了怔,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他背著她往那邊跑去。

  那片是一大片草原,在陽光下仿佛麥田,泛著金浪。

  看著就像周園裡的那片草原一樣。

  陳長生退開後便盡可能地保持著安靜,以免打擾到他們。

  緊接著他發現這是多慮,因為折袖和七間的眼裡明顯只有對方,再無旁人。

  不然以警覺著稱的折袖,怎麼會沒有聽到如此密集的腳步聲還有人聲?

  秋山君等人與唐三十六走過那條石道,來到了陳長生的身旁。

  就像七間說的那樣,那條石道有很多通過的方法,而且離山劍宗弟子自然有辦法讓那些劍意平息。

  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看到折袖笨拙地張開雙臂,想要把七間抱進懷裡。

  唐三笑說道:「這家伙是想冒充軒轅破嗎?」

  秋山君挑了挑眉。

  茍寒食搖了搖頭。

  關飛白面若寒霜。

  梁半湖皺眉不語。

  白菜差點罵髒話。

  捧在手掌心帶大的小師妹,忽然要被別的男人擁進懷裡,任誰看到這樣的畫面,心情都會變得有些糟糕。

  哪怕是溫潤君子如茍寒食,又或是胸懷高遠如秋山君。

  折袖背著七間往翠谷下方奔去

  關飛白等人面色稍和。

  陳長生走過來,對秋山君說道:「謝謝你。」

  秋山君指著翠谷下方說道:「若是此事,免了。」

  對小師妹的同情憐惜自然是有的,尤其是他,但要說他真心願意讓這對有情人成眷屬,亦是違心之言。

  所以他說免了。

  但陳長生說的並不是這件事。

  「聽聞蘇離前輩臨走前曾經想給你留一封信,但你沒有收。」

  陳長生說道:「先前過石道之時,才明白其中意思。」

  秋山君說道:「我此舉並無深意,只是不喜歡師叔祖當日行事,有些惱火,所以不收。」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後說道:「前輩行事確實有些不負責任,我也不喜歡。」

  「都說我和蘇離前輩很像,想來我若見了他必然喜歡。」

  唐三十六帶著遺憾說道:「可惜緣慳一面,不然前輩定會傳我些好東西。」

  關飛白冷笑一聲說道:「你怎麼不去照照鏡子?」

  唐三十六挑眉說道:「我每天清晨醒來都會照鏡子,很是豐神俊朗,難道你師叔祖生的很醜?」

  說俏皮話這種事情,離山劍宗諸峰弟子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茍寒食示意關飛白不要多言,對陳長生說道:「教宗大人以劍破道,依規矩,自此便可算作我離山一脈。」

  如果是世間普通的修道者,能夠算作當今最強勢的離山劍宗弟子,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而陳長生不是普通人,身份更是尊貴至極,便是離山劍宗掌門都無法比擬。

  茍寒食此言並無他意,只是做個告知,在他想來,陳長生自然不會接受。

  確實如此,陳長生對離山劍宗沒有抵觸,這些年來雙方之間的牽扯極深,他與茍寒食等年輕輩弟子也頗為投契,只是他做為教宗無論如何不可能拜入離山門中,不然讓離宮裡的那些教士如何自處?

  陳長生說道:「本就是同道中人,自然同門。」

  茍寒食贊道:「此言有真義。」

  便在這時,翠谷外面的草原上傳來了七間開心的笑聲。

  看著草原上那條清晰至極的煙塵線條和前方那兩道身影,眾人各有感慨。

  陳長生和秋山君搖了搖頭,異口同聲道:「也不知道那個家伙到底是怎麼想的。」

  此言一出,滿場俱靜。

  眾人都知道他們說的那個家伙是蘇離,安靜卻不是因為這句話裡的不恭敬。

  茍寒食看著陳長生和秋山君神情微異說道:「你們很默契啊。」

  其餘的人也都在看著他們。

  陳長生與秋山君對視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0:22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6-27 22:25
擇天記第一百一十一章分別只在一信間

  當天夜裡,離山劍宗就在翠谷裡安排了一場晚宴,用篝火烤肉。

  這樣的招待對教宗這樣身份的人來說,未免有些不敬尊敬。

  陳長生沒有意見,他知道這是因為七間有些害羞,不願意離開翠谷去面對太多同門。

  而且篝火烤肉自有野趣,他很是喜歡,只是想著當初在阪崖馬場烤肉喝酒的畫面,發現秋山君沒有出席,心情有些復雜。

  唐三十六端著一碗酒與葉小漣在說些什麼,把小姑娘逗的花枝亂顫。

  茍寒食與戶三十二坐在一起低聲說著話,應該是在籌謀布置一些日後重要的事項。

  關飛白,白菜等人則是坐在陳長生的身邊,盯著對面,一動不動。

  在篝火堆的對面,折袖與七間坐在一起。

  七間靠在他的肩上,在火光的映耀下,小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幸福。

  折袖身上的新衣服也很引人注目,可以看出做衣服的人手藝很一般,但針腳很密,說明費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多功夫。

  看著這幕畫面,陳長生很是欣慰,關飛白等人的心情自然糟糕到了極點,很快便離開了翠谷,葉小漣也隨之而去。

  夜深人靜,篝火在夜風裡呼呼作響,七間靠在折袖的肩旁,輕輕地哼著什麼小曲。

  陳長生看了看四周,心神微動,便把南客從周園裡帶了出來。

  看著忽然出現在篝火旁的南客,七間神情有些緊張,下意識裡握住了腰畔的劍柄。

  「你應該喊她小姨,不用這麼緊張。」陳長生說道。

  七間怔了怔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看著南客的臉,情緒有些復雜。

  唐三十六的視線在南客與七間之間來回,最後落在陳長生的身上,說道:「感覺這輩份這些亂啊。」

  陳長生不理他,對七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今後一段時間,南客也會在離山裡生活,他希望七間能夠幫忙照顧。

  七間確認這是掌門師父默允的事情,自然不會拒絕,應了下來。

  把南客留在離山劍宗,這是陳長生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首先是為了南客的安全著想——聖女峰上無窮碧的質問猶在耳邊,而離了他的身邊,也只有離山劍宗有能力、並且願意收留這名魔族公主,再就是離山劍宗的正劍清心對南客恢復神智也應該有所幫助。

  一個是治,兩個也是醫,反正折袖要留在離山治病,那就乾脆讓南客也一起好了。

  陳長生與七間說話的時候,南客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自己分開。

  就像過去的那些天一樣,她抓著他的衣角,只是這一次抓的更加用力。

  看著她的眼睛,陳長生的心情有些低落,但沒有辦法,只好低聲哄了很長時間,才終於讓南客鬆開了手。

  七間一直看著這些畫面,忽然認真說道:「我可不想喊你姨父。」

  聽著這話,陳長生怔住了,唐三十六的笑聲傳到了翠谷外的草原深處,驚起無數夜鳥。

  「我爸肯定也不想喊你妹夫。」

  七間看了眼靜靜坐在陳長生身邊的南客,說道:「你能不能別這樣?」

  陳長生的性情向來溫和,這時候終於忍不住有些不悅,說道:「我到底怎樣了?我什麼都沒做過。」

  七間說道:「你明白我說什麼。」

  折袖說道:「她的意思是,你不要對別的女孩子太好。」

  唐三十六說道:「你們以為陳長生自己心裡不清楚?他清楚的狠,所以才會老羞成怒。」

  辦完離山的事情,第二天清晨陳長生等人便告辭沿原路返回。

  白帝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到現在為止還無人知曉,他的心裡一直有道陰影,很是擔心。

  他和徐有容約好在聖女峰下的小鎮見面,相信那時候,應該會有最新的消息抵達。

  到時候他們會再決定接下來如何做。

  晨光剛剛落在青山上,桐江上的風還有些微寒。

  陳長生看著江對岸的小鎮,知道徐有容應該已經到了那處,心情略好。

  便在這時,天空裡響起一聲雁鳴,有紅雁化作一道紅線自北天破雲而至,落在他的身前。

  戶三十二解下紅雁腳下綁著的信筒,按照約定的法門去除符記,取出信紙遞到陳長生的身前。

  看著信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陳長生神情未變,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緊張,而且有些生氣。

  桐江畔的草地上覆著淺淺的霜,就像他此時眼底的情緒。

  陳長生拿過一張信紙草草寫了數句話,讓葉小漣轉交給江對面的徐有容,說道:「我有急事先行一步。」

  說完這句話,他再沒有任何猶豫,登上南方道殿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車駕,順著桐江西岸的官道,向北方疾馳而去。

  葉小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踏波過江,見著徐有容,把信遞了過去,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徐有容這時候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對陳長生忽然離去也不生氣,只是看著信紙上的那些字,難免還是有些不悅。

  「去便去罷,我也不會說你什麼,只是騎我的鶴的去看別的小姑娘,這就有些過分了。」

  順桐江北上,出落梅山脈東麓,陳長生一行到了大周朝最南方的汝南郡。

  輦駕進入汝南王府的時候,太陽才剛剛越過樹梢,可以想見這一路來的多急。

  唐三十六和戶三十二都覺得疲憊到了極點,同時也好奇到了極點。陳長生離開阪崖馬場之後,一直有人給他送信,離宮的所有安排都與那些信件有關,寫信的人究竟是誰?為何陳長生會言聽計從,而今天這封信裡又寫的是什麼內容,竟讓陳長生如此著急,甚至讓他們想起了當時在奉陽縣城陳長生知道聖女峰生變後的情形。

  對陳長生來說,世間有誰的地位竟與徐有容差不多?

  來到汝南王府深處,唐三十六與戶三十二並沒有找到答案,而且等著他們的並不是汝南王,而是……婁陽王。

  這位陳氏裡最窩囊的王爺看著極為疲憊,滿身塵土,應該也是剛剛從北方趕到這裡。

  看著陳長生走了進來,婁陽王趕緊參拜,跪到地上,屁股撅的極高,顯得極為恭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0:18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6-27 22:27
擇天記第一百一十二章商行舟來信

  看著這幕畫面,唐三十六心情微異——就算陳長生是教宗陛下,就算這位王爺再膽小懦弱,何至於行此大禮?

  陳長生看著婁陽王微顯笨拙的動作與笨重的身軀,微微失神,不知道想到什麼,竟沒有立刻讓對方起身。

  唐三十六再次覺得不對,很明顯陳長生對這位王爺的態度或者說心態有些問題。

  在陳家諸王裡,這位婁陽王可以說最低調老實,哪怕朝廷與國教爭執的再如何厲害,對離宮的態度向來恭謹,先前的畫面也證明了這點,按道理來說,以陳長生的性情與行事就算不對這位王爺如何親熱,也不應該如此冷淡才是。

  沒有聽到陳長生的聲音,婁陽王的神情顯得極度不安,汗水涔涔而下,用可憐的眼光看了唐三十六一眼。

  唐三十六用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陳長生的後背,陳長生終於醒過神來,趕緊請婁陽王起身。

  婁陽王明顯鬆了一大口氣,趕緊從懷裡取出一封很薄的書信,就像捧著傳家寶般小心翼翼地遞到了陳長生的身前。

  戶三十二看著那封信的封皮,確認不是平時以及今晨的那些書信,那麼這封信又是誰寫的?

  窗花紛繁,仿佛真實之物,天光從屋外進來變淡很多,有些幽暗。

  陳長生看著信封上的符印,停頓了片刻,然後很熟練的拆開。

  信紙上的筆跡已經多年未見,但依然熟悉,就像寫信的那個人一樣。

  筆觸順滑而流暢,仿佛鎮外的溪流,看似秀媚,實則風骨暗蘊,如霧中的孤峰。

  陳長生看到第一行字,面色微沉。

  晨間收到的那封信上說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他皺眉,再也沒有鬆開過。

  唐三十六與戶三十二看著他,用視線相詢。

  「這是老師寫給我的信。」

  陳長生說道。

  聽著這個答案,二人震驚無語,婁陽王不停擦著冷汗,屋裡一片安靜,整座汝南王府都沒有任何聲音。

  朝廷與離宮之間,商行舟與陳長生師徒之間,已然對峙數年,局面極其緊張。

  忽然,商行舟來了一封親筆信,這是要做什麼?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他昨夜飲了兩壺酒想看一眼北方魔族的月亮所以決定與學生化干戈為玉帛。

  這只能說明大陸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這件事情甚至比國教與朝廷之間的戰爭更加重要。

  重要到連商行舟這樣強大清冷的人物,都不得不暫時放下與陳長生之間的問題,甚至求助於他。

  商行舟的信寫的很簡潔,陳長生很快便看完了,對婁陽王道了聲辛苦。

  婁陽王很高興,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愣愣地站在原地。

  唐三十六給他使了個眼色。

  婁陽王反應過來,趕緊躬身告退。

  待他離開後,唐三十六第一時間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長生說道:「白帝城要舉辦天選大典。」

  唐三十六覺得天選大典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忘了是在哪裡看過,不知道是何意思。

  戶三十二則是神情驟變,厲聲說道:「豈有此理!妖族到底在想什麼?」

  唐三十六聽完戶三十二的解釋才明白天選大典的意思,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落落殿下指親的對象,就會是下一代白帝?」

  「不錯。」

  唐三十六望向陳長生問道:「你不是把她的經脈調理好了嗎?為什麼她還不能繼承白帝之位?」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說道:「自然是有人不想讓她成為下一代的白帝。」

  唐三十六明白他說的是誰,不解問道:「牧夫人是她的親生母親,這樣做對她來說有何好處?」

  戶三十二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牧夫人準備讓落落殿下嫁給誰?」

  陳長生想著清晨那封信裡的內容,說道:「白帝城裡傳聞很多,現在看起來,應該是大西洲的二皇子。」

  「大西洲的皇族果然賊心不死。」戶三十二沉聲說道:「青衣客前日才死,他們居然又來了這樣的手段。」

  「牧夫人嫁與白帝已經數百年,據聞二人向來恩愛,誰知她竟還是一心向著娘家,便是連自己女兒的好處都要奪了去,過往我只以為只有那些不開化的偏村陋寨才會有這樣的愚婦,真是沒想到……」

  唐三十六很是厭憎。

  戶三十二不解說道:「她這樣做,難道白帝會同意?」

  陳長生說道:「白帝陛下閉關不出,沒有人知道他的態度。」

  唐三十六忽然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

  前些日子大西洲的陰謀背後,明顯有朝廷與商行舟的影子。

  換句話說,這本來就是商行舟與牧夫人聯手,想要除掉陳長生的一次嘗試。

  如果牧夫人是想借此次聯姻,讓大西洲皇族成功登陸,商行舟應該會樂見其成,為何會如此激烈的反對?

  商行舟寫信給陳長生,自然是希望他破壞掉這次的歸元大典。

  想阻止白帝城與大西洲聯姻,陳長生當然是最好的人選,因為他的地位足夠尊貴,而且與妖族的關係非常特殊。

  在這件事情上,他比商行舟更能發揮作用。

  問題在於,商行舟是事實上的天下第一人,陳長生是他最想殺死的學生,二者之間的關係異常復雜,他給陳長生寫這封信必然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非常不容易,而越不容易,越能說明他對此事的態度有多激烈。為什麼他的態度會如此激烈,甚至不惜向自己的學生求助,哪怕事後可能還要因此事向自己的學生做出一些讓步?

  「黑袍現在不在雪老城。」

  陳長生說道:「而且二十餘日之前,魔宮裡曾經舉行過一次星空祭,動靜非常大,但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句話,戶三十二便懂了,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唐三十六的神情也變得異常凝重。

  如果商行舟的判斷沒有錯,人族將會面臨千年前洛陽之圍後最危險的局面。

  都在說落落可能嫁給大西洲的二皇子,如果不是呢?

  如果與白帝城聯姻的對象另有其人?

  如果那人來自北方?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0:0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8 18:50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廟治天下,西寧?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的眼睛,非常認真問道:「你相信你的老師?」

  陳長生說道:「師父他智謀絕世,眼光敏銳,即便是黑袍也沒辦法遮蔽所有天機,我相信他的判斷不會錯。」

  唐三十六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對師父來說,殺死我、收服國教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消滅魔族、由人族統一大陸才是他畢生的願望,終生追求的理想,在這方面我對他絕對信任。」

  對大陸歷史來說,最重要的一次變化便是人族與妖族的結盟。

  正是基於此,太宗皇帝當年才能帶領兩族聯軍北伐成功,把魔族趕回了風雪連雪的荒原上。

  隨後數百年,人族得到了足夠多休養生息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強大,以至於魔族再難南下。

  如果妖族忽然撕毀與人族之間的協議,倒戈而向,那會發生什麼事?

  商行舟與陳長生這對師徒間沒有理念之爭,是道法之爭。

  陳長生是商行舟的道里唯一的缺點,所以商行舟一定要想辦法抹掉他的存在。

  然而與這件大事相比,這算不得什麼。

  就像商行舟在信裡說的那樣。

  白帝城不容有失。

  唐三十六的臉上難得流露出嚴肅的神情,說道:「那我們必須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好在這一切都還只是猜測,還沒有成真。

  人族還有時間做出反應。

  如果不是商行舟極其敏銳地感知到那些問題,並且以極強勢的魄力做出判斷,局面會變得非常糟糕。

  想到這一點,即便立場陣營不同,唐三十六對這位道尊還是難以抑止地生出敬佩之意。

  陳長生走到窗邊,舉起手裡的無垢劍,沉默地以慧劍推演良久,依然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

  「妖族……真有可能與魔族結盟嗎?」

  往史書上望去,妖族與魔族之間到處都是斑斑血漬及妖族的悲慘遭遇。

  按道理來說,妖族絕不可能忘記那些仇恨,更不要說與魔族結盟。

  戶三十二說道:「其實這件事情並不全然不可能,不要忘記,千年之前人族與妖族之間的關係也很糟糕,如果魔族願意付出足夠多的代價平息妖族的恨意,那麼妖族真有可能倒向他們那邊。」

  唐三十六說道:「問題是動機。如果說牧夫人因為大西洲而願意冒險,妖族的君臣大將又怎麼會同意?」

  戶三十二的視線落在陳長生手裡的那封信上,說道:「或者這就是原因。」

  唐三十六也望了過去,卻不明白何意。

  「魔族衰落千年,就算新君即位,短時間內想必也無法再次回復到當年的恐怖實力,而我們人族這千年來卻變得越來越強大,就像青衣客在峰頂感慨過的那樣,我們這邊的天才強者太多了。」

  戶三十二看著陳長生認真說道:「您先前也說過,道尊他老人家一心想著要繼承太宗皇帝遺志,消滅魔族一統天下,那到時候妖族又該如何自處?稱臣納貢還是像古時候那樣變成魔族的奴隷?」

  唐三十六說道:「當代白帝乃是一代霸主,難道連這點信心也沒有?」

  戶三十二沉默了會兒,說道:「這數年裡,整個大陸都在流傳一句話。」

  陳長生微怔,問道:「什麼話?」

  戶三十二說道:「西寧一廟治天下。」

  陳長生沉默了,唐三十六也沉默了。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這說的是十餘年來的這個故事,以及現在這段歷史。

  那麼再往遠處望去,會看到什麼??

  如果商行舟與陳長生和解,再加上皇帝陛下,三人同心合力,這片大陸還有誰是人族的對手?

  即便是白帝,看著這來自西寧鎮廟的師徒三人,也必然會感到強烈的忌憚與不安。

  如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還好但在很多人看來,商行舟與陳長生之間的問題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白帝這樣的大人物甚至可能覺得,商行舟與陳長生之間的對峙是這對師徒自行營造出來的一個騙局。

  陳長生沒有回應戶三十六的目光,視線落在信紙上。

  商行舟在信的末尾寫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想要觀,便必然要到場。

  他說道:「我們先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戶三十二說道:「理所當然,只是不知道白帝城何時召開天選典,既然是離宮出面,國教使團的組建要快些。」

  陳長生說道:「天選典的時間應該還沒有定,但白帝城方面的想法很清楚。就算不能一直瞞著這件事情,他們也不會想我們突然插手,不會給我們時間做安排,所以我會先行一步,使團隨後趕過來。」

  戶三十二說道:「明白。」

  唐三十六說道:「我先回汶水一趟。」

  妖族生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唐家負責處理,汶水城與白帝城的關係向來不錯。

  此次事涉人族將來,唐老太爺自然不會置身事外,應該會做出一些相應的安排。

  陳長生點頭說道:「那我先行一步。」

  便在這時,王府上空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鶴鳴。

  冬風呼嘯,庭院間的青樹亂搖,一隻白鶴落了下來。

  婁陽王遠遠地跪在門廊處,恭送陳長生離開。

  唐三十六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何道尊會讓王爺來送這封信?」

  陳長生說道:「王爺昨夜在崤山過冬,離這裡最近。」

  唐三十六心想這明顯不合邏輯。

  朝廷想要傳書,無論紅鷹還是紅雁,又或者是陣法傳書,都能直抵汝南王府,何至於需要辛苦婁陽王走這一遭。

  陳長生知道無法說服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師父知道我比較信任他。」

  唐三十六更是不懂,心想你為何信任這位以窩囊出名的王爺。

  陳長生不再解釋,乘鶴而起。

  一人一鶴飄搖之間,便到了雲上。

  桐江變成條無法看清楚的細帶,落梅山脈在左後方就像是盆景。

  極西處隱有雲霧繚繞,青山遙遙,不知會有什麼在等著他。

  ……

  ……

  青山處處,雲海於其間,看著就像湖對面的霧,又像深冬清晨京都街巷裡生出的炊煙。

  落落坐在山邊,看著崖下的雲霧,嬌小的身影顯得有些柔弱。

  如果看到她的正面,想必有這樣的感覺,因為如畫的眉眼間雖然有很多追憶,但依然平靜。

  李女史看著她,眼裡生出憐惜的神情,因為在她看來,殿下這幾年一直很孤單,而且越來越孤單。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8 19:28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6-28 21:43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一十四章有人破雲,伴天光而落

  落落問道:「母后今天又出宮了?」

  李女史低聲回答道:「好像有些事情去了對岸。」

  落落接著說道:「小姨前些天便回來了吧?」

  李女史說道:「應該是的。」

  落落問道:「南溪齋那件事情是真的嗎?」

  李女史有些猶豫,但還是回答了聲是。

  落落沉默了會兒,說道:「那她們這是想要害先生啊。」

  聽到這句話,尤其是感知到她聲音裡的情緒,李女史不敢回應。

  「沒想到北新橋的傳說是真的,先生原來一直與那條黑龍相識。」

  落落看著雲霧深處若隱若現的對岸青山,說道:「只是現在她被母親關在哪裡呢?」

  李女史低聲說道:「沒辦法查出來。」

  落落嘆了口氣,說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李女史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雖然在白帝城裡,殿下是最尊貴的人物,但皇后娘娘做的事情,又豈是她能影響到的?

  落落忽然精神一振,清麗的小臉上露出高興的神情,說道:「不過無所謂,先生說過,活著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看我們有用沒用,而是看我們能不能活的順心順意,能不能活的開心。」

  同樣的一片雲海裡,另一座山崖邊,也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卻不會讓人覺得嬌弱——或者是因為自幼便沒有受過苦,所受教育不同,牧酒詩美麗的小臉上總是寫滿了自信,顯得格外明朗,貴氣逼人。

  牧夫人自然看得清楚,自己這位幼妹的心情非常低落,只是裝作不在意罷了。

  她走到崖畔把牧酒懷抱進懷裡,憐惜說道:「做為牧家的女兒,確實很是辛苦。」

  聽著這句話,感受著姐姐身體的溫度,牧酒詩再也無法偽裝,靠了過去,委屈難過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個家伙是什麼時候跟住的我們,姐姐,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這句話說的自然是秋山君。

  牧夫人說道:「皇叔的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哪裡怪得到你的頭上?」

  牧酒詩仰起小臉,有些不解問道:「錯的?」

  牧夫人說道:「就算沒有秋山君,當時峰頂崖坪上的所有人都相信是朱砂殺死了別天心,又能如何?皇叔想要用朱砂的名義把這把火燒到陳長生的身上,卻沒有想過人族的教宗又哪裡這般好殺。」

  牧酒詩沒有去南溪齋,但對峰頂崖坪上發生的事情非常清楚,睜大眼睛問道:「可那時候陳長生真的差點死了。」

  牧夫人搖了搖頭,說道:「從一開始商行舟就是在利用皇叔,並沒有打算親自落場。沒看相王從始至終都沒有出手,靜觀如客?也只有白虎這個愚蠢的家伙才會在局勢明確之前出手。」

  牧酒詩神情微異問道:「相王沒有出手難道不是被王破所懾?」

  牧夫人說道:「已然越過那道門檻,舉手投足之間自有深意,豈會因為外力而動搖?」

  牧酒詩想著那皇叔豈不是白死了,帶著恨意說道:「周人果然狡猾陰毒。」

  牧夫人說道:「千秋之事,本就不能急於一時,皇叔他老人家是因為壽元將盡,才會行此險招,看看能不能得些造化,而你我不用如此著急,待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妥當之後,再做安排。」

  牧酒詩想著姐姐所言的那件大事,也不禁有些心情激蕩,說道:「只是擔心姐姐你孤立無援。」

  牧夫人微笑說道:「我可不是天海那種孤家寡人。」

  牧酒詩依然擔心,說道:「但這件事情實在太大,妖族與魔族之間有血海深仇,你怎麼說服那些元老大臣?」

  牧夫人說道:「如果是往年,這件事情自然難辦,但現在則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商行舟的野心太過明確,誰都知道他要一統天下,而且誰都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再加上陳長生如此天才,名望極隆,那位皇帝陛下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這一門三師徒如果聯起手來,不要說魔族隱懼,難道你姐夫和那些元老大臣不擔心?」

  牧酒詩說道:「道尊自然可怕,陳長生……也算不差,但那位皇帝陛下深居宮中,實在看不出來有何非凡之處。」

  牧夫人說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名,牧人手段如何只需要看羊群生長的如何。那位皇帝陛下親政以來,朝堂清明,野無遺賢,政事順暢,民眾安居樂業,比他母親還要更了不起,太宗皇帝當年也不過如此。」

  牧酒詩若有所思,說道:「原來如此。」

  接著她又想著一件事情,擔心說道:「那別天心與別樣紅怎麼辦?過些天他們只要養好傷便一定會來報仇。」

  牧夫人說道:「不,你錯了。」

  牧酒詩不解說道:「難道他們畏懼姐姐你的威嚴還有妖族強者,不敢前來?」

  牧夫人看著雲海深處,淡然說道:「我說你錯,不是說他們不會來,而是說他們已經來了。」

  話音落處,忽有一道雷霆在天空裡炸響。

  轟!山前的雲海生起無數波浪,向著四周蔓延而去,但沒有裂開。雲海下方陰暗而潮濕的密林裡,無數妖獸拼命地奔跑躲避,微濁的紅河水深處,十餘隻巨大的水生妖獸低吼數聲,然後低下了頭。

  高空裡的那片雲海向著大陸邊緣扯動,中間變得越來越薄,直至出現了一個破洞。

  一道天光從那個雲洞裡灑落,同時落下的還有兩道身影。

  這畫面非常美麗,而且神奇。

  看著那兩道身影落在西面不遠的一座青山上,牧酒詩神情驟變,牧夫人平靜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0:04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9 16:38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以山禁龍     

   破雲而落的是別樣紅與無窮碧。

   八萬里路的塵埃,被高天上的罡風盡數拂走,卻拂不散他們眼裡的沉重與凝重。

   從聖女峰離開後,他們稍作調息,不待傷勢完全復原,便趕來了白帝城。

   縱是神聖領域強者,他們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臉色有些蒼白,顯得很是疲憊。

   站在青山上,別樣紅環視四野,眼神微湛,便把數十里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

   對岸的白帝城裡略顯嘈亂,應該是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妖族急著調動軍隊與強者。

   別樣紅舉起右手,鬆開手指。

   數粒帶著無盡寒意的幽藍冰晶,從他的掌心飄起,被山風拂動,卻沒有隨著風向而走。

   那幾粒冰晶輕若無物,向著山後某處飄去。

   別樣紅與無窮碧隨在後方。

   沒有過多長時間,便看見了一株千餘丈高的大樹參天而起,樹頂破雲而出,不知何處。

   大樹極粗,迎面望去就像是一堵城牆,樹底有一個洞,洞裡居然修著一座房子。

   一個黑衣少女便坐在房間的石凳上,撐著下頜,顯得有些憂愁。

   那數粒幽藍色的冰晶,彷彿看到了親人般,化作數道流光,向著黑衣少女疾掠而去。

   黑衣少女生出感應,擡起頭來。

   那數粒幽藍色的冰晶鑽進她眉心裡的那抹紅痣,就此消失不見。

   黑衣少女看著隨後出現的別樣紅與無窮碧二人,清冷美麗的小臉上流露出警惕的情緒。

   她是高傲強大的龍族,但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兩個人類強者都有傷害到自己的能力。

   別樣紅的視線下移,落在黑衣少女的腳上,看著那道鐵鏈,微微皺眉。

   看著黑衣少女,無窮碧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在她想來,就算別天心的死與對方無關,但終究是死在對方的龍息之下,便準備上前髮洩一番,卻被別樣紅用嚴厲的眼光止住。

   「硃砂姑娘,我會想辦法把你救出來。」別樣紅看著黑衣少女說道。

   這位黑衣少女自然便是曾經北新橋底的傳說,當今教宗陳長生的守護者。

   她有很多名字,陳長生喜歡叫她吱吱,但別樣紅這等輩份的大陸強者還是習慣用王之策當年給她起的名字硃砂。

   看到黑衣少女腳下的鐵鏈,別樣紅便確認自己兒子的死亡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因為她無法離開這座青山。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想辦法把她救走。

   吱吱這時候已經猜到了別樣紅與無窮碧的身份。

   實在是因為別樣紅的那朵小紅花太出名,而且無窮碧的拂塵與臉色一樣難看,這件事情也非常出名。

   她被困在這座山崖已經有了段時日,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前天甚至感知到了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死亡,但畢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何事,更不知道這兩位大陸強者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聽著別樣紅的話,她想了想說道:「那就謝謝你了,不過好像有些困難。」

   別樣紅的視線繼續往下,從她的腳踝處深入山崖,神情微異。

   那道鐵鏈看似被拴在地面的一個石眼裡,但他的眼光何其厲害,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來那個石眼其實是一塊石胎的最頂端,而那塊石胎深在山崖的最底處,換句話說,這道鐵鏈連著整座山。

   想要把小黑龍帶走,或者把這座山崖連著裡面堅硬至極的石胎崩碎,或者斬斷那道鐵鏈與石胎的相聯處。

   前者並不可行,雖然他如果施展全部的修為境界,應該可以做到,但那樣的動靜太大,而且會損耗很多星輝真元,對稍後真正的戰鬥會造成極大的影響,至於後者……鐵鏈與石胎的相聯處氣息明顯有些問題,彷彿有道無形的鎖般。

   別樣紅神情微凝,說道:「虎柙?」

   吱吱說道:「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這個名字不錯。」

   別樣紅心知必然不錯,把鐵鏈與崖中石胎鎖死的那個事物,必然便是傳說中的妖族禁器虎柙。

   這是白帝一族用來懲罰族中叛徒的禁器,白帝一族天生神力,卻絕對無法掙開虎柙,被用來囚禁小黑龍,最合適不過。

   即便是別樣紅這等層級的強者,想要破開虎柙都非常困難。

   不過既然是禁器,必然有鑰匙,而現在那鑰匙當然就在牧夫人的手裡。

   「待我殺了她後,便來放你。」別樣紅說道。

   吱吱說道:「那就真的太謝謝了。」

   別樣紅忽然有所感應,轉身向崖外的雲海看去。

   有風從海上來,拂得雲海生波,震動不安,出現了很多道裂縫。

   看著某道裂縫裡出現的那片草甸,還有草甸上的那兩位女子,別樣紅覺得風裡的鹹味與濕意陡然重了無數倍。

   ……

   ……

   看著牧夫人與牧酒詩有些相似的容顏,別樣紅略一沉默,揖手為禮。

   牧夫人平靜還禮。

   無窮碧自然不會向她行禮,也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牧酒詩,眼神怨毒至極,就像地底深處的毒火。

   牧酒詩再如何家世不凡、心高氣傲,被一位神聖領域強者以這樣的目光盯著,又想著別天心那件事情很是心虛,頓時覺得身心俱寒,有些害怕,移動腳步躲到了牧夫人的身後。

   別樣紅看著牧夫人問道:「皇后娘娘準備護著她?」

   牧夫人說道:「這裡是白帝城,她是我的妹妹,你覺得我會讓你動她?」

   無窮碧指著雲海對面的白帝城喝道:「你以為靠著妖族裡那些憨貨就能擋住我們夫妻嗎!」

   她的聲音異常尖厲,就像是兩把劍在不停地摩擦。

   與之相比,別樣紅的聲音還是那般的溫潤平和,卻更加堅定:「白帝陛下在閉關靜修,你只有一個人。」

   牧夫人平靜說道:「所以你們才會不顧傷勢加重,在最短的時間趕過來。」

   別樣紅說道:「是的,我要確保沒有人比我們更快。」

   牧夫人神情不變說道:「你以為只要大西洲來不及相援,我便要陷入以一敵二的局面?」

   別樣紅說道:「不錯,這不是公平的較量,而是為父母者的復仇。」

   牧夫人微笑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那夫君雖在閉關靜修,但絕非與世隔絕,若我真要死了,難道他還會不出手?而且就算你們兩個人聯手,就一定勝得過我嗎?」

   ……

   ……

  (媽媽又進醫院了,以後這些天大概會像前面那半年一樣,有時間就寫,沒時間就和大家說,和大家彙報一下。)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9 16:4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30 17:5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風捲樹影成黑袍一角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神情很平靜淡然,卻又顯得無比自信而強大。

  她是大西洲的公主、妖族的皇后娘娘,多年之前便已經是聖人。

  天海死於天書陵頂,寅回歸星海,南方聖女隨蘇離遠赴聖光大陸,五聖人如今只剩下她和白帝。

  毫無疑問,她與白帝可以說是當世最強者之一。

  就算白帝閉關靜修,她以一人戰別樣紅與無窮碧,也不見得一定會輸。

  更不要說這裡是紅河岸邊,白帝城裡還有無數妖族強者,只需要她一聲令下,便會像潮水一般湧來。

  「皇后娘娘你誤會了。」

  別樣紅說道:「我們夫妻從來沒有奢望過在今天殺死你,我們只想把牧酒詩帶走,問她幾句話。」

  聽著這話,牧酒詩的小臉變得有些蒼白,哪裡敢回應。

  牧夫人微笑說道:「你們要把我幼妹帶走,問幾句別公子的遺言,然後呢?」

  無窮碧終於按捺不住情緒,厲聲說道:「若她給不出解釋,自然會被老身我碎屍萬段!」

  牧夫人斂了笑容,看著別樣紅說道:「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別樣紅說道:「你應該很清楚,我有能力拖住你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足夠賤內做完她想做的事。」

  牧夫人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忽然笑了起來。

  山崖間與雲海間到處迴蕩著她的笑聲,聽不出來愉悅的情緒,儘是強硬與漠然。

  「我想,別先生你也是誤會了。」

  牧夫人斂了笑容,看著他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護著小詩。」

  別樣紅目光微凝,問道:「皇后娘娘何意?」

  「都說我是被皇叔逐出了大西洲,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為我不平,比如天海,比如寅老,但他們其實都不知道,我是心甘情願離開,而我的這一身本事,其實都是皇叔所教,對我來說,皇叔亦師亦父,是我最尊敬的人。」

  牧夫人面無表情道:「你們殺了他,我當然要替他報仇把你們都殺死,除此之外我沒有考慮過別的任何可能。」

  別樣紅沉默了。

  以他與無窮碧的實力,雖然說很難直接殺死牧夫人,甚至連留下對方都做不到,但反過來同樣如此。

  除非對方還有幫手。

  問題是誰會幫她?

  青衣客身死,大西洲陰謀已經敗露。

  他與無窮碧身為人族風雨,前來為親生兒子復仇,就算商行舟也不會在這種情形下出面。

  而且他們來得如此之快,相信白帝城根本來不及設下任何陷阱。

  海風自天外邊,未曾斷絕,高空裡與崖外的兩層雲海不停絞動,卻未散去。

  先前別樣紅與無窮碧破開的那道雲洞,漸漸被掩上,天光被收,崖間一片幽暗。

  在崖畔有棵樹,與囚禁小黑龍那座山崖上的巨樹相比,顯得格外渺小。

  樹有影。

  在如此幽暗的光線環境裡,那棵樹的倒影應該極淡,然而卻漸漸濃了起來。

  懸在他尾指上的那朵小紅花感應到了些什麼,呼嘯破空而去,遙遙指向了那棵樹,顯得格外警惕。

  別樣紅看著牧夫人說道:「皇后娘娘的野心與魄力果然可怕。」

  「皇叔堅持要設局殺陳長生,以此挑動周朝內亂,我卻知曉這並非易事,極有可能事敗。」

  牧夫人平靜說道:「既然如此,當然會提前佈置一些後手。」

  別樣紅嘆息了一聲。

  他事先做了無數手段準備,以天心推演多時,未料到依然沒有算過對方。

  他對無窮碧說道:「稍後我若能尋機斬開通道,你便離開,我隨後來。」

  聽著這話,無窮碧無由一陣心驚,想著到底發生了何事?

  牧夫人就算再強,他們夫妻聯手亦可一戰,何至於如此悲觀,未戰便先言敗?

  若真是如此,那他們何必破雲萬里來到白帝城?

  無窮碧性情暴戾粗野,但終究是神聖領域強者,稍一念動便明白發生了何事,望向了崖畔那棵樹。

  那棵樹留在地面的陰影越來濃,漸要變成墨色,又像是要變成一塊黑布。

  來自西海的風拂動著樹梢的葉片,也拂動著地面的陰影,彷彿被掀起的一袂衣角。

  那是真實的衣角。

  那件袍子是黑色的。

  在風中微微顫動。

  一個人在樹下出現,全身籠罩在黑袍裡。

  無窮碧的臉色有些蒼白。

  別樣紅的神情異常凝重,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知道自己夫妻二人面臨著此生最危險的局面。

  因為他們將要面對除了天海聖后之外最可怕的對手。

  崖間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就連風聲都沒有。

  黑袍隨風輕擺,給人一種異常陰森的感覺。

  看著這位傳說中的魔族軍師,牧酒詩都感到了極深的恐懼,避到了遠處。

  別樣紅看著牧夫人說道:「你居然與魔族勾結,白帝知道嗎,妖族的長老們知道嗎?」

  牧夫人平靜說道:「你是第一個親眼看到的人。」

  別樣紅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被人知道後,你還怎麼當這個皇后?」

  牧夫人說道:「白帝城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別樣紅說道:「還是說你有自信這件事情不會被旁人知曉?」

  他和無窮碧想要殺死甚至只是擊敗牧夫人都很難,同樣,對方想要殺死他們夫妻也是很難的事。

  哪怕牧夫人是聖人,哪怕她今天請來的幫手可以說是這片大陸最神秘可怕的魔族軍師。

  想要殺死一名神聖領域強者,不是那麼容易的。

  當初在南溪齋峰頂崖坪,青衣客之所以會死去,是因為局勢陡轉,他由設局者變成了局中人,準備嚴重不足。

  但即便是那樣的情形,別樣紅與王破為了殺死此人,也付出了極重的傷勢。

  牧夫人確實強大,黑袍當然可怕,但別樣紅在天書陵之變後又有感悟,境界再升。

  他相信自己能夠抵擋住對方片刻。

  只需要片刻時間,或者是絲毫縫隙,他便有機會對外示警。

  妖族有可能與魔族勾結,這樣的大事必然會驚動整個天下。

  無論大周朝廷與國教對峙的再如何緊張,爭鬥的再如何激烈,面對這樣的事情都只會有一個態度,那就是堅決的鎮壓。

  所有的強者都會往這邊趕過來,無論是那些世家之主,還是離山劍宗的掌門,又或者是王破。

  甚至道尊商行舟都可能會親自出手。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30 18:12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7-1 17:27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滅世之景   

  牧夫人很清楚別樣紅想要表達的意思,說道:「你們沒有機會。」

  別樣紅不再多言,右臂一振,衣袖破空而起。

  無數道氣浪帶著沉悶如雷的聲音,向著牧夫人襲了過去。

  很難有人注意到,與他的動作相反,一枝翠玉所作的小箭,悄無聲息向著紅河上方的天空飛去。

  如果讓這枝翠玉小箭破雲而出,借風而遁,便要去八萬里外通知京都以及天南的人族強者們。

  那枝翠玉小箭上附著他的一縷神魂,不需文字,自有信息。

  然而就在那枝翠玉小箭於高天散出光澤的第一刻,天空驟然暗沉,彷彿來到了夜間。

  黑袍於樹下拂袖,化作夜色,不止阻住了這枝翠玉小箭的去路,同時也遮蔽了週遭的天機。

  無窮碧厲嘯一聲,拂塵化作無數道湍流,籠住崖坪四周,寂滅的氣息隨之而遠,變作一大片蓮海。

  蓮海深處,有一枝蓮花生出,借風而招搖,借水勢而飄,看似緩慢,實則極為迅速地向著天邊而去。

  牧夫人神情淡然,雙袖翻飛而起,便捲動了高空裡的風。

  那風來自西海,濕意裡透著寒意,彷彿真實的利刃一般,把厚重的雲海切成了無數片。

  無數朵白雲如羊群而至,落在潮濕荒蠻的原始森林裡,天地間的氣機頓時凝滯了無數倍,顯得粘稠至極。

  無窮碧悶哼一聲,感覺到真元化作的那朵蓮花速度陡然變慢,雖然沒有破滅,卻已經無法離開。

  別樣紅神情平靜如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那道翠玉小箭並不是別樣紅的真實手段,更不是他的最強手段。

  他用翠玉小箭吸引黑袍的注意力,無窮碧用蓮海吸引了牧夫人的眼光,然後出手。

  修道者的手可以握劍,可以持杵,可以並指為掌,但最簡單的姿式是握緊成拳。

  別樣紅握拳轟向著樹下的黑袍。

  天書陵之變時,看到天海聖后的那記拳頭後,別樣紅現在最強大的手段也變成了拳頭。

  他與黑袍之間還隔著數百丈的距離,之間卻忽然出現了一道幽暗的通道。

  崖畔的無名小樹劇烈地搖晃起來,一隻由星輝凝成的拳頭,以速乎想像的速度穿過那條通道,攜帶著彷彿能劈山分海的力量,轟向黑袍的面門,尚未及體,便震的黑袍的衣衫呼嘯作響。

  黑袍微亂,天光落下,隱隱可以看到黑袍淡青色的下巴,還能看到如寒星般的兩點眼神。

  看著別樣紅的拳頭,黑袍的眼裡生出欣賞而且慎重的神情。

  無論是以魔族軍師的身份,還是以別的身份,他都見過很多真正的傳說級別的強者,自己也是傳說級別的強者。

  別樣紅的這一拳依然讓他感覺到了威脅,他知道自己必須非常認真地對待。

  一道幽暗的、沒有任何光澤的鐵盤出現在他的身前。

  轟的一聲巨響!

  別樣紅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那張鐵盤上。

  這張鐵盤本來就曾經受過重創,這時候再次禁受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全力一擊,喀喇一聲變形。

  黑袍的身體搖晃了兩下,然後退了兩步。

  嗡的一聲輕響,他身後的那株小樹,變成無數碎屑,然後被風颳走,就此無蹤。

  距離他的後背約三十里外的紅河對岸的一處山崖上,忽然出現數十道極深的裂縫。

  無數山石簌簌滾落,那片山崖變成了兩截,伴著極其沉重的摩擦聲,倒在了河水裡,震起無數驚濤駭浪。

  神聖領域強者全力一擊的真實威力,果然可以斷山塞河!

  別樣紅的警意卻更濃了。

  關於神秘的魔族軍師黑袍,大陸一直有很多猜測。

  他做為人族強者,更是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黑袍必然是傳說級別的強者,究竟有多強卻沒有人知道。

  無論是當年太宗皇帝與王之策那個時代還是現在,除了蘇離之外沒有人與黑袍交手過。

  而且蘇離那次也是以突圍為主,無法以那一場戰鬥的結局準確地判斷黑袍的實力。

  直至今天,別樣紅向他發出了這一拳。

  別樣紅不是驕傲的人,但他清楚自己在人族強者裡的戰力,而這一拳已經用上了他的九成功力。

  黑袍卻如此輕鬆地接了下來。

  那張鐵盤應該是一件神器,即便如此,黑袍的實力依然顯得有些深不可測。

  不過無所謂。

  因為就算是這一拳,也不是別樣紅最強的手段,也不是真實的手段。

  他很清楚,今日這場戰鬥的重點並不是自己與妻子能否戰勝對方,而是自己能否通知人族的強者。

  所以無論翠玉小箭還是蓮海又或是這一拳,都是掩護。

  在他剛才出拳的那一瞬間,尾指上的那根細繩已經無聲而斷。

  小紅花此時已經到了天空裡。

  無論黑袍還是牧夫人,都已經無法阻止它的離開。

  小紅花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飛走,在碧藍的天空裡畫出了一道細細的紅線。

  有一朵白雲,依然靜靜地懸浮在天空裡。

  如果從最開始的時候便一直有人注意著那朵白雲,便會發現,無論是別樣紅與無窮碧破雲而落,而是黑袍顯現真身,或是來自西海的風如此肆虐,都沒有讓那朵白雲的形狀有任何改變,甚至顫都沒有顫一絲。

  那朵白雲極為厚實,按理來說應該會顯得暗沉些,但在四周如洗碧空裡,依然潔白無比,彷彿並非真實。

  小紅花飛入了那朵白雲裡,然後消失不見。

  不是說它飛出了白雲,消失在碧空裡或者遠方,而是就這樣不見了。

  別樣紅開始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朵白雲,直至此時,才忽然感知到了些什麼,霍然擡首望去。

  崖坪上一片安靜。

  無論是他還是無窮碧,又或者是牧夫人與黑袍都沒有再出手。

  那朵白雲緩緩地流動起來,然後漸漸裂開。

  白雲中間出現了一道裂痕,從地面遠遠望去,看著就像是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正在俯瞰著這片大陸上的生命。

  一道光線從那道裂痕裡射了出來。

  那道光線是金色的,蘊藏著難以想像的光明意味,顯得極為神聖。

  但那道光又肅殺至極,彷彿可以碾壓一切事物,毀滅一切事物。

  別樣紅隱約猜到了答案,震驚到了極點,喃喃:「難道你們不怕滅世嗎?」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7-1 17: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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