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858
1月23 發表於 2016-6-5 19:26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六十八章 這就是聖諭   

  相王看著遠處臺上,眸子裡隱有寒芒掠過。

  吳家家主與木柘家的老太君平靜如前,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苟寒食看著白菜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槐院副院長微微挑眉,臉上流露出些意外的神情。

  像他們這樣的人物早就已經料到,離宮必然會反對南溪齋合齋,陳長生必然會站出來說話。

  南溪齋那兩位師叔祖心情太過激盪,加上以為很瞭解陳長生的性情才沒有想到這點。

  只是此時南溪齋的意志已經統一,他又能如何做?

  陳長生的做法非常簡單。

  沒有人問他,他便自問自答。

  他的答案就是兩個字。

  「不行。」

  看著這幕畫面,唐三十六想起了前些天在汶水城老宅的那副牌局,不禁有些感慨。

  當時唐老太爺說自己可以殺了唐三十六時,陳長生同樣也只說了兩個字。

  「不行。」

  無論那時還是現在,陳長生的聲音都很輕,但要比千萬人齊喊還要更響亮,彷彿雷聲自高天落下。

  因為他是教宗陛下,他說的話就是聖諭,自有億萬信徒追隨。

  「她們不會去國教學院和離宮。」

  陳長生指著跪在地上的少女們說道:「因為南溪齋不會合齋,而這裡才是她們生活修道的地方。」

  懷璧見他出言如此強硬,惱怒說道:「這是我南溪齋的齋務,請教宗陛下不要妄加干涉。」

  無論何時,懷仁的神情永遠是那樣的平靜溫和,即便是先前看似合齋一事已經成了定局的時候。因為她已經預料到,陳長生必然會站出來,但她沒有想到陳長生的態度竟是如此的直接,甚至可以說粗暴。

  「教宗大人,我昨夜與您說的那些,只是尊敬您的身份,並不代表南溪齋的齋務需要您的同意。」

  懷仁神情凝重看著陳長生說道,聲音溫和但態度非常堅決。

  聖女峰本就源於國教內部的分裂。

  從第一聖女創建南溪齋開始,離宮便對天南道門再沒有任何發言權,更不要說南溪齋自己的事務。

  即便是教宗陛下,也沒有資格管理聖女峰的事情。

  這就是歷史,誰都必須尊重的歷史。

  聽到懷仁的這句話,峰頂崖坪上很多天南修道者都連連點頭,即便是苟寒食也覺得棘手,不知該陳長生該如何應對。

  這個時候,又有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人站了出來。

  槐院副院長笑著說道:「前輩此言差矣,您這些年雲遊四海,少理世事,大概不清楚教宗陛下與聖女之間的關係,但整個大陸又有誰不知道?這聖女峰他能當一半家,南溪齋齋務又怎麼能避過陛下呢?」

  聽著這話,相王微微皺眉,木柘家的老太君但笑不語,吳家家主連連搖頭,別的修道者則是神情有些古怪。

  且不提當年轟動大陸的那份婚約,只說奈何橋雪戰後,京都便生出傳言,說陳長生對徐有容再生情意,意圖重續婚約,如果說那時世人還以為是陳長生單方面的想法,後來在寒山煮石大會上,徐有容在關白劍下救了陳長生的畫面,親眼目睹的人可不少,更不要說後來由寒山到京都的數萬里路上的那些事情早已傳的沸沸揚揚,若不是隨後發生了天書陵之變,只怕那兩年整個大陸都會討論這件事,到如今誰還不知道教宗陳長生與聖女徐有容情投意合,乃是天造地投的一對道侶?

  聽著槐院副院長略顯輕佻的這句話,懷璧氣的滿臉通紅,雙眉倒豎,喝道:「放肆!誰敢毀聖女清譽,問過我劍!」

  崖坪上的議論聲漸漸低去。

  懷璧手握道劍,望向陳長生厲聲喝道:「教宗大人,難道你真要逼老身血濺三尺嗎?」

  陳長生反問道:「這是在威脅我?」

  就算是相王,這位已經晉入神聖領域的朝堂第一權者看見他也要主動請安、不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對他稍有失禮之處,更不要說威脅,她雖然是南溪齋輩份極高的師叔祖,又如何能有這膽魄?

  懷璧好生憤怒,偏生不能出劍,伴著一聲充滿怨恨的劍吟,劍意離鞘而出,把四周的青石切割出無數道裂縫。

  鬱憤之下,她竟是險些受了內傷,懷恕趕緊把她扶住,度去一道精純的真元,助她守住道心。

  懷仁看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魔族已經暫退,南溪齋意欲合齋,只是想置身事外,不願被某些野心勃勃之輩利用,待聖女出關後,隨時可以開齋,老身這等行事,究竟有何不妥之處?」

  「昨夜您說過這些話,我沒有來得及回答,我的答案就是不行。」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即便你們同意合齋,依然不行。齋務和合齋是兩件事情,有容把齋務交由你們暫掌,不代表你們就有資格決定合齋這樣的大事,所有南溪齋弟子都沒有資格做決定。」

  然後他望向懷仁與憑軒說道:「當然也包括你們。」

  懷璧冷笑說道:「那誰有資格?難道是教宗大人您?」

  陳長生說道:「不,我也沒有資格,唯一有資格決定合齋的人是有容。」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相王忽然開口說道:「陛下此言有理,如此大事,確實應該請請聖女出關以作定奪。」

  陳長生的心裡生出一抹警意。

  昨日在聖女峰頂石壁前,他隱約感覺到有些問題,現在看來,問題便要漸漸顯現出來了。

  難道朝廷與師父就是想通過這件事情強行打斷徐有容的閉關?

  誰都知道,閉關如果被強行打斷,極有可能造成極大的傷害,更不要說她現在是在做前人從未嘗試過的事情。

  「不用,我來處理就好。」

  陳長生沒有給相王任何借題發揮的機會,望向懷仁繼續說道:「我很清楚,聖女峰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現在她在閉關,無法像她承諾她老師的那樣繼續照顧聖女峰與生活在這裡的弟子們,那麼這件事情自然應該由我來做。」

  徐有容閉關潛修很大部分原因就是為了他,那麼他當然要承擔起本應該由她承擔的責任,比如守護這座山峰。

  懷仁沉聲說道:「難道我聖女峰的規矩,也要教宗大人您來判定嗎?」

  陳長生說道:「聖女解碑,教宗解律,無數年來,皆是如此,還是說您認為聖女峰不是國教一脈?」

  前一刻懷仁想用歷史規矩令他退讓,這一刻他就要用歷史規矩令對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說法。

  聖女峰雖然是南派,但在億萬信徒與弟子眼裡當然是國教一屬。

  不要說這三位南溪派的師叔祖,就算歷代聖女活了過來,也不敢否認這一點。

  懷仁沉默了,不再說話。

  懷璧見師姐如此,更加心急,大聲喊道:「至少我們不是離宮的下屬,憑何要受你管轄?」

  想著道尊的承諾,她太過著急,竟是連稱呼都變得失禮起來。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我是教宗,解的是教律,難道聖女峰不是國教的一部分?」

  還是那句問話,再次重複,更顯強硬。

  懷璧被逼的道心不穩,極度煩躁,喝道:「就算不是,那又如何?」

  陳長生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若聖女峰不是國教一屬,有何資格解讀天書碑?明日我便誥令天下,明言此事,再派國教騎兵圍了聖女峰,取走天書碑搨本,斷了南溪齋的傳承,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合齋。」

  懷仁想著昨夜的那番談話,神情驟變。

  她對陳長生說過,南溪齋有三種合齋。

  陳長生此時說的,自然是最後那種。

  南溪齋斷了傳承,與離宮合而為一,重歸國教正統!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5 19:37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5 21:27
第六卷 西風烈 第六十九章 風雨落山崖     

  群山俱靜。

  南溪齋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言語,尤其是葉小漣等少女。

  那些以往未曾接觸過陳長生的弟子,反而平靜的多。

  在她們想來,教宗陛下是世間最尊貴的人物,自有威嚴氣魄,便是對著師叔祖,喝斥幾句又算得什麽?

  葉小漣等人卻知道陳長生的性情向來平靜溫和,為何今日卻是如此的強硬?

  難道真是位置改變人?又或者是時間的力量?

  ……

  ……

  和位置無關,也與時間無關。

  唐三十六和戶三十二清楚昨天陳長生也不是這樣,不由微驚,心想峰頂究竟發生了何事?

  聖女峰頂石壁前的警兆,以及先前相王那看似隨意的一句話,才是陳長生態度變化的根本原因。

  更何況這三位南溪齋師叔祖做的事情,已經超過了他的接受程度——無論是她們對齋中弟子的態度,還是她們強行推動合齋一事有可能驚動到閉關修行的徐有容——後者甚至可能是她們刻意為之!

  「合齋一事就此作罷,休要再提,一切待聖女出來之後再說。」

  他看著懷仁說道:「不管你們是出於惡意還是善意,這件事情都不行。」

  哪用管你輩份極高,威望極重,代掌齋務的都是你的徒弟,你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迫之以道。

  哪用管朝廷全力襄助,道尊親自謀劃,無數人都想看到那幕畫面的發生,眾志成城。

  他說不行,那這件事情就不行,行也不行。

  因為他是教宗。

  ……

  ……

  「等聖女出來?」

  「那她什麽時候能出來?」

  「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

  「如果她一輩子都出不來呢?」

  「如果她死了呢?」

  山峰間忽然傳來一道尖利的聲音。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以為那個聲音的主人是在詢問,後來才發現不對。

  那道聲音無比怨毒,充滿著惡意,哪裏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寒意入骨的詛咒。

  那人在詛咒徐有容永遠不能出關,甚至橫死!

  聽著這話,懷仁等三位道姑都忍不住神情微變,更不要說那些南溪齋的弟子們。

  嗆嗆嗆嗆,無數聲響,寒劍紛紛出鞘,劍意彌漫崖坪之上,警惕而憤怒地對準了山道處。

  無數道目光也隨著這些劍意望了過去。

  山道與峰頂相接之處,漸漸有兩道身影顯現出來。

  一位中年文士,還有一個道姑。

  看著這二人,很多人霍然起身,滿臉驚容,相王微微挑眉,看了眼身旁的一位神將,也緩緩站起身來。

  這片大陸有資格讓相王起身相迎的人很少,這位中年文士與這位道姑皆在其間。

  八方風雨之別樣紅、無窮碧。

  他們的身份,很快便在峰頂崖坪上的千餘名修道者裏傳開。

  人群如潮水一般站起,紛紛行禮,然後心裏生出很多驚疑。

  為何這兩位大陸強者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很多宗派山門都知曉無窮碧與陳長生及國教學院之間有舊怨,但何至於一來便以如此怨毒的語氣詛咒徐有容,就算她就像傳聞裏那般暴戾粗鄙,別樣紅又是何等樣人物,怎會讓自己的妻子如此失態?

  難道說最近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雙方之間舊怨未消,再有新仇?

  在無數道視線的注視下,無窮碧走到崖坪中間。

  她用怨毒而冷漠的眼光看了眼四周,最終果然落在了陳長生的身上。

  「那個魔族公主呢?被你藏進了周園?」

  周園如今在陳長生的手裏,這已經是修道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不過大部分人以為他只是拿到了周園的鑰匙。

  魔族公主南客在陳長生的身邊,這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但再如何狂妄貪婪的人,也不敢想把周園從陳長生手裏奪過來。

  再如何古板熱血的人,也不敢把後一件事情當眾點破,以此質疑陳長生的德行。

  因為陳長生是教宗。

  而且雖然並非本意,但他的聲望在朱砂丹一事後越來越高。

  如今在北疆,他已經是很多信徒心裏慈愛與犧牲精神的化身,敬畏不已。

  即便是在南方,因為蘇離與王破的關系,民眾們也覺得他比以前的教宗更值得信任。

  今天,無窮碧忽然把這兩件事情直接點破,她要做什麽?

  崖坪上異常寂靜。

  無窮碧盯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那個魔族公主曾經殺害過不少人族強者,教宗大人你收留她是何意思?

  很早的時候,陳長生便知道會面臨這樣的質問,心裏早有準備,說道:「雪嶺一戰,南客為了助我脫困識海受創,如今神智不清,我當時承諾要替她治病,待病治好,我自然會把她逐走,再相遇時,自是敵人。」

  「待病治好?如果她的病永遠治不好了呢?如果直到死,她還是個白癡呢?」

  無窮碧說出來的話還是那樣的惡毒,充滿了詛咒的意味。

  陳長生心性再平和,也忍不住微微挑眉,心想究竟發生了何事,竟讓此人竟有些瘋癲的感覺。

  「南客你不願意交出來,那隻天殺的黑龍,你總應該交出來吧?」

  無窮碧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唇角帶著一抹笑意,神情卻又是那樣的悲傷,笑的像哭一樣,很難看。

  她的笑容漸漸斂去,面無表情說道:「我要剝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把她的肉一片片割下來,或者生食,或者煮湯,全部吃掉喝掉,我要一片不留,一滴不盛,便是連肉碟與湯碗都要嚼碎了吞下去。

  她的聲音寒冷的仿佛是雪老城後那條深淵裏冒出來的寒氣。

  她的話怨毒到了極點,冷酷到了極點,在崖坪上回蕩著,彷彿陰風陣陣,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至此,哪怕再如何遲鈍的人也已經能夠猜到,無窮碧對陳長生那滔天般的恨意。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沒有說話,轉而望向別樣紅問道:「別先生,究竟出了何事?」

  天書陵之變,讓很多大陸強者道消命殞,八方風雨更是飄零漸雕,即便如今把相王、離山劍宗掌門與王破排進去,也湊不足當年之數,而在這些人裏,別樣紅的一直聲望不墜,深受敬重,與他的妻子無窮碧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當年天海聖后便很欣賞別樣紅,陳長生也願意信任他。

  別樣紅沈默不語,沒有回答他。

  「出了何事?」

  無窮碧看著陳長生幽厲喊道:「教宗大人,你讓那條惡龍殺了我的兒子,居然還有臉問我出了何事!」

  聽著這話,崖坪上驟然響起無數驚呼聲,再也無法安靜下來。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6 19:41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6 19:4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十章 問罪   

  別天心死了?此人的境界天賦雖然及不得逍遙榜、點金榜前列那些真正的天才,但同樣也是大陸的名人。

  畢竟不是誰都能像他一樣,父母都是神聖領域的強者,事實上除了落落殿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出身。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死了?誰敢殺他?

  想及此,崖坪上千餘道目光再次望向了陳長生。

  誰都知道,陳長生與國教,或者準確來說是當年的國教學院與無窮碧、別天心這對母子積怨頗深。

  而且敢殺別天心且有能力殺死別天心……放眼大陸確實太少,除了教宗陛下還會有誰?

  陳長生看著別樣紅眼裡的那抹戚意,知道無窮碧說的話是真的,原來別天心真的死了。

  他心情微沉,發現今天的事情比昨日用慧劍推演的更加麻煩。

  當年在京都,離宮推出諸院演武,他與國教學院與別天心及那位僕人曾經有過對峙,但此事隨著別樣紅非常及時的一封信以及蘇墨虞由離宮附院轉至國教學院,很快便得到了平息。

  那之後無窮碧曾經夜至國教學院,意圖殺軒轅破立威,被蘇離的一封信斬成了喪家之犬。

  前後兩次,陳長生與國教學院都不算吃虧,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向無窮碧與別天心進行報復,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無數大事的發生,已經快要忘記當年的這些過往,前些天在漢秋城裡遇見別天心的時候,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到底發生了何事,請先生明言。」陳長生看著別樣紅說道。

  別樣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吾兒不肖,但我想罪不至死,今日我來便是想知道為何要殺死他。」

  陳長生說道:「我最後一次見到別天心是在漢秋城,之前三年未見。」

  苟寒食起身說道:「先生還請節哀,晚輩以為此事或者有些誤會,冒昧請前輩說一下細節。」

  別樣紅背著雙手,望向崖外的原野上的桐江,神情漸趨清冷。

  「吾兒昨日死在奉陽縣城東二十里的峽江上,屍體被挫骨揚灰拋入江底,若非我夫妻在他身上留下過烙印,還有別的隱秘手段,只怕根本不會察覺,待日後發現有變,也再無法找到他在哪裡,下手之人心思酷毒縝密,真是令人佩服。」

  這位強者怎會佩服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自然是反話。

  他越是佩服,就越想那個人死,而且要很慘的死去,必須比被挫骨揚灰狠上無數倍。

  崖坪很安靜,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地聽著這番話。

  當聽到奉陽縣城時,唐三十六與戶三十二對視一眼,生出很多不安。

  陳長生說道:「我確實去過奉陽縣城,但沒有見過令郎。」

  別樣紅並不意外他會承認自己去過奉陽縣,萬餘信徒親眼所見,誰又能否認呢?

  他看著陳長生的眼睛問道:「南客是否帶著你在某處江面飛過?」

  陳長生回想起當時的畫面,說道:「不錯。」

  別樣紅沉默了會兒,說道:「他的屍骨殘灰,便在那片江面之下。」

  聽著這話,陳長生沉默不語,沒有說話。

  做為當事者,他自然知道這必然是一個陰謀,問題是,這個陰謀實在是很厲害,他無話可說。

  無窮碧衝著別樣紅喊道:「你還與他說這些廢話做何!」

  微寒的山風在崖坪上來回,拂動她的白髮,看著有些狼狽。

  陳長生從來都不喜歡她,但看著她悲痛的模樣,同情自生,說道:「確實不是我。」

  無窮碧轉身盯著他,眼神怨毒至極,直欲噬人一般,說道:「那你把那條惡龍交出來!」

  陳長生有些不明白,為何無窮碧便一直把目標指向吱吱,問道:「難道有人親眼看到她殺了別天心?」

  「不,就算是親眼所見的證人,也可以被人收買,我不見得會信。」

  別樣紅看著他說道:「而有些證據雖然不會說話,卻更加值得信任,因為它不會被收買,也無法被偽裝。」

  說完這句話,他伸出了右手。

  那朵著名的小紅花,還懸在他的尾指上,在清風裡徐徐搖擺。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小紅花上,而是在他的掌心上方。

  一道極為凝純的星輝,從他的掌心散溢而出,罩住了十餘粒極為細小的冰粒。

  那些冰粒太細微,隔得稍遠,便無法看清,但當這些冰粒出現的時候,數里方圓的峰頂崖坪,溫度竟瞬間下降了些許。

  別樣紅身邊的草地上甚至生出了一層淺淺的霜。

  這是什麼事物,竟然如此寒冷?

  陳長生不認識這些事物,但他對這道寒冷的氣息非常熟悉。

  下一刻,他神情微變。

  這個陰謀果真難以破解嗎?

  「這是只有玄霜巨龍才有的深寒龍息,無法偽造。」

  別樣紅看著陳長生說道:「陛下如何解釋?」

  此言一出,場間響起很多議論聲,然後漸漸回復安靜。

  無數雙視線,望向了陳長生。

  苟寒食與槐院副院長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相王與那位神將對視一眼,依然沉默。

  懷璧則是冷笑了一聲。

  很多大人物都知道,如今大陸只有一條玄霜巨龍。

  那些不知道的修道者,通過先前的議論,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那條玄霜巨龍,就是京都北新橋傳說的主角,也正是當代教宗陳長生的守護者!

  ……

  ……

  「誰說深寒龍息就一定是玄霜巨龍的?」

  「就算是玄霜巨龍,誰又能斷定一定就是陳長生那條黑龍的?」

  「龍族生活在南海群島上,黃金龍族走了,玄霜巨龍一族可還在,誰知道沒有另外一條玄霜巨龍來到大陸?」

  在如此緊張壓抑的氣氛下,依然能夠用如此輕佻語氣說話的人,自然只能是唐三十六。

  他已經感覺到今天的事情會非常棘手麻煩,無論是陳長生還是他都想不出方法破解局面。

  於是,他只能試圖用胡攪蠻纏的手段把局面弄得更加混亂一些,想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方法。

  很多人在面對唐三十六這種手段時都會有些被動,然後出現應對不當的情況。

  但別樣紅的應對非常簡單,他對唐三十六認真說道:「我的兒子死了,請不要這樣。」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退了回去。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6 19:55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6 21:28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十一章 誰會站在他的身前?   

  「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硃砂。」

  別樣紅看著陳長生說道:「請教宗大人把她交給我,我想問問她。」

  硃砂,是很多年前王之策為小黑龍取的名字。

  也是別樣紅這些大陸強者對她慣常的稱謂。

  「別天心不是我殺的,更不是硃砂所殺。」

  陳長生對別樣紅說道:「這是一個陰謀,我上次見到別天心,是在漢秋城,如果你還肯相信我的話,不妨去查查看,最近這些天,別天心究竟和誰在一起。」

  別樣紅靜靜看著他,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苟寒食說道:「不錯,世兄高才,又有二位前輩親手所種的神魂烙印,非普通手段能夠傷害,除非被親近之人偷襲或是神聖領域強者隔絕氣息……而據聞硃砂至今未能破除王之策大人的禁制,應該無法做到。」

  無窮碧眼睛都紅了,哪裡還聽得進去這些,厲聲喝道:「那隻惡龍做不到,但不要忘了我們的教宗大人還有神杖在手!除了你還有誰對我這老太婆與我那可憐的兒子恨之入骨!我就問你今天到底肯不肯交出那條那惡龍!」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恕難從命。」

  無窮碧怒極反笑,喝道:「那你就休要怪老身今日對你不客氣了!」

  天南道殿主教聞言色變,上前兩步來到臺邊,喝道:「放肆!誰敢對教宗陛下無禮!」

  無窮碧厲聲喝道:「為了私怨,縱使惡龍陰殺無辜,這種人何德何能做教宗!」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誰都明白了她的意圖。

  無窮碧一直堅持要陳長生交出黑龍,如果陳長生不同意,她就要藉此事向陳長生發難。

  在她看來,黑龍是殺死她親生兒子的真兇,而陳長生才是真正的元兇,她哪裡肯放過!

  就算與國教為敵,與世間億萬信徒做對,她今日也要殺了陳長生,替自己的兒子報仇!

  「我倒要看看,今天誰還能護住你!」

  無窮碧盯著陳長生的眼睛,怨毒說道:「你不肯交出黑龍,那你就代替她被我抽筋剝皮,挫骨揚灰吧!」

  如果兩位神聖領域強者同時發難,那威勢將會是何等樣的恐怖。

  如果是在離宮有國教巨頭持重寶相護,陳長生或者不懼,但這裡是聖女峰,天南道殿主教與戶三十二這等國教強者與別樣紅、無窮碧的差距太大,起不了太大作用。當然,如果相王與朝廷使團裡的那些強者願意出面情形又會不同,問題在於誰知道這件事情的背後有沒有朝廷的影子,就算沒有,朝廷又怎麼會為離宮出頭?

  「王破,你出來!」

  無窮碧望向灰冷的天空裡不知何處,寒聲喝道:「你今天還護得住他嗎!還有臉護他嗎!」

  聽著這話,崖坪上的修道者們又是一驚,心想難道王破也來了?那他此時在何處?

  無窮碧為報殺子之仇向陳長生發難,以王破平日裡的行事,究竟會如何做?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空依然灰冷,無人出現,也無人應答。

  看起來王破今日並沒有來聖女峰,對崖坪上的很多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如果他這時候已經來了聖女峰,卻沒有出現,對他們來說則是更好的消息。

  因為這說明,在王破看來陳長生也應該先交出那隻惡龍。

  無數道視線從灰冷的天空收回,再次望向臺上的陳長生,情緒各自不同。

  有竊喜的、有緊張的、有冷漠的、也有不多的憤怒。

  無窮碧向著陳長生走了過去,眼神寒冷到了極點,手裡的拂塵無風自動,帶起無數湍流,顯得格外恐怖。

  戶三十二與天南道殿主教還有十餘名教士,已經來到了陳長生的身旁。

  但憑他們這些人,如何是神聖領域強者的對手?

  槐院眾人沉默不語,離山弟子對視無言,苟寒食若有所思,唐三十六看著別樣紅,不知道在想什麼。

  難道真如無窮碧所言,今天再無人能護得住陳長生?

  這裡是聖女峰,如果說誰還有能力改變當前的局面,自然就是南溪齋。

  國教南北兩派分流,但在涉及道門尊嚴以及對外事宜方面,向來同進同退。

  若是以往,南溪齋必然要護住陳長生的安全,因為他是教宗,但先前因為合齋一事,雙方的爭執非常激烈,陳長生的態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強硬,想來南溪齋、至少那三位師叔祖的態度會有所變化。

  果不其然,就在憑軒與逸塵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聲冷哼響了起來。

  「既然是殺人兇嫌,那隻惡龍理當出面說個明白,哪怕它是我國教的守護者。」

  懷璧看著陳長生說道:「若教宗陛下你一力維護,不免令人懷疑……那惡龍真是被你主使。如果為真,你德行有虧,如何還有資格坐在教宗的位置上?如何還有資格解說教律,管我南溪齋的事情?」

  她的這番話很刻薄,也可以說很惡毒,直接讓南溪齋置身事外,同時也置陳長生於極被動的境地。

  聽完這番話,葉小漣再也無法忍下去,她視陳長生為偶像,哪裡會相信這些指責,提著劍便掠到臺前,對著崖坪的人們生氣地大聲喊道:「教宗陛下才不會是這種人!」

  懷璧大怒,厲聲喝道:「孽徒,你要做什麼!」

  葉小漣沒有回頭。

  無窮碧挾著難以形容的威壓漸漸行來。

  她如今是通幽上境,以修道時間來說,相當不錯,但又如何能夠正面對抗一位神聖領域的強者?

  哪怕還隔著百餘丈,哪怕無窮碧並不是刻意地以威壓制敵,她的小臉便瞬間變得雪白起來,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

  但她沒有退避,而下一刻又有數名南溪齋少女掠到了陳長生的身前。

  看著這幕畫面,哪怕議及合齋之事依然低頭沉默的憑軒,終於擡起頭來。

  她很清楚,如果聖女在場會怎樣做。

  她平靜說道:「結劍陣!」

  無數道破空聲響起。

  無數道劍光照亮灰暗的天空。

  數十名少女掠到陳長生身前,組成了聞名天下的南溪齋劍陣。

  就像當年在寒山時那樣,又像在國教學院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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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發表於 2016-6-7 21:28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十二章 南溪齋劍陣!     

   懷仁看著憑軒的側臉,面沉如水說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憑軒平靜說道:「師父,聖女把南溪齋交給弟子暫掌,弟子一直很苦悶應該如何做,現在想來,卻是想的有些過多了,似我這等愚魯之人,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按照聖女的意思去做便好,那樣便不會出錯。」

   懷仁喝道:「難道你以為聖女是個不辯是非之人?」

   憑軒說道:「我只知道如果聖女此時在場,她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威脅到教宗陛下的安全。」

   從寒山到京都,數萬里路塵與土,這是她和很多南溪齋弟子親眼所見,絕對不會出錯。

   懷仁寒聲說道:「哪怕別天心真是他所殺?」

   憑軒說道:「師父,我說過任何理由都不行。」

   懷仁難掩失望之情,說道:「哪怕你明知道這樣會把我聖女峰帶入萬劫不復之地?」

   憑軒說道:「如果這就是聖女的意願。」

   ……

   ……

   無窮碧來到臺前十餘丈外。

   她看著那些南溪齋的少女們厲聲喝道:「想仗著人多欺負我們這兩個老來喪子的可憐人?」

   白髮人送黑髮人確實值得同情,但她與別樣紅乃是世間有數的強者,誰能欺負他們?

   南溪齋少女們很緊張,這是她們此生遇到過的最強對手,但劍陣之勢卻依然穩固如崖。

   峰頂千餘名修道者,都緊張地注視著這邊。

   一邊是真正的大陸強者,在神聖領域浸淫了不知多少年。

   一邊是傳說中的劍陣,曾經創下過無數難以想像的戰跡。

   二者相遇時,誰會更強?

   ……

   ……

   一聲厲嘯響徹峰頂。

   無窮碧手裡的拂塵,自天而落,向著臺上砸了下去。

   拂塵破空而起,帶出無數道絲縷,每道彷彿都是閃電,割開空間,生出白色的湍流。

   無數寂滅的意味,在那些閃電與空間湍流裡,若隱若現,顯得無比楸怖。

   站在最前方的葉小漣,舉劍相迎,臺前亮起一道劍光。

   在無窮碧帶來的恐怖威壓下,峰頂驟然寒冷,昏沉黯淡,這道劍光相形之下,顯得格外脆弱渺小。

   就像是滔滔汪洋裡的一條小舢板,隨時可能翻覆,就此湮滅無蹤。

   緊接著,又有數道劍光亮起,把昏暗的天地照的更亮了些。

   汪洋裡的那數條小舢板,彷彿組成了一艘小船,依然不是很大,但相對堅固了些。

   下一刻,數十道劍光同時亮起,峰頂驟然明亮,彷彿回到白晝。

   那些舢板、小船被浪花捲在一起,變成了一艘大船,越過了極陡高的狂潮,刺破了厚重的雨雲,掙出一道天光。

   這不是簡單的拼湊。

   就算千萬塊木板堆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山,只要進入海裡,便會零散,根本無法承受任何風浪。

   只有真正地組合在一起,才能變成迎風破浪的巨舟。

   數十道明暗不一的劍光照亮峰頂,數十記不同的劍招破空而起,彼此回應著,交流著,變成了一個整體。

   這個過程非常迅速,而且彷彿水到渠成,水落石出,暗合自然法理,最神奇的是,就像合木為舟一般,數十記劍招的疊加竟然生出難以解釋的量變,劍勢陡然而漲,威力要比一名南溪齋弟子的劍招強大了無數倍!

   這就是聞名天下的南溪齋劍陣!

   無比恢宏的劍勢,籠罩了峰頂崖坪,劍光照亮天地,撕裂烏雲,與那記超越凡俗的拂塵相遇。

   凌厲森然的劍意勃發而生,斬在那些閃電與空間裂縫之間,敵住了那些恐怖的寂滅氣息。

   無數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有撕裂的聲音,有爆破的聲音,更多的相遇則是真正的湮滅,悄然無聲,卻更加凶險。

   狂風呼嘯而作,崖間的青樹向著西方彎去,彷彿要承受不住這種威力。

   距離較近的離山劍宗與槐院及數個天南宗派,紛紛釋出氣息,動用法器,護住弟子的安全。

   煙塵漸斂,無窮碧的身影顯現出來,還在原先的位置,竟是沒能前進一步!

   數十名少女組成的南溪齋劍陣,竟然真的擋住了神聖領域強者的一擊!

   有三名弟子,被無窮碧聲勢所懾,道心微亂後受了傷,無力再戰。

   破風聲再次響起,很快便有別的南溪齋弟子,替換了這三名弟子的位置,而且要顯得更加自信。

   這還沒有結束。

   憑軒平靜說道:「結大陣。」

   話音未落,先前那些沒有來得及出手的南溪齋弟子疾掠而去。

   一時間,峰頂崖坪之上劍光不絕,劍吟不斷。

   三百餘名南溪齋弟子組成的完整劍陣,就此成形!

   白裙飄飄,彷彿浪花,永世不滅。

   劍意森然,彷彿千峰,永世不倒。

   這才是聞名天下的南溪齋劍陣!

   ……

   ……

   峰頂崖坪無比安靜,所有人的眼裡都還殘留著震驚的神色。

   聽說過南溪齋劍陣的人很多,但有機會親眼目睹的人卻很少。

   南溪齋劍陣果然如傳說中那樣強大,只憑著一些通幽境的弟子,便能擋住像無窮碧這樣的神聖領域強者!

   無窮碧的臉上滿是暴戾的情緒,她知道南溪齋劍陣的厲害,相傳千年之前周獨夫這位星空之下最強者闖聖女峰時,為了破掉南溪齋劍陣也耗費了不少時間,她雖然還有很多手段沒有施出來,也不可能比周獨夫更強,不過南溪齋劍陣再如何厲害,也不能阻止她的腳步,因為她要為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報仇,她今天一定要殺死陳長生!

   就在她準備再次衝擊南溪齋劍陣的時候,場間的局勢發生了某些變化。

   「本王以為,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讓硃砂趕緊現身把當日的情形說上一番,無論是誤會還是如何,自有分論。」

   相王從椅中站起身來,扶了扶腰間的明黃繫帶,喘了兩口氣,看著臺上的陳長生微笑說道:「世人皆知,教宗陛下與守護者之間自有感應,想來通知她不是難事,而玄霜巨龍瞬行千里,無論她這時候在大陸何處,想必都能在今日之內趕回,如果教宗陛下覺得本王這個提議不錯,那大家不妨先喝幾杯茶,等她回來再說。」

   別樣紅沉默片刻,說道:「可。」

   無窮碧自然不想如此,滿臉怒容,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所有人都望向了陳長生,在他們看來,相王的提議沒有任何問題,確實是持重之言。

   只是教宗陛下會不會擔心黑龍的安危,不願意召她回來,又或者是……不敢召她現身?

   陳長生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會召她現身。」

   滿場嘩然。

   相王笑容漸斂,淡然說道:「那本王實在是不能再支持陛下了。」

   不支持便是反對,不能明言但態度清晰。

   這是他的態度,也可以理解為朝廷的態度。

   當相王的聲音還在峰頂崖坪裡迴蕩時,已經有很多人緩緩站起身來。

   那些人是朝廷高手、數位來自洛陽長春觀的青衣道人,是那些早就已經投靠朝廷的宗派山門強者,已有數百之眾。

   最顯眼的,則是那名一直坐在相王身邊的神將。

   那位神將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神情漠然,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因為他生的極有特色,雙眉如同被染過一般,霜白如雪,令人睹之生寒。

   也正是因為他的特異容貌,所以很多人都認出了他的身份。

   白虎神將,聚星巔峰境界,天下神將排名次席!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7 21:3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7 21:31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十三章 千萬人,我在溪邊烤魚     

   朝廷已經表明了態度。

   與白虎神將一道站起來的那數百名修道強者,也是一種態度,並且是非常實際的威懾。

   人群變得有些混亂,很多宗派山門望向四周的同道,想要知道對方的選擇。

   陳長生看著這幕畫面,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戶三十二也覺得,教宗陛下如果這時候能夠召回黑龍守護者解釋清楚這件事情,那是最好不過,但不知為何教宗陛下竟是堅持不肯這樣做,走到陳長生身邊,輕聲說道:「趁南溪齋劍陣能護著一段時間,請陛下喚出南客遁走為上。」

   陳長生依然沉默。

   他沒想到昨天在聖女峰頂石壁前生出的警兆,原來竟然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個陰謀確實很可怕,至少到現在為止,都看不到什麼明顯的漏洞。

   他現在已經看的非常清楚,這個陰謀並非只是別天心之死,而有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

   首先那人利用南溪齋合齋一事成功讓他心亂,孤身冒進,才會今日在峰頂陷入重圍,不然若像汶水城時那般,他帶著數千國教騎兵,更有凌海之王與桉琳兩位國教巨頭持重寶在側,何懼之有?

   然後那人用玄霜巨龍的深寒龍息殺死別天心,讓別樣紅與無窮碧堅信真兇便是黑龍,而那人事先便知道他無法召來吱吱對質,別樣紅與無窮碧才會確定他就是這次謀殺的主使者,從而造就當前的局面。

   只有別樣紅與無窮碧這樣的神聖領域強者,在喪子的悲痛之下,才敢向他這位教宗發起攻擊。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讓相王與朝廷找到足夠的藉口,讓很多人敢於流露敵意,形成圍攻之勢。

   是的,陳長生不是不想召喚吱吱到現場來對質,而是他現在沒有辦法召喚她。

   就在別樣紅伸出右手,把那些殘留著深寒龍息的碎骨給他看的時候,他已經通過神魂向遠方發去了信息。

   但一去杳然。

   按照事先的計劃與對行程的計算,吱吱這時候應該在白帝城裡,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但在那一刻他只能感覺到她還活著,卻無法聯繫到她,更沒有辦法讓她來聖女峰。

   很明顯對方事先做了極為縝密的安排,甚至可以說把他和所有的事情都算的清清楚楚。

   那個人究竟是誰?

   陳長生看著相王與白虎神將,還有那些青衣道人與朝廷高手,心想就算主使者不是師父,但師父是必然知曉這件事情,並且參與的很深,只是……師父你就真的這麼想我死嗎?還是這麼想我死嗎?

   現在看來,這確實是他離開的最後機會。

   但他無法離開,因為他不能讓站在自己身前的南溪齋弟子們苦撐,因為他答應過徐有容會幫她把聖女峰守住。

   崖頂一片死寂。

   白虎神將在遠處面無表情看著他。

   那幾名長春觀的青衣道人面無表情看著他。

   數百名朝廷高手與修道強者面無表情看著他。

   相王面無表情看著他。

   無窮碧面無表情看著他。

   所有人都面無表情看著他。

   畫面彷彿在這一刻凝滯了,失去了所有顏色,雲峰樹崖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生動。

   崖頂的氣氛無比壓抑緊張。

   「師兄,我們應該怎麼辦?」

   白菜看著四周的人群,緊張問道。

   他不認識陳長生,更不認識那條傳說中的惡龍,自然不願意出頭,但做為離山劍宗弟子,他當然想要護著南溪齋的師姐師妹們,只是此時崖頂似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陳長生與南溪齋的對立面,離山人少,能有何用?

   苟寒食看著臺上那些神情緊張的南溪齋弟子們,說道:「若生變故,自然要拔劍相助。」

   現在所有證據都對陳長生不利,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別天心真是陳長生殺的,因為他知道陳長生不是這樣的人。

   白菜以為明白了師兄的意思,右手落在劍柄上,沉聲說道:「師兄放心,便是捨了性命,我也會護住師妹們安全。」

   苟寒食說道:「我說的是教宗陛下。」

   白菜很是吃驚,望向他說道:「那……大師兄會怎麼想?」

   「如果師兄在,也會這樣做的。」

   苟寒食說道:「當然,師兄的智慧遠超你我,如果他這時候在,或者已經找到了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

   ……

   ……

   那座山峰上的局勢異常緊張,極有可能便是一場慘烈的混戰,但這並沒有影響到聖女峰別的地方。

   在聖女峰腳下有條清澈見底的山溪,有兩個人正坐在溪畔的石頭上烤魚吃,微帶焦味的魚肉香味,飄的很遠,引來了樹林裡幾聲鳥叫,還有草叢裡幾處細細窣窣的聲音。

   秋山家主接過一條烤魚,認真地端詳了片刻,確認沒有被下迷藥,才咬了一口。

   「這是何苦來哉?要知道,像今天這樣好的機會如果錯過,那是真會遭天譴的。」

   他看著篝火旁的那人說道:「你自我放逐了五年,如果再不做些什麼,任由局面這麼發展下去,世人只會知道徐有容與陳長生,哪裡還會記得你秋山君的名字。」

   在烤魚的男子正是秋山君,也就是阪崖馬場的羅布。

   離開汶水城後,他回了趟離山,在小師妹的強烈要求下,終於把所有的鬍鬚都刮掉了,露出了真容。

   很難描述秋山君的容顏,總之,就連秋山家主每次看見他得意之餘也有些犯嘀咕,自己的兒子怎麼能生的這般好看呢?

   秋山君把第二條烤魚取了下來,美美地咬了一口,含混不清說道:「我活著又不是為了讓別人記住。」

   秋山家主沒好氣說道:「那你閉關去,來這裡做什麼?」

   秋山君笑了笑,沒說話。

   秋山家主見他這樣子,更是惱火,說道:「如果不是我專門來堵你,只怕你這時候已經到了山上。」

   秋山君說道:「山上這時候想來很熱鬧,我就是想去瞧瞧。」

   秋山家主幽怨說道:「你以為這話能騙過為父?你不過是想去幫陳長生破局罷了,也不知道我這麼自私狡詐、渾身冒著壞水的傢伙,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一個古道熱腸、品行高潔的傢伙?」

   秋山君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父親大人這話著實有趣。」

   秋山家主惱火說道:「別管有趣沒趣,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

   「不錯,我確實是準備上山破局。」

   秋山君說道:「因為我覺得設局的那人,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7 21:43 編輯

3779752 發表於 2016-6-8 21:55
第896章放棄還是投降?

  秋山家主有些吃驚,問道:「雖說我不知道設局者是誰,但卻知道此事哪裡與你有關係?」

  秋山君把烤魚放到石上,很認真地解釋道:「您看,如果這個局成功了,是不是說明陳長生很蠢?」

  秋山家主說道:「陳長生在劍道修行學識方面或者有些天賦,但在智謀方面給你提鞋都不配。」

  秋山君有些無奈說道:「我不准備上山,所以您不用想著用這些方法拖時間。」

  秋山家主眉開眼笑說道:「蠢。」

  這還是回答先前那個問題。

  秋山君說道:「世人皆知,有容很喜歡陳長生,如果陳長生真是個粗鄙愚笨的傢伙,那有容是不是也會顯得很蠢?」

  秋山家主想了想,說道:「這種推論沒什麼道理,但也礙不住有些人真會這樣想。」

  秋山君說道:「這就結了,如果有容很蠢,那麼很喜歡她的我,豈不是更蠢?」

  秋山家主無言以對,說道:「就算你想替陳長生破局,也沒有證據,難道又準備像汶水城裡那樣消耗自己的聲望,養望不易啊,可不能隨便拋擲在這些小事裡,更不要說那個傢伙還是你的對手。」

  秋山君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開始專心致志地吃烤魚。

  ……

  ……

  聖女峰頂,清光普照,微風拂動石壁上的青藤,發出簌簌的聲音。緊接著,茂密的森林裡也響起很多簌簌的聲音,無數靈獸從草叢與松針底冒出頭來,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望著石壁方向,似乎預知到了即將發生一件大事,更有無數珍禽飛鳥從落梅山脈的千座青山飛來,圍著峰頂不停飛著,變成了一條美麗的緞帶。

  在石壁那頭的洞府深處,如沙粒般鋪在地面上的晶石依然閃耀著奪目的光澤,整塊寒玉雕成的平床比滿地晶石還要更加引人矚目,但真正能夠吸引所有視線的,還是盤膝坐在玉床上的那位絕美女子。

  徐有容閉著眼睛在冥想參悟,肌膚極白如雪,吹彈可破,被洞裡的晶石明珠一映,竟彷彿透明一般,細長的睫毛靜靜地搭在上面,就像是峰崖間那些香樟樹生出的最初幾片青葉,美極了。

  不知道在那個具體的時刻,應該是在微風拂動石壁外的青藤時,她的細長睫毛彷彿也被拂動,輕輕地眨了眨,然後她醒了過來,初醒時,那雙動人的眼眸還殘著些惘然的情緒,看上去就像孩子一般天真憨然。

  時光如水在她的心靈與身體上流淌而過,她眼裡的微惘情緒漸漸淡去,回復以往的淡然與平靜,就像被清明時節落下的微雨洗過的山林,充滿了清新的意味,只要看上一眼,彷彿便會再也不願離開。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命星盤上,命星盤上那些複雜的星軌,開始自行運轉起來,悄無聲息地組合消散,在很短的時間裡先後擬出了三十餘種星圖,而最終指向的那片星海是那樣的浩瀚神秘而又凶險。

  她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望向右手方的一盆花。

  那盆花非常鮮豔,極嫩綠的青葉間生著出一朵無比蓬勃的大紅花。青葉紅花相映,本應該是最俗豔的畫面,卻因為這種俗艷進入到一種極致的境界,反而昇華出某種高於表象的美感,甚至隱藏著某種天地法理,令人動容。

  大俗不見得就是大雅,甚至在很多時候都無法成為大雅,如果能夠做到,那或者可以說:大道不遠。

  看著那盆青葉紅花,徐有容的情緒有些複雜。

  片刻後,她所有的情緒盡數消失,只餘淡然與平靜。

  那是真正的堅定與不動搖。

  只是難免還是有些遺憾。

  她微笑說道:「未能全盛,可惜了哉。」

  ……

  ……

  合齋觀禮並不在聖女峰,而是在十餘里外的另一座峰頂崖坪時。

  當秋山君在烤魚吃的時候,當徐有容在賞花悟道的時候,陳長生正在面臨著一次極為危險的考驗。

  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是吱吱殺死了別天心,他當然知道不是,但拿不出任何證據,甚至沒有辦法讓吱吱出現對質,於是在很多人看來,他這是心虛的表現,甚至可以直接證明,他才是那場峽江謀殺的真正主使者。

  南溪齋弟子們結成劍陣,護在他的身前,相信還有一些人會願意支持他,比如苟寒食和離山劍宗的弟子,比如槐院,但與相王代表的朝廷勢力還有那些唯朝廷之命是從的宗派山門來說,這些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少。最關鍵的是,他這一次的對手是別樣紅與無窮碧這兩名神聖領域強者,而且對方深受喪子之痛,根本不會在意他的和身份。

  陳長生如何才能破解當前的局面?難道真的要靠南溪齋劍陣抵擋,然後趁亂逃走?要知道南溪齋劍陣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同時敵擋這些真正的強者太長時間,更不要說她們今天的敵人是如此之多。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會如何選擇,在心裡不停地猜想。

  但他做出的選擇依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陳長生看著別樣紅說道:「我明白所有證據都對我和硃砂很不利,但我自己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更不是我讓她做的,不過我願意跟隨您離開,在這件事情沒有查明真相之前,我會一直跟著你。」

  聽到這句話,很多人都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所謂跟著走,當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動作,而是意味著他放棄抵抗,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到別樣紅的手裡。

  對教宗來說,當然是極大的羞辱,更關鍵的是,如果別樣紅直接把他殺了怎麼辦?

  天南道殿主教神情驟變,顫聲說道:「陛下,萬萬不可!」

  憑軒與一些南溪齋少女很是吃驚,心想這如何能行,戶三十二也流露出不贊同的情緒,做為一位主教,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允許教宗陛下的安危被他人操於手中,唐三十六與苟寒食卻是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在場最了解陳長生的人,就是唐三十六和苟寒食。

  他們知道陳長生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安危,讓今天的聖女峰血流成河,死傷無數,那麼想要解決這件事情,這可以說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只不過沒有人知道,他把自己交到別樣紅的手裡,究竟是一次成功的冒險,還是愚蠢的賭博。

  別樣紅性情沉穩,品行高潔,可他畢竟是一位父親,喪子之痛會不會讓他做出一些瘋狂的事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4:05 編輯

3779752 發表於 2016-6-8 21:56
第897章破陣者,蟻也

  崖坪漸漸安靜,人們望向別樣紅,想知道他會不會接受陳長生的條件。

  按道理來說,別樣紅沒有任何道理不接受,因為這對他沒有任何壞處。

  別樣紅看著陳長生平靜說道:「你就這麼確定,我不會當場就殺了你?」

  陳長生平靜說道:「如果前輩您不想真正的兇手就此走掉,自然不會殺我。」

  無窮碧厲聲說道:「休得故弄玄虛!我才不會信你這個奸人!只要你敢從劍陣後走出來,我一定會拍死你!」

  陳長生沒有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別樣紅,等著他的答復。

  別樣紅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有些意動。

  崖坪非常安靜,誰也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會用這樣的方法,來破掉這個看似已經無解的死局。

  他用的這個方法看似簡單,但實際上有著難以想像的坦誠與無畏,非大智大勇者不能用之。

  但有些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比如這個陰謀的發起者,比如這個陰謀的參與者。

  相王站在遠處崖畔,負手看著台前的動靜,眼裡生出一抹警意,輕輕向前走了一步。

  對很多人來說,這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小步,也許只是王爺急切地想要知道別樣紅的答案。

  但對某些人來說,這一小步卻是一個明確的信號,意味著當前的局勢必須再往前踏出一大步。

  呼嘯聲裡,有山風自崖下而來,破開陣法,吹得青樹一陣搖晃,煙塵微起。

  白虎神將抬起右腳,向前走去,靴低落在地上,踩碎了青石表面,生出蛛網狀的裂紋。

  他破開煙塵,來到了數百丈外的場中。

  這一步,真的很大。

  他眼瞳漆黑如淵,幽冷暴烈之氣籠罩全身,舉起鐵槍,便向南溪齋劍陣刺了過去。

  做為當今第二神將,他雖還不及當年薛醒川的水準,但已經足夠恐怖。

  鐵槍所向的空中出現了一條筆直的通道,無數白色湍流在其間高速旋轉,遠遠地轟向台前的南溪齋弟子們。

  面對這位聚星巔峰的真正強者,面對著這記暴烈無雙的槍意,南溪齋弟子們調整方位時略顯混亂。

  不是因為白虎神將比無窮碧更強,而是因為他的出手更突然,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出手代表著朝廷的意志,這一槍刺的是劍陣,何嘗不是落在南溪齋弟子們的心間?

  別樣紅依然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看著陳長生的眼睛,彷彿要看穿他的識海一般。

  相王雙手扶著有些臃腫的腰身,眼中戾意忽現,厲聲喝道:「先生請三思!」

  誰也不知道他讓別樣紅思的是什麼,不要對陳長生下殺手,還是不要接受陳長生的提議?

  但整個崖坪上的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因為他的聲音無比宏大,彷彿鐘聲。

  尤其是高台附近的那些人們,一些修為較淺的離山劍宗弟子與槐院書生臉色頓白,心煩欲嘔,劍陣裡的南溪齋弟子更是覺得彷彿有五道雷霆在耳畔炸響,道心微亂,是握著劍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焚日訣!大音至!

  白虎神將槍勢暴烈臨身,相王以皇族秘傳功法相迫,南溪齋劍陣感受到了極其可怕的壓力。

  但如果只是這樣,南溪齋的弟子們依然可以支撐,依然可以把陳長生緊密地護在身後,因為白虎神將與相王並沒有真正出手,只是憑藉著槍勢與焚日訣遙攻,並不足以破開這座聞名天下的劍陣。

  但南溪齋的弟子們沒有想到,陳長生也沒有想到,就在劍陣復穩的那一瞬間,發生了兩件事情。

  相王的焚日大音忽然消失,連本應有的餘音也不知去了何處,只見他微笑不語,彷彿先前沒有開口一般。

  白虎神將的槍勢也是驟然消失,鐵槍復落於地,彷彿先前未曾出手一般。

  南溪齋劍陣此時正運轉至軫星之勢,劍勢森然而起,正要出擊,忽然發現對手消失了,運轉之間微顯凝滯。

  便在這一瞬間,一道如輕煙般的身影,從劍陣後方掠了進去!

  那人竟是懷璧!

  世間最堅固、防禦力最強的雄城,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南溪齋輩份最高的師叔祖,居然會與外人聯手,試圖破掉自家的劍陣。

  即便是懷仁與懷恕兩位道姑,神情都顯得有些惘然,心想師妹難道是不願見到自家弟子為離宮搏殺,所以出此下策?

  如果說敵人強行進入,便能成功破掉劍陣,那南溪齋劍陣也不會在世間享有如此盛名。

  如果有人試圖進入劍陣內部破陣,反而會遇到劍陣最大的殺招,就像此時,懷璧藉著相王與白虎神將的幫助潛入劍陣,只要劍陣運轉起來,那籠罩崖坪的森然劍氣,只需要幾個照面,便能把她絞殺。

  然而劍陣裡的這些弟子有的是懷璧的師侄,有的是她的真傳弟子,更多的是她的徒孫輩,如何能向她下殺手?一眾弟子面露驚惶之色,根本不知該怎樣應對,若全力出劍,豈不是要把師叔祖或者師祖殺了?

  南溪齋弟子們不知如何辦,懷璧卻是毫無忌憚,出手如電,指落如山,只是數息之間,便傷了數名弟子,順手把十餘名弟子手裡的劍奪了下來,化作流光,扔下了山崖。

  無劍在手,如何能成劍陣?

  聲震天下的南溪齋劍陣,竟然就這樣亂了起來,中間出現了一道極大的缺口。

  站在崖坪中間的無窮碧,再一次看到了劍陣後方的陳長生,恨意再生,怒火中燒,哪裡肯放過如此好的機會,更不會理會陳長生先前說的話,破空飛去,拂塵掀起一片寂滅恐怖的寒濤,向著陳長生拍將過去。

  「狗賊,納命來!」

  ……

  ……

  如何正面抵擋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全力一擊?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無論是當年王破在潯陽城,還是他在雪嶺那夜,以凡俗之身面對神聖領域強者時,看似能夠支撐一二,但那都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比如朱洛當時根本沒有向王破全力出手,比如魔君已然身受重傷,不復全盛時十分之一的威能。

  今天則不然,無窮碧沒有受傷,她為了報殺子之仇,戰意正在最強之時,甚至可以說這是她此生的最強一擊。

  陳長生還隱藏著無數手段,還有無數至寶,還有無數幫手。

  但這一刻,都沒有任何用處。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5 13:59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10 21:05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十六章 三劍後的絕境   

  陳長生知道,哪怕把那些手段全部施將出來,自己也絕對無法抵擋這片帶著寂滅意味的寒濤。

  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退。

  問題是,神聖領域強者能於千山萬水之間自由穿行,速度快到了普通人無法想像的程度,除非是南客、徐有容、金玉律這些天賦異稟,或者能夠在速度上勉力支撐一段時間,誰還能夠更快?

  無窮碧飛到了臺前,拂塵將落。

  陳長生忽然從原地消失,出現了數十丈外的山道前,無垢劍握在手中。

  無窮碧威壓繼續向前,寂滅意味鋪天蓋地而至,山道驟碎,石階上出現無數裂痕。

  峰頂崖坪上可以清晰的出現了一道劍光,陳長生出現在劍光的那一頭,已經是兩百餘丈外的場間。

  那片帶著寂滅意味的氣息,如雨雲般追綴而至。

  眼看著要被那道氣息擊中,陳長生再次消失,帶著森然破空的劍意,來到了崖坪邊緣突起的石堆前。

  無窮碧的拂塵始終沒有能夠落下,因為無法準確地鎖定他的身影。

  他沒有南客與徐有容的速度,之所以能夠如此快,是因為他用的不是身法,而是自己最擅長的劍道。

  就在南溪齋劍陣生亂,無窮碧破空而至的那一刻,他便抽出了無垢劍。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連續施出了三招劍法,在這個過程裡,他沒有任何停頓,就連想都沒有想。

  這三招劍法分別是國教真劍、離山法劍最後一式、汶水三式裡的夕陽掛。

  這是他所能掌握的最決然的三招劍法,當然,他還在裡面加入了耶識步。

  看到這幕畫面的所有人都很震驚。

  很多人都知道陳長生在劍道方面的天賦,甚至有些人認為他雖然年輕,但已經稱得上是劍道大師。

  不過曾經親眼目睹他用劍的人並不多,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原來教宗陛下的劍道修為果然深不可測,竟能在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全力追擊之下,以自身劍勢動人,應對的如此隨意自然。

  轉瞬之間,陳長生便到了數里之外,亂崖之前,成功地避過了無窮碧最狂暴的殺招。

  但他劍勢已盡,更麻煩的是被無窮碧逼入了地勢裡的死角,還能如何遠避?

  無窮碧飛臨到他身前空中,威壓較諸最開始的時候稍有減弱,但殺意卻反而更盛!

  天地生出感應,陰雲籠罩崖頂,光線一片晦暗。

  一聲怨毒意味的厲喝,撕破陰沉的雲層,響徹天地。

  「死!」

  她揮動拂塵向著陳長生打落。

  無數道細微的電光,在拂塵的絲縷裡不停亮起,發出恐怖的啪啪聲。

  那些電光照亮了她滿是怨恨的蒼白臉頰,看著就如厲鬼一般,令人睹之生畏。

  便在拂塵將要落在陳長生身上的時候,一道劍光再次劃破晦暗的天空。

  這道劍光並不是特別明亮,甚至有些暗沉,但給人一種特別可靠的感覺。

  無垢劍已經與藏鋒劍鞘相連,變成了一把長劍。

  這是無垢劍最強的形態,也是陳長生在絕境裡時會選選擇的形態。

  那道劍光,不是來自於這把劍的揮動,而是來自於它本身。

  陳長生左手握著劍柄,左手握著劍鋒之首,橫劍於前。

  他的雙手穩定至極,沒有一絲顫抖。

  這一橫便是鐵鏈,是江堤。

  這便是蘇離傳給他的第三劍,現在已經聲震天下的笨劍!

  ……

  ……

  拂塵落在了劍上。

  瞬息之間,明亮如水洗過萬遍的劍身上,便出現了一些極細微的蝕痕。

  無垢劍乃是黃金巨龍最珍貴的真龍鬚煉製而成,絕對光滑,不會有任何污垢與血漬殘留,絕對堅硬,不可能被任何事物劃出裂口,可以說是堪稱完美的劍材,初一出世便能排進百器榜裡,這一刻卻似乎承受不住了,為何?

  那些蝕痕來自於拂塵裡挾著的電光與寂滅狂暴的氣息。

  那些電光與氣息,並沒有真正破壞無垢劍的材質,但已經摧毀了陳長生在上面附著的劍意。

  來自無窮深海底的寂滅狂暴氣息,輕而易舉地摧毀了來自西寧鎮舊廟的澄靜劍意。

  這並不意味著前者要比後者高妙,而是因為無窮碧的境界要比陳長生的境界高太多。

  那道門檻很高,而且是鐵鑄的,無法隨意踰越,任何勇敢地試圖這樣做的人,往往都會摔的頭破血流。

  轟的一聲巨響。

  狂風在崖坪上呼嘯著,數棵梧桐樹被絞成碎絮,十餘名沒有來得及避開的修道者直接被震飛到了崖外,慘嚎之聲驟然而起,戛然而止,想來是在半空裡便經脈盡斷,生機盡絕。

  劍意被摧,無力可繼,無垢劍帶著藏鋒劍鞘被震回,擊打在陳長生的胸口。

  悶響聲裡,陳長生重重地撞進了崖石堆裡,濺出無數石礫,臉色蒼白,神情微黯。

  如果不是他憑三劍避開最盛之時、無窮碧其勢已衰,他必然會身受重傷,難以再起。

  當然,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浴過玄霜巨龍的真血,不然就算他是完美洗髓,也承受不住。

  一聲帶著暴戾意味的尖嘯,從無窮碧的薄唇間迸發而出。

  這聲尖嘯裡帶著殺死仇人的快意,還有無盡的怨毒。

  她根本不會給陳長生任何還手的機會,也不會給場間任何人救援的機會。

  那柄拂塵散出無數道寂滅的氣息,向著崖石裡的陳長生落下。

  無數青色的蓮葉,自虛空裡浮現,隔絕了四野。

  苟寒食神情微變,帶著滿身星輝,破空掠去,劍已在手,卻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戶三十二與南方道殿主教也往那邊疾掠而去。

  南溪齋弟子們更是驚的花容失色,驚呼聲聲,想要趕過去,卻是更慢。

  這時候誰還能救得了陳長生?

  很奇怪的是,唐三十六沒有動,他盯著崖坪中間的別樣紅,手裡握著自己威力最大的保命法器,不知道在想什麼。

  很奇怪的是,別樣紅也沒有動,他靜靜地看著崖外某處,彷彿還在思考陳長生先前說過的那番話。

  眼看著妻子便要殺死自己的殺子仇人,無論是何情緒,他都應該看著那邊。

  他到底在想什麼,在看哪裡?或者說,他在等誰?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0 21:49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10 21:06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七十七章 大光明裡鳳凰來   

  在相王與某些自以為知曉內情的人看來,別樣紅是在替無窮碧押陣。

  陳長生畢竟不是普通人。

  他是教宗。

  想要殺死一位教宗,極有可能遇到無比意外的情況。

  而要殺死一位教宗,那就一定要阻止所有意外的發生。

  比如那把刀。

  到此刻為止,依然沒有人知道,那把鐵刀到底有沒有來聖女峰,但同樣,誰也不知道,就在下一刻,那把鐵刀會不會就那樣毫無先兆地從天空裡落下,然後斬落世間一切他想斬落的事物,就像當年在京都洛水畔那樣。

  ……

  ……

  這時候誰能來救自己?陳長生沒有想這件事情。

  汶水城的時候,他知道那把鐵刀一直都在城外,因為那是他的請求。

  其後從奉陽縣城到聖女峰,他來得太急,沒有機會通知對方。而且從十歲時知道自己的命運之後,無論再如何凶險的局面,比如那片代表著死亡的夜色,他都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獨自去面對。

  如果把自己的命運寄望於他人,那麼這就意味著你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他不想做這樣的人,他不是這樣的人。

  從始至終,他都把希望放在自己的手裡。

  看著那片隱藏著無限凶險的蓮海,感知著那道充滿寂滅意味的氣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隱藏實力了。

  面對著一位神聖領域強者,任何的計謀或者隱藏,都意味著輕視,而那一定會受到懲罰。

  他的右手依然握著劍柄,劍鞘裡的無數把劍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化作滿天流光殺將過去。

  他的左手已經擡起,周園裡的無數妖獸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化作滿山潮水撲將過去。

  在周園裡,南客已經做好了準備。

  在手腕上,天書碑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相信一直沒有出現的折袖,應該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還有黃紙傘,還有落星石,還有國教神杖。

  從來沒有人見過陳長生所有的手段。

  哪怕是雪嶺那夜,對上傳說中的魔君,他還有很多手段都沒有施展出來。

  在他原先的想法裡,這些手段是應該用在某位長輩身上的。

  現在看來,不得不提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就算這樣,他便能擋住神聖領域強者的全力一擊嗎?

  他沒有信心,因為那道門檻真的很高。

  天地也沒有信心,不然其間為何有那麼多人疾掠而來。

  那些人或焦慮,或絕望,或者提前開始悲痛?

  忽然,天地變色。

  厚重的烏雲被塗上了一抹金光。

  晦暗的天色變得無比明亮。

  山間的樹林開始燃燒。

  焦慮的、絕望的、悲痛的神情被震驚所取代。

  所有人都望向了天空。

  天空裡出現了一道筆直的火線。

  那道火線很長,起始處在雲霧遮掩的那邊。

  來過南溪齋的人都能猜到,那裡應該便是聖女峰頂。

  火線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向崖坪延長,看著就像是一顆從天空墜落的隕石燃燒的痕跡。

  沒有人來得及做出反應,只能看到那根火線落在了崖坪邊緣。

  先前被震碎的梧桐樹碎片,蓬的一聲燃燒起來,濺射出無數火苗與光熱。

  一雙美麗至極的鳳翼在火中翻飛舞動!

  一聲清亮至極的鳳鳴響徹天地之間!

  難以想像數量的充滿生命氣息的火苗,向著那片充滿寂滅意味的蓮海而去。

  無數道劍影在其間時隱時現,此起彼伏,卻沒有什麼詭譎之感,反而讓人覺得堂堂正正,莊嚴神聖至極。

  兩道氣息撞到了一起,彷彿無形的巨鐘被星海歸來的神明敲響,猛烈的響聲直接傳到了數十里外的桐江上。

  江面生起無數波濤,漁舟裡的漁民以及鎮上的居民,驚恐地跪到地上,不停地禱告。

  崖坪上那些距離稍近些、又修為較弱的修道者,更是被直接震的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恐怖的氣息湍流漸漸平靜,燃燒的火苗漸漸斂滅,光明的痕跡卻久久沒有消退。

  看著光明裡那些依然莊嚴凌厲的劍意,那些無比精妙的劍痕,很多人想起了一個著名的畫面。

  那是數年前在京都奈何橋上,風雪中的那一戰。

  看著煙塵裡那道纖細的身影,人們震驚異常,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無數劍意在光明裡,直至煙塵落盡,方始歸一,合為一劍。

  果然是傳說中的大光明劍!

  果然是聖女徐有容!

  ……

  ……

  徐有容與陳長生並肩站在崖畔,面對著無窮碧。

  陳長生的手裡握著無垢劍,徐有容的手裡握著齋劍。

  他們的臉色有些蒼白,應該是受了傷,但神情依然平靜

  崖坪上鴉雀無聲,眾人震驚無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覺得所見並非真實。

  聖女提前出關!

  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會付出多大代價?這有可能為自己的修道帶來難以逆轉的傷害?人們望向她身邊的陳長生,猜到了她提前出關的原因,才知道那些傳言果然都是真的,情緒不由變得極為複雜,有些羡慕,有些嚮往,更多的當然是嫉妒。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徐有容已經晉入神聖領域,所以才會破關而出。問題是,誰能在短短兩載時間裡做到這一點?當年的陳玄霸不行、太宗皇帝不行,王之策不行,就連周獨夫也做不到。

  事實證明,徐有容確實沒有能夠成功,隨著光明漸漸淡化,她散發出來的氣息愈發清晰,雖然聖潔高妙,但距離那道門檻還有一段無法踰越的距離,如果這樣的話,那她憑什麼能夠擋住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全力一擊?

  這才是人們最震撼的事情。

  最震撼的是無窮碧,因為她是當事者。

  她看著並肩而立的徐有容與陳長生,臉色微白,眼神幽深到了極點。

  齋劍確實厲害,隱無限劍意於無限光明之中,單以招式論,可以說是世間最厲害的劍法。

  但如果只是這樣,徐有容根本不可能擋住她的全力一擊。

  在絕對的境界差距碾壓下,再如何精妙的劍法,都沒有意義。

  但先前就在她準備用蓮海裡的寂滅道法直接鎮壓對方時,又有一道劍意加入了戰局。

  那當然是陳長生的劍。

  隨著陳長生那道劍意的進入,徐有容的大光明劍意竟變得更加圓融,堪稱完美。

  甚至她的齋劍揮動時,竟隱隱有了幾分神聖的意味!

  更令她感到震驚不安的是,大光明劍的劍勢在那一刻也忽然暴漲起來,變強了數倍有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10 21: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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