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三修奇仙 作者:泛東流 (已完成)

 
mk2258 2014-6-20 22:55: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8 109127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46
第一百三十章 金焰入神宮

    “成了!”

    寧風豁然睜開眼睛,純由心神凝成的人快步上前,來到神宮中心處蹲伏下來,很是稀罕地看著那裡一朵金紅色的火苗在風中搖曳。

    終年平靜的太陽神宮此刻有風,風席捲著靈氣,不住地憑空出現,湧入太陽金焰火種當中。

    寧風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看著它從隨時可能熄滅到穩定地燃燒,看著火焰上的雜質不住地除去,漸漸地就只剩下最純粹的金紅顏色。

    到了這個地步,不住憑空湧入太陽神宮當中的靈氣終於枯竭。

    太陽金焰種子顫動了一下,歸於平靜,猶如一個正當美好年華的女子,低頭嗅著鮮花般寧靜。

    寧風滿足地站了起來,他的身形有些朦朧,好像隨時可能消散過去。

    他將太陽金焰種子從體內,通過觀想的方式,強行挪移入太陽神宮當中,消耗的心神之多可想而知。

    寧風幾乎就要穩不住這個心神凝成的人形,最後看了一眼平靜燃燒著的太陽金焰種子,毅然掉頭往外。

    只是一步,這縷心神消散,他從太陽神宮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

    寧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

    周遭天地靈氣所化煙嵐散得乾淨,霧霾般的朦朧亦是消散,一片晴空朗朗徹徹。

    突然——

    寧風並指成劍,上點眉心,身後太陽神宮驀然浮現,在神光之外除了煌煌大日之光外。猶有熊熊烈焰。燃成日珥。

    “喝!”

    他一指點出。神光洞穿百丈距離,刺入百丈外一株至少生長了不下百年的老樹身上。

    寧風在這個過程中目不轉睛,從神光自一截太陽骨中電射而出的一瞬開始,不曾錯過其中任何一幕。

    他看到,神光之上,有無形的火焰在騰起,火在光之上燃燒著。

    他看到,老樹為神光洞穿。緊接著偌大樹體,騰起熊熊烈焰,在頃刻之間,把老樹燃成平原上最大的篝火。

    在這整個過程中,寧風心神一分為二,半是關注著外在一切,半則內視觀想,沉入太陽神宮之中。

    他看到,在太陽神宮迸發而出的時候,太陽金焰種子顫抖了一下。似是被分離了部分,略顯得暗淡。

    旋即。有天地靈氣湧入,重新恢復了穩定。

    “好!”

    寧風臉上不由得浮現出笑容出來,狠狠地一握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太陽神光中都能附帶上太陽金焰的力量,哪怕這金焰並不純粹,亦能增加額外威力。”

    “假以時日,以無盡天地靈氣培養這朵太陽金焰的種子,隨著太陽金焰的純度提升,這火焰的威力必然與日俱增。”

    寧風臉上都在放著光,這光不是太陽神光,是興奮得發光。

    他的思維,在不住地發散著:“我還可以兼修大日正法,以這朵金焰種子為本,最終定能做到如師尊一般,精修太陽法,兼通其餘八法十三化。”

    “衍化,諸般正法化術!”

    寧風很有長身而起,長嘯驚天的**,只不過強行剋制,依然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態。

    “呼呼呼~呼呼呼~~”

    他深呼吸片刻,吐出的氣息如長鯨在吐水,每一次呼吸都導致胸膛鼓起或深深地塌陷下去。

    “還有……小神通!”

    寧風保持著凝望前方的姿態,眼中發光,那光,星辰般璀璨。

    元始橋事發生到現在,他心中漸漸有數了。其實這次機緣真正的獎勵,便是張凡看出他身有熒惑旗這件星力接引法器,於是特意賜予他小神通:定星的機緣。

    至於那朵太陽金焰,著實是那個時間點裡少年張凡,給予他的回饋罷了。

    只是寧風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回饋對他的意義會是這麼大,簡直是打開了他精修太陽法,衍化九法十三化的大門。

    這個意義,比之先天一氣大擒拿,都要來得大得多。

    “小神通:定星,我現在施展出來,因為沒有澎湃星力支撐,威力肯定不如在法相宗所在秦州時候大。”

    “不過這個法門,取決於星力強大與否,說到底,它是一個能不斷髮展的小神通,我從它身上,未必不能參悟出我們天雲峰失傳的神通:摘星。”

    寧風在想到宗門神通,以及張凡幫助他感悟的神通之間莫名聯繫上,不由得懷疑,這兩門神通,到底是不是同樣一種。

    這一點,或許他要在很多年後,才能得到答案吧?

    寧風想著想著,本能地便將心神沉入到對小神通:定星的參悟當中。

    諸般事情,過往經歷,在這一刻盡成雜念,紛繁雜亂,湧入心中,寧風一時間竟是無法平心精氣,徹底地靜心參悟。

    “等等!”

    “我不是還有……”

    寧風擡起左手,上面有一串金色的鈴鐺,遍佈花紋,典雅精緻,正是一窩貓妖所贈的攝魂金鈴!

    “叮噹當~叮噹當~~”

    鈴聲清脆,悠揚,如一個好女子,在耳邊低語。

    哪怕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單憑著悅耳動聽的嗓音,還是讓人忍不住去側耳傾聽。

    “清心咒嘛這是。”

    寧風在心中想著,亦為貓妖所贈的這件寶物之神妙而歎服。

    它對外則是神魂奪魄,與小神通:定星功效相似,卻是從神魂層面,限制於敵;對內呢,它則靜心寧神,有清心之效。

    鈴聲不斷地響起,再到終歸於平復,寧風在鈴聲當中,漸漸地陷入到了對小神通:定星的參悟當中。

    與元始橋另外一頭秦州時候不同,寧風在參悟中,一點一點地糾正、調整這一神通……

    ……

    一天之後,長空之上,白日裡有星光縱橫,劃破天穹。

    詭異的是,星光過處,時不時地就會落下一柱星辰的光,定個小兔子,影響個老虎捕獵什麼的,徒自留下逃過一劫的動物慶幸,捕獵失敗的猛獸鬱悶。

    轉眼又一日,寧風離開通天鼠所在的那座妖山已有了三日飛行之遠,大地上漸漸出現了南疆風貌。

    寧風飛行其上,除卻時而下來休憩一下,基本都是在空中俯瞰南疆景象,到也不覺其煩。

    一日,他本還想再堅持一下,到前方大河濤濤處再落下,突然,星辰流光在長空中戛然而止。

    “這個是……”

    寧風豁然按下熒惑旗,從百丈高空中一頭紮了下來。

    “轟~”

    一聲轟鳴,煙塵滾滾升騰而起,寧風大踏步地從中走了出來,前行不幾步,俯身從地上揀起了一件東西。

    拿在手中略一端詳,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47
第一百三十一章 垃圾與土著

    “這個是……”

    寧風神色大變,眼中奇光迸發,緊緊地盯視著掌中物件。

    那是一枚殘缺的赤銅金屬,上面斑駁刻痕,分明就是太陽神宮模樣。

    “這不是神宮制式穿空梭上的標誌嗎?”

    寧風自個兒還沒有怎麼坐過這種穿空梭,但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滿山跑嗎?

    神宮老一輩的弟子們,自然有足夠的靈玉去購買各種飛行法器,其中不乏大型的橫空飛舟,通天飛梭等等。

    普通弟子,或是如寧風等新晉的親傳弟子,連自身修煉的資源都夠嗆呢,自然沒有餘力去購買那些奢侈品。

    反正這東西,寧風沒有。

    若是長途遠行,代表宗門出戰四方,憑著自身靈力去出入青冥的話,千里迢迢趕到,一身氣力也差不多耗盡了。

    於是乎,太陽神宮便準備了一批制式的穿空梭,專門在這種時候臨時調用給弟子們代步之用。

    這些穿空梭上,全部都有寧風現在拿在手上的這種標誌。

    當穿空梭激發時候,靈氣激盪,它劃破的長空中,就會留下太陽神宮印記。

    目的再簡單不過了,無非是太陽神宮慣常的手段,不管怎樣先點明這是神宮的人,想要動歪腦筋,想想腦袋是不是在肩膀上呆得膩味了想要挪個窩兒。

    “難道是他們出事了?”

    寧風在確定這是穿空梭上標誌後,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會動用穿空梭。還會讓人從空中給打下來的。除了陳昔微等人,哪還有其他什麼可能?

    “神宮長輩們竟然不在左近護持……”

    寧風倒抽一口涼氣,想來想去,無非是神宮長輩不在左近,亦或是在左近亦無法保護得周全,這兩種可能而已。

    無論是哪一種,明顯都不是什麼好事兒,證明南疆這事有超乎了預料的地方。

    這個地方絕對還不是小事。大到了神宮長輩們連宗門種子都無法護持的地步了。

    “那昔微他們不是危險了?”

    寧風手一緊,握著神宮標誌就站了起來,環顧左右。

    平原地貌,一望無垠又一覽無餘,他的目光瞬間一凝,落到西北方向。

    那裡,一個矮小的,還髒兮兮的人影,進入了寧風視線範圍。

    “嗯?”

    “這是南疆某種土著嗎?”

    看到對方,寧風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

    來者不是普通的矮小。怎麼看就是常人的齊腰高,一頭蓬頭亂髮不知道多少年頭沒洗過。披散下來遮擋住髒兮兮的臉,就剩下一雙眼睛亮得滲人。

    他身上的衣服更是髒得可以,完全看不出平常顏色,深一塊淺一塊,更鄉間小店裡一整年都不見洗的抹布一個色。

    這小矮人的肩膀上擔著一根杆子,不是明顯不是武器的樣子,後面還帶著一個網兜,不知道是做什麼用途?

    小矮人倒不怕人,看到寧風望過來,還熱情地招手打招呼。

    一邊打招呼,他一邊赤著一雙腳板就跑過來了。

    一路上,灌木、水窪,不平整有尖銳石頭冒出來的地面,這些他看都不看,自然而然地就繞了過去。

    片刻功夫,距離寧風十來丈距離,轉眼就眼前了。

    寧風瞳孔收縮了一下,同時將目光從小矮人的身上收回,落到神宮標誌上,若有所思。

    “這個小矮人明顯不是剛剛來到此地,好似對這裡很是熟悉的樣子。”

    “此處既無林木亦無溪流,土石摻雜的地表,連野果子都沒有,顯然也不是謀生的地方。”

    “他對此處熟悉,怕是有目的地來過了好幾趟。”

    “再說……”

    寧風目光在左右掃過,尤其是在一些倒伏的草木,破開的土壤,以及地面上一些不自然痕跡多看了幾眼,然後搖了搖頭,“不對勁,太乾淨!”

    “既然有神宮標誌落地,再看附近地貌,明顯穿空梭是墜落於此。”

    “那麼,人能離開,毀去的穿空梭就是受到再劇烈攻擊,總不能連點渣滓都不剩下,乾淨到這個地步。”

    “有古怪。”

    寧風想到這裡,下意識地擡頭,望向歡呼一聲,從他身邊跑過去的小矮人。

    很明顯,這個小矮人,就是那些古怪的源頭。

    下一刻,小矮人鑽入了旁邊一處小灌木叢中,這頭進去,那頭出來,也不嫌棄那些帶刺灌木扎得慌。

    他出來時候,手上拿著一塊巴掌大小的金屬片,對著太陽在照,反射出來的亮過落到他臉上,小矮人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很是享受和喜歡的樣子。

    寧風眉頭一挑,剛剛如果說只是猜測的話,現在就是板上釘釘了。

    “這是一個拾荒的南疆土著,甚至可能一個族群都是如此。”

    “穿空梭上東西應該都讓他們取走了,我來晚了一步。”

    他一邊想著,一邊踏步向前,衝著小矮人走過去。

    “吱吱吱,嗚嗚嗚~~嘰裡咕嚕~”

    看到寧風走過來,小矮人第一反應就是把手上金屬片一扔,準確地讓它掉入到杆子那頭網兜裡面。

    緊接著,他略顯緊張地望向寧風,好像生怕寧風是來搶他寶貝似的。

    “呃~”

    寧風撓頭,張了張嘴巴,沒能發出聲音來。

    站到這個小矮人面前,他才發現忽略了一個問題,雙方壓根就沒有辦法交流啊。

    “怎麼辦?”

    “我好歹得問出他們族在哪裡,還有撿出了什麼東西,以及。有沒有重傷的人被他們撿走了。”

    寧風想了想。還是決定用手語。同時暗暗下了一個決心:“回頭回到宗門,一定得上經香閣翻找翻找,我就不信了,沒有個法術或者什麼東西能解決這個問題的。”

    “若是不然,宗門修士天下行走,連溝通都成問題。”

    寧風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對著小矮人比劃著他自個兒都弄不懂的手勢。

    一陣忙活。汗都下來了。

    寧風寧願跟通天鼠再幹上一架,也不想遭這罪。

    比劃了半天,小矮人眼睛眨啊眨的,明顯一點意思沒懂,隱隱還能看到一圈圈的圈子在冒出來,好像讓他那複雜得沒有人性的手勢都給繞暈頭了。

    “罷了。”

    寧風頹然放棄,心想:“我還是跟著他得了,順藤摸瓜,總能找到。”

    正在這個時候,小矮人咿咿呀呀地開口了。神情極其雀躍,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般的激動,還伸手去拽寧風的衣袖。

    寧風先是本能地要閃躲,後來轉念一想,索性便讓小矮人抓住了。

    小矮人一把拽住他衣袖,掉頭就往來處去。

    他一邊這麼帶路,一邊還拿髒兮兮的小手指著自家鼻子,一次次地重複著兩個音節:“烏拉!烏拉!烏拉!”

    “你的名字?”寧風連蒙帶猜,試探地問。

    小矮人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氣,看上去跟手語交流時候差別不大。

    寧風無奈,拿空著的那隻手點點他鼻子,有模有樣的模仿他語調:“烏拉,你?”

    小矮人這回懂了,小雞啄米般地點頭,烏拉烏拉了半天,埋頭跟驢一樣又往前走。

    “好歹知道名字了不是嗎?”寧風苦笑著,自我安慰了一下,索性不去想太多,就這麼跟著烏拉往前走。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現在他的狀態很是不正常。

    自從將穿空梭、墜落、陳昔微,三個聯繫在一起後,寧風心中就一直有不祥的預感,生怕陳昔微出了什麼事情。

    在擔憂愁雲籠罩下,寧風的表現與往常大相徑庭。

    換成尋常時候,即便是言語不同,寧風也不介意跟烏拉用各種方式好好溝通一下,大家各自在地上畫個圖拼下畫技什麼的也蠻好嘛。

    現在,寧風連說話的**都沒有,就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趕緊到小矮人烏拉的族裡面,或者是家裡面,看看穿空梭墜落的東西。

    “希望,上面有一些蛛絲馬跡吧。”

    寧風如是想著。

    小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一處村寨,進入他的視線範圍。

    “這個地方……,怪怪的。”

    隔著小半里遠呢,寧風就下意識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一股無法言述的異味,好像無數種東西摻雜在一起發出的味道,一個勁兒地往他的鼻子裡湧。

    隨著距離的縮短,這味兒愈發地濃了起來。

    遠遠地看,村寨裡面有大堆大堆山一樣的東西存在,與村寨背後依靠的大青山相映成趣。

    “咦?”

    寧風任憑著烏拉把他往村寨裡面拉,越是靠近,越是覺得奇怪。

    從他的位置望過去,看不到雞犬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個個螞蟻一樣的小矮人呼啦地湧出來,又從四面八方呼啦地湧回去。

    出來時候就跟烏拉一樣,手上提著一個帶著網兜的杆子;回來時候,要嘛杆子這頭吊著東西,要嘛網兜裡裝著什麼。

    他們沒有收穫或者收穫少的垂頭喪氣,收穫多的歡天喜地,湧到村寨裡一座座小山下,杆子一甩,網兜裡的東西就被甩到了小山上。

    “那些都是垃圾……”

    寧風嚥了口唾沫,站在村寨之外,一手掩鼻子,一邊踟躕著,第一次對跟著烏拉繼續走表現出了抗拒。

    他覺得,要走進這個村寨著實是需要一些勇氣的。村寨裡面一座座小山一樣的東西,赫然就是一山山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個年頭的垃圾。

    烏拉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拽了拽他日子,嘰裡咕嚕地說話,同時佐以手勢,竭力地要跟寧風表達什麼?

    “你的意思是……”

    寧風試探地問:“要我進去,有人在等我?”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49
第一百三十二章 詭異木屋

    “會是誰呢?”

    寧風無比地好奇,在這個生平未曾踏足過的地方,又有誰會在等他?

    “應該只是等任何一個外來的人吧?”

    當他這麼猜測的時候,烏拉已經興奮無比地直接將他拽入了村寨子裡面。

    烏拉一邊這麼做著,一邊還不忘記衝著前面同胞們揮手,或是大叫著。

    嘰裡咕嚕的叫聲寧風自然有聽沒有懂,只是單純地看到一個個小矮人們都喜逐顏開,四散開來,好像生怕一不留神擋住他的道兒。

    寧風看到這一幕,心裡面就犯了嘀咕了。

    “這可不像是歡迎貴客的樣子,倒更像是……”

    他腦子裡頓時浮現出了這麼一個景象,他獨自一人,來到一處專賣假貨的攤販聚集地,一臉肥羊樣子,明顯是初到貴地,歡迎來宰。

    眼前情況跟寧風腦子裡的完全不是一個情況,但那些小矮人的表現、神情,不能不讓寧風有這樣的聯想。

    “這是什麼情況?”

    寧風稀裡糊塗地被拖拽著,向著一堆堆垃圾山中去。

    前行不幾步,他便發現這裡面另有乾坤。

    一座座垃圾山並不是並排排列的,反而更像是亂石陣一樣,既無規律,又錯落有致,各自之間留著充足的空隙。

    這些空隙無論是作為通道,或是作為空地,亦或是偶爾出現一些屋舍,全都顯得毫不突兀,只是外面看不出來罷了。

    “裡面竟然是另有乾坤呢。”寧風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索性就不掙扎著。跟著小矮人烏拉一路深入下去。

    寧風得了閒,左顧右盼,目光在一座座垃圾山上掃來掃去。除了這些垃圾山比較特殊外,這個村落本身也沒有什麼值得看的地方。

    “咦?”

    看著看著,他倒真發現點奇怪事情來。

    “怎麼會這樣?”寧風眉頭一挑,心中好奇,“這個窮鄉僻壤所在,竟然不乏繁華地區的凡人生活垃圾。中間還摻雜著修仙坊市一類地方才會出現的丹藥渣滓等修仙垃圾。”

    “這些東西他們怎麼弄到的?”

    “它們怎麼可能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寧風腦子裡的疑問跟雨後春筍般,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沒有一個有答案的。

    就在他耐性被消磨得差不多的時候,前方帶路的小矮人腳步突然頓住了。

    寧風出神間沒注意,還多踏出了兩步,堪堪超過了烏拉半個身位的樣子。這麼一個半個身位的,恰好是一個柳暗花明,豁然開朗的點子上,眼前景象,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在他面前。站在這個角度看過去,一眾垃圾山再不是雜亂無章樣子。反而像是某種特殊的陣法一樣,拱衛著、遮掩著、環抱著中間的一座建築。

    “小木屋?”

    寧風眨了眨眼睛,看著諸垃圾山簇擁著的,明顯不是南疆建築風格的小木屋,好奇得猶如有猴子在他心口上使勁兒地撓撓一樣。

    “噗通!”

    寧風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呢,烏拉直接撲到地上,五體投地地大禮參拜。

    在他之前有,在他之後也有,寧風就是站在這裡幾個呼吸時間頂天了,見到不下十個小矮人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到木屋前,如烏拉一樣舉動。

    他們每一個人舉止都是誠惶誠恐,臉上盡是虔誠神情,彷彿膜拜的不是一座破爛小木屋,而是信仰中最崇高的神祇一般。

    寧風摸著小巴,看著烏拉大禮參拜後一臉滿足地站起來,若有所思:“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來要見我的,就是木屋中的那一位嘍?”

    現在他距離木屋已然不遠,以他的修為,依稀能把握到有一個呼吸,有一道氣息,在小木屋中存在著。

    無論是氣息,還是呼吸,映照在寧風感知裡面,都是再尋常不過,再普通不能,一個紮紮實實,哪裡都有的凡人。

    烏拉在寧風沉吟時候,在他面前不住地比劃著,這回意思明白,無非是叫他進去。

    做完這些動作,烏拉就好像完成任務了一般,不僅僅一下子鬆開之前還緊抓著不放的袖子,還一扭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一路上,看到這一幕的小矮人都伸出手來,在烏拉驕傲伸出去的腦袋上來回摸索著,彷彿是在恭喜他什麼;烏拉那神情,那表現,就像是收到了表揚的孩子般驕傲滿足。

    “有趣。”

    寧風搖了搖頭,不再多想,邁步向著小木屋走去。

    事已至此,多想何用?

    他此來,無非是要尋找同門線索罷了。

    片刻功夫,寧風站在木門之前,伸手一推。

    “嘎吱”一聲,木門應手而來。

    這個過程中,既沒有什麼木門提前打開,也沒有木門推之不開等異樣狀態,就跟尋常時候尋常村落尋常屋舍的尋常木門柴扉一般。

    越是這樣,寧風心中越是嘀咕,之前種種古怪註定了這小木屋裡,怕是會有讓他很是驚奇的人,或是物。

    “噔噔噔~噔噔噔~”

    寧風象徵性地在敞開的木門上敲敲,純粹是禮節性質,隨後大踏步地往裡走。

    他的大踏步沒持續多久,就跟他的臉色一般,瞬間就變了。

    “我去……”

    寧風原本適應了村寨當中味道,早就放下掩鼻子的手了,這回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的速度,將鼻子掩得嚴嚴實實的。

    他整個人都差點被薰一個跟頭。

    “這味道,真是絕了。”

    寧風臉上露出慘不忍睹之色,強撐著沒有掉頭出去,環顧左右。

    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無不是雜亂地堆滿了各種垃圾,而且與外面的垃圾山不同,這些垃圾充滿了原本的味道。

    嗯,就是那種剛剛出爐垃圾,最原始的味道。

    這就夠嗆了。

    寧風下意識止步時候,他的身後,木門“嘎吱”一聲,關了起來。

    木屋中,陡然暗了下來。

    “這才對嘛。”

    寧風心中自語,反而放鬆了下來。

    有時候,太過正常,就是最大的反常,現在這樣他反而自在。

    寧風沒有當逃兵的打算,聳聳肩,索性運轉靈力,將鼻子給閉住,確認一點味道都聞不到了,便舉步向著。

    他前行的方向,有燭火燈火,依稀地透來……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52
第一百三十三章 垃圾婆婆

    “有客人來了啊,難得難得,請進請進。”

    寧風正循著燈火處去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耳中。

    “是個老嫗?”

    聲音實在是太老太老,老到不太好分辨男女,連聲音裡都帶著一股黃土的味道。

    寧風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想要看看看聲音主人何等尊榮,不曾想一堆堆的垃圾將整個小木屋堆得如迷宮一般,連那傳過來的燈火光都充滿折射味道,天知道是怎麼傳入他眼中的。

    放棄了直接看到聲音主人的想法,寧風神色微動,察覺到除了自動關閉的門外,又一個神奇的地方。

    “這個木屋內部空間,遠遠比外面看上去要來得大上許多。”

    寧風安步當車地向前,左右繞著,原本木屋空間就遠比外面看上去為大,現在繞行起來更是要命,數個呼吸功夫,他都沒有看到聲音主人真容。

    他在心中大致地估算著:“要是從外面看過來,這木屋也就是尋常三口之家,勉強夠住,再養個豬狗什麼的,便相當夠嗆了。”

    “可是從裡面看,一個能堆滿如許多垃圾的地方,怕是五代同堂之家,都能塞得進去吧?”

    寧風一邊想著,一邊小心地躲著腳下垃圾。

    從外面垃圾山,小矮人對垃圾的態度,木屋裡入目皆是垃圾的情況,他很自然地就知道,尋常人棄之不要,避之不及的垃圾,怕是在木屋主人以及小矮人們心中。有著另外的地位。

    “踩會什麼的話。會讓我賠的吧?”

    寧風窮極無聊地在垃圾中迷宮般繞著。一邊自娛自樂地想著。

    一個念頭轉完,他又搖頭把它給否了。

    “要髒亂壞臭到更進一步,也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這完全一個沒有‘壞’這個概念的地方,談何踩壞?”

    寧風跨過最後一個阻攔,貌似一個破海碗,終於看到了木屋的主人了。

    那果然是一個老嫗。

    背對著寧風的位置,一個老嫗佝僂著身子。似乎正在地上拾掇著什麼。她的頭上盡是枯黃髮白頭髮,亂麻一樣披散著,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頭髮上竟突然還彆著一朵花。

    花是殘花,不知道供於那尊神的神龕裡被薰得發黃,又在誰腳底下被踐踏得殘破,總之要認出是一朵花兒還是頗不容易的事情。

    老嫗身上衣服也好不到哪裡去,一件件披著,似乎頗為畏寒的樣子,只是每一件衣服都破得跟布片差別不大,不得不通過層層疊疊的方式。好包裹得嚴實。

    寧風不忍心再看下去。

    這要不是在這樣詭異地方,老嫗這個年紀。這個打扮,出現在面前他絕對會立刻施捨。

    寧風正想著怎麼開口呢,老嫗扭過頭來,展顏一笑道:“來了啊,坐坐坐。”

    狀極熱情,禮數周到,老嫗還把手頭上事情全給放下了,殷勤地招呼寧風坐下。

    寧風遲疑了一下,坐下了,隨後不自在地扭了扭。

    沒辦法,天知道他屁股底下這個小凳子到底是第幾手的垃圾,又歪又斜只剩下三隻腳,若不是有點修為,還真不好坐得穩。

    寧風很有站起來的衝動,雖然四顧左右,這小凳子實在是做好安放屁股的地方了,但這般坐法,實在是比站著還要累。

    他連欠身動作都沒有做完呢,老嫗又做了一件無比殷勤的事情。

    她顫顫巍巍地繞到某堆垃圾後面,端出了一杯半冷不熱的水,還是用缺了好幾個角,把手都只剩下一半的瓷杯子端出來的。

    寧風真心不是閒人家杯子差,問題是瓷器釉面膩黃膩黃,天知道幾百年沒有洗過,或者是從哪一個垃圾堆裡面翻出來的。

    他強忍著噁心,雙手接過杯子,放到一旁,半點再碰意思沒有,挺直了腰桿,問道:“在下寧風,太陽神宮弟子,見過前輩。”

    寧風拱了拱手,直入主題:“敢問前輩是否知道在下同門的消息?”

    說話時候,他直直地看著對方眼睛,想從對方的眼睛裡面看出點什麼東西來。

    很可惜,他失敗了。

    老嫗即便是沒有在笑,臉上皺紋還是一層層地疊在一起,中間夾滿了黃土,一雙眼睛渾濁得如黃土裡面泥水。

    想從裡面看出點東西來,實在是太難,至少寧風自覺沒有這個功力。

    這個時候,老嫗開口了。

    “後生你說的可是一天前墜落在左近的穿空梭?”

    “可是我們太陽神宮的制式穿空梭?”寧風精神大振,連忙追問。

    老嫗搖頭,聲音蒼老得如她臉上皺紋一樣,在往下沙沙地滑落黃土:“太陽神宮不太陽神宮的,老太婆沒有聽說過。”

    “後生你且看,找的是不是這個?”

    老嫗直接伸手插入旁邊一個小垃圾堆,一陣翻找。

    片刻後,她一臉的皺紋展開,好像找到什麼東西而高興,手衝著寧風所在方向擡了起來。

    她手一擡,破爛衣服滑落下來,露出她乾枯如枯枝的胳膊。

    寧風的目光一掃而過,落在老嫗的手上。

    她手裡面握著的東西反射著燭火光,閃閃發亮,赫然是一片金屬片。

    “這不是剛剛……”

    寧風腦子裡浮現出小矮人烏拉歡呼一聲,從灌木叢中跑出來,手上高舉著收穫的場景。

    這片金屬,不正是他拾取的那一片嗎?

    “怎麼會在這裡?”

    寧風眨了眨眼睛,之前烏拉撿到金屬片時候,畢竟事關陳昔微他們安危,他看得分外仔細,自信不可能認錯。

    更奇怪的是,小矮人烏拉可是至始至終都沒有進入小木屋一步。連靠近都沒有。

    “怎麼說?”

    寧風目光落到老嫗剛剛掏摸出金屬片的垃圾堆。想起剛剛進入這個村寨時候看到的。一個個小矮人將收穫放入大垃圾堆的景象,若有所悟。

    “這些垃圾堆,竟然與外面是聯通的。”

    “這個老嫗不知道是用何種神通,竟然能輕易地找出指定垃圾,直接挪移到手中來。”

    寧風神情凝重,本就沒有輕忽的心愈發重視起來。

    這個堆滿了垃圾的村寨,這個老嫗,很不簡單。

    “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寧風從垃圾堆上移開目光。再次落到老嫗臉上,拱了拱手道。

    “老太婆沒有什麼名字,叫垃圾婆的便是。”

    老嫗咳嗽幾聲,一邊應答一邊隨手將金屬片一拋。

    她的腦後就好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金屬片準確地落到了其中一堆垃圾裡,光線晦暗,再不可見。

    老嫗顫顫巍巍地在寧風面前對坐下來。

    寧風都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她“咳咳咳”地又劇烈咳嗽起來,總讓人懷疑再讓她咳下去,不是自個兒咳出好歹來。就是把旁邊垃圾山震倒將她給埋了。

    好不容易等到垃圾婆咳完了,寧風開口道:“寧風見過婆婆。”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如此稱呼為好。

    下一句,寧風便直接入了正題:“寧風所尋之人,正是與此物有關。”

    “之前,應當是有一艘穿空梭墜落左近,那是在下宗門之寶,其上是同門中人,不知道老人家能否告知他們安危、去向,寧風不勝感激。”

    垃圾婆撓撓頭,好像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在費勁地回想。

    伴著她的動作,灰塵沙沙沙地往下落。

    “老身想起來了。”

    垃圾婆放下手,拍了拍,掌上騰起的灰塵幾乎將她臉都給掩了,“是有幾個孩子,在那裡找到了寶貝,全撿回來了。”

    “你想要嗎?”

    寧風心提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問道:“不知婆婆門下,可曾看到寧風同門?”

    穿空梭上材料的確稱得上寶貝,不少值得靈玉,不過與上面的人相比,又算不得什麼了。

    寧風越過了那些材料本身,直接問起了人來。

    垃圾婆乾脆地搖頭,道:“孩兒們趕去時候,那裡一個人都沒有。”

    “啊~”

    寧風心中失望,下意識地要往後靠,好懸反應過來這是連腿都只有三條的小凳子,靠背什麼的更是提也不用提起。

    垃圾婆的態度真是再合作不過了,而且從村寨中情況來看,寧風也相信她所言應當無誤。

    “怎麼辦?線索就這樣斷了?”

    寧風絞盡腦汁地想著辦法,同時還在心中不住地判斷著垃圾婆的話,想看看是否不盡不實,或者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片刻之後,他緩緩地起身,衝著垃圾婆拱手道:“婆婆,既然沒有晚輩同門消息,那寧風這便告辭了。”

    寧風話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他倒真不是完全相信了垃圾婆的話,只是既然對方露出太多問題,他亦不好直接將對方當成凶手來處理。即便是想要旁敲側擊什麼,也得等到手上有點東西再說。

    “與其在這裡空對空地談,我不如先到左近尋摸尋摸,興許就有線索在等著我。”

    寧風當斷則斷,話音落下,腳步就邁了出去。

    恰在此時,垃圾婆在雙方對話當中,第一次主動開口了:

    “後生,你來到婆婆這裡,不打算挑件寶貝帶回去,就這樣空手而回嗎?”

    垃圾婆聲音響起,寧風扭頭望來,雙方四目相對。

    在這一瞬間,寧風猛地發現垃圾婆整個神態都不同了,尤其是那一雙渾濁的眼睛裡,竟似在閃著亮光。

    “寶貝?”

    寧風目光在前後左右掃了一遍,覺得這話實在沒法往下接。

    帶什麼回去?垃圾嗎?!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53
第一百三十四章 珍貴記憶

    “你覺得老身這些東西不是寶貝?”

    垃圾婆婆眯著眼睛問,身上氣息與之前截然不同。她依然是半截黃土埋到脖子的樣子,給人感覺卻是有一股精氣在騰起,目光專注得可怕。

    “恕寧風眼拙,真沒看出婆婆這些收藏的珍貴之處。”

    寧風微微一笑,轉身迴轉,在垃圾婆面前對坐下來,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他坦然回覆,沒有虛言搪塞順著對方話來,也沒有違背本心信口雌黃,言語間神情語氣更加沒有鄙夷輕視,盛氣凌人。

    垃圾婆冷哼一聲,道:“後生,你可知道,在你眼中只是垃圾的東西,在老身眼裡面,它們都是寶貝。”

    寧風靜而不語,等待著她的下文。

    垃圾婆隨手在身旁垃圾堆裡面一抽,一把木劍出現在手中,口中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在你眼裡,它們只是垃圾,在老身眼中,就是寶貝?”

    “因為你看不見,它們並不是沒有生命的,在它們身上,每一件都凝注著一段記憶——活的記憶。”

    垃圾婆撫摸著木劍,幽幽地說著,配合著木屋中堆積成山的垃圾,搖曳的燭火光,顯得陰森而恐怖。

    寧風卻絲毫不受這氣氛影響,事實上,即便是垃圾婆的話也如在另外一個世界響起,他的全部注意力幾乎都被那木劍吸引。

    木劍只有成人小臂長短,斑駁古舊,似乎在被人遺棄後流落了很多地方。有的地方掉了漆面。有的地方豁出缺口……

    這樣的木劍。在大街小巷,男童彙集處隨時可見,多的是男孩子們揮舞著木劍彼此喊叫著, 想象自己是大將軍,在浴血奮戰,長劍所向,千軍萬馬所往。

    寧風之所以神情瞬間變化,是因為在這柄乍看沒有任何出奇。的確是一件垃圾的木劍上,他看到了一個字:

    “寧!”

    寧風的“寧”,寧採臣的“寧”!

    “這是我的木劍……”

    寧風開口時候,驚訝地發覺他的聲音竟是顯得有些乾澀,好像很多時候不曾開口不曾喝水滋潤,乾澀得如沙漠中斷流的河。

    “不,這是我的木劍。”垃圾婆笑著,露出乾癟嘴脣裡面空蕩蕩一顆牙齒都沒有的牙床。

    “你,已經不要了。”

    “不然,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垃圾婆的聲音在木屋中迴盪。寧風怔了一下,心神抽離出來。陷入他已經早已忘卻,實際上封存在腦中深處的記憶……

    ……

    小兒寧風,揮舞木劍,做大力劈砍,呼喝有聲。

    他身著紙甲,手持木劍,神情專注汗如雨下,對面是一個稻草人,一樣是孩童的身量,在小兒寧風的一下下劈砍中顯得零散。

    不遠的地方,寧採臣又是無奈,又是好玩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想來,無非是自家孩兒生性尚武罷了。

    寧採臣不知道的是,每當汗水滴入眼睛,每當肌肉酸脹顫抖,每當想要放棄時候,小兒寧風都會在對自己說:“既然到了古代,沒有了法律,沒有了警察,只能靠著武力,去馬上封侯,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殺!”

    小兒寧風強忍著眼睛裡汗水的刺激,大力劈砍,稻草人的頭應聲而斷。

    ……

    “呼~”

    木屋中,寧風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他都記起來了。

    “那個時候,只想苦學武藝,自小鍛鍊領先在起跑線,然後做個馬上封侯的將軍,或許還有機會挾個天子,令個諸侯,黃袍加身下嚐嚐皇帝老子的味道。”

    “誰知道,這他媽的不是古代,是神祇、仙人、妖怪、魔頭、菩薩、佛陀……都是真實存在的世界,是一個仙俠的世界。”

    寧風現在還能記起來,當他知道這一點後,是怎樣的狂喜,又是怎樣的鬱悶,怎樣的跟寧採臣表明心意,怎樣的將什麼木劍弓馬,文房四寶,一口氣扔了個乾淨。

    在他陷入回憶的時候,垃圾婆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的。

    她隨手放下木劍,從另外一堆垃圾裡面又抽出了另外一些東西,或是毛筆,或是書生巾,或是銅錢串子……

    寧風的目光在它們身上掃過,一段段記憶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來。

    “還真是這樣。”

    他在苦笑,苦笑地承認垃圾婆的話無可辯駁。

    這些東西上,的確是凝固著一段段鮮活的記憶。這些記憶代表的東西在他的身上已經不存在了,唯獨在這些東西身上,它們依然活著,一如當初。

    “木劍是武,毛筆是文,書生巾是想著浪跡天涯,銅錢串子是富甲天下……”

    寧風默然不語,徜徉一段段原本封存現在又鮮明的記憶當中,恍然發現自己竟然曾經有過那麼多的想法,那麼多的追求。

    “哎~”

    他嘆息一聲,在心中默唸:“九死!”

    稍稍閉眼,再行睜開,寧風神情歸於平靜,眼神中有疲憊,獨獨沒有波瀾。

    在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他眼前似乎還停留著九死心境當中,無盡跋涉的景象,旋即聚焦成垃圾婆的樣子。

    從被引入記憶,帶起心緒中回覆過來,寧風腦子重新開始飛速轉動起來:

    “垃圾婆從哪裡得來我這麼多的東西?”

    “她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寧風同時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些東西都是在這個世界,以及魂境中我丟掉之物。這裡面沒有任何一件與前世相關,不然的話……”

    這個垃圾婆的能力要是達到了那個地步,寧風真不知道要如何能平心對待她?怕是連九死心境都做不到了吧?

    寧風心念電轉,加起來亦不過是一個呼吸前後的時間。

    垃圾婆看著他神情,眼中閃過一抹疑惑,還是以滿是誘惑的語氣說道:“寧風,你想要回這些東西嗎?”

    “嗯?”寧風看著她的眼睛,視線移動,落到那一件件東西上。

    垃圾婆揚起木劍,道:“拿回它,你就能拿回你拋棄的東西。”

    “我拋棄的東西?”

    寧風喃喃自語,若有所悟。

    “我拋棄了什麼?”他在心中自問:“是記憶嗎?不,記憶已經找回了。”

    “不是記憶又是什麼?”

    “只能是當時的心意,追求,我寄託在其上的堅持。”

    寧風看著那把木劍,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

    “那非我所求,謝謝婆婆你的心意了。”

    垃圾婆倒不勉強,信手一揮,那些東西都消失不見,轉手掏出了一樣東西,就擺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

    “那這個呢?”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56
第一百三十五章 撫琴,拈花,追憶逝水流年

    “噌”

    寧風豁然站起,動作太過劇烈,以至於身後凳子都被帶倒到了地上。

    “它怎麼會在你手上?”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垃圾婆手中之物,呼吸都摒住了。

    那是一隻看上去尋常普通的荷包,一般是書生將之佩在腰上,隨身攜帶之物。

    這種荷包裡面一般放著的是香料,亦或是心愛女子一縷秀髮之類,本是文人雅趣,隨身之物。

    記憶如潮水,洶湧而出……

    ……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竹林當中,琴聲如山間清泉不住地流淌出來,流向竹林外,淌入寧風耳中。

    十三歲的寧風循著琴聲,向著林中去。

    竹影婆娑,琴聲悠揚,心如被洗滌。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一曲:鳳來儀。

    轉怪石,低竹梢,斑駁光影照婆娑,寧風眼前豁然開朗。

    琴聲在沒有阻礙的情況下,如潮水,一瞬間將他淹沒。

    同樣闖入的還有一個嫻靜身影,素手撫琴,旁邊有紅泥小火爐咕嚕嚕地煮著茶水,頭頂有落英繽紛,應著琴聲落下。

    這一幕,深深地銘刻在寧風的記憶當中,不隨歲月褪色,經久不改光鮮。

    ……

    “後面發生什麼了呢?”

    寧風出神地看著垃圾婆手中荷包,向著記憶更深處沉了下去。

    “是了,我走了過去,昔微擡起頭來。我們對視。”

    “我一片片地拈起落在她肩膀上。秀髮上的花瓣。一片片地將它們都納入荷包當中。”

    “後來修煉艱辛,我每次回到家中都是倒頭便睡,父親收拾東西時候,誤將荷包丟棄,我還跟他發了火……”

    寧風搖頭,想要將紛至沓來的記憶從腦子裡搖出去,沒有成功。

    “呼~”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想起現在下落不明的陳昔微等人。想到穿空梭的殘片,恢復幾分清明。

    “你想要它?”

    垃圾婆將手按在荷包上,向著寧風方向一推,“想要的話,就拿走吧。”

    “婆婆,這個東西我想要回來,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寧風目光終於從荷包上移開,不去想著打開荷包,內裡的花瓣嬌嫩如初否,徑直盯視著垃圾婆。

    “老身要你身上所有的能填飽肚子之物。”

    垃圾婆這句話說完。寧風原本凝重的神情頓時垮了下來,沉痛的心一下子崩潰。哭笑不得。

    整半天,心高懸,做好了付出大代價的準備,結果,你就要這個?

    寧風足足深呼吸了三五次後才緩過氣來,徑直揭開海納百川袋子,向下傾倒。

    一陣撥拉,食物、飲水、辟穀丹之類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往桌上一堆。

    寧風看著垃圾婆,問道:“婆婆,這些可夠?”

    垃圾婆笑了,裂開沒牙的嘴,還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老身這垃圾村還有不少人要養活著呢,多謝後生了。”

    她伸出乾癟的兩隻手,一隻將荷包推到寧風面前,一隻將所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掃到旁邊一個垃圾堆裡去。

    難為垃圾婆一心兩用,全不耽擱。

    寧風眼睜睜地看著他拿出來的那些東西歸入垃圾堆裡,瞬間就不見了,繼而木屋外面,傳來歡呼聲音,天的蓋子都要給掀開了。

    他心中苦笑,總算明白那些小矮人們看到他為什麼笑得那麼歡樂了。

    寧風再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拿起了荷包。

    荷包入手時候,一陣柔和的光閃過,他驚訝地發現本來顯得陳舊骯髒的荷包煥然一新,簇新得一如當年竹林花樹下,拈起一片片落英放入其中時候。

    寧風擡頭看了垃圾婆一眼,只見她還是在裂開沒牙的嘴笑。

    “這是……”

    寧風的手不由得顫動,在顫動著他解開荷包,芬芳撲鼻,荷包中的花瓣好似剛剛飄零下來,猶自帶著芳香味道。

    這荷包不是回到了丟失時候狀態,而是在停留在竹影破碎,一人撫琴,一人拈花的最美光景裡面。

    顫動的不僅僅是手,還有心。

    寧風發現九死心境無用,深呼吸無法,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陳昔微,想起那曲鳳來儀,眼前盡是她安靜撫琴任憑落英飄落在頭上、肩上的模樣……

    “果然……”

    寧風稍稍閉上眼睛,在接手荷包的那一刻他就發現,回來的不僅僅是荷包,還有那個時候的感情、感受,恰因失而復得,如酒之陳釀,愈發醇而醉人。

    “我要找到她。”

    “我要救她!”

    寧風拈起一片花瓣在手,擡頭,目露堅定,剛剛要跟垃圾婆繼續交易,找到穿空梭其餘的碎片,或許能有其他的線索。

    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呢,掌心“嗤”地有灼痛的感覺。

    “花瓣?”

    寧風停下到口的話,張開手掌一看,只見得嬌嫩的花瓣在最短時間裡枯萎,釋放出濃郁到燃盡生命般的芬芳。

    枯黃,然後燃燒,好像在點燃了一片沉香。

    不僅僅香味在撲鼻而來,某個景象,亦在以無法想象的方式,直接映入寧風的腦海當中……

    ……

    穿空梭出入青冥,漫天雲氣飛速洞穿,在穿空梭的最前端,陳昔微神情凝重地站在那裡……

    ……

    “我懂了!”

    寧風一下子捏緊了荷包,心臟砰然跳動,如要從嗓子眼裡躍了出來。

    一片花瓣的燃盡,只是持續了一瞬間,那個景象在他腦海裡面停留,亦只是倏忽罷了。

    一個片段說明不了什麼,又說明了所有。

    寧風恍然過來,心中不知是酸澀,還是歡喜。

    “原來,這荷包,還有藏於其中的花瓣,蘊含在其上的記憶,並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

    “它是我的情感,我的記憶,同時也是陳昔微的。”

    寧風這才知道,原來他找回的不僅僅是那一段記憶與情感,同時也拿到了一個橋樑。

    橋樑的另外一頭,是陳昔微。

    “多謝婆婆。”

    “寧風告辭!”

    寧風心憂陳昔微,哪怕心中還有無數的疑問,不敢在木屋中久留,話音落下,掉頭向外。

    “後生。”

    垃圾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感覺極其的遙遠,好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向後面方向急速地奔馳退去一般。

    “他日有緣,我們或許還會在其他的地方遇到。”

    “如果你有不小心丟掉了,又想要取回的東西,可以來找老身;

    你丟棄的東西,則是老身的寶物,它們會一直被保存在這裡,直到你想要重新拿回的一天。”

    寧風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只是一步,在垃圾婆婆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寧風踏出了一步。這一步過後,什麼木屋,什麼村寨,盡數消失得無影無蹤。

    寧風手捏荷包,豁然回頭,只見得身後一片空蕩蕩,一切歸於了虛無。

    垃圾婆招手告別的身影在飛快地淡去,最終如夢幻泡影,消散無蹤。

    寧風舉目四望,發現身處在曠野,有怪石嶙峋,有雜草叢生,哪裡有什麼小矮人村寨,何曾有什麼小木屋,堆積成山的垃圾堆更是一個也無。

    “真奇人也!”

    寧風感慨出聲,他毫不懷疑,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在某個特殊的地方,他會再看到這個垃圾婆婆。

    想來那個時候,她還會是裂開沒牙的嘴,問他想要取回什麼嗎?

    “她那裡,真的藏遍了諸天世界,所有人捨棄的所有美好回憶嗎?”

    “我們或是為了現實,或是無意間丟失的,真的能通過這種方式,原滋原味地找回嗎?”

    寧風搖頭,不是否認,而是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

    “他日再見時候,或許就能知道了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

    寧風深吸一口氣,將一切雜念從腦海裡面摒除出去,拈起一片花瓣,想著陳昔微容顏,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微笑來。

    須臾之間,花瓣燃燒,承接之前,新的場景映入了寧風的腦海當中……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57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公子?黑色的眼

    “來者何人?”

    陳昔微在厲聲大喝,一陣奇光籠罩下來,要將穿空梭徹底籠罩下來,抵禦外來攻擊。

    她的聲音憑藉著長空中凜冽罡風,遠遠地送了出去。

    話音落下,光罩籠住穿空梭,陳昔微明顯放鬆了幾分。

    恰在此時,一個“桀桀桀”的笑聲傳來:

    “奉公子令,請諸位神宮群英,陪他玩一場遊戲。”

    “現在,你們給老夫下來吧。”

    伴隨著尖銳不似人聲的怪笑,一隻漆黑大手當空浮現,足足有小山大小,徑直隔著光罩抓在穿空梭上。

    “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漆黑與光明的光弧交替出現,彷彿是黃昏與黎明時分,黑夜與白晝在爭鋒。

    “不好!”

    陳昔微花容失色,雙手扶在穿空梭扶手上,大喊出聲:“降落,棄梭,分散逃。”

    幾無先後之分,漆黑大手和穿空梭屏障一起破滅,穿空梭掉頭向下,急速墜落。

    穿空梭剛剛掉頭向下,大片的漆黑波紋橫掃過它原本所在位置,陳昔微處置只要慢上一拍,失去屏障庇護的他們必然會曝露在黑色波紋之下,想也知道那結果絕對跟美妙扯不上關係。

    “咦”的一聲,在虛空中響起,卻不同於之前蒼老怪笑,聽起來像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

    “這就是那個所謂公子嗎?”

    寧風託著下巴沉吟。

    在他腳下,零落下來燃燒過後花瓣鋪了一層,荷包肉眼可見地乾癟下去。

    “一定要撐到啊。”

    寧風深吸一口氣。再次拈起一片花瓣在指尖……

    ……

    “分散走!”

    陳昔微聲音急促。應聲有數道流光分別從急墜的穿空梭中飛出。其中就有七夕環金光裹著的陳昔微本身。

    流光方出,穿空梭墜地,一聲轟然巨響,四濺金屬碎片,捲起煙塵如幕,看不真切其中情況。

    待得煙塵散去,地面上只剩下豁然大坑,四散的穿空梭殘骸。還有四周向著不同方向飛遁出去的流光。

    一張巨大的,幾乎遮掩了天幕的黑色大網從空中落了下來。

    其速至快,其範圍廣大,包括陳昔微在內,沒有一道流光來得及在黑網落下前逃出其籠罩範圍。

    於是乎,為黑網所迫,一道道流光在空中改變方向,不得不向著唯一的空隙飛去……

    ……

    “糟糕!”

    寧風手掌攥緊,掌心處是乾枯燃盡的花瓣灰燼。

    他第一反應是立刻打開荷包,去掏剩下的花瓣。

    “麻煩了……”寧風動作猛地滯住。敞開的荷包裡面,花瓣只剩下區區三片。

    他探入荷包中的手遲疑了一下。終究是空著重新抽了出來。

    “不行,不能在這個時候浪費掉。”

    寧風搖了搖頭,剋制住本能地衝動,剋制住對陳昔微的擔憂,沉下心來思考。

    一個個可能性,諸般念頭,走馬燈般地從他的腦子裡閃過。

    “昔微他們為黑網所逼,沒有能分散逃離,向著同一個方向去,逃脫出魔掌的機會不大。”

    “她,現在應該在險境當中了。”

    寧風下意識地轉著圈子,地上留下一圈圈或深或淺的腳印。

    這些腳印雜亂無章,顛來倒去,將他面上不顯的心緒曝露無遺。

    “不對,這裡面有問題。”

    寧風猛地頓住腳步,眉頭一挑,恰似朝陽初升時候最後那一下跳躍,眉宇間陰霾都為之消散不少。

    “那個公子!”

    寧風一拳頭揮出去,把握住了花瓣引出景象中之前被他忽略的一點。

    “出手的那個老魔實力極強,保守估計至少也是大妖級別。”

    他只跟妖怪打過交代,對人族修士的實力估算也只能按照妖怪標準來判斷。

    “這等實力強悍的老魔如果是認真出手,壓根不會提前洩露出動靜,這樣就不會給昔微留下準備的時間,完全能一擊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大手與穿空梭護罩同時消散,太巧;穿空梭掉頭急墜,第二波攻擊方至,太巧;黑色大網籠罩虛空,惟留下一個缺口讓所有人陸續通過後才閉合,太巧。”

    “這裡面有問題。”

    寧風眉頭緊皺起來,情不自禁地眺望陳昔微他們逃走的那個方向。

    “老魔這是在搭臺啊。”

    “他是要讓昔微他們所有人,做所謂‘公子’試煉的對手。”

    “非如此,無法解釋。”

    寧風覺得自己的判斷,應當是在無限地接近事實真相了。

    不用面對明顯實力強悍的老魔當然是好事,但這並不代表情況就會好上多少。

    “老魔大費周章如此,明顯那個‘身份地位’極高。”

    “這種情況下,他依然敢拿我們神宮親傳來當做‘公子’試煉的對象,必然對那個‘公子’極有信心,認為他有十足把握,可以拿下。”

    “時間不多了。”

    寧風將胸中濁氣吐盡,召出熒惑旗,引得熒惑星力,壓低了遁光,向著陳昔微等人遁逃方向飛去。

    “若我是老魔及‘公子’,當如何安排?”

    遁光向著東南偏南方向急速掠過,帶出的星光焰尾四散,一如寧風此刻心情。

    “以一敵多,為充分發揮優勢,當要各個擊破,當要借勢而為,還需要有:時間!”

    “想來這個時候昔微和同門們,應當是被困在某個地方,還被分散開來,一一面對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公子’了。”

    “若將人比為蠱蟲,‘公子’就是他們想要打造出來的‘蠱’,我神宮親傳們,則是他們選好的犧牲品。”

    “不知道加上我這個意外入局的新蠱,‘公子’還能不能當那最後的勝利者?!”

    “嗖!”

    星辰遁光,消失在東南方,徒自留下一片清靜在原地。

    誰人能知道,在這方圓數裡的所在,有個太陽神宮穿空梭墜落,有老魔手段遮天封地,有垃圾婆婆及門下神祕難測……

    不,有人知道。

    就在寧風剛剛離開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凌亂腳印所在的地面上,忽有一株黑色的小草破土而出。

    纖長的葉子一片片地展開,每一片葉子上,都有一隻眼睛,目光深邃,開闔之間,盡望東南……
410555 發表於 2018-4-22 08:58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目盲琴師,假扮道士

    “你聽說了嗎?西北方數日之前,有驚雷轟地,估計是什麼妖魔又出世了。”

    “你又知道是妖魔?”

    “我看見了!那天我恰好從西北原那裡過,看到一隻大手天都給撕了,然後魔頭跳了出來,一個跟斗扎到地上,然後一件黑色大袍子展開,好像一張大網,天都黑了。”

    “呦,你小子命挺大啊,這都能活著回來?”

    “哪里哪里,我是捨不得我家的羊,漫天黑風啊,我就抱著羊腿,稀裡糊塗昏過去後,醒來就到鎮子邊上了,估摸著是讓風給刮回來的。”

    “你個死人不死羊的貨,滾,別嚷嚷,我家老爺要開始練琴了。”

    ……

    在穿空梭墜落處的東南方向,有一個小鎮,鎮上盲目隱退的琴師家門房打發走了羊倌兒,有些奇怪地望向身後宅子裡。

    宅子破舊,古老,在鎮子上卻也算是數得著的,誰叫他們老爺當年沒有隱退前,曾是最擅戰陣殺伐之曲的大琴師呢,不知道是多少達官顯貴的座上客呢。

    門房不無得意地想著,繼而又嘆口氣,心想:“可惜老爺年老目盲,不然也不用隱退,回到這鳥不拉屎的地界來,還時不時地鬧個妖魔鬼怪。”

    “真奇怪,今天老爺怎麼還沒有開始練琴?”

    老琴師雙目雖盲,練琴不綴,按他自己道來,其琴曲比起當年未盲時候,還要更精進了幾分。

    門房還在奇怪著呢,老琴師獨自坐在院子裡。膝蓋上抱著琴。卻無心思去彈奏。

    “天要黑了。”

    他喃喃自語。眼睛雖然看不見了,但白天黑夜他還是能隱約感知到的。

    “那夥人,就要來了……”

    老琴師佈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憂慮之色,雖然他也不知道是在憂慮什麼。

    事情,要從三天之前說起……

    三天前的老宅前,一個管家模樣,慈眉善目的白髮老人來到門口,身後還跟著四個太轎子的腳伕。

    白髮老人叫醒了瞌睡的門房。送上拜帖及一封銀子。

    “家主隱退在家,最好軍陣殺伐之曲,又有貴客臨門,特請老琴師移步前往。”

    “家主亦知為難老琴師了,只願老琴師看在家主人盛情的面子上,莫要推卻。”

    白髮老人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老琴師自然沒有推卻的道理,抱著陪伴了他數十年的七絃琴,上了轎伕們擡的轎子。

    老琴師本就目盲,又身處在轎子裡。自然看不清楚外面情況。

    最奇怪的是,盲人本就耳靈。外加又是操琴弄曲者,對聲音分外敏感,偏偏一路至少有十餘里路的樣子,他竟然一點響動都沒有聽到。

    走路的聲音,說話的聲音,甚至呼吸的聲音,一概也無。

    老琴師一路忐忑,忐忑到了到了地方,感受到燈火通明,聽到了觥籌交錯,方才安下心來,彈了一曲子破陣子,贏得滿堂彩。

    唯一讓他覺得古怪的是,從頭到尾,除了擊節讚歎聲外,幾乎沒有交談,沒有對話,不聞人聲。

    值得慶幸的是,老琴師的曲子明顯讓那個貴客很是滿意,終於在臨走之前,聽到了唯一一句人話:

    “看賞!”

    老琴師接過沉甸甸銀子,謝過後,在心裡對自己說:“是個年輕人。”

    回程一如之前,沉默轎伕,引路的白髮老人,一路無話地送回了他的家中。

    聽門房說,遠遠望去,一盞氣死風燈引路,讓人看著瘮的慌。

    ……

    “哎,又要到時間了。”

    老琴師有些猶豫,這是第四天,之前連續三天,都是那般轎子接送,一片沉默中的觥籌交錯聲中演奏,再被送回來。

    連續三天,連續三次,老琴師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那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亦再沒有響起過。

    “我真的是在給人彈琴嗎?”

    老琴師一頭銀髮都在顫抖,心中發慌。

    可越是如此想來,他就越不敢拒絕,慢慢地對黃昏降臨,竟是心生出了恐懼感來。

    再是恐懼,中間金烏西沉,玉兔躍升,又是新的一天到來。

    同時到來的,還有寧風!

    “好重的鬼氣。”

    寧風按下熒惑旗,在小鎮上空望去,只見得在這白晝與黑夜交替的時候,整個小鎮上空都在籠罩著一層肉眼看不見的黑氣。

    這黑氣在滾滾升騰著,似乎在歡天喜地,為黑夜的到來。

    “線索在這裡就斷了。”

    “看來,得進到鎮子裡看看。”

    寧風沉吟片刻,在鎮子外落了下來,依然是一身書生打扮,入得鎮子裡。

    在他入鎮的口子不遠處,有一處老宅子,半在晚照裡,半在黑幕下,正當日夜交替,晨昏線遊走的地方。

    門口,有一個老門房,翹首張望,似在等待著什麼?

    “嗯?此人怎麼神情慌張,面露驚恐,頭頂黑氣纏繞?”

    寧風心中一動,止住了徑直走過去問詢的念頭,原地一轉身。

    “嗖!~”

    一道黃光繞著他身上書生袍自下而上一圈,當光輝散盡,寧風已然是另外一個模樣。

    他一身杏黃色道袍,頭頂梳著髮髻,眉清目秀模樣倒是沒有大變,儼然是一個剛剛出師門遊歷的青澀少年道士。

    “還真有點彆扭……”

    寧風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活動了一下,壓著步子走了過去。

    “老丈,小道在此有禮了。”

    他衝著老門房行了一禮,老門房是一個厚道人,小鎮上八百年又都見不到一個道士,慌忙回禮之餘殷勤地道:“小道長可是剛到本鎮。要不到耳房裡喝口茶水。用些點心?”

    老門房還是有一定規矩的。他自己延客只敢說到耳房用茶點,沒有趁著老主人就要出門這事,直接把人請到大廳去。

    “這個……”

    寧風憋口氣,生生把臉憋紅了,做出一副靦腆羞澀狀,道:“家師交代過,出門歷練,不得無故受人好處。有違我道門真意。”

    “敢問老丈,最近可有什麼奇事,看看小道能不能幫得上忙?”

    老門房支吾了一下,有些踟躕。

    “還真有?”寧風見有戲,連忙又給了一個臺階下,道:“若是沒有什麼能用得上小道的地方,小道還是往他處去,就不叨擾老丈了。”

    說著,寧風作勢要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寧風有點騎虎難下了,心中念著:“怎麼還不喊我。再不喊都走遠了。”

    “得,這是演戲演過了嗎?”

    他還在自怨自艾呢。身後傳來一個遲遲疑疑的聲音:“那個……小道長,老漢還真有一事要請教。”

    “還好。”寧風鬆了口氣,緩緩轉身,依然是壓著步子走了回去,儘量讓自己不是顯得太積極,太熱情,問道:“不知老丈為難何事?”

    老門房這會兒已經做通了自家心理工作,安慰自己說這是小道士太過認死理,他這不是要透露家中**,只是拿出來挽留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有個落腳地方云云。

    “這事跟我家老爺有關。老爺在雙目有疾之前,是有名的大琴師……”

    老門房將他所知道的有關老琴師這幾日遭遇一五一十地道來。

    琴師與門房,自小的交情,又一起隱退下來,名為主僕,實則兄弟一般。老琴師不曾隱瞞,早將去之後的遭遇跟他提過。

    這下子,經過老門房的口,寧風掌握了所有過程。

    “竟然是這樣……那個年輕人會不會是……”

    寧風表面上做傾聽狀,即便是老門房絮絮叨叨,同一個事情翻來覆去的說,依然沒有露出不耐煩之色。實則,他早就神遊物外,將宴會上“看賞”的年輕人與“公子”聯繫在了一起。

    “老丈放心!”

    寧風擡頭看看天色,拍著胸脯道:“這事交給小道了,小道這便前往察看,回頭再來叨擾老丈茶點。”

    “告辭。”

    話音落下,他掉頭就往鎮外走。

    這回動真格的,寧風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給老門房留下,對方剛喊出個“喂”字來,他的背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什麼情況?”

    老門房一頭霧水,同時天也黑了下來,晨昏線掃過整個鎮子,黑夜悄無聲息地來到了。

    “嘎吱”一聲,老琴師推門而出。

    與此同時,幾乎是憑空出現的,一個白髮老人,一頂轎子,晃晃悠悠地從路的那頭,向著老宅過來。

    轎子前一盞紅燈籠,一如前面些日子。

    這種情況下,老門房當然不好再提先前事情,攙扶著老琴師上了轎子,掩蓋不住一臉憂色地目送轎子向著鎮子外面去。

    他心憂主人,自然沒有發覺轎子所去的方向,其實與之前小道士離開的方向是完全一致的。

    “希望老爺能沒事吧。”

    老門房嘆息一聲,關上門回到耳房打盹去了。

    他知道自家老爺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心裡面唯一懸著的就是那個小道士會不會回來……

    ……

    寧風當然不會回去,他正悄悄地跟在轎子後面,向著鎮外鳳高山去。

    這個山名,自是他在鎮子裡頭,聽鎮民隨口提及的。

    “果然有問題,還不小。”

    寧風越是跟著,越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這轎子並沒有往遠處去,而是繞過後山,從另外一頭上山。

    夜黑,風高,山陡,林深,荒冢凌亂,有鬼火點點,飄飄蕩蕩。

    這,哪裡會是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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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無頭猛鬼王,一曲破陣子

    “這分明就是給死人住的地方。”

    寧風鬱悶地跟在後面,一腳高一腳低地選著路走。

    在他腳下,那是高低錯落,或傾倒,或外洩,或乾脆給埋得就剩下個稜角的墓碑。天知道就這一路上走過來,踩過了多少家陰宅?

    “這得多少年積累,才會有這麼多的墳頭?”

    寧風在心裡面嘀咕著,忽然神色一動,露出恍然之色:“是了,這哪裡是什麼鳳高山,分明是墳高山。”

    “就是不知道我聽差了,還是鎮民們傳來傳去,給傳差了。”

    這個問題,寧風就不糾結其答案了,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情。

    同樣的路走一遍,他都得選著路走,憑什麼前面擡著轎子的那幾位不用,走得那叫一個筆直、飄逸。

    定睛一看,寧風嚥了口唾沫,知道原因了。

    興許是遠離了鎮子,又是星月齊晦的緣故,那些轎伕們不用再掩飾身份,赫然是雙腳離地一尺,漂浮著前行的。

    這,就是老琴師既聽不到腳步聲,也聞不到呼吸聲的緣故。

    本是鬼物,飄行向前,哪裡來的那麼多聲響?

    “還真是撞鬼了。”

    寧風眉頭挑了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尋錯了線索。

    “我要找的是對方應該是南方魔宗高人,應該不會是鬼物才是。”

    “從這裡面的地理情況來看,怕是盤踞在此處多年的一窩子猛鬼。他們對老琴師當無惡意,銀錢也不曾少給了。我這跟來是不是有些多管閒事?”

    這麼想歸想。寧風踟躕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他心想:“罷了,還是跟上去看一看為好,這窩子猛鬼就是再沒有惡意,這樣頻繁地接觸,老琴師年老陽氣弱,回頭一樣容易大病一場,甚至一病不起。”

    “先去看看情況,再行定奪。”

    思慮既定。即便是心中依然在憂慮陳昔微他們,寧風還是收斂心神,緊跟了上去。

    這一跟,竟是一路跟到了山頂上去。

    “看來真是猛鬼,不是一般的猛,陰宅都在眾鬼之巔。”

    寧風一邊判斷著,一邊奇怪地擡頭看。

    從白晝與黃昏交替後,他就發現天黑漆漆地一片,既沒有月華如水,亦沒有星輝似耀。黑得近在咫尺的五指都看不見了。

    “這是什麼特殊日子嗎?”

    寧風想著這個問題,險些就露了行藏。好在反應得快,及時縮身。

    在他前面數十丈外的地方,在上一刻還是古墓森嚴荒涼,下一刻忽然陰氣升騰,鬼氣森森,一棟棟以黑為色調的建築物拔地而起,重重如大城。

    “陰宅陽現。”

    暗處,寧風咋舌不已,心想:“這到底是何方猛鬼,猛到這等地步,連陰宅陽現這種逆天的事情都施展得出來?”

    陰宅者,一指墓葬內部,二指的是燒給死人的紙宅子。

    眼前情況,則是二者之重合。

    重重如大城,其道路曲折似迷宮者,太半是墓裡面景象;華麗精緻,在前頭還有一個戲臺,這則多半是紙宅子。

    不管是哪一個,還是兩個之重合,都說明這在此宴客的鬼物一如寧風之前判斷,猛得一塌糊塗。

    陰陽終究隔絕,除了傳說中的陰陽鎮能溝通陰陽,讓陽間物和陰間物都能以原本模樣顯現,能做到這一點的,無不是大神通者。

    現在,這個大神通者,就出現在了距離寧風不遠的地方。

    在陰宅之前戲臺出現的一瞬間,就一個個身影憑空浮現,落座。

    所有身影皆是全身籠罩在黑氣當中模樣,其鬼氣之陰森,千百倍於之前擡轎者。

    他們一個個無不是正襟危坐模樣,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跪坐於席子上,腰桿挺直得如標槍一般。

    寧風看著這一幕,感覺不像是來到戲臺上,宴席上,更像是到了某個戒備森嚴的軍中大營。

    在最上首處,有一張大的案桌,後面有一個高大雄壯如山的身影坐著。

    他只是簡單地坐在那裡,就給人以一種雄霸天下般的氣魄,沉沉地壓下來。在這恐怖氣勢下,連他身後的陰宅都顯得有些扭曲,彷彿隨時可能隨著他一聲大喝,轟然倒塌。

    寧風的神情,陡然凝重了起來。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鬼物,他生前,怕是還要可怕得多。”

    “這般威勢,甚至壓得陰宅不寧,只能是生前煞氣沖霄,血氣剛烈,勇猛到不行,身上揹著人命無數的沙場大將。”

    “要是其生前來此,怕是怒目一瞪,血氣翻滾,再大喝一聲,就是陰宅陽現的鬼道大神通也會應聲而滅吧。”

    “鬼神難近的那種猛人!”

    寧風覺得腦殼疼。

    這樣的猛人化生成為猛鬼,要是再危害人間一下,他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不出手,過不了自己那關;

    出手 ,怕是過不了對方那關。

    他還在胡思亂想呢,引路的白髮老人先停下,繼而轎子也停了下來,無風自動,轎子的簾幕捲了起來。

    老琴師懷抱著古琴,顫顫巍巍地下來,似乎冷得不行,渾身都在顫抖。

    事實上天正秋涼,爽利得很,還遠遠談不上冷。

    老琴師這分明就是恐懼,以及孱弱的體魄,開始承受不住頻繁地與鬼物接觸了。

    在他下得轎子後,四個轎伕向著上首處猛鬼行了一個禮,瞬間各自化作一團黑氣,託著轎子飄入陰宅不見。

    白髮老人則不然。

    他向著猛鬼拱手為禮,不像那些轎伕那般如覲見王者,反而有一種平等的味道。

    猛鬼對他亦不同。擡了擡手。

    白髮老人向著戲臺上去。走向猛鬼下首處。離他最近處,唯一空缺的一個位置。

    除了這個空缺,其他地方早就坐得滿滿的了。

    “這個白髮老人竟也不凡?”

    寧風詫異無比,之前他竟然半點沒有察覺到這個白髮老人有什麼特異之處?

    可是若無特異,又如何在這般猛鬼面前能有坐處?

    他還想著是不是走眼了呢,才發現白髮老人並不是徑直落座,而是來到那個空位後面,肅然站立。

    下一刻。一個一襲黑袍,其上綴著金絲,裹著一個年輕公子,出現在座位上。

    “會是他嗎?”

    寧風精神一振,凝神望去。

    這個黑袍年輕公子,是在場除了剛剛到來的白髮老人外,唯一一個不用鬼氣掩蓋身形者,能清晰地看到容貌。

    這對主僕亦是在場唯一的人!

    寧風在望向年輕公子第一眼後,精神不由得恍惚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驚豔一般的情緒。

    這是怎樣的美貌?!

    “男人怎麼能美成這樣?這公子不會是女公子吧?”

    寧風從容貌上判斷。很想這麼下斷語來著,偏偏這位年輕公子身上全無陰柔感覺。反而有一種純淨。

    置身局中,寧風無法判斷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純淨,若是將他們兩個人放在一起,由一個外人來評判,定然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寧風的乾淨,是一種陽光暴晒後的乾淨和清澈,屬於陽光的味道;

    公子的純淨,是一種純粹,純粹的黑與夜,不是骯髒,只是單純的夜的黑,屬於黑夜的味道。

    兩人給人的感覺,正如白晝與黑夜,截然相反的純粹。

    “是他,一定是他!”

    寧風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吶喊,無法言述的危險感覺湧上心頭。

    “夜公子。”

    上首處猛鬼突然開口了。

    他一發聲,眾鬼齊齊將原本就挺直的身子又挺起一截來,無不做出轉身動作,面向猛鬼。

    夜公子如此,白髮老人亦人如此,連正在調絃的老琴師也停下了手上動作。

    這一刻,寧風愈發地感覺是在鐵血沙場,大將點兵一般。

    “還有……”

    他望向夜公子,“原來他叫夜公子,我記住了。”

    “王上有何吩咐?”

    夜公子意態瀟灑,又不失恭敬,拱手問道。

    “真是猛鬼王啊。”寧風自然地望向猛鬼王,發現他在擡手,好像是為了禮數,猛地一揮手,籠罩在身上的鬼氣豁然而散。

    “咦?”

    寧風看到猛鬼王真容,險些發出聲音來。

    猛鬼王身形魁梧無比,一身重甲閃著玄色的光,彷彿是一襲黑甲浸透了血色的光澤。

    重甲上盡是刀砍斧鑿痕跡,充斥著濃郁的戰陣味道,但讓寧風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竟然,沒有,頭!

    無頭的猛鬼王!

    “三年一次,星月晦日即將過去,公子與本王的緣分,亦將了結。”

    “今日再聽一曲破陣子,後會應當無期。”

    猛鬼王聲音鏗鏘有力,每一個音節都好像是刀劍在交擊,斧頭劈落盾牌,鐵鏽的味道洋溢而出,有不容駁斥的權威感。

    伴隨著他的聲音,下方眾鬼將盡數肅然,甲葉碰撞有聲,如一曲另類的破陣子。

    夜公子英俊到無法言述的面容上,眉毛在緩緩地挑起,似乎有話要說。不等他將話說出口來,猛鬼王又是一揮手,簡潔有力的吐出兩個字來:

    “樂來。”

    老琴師如遭雷擊,雙手下意識地放在調好的琴絃上,波響了第一個音符。

    “鏗~”

    “鏘!!!”

    兩軍陣列,百萬雄獅,一方鐵甲肅然,一方赤膊吼叫,在戰鼓聲中,衝在了一起。

    那是人仰馬翻,是血氣沖天,是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

    那是人命如紙,是豪情天縱,是馬革裹屍,男兒當殺人。

    一曲,破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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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魔宗,七夜

    “好!”

    猛鬼王大聲喝彩,伸手在虛空中一抓,一個大缸子入手,一抖手間大缸破碎,濃郁酒香傳遍全場。

    “他怎麼喝?”

    寧風很是好奇,腦子裡浮現出這猛鬼王褪下重甲,露出胸乳,然後再現刑天以乳為眼,以肚臍為口的異象,大口喝酒來著。

    結果,猛鬼王完全沒有除甲的意思,徑直將大酒缸在頭那個位置,傾倒下來。

    寧風清楚地看到,連夜公子的眼睛都直了。

    銀河倒掛般的酒漿倒下來,在理應是頭,理應是口的位置,憑空消失,彷彿那裡有一個無形的洞口,再多的酒水都能一點不灑地落進去。

    寧風服了:“沒頭還能喝酒,還喝得如此豪爽,不愧是鬼王。”

    “王上果然豪情天縱。”

    夜公子撫掌而笑,道:“只是……,王上你困守陰陽鎮,不能外出,一會天下英豪,豈不是辜負了一身本領,豈不寂寞?”

    “寂寞嗎?”

    無頭猛鬼王打個哈哈,周身氣息變化,真給人以寂寥久坐,拔劍在手,無處可往的感覺。

    霎時間,寧風眉頭一皺,夜公子眉頭挑起,神情各異。

    夜公子正要趁熱打鐵,再說幾句,不及開口呢,猛鬼王突然開口道:“暗處的朋友,既然到了本王的地頭,一起聽了一曲破陣,何不出來共飲?”

    “刷”地一下,猛鬼王轉動雄壯如山的身軀,面向寧風所在方向。

    話音落下。他爽朗一笑。對夜公子道:“夜公子你看。本王即便困守陰陽鎮,不得自由,一樣有天下英雄,可以一會。”

    “你看這不請自來客人,可稱得英雄否?”

    夜公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向寧風所在方向,隔著遮掩的灌木,自枝葉間罅隙裡與寧風四目相對。

    “咦?”

    寧風驚訝地發現,夜公子一雙眼眸竟然漆黑如墨。其黑色之純粹,一如頭頂無星月的夜,有讓人沉迷之中不可自拔的邪異魅力。

    “哎,看來不僅僅是猛鬼王,就是這夜公子也是早就發現我存在了。”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這麼迅疾地第一時間掌握我的位置。”

    “是了,我踏入這座陰山,分明是自投羅網入人地頭,對方察覺不得,才是奇怪。”

    “我這是躲的什麼勁兒?”

    寧風苦笑著。索性灑然自若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向著陰宅所在。鬼氣最濃處走去。

    “英雄嗎?”

    夜公子點了點頭,對猛鬼王笑道:“王上慧眼,這位的確稱得上是英雄了。”

    他明知道猛鬼王是拿寧風來岔開話題,不想再繼續聽他遊說,還是神色不變,笑著說話,涵養不可謂不好。

    “哦,夜公子認識他?”

    猛鬼王來了興致,其聲如擂鼓般地問道。

    “自然。”

    夜公子長身而起,以示禮數不缺,侃侃而談:“此人姓寧,名風,出身天下七宗之太陽神宮,乃是本代神宮弟子首席。”

    “同時,這位寧兄也是太陽神宮本代唯一的一個太陽法傳人,第一位天下行走。”

    “寧兄以不足弱冠之年,行走天下,會各方妖魔,鬥智鬥勇,更是信手除卻本公子厭惡已久的一位朋友,還引得心魔老人不顧身份對其出手,最終被天雲子以喝雲神通生生壓下。”

    “如此人物,至少當得上一個少年英雄,可以想見,未來百年仙佛妖魔諸道紛爭中,自有其一席之地。”

    夜公子這番話說完,頗有些越俎代庖地做出了一個動作。

    他向著戲臺上憑空浮現出來的一個座位,伸手一引。

    座位是猛鬼王所設,夜公子的動作則是代主人延客,多少有些失禮了。

    這與夜公子之前表現種種,大不相同。

    “看來夜公子對這位寧兄弟很是上心呢。”

    猛鬼王若有所指地說道。

    他們這番話對話結束,寧風正好走到位置前,拱了拱手,一言不發地落座。

    寧風能說什麼?

    人家正對他品頭論足呢,即便是要說什麼,也得等人說完再來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夜公子對猛鬼王的話,竟然點頭了。

    “不錯。”

    夜公子負手而立,道:“我魔宗最講究明心見性,自然不會文過飾非。本公子的確對寧兄關注久矣。”

    說到這裡,他扭頭,望向寧風,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熱誠味道來,就好像看到了喜歡很久的珠寶一般。

    “本來不久前發現送入陰陽鎮中人,竟然沒有寧兄,本公子還失望不已,現在寧兄不請自來,我著實歡喜啊。”

    夜公子說這番話時候,眼睛須臾不離地看著寧風,直看得他毛骨悚然,從尾椎骨開始往外冒寒氣。

    “這小子不是男的嗎?這眼神怎麼看起來這麼恐怖?”

    寧風控制不住胡思亂想,定睛一看,又有些不肯定了,心想:“真是男的嗎?看著倒也未必啊。”

    夜公子妖異到極致的俊美,的確讓人難辨男女,其衣袂飄飄,如夜色化作一襲衣袍裹在身上,身段什麼的更是無從判斷。

    想來,夜公子要是知道寧風此刻不是在為一生之敵激動,不是為他的看重而感到榮耀或者緊張,而是在猜測他的性別,怕是一口悶血當場就能噴出來。

    猛鬼王恰在此時開口了,不然寧風繼續胡思亂想下去,難保不會在眼神裡面流露出什麼來,那到時候就真的難說了。

    “夜公子,既然這位寧兄弟亦是英雄人物,且與你託我辦的事情相關,那便都不算是外人。本王便在此將事情挑明瞭說。”

    夜公子聽到這個。終於第一次將目光從寧風的身上挪了開來。拱手道:“願聞其詳。”

    猛鬼王大手一揮,身後一個漩渦憑空浮現,無盡的鬼氣從中噴湧出來,如將一方天地,在頃刻之間,化作了鬼域。

    “這是……”

    寧風原本自然垂下的雙臂擡起,猛地按在椅子扶手上,似要長身而起。最終又似想到了什麼,沒有起身,只是將椅子的扶手捏得“嘎吱”作響。

    在不住擴大的漩渦裡,他看到了一個黑夜中的鎮子景象,四處高掛的是彷彿鮮血染紅之紅燈籠。

    有鬼魂飄飛,有行人來去,有小販叫賣……

    最主要的是,寧風在其中驚鴻一瞥地看到一行著神宮弟子打扮著,正飛快地縱掠而過,後面有鬼怪妖魔。吼叫追趕。

    這一幕一閃而過,寧風想要再看。想要從中分辨出是否有陳昔微的身影,卻不能夠,漩渦所能照見的,似乎只是那陣子的一隅。

    “陰陽鎮嗎?”

    “那裡,就是傳說中的陰陽鎮?”

    寧風在心中吶喊著,雙手卻反而放鬆下來。放鬆的不僅僅是雙手,他全身原本緊繃的肌肉都在放鬆,好似爆發之前,本能地積蓄著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

    “陰陽鎮,天地間唯一橫亙在陰陽之間的所在。”

    “陰陽鎮,凡人能入,鬼魂能往,一入其間,生死不論。”

    “陰陽鎮,地府不能拘,陽間不能管,最是神祕,亦最是混亂之所在。”

    “昔微,她竟然在那個地方……”

    寧風感到心痛,感到擔憂,恨不得縱身一躍,通過那個漩渦,直接進入那個叫做陰陽鎮的地方。

    “等等,冷靜,冷靜,我必須冷靜下來。”

    寧風深呼吸著,稍稍閉上眼睛,再飛快地睜開,整個人都顯得沉靜了下來。

    他腦子裡,一個個念頭在閃過。

    “剛剛我似乎聽到,這個夜公子是出身魔宗。”

    “他是通過猛鬼王將同門們弄入陰陽鎮中的。”

    “猛鬼王似乎也不想跟他合作了,這個事情他不會再插手。”

    “也就是說……”

    寧風將所有思緒,於腦海中理順,理清,一個真相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他不開口,猛鬼王與夜公子的對話,卻還在繼續。

    “夜公子,本王當年成道時候,欠下了魔宗一個大人情,既然你持信物來,本王便讓你借道送人入陰陽鎮。”

    “但是,也僅此而已。”

    “你欲與天下英雄爭鋒,自便,本王依然讓開通道,讓你下去便是。”

    猛鬼王說到這裡,聲音轉厲:“至於你在裡面如何,勝負生死,一切與本王無礙,至於你們魔宗想要辦的事情,本王亦不會插手。”

    夜公子眉頭一挑,似要說什麼,猛鬼王打斷道:“不用說了,本王話已出口,就不會再變。”

    “想要本王再為你做什麼,除非你找回我頭來。”

    前面時候,寧風還聽得挺認真,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候,險些沒有岔了起,什麼叫找我回頭來?

    不曾想,夜公子竟然一臉認真地頷首道:“好,王上既有此想,本公子亦不勉強。除非找回王上流落在人間之六陽魁首,否則不敢再來叨擾。”

    兩人對話,到此便告一段落,場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寧風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心中明悟:“猛鬼王這番話,怕是有一半是對我說的。他雖然未必對我們太陽神宮太過畏懼,但明顯不想無緣無故樹立強敵,被逼到對方那裡去,故而說明只是因為當年一個因果才幫忙,僅此而已。”

    “這樣,就好辦了。”

    寧風放鬆下來,若是要對陣這等猛鬼,要在他的掌控下從陰陽鎮上救人,他自問沒有這個把握。

    現在,只剩下一個——夜公子。

    寧風望去時候,夜公子正好也望來,想起什麼似地道:

    “差點忘了介紹,本公子

    ——魔宗,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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