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三修奇仙 作者:泛東流 (已完成)

 
mk2258 2014-6-20 22:55:0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8 109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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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泛東流,男,福建 - 漳州,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幻想修仙

【內容簡介】:

  試個煉,他居然把傳承千年的寶貝拐跑了?!
  老祖氣瘋了,寧風牛逼了。
  我要變強,我要逆天,這樣才能出風頭,泡妹子——天才在怒吼。
  我要出風頭,泡妹子,這樣才能變強,嗯,順便逆個天——寧風好寂寞。
  「風頭出夠,好處拿來。」
  寧風喜滋滋地摸出寶貝,「是強個腎,還是升個級呢,這是個問題?」”
  *******
  寧風:我只求大逍遙,大自在。
  我要天下人,知道我來過。

  餐風飲露,不見不聞,與木石何如?
  隱居避世,低調隱忍,只求長生久視,須知,山中王八亦有千年壽。
  出風頭,行招搖,誓不錦衣夜行,世上奇仙人,走一條光芒萬丈修仙路。
  ……
  寧風:我只求大逍遙,大自在。
  我要天下人,知道我來過。

【其他作品】:《公子留仙》《諸天》《法相仙途》、《魔鑰》、《鬼吹燈之升棺發財》、《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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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07:59
第一章 書生夜讀




  

  
    「啪啪啪~~沙沙沙~~~」

    夜半,有風,鼓動院中竹枝連葉拍打在窗紙上,不知道哪裡破漏,風頑強地鑽進來,鍥而不捨地搖動燭火,帶得屋中晦明晦暗。

    「竟然用籐紙而不用桃花紙,這店家真小氣。」

    寧風屁股挨著床沿,兩條腿垂下來泡在木盆子裡,一邊泡腳,一邊津津有味地翻著手上書。

    他也就是批評一句,心思馬上又回到書裡,連頭都沒有抬上一下。

    「嘖嘖嘖,比目魚吻稱名器,手托鶯燕古為難,真是精彩啊。」

    寧風書生打扮,床邊還立著一書匱,看書看得眉飛色舞本是常理,只是他嘴巴裡念叨的那些東西,好像有哪裡不對……

    好吧,單身書生,千里遠行,偶爾有點小消遣,勉強理解一下。

    泡得久了,水就有些涼,寧風很是不捨地把書擱旁邊,就要擦乾腳再繼續攻讀。

    那不知道哪裡來的風拂動書頁,把攤開的書合了上去,露出俗不可耐的土黃色封面,上面一個扭曲的宮裝仕女搔首弄姿,面對的竟然是一個和尚……和尚……

    恰在寧風剛剛把濕漉漉的腳抬起來放在木盆沿上,彎下腰,正要擦拭時候,他的動作猛地一滯。

    他的正對面是房門方向,緊閉的房門「哐哐哐」地作響,當他注目過去時候又回歸安靜。

    「嗚嗚嗚~嗚嗚嗚~~~」

    吹入房中的風聲,如泣如訴。

    伴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異聲,一抹薄如紙的陰影,從門縫下一點一點地蠕蠕進來。

    「嘖~」

    寧風不自覺地嘬了一下牙,抬頭想找黃歷,沒找到。

    幾個呼吸的功夫,那從門隙下蠕動進來的陰影太半都進了房裡,呈人形,就好像是一個人壓平了從門縫下生生擠了進來一樣。

    還是個女人!

    寧風眼睛都不眨地看完了這一幕,沒有尖叫,沒有跳起來踩翻木盆,竟然……竟然……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

    黑影充氣一般快速膨脹起來,變成了一個女子模樣。

    她抬起頭,看了大膽的書生一眼。

    四目對視,女人忽然動了。

    「嘩啦~」

    頭髮披散下來,彷彿是無數條漆黑的細蛇不斷地扭動,變長,披散到地上;

    舌頭吐得老長,不是丁香小舌,更像是有人拿著什麼東西,硬生生地把舌頭給夾住用力抽出來到極限一樣。

    鮮紅得猶如還在滴血。

    屋裡的燭火,不知道什麼時候滅暗了。

    「噗嗤~」

    寧風笑了,他竟然笑了。

    「頭髮還是頭髮,嗯,就是有點亂;舌頭還是舌頭,忒長。」

    「嚇不倒我的。」

    大膽書生一邊說話,一邊還施施然地拿起旁邊的布,開始擦腳。

    女鬼怔了一下,風中凌亂,好像有點不知道下面該幹嘛了。

    寧風兩隻腳全擦一遍,倒不急著穿鞋,就這麼盤腿到床上,饒有興致地看過去。

    「哼!」

    女鬼彷彿受了侮辱一樣,動作迅猛,兩隻手抬起來,「霍」地一下就把腦袋摘了下來,擱到旁邊桌上。

    「彭!」

    悶響聲後,桌子上腦袋頭髮披散,舌頭老長,眼睛血紅,死死地盯著書生。那眼珠子死魚樣地突出,瞪過來,好像在說:怕了吧?!

    「有頭我都不怕,沒頭有什麼好怕的?」

    寧風很是呲之以鼻的模樣,瞥了一眼桌上腦袋,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望向無頭女鬼。

    「嗚……嗚……嗚……」

    女鬼大受刺激,天知道沒有腦袋的她是怎麼發出的聲音,騎虎難下了這會兒,兩隻手臂張開,張牙舞爪,作勢欲撲。

    「來吧來吧。」

    寧風撫掌而笑,還不忘拿起旁邊不堪入目小書一拋,拋得很有技巧,保證那女鬼能看到封面是何等的低俗,猜到裡面內容是怎樣勁爆。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正可相伴,抵足而眠,聊聊……」

    寧風話還沒有說完呢,那女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動作,提溜回腦袋安脖子上,「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乍起,書生隱約還聽見風裡傳來似哭非哭的聲音,依稀能分辨出來,好像是:「……敗興……」

    「呼~」

    寧風又把架子繃了一會兒,看再沒有什麼異狀,隨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鬆下來。

    他穿上鞋襪,瞄瞄被扔出去的書,頗有不捨,起身去撿,嘴巴裡面還在嘟囔著:「這屋子一定不乾淨,掌櫃的昧了良心,怪不得獨院甲字房這麼便宜……」

    風,愈發地大了,「哐當」一聲,整個房門都被吹開,丟在地上的小書嘩啦啦地響,劣質的書頁散開一地。

    徹底沒法看了。

    「休去休去,高臥大覺,明天再與掌櫃的分說。」

    「可惜了一本好書。」

    寧風打了個哈欠,嘟囔完,端起洗腳木盆,衝著大開著的房門走去。

    到門口,他看都不看一眼,「嘩啦」就把洗腳水潑了出去。

    反正外面是院子,便宜了門外花圃裡的芷蘭便是。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

    今天,顯然不是一般日子。

    「那書生,老夫有禮……」

    「阿呸~」

    潑水的動作,入耳的聲音,幾無先後之分。

    書生畢竟是書生,反應著實是一般,動作出去就收不回來了,於是寧風頗有幾分尷尬地提著木盆,看著眼前被洗腳水澆成落湯雞的老頭。

    那是一個身量猥瑣,獐頭鼠目,三兩根小須掛在蠟黃下巴的老頭兒。

    可憐老頭一身員外服不僅僅濕漉漉地,還在散發著異味,以後估摸著穿不成了。

    「你……你……你……」

    「我……我……我……」

    老員外渾身顫抖,想要低頭聞聞又是噁心,想要破口大罵又有顧忌,那個憋悶樣子讓寧風看了都覺得不落忍。

    「噗嗤~」

    一聲輕笑,打破尷尬。

    寧風這才注意到,在老員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十三四歲樣子,圓臉,白衣服,以手捂嘴想笑又怕笑出聲的樣子。

    書生很想跟她說:我們都聽見了……別忍著,痛快地笑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這個圓臉的少女,寧風莫名地就生出熟悉感覺和親切感覺。

    「……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老員外回頭瞪了圓臉少女一眼,總算知道手腳該怎麼放了,拱手為禮道:「書生有禮了,老夫城外莊子的員外,姓蘇,蘇老謀的便是。」

    「這是老夫不成器的孫女。」

    「夜半拜訪,失禮失禮。」

    「那個……」寧風將洗腳盆掖到身後,讓開門,向房中一引,「老員外房中說話。」

    進得屋子裡,無論是蘇老謀還是他孫女圓臉少女,全都對房中一片遭賊似地凌亂似而不見,反倒是對角落散開的書頁頗敢興趣,還交換了下眼色。

    寧風這會兒除了慶幸書頁散開,油燈熄滅外,再沒有其他念頭了,飛快地打掃了一遍,與老員外祖孫相對而坐。

    幾句話功夫,老員外就把來意說出來了。

    這蘇老謀自稱少年時候就出去做活,給人當了一輩子夥計、下人,老來攢夠了錢財還家建了座莊子。

    他老人家見過了世面,就看不慣家裡面後輩目不識丁,愚笨不堪,尋思著找個書生,啟蒙下晚輩們。

    「不知道寧先生以為如何?束脩好說,好說。」

    蘇老謀眼巴巴地看著寧風,誠意昭然若揭。

    不僅僅是他老人家,就是那圓臉少女也用充滿渴望的大眼睛看過來,忐忑小模樣讓人不忍心拒絕。

    寧風囊中多少還是羞澀地,不過他沒有馬上答應,沉吟片刻,問道:「不知道蘇老如何會選中小生的?小生不過初來乍到……」

    「無妨無妨,先生膽子頗大,定能勝任。」

    蘇老謀開懷而笑,很有信心地說道。

    寧風的耳朵就豎起來了。

    「膽子大?」

    「呃……」蘇老謀眨巴了眼睛,補充道:「先生前裡獨行,也無伴當,不帶童子,自是膽子頗大。又能行走天下,定是飽讀詩書明行萬里路者,不是那些書蠹能相提並論的。」

    「先生若是同意,我們立刻成行,明日天明就能見到家裡那些蠢物了。」

    老人家一陣文縐縐,結巴巴的話,聽起來倒也是那個理。

    「……那好吧。」

    寧風側著頭想了想,拱手道:「那學生就仰仗東翁了。」

    且不提蘇老謀與圓臉少女露出笑容,只說寧風回轉過身,收拾隨身的書匱,低頭一瞬間嘴角抽搐一下,向著地上一瞄,看那一老一少好歹還有影子在,稍稍鬆了口氣。

    「就憑那就能判斷膽子大?」

    「啟蒙而已,需要膽子大嗎?」

    「是福不是禍,走著看吧。」

    寧風一邊腹誹,一邊背起書匱,再回頭時候臉上帶笑,期待的笑容,陽光地道:「東翁,小小姐,走吧。」

    一老一少怎一個求賢若渴了得,聞言大喜,連忙頭前帶路向著客棧外走去。

    「先生,房錢老夫已經讓人結了。」

    「莊子在城外,夜路難行,先生須得跟緊了。」

    「小畜生們頑皮,先生不用顧忌,儘管竹板子伺候……」

    ……

    一路瑣瑣碎碎說個不停,寧風很想問一句幹嘛非得夜半出行,這夜黑風高怪滲得慌,愣是沒找到機會。

    三人前後,出客棧,過城門,斑駁古縣城被拋在身後,狂風愈發猛烈,詭異地沒有電閃雷鳴,只是烏雲黑沉沉地壓下來。

    恍若,舉世如清塘,烏雲便是那傾瀉入內的墨汁,洶湧翻騰間侵染了世界,將一切都變得烏漆墨黑。

    伸手,不見五指。

    「嘩嘩嘩~~嘩嘩嘩~~~~」

    前面的少女舉著燈籠引路,寧風與蘇老謀跟在其後,行了小半個時辰,水聲隆隆漸近,似乎是走到古城外那條大河畔。

    「嗯?我昨天白日裡入城,不記得河畔有人家啊?」

    寧風正在納悶呢,前面少女止步,再前方,數盞燈籠高掛,映亮了一片莊子……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08:00
第二章 老鼠搬家





  

  
    「咦,昨天怎麼沒看到有莊子?」

    寧風左看看,右看看,心裡面盤算,「按腳程算,這莊子該是在城郭左近,河堤邊上,可惜天色太差,不然就能看個真切。」

    腳步不停,在寧風心裡面各種念頭閃過的這點兒功夫,一行三人入得莊子。

    「轟隆隆隆~~~」

    積蓄了不知道多久的雷霆,終於酣暢淋漓地爆發出來,電鞭抽打夜空,雷聲震動大地,有那麼一剎那,亮如白晝。

    藉著這微光,寧風將莊裡景象盡收眼底。

    莊子著實不小,屋宇錯落,該有的花圃,水井什麼的一個不少。

    「呃~」

    「怪怪的……」

    寧風犯了嘀咕。

    從那驚鴻一瞥看,這莊子佈局實在是奇怪,看上去不像水邊人家莊子,倒更有點像是足跡曾經到過的北方窯洞似排列。

    「真是奇怪,不嫌難看嗎?」

    窯洞跟屋宇是一回事情嗎?!

    蘇老謀在雷霆打落下來的時候哆嗦一下,好像受了驚嚇,這會兒按著胸口,氣息都不勻稱了,還不忘郝然道:「讓先生見笑了。老夫雖然也走過些地方,到底讀書少,沒什麼見識,那個啥,貽笑大方了,哈哈哈~~~」

    寧風默默點頭,算是聽到了。

    莊園中氣氛著實有些古怪,惟有一老一少熱誠不減,一點時間都不想耽擱,逕直就領著寧風到了私塾去。

    如一般鄉間情況,私塾就設在祠堂裡,幾排桌椅排那。不知道怎麼通知的,等寧風進來後,前後數十個小毛頭小丫頭就湧了進來,各自到位置上落座。

    「站起來!」

    「還不拜見先生!」

    圓臉少女除了一開始那聲嗤笑外,一直是嫻靜乖巧的樣子,這會兒在孩子們面前一站,長姐的氣度立刻就出來了,唬得孩子們一個個站起來,七嘴八舌地喊先生。

    寧風掃了一眼那些孩子,嘴角不由得就有些抽搐。

    這都些什麼孩子啊?

    「在蘇老頭沒有回來前,他們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啊,看這些孩子淒涼的……」

    寧風只是掃一眼,便把孩子們的樣貌都盡收眼底了。這些孩子十之八九都臉型狹小,皮包骨頭,一點都沒有其他同齡孩子鼓囊囊,圓撲撲,紅潤潤的小臉,看著就不似惹人疼愛的那種。

    比較突出的,或許就是一個個眼睛大又明亮,好像兩顆大珠子。

    唯一例外就是釋放了長姐威風後,老老實實地搬把椅子坐在最前方的圓臉丫頭了。

    見過先生後,孩子們一一通報姓名,奶聲奶氣加七嘴八舌,寧風聽得腦袋發脹,也就記住了圓臉少女一個。

    嗯,她叫聽雨。

    蘇聽雨,挺好聽的名字。

    耐著性子等孩子們都介紹完了,寧風眼界一瞥,竟然看到蘇老頭也搬了把小凳子,委委屈屈地擱著半邊屁股,竟然也在角落坐下了。

    「這是什麼情況?」

    寧風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不理會那老頭,哐當一下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書匱放下,揭開攏在上面的布,伸手入內。

    「這是要拿書本嗎?」

    一水的孩子頓時把目光集中過來,那種求學若渴的樣子,簡直能讓所有當先生的痛哭流涕,喊一聲不愧是「別人家的學生」啊。

    「彭~」

    一聲悶響,從私塾的角落傳來,寧風循聲望過去,只看到蘇老謀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竟是看得入神脖子伸得太長,愣是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除了寧風,沒有人看過去一眼。

    所有孩子都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寧風,不,是他手上提溜著的東西。

    「嘎吱」一下,寧風旁若無人地把那東西張開,擺在地上,調整下方向,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咳咳,寧風拿出來的是一把折凳,就坐在距離孩子們最近的面前。

    「話說……」

    寧風兩手一拍,聲音像驚堂木,開口道來,便是那妖魔鬼怪,神仙佛陀。充滿夢幻色彩的故事,第一時間就吸引住所有孩子,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

    「咳咳咳~」

    角落好像有咳嗽聲傳來,不管他。

    寧風正講到興起處,一個和尚如何持經唸咒,祭起金剛伏魔神通,道士怎樣不讓分毫,口中飛出劍丸千里之外遙相擊之……

    中間不忘拿出紙筆,寫出「和尚」,「道士」,「飛劍」等諸般詞彙,傳閱諸弟子,想來回頭就是今天功課了。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愈響,天可憐見,那個咳的,屋頂上的灰都下來了。

    寧風無奈停下,望向咳嗽聲處:「老先生有何見教?」

    不能不停,總擔心再咳下去心肝脾肺腎都要出來了。

    蘇老謀臉色怪怪的,問道:「先生何不講些四書五經?」

    「四書五經?」

    寧風搖了搖頭,哂然一笑,「在這個神仙鬼怪到處都是的世界,四書五經只合拿來擦屁股,學來幹嘛?」

    「朗朗乾坤,哪裡來的妖魔鬼怪?又有誰人親眼見過?」

    彷彿是對蘇老謀這句話表示天大的不同意,「轟隆隆」聲響,驚雷如要打穿了天地,緊接著「嘩啦啦」地暴雨傾盆而下,密集如億萬顆珍珠滾落在玉盤。

    蘇老謀縮了縮脖子,看向寧風等著他回答。

    天色原因,這會兒他的臉色掩於陰影,倒有些不好看清了。

    「我見過!」

    寧風毫不猶豫,三個字擲地有聲。

    電光穿墉,將私塾中照得一刻透亮,寧風清晰地看到蘇老謀臉色古怪,在座弟子噤若寒蟬。

    「七歲那年,我見過一個大和尚,法號大怒……」

    寧風真是很擅長講故事,娓娓道來,繪聲繪色,不管是蘇老謀還是蘇聽雨,還是那些小孩子們都聽得入了神:

    「和尚知道娃娃在想什麼?」

    「才不信。」小寧風一點都不好騙。

    「你在想和尚腦袋光禿禿的,好像隔壁那頭驢啊。」

    大怒禪師笑呵呵地說著,小寧風眼睛連眨,他真是這麼想的。

    ……

    「你想吃縣城裡的陳記包子嗎?」

    「……」小寧風沒回答,他在忙著擦口水。

    「等和尚下。」

    大怒禪師一轉身,出了院子,小寧風還沒把口水擦乾,還在懊惱著沒來得及說他要兩個呢,大怒禪師就又點塵不然地走了進來,手上拿著兩個熱騰騰的包子。

    那香味,一定是陳記,遠在百里之外的縣城陳記,剛剛出爐的大包子。

    ……

    後來,寧風知道,大怒禪師在他面前表演的是佛門神通:「他心通」,「神足通」!

    「先生沒有拜師嗎?」

    下面一個小孩子滿臉興奮之色地問道。

    好奇心下,長姐嚴厲的目光什麼的,無視了。

    寧風兩手一攤,搖頭道:「和尚不收,他只想讓我敲木魚……」

    他比劃了一下大小,接著道:「這麼大一個鐵木魚,和尚說:只要我願意跟著他誦經十載,敲破木魚,無論什麼世上繁華,他大和尚都會弄過來擺在我面前。」

    「大和尚表演神通法術,只是要告訴我,他有能力辦到。」

    「激他,躲他,罵他,和尚也不怒。」

    「他,只想讓我敲木魚啊~」

    寧風說這話時候,似有無盡感慨,跟之前講各種故事的眉飛色舞,大不相同。

    大怒禪師那樣的大神通和尚,上桿子找到他展示神通,偏偏又不願收徒傳授,竟然只想讓他敲木魚……

    多少年過去,寧風想到那到那段糾纏,一股氣還憋在胸口。

    蘇老謀無言以對,別說是他啦,就是下面那些他口中愚笨的子孫們,都不難聽出來寧風所講的必然是真經歷。

    他真的見過神仙鬼怪。

    「好了,我們繼續講故事。」

    寧風隨手寫下「大怒」兩個字傳閱下去,收拾情緒道:「說完仙佛,再說鬼怪,也是先生我親身經歷的。」

    「那年先生我登桃山,上山就遇鬼……」

    私塾裡面,只有呼吸的聲音此起彼伏,或是久久地摒住沒有聲息,或是急促地起伏如緊張情緒。

    故事裡,寧風登上桃山,遠遠就看到一棵樹,上面吊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至於臉,那沒法看,吊死鬼的臉能看嗎?

    他也不想看來著,問題是不管他走到哪裡,一抬頭,妥妥的就會看到女鬼吊在前面。

    「姑娘,小生有禮了。」

    寧風無奈,行了禮,光棍地道:「姑娘你到底想怎樣,直接說吧。」

    他這是隨口一說,誰知道女鬼真應啊。

    「喏,這是絲帶。」

    天女散花一樣,一堆絲帶從天而降,險些將寧風給埋嘍。

    「我想讓你把整座桃山上的每一棵樹上,都繫上絲帶……」

    ……

    寧風撇了撇嘴,情緒之複雜,簡直沒法說,對著私塾下面聽得入神的孩子們說道:「折騰半天,那女鬼其實就是想讓我那麼幹,然後呢,她好可以一天換一個地方,繼續吊著晃蕩。」

    「啊~!」

    下面孩子們嘴巴張大得可以塞得下小拳頭,沒想到女鬼不劫財不劫色,跟了自家先生半天竟然是這個目的。

    他們的小腦瓜子不太夠用,沒聯想到太多,只是覺得怎麼好像有種莫名地熟悉感,跟什麼東西一樣一樣地。

    沒等孩子們轉過彎兒來,寧風便接著說故事的下半段。

    他理所當然地拒絕了女鬼地非分要求。桃山上的桃樹沒有十萬也有八萬,真要讓幹那事,還不如自個兒挑一棵順眼的,兩腿一蹬吊上去,自我了斷了來得輕鬆。

    忙是不能幫的,不過這不妨礙寧風跟人女鬼聊天。

    寧風興致勃勃地跟孩子們形容起來,那女鬼是如何的官家小姐,又如何的遇到強人,受辱不過就上了吊。

    官家小姐生前最愛蕩鞦韆,桃山上不是桃子就是猴子,早看膩味了,就想著一天換一棵樹吊著,當是蕩鞦韆玩兒了。

    「先生先生,女鬼長得什麼樣?嚇人嗎?」

    興奮的孩子又一次違背了長姐威嚴,沒看蘇聽雨那丫頭臉被氣得更圓了嗎?

    「不看臉的話,一點都不嚇人。」

    寧風很認真地回答,開始講女鬼身上衣著是如何凌亂,怎樣的破成一縷縷什麼都掩不住……

    「咳咳咳~~~咳咳~~」

    蘇老謀用力地咳嗽。

    「呃~」

    寧風張了張嘴,略尷尬,這會兒想起這個還真不適合對孩子說。

    「還是換個故事吧。」

    寧風正想再講其他呢,屋外雨下得更大了,雨滴砸在屋頂上,濺在院子裡,都發出冰雹一樣的聲音。

    「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寧風下意識抬頭,望門外一看,眼睛頓時給晃了一下。

    「水光?」

    他剛把眼睛給瞪大呢,私塾裡所有人都發現不對了,齊刷刷地往外面看去。

    「隆隆隆~~~」

    水聲隆隆,一個大浪頭,鋪天蓋地地打了過來。

    「水淹了~~~」

    蘇老謀怪叫一聲,原地一打滾,「啪」的一聲身上員外服掉下來,一隻灰色大老鼠人立而起,尖聲而叫。

    眨眼功夫,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數十隻大小老鼠來回地竄,私塾裡亂成一鍋粥。

    「嚇~」

    「這什麼情況?」

    寧風覺得自個兒的腦子裡也塞進了老鼠,各種亂竄,什麼蘇家莊子啊,分明是一窩大老鼠嘛。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08:00
第三章 釣人的魚





  

  
    「什麼姓蘇,原來是鼠!」

    寧風目瞪口呆地看著「水淹了」之後混亂一幕。

    「吱~」

    大灰老鼠驚聲尖叫,妖風席捲,桌椅板凳都在天上飛,一隻隻小老鼠被妖風捲起,四肢並用地拽住自家老祖宗的毛髮。

    好傢伙,一隻大老鼠,身上掛著數十隻小老鼠,桌椅板凳下雨般往下掉,蔚為壯觀。

    「我也閃!」

    寧風看那大浪天都要淹了,哪裡還不知道跑?

    他飛快地背起書匱,至於板凳什麼的就不要了,箭步就往外衝。

    跑不兩步,寧風看到最近的地方,有一隻小白鼠好像驚呆了,抓著凳子死不撒手,隨著凳子飛上去,再砸下來,眼睛裡都開始冒金星兒。

    「蘇聽雨,是那個小丫頭。」

    寧風腳步頓了頓,想起小丫頭圓圓臉蛋,莫名地親切與熟悉感,本能地伸手一抓連凳子帶小白老鼠一起抓過來。

    「還不快跑。」

    他伸手一個腦嘣兒就彈在小白老鼠額頭上,緊接著隨手一抓,將它向著大灰老鼠那裡扔過去。

    蘇聽雨嚇得呆了,一直到被扔出去才驚叫出聲,手忙腳亂一陣抓,四肢並用地拽住了大灰老鼠的尾巴。

    她這就算是搭上末班車了。

    大灰老鼠猛地一躍,從屋裡面衝了出去,過程中撞塌牆壁,開出了豁然大口子那都不算是事。

    寧風那麼一耽擱,浪打進來嗆了好大一口水,轉眼間水就淹沒到膝蓋處。

    再不出去,就泡水裡了。

    寧風三步並作兩步走,一邊狂奔一邊還伸手進後面書匱裡,不知道在摸索著要掏什麼東西。

    下一刻,他站在大灰老鼠撞出來的大窟窿前,深吸一口氣,向下一跳。

    「呼~~」

    狂風,裹挾著暴雨,伴隨著驚雷,鋪天蓋地而來,彷彿一隻大手,要將他給生生推回去一樣。

    好在下墜之勢那隻手明顯力氣更大一點,剛躍了出來,寧風就跟秤砣一樣向下直墜而下。

    這當口,他都無暇去想,明明是河邊的莊子,怎麼一跳出來跟懸崖似地往下墜呢?

    寧風連回頭看下的功夫都沒有,摸索在書匱裡的手終於伸出來了,攥著一件東西,迎風用力一兜。

    「啪」地一聲,一個大口袋兜風,鼓脹成一人大小。

    「噗通」又是一聲,寧風兩隻手高高舉起,石頭一樣砸進了水裡,又生生嚥下了好幾口水。

    來不及喊「晦氣」,他手忙腳亂一陣忙活,把兜風大口袋綁得緊緊地,讓它成一個球浮在水面上。

    「我上~,我再上……,我我我,我還上~~」

    寧風鼓足吃奶的力氣,頂著大浪一次次翻身,終於狼狽無比地翻上了浮在水面上的球。

    狂風暴雨中,一人牢牢抱著一球,隨著浪起浪伏而沉浮,在電閃雷鳴中時隱時現,隨波逐流去。

    「……又揀回一條命了。」

    「晦氣啊!」

    寧風總算是喊出來了,「呸呸呸」地連吐幾口水,回頭望去,看到大灰老鼠逆著方向,死命地向著岸邊游去。

    它的背上一窩小老鼠在尖叫,老鼠搬家各種淒惶。

    「東翁,小小姐,孩子們,就此一別,後會有期啊~~」

    寧風騰出一隻手來,高高地搖著,也不管在這風雨聲中,他的聲音一窩老鼠能不能聽得到。

    別人不知道,大灰老鼠明顯是聽到了,百忙中回頭一望,再是一驚,險些就被一口水給嗆了。

    「去。」

    「火浣布,墨家兜風袋。」

    大灰老鼠一頭漿糊,腦子裡浮現出它狼奔豕突那會兒眼角餘光瞄到的,寧風伸手在書匱裡掏摸的樣子。

    「這什麼書生啊,不帶書,帶那亂七八糟的東西……」

    「書匱裡到底什麼沒有?」

    風急浪大水湍急,轉眼間雙方就看不到彼此了。

    寧風自是不知道大灰老鼠搬家呢還有心思吐槽他的書匱,抬頭望向剛剛躍出來的地方。

    這回他算是看清楚了。

    上游頭頂處,哪裡有什麼蘇家莊子,分明是斑駁老舊更勝過城牆年代的河堤。

    古河堤上千瘡百孔,不知道多少洞穴,在這暴風雨河水暴漲的當口,更不知有多少蛇蟲鼠蟻往外搬家逃命。

    一時半會兒,寧風分辨不出來,他剛剛到底是從哪個洞口往外蹦的?

    「怪不得進那莊子就覺得怪怪的?敢情是到那地方做客去了。」

    寧風沒能打量多大一會兒,湍急的水流推動著大球及上面的他,順流而下,轉眼間不知道多少裡地被拋諸身後。

    同樣被拋到身後的還有那夜半延師,老鼠搬家的靈異一夜。

    「嘿~」

    寧風苦中作樂地想著:「下次要是還有機會給人當先生,不妨講講這老鼠搬家的故事。話說那蘇老謀變出原形那一瞬間,還真是……好玩兒啊。」

    隨著時間推移,寧風不知道漂到了下游幾百里開外去,中間被灌了多少水進去更是讓人不忍言,只有圓滾滾不下孕婦的肚子見證心酸吶。

    再大的風雨,也有停歇的時候。

    雨過天晴,天邊掛著彩虹,激流到了河道寬敞處平復下來,大球托著上面的寧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向前。

    「熬過來了……」

    寧風上半身在球上揚起來,打量四周情況,嗯,主要是估量著離岸邊多遠,能不能游得過去,他覺得整個人都要給泡腫了。

    「好像有點距離……」

    寧風以手搭在眼睛上,勉強看到岸邊景象。

    小河堤,垂楊柳,二月風裁剪出好**,看上去是個不錯的地方。

    「正常狀況下,游不到就得沉下去餵魚。」

    寧風很是自量地放棄了游過去的打算。

    「慢慢漂的話,至少要漂個把時辰。」他打量了四周,除了平靜水面什麼也沒有,頗有百無聊賴的感覺,「那也太無聊了。」

    寧風想了想,騰出一隻手,又伸向了書匱。

    天知道浪高浪急的,他是怎麼保住書匱不落水裡的。

    突然——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啊~~~」

    聲聲呼救入耳,聲音綿軟糯糯,聽在耳朵裡整個人都酥了。

    「嗯?」

    寧風耳朵「嗖」地一下就豎了起來,循著聲音眺望過去。

    那一頭,水流艱難地推動著一根大樹,進入他的視線範圍。

    大樹幾人都難以合抱,上面佈滿苔蘚一類東西,枝葉青翠欲滴,難為在水裡面還能浮得起來。

    樹身最大的樹杈口上,有一個女孩子雙腿併攏側坐,高聲呼救的就是她了。

    看到這個女人,寧風的眼睛不由得有點發直。

    跟蘇聽雨那小丫頭一樣是圓臉,不過沒了稚氣,顯得成熟而嫵媚,其身段更不是黃毛丫頭身段,該凸顯的凸顯,該凹陷的凹陷。

    這模樣,儼然是蘇聽雨小丫頭的長大版。

    水光,天光,映照出她身上粉光緻緻,眼睛看過去就黏上去,拔都不好拔出來。

    這女子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災難,一身衣裳不是鉤掛在樹枝上成布條,就是這一個洞那一個窟窿的,穿還不如不穿。

    「書生救救奴家~」

    女子顯然也看到寧風了,聲音愈發淒婉,如杜鵑泣血,聽得人心肝兒都在顫。

    「奴奴,奴奴不會游水……」

    「救命啊~~」

    遠遠地,女子兩隻手就伸出來,上半身前傾,該露的不該露的,一個沒能逃地掉進寧風的眼睛裡。

    可以想見,只要上前來個書生救美,那就不是掉進眼睛裡,直接撲懷裡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寧風偏偏就忍了!

    他一點過去的意思都沒有,清了清嗓子,大聲喊:「姑娘,如果你願意把能將深山剛倒的樹挪進河裡,又正好讓你抱住的本事教給我,我就過去。」

    側著頭想了想,寧風又補充道:「別說救你,拜師都沒問題。」

    「呃~」

    凝固!

    時間,風,流水,好像一下子全都凝固了。

    還有那女子。

    只見她雙手將那麼僵在半空,「救命」兩個字卡在喉嚨裡死活吐不出來,臉色要多古怪,那就有多古怪。

    「看來是不行了……」

    寧風無比遺憾,攤了攤手,做無奈狀。

    「那後會有期了。」

    他剛回過頭,要繼續之前的事兒呢,一個不類人聲的吼叫爆發。

    「嚎~~~」

    「嚇~」

    寧風回頭望,看到女子面露猙獰,整棵深山大樹連帶著上面的嫵媚女子一起破浪而起,躍升到了半空中。

    下面,清澈的水面映照出水底下龐大陰影。

    「那是什麼?」

    寧風眼睛差點沒瞪出來。

    答案立刻揭曉。

    那赫然是一條碩大無朋的大魚。

    大魚從水底下浮了出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張開大嘴衝著寧風流口水,露出上下兩排崢嶸鋒利的三角齒。

    在這條怎麼看都不可能是茹素的大魚頭頂,有一根釣魚竿一樣的肉刺。

    大魚浮出水面的同時,女子和大樹無比噁心地融化了,包裹在肉刺頂端,形成珠子模樣,即便是大白天都可以看到珠子放出的螢光。

    想來要是在晚上,這亮得跟漁火似的,不知道又得騙多少人。

    「向來只聞人釣魚,今朝得見魚釣人啊。」

    寧風感慨一句,表現一下書生本色,下一刻悚然而驚,「不對,這是琵琶魚——雖然沒有見過這麼大的,但就是琵琶魚沒錯啊。」

    他怪叫一聲:「誰來告訴我,海水裡的魚怎麼跑河裡來的?」

    寧風喊完,壓根就沒有等回答的意思,更是看都不看身後一眼,連忙掉頭,同時伸手從書匱裡面拽出了兩根前臂長短的竹竿。

    「彭彭彭~彭彭彭~~~」

    寧風不用回頭,也足夠他腦補出身後正在發生的景象。

    那條大魚滴著涎水,躍出水面,再重重地砸入水裡,再躍出來,如是反覆,捲起的水浪都撲在他身後,哇涼哇涼的。

    「跑!」

    寧風兩隻手各持一根竹竿,用力猛地一甩。

    「卡嚓」數聲,竹竿瞬間從前臂長短,變成比一人還要高。他手上部分最粗,後面纖細如兒臂。

    說穿了不值一文錢,無法是竹竿一筒套著一筒,靠著設計精巧,手工精細弄出來的便攜式撐桿而已。

    「嘩啦嘩啦~嘩啦啦~~」

    寧風頭也不回,吃奶力氣用盡,在球的兩側帶起浪花朵朵,噌噌噌地就往岸邊去。

    身後有一條明顯是吃人的大魚妖怪追著,他顯然是超常發揮了,琵琶魚雖然越追越近,但總還差著口氣。

    近了,近了,又近了!

    琵琶魚眼中露出凶光,嘴巴張到最大,尖銳的牙齒反射著陽光,衝著寧風的背影,狠狠地一口咬過去。

    「卡嚓~」

    琵琶魚咬了一個空,上下兩排牙齒來了個大力親密接觸,龐大的身軀擱淺在岸上。

    差一點,就差一點啊!

    「好險~」

    寧風從已經衝上岸的球上滾落下來,拍著胸脯站起來。

    他看著不停地掙扎,上前不能,後退不甘的琵琶魚妖,施施然地道:

    「我們再來說說你怎麼從海裡面跑到這裡的問題。」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08:01
第四章 九竅石

  

  
    「……」

    「吼~!」

    琵琶魚妖變出原形後,似乎就失去了言語能力,被寧風一句話刺激得吼叫連連,瘋狂地扭動身軀,尾巴高高揚起不住拍打著,岸邊水域為之渾濁一片。

    「怎麼不能說話了?」

    寧風搖了搖頭,為無法溝通頗為惋惜。

    「阿嚏~」

    先是激流又是泡水,後面再出力劃,忽冷忽熱的,書生著涼了。

    連打了幾個噴嚏,寧風很是鬱悶地解開書匱「砰」地一聲立在旁邊,伸手入內摸索著。

    一陣翻找,一套被防水油布包裹了一層又層的衣物就出現在他手中。

    要是大灰老鼠蘇老謀看到,非得「呸」出一口,再次吐槽那到底是書匱還是百寶囊,除了書本裡面究竟什麼東西沒有?!

    「……那什麼,你應該不真是女的吧?」

    寧風一邊揉著發酸的鼻子,一邊自說自話,「小生失禮了。」

    當著琵琶魚的面,他施施然地開始換衣服。

    「啪~」

    濕漉漉的衣服被扔在地上,寧風覺得渾身舒泰,抬起頭來一看,頓時眼睛連眨。

    「琵琶魚妖呢?」

    數丈之外的河灘處,那片水域渾濁依舊,只是咆哮著的琵琶魚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影蹤。

    「彭彭彭~~~」

    數十丈開外的水面上,水花不住地濺起,托著猙獰大魚起伏在水面上,銅鈴般的大眼睛死死地瞪過來,尖牙利齒都要給磨出火花來,怎一個咬牙切齒了得。

    「呃~」

    寧風瞄了一眼,立刻回頭望,看看有沒有退路。

    「這魚太凶,再撩撥它萬一真衝上來怎麼辦?」

    哪裡還需要再撩撥?現在琵琶魚早就怒到不行了。

    「吼吼吼~~吼吼吼~~」

    吼叫聲不絕於耳,翻江倒海般地在滔滔大河裡翻滾,原本清澈的大河處處渾濁,恍若在最深河底的泥沙都被翻騰了上來。

    同時,自琵琶魚身上,不住地湧出漆黑如墨的妖氣,如鉛雲般層層籠罩下來,掩住了整條河面。

    「……」

    寧風不自覺嚥了口唾沫,心想:「這魚妖這麼妖,先從海裡跑河裡,還能變美女能釣人,這會兒河都要掩了,總會有個什麼來除魔衛道吧?」

    「不過……反正不會是我一手無搏雞之力的書生。」

    「還是趁著魚妖還上不了岸,走為上策。」

    寧風是這麼想的,也打算這麼做,除魔衛道這種事暫時還落不到他肩膀上。

    一個轉身動作來沒做完,一聲暴喝從上游處傳來,其聲如雷。

    「呔!」

    「兀那妖怪,也敢逞兇。」

    第一聲暴喝聽著尚遠,最後一個字入耳儼然就在耳邊,震得寧風耳膜生痛,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

    從遠遠的上游處開始,一個邋遢老道士的殘影無處不在,或點水、或騰身、或轉折,每一個動作都快到極致,幾乎鋪滿了整條大河。

    近了,邋遢老道士闖入妖氣掩河面的區域,人影不見,只有一道劍光暴起,排開風雲,破碎巨浪,直斬琵琶魚妖。

    「著!」

    邋遢老道士一聲喊,劍光騰空而起,又倏忽而落,「刷」地一下,落到了寧風面前。

    「劍仙呀!」

    寧風看著對面老道士,在他遮了大半邊臉的虯髯,以及一口吞下劍丸的血盆大口多停留了片刻。

    「那就是傳說中的飛劍之術,劍丸吧。」

    看到劍丸被虯髯劍仙吞下去後,看不到了,寧風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了。

    「書生莫怕,那孽障已經伏誅了。」

    邋遢老道士破破爛爛還沾著油污的袖子一甩,鼓蕩起狂風掃過河面,妖氣為之一散。

    河面上,長達數丈的琵琶魚妖浮起,肚皮向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是一劍啊。」

    寧風讚歎不已,那魚妖有多妖,這劍仙就有多仙,厲害得不行。

    虯髯劍仙拱手抱拳,聲音粗豪:「老道燕無妄,青峰山上修行,仗劍天下,降魔伏妖,今相逢是緣,不知……」

    「停!」

    寧風兩隻手一起伸出來,指尖向上,掌心對外,直衝老道士。

    燕無妄一臉茫然,弄不清楚情況。

    「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什麼忙?」

    燕無妄點頭。

    「一定是小事對不對?」

    劍仙愕然,吃驚地看過來。

    看他臉上表情,寧風明白了,意興闌珊:「又是這樣……」

    四個字後,聲音低不可聞,連他自己都聽不真切了。

    「和尚是這樣,女鬼是這樣,道士是這樣,神漢是這樣……,劍仙,也是這樣……」

    一整個日夜,女鬼,鼠妖,琵琶魚,各種常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情接連發生,始終顯得滿不在乎的寧風,在這一刻,卻露出幾分消沉來。

    「……燕某一路斬妖,佩劍為妖氣所污,須重新磨洗祭煉,故而只能以劍丸除妖。」

    「書生可願為燕某磨劍千日,再開鋒芒?」

    燕無妄熱切地看著寧風,接著道:「只要書生你願意相助,燕某……」

    「等等!」

    寧風抬起頭來,出口打斷,用一種很怪異的語氣說道:「磨劍沒問題,尊駕可以教我劍仙之道嗎?」

    「拜師也沒問題。」

    「這個……」燕無妄露出為難之色,搖了搖頭。

    「連資質都不用看嗎?」寧風打了個哈哈,「我就知道。」

    「那算了。」

    寧風聳了聳肩,掉頭就走,竟是一點糾纏的意思都沒有。

    「呃~」

    燕無妄噎了一下,準備好的解釋之辭,回報的話,全落到了空處。

    等他反應過來,想要再說什麼呢,卻見寧風去而復返。

    燕無妄眼中重新閃過希望之光,熱切無比地看過來。

    寧風走到他面前停下來,很認真地道:「我剛剛是自己跑掉的,魚妖上不了岸追我,不是你救的,沒錯吧。」

    燕無妄錯愕,點頭,事實是這樣。

    「嗯,那就好,我不欠你什麼。」

    話說完,寧風恢復了無所謂的笑容,再次聳肩,轉身而去。

    「那磨劍……」

    「不幹不幹~」

    寧風向後擺手,漸行漸遠,消失在了燕無妄的視線範圍之內。

    辭別燕無妄,又過半日,在一面美麗的鏡湖畔,寧風四肢張開,仰躺在湖邊草地上,喃喃自語:

    「敲破木魚,抄寫道藏,百八十次水陸道場。」

    「掛上吊繩,畫神靈像,拿一千日來磨洗劍。」

    「到底是為什麼呢?」

    「還會有什麼呢?」

    「想不通啊!」

    早先那一瞬間的消沉早就消失無蹤,寧風嘴巴裡還叼著一莖青草,跟繞來繞去的清風一樣百無聊賴,嗯,最多還有點煩躁。

    「我就不信了。」

    好半晌,寧風霍地一下坐了起來,把草莖一吐,握拳道:「總會找到肯教我本事,而不是哭著喊著,恨不得拿整個天下來使喚我做瑣事的。」

    「總有一天,我會找出原因來。」

    從地上蹦起來,豪言壯語一放,寧風還是覺得有點煩,漫無目的地走到了湖畔。

    站在湖畔眺望過去,春風吹著斜陽給湖上染出一層橘紅色,柔和又瑰麗,精緻加壯觀。

    腳下的湖面,倒映出了寧風模樣。

    乾淨的書生打扮,同樣乾淨的面容,更加乾淨的笑容,書生明澈,更甚湖水。

    「折騰一天,還真是有些累了。」

    「要不……」

    寧風看著清澈湖水,有些意動,「……洗個澡吧。」

    他直起身子,半點耽擱沒有,三五下把衣服褪得跟剛出生一樣乾淨利落,邁步就踏入湖中。

    夕陽染紅了湖水,更帶來暖暖的溫度,浸泡在湖水中,寧風渾身放鬆,彷彿有一個溫暖懷抱,將他深深擁入。

    「愜意啊~!」

    席天幕地,一整個湖泊為溫床,乾乾淨淨,了無牽掛地沉浸其中,如何能不愜意?

    不,他的身上還帶著一樣東西。

    「嘩啦~」水聲,寧風埋頭到水裡,再猛地站起來,站在齊腰深的水中。

    在豁然站起的動作做出來時候,他自然地伸手抓著掛了脖子上的一件東西,好像生怕動作稍大就把它給甩了出去一般。

    「哈,我擔心什麼,丟也丟不掉的貨。」

    寧風想起什麼似地,哈哈一笑,放開了手。

    失去手的掌控,掛在他脖子上的東西晃動起來,一條條水線滑落下來,在夕陽映照下泛著晶瑩如玉的光澤。

    那是一塊淡紫色的石頭。

    石頭渾圓,上面有一個個孔竅,細數下不多不少,正好九個。

    之前那些水線,便是從那九個孔竅中滑落下來的。

    這東西的確是丟不掉。

    忘記是幾歲來著,還是小孩的寧風在河邊撿到這貨,看著還漂亮,便弄回來了。

    後面就奇怪了,各種丟失,又會各種跑回來。

    上一天明明游泳時候掉湖裡了,第二天就能在床頭找到那麼靈異。

    「可惜你也就這點本事了,嗯,戀家,不錯不錯。」

    寧風頗有幾分遺憾地道:「要是能教我修仙就好了。」

    這話說的,他自個兒都笑了。

    這麼多年來,這塊九竅石除了丟不掉外,也沒有什麼其他靈異,寧風索性也就這麼將就一直掛著了。

    「咕嚕~咕嚕嚕~」

    估摸著是洗澡又耗費了一些體力,寧風的五臟廟開始抗議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快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

    「肚子啊肚子,苦了你了。」

    寧風摸著肚子,眼睛往水下瞄,兩手張開,彷彿隨時可能連手帶人一起撲下去。

    「咦,這麼自覺?」

    沒花費他多少功夫,剛一低頭呢,就看到一條漂亮的魚兒搖著尾巴,游到身旁。

    寧風老實不客氣,兩手一抓,順手就逮了這條不怕人的魚。

    「晚飯有著落了。」

    上得岸,施施然地穿好了衣服,升起了篝火,寧風一邊烤著魚,一邊眺望美麗的湖泊,伴隨著夕陽西下,慢慢籠罩入朦朧的薄紗裡,看不真切。

    「真是美麗啊。」

    寧風搖頭晃腦,感慨出聲:「這樣好湖,這樣好的風光,就是有靈性成了妖怪都不奇怪呀,總比什麼老樹黃鼠狼之類成妖要唯美得多,嘿,湖妖。」

    四下無人,湖泊沉默,只有水波晃動的聲音,一如回應,一如感激。

    夜,漸漸深了。

    寧風吃了烤魚,以手為枕,原本準備欣賞下夜空的,許是太過疲累,星月還沒有來得及冒頭,他就沉沉地睡去。

    做了,一個夢……
mk2258 發表於 2014-6-23 21:31
第5章 我說:花會開

  「嗯?」

  篝火旁,寧風忽然抬起頭。

  他的頭頂上,星月隱沒;他的身旁,篝火黯滅。

  湖畔所在,浮動著淡淡的白色水氣,環繞在寧風左近。

  沒有火光,沒有星光,沒有月光,本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偏偏朦朧水光浮動,有種如夢似幻的清明。

  「原來是個夢……」

  寧風能感覺到四週一切的不真實感,「只是在夢裡怎麼會這麼清醒?」

  他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呢,「嘩嘩嘩」的水聲從身側傳來。水聲不大,也足以在這靜謐的夜裡清晰得跟耳邊輕語一樣。

  寧風轉身,望過去。

  那裡,一個白色長裙拖地的女子,如一朵出水蓮花,隨風搖曳般盈盈走了過來。

  「書生,奴家有禮了。」

  「你是?」寧風還禮,打量對方。

  女子長裙如水輕柔,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卻不是那種弱柳扶風的病態之美,想相反,她有一張寧風覺得無比眼熟的圓臉。

  像蘇聽雨,像琵琶魚……

  蘇聽雨帶著稚嫩,琵琶魚過於嫵媚,眼前女子則每一寸肌膚都帶著水潤光澤,好像是水做的人兒。

  「奴家生於斯,長於斯,無父無母,不見生人,從來也沒有人給奴家取過名字。」

  長裙女子伸出一隻手指,指向鏡湖方向。

  「湖妖啊~」

  寧風恍然大悟。

  「呃。」他脫口而出後,有些歉然地道:「失禮失禮,是湖女,湖女。」

  寧風心裡面好像有排山倒海的巨浪在呼嘯而過,做夢歸做夢,他可還記得吃魚那會兒還在想,這樣美麗的湖泊要是有了靈性,化作了妖怪,也是唯美啊。

  結果……

  「真有湖妖,還直接跑進了我夢裡來,這算不算是福禍自招?」

  湖女輕笑,絲毫不覺得冒犯,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道:「傍晚時候,奴家送到書生身旁的魚兒,可還美味?」

  「……甚是美味,惜乎刺多。」

  寧風隨口應著,心想:「我說呢,那魚那麼自覺地游過來,不怕人也不懂得躲,忒也好捉。」

  話說完,他就反應過來,好像有什麼不對……

  人家好心好意地送魚給你吃,竟然還挑三揀四嫌刺太多,這……不厚道啊。

  寧風臉皮終究不夠厚,連忙三緘其口,不說話了。

  湖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到底是說美味就好呢,還是說下次會注意點,挑刺少的?

  難堪的沉默,持續了盞差功夫。

  湖女確如她自己所說的,從來沒有跟外人打過交道,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寧風呢,他也不想問湖女怎麼未經許可,就跑進他的夢裡來。

  沉默過後,湖女轉身,面對湖泊以幽幽的語氣開口了:

  「我有一個願望:

  成為世上最美麗的湖。

  可惜,湖形不夠圓潤,書生你看,東南方凸出一角,望之想死。「

  湖女神情淒婉,伸手去拉寧風。

  「好吧,一隻愛漂亮的湖妖。」寧風腹誹著,起身與她並肩而立。

  夜裡,眺望湖泊,他本以為什麼都看不到,可隨著湖女一指,湖面水光熒熒而亮,好像將積蓄的月華都釋放了出來一樣,竟是清晰地看到了湖泊東南方。

  「……是不夠圓。」

  寧風應付著,他真心不覺得湖形不圓是什麼問題,只是湖女也是女,他明智地不去爭論這個問題。

  「書生,奴家想請你幫一個忙。」

  湖女期待地看著寧風。

  寧風抬頭,望天,覺得這句話分外耳熟。

  「湖畔東南,有湖灣,鋪陳白石細沙,細白可愛。書生若能以之填平湖之東南,使湖圓,奴家感激不盡,無有不從。」

  湖女眼睛水汪汪的,讓人怎麼都狠不下心來拒絕她。

  寧風完全沒有看她,繼續抬頭望天,頗有淚流滿面的衝動:「又是這樣……」

  他歎息一聲,例行公事地問道:「可以教我修仙嗎?」

  「嗯,修妖也成啊。」

  湖女面露為難,搖頭,然後好像生怕寧風拒絕,接連不斷地說著:

  「湖中有湖珠,為世上珍惜之寶,取之富甲天下;

  湖底有宮殿,相傳是上代龍王所留,可為書生別府;

  湖中有蚌女,妖嬈多嫵媚,乃是男人恩物……」

  她不斷地歷數著湖裡有的東西,就差在臉上寫上三個字:「全給你」。

  只要,寧風以白石填湖,使湖圓。

  「那個……」

  寧風打斷湖女的話,誠懇地道:「小生從故紙堆中得知,世上有鳥,名精衛,最喜銜石填海。」

  湖女水汪汪的眼睛眨個不停,不知道書生說這些幹嘛。

  「姑娘可去尋得精衛鳥,好生與它商量,說不準它就會改一改填海的習慣,反正填湖也沒差。」

  「那就這樣,不耽擱姑娘光陰了。」

  要不是手邊沒茶,端茶送客這種事情寧風肯定順手就做出來了。

  「書生不肯相助奴家嗎?」

  湖女楚楚可憐。

  「不幹!」

  寧風搖頭,斬釘截鐵。

  「奴家可以……」湖女前趨兩步,又要許諾,天知道她湖裡到底還有多少東西。

  「停!」

  寧風歎息一聲,很是滄桑,「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怎麼走?

  湖女還沒反應過來呢,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砰!」

  寧風一拳頭,直接擂鼻子上。

  鼻血長流,仰天便倒。

  ……

  「嗚……痛……」

  寧風猛地抬頭,手捂鼻子。

  「呃,差點忘了,那是夢啊。」

  他自失地一笑,打開手看,果然半點血跡也無。

  身旁篝火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寧風也不覺寒冷,因為——天亮了。

  晨光鋪陳開來,漫過湖面,在披於他的身上,暖暖的,所有的寒意都洗得乾淨。

  「走吧走吧。」

  「繼續走,管他什麼時候才是頭?」

  寧風站起來,理順衣服,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

  湖泊上水光漫上了天,一眼望不到邊,他看得深邃,好像要把整個湖泊收入眼中一樣。

  「古怪,我隨想湖泊會不會成妖,她就真的成妖,還當晚就入夢給我看。」

  「你是有意的嗎?還是……」

  寧風抬頭望天,萬里晴空,天亦不語,「……你有意的?!」

  稍頃,他輕笑出聲,搖頭背起書匱,吟唱著無名的樵唱,向著山高水深處去。

  背影漸去,樵唱依稀。

  書生行蹤,遍及湖海溪河,名山大川,個中多少事情,多少故事,湮滅在一載悠悠的歲月裡。

  這中間,有沒有如老鼠延師而搬家,女鬼要掛遍桃山蕩鞦韆,亦或是釣人的魚,愛美的湖這樣的事,或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興許,在某個年月,書生登台再當老師,或許會一一娓娓道來,引來驚歎一片。

  時間,走到湖妖入夢的一年後。

  冬去春又來,雪山皚皚,春風再似剪刀,也裁剪不了萬年的冰川。

  冰川下,站著一書生。

  「是那樣,又是那樣,一直是那樣。」

  「沒完沒了。」

  書生信手一扔,一副九連環被他扔到地上,「我的求道路,就是一副九連環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

  「不玩了!」

  寧風展顏一笑,覺得足足有兩座雪山冰川那麼大那麼沉的東西,從他兩肩上卸了下去。

  「我有個想法,我要試一試!」

  他深吸一口氣,緊了緊背上書匱,一步步地向著雪山爬去。

  轉眼,又一年。

  生命絕跡的地方,有一個書生氣喘吁吁地爬上了巔峰。

  相傳,這裡便是人間的最高處。

  「砰砰砰砰~~~」

  須臾不離身的書匱打著滾兒掉落下去,不到一半就支離破碎,裡面東西散落各處,旋即又被冰雪掩蓋。

  「啊啊啊啊~~~~~」

  寧風站在雪山的最高處,仰天長嘯,引得雪崩如怒,滾滾而下,整個天地,視線所及,都淹沒在一片雪煙中。

  「你們出來……出來……」

  寧風大喊,好像要把十幾年積鬱的氣,全部都隨著這一聲喊宣洩出去一般。

  「……不出來,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這話一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雪崩恰好力竭,整個天地安靜下來,彷彿都被他這句話給驚呆了。

  寧風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繼續大聲喊:

  「我要是跳了,什麼狗屁木魚,什麼狗屁道藏,自己敲去自己抄!」

  這就是乾脆的威脅了。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

  一個個人影,彷彿雨後蹭蹭蹭往外冒的筍,竟然真的不斷出現,懸浮在雪峰之前的空中。

  「大怒禪師,好多年不見了。」

  寧風笑著打招呼。

  他就這麼一個個打招呼過去,有和尚,有道士,有神漢神婆,有妖魔鬼怪……

  看著這些傳說裡跟神仙差不多的奇人們,不能不讓人驚歎,寧風這過去的十幾年,略充實啊。

  「書生找和尚等人,可有什麼事嗎?」

  老和尚慈眉善目,語氣祥和。

  「放心放心。」寧風笑得乾淨,還有一種輕快,前所未有的輕鬆,「我不是找你們求道的。」

  「其實找你們也沒有什麼事……」

  「嗯?」

  刷刷刷,不知道多少道目光集中過來,沒什麼事?那是耍著他們玩嗎?有那暴躁的,已經開始怒了。

  「我……只是想驗證一件事情。」

  寧風低頭,聲音沉下,再抬起,恢復昂然。

  大怒禪師,燕無妄等人看過來,似要開口。

  寧風這次,卻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深吸一口氣,高聲念誦:

  「我要那漫天的神佛,都煙消雲散。」

  「啊~~」

  數聲驚呼,幾個憑著請神之法飛天的神漢神婆們一個跟頭栽下來,腦袋朝下,兩腳沖天,倒插進雪地裡。

  一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說這雪峰之上,花會開。」

  寧風聲音在迴盪,皚皚白雪,頃刻間生機勃勃,大片大片的奼紫嫣紅鋪陳開來。

  生命的絕地,遍開繁花。

  「原來真是這樣……」

  寧風住口不言,過往十餘年發生的無數事,在腦海當中閃過。

  當他漫步上山,想那山高水深,當有狐鬼,就真的有狐鬼;

  當他直面妖魔,尋思如此妖孽,當有人斬妖除魔,就真的會有人仗劍伏妖……

  「心想,就會成;

  我信它存在,它就真的存在;

  我認為當發生,它就會發生。」

  「這個世界,真他媽的……假啊!」

  寧風在笑,大笑,對面飛翔在天空中的奇人們面如土色。

  「你們,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他抬頭望去,伸手一指,劃了一個圈子,將所有人都包括在其中。

  什麼敲破木魚,什麼磨洗神劍,什麼填平湖泊……

  寧風衣袂飄飄,烈烈有聲,一如此時心境。

  糾纏了他十幾年的疑問,終於要解開了嗎?

  「阿彌陀佛~」

  大怒禪師長眉顫動,歎息出聲:「和尚等人,並無惡意,只是想通過那些瑣事,將書生你永遠地留下來。」

  「天不讓我輩傳授超脫之道於書生,也是此理。」

  「不想你離開。」

  眾皆點頭。

  寧風似有所悟,又似還有一個關鍵點,沒有能想通。

  「罷了。」

  「不重要了。」

  「我累了~~~」

  寧風還在笑,笑得疲憊。

  書生累了!

  「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裡老道士一袖子展開,天都給遮了,一隻舞著棒子的威風猴子『嗖』地就被收進去了。 」

  「等等,為什麼會有猴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展開袖子,迎風而展開。

  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無論是大怒和尚,還是劍仙無妄,還是那過往十幾年中曾出現的各路神仙妖魔,盡不能逃!

  整個雪峰,頓時清靜了。

  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我還做過另外一個夢……」

  空無一人的雪域,寧風獨自侃侃而談。

  「……夢裡有一隻大猴子擂著胸咆哮,頭頂一尊大佛在笑,然後巨掌就壓下來。」

  「等等,為什麼又是猴子?」

  寧風笑如大佛,一隻手高高舉起,翻掌而下,梵唱不盡,巨大的手掌拍落下來,如要拍沉整個世界。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震動天地,目之所及的一切如島嶼沉沒,整個天地都黑了下來。

  最後的光亮處,寧風雙手張開,在雪峰塌陷的時候飛起,一身衣物湮滅。

  不住地向上飛,飛往最高的地方。

  「其實……」

  「我還想知道,那塊九竅石,到底是什麼東西?」

  寧風身後,整個世界,為黑暗吞噬,無言以對……  
mk2258 發表於 2014-6-23 21:32
第6章 太陽神宮



  乾洲,天都山,太陽神宮!

  煌煌建築,矗立在天都山巔,赤銅為磚瓦,紅玉為欄,宮殿巍然而肅穆,俯瞰群山。

  宮殿內部,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時辰快到了。」

  宮殿上首處,一尊尊高達數丈的塑像腳下,一個白袍老者淡淡出聲。

  說話間,老者的目光凝望向前,那裡有一顆晶瑩剔透,大如西瓜的晶石懸浮著,不斷地散發出乳白色的明亮光輝。

  短短一句話的功夫,晶石光輝便又暗淡了些許,彷彿風中燭火,隨時可能熄滅模樣。

  「嗯,師兄說得是。差不多只剩下一兩息的功夫,太陽神石便要散盡光輝,應該到此為止了。」

  白袍老者旁邊,一個打著哈欠,看上去只有八九歲大小的女童應和著。

  兩人之外,尚有七八人在站立在塑像腳下,凝望著太陽神石。

  他們或是正值壯年,或是老至耄耋,隨隨便便站著,氣度森嚴,盡顯不凡。

  除了白袍老者和女童外,其他人並沒有插口,而是望向宮殿的正中。

  那裡有數十個少年男女盤膝而坐,有的週身顫動,有的眉頭緊皺,有的癡癡發笑……,千奇百怪,莫可名狀,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所有人眼睛都緊緊地閉著。

  在這數十少年男女外,還有二十餘看上去同樣年紀的少年人站立在一旁,一個個都是心有餘悸,又喜不自勝模樣。

  他們當然值得歡喜。

  自從他們自魂境中醒來,便是乾州第一宗門,天下七宗之一太陽神宮的內門弟子了,何其榮耀!

  眼前這一幕,則是太陽神宗擇取弟子最重要的一關

  ——洗神劫!

  所謂洗神劫,便是參與弟子都通過宗門長輩主持秘法儀式,將神魂投入到魂境當中。

  但凡能經過魂境磨礪,在規定時間內醒來的,就算是通過洗神劫了。

  一眾盤坐少年人身前,有一個門戶大小,奇光匯聚旋轉而成的漩渦,是為魂境。

  「掌門師兄,你看!」

  「又有一個!」

  上首處的一個黃袍中年人突然出聲,同時伸手向著盤坐於地的一個少年一指。

  「咦?!」

  頓時,無論是上首處的數人,還是那些站立於一旁的少年男女,盡數把目光集中了過來。

  集中了所有人目光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乾淨,明澈至透明般的乾淨。

  他此刻盤坐於地,雙手自然垂落在膝蓋上,眉眼間有白光在吞吐,如人在呼吸一般。

  「刷!」

  突然,一道白光從奇光漩渦中衝出,逕直衝入那個少年的眉心處。

  霎時間,少年週身一顫,旋即臉上神情平復下來,有一種渡盡劫波般的安心。

  「成了!」

  黃袍中年人撫掌而笑,遙指著少年說道:「此子倒是幸運,於最後時刻神魂通明,洗神而出,得入宗門。」

  「這便是有緣了。」

  白袍老者捋著鬍鬚點頭,回憶了一下,道:「此子名叫寧風是吧,他該就是這代最後一名神宮弟子了。」

  話音剛落,寧風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中有片刻茫然,旋即化為清明。

  「原來……」

  「是這樣!」

  寧風望著那旋轉不停的奇光漩渦,彷彿可以透過漩渦,看到無數幕景象,十數載光陰,在其中流淌而過。

  書生負匱,踏遍千山萬水,遇盡神仙妖魔,求一傳授而不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不就是黃粱一夢嗎?!」

  寧風先前在半夢半醒間,並未錯過上首處幾人的話語,此刻腦子清明,很多訊息一下子湧了進來,什麼都明白了。

  他是寧風,他也不是寧風。

  一十六年前的某一天,他在睡前還在一個科技發達名叫地球的地方,醒來後,就成為乾州一個生而知之的嬰兒。

  一開始的時候,寧風還以為這是一個類似地球古代的世界,想過攻讀詩書,也想過混吃等死紈褲子弟的幸福生活。

  不曾想,這竟是一個有著神仙妖魔,能長生久視,可以出入青冥的奇妙世界。

  神妙的是,在魂境之中的書生寧風,完全沒有這些記憶。

  「在這個神仙鬼怪到處都是的世界,四書五經只合拿來擦屁股,學來幹嘛?」

  「原來在魂境裡的那句話,我竟是有感而發啊。」

  寧風回憶著過去十餘年的經歷,臉上不由得帶出笑容來。

  得知有神仙妖魔,怎甘生活平淡?

  寧風矢志求仙,又有一個雖然以世俗眼光看來不太成器,偏偏就能傾家蕩產,毫無理由地相信、支持自家兒子的父親,終於在十三歲那年,機緣巧合下拜入太陽神宮。

  外門三年,挑水砍柴,夯實根基,終於在一個時辰前,走到了最重要的一關:洗神關,魂境磨礪。

  「三年前,外門三千六百人,能走到這一步的,竟然只有一百人。」

  「現在……」

  寧風抬頭望一眼,站在旁邊洗神而出的,竟然只有二十九人,加上他,不過三十之數。

  「三千取三十,百中不留一,仙路之難,第一步就見得端倪了。」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先他一步的少年人們,最終定格在一個立於眾人之前的少女身上。

  少女白衣,圓臉,上一刻還一臉關切,四目相對的瞬間小臉一板,面無表情模樣。

  「陳昔微!」

  「我說呢,怎麼蘇聽雨,琵琶魚,湖女……,個個都長得一張可愛圓臉,原來是日有所思,魂有所牽。」

  寧風笑得愈發乾淨,愈發燦爛。

  外門三年相處,這是他最喜歡的女孩子。

  「她總是那麼優秀,總是超過所有人,還好,這次我跟上了她的腳步。」

  「沒有被她甩遠嘍。」

  寧風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神石,離他甦醒一個呼吸時間不到,神石暗淡,三年積蓄的太陽光輝,散得乾乾淨淨。

  「……也不錯了,能得三十人,不比往年稍差了。」

  白袍老者衝著寧風點了點頭,溫和道:「寧風,你且起來,站到一旁便是。」

  寧風忙起身,躬身行禮,走向陳淡宜他們那方去。

  走得近了,那些壓抑不住興奮少年的說話聲,依稀傳入耳中。

  「這次真是僥倖,魂境中我差點就沒能堅持住,好懸沒落選了白鴉兵。」

  「我也是,不過我後來進的是黑鴉兵,真是難啊,好幾次差點沒有能堅持下去。」

  「是了,我聽宗門長輩提起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是這樣:惟上智與下愚,能堅忍不拔。我們的魂境考核,就是磨練、體現我們的意志,只有意志堅定,堅忍不拔者,才能在規定時間內洗神而出。」

  「……」

  寧風的腳步,不由得一滯,尤其是看到那二十幾個少年人大都被引發了談性,小聲地交流著魂境中經歷時候。

  「怎麼……不一樣……」

  寧風嚥了口唾沫。

  他看得真真的,那些少年人即便沒有插**流,說出魂境經歷者,也都一臉深以為然,絲毫不以那些人的談論為怪。

  顯而易見,他們經歷的都是一回事情。

  「我經歷的,跟他們,截然不同!」

  寧風再清楚不過,他經歷的魂境洗神劫裡,有大怒禪師,有劍仙有湖女,連半夜請人教書的一窩老鼠都有,偏偏就沒有什麼白鴉兵,黑鴉兵。

  「我在魂境中的經歷,側重的也不是堅忍不拔,而是阻止,阻止我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會不一樣?」

  寧風強行收斂心神,前世二十幾年,乾州十六年,再加上魂境中的十幾年,他並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少年人,深知事出尋常必有妖的道理,怎敢輕易顯露?

  在外人看來,寧風的腳步只是頓了一頓,甚至連這一點都沒有人察覺,只有陳淡宜若有所覺地看了他一眼。

  上首處,太陽神宮的各峰山主們交談依舊。

  「時辰到。」

  「將這些孩子們喚醒吧。」

  白袍老者袖子一展,璀璨的太陽神光從袖中迸發而出,裹住太陽神石納入袖中。

  簡簡單單一句話,便決定了剩下七十個少年的命運。

  他們過去的三年外門經歷或不白費,卻注定是無緣於頂級宗門太陽神宮了。

  白袍老者話音剛落,餘下的山主們還沒有做出反應呢,異變突生。

  「轟隆隆~~」

  宮殿劇烈晃動,所有人立足不穩,寧風在內的少年們措不及防下全部跌坐於地。

  「隆隆隆~隆隆隆~~~」

  整座宮殿不住地晃動著,好像有巨人在外雙手抓住宮殿,要將它抓起擲飛一般。

  震動並不是來自於外,而是發生自內部。

  在異變發生的一瞬間,在場所有人便都知道了源頭所在。

  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魂境所在,那個奇光漩渦扭曲成無法言述的各種形狀,箇中的奇光旋轉時快時慢,目光落在其上,一剎那就讓人頭暈目眩,有嘔吐的感覺

  。

  「這是什麼情況?」

  寧風大吃一驚,同時心中咯噔一下,莫名地悸動讓心臟險些停跳。

  毫無理由地,他就感覺這個變化,好像跟他有關係。

  太陽神宮的山主們一個個更是神色大變,魂境於太陽神宮中存在不下萬年,每一代的神宮弟子都要往其中走上一遭,何曾發生過如此情況?

  縱是絕世高人,亦不由得為之剎那愣神。

  眾目睽睽之下,魂境不住地坍塌,向著中心處凹陷,無數斑斕瑰麗,又毫無意義的景像在其中倏忽閃過。

  突然——

  寧風瞳孔皺縮,在魂境的最中心處,扭曲得最厲害的地方,他看到一樣熟悉無比的東西。

  「九竅石!」

  「魂境的最核心處,是九竅石!」

  這個念頭才從他心中萌生出來,下一刻,存在一如亙古便有,所有人都以為會永遠存在的魂晶,如夢幻泡影般,倏忽之間,湮滅無蹤。

  「魂境!」

  「這是怎麼回事?!」

  白袍老者震驚無比,原本略顯佝僂的身軀一下停止,氣息勃發無法自制,如太陽風暴肆虐宮殿。

  寧風等少年為威勢所沖,一個個身不由己地向後飛去,直撞到宮殿角落。

  「這是……」

  寧風終於保持不住鎮定,神色大變。

  不是為了白袍老者展露出來的威勢,而是,他的腦子裡,多出了一樣東西……  
mk2258 發表於 2014-6-23 21:33



第7章 心之所善,9死未悔(上)



  「九竅石!」

  「它怎麼跑我腦子裡來了?」

  寧風以手捂口,就怕自個兒一不留神,驚叫了出來。

  在這一片混亂情況下,他的動作倒是半點不扎眼。

  在魂境崩潰,奇光漩渦坍塌的一瞬間,寧風腦子裡就憑空出現了一塊淡紫色,有九竅的石頭。

  這塊石頭他再熟悉不過了,魂境中足足佩戴了十幾年,怎麼丟也丟不掉的戀家貨。

  「難道……」

  「是了,一定是這樣!」

  寧風恍然大悟,魂境中留下的最後疑雲,豁然散盡。

  「魂境中那些老傢伙們,還有他們代表著的天意,想留下的怕未必是我吧?」

  「而是——它!」

  「九竅石在,魂境就在;九竅石隨我而去,魂境不存。」

  「怪不得了。」

  寧風這會兒身邊都是驚慌失措的少年們,畢竟上面那些高高在上神仙一樣的太陽神宮各峰山主都跟見了鬼似的,也怪不得他們如此。

  看到他們,寧風又想起一事。

  「對了,我的經歷,跟他們截然不同,定然也跟這塊九竅石有關。」

  「當然不同了。他們是去經歷魂境考驗,我是去奪人根基,把人命根子都給打包帶走了,這待遇能一樣嗎?」

  寧風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沒有讓笑容浮現出來。

  「只是……,為什麼選我?」

  「萬年以降,進出魂境者不知凡幾,為什麼會選我?」

  「還有,這塊九竅石,它到底是什麼?」

  寧風又想起該死的九連環,感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疑雲伸了一個懶腰,又重新籠罩下來。

  「總會知道的。」

  想不通,只好暫時放下,他想不放下也不成,宮殿之中,軒然大波!

  「申不疑,拜見老祖!」

  當代太陽神宮掌教,白袍老者申不疑,衝著上首塑像,行跪拜大禮。

  申不疑後,剩下的八峰山主,同樣大禮參拜。

  「咦?!」

  寧風眼睛瞪大,驚訝地看著眼前一幕。

  申不疑等人面前塑像羅列,無不高達數丈,整座宮殿週遭更是浮雕無數,或呈龍蛇,或顯神魔,皆是輝煌正大,堂堂之氣。

  無論是塑像還是浮雕,在魂境消失,宮殿劇震的一瞬間,「刷」地一下,如太陽光在其中流淌,一一亮了起來。

  亮起的不僅僅是光,還有神,恍若一瞬間,這些本當只是裝飾的東西,一下子有了生命,帶出了神韻。

  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尊高大的塑像。

  三尊塑像的頭部大放光明,彷彿各自擒拿下來一顆太陽,化作冠冕帶到了頭上一般。

  申不疑等人,大禮參拜的,就是他們。

  「讓開!」

  三尊塑像中居左的那尊開口,宮殿劇震,申不疑等人慌忙退開。

  「卡嚓卡嚓~~」

  眾目睽睽之下,塑像動了。

  它抬起一隻腳,一步踏下,宮殿為之**,不堪重負。

  再抬起一腳,跟上,然後……

  「轟~~」

  高達數丈,通體赤銅,重達萬鈞的塑像,它推金山,倒玉柱——好吧,其實就是左腳絆右腳——轟然倒地。

  「我去……」

  寧風有整個世界都崩潰了的感覺。

  太陽神宮掌教都要跪拜的存在,就這麼絆倒了……絆倒了……

  看到這一幕,申不疑等人反應迅捷,一個個抬頭望天,彷彿頭頂不是枯竭的宮殿穹頂,而是什麼白雲蒼狗壯美長空似的。

  「哼!」

  一聲冷哼炸開,偌大銅像四分五裂,每一塊碎裂開來的赤銅在空中就溶解、湮滅,化光而散。

  下一刻,一個同樣高達數丈,通體純由太陽光凝成的巨人,一步邁出,伸手抓向魂境消失的地方。

  「厲害!」

  「這肯定是修煉到高深境界的太陽法。」

  「……」

  少年七嘴八舌,震驚羨慕,寧風屏住呼吸,雙手不由攥成了拳頭。

  「刷刷刷~」

  凝光現身的太陽神宮老祖手掌間,有無數道光在來回穿梭,編織成了光的羅網,籠罩住一切,纖塵都不能逃。

  「他會發現嗎?」

  寧風忐忑,腦子裡那塊九竅石要是被發現,他樂子就大了。

  「掌教真人,諸峰山主,還有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神宮老祖……,這陣仗太大了,完全扛不住啊。」

  「魂境竟然這麼重要……」

  神宮老祖的神光羅網探查持續了不到一個呼吸時間,寧風卻覺得一輩子都沒有這長。

  好不容易神宮老祖收手了,寧風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他老人家竟然沉吟不語……

  「……您老倒是說話啊。」

  寧風嘴角抽搐,索性眼睛一閉,不去看他,愛怎樣就怎樣吧。

  「魂境萬年,神宮弟子,皆出磨礪,然世上終無亙古永恆,沒了,便就沒了吧。」

  與之前那聲「讓開」如出一轍,當是老祖聲音。

  「魂境,壽終了。」

  寧風還是閉著眼睛,聽了這結論,鬆了口氣之餘,腹誹道:「那倒未必。」

  這個時候,申不疑的聲音響起:「老祖,那三年之後的魂境磨礪,洗神劫……」

  「不疑!」

  老祖聲音轉厲,「你是我太陽神宮,當代掌教。」

  「是。」

  「天下魂境,又不止一處。」

  「嗯?」

  寧風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睜開眼睛望過去。

  「這好像話裡有話啊。」

  這麼想的可不僅是他一人,申不疑若有所思,再問:「老祖,若對方不肯商榷,無法求取,如何?」

  「盡可奪來!」

  神宮老祖擺了擺手,好像在隨口說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話說完,他純由太陽光凝成的身軀猛地向內坍塌,光芒萬丈,一輪太陽高懸而起,下一刻化光而散。

  光風過處,偌大宮殿恍若春風吹拂,和煦溫暖。

  「不疑謹尊老祖諭令。」

  「恭送老祖。」

  申不疑臉上似乎帶著笑容,其餘諸峰山主,亦含笑行禮。

  宮殿中的少年們,無論是寧風所在的這三十人,還是後續茫然清醒的七十個,盡數目瞪口呆,猶自沉浸在剛才所見一幕裡。

  「霸道。」

  「太陽神宮,真是霸道的可以。」

  「嘿,盡可奪來,這四個字說得輕描淡寫,底氣不是一般的足。」

  寧風放下擔心事後,開始與有榮焉,自家的確是進了一個了不得的宗門。

  恭送了神宮老祖離去後,那些遊走點亮整座宮殿的太陽光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然隱沒,申不疑等人低聲在商量著什麼。

  好一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申不疑向著少年人們擺了擺手,道:「通過洗神劫者,帶至偏殿,暫且安頓。」

  「未過者,送去外門,去留兩便。」

  掌教真人說完,自有人帶著寧風等人離開。

  且不說那些未曾通過,又昏迷到最後弄不清楚情況者如喪考妣,就是寧風身邊那些人,臉色也大都不怎麼好,一步三回頭,怎一個失望落寞了得。

  一直到他們離開宮殿,申不疑等人都還在談著什麼,沒有注意到少年們的殷切目光。

  「哎,族裡在神宮的老人說,往年掌教真人不是都會分別接見先行度過洗神劫的弟子,面授機宜,賞賜寶物的嗎?」

  「是啊是啊,聽說不僅是掌教,還有各峰山主也會提點、賞賜準備收入門下的。」

  「真倒霉,一定是魂境壽終,他們沒心思了……」

  「倒霉……」

  出了宮殿,沒了約束,那幾位當先出魂境者唉聲歎氣,原本期待落空,同代領先的優越感更是不用提了。

  「原來是這樣……」

  寧風看著他們鬥敗公雞的樣子很是想笑。

  他倒是沒損失,反正表面看來,他就是一個吊車尾。

  行至偏殿,一眾少年入內。

  偏殿裡倒是沒有什麼裝飾,地上鋪陳著丈許見方的赤銅磚,零散數十個蒲團隨意地拜訪在上面。

  偏殿的頂部還有四面,懸掛著十餘個燈盞,每個燈盞上鑲嵌一塊光石,在不住地散發著陽光般的光亮。

  沒了優越感的少年們也無心去論什麼座次,大家隨便坐下,一開始還互相攀談,後面無不沉默下來,默默地消化魂境中經歷,先前震撼一幕。

  寧風尋了一個角落座下,沒有特意往陳昔微那邊靠,腦子裡的九竅石讓他心始終懸著,不知禍福。

  剛一在蒲團上坐定,他兩手上翻,自然而然地就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這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外門三年鍛煉,身體已經形成本能。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寧風閉上眼睛,不住地想著九竅石的模樣,心聲發問。

  他能感覺到,盤踞在其腦海中不可知之地的九竅石顫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應。

  「嘿,把你掛在脖子上十幾年了,現在這樣還真冷不丁有些不習慣。」

  寧風隨口說著,本也沒指望九竅石會做出什麼回應,不曾想話音剛落,意外就出現了。

  他掌心朝上擱在膝蓋上的手掌猛地一沉,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

  「……不是吧?!」

  寧風心裡面咯噔一下,連忙睜開眼睛。

  只見得,一塊淡紫色的圓形石頭,上面布著九個孔竅,就這麼靜靜地躺在他掌心上。

  「慘了……」

  寧風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叫起了撞天屈,「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用這麼聽話吧。」

  他覺得脖子僵硬得跟落枕了一樣,艱難地抬起來。

  隔著七八個蒲團位置,陳昔微也正好望過來,目光碰個正著。

  然後,她下巴一挑,別過頭去。

  附近,數個圍攏著陳昔微的少年察覺到他們目光交流,各種不善地衝著寧風瞪過來。

  「呃~」

  寧風看看他們,再低頭看看掌心九竅石,瞬間無視了那些人。

  「看他們的樣子,嗯,情緒穩定。」

  「這麼說,他們看不見你,對吧?」

  九竅石默默不語,只有那溫潤的感覺,透過掌心傳遞過來。

  寧風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將心神集中到掌心,集中到九竅石上……  
mk2258 發表於 2014-6-25 22:22
三修奇仙 · 第八章 心之所善,九死未悔(下)

    「嗖~!」

    寧風身軀微不可覺地顫動了一下,猶如進入魂境感受重演,感覺眉心處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出來,吸入到九竅石中。

    須臾之間,換了天地。

    「這就是九竅石裡面嗎?」

    寧風好奇地感受了一下自身存在,抬頭望。

    這是一個封閉的,自成天地的世界。

    有山,有水,有曲徑通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寧風站在山腳,旁邊是池塘。

    「這個應該叫做九竅池吧?」

    寧風看了半天,摸著下巴說道。

    他旁邊的池塘,一口連著一口,從只有水井大小,到最後一個大如湖泊。

    這九口池塘地勢由低到高,最低的是身旁那口,一如水窪;最高的在山之巔,若是水光瀲灩,當跟天池差不多。

    現在只有寧風身旁那口水窪裡,蓄有水。

    「如果水有金色的話,那也算吧……」

    寧風保持著摸著下巴的姿勢,在水塘邊蹲下,好奇地打量。

    這個池子裡晃蕩著滿滿一池金水,泛出最純粹金光,若拿黃金的光芒與之相比,寧風上中下三輩子的經歷加起來,也沒看過純度這麼高的金子。

    金光晃悠悠,給人感覺是隨時可能滿溢出來,湧入到下個池子裡。

    「嗯,看來是一個池子滿了,才能給第二個池子蓄水。只是……這金水有什麼用呢?」

    「洗澡嗎?」

    寧風想起在魂境,於湖女那個湖裡洗的澡,頓時覺得悠然神往,心曠神怡,很有真下去的衝動。

    他正蹲著呢,伸手方便,想到便做,直接伸手下去試。

    「咦?」

    寧風的手直接從金水裡面穿了過去,一點接觸到什麼的感覺都沒有。

    「碰不到嗎?」

    「那還是算了……」

    寧風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望著前方的山。

    山有徑,曲徑通幽。

    「上去看看吧。」

    寧風舉步,上山。

    整個世界靜悄悄的,未免少些鳥鳴山更幽,蟬噪林愈靜的雅致,又勝在無處不在洋溢的安心,安全感覺。

    寧風漫步在曲徑,彷彿嬰兒在母親的肚子上學步,無與倫比的感受。

    「咦?!」

    「這是……」

    寧風驀然止步,在他前面,有一塊石碑矗立著。

    石碑背靠一塊古樸大石,上面空無一字,莫名就有滄桑無比,彷彿靜靜站在那裡看破了無盡歲月的味道流淌出來。

    「我敢指天立誓,剛剛山下看,這裡絕對沒有這麼一塊石碑,不然就讓神宮老祖那一摔砸我頭上。」

    寧風自言自語,不是為別的,只是為了緩解心中緊張。

    猜也猜到了,這突然冒出來的石碑,絕對非常之重要。

    「呼~」

    寧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伸出一隻手,撫摩石碑。

    「刷刷刷~~~」

    手掌過處,寧風眼睛不由得瞇了一下,兩行金色的字跡浮現出來,晃得他眼睛疼。

    「亦~余~心~之~所~善~兮~」

    寧風一字一頓地念出來:「雖~九~死~其~猶~未~悔~」

    「轟~」

    寧風腦子裡轟然劇震,一片空白,只有十四個大字金光閃閃,熠熠生輝,懸浮當空。

    同一時間,整個九竅石世界劇烈地震動著,肉眼可見第一池金水水位在不斷地下降。

    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個呼吸的時間都不到,整個池子的金水見底,露出乾涸的池子底部。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這十四個大字一個個從石碑上飛出,撞入寧風的眉心中不見。

    不知不覺地,寧風手掌從石碑上滑落下來,緩緩跌坐。

    他剛剛觸碰到地面呢,心神就被抽離,陷入了一個無比詭異的情境當中……

    ……

    漫漫黃沙路,兩行腳印從這一頭,蔓延到了那一頭,一直去往天邊。

    寧風跋涉在沙漠,一步一個腳印。

    走過沙漠,橫穿戈壁,涉水大川,攀爬雪山……

    在沙漠裡倒下,在戈壁中昏厥,在大河裡淹沒,在雪山中掩埋……

    他一次次地倒下,轉瞬又會站起來,行若無事,繼續跋涉。

    永無止盡一般。

    寧風忘記了跋涉的目的,忘記了要去的地方,忘記了疲憊,連回頭連止步連自己,全都忘得乾乾淨淨。

    只是向前,向前,再向前。

    ……

    許久許久,寧風全身毛孔張開,汗水瞬間湧出,整個人如同剛剛自水裡面撈出來的,喘著粗氣睜開眼睛。

    這一次,與片刻之前從魂境中甦醒完全不同。

    寧風的眼中一片清澈,沒有茫然,沒有渾噩,清澈見底的怪異,彷彿麻木,又猶如看破了一切。

    「好可怕……」

    他吐出一口濁氣,忙不迭地站起來,好像生怕再坐下去,又會進入那個境界一樣。

    在站起來的一瞬間,寧風眼前一花,似是看到曲徑蜿蜒而上,上面一片片的金光升騰而起。每一片的金光裡面,都蘊含著某種情境,如有生命般地在召喚。

    下意識地,他一步就邁了出去。

    「呃~!」

    寧風一步才落地呢,就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出來。

    那股力量無形無質,又不可抗拒,總而言之,不可越雷池一步。

    「這是怎麼回事?」

    寧風撓著頭,回身看到金水乾涸的第一池。

    「嗯?」

    寧風有些明白了。

    「我能走到這裡,能看到這塊石碑,能進入剛剛的境界,是那池水的緣故?」

    「想再往上,想得到更多,就得重新積蓄金水?」

    這個現在沒法驗證,寧風一邊沉吟著,一邊掉頭向下。

    在掉頭的一瞬間,他眼角餘光瞄到,那浮現出兩行金字的石碑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背靠的滄桑巨石矗立在那裡,分外孤獨。

    「跋涉最後,那種麻木不仁與失去所以意義,就好像是變成了石頭。」

    走回第一池旁邊,寧風回想先前景象,拿手背抹著額頭,真被他抹下雨水一樣的汗來。

    這是嚇的。

    「這是什麼心法,把人修煉成石頭嗎?」

    寧風心有餘悸,只是稍稍回想此前感受到,眼神都不一樣了,清澈得嚇人。

    與此同時,那種一路跋涉,永無止息的景象重新浮現出來。

    寧風有一種明悟,終於知道他得到了什麼:「這是一門心法!」

    「心法:九死!」

    他托著下巴,在乾涸的池邊坐下,陷入思考。

    「這不是練氣、築基、金丹、元神、法相的境界,也不是具體的功法,它是一種心境修為,心境法門。」

    「第一重天的心法,就是九死!」

    「不知道以這一層心法,來輔助功法的修煉,會有什麼效果呢?」

    寧風記吃不記打的性子是改不掉了,這會兒又開始憧憬九死心境的用處來。

    「想要變成石頭,估計也沒有那麼容易……」

    寧風這倒不是自我安慰,冷靜下來一回想,他就發現了一件事情。

    「九死心境,我壓根就還沒有真正悟透,連變成石頭的資格都沒有。」

    再次明確他將那種感受牢牢地記住,隨時可以再次進入九死心境後,寧風放鬆下來,整個人仰躺到地上,雙手枕於腦後。

    九竅石世界裡的天一層不變,看得人百無聊賴。

    「咦,好像有哪裡不對?」

    寧風猛地反應過來,「我現在頭腦怎麼這麼清醒?」

    他還記得先前的狀態。

    寧風進入魂境,不過一個時辰,然而在裡面,他卻是真切地度過了十幾年。

    清醒之後,又是九竅石事,心神崩得緊緊的,在剛到偏殿方一放鬆下來,整個腦子就如漿糊一般。

    事實上不僅他一人,偏殿中三十個少年人,有一個算一個,臉上都有難掩的疲憊之色。

    這是精神層面的疲憊。

    神宮將他們先行帶到偏殿安歇,本就有讓他們稍稍休息,回復一下的意思。

    現在呢,那種疲憊消失得無影無蹤,寧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這麼精神過。

    「這是九死心境帶來的?」

    寧風面露喜色,先前到現在,能導致這一變化只有一個。

    他從地上蹦起來,活動了一下,只覺得精神飽滿,渾身舒泰,很有立刻開始修煉一番的衝動。

    「回頭出去,立刻試驗一下,如果每次都是這樣,那別人修煉一個時辰就支撐不住了,我豈不是可以修煉兩個,五個,甚至一整天?」

    「這便宜佔大了!」

    寧風期待得不行,還有點得隴望蜀地眺望前面山路,想到現在還邁不出去的那一步。

    「九死之後,又是什麼?」

    「前面還有很多東西,不過卻不是我現在能得到的。」

    「除了九死心境為基礎外,怕還跟這金色池水有關,積蓄更多的池水,應該就能繼續向上。」

    寧風看著身旁乾涸的池塘,有些苦惱,「只是……這金水哪裡來的?」

    「總不成是憑空生成的吧?」

    「還有得研究了。」

    寧風倒也沒有什麼不滿足的感覺,反而饒有興致,鬥志昂揚。

    「這才有意思!」

    「走著看吧!」

    寧風轉身,一步向著身後踏出。

    這一步抬起時候,他還身處在九竅石世界;這一步落下時候,他已身在偏殿。

    面前,是陳昔微!
mk2258 發表於 2014-6-25 22:24
三修奇仙 · 第九章 藥師琉璃

    「你在發什麼呆?」

    陳昔微站在寧風面前,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眉頭有些皺皺的,好像有些不滿。

    靠得太近了,抹去兩個拳頭的距離,兩個人臉都要貼一起去了。

    寧風不用回頭望,都能感覺到有一道道火辣辣的嫉妒目光刺過來。

    「沒什麼啊,只是有些累了。」

    寧風聳了聳肩,兩手一攤說道。

    他總沒法說剛剛進去到九竅石裡面溜躂了一圈子,很有收穫哦。

    陳昔微神情緩了下來,聲音轉柔:「嗯,寧風,提起精神來,剛剛經香閣的長老過來通知了,說七天之後,就是扶搖會。」

    「經香閣……七天後……扶搖會」

    寧風經過「九死心境」,這會兒精神再健旺不過了,老虎都能打死兩隻,思維自不會遲鈍,立刻捕捉到陳昔微話裡面的重點。

    「經香閣」名字如此雅致,他聽一次就不會忘記。

    那裡,是天下七宗之太陽神宮的重地,除了藏有無數功法秘譜外,萬年修仙界多少異聞隱秘,珍禽異獸,天材地寶資料,無所不有。

    經香閣長老,更是整個太陽神宮內外門弟子中的傳說人物。

    偌大經香閣,又是重地,卻從來只有他一個人負責,相當之古怪。

    有說他修為精深,不下諸峰長老,更可能是傳說中的老祖;也有說他不同修煉,只是平常老朽的。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試。

    經香閣雖然神秘,但等正式入門後,定是有資格去的,寧風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扶搖會」三個字上。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扶搖會,就是寧風他們這些雛鳥們扶搖直上的日子。

    每隔三年,太陽神宮開扶搖會,諸峰之主擇弟子入門,並為新晉弟子親自繫上代表太陽神宮弟子身份的太陽巾。

    太陽神宮有獨門**,號為「大日巡天法」,扶搖會上景象藉著「巡天法」,只要修為足夠能凝視大日者,都可以從太陽裡看到扶搖會上景象。

    換句話說,寧風等三十弟子,憑著太陽神宮威凌天下之勢,在那一天,便會在天下間無數大能者目視下,拜入山門,正式成為神宮弟子。

    尚未行走天下,就入各方眼界,只要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寧風咂了咂嘴唇,對那個七天之數頗有怨念,恨不得馬上就開始。

    「……等等就有雜役領我們前去休息,三天之後,才准許離開神宮。」

    「寧風,你還有幾天時間,可以好好計劃一下未來打算主修哪一門功夫,再選好拜入哪一峰門下。」

    這兩句話,陳昔微是看著寧風的眼睛說的,說得很慢,咬字清晰。

    寧風腦子一轉,就明白過來了。

    陳昔微這是想跟他說,如果有可能就活動一下,提前定好拜入最適合自己的神宮一脈,這樣對以後的發展有好處。

    「只是……」

    寧風苦笑,他可不是什麼修仙世家子弟啊,哪裡能疏通得門路?

    「扶搖會上,我會拜入天擇峰!」

    陳昔微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轉身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咦,好像話裡面有話。這算是暗示嗎?」

    「還有,這麼快就確定了?」

    寧風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陳昔微是出自哪一家,平日裡諱莫如深,不知道有什麼不好說的?」

    收回目光,寧風暗暗對自己說:「下次再進入九竅石世界,一定要尋個無人的地方。先前竟然經香閣長老進來,宣佈那些事情,我都一無所知。這也就罷了,若是有危險……」

    想到那個結果,比如身體給豺狼虎豹什麼的給拖走了,堂堂預備仙人餵了野獸,那笑話就鬧大了。

    正自反省間,偏殿大門被人推開,陽光傾瀉而入,晃得殿內少年人睜不開眼睛。

    等他們適應了光亮,便發現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身材窈窕,面容清秀,服飾淺蔥色的少女,在盈盈行禮。

    偏殿中都是少年人,明知道這些淺蔥少女就是引領他們前往休息的雜役,還是手足無措。忙不迭地站起來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有,慌慌張張回禮差點把人家小姑娘當仙女拜的也不少。

    寧風心中有事,只是隨意地擺手,示意對方頭前引路,便沒有太過在意。

    等他在淺蔥少女的引領下走出偏殿,一抬頭,才發現他與陳昔微兩人竟是一起最早出來的。

    寧風衝著她笑了笑,還舉手打了個招呼,陳昔微「哼」地一下別過頭,往另一個方向去。

    「六月天,變得快,不好伺候啊。」

    寧風放下手,感慨著,突然問道:「你說是吧?」

    「啊?」

    淺蔥少女嚇了一跳,左顧右盼了下,才確定是問她。

    「沒事,走吧。」

    寧風笑了笑,笑容乾淨,眼神清澈,看得少女一呆,才回過神來連忙帶路。

    一盞茶功夫不到,便到了神宮為他們安排的臨時住所。

    「多謝姑娘了。」

    寧風禮貌地感謝,隨後就把自己關入了房中。

    才踏出一步,他就「蹭」地一下將腳步縮了回來。

    「嘖嘖嘖,真是奢侈啊!」

    寧風目之所及,這間靜室無論是地板還是牆壁盡數鋪陳著紅玉,散發著洋洋暖意,彷彿是冬天漫步在陽光下的感覺。

    最引人注目是一張足足有一丈長,六尺寬的紅玉床,其上擺放著一方淡黃色蒲團。

    無論是如此完整巨大的紅玉,還是其上怎麼看都不是凡品的蒲團,哪一樣都不是尋常可見的。

    「可惜不能長住。」

    寧風遺憾地搖頭,邁步走向玉床所在。

    踏入靜室裡,他就聞到不知道從哪裡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如蘭似麝,心神不由得放鬆下來。

    「安排這樣的靜室讓我們休息三天,方才准許離開,應該就是為了彌補新晉弟子在魂境中損耗吧。」

    「神宮真是用心良苦。」

    寧風嘖嘖稱奇,大感滿意。這種對門下弟子的關心,對比先前聽見的「盡可奪來」之霸道,讓人大生歸屬之感。

    「天下七宗,名不虛傳。」

    寧風很快放下這些念頭,隨意甩飛了鞋子,怕上紅玉床,端坐在淡黃色蒲團上,自然而然地擺出五心朝天姿勢。

    「終於可以驗證一下了。」

    寧風深呼吸了數次,平緩了下心中急不可耐,開始默默運氣在外門修煉了三年的《藥師琉璃經》。

    這門功法的來歷,在他得知的第一天就咋舌不已,對太陽神宮之霸道有了嶄新認識。

    聽名字就知道,藥師琉璃經明顯是一門佛家功法,雖然只是築基所用,到底是佛門正法,絕不外傳的。

    偏偏,這藥師琉璃經有個特性,它是天底下少數幾門,在入門階段就有洗練皮囊,打下基礎,為日後轉修太陽神宮正法做準備的功法。

    按藥師琉璃經中說法,那叫做:身如琉璃,內外明澈。

    就是這八個字,引起了太陽神宮興趣。既然身如琉璃內外明澈了,日後不正好轉修太陽正法嗎?最能容納太陽神光之力嗎?

    那還等什麼?!

    為了這部入門打基礎的功法,太陽神宮找了由頭,跟佛門硬碰硬地做過了幾次,強行將此法訛了過來。

    多少年過去了,這部《藥師琉璃經》一直堂而皇之地在太陽神宮的外門傳授,神宮跟佛門的關係,咳咳,那也可想而知。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寧風神情安詳,輕車熟路地進入到藥師琉璃經的修煉當中。

    一息,兩息,三息……

    十個呼吸不到的時間,他紋絲不動的身軀上開始泛出淡淡的金光。

    以寧風的身體為中心,方圓丈許區域內比其他地方要明亮上一些,一點點肉眼可見的光點在不住地進入到他身體裡。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寧風從定中醒來,吐出一口濁氣。

    「差不多到極限了。」

    他揉了揉因為疲憊皺在一起的眉頭,瞥向紅玉床頭。

    那裡,有一盞水晶沙漏,一顆顆地往下漏著金色的沙礫。

    在進入修煉前,寧風就瞄過一眼沙漏,這會兒兩相一對比,頓時知道耗去了多少功夫。

    「嗯,跟平日裡差不多。」

    「正常情況,要再次進行修煉,至少要三個時辰過後。」

    「現在,是試試九死心境的時候了。」

    寧風很有些激動,在蒲團上扭了扭,方才狠狠地閉上眼睛。

    在閉上眼睛前,他一如之前,再次注意了一下時間。

    一開始,盤坐閉目的寧風眉頭皺得緊緊地,好像在冥冥之中用力,要進入什麼似的,過了片刻,他週身一震,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永無止盡的跋涉,又一次開始。

    「呼~~~」

    寧風霍地一下睜開眼睛,全身毛孔張開,騰起白氣一片,凝而不散,籠罩整個紅玉床。

    額上的頭髮都被打濕,寧風顧不上汗水流淌入眼睛裡帶來的酸澀,向著水晶沙漏又是一瞥。

    「十顆沙礫左右的時間……」

    寧風自語出聲,不盡感慨,「在九死心境裡,簡直比一輩子還長。」

    他現在還沒有完全從九死心境擺脫出來,明明是在感慨,眼眸中依然平靜清澈但全無情感,石頭一樣的淡然。

    「果然……」

    寧風感受了一下自身狀態,他是沒有鏡子,否則單純從眼中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神彩便知道結果了。

    「試一次就知道了。」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進入《藥師琉璃經》的修煉。

    類似的事情,在過去的三年間,寧風不知道做過多少次。有些事情畢竟勉強不來,往往在精力枯竭時候強行修煉,堅持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會頭痛欲裂,自動從定境中脫出。

    這一次……

    比之前還要快,區區幾個呼吸時間,寧風神態轉為安詳,身上再次泛出金光,週遭無數光點匯聚,湧入身體。

    一時間,寧風身上呈琉璃光,有內外明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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