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夜天子 作者:月關(已完成)

   
uuuuuuuuuu 2014-7-15 16:23: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0 4896270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6-3-27 00:52
第102章  葉小天VS葉小安

   六個青衣小帽、端茶遞水的小僮率先出手,一個虎撲,搶到葉小天前面,六柄彎月如鉤的短刃亮在手中,躍躍欲擊。

   與此同時,一個垂著眼瞼,總是半睡不醒地靠在一根廳柱旁垂手而立的老僕也像一縷幽魂似的撲出來,搶在葉小天前面,布成了第二道防線。

   第一道防線的六名小僮實則就是華雲飛親手訓練的死士,他們都是山中少年,悍不畏死,本就忠於尊者、忠於土司的信念,再經過華雲飛一再的強化洗腦,已經形成了他們生而為人的最高信念:一切為了葉小天。只要他們一息尚存,就不會容許有人傷害葉小天,除非踏著他們的屍體走過去。

   但是,龍虎山兩大高手豈是這些修煉了幾年武功的少年可比,他們一瞧這些少年有往無回的氣勢,就知道武功上他們也許稍遜一籌,但是除非能殺光他們,否則絕無可能從他們面前衝過去。眼見葉小天背叛,又驚又怒的兩人立即虎吼一聲,老大騰空而起,老二鐵掌一探,在他背上用了個推字訣,加快了他的速度,老大身形猛地又拔高了一截,躍起足有三丈之高。

   也虧得這廳堂建得夠寬敞、夠宏大,才能讓他如此縱躍騰挪。龍虎山老大這一躍幾乎要觸及廳頂的藻井承塵,他大喝一聲,凌空撲下,越過六個死士少年,抓向葉小天。

   與此同時,龍虎山老二雙袖翻捲,如同兩條狂龍疾舞,罩向六名少年,可是令他驚愕的是,六名少年居然只有兩個人舉彎刀迎上,另外四名少年明明在他的鐵袖攻擊之下,居然不管不顧,回身攻向龍虎山老大。所謂死士,果然死士。他們已被訓練的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嗤啦!” 在場眾土司聽著就像是鐵爪籬刮到了鍋底。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那個總是半睡不醒的老僕竟然虎目圓睜,五指箕指,與龍虎山老大的鐵掌硬碰了一記。

   這一擊竟然發出了金鐵之聲。龍虎山老大一對鐵掌摧枯拉朽,何等了得。竟然被震得連退三步,而那老僕卻也立足不穩, “嗵嗵嗵” 連退了三步。

   這老僕除了葉小天在場諸人中再無一個認得他的真實身份。正是當初被葉小天逼得棄官掛印,意圖逃命。卻被捉入大牢的王寧,錦衣衛密諜,王寧王千戶。王千戶的一對大力鷹爪無堅不催。可是在龍虎山秘技面前卻也討不了便宜,但是龍虎山老大卻也遇上了對手,兩人功力半斤八兩。龍虎山老大連退三步,堪堪進入那四名不要命的死士少年攻擊的範圍。

   四柄彎刀橫空掠至,這樣近身搏鬥的武器其威力不在於刺、擊,而在於割。圓月彎刃以弧形劈切下來時,切金斷玉,削鐵如泥。

   龍虎山老大刀槍不入的是一對鐵掌和手臂,尚未練至全身境界。不過他正蓄積功力,照理說如果是劍刺或槍扎,猝然一擊他也抗得住,可是架不住這彎刀是切割下來的,而且它的傷害是連續的。彎刀及體,第一下只是切開了他的衣衫,並未傷及他的肉軀,但是彎刀劃過,他的硬氣功卻做不到連續的抵抗,悶吭一聲,已經鋒刃入骨,只一下他就受了重傷,這在他的生平經歷中,實是前所未有之事。

   不過,龍虎山老二這時亦已攻到,少年們的武功與他們比起來實是相去甚遠,挺刀攻向龍虎山老二的兩個少年被他大袖鼓盪,雖然在他的鐵袖上割開幾道口子,卻也被撞飛了開去。龍虎山老二旋即衝進,而四個少年正對龍虎山老大出手,根本沒有對他做任何防禦,他們四人重傷了龍虎山老大,卻也被龍虎山老二一雙鐵袖、鐵掌重重擊在身上,哇地一聲吐血跌開。

   只是一個回合,便是鮮血淋漓,這就是死士之戰,也是沙場戰法,遠非江湖好漢輾轉騰挪、較技比武的手段可比。

   但龍虎山兩兄弟反應也快,老二擊飛四個死士,立即沖向王寧,而受了傷的老大藉著向前竄出卸去傷害力道的機會,雙手十指箕張,也是再度扣向葉小天。  

   葉小天就是關鍵,只要把他扣在手上,戰局隨時可以左右。

   龍虎山老二的雙手堪堪觸及葉小天的衣角,斜刺裡一腳飛來, “噗” 地一聲正中他的肋下,龍虎山老二悶哼一聲,便摔了出去。

   就見于珺婷一條修長有力、曲線健美的大長腿還橫在空中,筆直如槍。

   于珺婷柳眉倒豎,鳳目圓睜,就差傲嬌地說一句: “敢打我的男人?哼!”  

   龍虎山老二被這一腳踢得飛撞在一根粗大的廳柱上,他滑落在地,勉強站穩,這才覺得肋下一陣巨痛,低頭一看,好大一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染透重衣。

   龍虎山老二驚愕地張大眼睛,這才發現於珺婷正緩緩收腿,而她的靴尖殷紅一片,靴面因為猛烈的撞擊而裂開,隱隱透出烏亮的鐵尖,原來她的靴子竟是特製的鐵靴。

   文傲負手站在一邊,他的武功比他青出於藍的徒弟還要弱上幾分,再說人家急著救自己男人,這種機會他當然不會去搶;不過他的站位也很講究,如果有人或暗器從一旁人群中射出,保證他可以第一時間躥出去,救護葉小天。


   這一切巨變只在電光石火之間,葉小天自從連踏八步,躲開龍虎山兩兄弟的控制,便再也不曾停歇,徑直向田妙雯走去。淡定、從容、狷狂……,說不出的裝逼。

   田妙雯盈盈起身,向他姍姍福禮: “土司!”  

   葉小天走過去,就在田妙雯剛剛讓出的座位上坐下來,田妙雯就勢退了一步,在他身畔站定。葉小天戟指如劍,向人群中一指,喝道:  “抓起來!”

   事情突變,龍虎山兩大高手一個沒有與死士搏鬥的經驗,另一個忽視了楚楚動人的美少婦于珺婷,結果大意之下雙雙受傷。在此巨變之下,田雌鳳雖然震驚,卻還是迅速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厲聲喝道:  “抓人質!”  

   衝出去?開什麼玩笑,在重兵雲集的臥牛嶺,得要多大的本事才能殺出重圍?

   葉小安為何背叛,她不理解,但並不影響她做出最精確的判斷:為今之計,只有抓人質!現場這麼多土司,都是到臥牛嶺做客的,隨便抓住一個,臥牛嶺都不能坐視他喪命,那就有了逃走的本錢。

   龍虎山二老已經受傷,而且在幾名雖然受傷,卻比狼更堅忍的死士監視之下,一旁還有王寧、文傲兩位高手,已經起不得作用;但田雌鳳在人群中還有部下。一聽田雌鳳下令,這些部下立即行動,紛紛拔刀撲向左近 ​​的土司。但還不等他們得手,斜刺裡利箭呼嘯,竟在如此混雜的現場中精確地找到了他們的位置,措手不及的播州眾高手紛紛要害中箭,幾乎毫無反抗之力,就被射殺當場。

   華雲飛持弓搭箭,出現在大廳一角高處,冷笑著喝道: “田雌鳳,不想死就不要妄動!”  

   與此同時,許多箭手都紛紛露面,他們年紀都不大,同樣是死士,但都是華雲飛親手訓練出來的主攻箭術的死士。  

   華雲飛張弓搭箭,箭簇所向,就是田雌鳳。田雌鳳眼見她被利箭盯住,心頭一寒,竟是不敢再有動作,立即就有早有準備的死士撲過來,從她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手中繳械。

   這遲疑只是剎那,但周圍的土司已經迅速閃開,這一下他們目標更加明顯,利箭所向,更是不能妄動了。

   田雌鳳眼見如此一幕,忽然深吸一口氣,指著端坐上首的葉小天,大喝道: “他不是葉小天!他是葉小天的孿生兄弟葉小安!”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這個人究竟是葉小天還是葉小安,田雌鳳現在也不能確定了。但這並不重要,這不是她研究葉小安究竟是不是葉小安的時候,哪怕他真是葉小天也不要緊,從沒被人戲弄過的田雌鳳此刻已惱羞成怒,她要做的就是擾亂臥牛嶺軍心,就算葉小天是真的,她也要把他變成假的,以洩心頭之恨。

   田雌鳳篤定她這句話喊出口,對方就不敢射殺她,因為那樣一來就等於在這麼多土司面前坐實了她的話。

   田雌鳳大聲道: “葉小天早就被我殺了!我是想用葉小安冒充葉小天,從而控制臥牛嶺!可沒想到,田妙雯棋高一著,她識破葉小安,又把這個好色之徒騙進了她的掌握,她恬不知……知……”  

   田妙雯雖然知道她是在胡說八道,可是被她指說自己姘上自己的大伯,還是氣紅了俏臉。但田雌鳳說了一半,卻是張口結舌,因為……

   大廳門口又走進了四人,一個是銅仁硬功第一高手:于海龍,一個是銅仁年輕一輩第一高手:果基格龍,而另外兩人,一個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在場的人罕有人誰得出,他就是不大出世的于家二爺,而被這三人護在中間的那個,赫然又是一個葉小天!

   葉小天是葉小安?     葉小安是葉小天?  

   當這一對雙胞胎雙雙出現的時候,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成其為問題了!  

   跟各位英雄英雌說點兒事,今天關關去日本旅遊了,在此期間更新上可能有時會稍早、稍晚或稍斷,請關注偶的威信號yueguanwlj,如果更新上有什麼變動,我會在上面說與大家知道。 本帖最後由 waynes0426 於 2016-3-27 01:05 編輯

askl2326 發表於 2016-3-28 10:33
第01章 越描越黑
  
  一場大亂,就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迅速結束了。
  
  葉小天親自說明情況,安撫群雄,他旁邊就忤著一個神情憨厚,貌似莊稼漢的葉小安,二人膚色、神情不肖,但相貌確實一模一樣,旁人還能有何疑問。
  
  土司們既驚于葉小天把楊天王戲弄于股掌之上的手段,又恨於方才險些被田雌鳳的人當作人質,對臥牛嶺和葉小天於敬畏中便又多了幾分親近。
  
  葉小天好不容易才把眾土司打發出去,夏瑩瑩立即縱身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甜甜喚道:「小天哥……」
  
  夏老爺子和本在暗中戒備的夏老爹見狀好一番唏噓:「想當初,乖乖寶貝妮子也是這樣撲進老夫懷裡,叫得也是這般甜絲絲的,如今啊,只有這個臭小子才有這樣福氣了。哎!」
  
  展凝兒早知葉小天真假,且與他時有來往,倒不似瑩瑩這般激動,她只是微笑著看著葉小天,沒有打擾真情流露的夏瑩瑩。
  
  田妙雯一行人都被帶了下去,受了重傷的龍虎山兩兄弟由王甯和文傲親自下手鎖了穴道,否則尋常繩索還真捆不住這對狠人。
  
  華雲飛收弓走到葉小天身邊,葉小天剛剛摟著瑩瑩的香肩好一通安慰,後來也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小妮子俏臉兒一紅,這才瞪了他一眼,乖巧地退開。
  
  葉小天對華雲飛有些惋惜地道:「方才在人群中。一時不曾鎖定她的位置吧?」
  
  華雲飛遲疑了一下,道:「小弟看見她了!」
  
  葉小天一呆。頓足道:「那還警示什麼,怎不一箭殺了她?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華雲飛為難地道:「大哥,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小弟……真的做不到啊!」
  
  葉小天瞪了他一眼,怒道:「婦人之仁!你看為兄,眼裡就從來只分敵我。不分男女!該下手時就下手。偏你這許多規矩!」
  
  於珺婷走過來,酸溜溜地道:「怪雲飛做什麼?你要想殺,現在也能殺!」
  
  葉小天歎道:「哎!話雖如此說,方才乾淨俐落地殺了她多好,刀槍無眼,怪得誰來。現在再把她名正典刑地說,終究會因為她的身份和女兒身,會有諸多不便。不過……」
  
  葉小天咬了咬牙,沉聲道:「這個女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一身本領實比許多男兒還要厲害。與其讓她活著,還是死了更叫人安心!」
  
  格龍一聽這話,把粗如臥蠶的眉毛一揚,道:「囉哩吧嗦!好不耐煩!要殺就殺。廢話忒多!你想殺,我去殺了她就是了,殺雞屠狗而已!」
  
  說起來,葉小天總覺得田雌鳳活著不如死了穩妥,可這麼久的來往,而且因為他扮著葉小安,與田雌鳳又非打打殺殺。兩人之間甚至有那麼點兒小曖昧,他嘴裡說的雖狠,實也有些下不去手。
  
  如今有人代勞,葉小天求之不得,大喜道:「有勞格龍兄!對了,你動手後就叫人聲張一番,就說他們試圖暴動越獄,故而被殺!」
  
  格龍白了他一眼道:「你們這些人,難怪比我出息,一個比一個心黑!哼!」
  
  格龍大哥傲嬌地一揚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葉小天忙又上前向心裡酸溜溜的夏老爺子、夏老爹問安問好,田妙雯始終微笑著看著他。天知道這些日子獨自支撐臥牛嶺,幫他隱瞞消息,支撐偌大的家業,還要牽掛他的安危,田大小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這些話,她永遠不會說出來。
  
  葉小天又向夏氏父子,展氏家主,馬千乘老弟等人一一問候一遍,很自然地牽起田妙雯的小手,道:「來,咱們大家到花廳裡坐吧,這兒實非敘話之所……」
  
  他剛說到這裡,就見格龍大步流星地又趕回來,葉小天看到他,想到田雌鳳已然死在他的刀下,心中也是有些不忍,那種心態,就似薑子牙斬妲己,關雲長斬貂蟬,因為太過美好,著實地不落忍啊。
  
  葉小天向他點點頭,微帶戚容地道:「格龍兄,辛苦你了!」
  
  果基格龍道:「不用謝,我沒殺她!」
  
  葉小天又是一呆:「啊?為何不殺?格龍兄可是不忍出手?」
  
  格基格龍大聲道:「格龍眼中,只有該殺與不該殺之人,誰管她是公是母!該殺的,自然捉過來,哢嚓一聲就切斷了她的脖子!」
  
  葉小天奇道:「你的意思……田雌鳳不該殺?」
  
  格龍:「該不該殺,我也不知道!這得你來定了!」
  
  葉小天的腦子一陣漿糊:「我不是叫你去殺她了?」
  
  格龍的大嗓門兒更大了:「是啊!可是她說,她可能有了你的孩子,你說,你說,我殺是不殺?」
  
  「嘩!」
  
  滿堂一靜,於寂靜處卻似響起一聲驚雷,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手腳抽筋地站在那兒。
  
  「懷了我的孩子?尼瑪,你的嗓門兒能不能小一點兒?你是要吼得全天下都知道嗎?等等,等等,我為什麼有點心虛?我日!我跟她有個毛的孩子,我上過她嗎?我有上過她嗎?」
  
  葉小天努力回想了一圈兒,臉紅脖子粗地自辯起來:「胡扯!我跟她,怎麼可能有孩子?」
  
  果基格龍雙手一攤,大聲道:「我怎麼曉得?哦!對了,她也沒說一定懷了你的孩子,只是說有那個可能!說我要殺她不要緊,可要萬一害了你葉家的後……,所以我就回來了啊!」
  
  葉小天一頭黑線,跳著腳兒叫道:「她放屁!我從來沒有沾過她一手指頭。怎麼生孩子?啊!你說,怎麼生孩子?難道老子是天。她就是傲來國的那座山,日精月華也能受孕?」
  
  夏瑩瑩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天哥,你真沒碰過她一手指頭?」
  
  「我當然……」
  
  葉小天的聲音陡然低下來,一手指頭……他當然是碰過的,不是一手指頭,而是一對手掌。從那玲瓏浮凸的**上……。不過,葉小天的聲音又提高起來:「我絕沒動她,我和她絕不可能有孩子!這個妖婦,她是為了活命,有意扯謊!」
  
  於珺婷一雙嫵媚的大眼睛睨著他,道:「真的?那為什麼你見格龍回來的時候,一臉戚容?」
  
  葉小天欲哭無淚,臥槽!那不是因為你們都是女人,我擔心你們覺得我殺女人。太狠心了也,所以故意扮副慈悲相嗎?葉小天怒火中燒,跳著腳兒道:「我去!我親手去殺了她!」
  
  「哎!」
  
  田大小姐幽幽地歎了口氣,對格龍道:「把我堂姐單獨看押。回頭我去看她。」
  
  葉小天都快哭了:「妙雯,你要相信我,我和她真的沒有半分關係!」
  
  田妙雯溫柔地道:「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好啦好啦,你也是一方土司,別跟個小孩子似的,快帶大家去花廳裡坐坐,這樣哪是待客之道。」
  
  「不是。你聽我說……哎,妙雯,你等等我……」
  
  「珺婷,你別走啊……」
  
  「凝兒……」
  
  「我說凝兒,你別拉瑩瑩一起走啊!」
  
  「夏老爺子、夏老爹……」
  
  葉小天眼看著眾人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向花廳走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雲飛剛才真該在大廳裡就射殺了她,那時為了楊應龍、也為了她自己的聲譽,她一定寧可死都不會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可是私下裡為了活命,又有什麼手段是她不敢用的?
  
  葉小天現在就跟手裡攥著一根毛筆在紙上作畫似的,越描越黑、越描越黑。這種事,根本不是他想辯就能辯的,只要是扯上男女關係,男人總是很難辯得清楚,哪怕他真的很無辜,別人通常也不會相信他的話。
  
  馬千乘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大拇哥兒一翹,讚美道:「葉大哥,好樣的!給楊應龍那狗賊戴一頂綠帽子,你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葉小天欲哭無淚地道:「馬老弟,我不是……」
  
  馬千乘丟給他一個「大家都是男人嘛」的眼神兒,一臉蒙娜麗莎的微笑:「我懂!我懂!」
  
  「你懂個屁!」葉小天恨恨地瞪他一眼,一咬牙,便向外邊走去。
  
  果基格龍飛快地追上來,掏出一把鋒利的短刀塞進他手裡,葉小天瞪著他道:「來,你陪我去做個見證!」
  
  果基格龍溫文爾雅地搖頭:「君子遠庖廚!」
  
  葉小天扭頭就走,到了廳門口忽又站住,回過頭來,奇怪地問道:「你什麼時候看始讀書了?」
  
  果基格龍瀟灑地一甩頭髮,道:「采妮喜歡我讀書!」
  
  葉小天沒好氣地吼道:「用錯地方啦!」
  
  ……
  
  葉小天站到了田雌鳳的面前,田雌鳳因為是女人,又是楊應龍的三夫人,身份不一般,所以本就是獨自看押的,她被看押的地方,就是先前關押葉小天的地方。
  
  葉小天瞪著田雌鳳,咬牙切齒:「三夫人,你以為你用了這樣的手段,我就不敢殺你?」
  
  田雌鳳坐在榻沿兒上,風情萬種地撩著頭髮:「你當然敢了,不過呢……」
  
  田雌鳳妙目流盼:「你信不信,只要你敢殺我,她們只會更加認定你我有姦情!」
  
  葉小天呆立半晌,轉身就走,還沒等他走出門口,田雌鳳嫣然又道:「你信不信,你不敢殺我,她們還是會認定你我有一腿!」
  
  葉小天慢慢轉過身來,氣極敗壞地道:「你究竟想怎麼樣啊?」
  
  田雌鳳瞪著他,一雙嫵媚的杏眼漸漸露出痛恨之色:「我要叫你也嘗嘗有苦難言的滋味兒!」
  
  葉小天不屑:「哼!就這手段?」
  
  田雌鳳幽幽地道:「你是大英雄,我是小女子,自然使不出你那般手段。可你讓我不開心,我也就叫你不痛快!你不痛快,我就會開心一些了,咯咯咯咯……」
  
  葉小天的七竅開始汩汩地冒煙了……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6-3-29 17:45
第02章 籌備大婚

花廳裡,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自心不在焉地聊著天,葉小天邁步走了進來,廳中登時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齊刷刷地向他看來。葉小天沒事兒人似地走進去,在夏老父子和夏老爹旁邊一撩袍襟坐了下去,啟齒一笑:“呃……”

還沒等他客套兩聲,他那小姨子采妮輕輕踢了格龍一腳,格龍馬上瞪眼問道:“你真把她給殺啦?”

葉小天一窒,訕訕地道:“沒殺!”

“嘁!”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田妙雯、展凝兒、于珺婷、采妮,不約而同地“嗤”了一聲,又齊刷刷地把頭扭開。

葉小天頓時覺得渾身燥熱,額頭癢癢的,好像有汗水流下來。目光一轉,唯獨瑩瑩沒有“嘁”他,而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萌萌的看著他,估計這位姑娘根本就沒明白出了什么狀況。

葉小天馬上表忠心道:“這妖女詭計多端,我怕殺了她更加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過,我也不會輕饒了她,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嚴加看管,不許自由,還有……一日三餐,都不給肉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連一派大婦胸襟的田妙雯都忍不住了,翻了個白眼兒道:“肉?我看她本來就不想吃吧!她就不怕身子走了形麼。”

于珺婷酸溜溜地道:“就算她不吃,再過幾個月只怕身子也要走形了。”

瑩瑩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會走形?”

葉小天趕緊打岔兒道:“瑩瑩啊,三天之後,可就是咱們的婚期了。”

瑩瑩俏臉兒一紅,頓時有些害羞了,微微側垂了頭,羞羞答答地道:“嗯……”

展凝兒忍不住脧了他一眼。葉小天當初可是說的同日迎娶她們二人過門兒,憑什麼只跟瑩瑩提起?

于珺婷眼神兒一溜,就曉得葉小天在開始岔閃話題兼分化盟軍了。她心裡明鏡兒似的。不過她才不會點出來呢,呷醋也是一種風情,但這個分寸必須得把握好,弄不好就要惹人嫌了。

葉小天牽住瑩瑩的手:“不如我們商量商量三天後成親的事?”

瑩瑩開心地道:“好啊!”

夏老爺子和夏老爹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家寶貝兒被這麼拙劣這么明顯的計謀給騙了,但是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又不忍戳穿,只能這麼安慰自己:“被騙一時叫騙,被騙一世,那能叫騙麼?”

葉小天牽著小白花瑩瑩的手,遛遛達達地走了出去。展凝兒做賊似地看看田妙雯,再看看于珺婷,然後黃花魚兒似的溜著邊兒跟了出去,仿佛她學會了隱身術,屋裡這幾人根本看不見她似的。

田妙雯苦笑,葉小天這份讓人又愛又恨的本事啊……,她只能苦笑一聲,咳嗽一聲,對夏老爺子和夏老爹道:“兩位前輩,說到瑩瑩三日之後的婚事……”

夏老爺子矜持地道:“唔……。原本此來可是為了引楊應龍上鉤。成親的事嘛,雖說早就定了婚期,可我們來的倉促。全無準備,依老夫看……”

“哎呀!糟啦!人家這次來,根本沒帶嫁妝啊!這可怎麼辦啊!”屋外突然傳來夏瑩瑩一聲驚呼,夏老爹不禁捂起了臉,他這張老臉是沒法見人了,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活寶兒啊!

旋即就聽葉小天道:“沒關係的,你爺爺和你爹這麼疼你,還能賴了嫁妝不成?晚送幾天也沒什麼。”

瑩瑩歡喜地道:“對啊!只要我在這裡就行了啊,不耽誤成親就好!”

夏老爺子也把臉捂了起來。有孫如此,夫復何求?

這時就聽展凝兒的聲音道:“展家堡距此不遠。嫁妝麼,倒是來得及送到。”

夏老爺子和夏老爹老懷大慰。原來急嫁的不只他們家姑娘,這臉色就好看些了。田妙雯和于珺婷臉頰抽搐了幾下,當著兩位長輩實在不好笑出聲兒來,忍得也著實辛苦。

一匹健馬沿著盤山道瘋狂地向前奔跑著,馬上的騎士揮鞭如雨,依舊拼命抽打著那匹已經使盡全力的馬,終於,那馬長嘶一聲,一頭栽倒在地。馬上的騎士身手矯健,伸掌一按馬背,在那健馬轟隆撲地之時,猛地一個前縱,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她扭頭看了一眼,盤山道上空寂無人,追兵還沒追到,不禁心頭一安,抬頭看看前邊的山路,她一咬牙,便向密林中鑽了進去。

這是左藝璇,田雌鳳帶葉小天上山,田彬霏雙腿殘缺,目標太過明顯,就算是安上義肢也很容易被人窺破,所以就暫時藏身于山下,由她負責保護。

可她哪裡想得到,田彬霏那幾名貼身侍衛竟會突然對她的人出手。變生肘腋啊!六名手下全都慘死了,幸虧她異乎尋常的機警,這才躲過必殺的一擊。

她甚至沒有時間問上一句“為什麼”,便踏上了逃亡路。這一路奔逃,情形與上次依稀有些相仿,只不過上次她是帶著田彬霏逃入深山潛藏,這一次卻是被田彬霏追殺,世事變幻,莫過於此。

不過,她相信已經徹底擺脫追兵了,對她來說,作為一個女死士,從來都是徘徊於死亡邊緣的人,對於死亡同樣有種異乎尋常的直覺,她相信自己真的逃脫了。

“差不多了吧?”

山腳下,一路追兵趕至,馬身上也是汗水淋漓。馬上的騎士愛惜地摸了摸愛馬的脖子,對其他幾人道。其中一人仰頭看了看盤旋的山道,陽光灑照在他的臉上,露出剛毅硬朗的曲線,正是黨延明。

黨延明道:“差不多了,讓她認為我們在認真追了就好,回吧!”

黨延明一圈馬,讓那戰馬用緩慢的步伐向回走去。左藝璇根本就是他們故意留下的漏網之魚,否則的話,她單槍匹馬,又怎麼可能逃得掉。播州那邊需要有個人去報信兒。至於事變的細節,相信楊應龍很快就能從那些親播州的赴會土司們口中得知。介時,他們還將知道更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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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葉小天和夏瑩瑩、展凝兒一定是在一千年前就相識、相愛了。

關於這個話題,他們三人在認真討論過成親以及嫁妝的問題後,專門討論過。

一千年前是什麼時候呢?隋朝末年!於是,在老陳醋的于珺婷和青檸檬的田妙雯相繼加入討論之後,最終她們終於確認了“葉小天究竟是什麼變的”的問題。

大家一致公認:葉小天就是一千年前自盡而死的風流荒淫無道天子隋煬帝楊廣!

《隋書》、《南史》等史書中明確記載楊廣喜歡過的女人有5個:蕭后、崔氏女、陳婤、宣華夫人、容華夫人。其中對蕭后是“寵敬”,對崔氏女是“愛幸”。對陳婤是“絕愛幸”,對姿貌無雙的宣華夫人更是難以忘情。

於是,幾人也自動對號入座,田妙雯就是蕭后,夏瑩瑩就是宣華夫人,展凝兒就是崔氏女,于珺婷就是陳婤,哚妮則是容華夫人。然後……然後五個女人就開始深切緬懷起自己的前世了。

本打算祭出星座算命大法,避免這些女人對自己繼續窮追猛打的葉小天發現她們自動代入了隋煬帝諸宮妃愛嬪們的身份,津津樂道於她們昔年的宮鬥撕逼戲碼去了。便英明地住了口,趁她們討論的熱火朝天之際,悄悄溜之大吉。

三天之後。荒淫無道的“隋煬帝”要迎娶“宣華夫人”和“崔氏女”了,頭一天,展家堡的嫁妝就絡繹不絕地送上了山。不管是箱是籠,全都系著紅綢,從山腳下到山頂,仿佛一條蜿蜒的紅色長龍。

夏老爺子派了夏老爹親自守在山口,點數展家的陪送。夏老爺子說了:“我夏家這一輩兒一百多個男娃兒,姑娘可就這麼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你去給我數著。展家不管陪送多少,我們夏家。加倍!”

想當初石阡府曹瑞希成親的時候,酒池肉林,威風八面。那米酒是倒在從山上一直延續到山下的石槽裡,泉水一般流淌。全牛、全羊、全豬耗用不下數千頭,其規模實比皇帝大婚在這一塊上的消耗還要大。

如今臥牛嶺葉長官成婚,雖然不是娶掌印夫人,卻是他頭一次舉行婚禮,而且這二夫人和三夫人,可不比掌印夫人的身份低多少,臥牛嶺又豈能不大肆操辦起來?

這是派場、是情意,也是實力的展示,你想免俗也不成。而這件事當然是交給了一直沒有露面的大亨負責。大亨之所以沒有露面,一方面是因為他不擅長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兒,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正忙於操持此事。

盡管風波未定,但是臥牛嶺卻以一種大捷、慶功的方式大肆操辦著婚禮,這是宣示土司歸來的慶典,這是土司大婚的慶典,這也是土司擺了楊天王一道的慶典。

葉小天雖然曾經做過那麼多轟轟烈烈的大事,可沒有哪一個對手能與楊天王這樣重量級的人物相比,此番這一仗贏的雖然不是那麼明顯,可他坑了楊應龍,還擒下了楊應龍的三夫人,這等結果,可是連水西安家、水東宋家都做不到。

除了少數與播州楊氏利益攸關、密切來往的土司之外,大部分赴會土司,此刻對葉小天是真心實意地誠服了。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只認拳頭,只認手腕,誰拳頭大、誰夠兇,誰就能贏得他們的尊重。

葉小天做到了,所以不但贏得了他們的尊重,而且令整個臥牛嶺所有人都為之自豪,臥牛嶺的士氣軍心空前高漲,凝聚力達到了空前的程度。葉小天的婚禮,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開始了。

而這,也僅僅是一個開始…… 本帖最後由 waynes0426 於 2016-3-29 17:53 編輯

ladmantw 發表於 2016-3-30 20:02
第十七卷 第03章 好事多磨

  一頭烏黑如墨染的秀髮,挽成了一個雍容中不失俏美的牡丹髻。兩粒雖然不大,但是烏黑透亮的黑珍珠的小巧耳墜兒,在小元寶般美麗的耳朵下面搖曳出無限風姿。
  
  外衣是一件長至裙邊的比甲,織花繡錦,領抹是銀綾的,纖細的小腰肢上打著蝴蝶結的腰帶,腰帶右側垂著一串紫紅色的絛帶,中間打成了八寶結,結與結之間綴著玉珮。
  
  田妙雯這樣一打扮,雍容高貴的氣質登時呈露無異,她緩緩站起身來,一件華美的披帛便搭在了她的削肩上,接著一頂珍珠翡翠冠輕輕扣在了她的頭上。
  
  平民女子再有錢,最多也就是插以金釵或玉簪,唯有具備官家身份的女子才有資格佩戴這種特殊頭飾的帽子。王妃、郡主與一般官家女子佩戴的珍珠翡翠冠的區別不在於珠飾翡翠的多少與貴賤,而在於上邊插幾支雉羽。
  
  王妃,郡王妃,郡主所佩戴的珍珠冠可以插七支雉羽,郡王長子夫人那一級的官家女子則是戴五支雉羽,逐次減少。田妙雯戴的是七雉,論品級她當然是不夠的,但她的男人是土司,土官是官員階級中的一個另類。
  
  土司署理公務的所在俗稱銀安殿,建築規制也大抵如此,每家土官在排場上都有踰矩行為,你太守規矩了反而與這個群體格格不入。葉小天現在是土官,不是流官了,而且現在是他在土官集團中「開山立櫃」的重要時刻,田妙雯這番舉動都是充分思量過的。
  
  小丫環把珍珠冠小心地幫她戴好,免得擠壓了裡邊的發髻,一邊佩戴,聽著外邊吹吹打打的聲音,一邊替自己主母打抱不平:「夫人為了臥牛嶺何等辛苦。都沒舉行過如此盛大的婚禮呢,倒讓她們撿了便宜。婢子真是替夫人不甘心。」
  
  田妙雯對鏡顧盼了一下,妙目盈盈向她一睨。臉色微微寒了下來:「掌嘴!」
  
  小丫環俏臉兒一白,趕緊跪下。自己掌嘴。
  
  田妙雯面寒如霜,道:「家宅若有不寧,常是因為你這般人物搬弄唇舌,挑撥是非!」
  
  田妙雯鳳目含威地向室中眾丫環、侍婢、婆子們掃了一眼,淡淡地道:「凝兒和瑩瑩與本夫人情同姊妹,你們須得記好了,絕對不可以擺出大婦院子裡的作派,搞出種種彆扭。若要叫我知道……」
  
  眾丫環婆子齊齊拜倒:「婢婦們不敢!」
  
  田妙雯輕輕地嗯了一聲,舉步向外走去,那自己掌嘴的小丫環趕緊以額觸地,畢恭畢敬地送她出門。
  
  田妙雯環珮叮噹,仙妃一般地冉冉出了房門,唇角漾起一抹嬌美的笑容。懲罰那負責頭面首飾的丫環,是為了給自己院子裡的人一個提醒,免得她們搬弄出許多雞飛狗跳的事兒來。
  
  而如果她不加約束,這些人絕對會因為利益衝突、虛榮心或者僅僅是因為閒極無聊搞出很多事兒來。當然,她也是確實不在意。她是最晚與葉小天定情的,卻在葉小天最危難的時候,幫他撐起最多。
  
  那個男人心裡有一桿秤。不會不記得這些,哪怕他不說出來。再說了,他欠她一個婚禮,會過意的去麼?二夫人、三夫人也進門了,還能再給掌印夫人補辦一個婚禮麼?當然不能,既然不能,那就永遠欠著她。
  
  田大小姐,聰明著呢。
  
  ※※※※※※※※※※※※※※※※※※※※※※※
  
  葉小天的婚禮盛大而氣派,大土司們所納的二夫人三夫人大多是大戶人家出身。但像葉小天這樣僅以一個長官司長官的身份,卻同日迎娶二夫人三夫人。兩人還都是大土司家的女兒,這就令人豔羨的很了。
  
  葉老爹、葉母端坐上首。長子、長媳和二兒媳婦坐於其下,葉小天牽著兩條系合歡結的大紅絲綢,伴著兩位******邁步走入被佈置成喜堂的聚義大廳,廳堂之上如雲賀客登時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
  
  葉老爹和葉母看著一身大紅狀元袍,面目英俊的兒子,笑得合不攏嘴。葉小天和夏瑩瑩、展凝兒舉步上前,在司儀的指引下敬拜高堂。
  
  夏瑩瑩不是那種沉得住氣的姑娘,頭頂上蒙了紅蓋頭,看不見外邊的情況,如何忍得住。喜歡熱鬧的夏瑩瑩,聽到外邊那股子熱鬧勁兒,當真是心癢難搔,她時而歪歪頭,時而仰仰下巴,再不然就鼓起腮幫子想吹起那蓋頭來,蓋頭外面的人當然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只是覺得這位新娘子……似乎太活潑了些。
  
  夏老爺子和夏老爹深知這丫頭的脾氣秉性,只看得一頭黑線,爺兒倆如坐針氈,只盼這儀式快點結束,要是這丫頭當眾出醜,當著這麼多人,可實在是丟人吶。
  
  好不容易聽到司儀唱出了「送入洞房」這句話,爺兒倆才長吁一口氣,這時才發現他們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抬起了屁股,是端著馬步虛坐在椅子上的。
  
  爺兒倆露出慶幸的微笑,正要「歡送」夏大小姐入洞房,就聽廳門口一聲激動的歡呼,那是另一位司儀的聲音。這些司儀說話本來都是扯著長音兒如吟如唱的,這時他也不唱了,而是扯開了大嗓門叫起來:「水東宋家長公子宋天刀,賀葉長官新婚大禮!」
  
  廳中眾人齊齊一靜,那麼多的人,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向門口望去。
  
  沒錯,葉小天現在是很威風(在有些人眼裡是跋扈),但他的職位畢竟只是一個七品的長官司長官,如果是銅仁府張胖子那樣的資歷、地位,宋家派出長公子來致禮道賀還正常,可一個小小的長官司長官,這也太紆尊降貴了吧?
  
  宋天刀邁步進了大廳,後邊跟著八個壯漢,抬著紅綢纏裹的四個大箱籠,雖然看不出送的是什麼,但水東宋家出手。又豈能是尋常禮物。最重要的是,這可是水東宋家啊,就算一份禮不送。人到了,那也是莫大的臉面。
  
  葉小天正做新郎。不便上前,羅大亨忙拉起葉小安上前接迎貴客,宋天刀行一個羅圈揖,笑容滿面:「宋某來晚了,失禮失禮,莫打擾了新郎新娘行大禮,宋某先觀禮便是。」
  
  宋天刀又上前在葉小安的引介下向葉老爹夫婦行了禮,便趕緊退過一邊。自有人接了禮物送去禮房。眼見水東宋家大公子只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賓客,眾土司不禁相互遞著眼色,對葉小天的評估又高了一層。
  
  宋天刀與葉小天目光一碰,含笑頭首致意。瞧見那兩位穿著喜裙的新娘子,心中卻是微微一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子。同樣都是花一樣年紀的少女,自己那妹子,實在是命苦啊。事過境遷,小妹子畢竟也年輕,現在心態已經開朗了許多。但願她早日忘卻田彬霏,重新尋找到屬於她的幸福吧。
  
  司儀見水東宋家來了人,也是容光煥發。登時覺得自己的身價也是提高了許多,他抖摟精神,高聲唱禮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那聲音嘹喨的彷彿洪鐘大呂。
  
  但是門口迎賓司儀馬上以一個比他更加高亢嘹喨的聲音大聲疾呼起來:「水西安氏長公子安南天,賀葉長官新婚大禮!」
  
  展凝兒按捺不住,唰地一下扯下了紅蓋頭,露出一張彈了臉、敷了粉,嬌媚的比花解語的俏媚面龐。
  
  安家與展家是姻親,但是自從展伯雄與楊應龍搭上了線。安家與展家的關係就冷淡了許多,後來展龍上位。對展凝兒和她的母親很不友善,她的母親不肯搬回安家。但安家得知此事後,與展家更是徹底斷絕了來往。
  
  雖然展凝兒和安家依舊有聯繫,但如今安家來人,在外人眼裡就意味著安家依舊承認與展家有交情,所以安家這個舉動,絕不僅僅是安老爺子衝著外孫女才做的,這對展家意味非凡,以致展凝兒有些失態。
  
  安大公子握著小扇,進門就作揖,一點土司王長孫的架子都沒有。
  
  「葉兄,恭喜、恭喜呀!」
  
  「哎喲!夏老爺子、夏大人,恭喜、恭喜呀!」
  
  「喲!這就是葉老太爺、葉老夫人了吧,恭喜、恭喜!」
  
  「表妹,恭喜、恭喜!」
  
  「哈哈哈,洪東大哥,同喜、同喜……」
  
  滿堂土司老爺,一個個都用很怪異的眼神兒看著這位奇葩的安家大少爺,只見他滿面春風,就跟一個長袖善舞的商賈似的,逐一問好一遍,這才獻上安家的賀禮。
  
  安家的賀禮由兩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小僮捧了上來,兩口匣子,楠木所制,看著也無甚起眼,但是當安南天說出「千年老參」兩株時,眾人卻不禁一陣騷動,人參易得,但上百年的老參就不易得了,五百年的老參已是有價難求,千年老參……
  
  很顯然,這份禮是送給葉小天的父母的,以葉小天和幾位夫人的年紀,還遠遠不到用上這千年老參的地步,安家結納之心顯見是十分赤誠。葉老爹夫婦在銅仁居住了這許久,業已知道水西安氏是何等人家,一時間受寵若驚,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人家大喜的日子,安大公子也不便搶了風頭,獻上了賀禮,便搖搖擺擺地走去和宋天刀坐了個肩並肩,宋天刀側目而視,對這個好男風的安大公子,宋大公子一向是不太感冒的。
  
  司儀本來是很開心有大人物來參加由他主持的婚筵的,但是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斷,卻也有些吃不消了,眼見安公子入座,司儀鬆了口氣,眼見兩位新娘中的一位還沒進洞房,蓋頭都揭了,而另一個正在努力地想讓蓋頭自己掉下來,趕緊揚聲喊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他也不拖長音兒了,一句話說的乾淨利落,鏗鏘有力,葉小天正要與兩位新娘入洞房,大門口的迎賓司儀突然又喊了起來,這回他喊的聲音太大,以致都破了嗓兒,夏瑩瑩一聽,刷地一下,也把蓋頭揭下來了。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2 10:42
第04章 槍挑蓋頭

    迎賓司儀破了嗓子,聲嘶力竭地吶喊道:「皇帝陛下遣使,賀葉長官大婚之禮!」

    方才他一直說新婚,現在連皇帝都遣使道賀了,那還不大婚?必須得大!大得不能再大!迎賓司儀嘴裡喊著,內裡心花怒放!天使啊!從此以後,他就是迎接過天使的司儀,絕對的金牌司儀,那主持一場婚宴的價格,必須飆升數倍啊!

    堂上司儀呆了一呆,卻也反應神速,馬上跟著嚎叫起來:「恭迎天使!」

    堂上大亂!

    葉老爹、葉大娘是自幼在京城里長大的人氏,每日如雷貫耳、時常被人掛在嘴邊的一個稱呼就是「咱們皇爺」,可他們從來也不曾想過皇上家能跟他們家扯上關係。這時一聽皇上遣使來賀,老兩口登時慌了手腳。葉小安兩口子也是又驚又喜,連忙跟著站起。

    夏瑩瑩這可不是第一次在公眾面前穿嫁服了,她上一次穿嫁服,是在午朝之外,滿朝文武面前,當時可是狠狠地讓皇帝丟了一回大臉,現在一聽是皇帝遣使來賀,她如何不驚,真怕這皇帝又給她和小天哥來搗亂。

    至於滿堂賓客,也是敬畏的一塌糊塗。他們不是敬畏皇帝,是敬畏葉小天。水西安家、水東宋家,不約而同地派出世孫來賀,皇帝竟也不遠萬里,遣使來賀。這其中任何一方顯示出與葉家關係密切,都是令人敬羨的力量,何況是這雙方都派來了使節?

    這雙方同時出現,就等於黑白兩道總舵把子一起宣佈:「這個人,我罩的!」眾家土司大人豈能不豔羨嫉妒、敬畏深重。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面前,那些習俗規矩都講不得了,葉小天與田妙雯、夏瑩瑩、展凝兒等人攙著高堂父母,急急忙忙迎出門去,外面有兩人正站在那兒,等著迎接。

    其中一人一身二品大員的官服,貌相威嚴,神情肅穆,葉小天一看,認得,這位天使竟然是貴州巡撫葉夢熊!堂堂貴州巡撫,竟然親自駕臨,還送什麼禮,光是這個送禮人來刷刷臉就行了,他那張臉就是一份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大禮。

    而另一個……,另一個認識的人不多,但是葉小天、華云飛、羅大亨、夏瑩瑩,尤其是展凝兒,卻是認識的,他是徐伯夷!徐……公公!

    徐伯夷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六情不傷、八風不動的得道高僧模樣,很少有人看得出他內心的落寞與悲涼。在宮裡這許多年,他早已學會了深深藏起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此時站在那裡,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

    他是代表天子來宣旨、道賀的,他知道那婚禮大廳中的兩位新娘,其中有一位就是曾經熱烈追求過他的那位苗家姑娘,他的人生、他的命運,他的一切,就是從認識了這位姑娘,並經由她認識了她的新郎之後……改變的。

    當年,他是一個受人尊敬的秀才、前途似錦的秀才,後來他考中了舉人,他成了葫縣縣丞……

    如果變化到此結束,他的人生都不失完美,但是之後的一系列變化,簡直是匪夷所思。他又成了逃犯、成了山賊、成了俘虜、淨了身子做了太監……,這是怎樣的人生?

    他殘缺的已不僅僅是身體,還有他的尊嚴和人格。他曾經恨不得對葉小天挫骨揚灰,食其肉飲其血方解心頭之恨,可現在他卻得千里迢迢趕到婚禮現場,代表天子向葉小天表示祝賀,並送上禮物。

    悲哀啊……

    展凝兒也看到了徐伯夷,她也不禁一呆,種種往事,迅速浮上心頭。而那往事回憶裡,徐伯夷僅僅是一個代號、一個道具、一個路人甲。

    她想起的,是在晃州時被葉小天戲弄利用,在葫縣時被他一再誑騙,卻也曾經痛毆他,用笑藥吹箭對付他,在黃大仙嶺上被他扯去石榴裙,在雷神禁地他把自己托上懸崖,義無反顧地衝向食人蠱蟲……

    一切的一切,喜、怒、哀、樂,如今都化成了甜蜜的回憶,滿滿的,充溢了她的心房。展凝兒情不自禁地向葉小天看去,這一眼,愛意滿滿。

    葉小天看到徐伯夷,也不禁向展凝兒看來,他擔心徐伯夷的出現會讓凝兒勾起傷心事,但是看到她溫柔、滿足地向自己望來的眼神兒,下意識地便伸出了手,輕輕牽住了她。

    可這時,夏瑩瑩卻是一身新嫁娘的紅妝,鳳冠霞帔的衝了上去,杏眼圓睜,瞪著徐伯夷道:「皇帝要幹什麼?」

    徐伯夷垂眉斂眉,彷彿高僧,他的心真的死了,雖然這一次他是傳旨太監,原因卻僅僅是因為他是貴州出去的人,並不是因為他在御前如何的受寵,他一次次的算計葉小天,結果是一次次的把葉小天捧得更高,他不甘心,可報復的心卻是越來越淡了。

    當他覺得自己和葉小天還有一拼之力的時候,他才會想著報複葉小天。當他覺得與葉小天的差距已經天壤之別,根本沒有機會的時候,他的報復心反而淡了,他的棱角,在那深淵大海般的宮廷裡,磨勵的越來越平、越來越圓滑了。

    徐伯夷淡淡地道:「姑娘請謹言!」

    葉夢熊咳嗽一聲,道:「夏姑娘,哦!該稱你為葉夫人了,呵呵,本撫與余公公是奉聖旨而來,賀你們新婚之喜,並送上天子心意的。」

    夏瑩瑩呆了一呆,有些狐疑地看了徐伯夷一眼,倒也沒有立即發作。葉小天趕上前來,向葉夢熊拱了拱手,今天他是新郎,不必大禮參拜。又向徐伯夷拱了拱了,略帶警惕之色地道:「撫台大人、徐公公,有勞兩位了!」

    徐伯夷還是不抬頭,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尖,木然道:「葉大人準備好接旨了麼?」

    葉小天還未答話,羅大亨已經指揮著人把一張香案抬了出來,面南背北,香案擺好,三縷青煙,徐伯夷往後一站,彷彿神仙……

    徐伯夷宣讀的聖旨是夏瑩瑩、展凝兒俱封誥命夫人,加上田妙雯,一門三誥命,這份榮光,前所未有。

    皇帝還親賜禮物一件,是一口極高大的箱子,由十六個大漢將軍抬著,東西被葉小天收下,暫時單獨儲放在一間遠離主宅的偏僻小屋裡,著人馬四下守著。

    等這邊終於行了入洞房之禮,趁著還沒回前廳去陪客人們飲酒,葉小天先帶著三位嬌妻趕到了這處小屋,著人上前,小心拆開。葉小天本也估量堂堂天子不會有什麼下作舉動,但終究是小心無大錯。

    等那木箱拆開,裡邊一匹紅緞,蓋在一個直挺挺的東西上面,乍一看是個人形,葉小天不禁心中惴惴,他要過一把丈八的長槍,親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紅綢挑開,頓時呆住。

    一個晶瑩剔透、玉潤琉璃的夏瑩瑩正站在那兒,顧盼之前,栩栩如生。皇帝送的,竟然是一個玉美人兒,一個玉製的瑩瑩。

    田妙雯和展凝兒都已知道夏瑩瑩在京城時被皇帝看中的事,這時一望,也不禁吃驚,看那玉像,面龐五官每一絲細節都刻畫的精緻無比,這要怎樣的深情才做得到?想不到這大明天子,還真是一位情種。

    武當山,金沙坪。三面皆山,一面有水,水上有橋,橋盡頭一座道觀。觀主李玄成,與四個弟子正捻訣正坐,默誦《道德經》,看他模樣,清瞿飄逸,心如止水。

    李玄成在此開建叢林,成為了一派祖師,他開山立派第一代弟子,為「靜」字輩。

    心如止水鑑常明,

    心如止水靜無聲……

    ※※※※※※※※※※※※※※※※※※※※※※※※

    重慶府裡,楊應龍的次子楊成棟已經來此為質子半個月了。

    楊應龍在重慶本就有一幢大宅子,自從確定了楊成棟來此做質子,又進行了一番修繕,大批情報人員也隨之湧入,以此為中心,建立了楊家的暗勢力圈子。

    當楊成棟從播州姍姍而至的時候,一切準備都已妥當,楊成棟負有父命,自一趕到,便整日介呼朋喚友、迎來送往。

    他來重慶,其實就是做質子的,但這層窗戶紙誰也不會揭破,所以官府對他的控制也是暗中的,面子功夫還要做,不會弄得大家面上難看。對於楊成棟的交際、宴請,重慶府也是盡力配合,做出一副其樂融融的和睦假像。

    但是沒有表象上的監禁,讓楊成棟可以進出自由並接觸外客,這就為楊成棟提供了許多機會,楊應龍撒在重慶的暗中力量,也收集了大量的情報。

    洪百川的封鎖消息、傳播假消息的能力還是很強的,一直瞞到了現在,但是不可避免的會有一些消息沒有阻擋住,他們僅僅封鎖一個播州已是傾盡朝廷之力,再想把川陝一帶也封鎖了,怎麼可能?而楊應龍派來的人觸角已經遠出重慶府,向陝甘方向延伸。

    楊成棟漸漸蒐集到了一些令他不安的消息,從他的人秘密偵緝到的情報看,孛拜的處境應該很不妙了。而朝鮮那邊,似乎在吃了一次敗仗後,也是節節勝利。

    這時候,一個更準確的消息被他探聽到了。

    洩露消息的甘肅蘭州一帶的魯土司。魯土司也是世襲土官,祖上名叫脫歡,是元世祖忽必烈的一個孫子。朱元璋得天下時,脫歡隨元順帝北逃,途中掉隊,流落河西,率部降了大明,被安置於此。

    魯土司二世────脫歡之子鞏卜世傑隨永樂大帝前往漠北征討阿魯台時陣亡,三世、四世、五世、七世都曾為大明南征北戰,立下大功。如今是八世,名叫魯光祖。

    魯光祖曾任西寧參將,涼州副總兵,洮岷副總兵,此次在剿滅孛拜之亂中立下大功,被朝廷提拔為南京大教場總理提督,前往金陵上任的,途徑重慶。

    楊成棟如今是只要能結交的就一定傾心結納,轉著彎兒的拉關係。而這魯光祖對播州楊家的事所知有限,有人設美酒相邀,他便欣然赴宴。錦衣衛在消息封鎖方面已經做的很好了,卻實未料到一位遷轉的官員居然會和楊成棟有了來往,等他們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出防範。

    這魯土司又是一位嗜酒如命的豪爽大漢,飲了三罈子美酒後,他誇耀起自己在甘陝立下的大功,一番被錦衣衛封鎖了好久的消息說出來,只驚得楊成棟面如土色!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3 13:32
第05章 畫個圈圈詛咒你

    魯土司也是有意炫耀,大講他在平叛過程中如何的英明神武,如何的戰無不勝,似乎剿滅孛拜全因他一人之功。不過魯土司確實參與了平叛,而且功勛卓著,所以雖然談起來略有誇張,卻也栩栩如生,令人大有身臨其境之感。

    楊成棟哪有心思聽他講古,但魯土司正在興頭兒上,楊成棟也不敢打斷,以免引起他的警覺。楊成棟陪著笑,耐心地聽著,好不容易魯土司才告一段落,捧起酒罈子大口喝酒,楊成棟才插得進嘴去,道:「這麼說,孛拜已經全家自盡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魯土司抹了下嘴巴,又抄起一大塊手抓羊肉,狠狠地咬了一口,滿口流油地道:「唔……有一個月了吧!魯某就是因為這樁大功勞,才被提拔到金陵錦繡之地為官的。嘿嘿,辛苦半生,也該享享清福啦!」

    魯土司說到這裡,興致又起,眉飛色舞地道:「本來呢,就憑魯某這身本領,若是朝廷讓我掛帥去征東瀛,保證能一戰而定,打得那幫倭人哭爹喊娘,可皇上仁慈,思及魯某戎馬半生,有心犒賞,才未要我再去東征!」

    魯土司著肥嫩可口的羊肉,一臉不屑地道:「李如松那小子,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打得倭人舉了白旗同咱們大明議和,若換了本將軍去,保準兒打到日本本土,一舉佔了他們的王宮!」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楊可棟再也忍不住了,顫聲道:「將軍是說,日本國已經向我大明議和了?」

    魯土司一副很是遺憾的樣子,嘆道:「是啊!」

    他惋惜,是覺得日本敗的太快了,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剛從陝甘這邊騰出手兒來,要是李如松敗了該多好,那他就有機會掛帥出征。征討日本國,開疆拓土,到時候何只是提拔到金陵做官,說不定還能憑功勛。授封一個王侯。楊可棟卻是面如死灰,心中的驚恐已經到了極致。

    日本和孛拜在大明兩路出兵鎮壓之下,已經在不足一年的時間裡雙雙落敗,這個消息本身,只是令楊成棟感到震驚。真正令他驚恐的是:朝廷在寧夏與朝鮮雙雙取得大捷。而且都不是近兩日發生的事情,為什麼播州方面完全沒有收到消息?

    這種大捷,是炫揚我大明武威的好機會,朝廷為什麼沒有邸報全國,反而嚴密封鎖了消息,要到如今,從一方諸侯口中才得知這個消息?

    魯土司不僅僅是蘭州附近的一位世襲土官,他還是朝廷的軍鎮武將,儼然一方諸侯,相當於一個軍區司令。他的消息當然絕不會有錯。

    朝廷大捷,而且朝鮮和寧夏雙雙大捷,卻嚴密封鎖著消息,這個舉動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朝廷要給某一方勢力一個錯誤的判斷,那麼朝廷要針對的是誰?緬甸人,蒙古人,還是……

    楊成棟想到的是播州,如果朝廷這番舉動針對的是播州,那麼就意味著朝廷早就對他們起了防範。之前種種都是施放煙霧,故意迷惑他們。楊成棟越想越怕,臉色難看之極。魯土司醉眼朦朧地一看,奇道:「啊!楊家少爺。你看起來不怎麼高興啊?」

    「啊?啊!是啊!是啊……」楊成棟隨口答應一聲,這才警覺自己的反應不對,趕緊胡亂應承道:「著實地可惜了,我還想著向朝廷請命,帶我播州兵馬替朝廷出兵討倭呢,可惜了。這東瀛人真不禁打!」

    魯土司大樂,他也是一方軍事將領,最在意的就是不要被別人比了下去。楊成棟說朝鮮大捷是因為日本人不禁打,而非李如松驍勇,這可正合他意。

    魯土司重重地一拍楊成棟的肩膀,大笑道:「不錯!說的有道理!不過,朝廷判斷,東瀛人賊心不死,這一仗他們雖然輸了,可未必就甘心從此俯首貼耳,過上兩年緩緩元氣,他們定要再度挑釁的。到時候本將軍向朝廷請命出征,保舉你做我的先鋒,咱們一同踏平日本!」

    楊成棟連忙擠出一副笑容向他道謝,楊成棟心神不寧地陪著魯土司,魯土司又喝了兩罈子酒,叫親兵扶著,東倒西歪地走了,楊成棟把他送出府去,魯土司已經上不得馬,楊成棟見狀,忙又叫人趕出自己的車來送他回去。

    下人去取車的時候,楊成棟忽然注意到府邸周圍多了許多陌生面孔。這些人有行人,有擺攤算命的、有打地攤賣小商品的,楊成棟登時提高了警覺。

    雖然這些人扮龍像龍、扮虎像話,完全看不出一點異樣,但楊成棟早在遷來重慶府之前,就已有先行人馬每日仔細觀察過府邸周圍情形,而洪百川要調度秘諜過來,卻晚了一步。所以當時沒有,而現在驟然增加的商賈等人物,自然會令本就作賊心虛的楊成棟感到警惕。

    楊成棟把魯土司送上車離開,回到府邸立即下令,吩咐人馬上趕回播州報訊兒,自己這邊則秘密安排準備潛逃。

    楊成棟雖然算不上虎父虎子,卻也心機縝密,他派了四人離開,其中一人只負責陪同同伴出城,一旦同伴順利離開踏上歸程,他還要回來覆命的,但直到黃昏,楊成棟都沒見他回來,頓時就明白,出事了!

    想來,他和魯土司的接觸,已經引起了重慶府的注意,說不定重慶府已經從魯土司那兒打聽到了他已經獲得了哪些消息,現在表面上看起來他的府邸一切如常,但是暗裡一定有很多朝廷密探,他派出城的那四個人定然已經落入朝廷手中。

    如果朝廷對這四人嚴刑逼供,其中有人受刑不過,招出了真相……,想到這裡,楊成棟當機立斷,馬上吩咐道:「馬上準備,天再黑一些,便立即突圍!」

    本來按照楊成棟的計劃,是打算利用第二天前往拜會一位致仕京官的機會先離開府邸,再突然闖關出城,逃回播州。但是他的人出了事,那就一刻也不能等了,手下得到命令,馬上加緊準備。

    他們要從這裡一路逃回播州,必須得做好充分準備。馬匹是必備之物,而且還得一人雙馬,否則在朝廷兵馬追擊之下,恐怕難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得久遠。

    食物也得帶充足了,這一路下馬,大路官道是不能走的,荒郊野嶺的恐怕不好補充食物。兵器也得俱備,長短遠近各種兵器,這是闖關殺敵、安全逃回的重要保障。

    楊成東的府邸裡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門口挑起了氣死風燈,表面看來一切都如往常,只是高高院牆內的深宅大院裡,一匹匹健馬已經配好了鞍韉,馬包已經打好放在馬背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身騎裝,只有火把尚未點燃。

    為了讓府中保證擁有足夠的馬匹,楊成棟故作奢侈,府裡備有四套大車,分別用以不同場合和不同的人,比如他的兩個妾侍,就一人擁有一套專門的馬車。

    楊家的每套馬車都是用四匹健馬拉車,而非普通的駑馬,如此一來,卸了車子這馬就是騎乘的駿馬。這些馬匹再加上府裡常備的騎乘馬,已經足以保證他帶著所有侍衛一同出逃。

    「……朝廷明顯是對我播州已經起了戒心,我們在重慶再多耽一天,便多一份凶險。今夜,我等便要闖關出城,逃回播州!」

    楊成棟站在黑漆漆的廊廡下,沉聲對院子裡肅立的部下們馴話,馬都銜了環,防止它們嘶鳴。

    楊成棟道:「我們逃走的原因,方才已經詳細對你們說過,由此去播州,困難重重,如果本少爺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不能及時趕回播州,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竭盡所能地逃回去!不管是誰,只要能趕回播州,及時把消息告訴我的父親,便是大功一件,本少爺作主,封你個大頭人!」

    庭院夜色中頓時一陣騷動,每一個人的心思都熱了起來。

    楊成棟已成功激起了他們的鬥志,便把大手一揮,喝道:「衝出城去!」

    「轟隆隆……」

    楊府大門洞開,楊成棟一馬當先,率先衝了出去。

    「蓬蓬蓬蓬……」

    一支支火把燃起,那些火把不是楊成棟等人手中的火把,而是黑漆漆的十字大街兩頭燃起的一支支火把,一支、十支、百支、千支……,無數的火把彷彿繁星點點,整條大街就是銀河。

    楊成棟猛地一勒馬韁,戰馬人立而起,楊成棟驚呆在那裡。

    前方火把密集處響起一個聲音:「可惜!可惜呀!楊二少爺,你好好待在府裡該有多好,你我這對賓主也就能善始善終。為何你偏要做些令我為難的事呢?」

    盾牆次第閃開,火把照耀下露出一身朱紅色知府官府的王士琦來。

    楊成棟大吃一驚:「王士琦怎麼可能一直等在這裡?」

    這時,楊成棟突然注意到,遠處一座高塔,塔尖上一點燈光,還在向他劃著圈圈。從那座塔上,是可以看到楊府全貌的,楊成棟依稀記得,那座塔就是在楊家這幢別業落成不久後建起來的。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4 13:13
第06章 一觸即發

    楊成棟緊張的神色一下子平靜下來,焦灼是因為還有希望,只有絕望的時候才會如此平靜。

    他自以為在他的父親答應王士琦派他到重慶府為人質前就早早派出暗線前來鋪路,探察瞭解周圍一切情形,這已經是先下手為強了,卻沒想到早在七八年前,楊家在重慶府造下這幢大宅的時候,朝廷就已經開始在監視他們。

    那座塔,如今想來,分明就是為了監視楊家而造的,既然如此,他今夜的逃跑之舉顯然早已在王士琦的掌控之中,他還有可能逃得掉嗎?王士琦之所以等在外面,而沒有衝進府裡拿人,就是等著他自己暴露行蹤、授人把柄吧!

    「回去吧!」

    王士琦露出憐憫神色,對這個十八九歲的年青人婉言相勸。前往松坎與楊應龍談判的是他,他因此打消了楊應龍即時造反的決心,這是為了朝廷,也是為了黎民百姓,他沒有什麼好愧疚的。

    但也因此,他弱了殺心,希望這個年青人乖乖束手就縛,如果他肯配合,那麼來日就算楊應龍反了,他也不至於因此喪命,可以為楊家留下一線血脈。

    但楊成棟並沒有束手就縛的打算,他的人生、他的命運、他的前程,是和楊家緊緊綁在一起的,失去了這一切,即便他還活著,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沖,還有一線希望!

    一定有!

    楊成棟的眼中漸漸漾起一絲光芒,他緩緩揚起了手中刀,厲聲大吼:「兄弟們,隨我衝!」

    楊成棟雙腿一磕馬蹬,身子俯伏在馬背上,雙目像狼一樣緊緊攝著王士琦,駿馬四蹄蹬踏,速度越來越快,彷彿離弦之箭。他的侍衛們立即緊隨其後,發起了絕望的衝鋒。

    王士琦嘆了口氣,一步步退卻,他每退一步,身前便有兩面大盾鏗然合攏,形成一道鐵壁銅牆,「牆縫」間探出一桿桿鋒利的長矛,旋即,彷彿千萬隻蜜蜂突然傾巢而出,空中發出怵人的嗡鳴聲,羽箭黑壓壓的,彷彿傾盆大雨,向楊成棟等人傾瀉過去。

    楊府裡面,楊成棟的兩個妾侍站在黑沉沉的閣樓上,眺望著大街上,一臉慘淡。

    她們隨侍楊成棟趕來重慶府,本就是用來做掩護的,楊成棟要逃回播州,也不會帶著她們兩個累贅,但她們無法有任何怨言。這就是她們的命,能夠成為楊成棟這樣的土司家二少爺的妾侍,對她們來說,已經是極好極好的結局。

    如今眼看楊成棟被亂箭穿射成了馬蜂窩,她們沒有太多的哀傷,卻有無盡的徬徨。她們還年輕,十五六歲,花一樣的年紀,花一樣的美貌,接下來,又該花落誰家呢?

    ※※※※※※※※※※※※※※※※※※※※※※※

    楊應龍從來不曾想過,妻離子散這句話也能用在他的身上。但他此刻的情形,用妻離子散來形容,卻是再恰當不過。

    田雌鳳被臥牛嶺給扣了,當場扣下!一直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扮蠢貨的葉小安居然就是葉小天本人,虧他還一直苦惱於葉小天扮的葉小天不像葉小天。

    左藝璇送來的消息,令楊應龍怔愕不已,他連忙派人打探,隱約又探聽到田雌鳳和葉小天似乎有些比較曖昧的關係,因為據說田妙雯和夏瑩瑩、展凝兒三位誥命一致認為該處死給臥牛嶺屢屢帶來危機的田雌鳳,反正臥牛嶺已經和播州徹底撕破了臉,不必有什麼顧忌,但葉小天居然只是把她軟禁了起來。

    一向喜歡給別人戴綠帽,卻對自己戴綠帽深為忌憚的楊應龍,為此大動無名之火。他不明白田雌鳳當初計劃那般周詳,究竟是如何被葉小天識破,並將計就計的。

    以致聽說這番謠言後,他都有些懷疑一直以來田雌鳳就是和葉小天有所勾結,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配合著在他面前做戲。如今所謂的軟禁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實則是金屋藏嬌。

    至於說葉小天無法給她什麼名份,這倒不足為恃,覃夫人是石柱馬家的掌印夫人,還不是為了他拋夫棄子,捨命追隨?不過如果田雌鳳真的背叛了他,那又說不通。

    田雌鳳如今擁有強大的力量,她的兩位兄長更是在自己麾下擔任著重要職務,如果她真的是從了葉小天,就算不利用這力量狠狠坑自己一把,至少也會把她的家族、她的親人,和隸屬於她的力量帶走,歸附臥牛嶺,就像覃夫人做的那樣,而斷不會出現如今這般狀況。

    所以,冷靜下來後,對於陳瀟、趙文遠等人暗含殺機的進言,楊應龍根本不予採信。他正考慮派一隊死士入銅仁,看看能否救出他的賢內助,重慶府又送來了消息:他的兒子楊成棟死了!

    楊成棟之死是瞞不住的,深更半夜的,長街上一通廝殺,一條街的百姓都知道了,第二天一大早,經由這些人之口就能傳遍全城。何況,王士琦自知能殺掉楊成棟,卻不可能殺光楊府外圍的暗樁,這些人一定每天都在關注楊府動態,並與府中有他們的獨家暗號溝通消息。

    等到第二天他們察覺有異,依舊是無法瞞住消息,所以王士琦壓根兒就沒打算瞞,反正孛拜已死,扶桑正在求和,雖然朝廷也想緩口氣兒,但楊應龍如果真要搗蛋,現在也未必怵了他。

    不過,王士琦是不會承認誅殺了楊成棟的,他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萬字文,文辭修飾的花團錦簇,跟他當初考進士一般認真,然後加蓋了重慶府的官印,派人送往播州,給楊應龍報喪。這麼長的一封信,其核心內容只有一句話:「令公子染病身故!」

    兒子染病身故?楊應龍怎麼可能相信,隨後他派在重慶府的暗間便把消息送了來,雖然坊間蒐集的消息略有誇張,但主要內容還是準確的。楊應龍一代梟雄,倒不至於因為兒子之死便方寸大亂,但是出現了這樣的事情,意味著什麼,他卻很清楚。

    他一直在試圖掩飾造反意圖,對朝廷虛與委蛇,他本以為已經瞞過了朝廷,可是那個葉小安居然就是葉小天!葉小天在他身邊那麼久,是很清楚他的謀劃的,葉小天會不密報朝廷麼?

    雖然葉小天沒有什麼憑據,僅僅是他的一面之辭,可朝廷對於謀反這種事絕不會等閒視之,必要的防範是一定的。而且在此之前,朝廷對他就早有戒心,再加上兒子的死,如果楊應龍還會做出誤叛,那他真的就要蠢到家了。

    「天王!反了吧!」大阿牧陳瀟壯懷激烈。

    「反了吧!天王!」家政趙文遠摩拳擦掌。

    田飛鵬也是激動的臉龐脹紅:「天王,朝廷欺人太甚,咱們就此反了吧!某願為先鋒,直取重慶府,砍了王士琦的狗頭,為二公子報仇!」

    田一鵬也雙手抱拳,凜然道:「某願領一支人馬,殺向臥牛嶺,生擒葉小天,交由天王處治!」

    田一鵬和田飛鵬也是沒辦法,他們明知道陳瀟、趙文遠等人慫恿楊應龍立即造反,有斷了田雌鳳後路的動機摻雜其中,可是為了表示白泥田氏對楊家的忠誠,卻也不能不隨之表態。

    楊應龍作為一代奸雄,本就有些多疑,造反這種事,成敗之間的落差又實在太大,使得他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敏感狐疑起來。沒有相同經歷的人或者會覺得此人性情大變,其實不過是巨大的心理壓力放大了他性情中的某一方面。

    最寵信也最被他倚重的三夫人被扣在臥牛嶺,他的親生兒子楊可棟慘死在重慶府,只隱約察知孛拜情形漸趨不妙,還不確知西北和東西兩個戰場此時皆已熄滅了戰火的楊應龍,一雙鐵拳漸漸攥緊。

    一雙拳頭咯咯作響,楊應龍鐵青著臉色,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反了!」

    ※※※※※※※※※※※※※※※※※※※※※※※※※※※

    一般來說,土司大婚,整個婚禮會持續一個月的時間,那些新婚的土司白天操勞、晚上也要操勞,勞心勞力的,一個月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過鑑於西南形勢微妙,賓客們不會久滯不歸,所以葉小天這邊也沒有多加挽留,他的婚禮只持續了大約七天便已結束,但在這七天中,他在諸來賓中的聲望地位,卻已因為皇帝和水西、水東兩大土司的捧場而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如今他的聲望已經不在傳統的八大金剛土司之下,甚而猶有過之。原本八大金剛的展家和曹家,其實早已折在他的手裡,但這並不代表著旁人就認可他擁有了八大金剛的實力。

    千百年的傳承下來,金剛、天王,已經成了人們衡量土司實力的一個標準,而延續了祖上威名的那些土司如果實力已大不如前,雖然人們提到具體的八大金剛時還是會提到他們的姓氏,卻並不代表他們依舊有那個實力,這兩者是分開的。

    就如人們一提四大土司人家,必然是安宋田楊,但其中田氏的實力早已不濟,連和八大金剛比肩的實力都不具備,但是田家依舊佔據著四大天王之一的名份,這是一份榮耀,也是一份重負。

    葉小天在前山相送一批批陸續離開的賀客,後宅花園裡邊,夏瑩瑩卻在和展凝兒聊著私房事,一雙新嫁娘私房之中聊房事,只有身畔盛開的花朵和空中飛舞的蜜蜂,才聽得到她們悄悄的低語…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5 11:04
第07章 半朝天子

    一對本就是義結金蘭的好閨蜜,如今又做了同一人之妻,關係自然更加的不同尋常。原本她們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如今能談的內容似乎更多了一些。

    蝶在花中飛,蜂在蕊上舞。如此風光之下,瑩瑩的心思也變得輕盈起來,兩個人本來也不知道聊著什麼話題,左一轉右一轉的,就繞到了很私密的問題上。

    「咳!」瑩瑩咳了一聲,俏臉未語先暈:「那個……啥。」

    凝兒睨了她一眼:「啥?」

    「那個……」瑩瑩揉著鼻頭兒,好像那是白裡透紅、光潔如玉的臉蛋兒上長出的一顆粉刺,揉啊揉的,力氣再大一點兒就能把它揉掉似的,語氣卻故做淡定:「你昨兒晚上……幹嘛叫那麼大聲?」

    凝兒嚇了一跳:「我?不是吧!我們兩個的院子中間隔的很遠,這都讓你聽見了?」

    瑩瑩又咳了一聲,有點難為情:「唔……我晚上本想找你聊天來著,所以到你那兒去了一趟,結果你正忙,我就回去了。」

    「我正忙,忙……」凝兒一臉黑線,她就是不想有些少兒不宜的聲音被人聽到,才連丫環都打發的遠遠的,誰曉得瑩瑩居然會闖了來?凝兒的臉也像一朵花兒似的紅了起來。

    凝兒道:「哦!沒……沒有很大聲吧,我都是哼哼……」

    「哼哼?像豬那樣嗎?」瑩瑩變身好奇寶寶,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凝兒,歪著頭想想,用力點點頭:「還真有點像!」

    凝兒羞憤欲絕:「誰像豬啊!你才像豬!難道你都不叫的?」

    瑩瑩有點心虛,吱吱唔唔地道:「叫的啊!嗯,也是叫的,我……我就是好奇,你為什麼要叫啊,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因為舒服啊……」

    凝兒道:「頭一回是痛的啊,不過後來就……就……」回味起那血脈賁張、********的感覺,凝兒有些害羞。

    瑩瑩追問道:「後來怎麼樣?」

    凝兒白了她一眼,道:「後來?後來……人家在上面那麼賣力,我好歹也得哼哼幾聲,給他助助興吧……」

    「這樣嗎?」二貨開始繼續揉鼻頭,把鼻頭都揉紅了:「那他……他很舒服吧。」

    「那當然……」展凝兒傲嬌地揚起了下巴:「我厲害的可不只是武功,哼哼!那頭大色狼,不被我迷得神魂顛倒才怪。」

    求知慾更加強烈起來的瑩瑩眼巴巴地看著凝兒:「是嗎?那你是怎麼做到的,你都怎麼做的?你快告訴我?」

    展凝兒警惕地看著瑩瑩:「幹嘛?你也是女人,還要我教你什麼?」

    夏瑩瑩挽起她的胳膊開始撒嬌:「哎呀!你就告訴我嘛,好姐姐,好二姐,告訴我嘛!」

    展凝兒心想:「我告訴你什麼呀?我每回都被弄得半死,癱在那兒,軟得像灘泥,哪有什麼本事告訴你?」

    不過,就和男人絕不會承認自己不行一樣,女人湊在一起聊房中事時,也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行的。展凝兒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啊,翻來覆去,還不就是那麼點兒事?舒服就行了!」

    夏瑩瑩趕緊繼續確認:「誰舒服?你舒服還是他舒服?」

    展凝兒沒好氣地道:「都舒服,行了吧?你今兒怎麼怪怪的!」

    凝兒有點撐不住了,轉身逃開。夏瑩瑩站在那兒看著採蜜的蜂蝶開始發呆:「妙雯行,凝兒也行,我也是女人,我為什麼就不行?不行!這樣可不行!」

    一直因為怕痛、所以總是使盡渾身解數逃避義務的瑩瑩姑娘成親好幾天了,依舊還是一個姑娘。

    葉小天倒也不強迫她,同時迎娶兩位姑娘風光是風光,可每天夜裡陪著誰,一個處理不公平,卻很容易讓心思正敏感的新娘子不開心,所以他樂得順水推舟。

    但是,昨夜因為好奇,終於忍不住跑去聽牆角的瑩瑩終於萌生了危機感了。

    晚膳的時候,瑩瑩有點兒魂不守舍,吃完飯到花廳坐著喝了盞茶,沒聊幾句,她就尋個由頭撇開田妙雯和展凝兒、哚妮,溜回了自己院子。

    「來!就按我說的做,快點!」瑩瑩大字型躺在榻上,彷彿即將英勇就義的一個烈士,衝著八個手持繩子的陪嫁丫環壯懷激烈地大聲吩咐。

    小路和小薇兩個領班大丫環手裡抓著繩子,一臉納罕。她們兩人終究還是陪嫁到了臥牛嶺,在夏老爺子派他兒子偷看了展家陪送的嫁妝,所有東西統統加倍之後,這兩位明眸皓齒、姿容俏美的小姑娘便也成了夏家嫁妝的一部分。

    小路一頭霧水地道:「瑩瑩,你……幹嘛要我們把你綁起來?」

    夏瑩瑩像魚一樣地跳:「哎呀!你們好煩!不要問那麼多好不好,快點綁!」

    在夏瑩瑩的一再要求下,小路和小薇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在她的指揮之下開始動手綁人。夏瑩瑩的雙手雙腳都被分別固定在了床腳上,不能像尺蠖一樣上下竄動了,身上也綁了好幾道繩子,左右扭動的幅度也變得非常小,只是那繩子勒在身上,凹凸跌宕的曲線可真夠瞧的。

    瑩瑩試了試,很滿意她們綁人的水平,於是她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好啦,你們都退下吧,我要睡啦!」

    小薇、小路和其他六個丫環呆滯地看著她。

    瑩瑩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八個人才遲遲疑疑地往外走,等她們走到門口,瑩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急忙又張開眼睛:「噯!小薇,你去喊老爺來,我今晚要……有事跟他談!」

    小薇答應一聲,可再看看她被縛在榻上的模樣,還是擺脫不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花廳裡,葉小天和田妙雯、展凝兒隨口聊著天,臥牛嶺一直防範著播州會做出的反應,所以這些天各種事情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他們此刻所聊的話題,大多也與此有關。

    葉小天坐了一會兒,拿了個靠枕墊到了腰下。這幾天夜夜笙歌、旦旦而伐,還真有點吃不消了。幸好凝兒更加的吃不消,時不時的就在迴避他的目光,似乎生怕他晚上又和自己膩在一起。

    葉小天慶幸地想:「幸虧瑩瑩怕痛,今晚可以歇一歇了……」這時候,小薇俏生生地走了進來,先向大夫人、二夫人福身行了一禮,便走到葉小天身邊,趴著他的耳朵悄悄低語起來……

    翌日,蝶在花中飛,蜂在蕊上舞,瑩瑩……看著忙碌的蜂蝶,痴痴地笑:「哈!原來我也可以的啊!我就知道,我可以的!」

    凝兒一身英姿颯爽的雪白色短打武服,倒持長劍,她練了一趟劍,恰從這兒經過,聽到瑩瑩的話,好奇地問道:「什麼事啊你也可以?」

    夏瑩瑩嚇了一跳,扭頭看見是她,臉蛋兒更紅了,趕緊王顧左右而言他:「哦!沒什麼,我是說……,啊!你大腿好結實啊,看得我都想練武了。」

    展凝兒再度傲嬌地揚起了下巴:「那是!我的雙腿啊,用力一夾,他就吃不消地討饒呢,哼哼!」

    這一回,夏瑩瑩不服氣了,她也傲嬌地揚起了下巴:「嘁!用腿夾,很了不起嗎?我不用腿,一樣叫他吃不消地討饒!」

    展凝兒乜了她一眼,忽然向她扮了個鬼臉兒,促狹地笑:「是嗎?你用繩子啊?」

    「啊?」夏瑩瑩雪白的小臉頃刻間就變成了一片火燒云。片刻之後,花園中響起了夏瑩瑩惱羞成怒的大吼:「小路!小薇!你們這些大嘴巴,快給我滾過來!我要生氣啦~~~」

    瑩瑩姑娘……瑩瑩夫人生氣,怕她的人還真沒幾個。但楊天王一怒,卻是血流漂櫓、赤地千里的霸道。

    楊應龍在獲悉兒子死訊後,終於反了!

    楊應龍親筆撰寫了一付對聯:「養馬城中,百萬雄兵擎日月;海龍囤上,半朝天子鎮乾坤。」橫批「半朝天子!」公開正式樹起了反幟。

    楊應龍把這副對聯鐫刻在天王閣上,又一連下了數道令諭,包括下令從即刻起,對總管、總領、軍士以及運糧戶、工匠伕役等准許進出海龍囤的所有人也要進行嚴格的稽查勘驗,隨即調動大軍,出婁山關,氣勢洶洶殺入巴蜀。

    此時,李化龍已被調去處理孛拜之亂造成的爛攤子,新任巡撫都御史王繼光到任,正在重慶。這王繼光是萬曆四年舉人,萬曆五年丁丑科第三甲第五名的進士。

    王繼光威名赫赫,但他的威名不像葉夢熊、李化龍,人家那是靠剿匪平叛、治理地方,由其才幹創造出來的,而王繼光是言官出身,靠扳倒了一溜兒權貴而揚名的。

    萬曆十年張居正病逝,死前推薦潘晟繼承相位,時任給事中的王繼光就聯合幾位御史彈劾,結果潘晟未及上任就被罷免。

    萬曆十一年,他又彈劾兵部侍郎賈應元,賈應元受罰。

    萬曆十八年,他彈劾左都御史吳時來、副都御史詹仰庇。導致首輔申時行於次年辭職。

    在一系列的彈劾成功之後,王繼光也是步步高陞,如今成為了一方封疆大吏。聽聞楊應龍造反,銳氣正盛的王繼光毫不膽怯,反而覺得有機會攬一樁大戰功而心中竊喜。王巡撫毫不猶豫,馬上便派參將郭成為先鋒,總兵劉承嗣為統帥,出兵迎敵!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6 01:38
第08章 風雲起
  
  楊應龍兵出婁山關,破九盤山,襲桐梓驛,奪三元壩,氣勢洶洶。朝廷大軍則從清平、東溪、真州三地分別出兵,三路大軍形成箭簇,直迎楊應龍的鋒芒。
  
  總兵劉承嗣、參將郭成自詡所馭兵馬訓練有素,土兵乃烏合之眾,不堪一出,所以大膽進逼,主動迎戰。一戰之下,楊應龍便敗了個落花流水,先鋒官田一鵬率先逃跑。
  
  劉承嗣和郭成大喜,更加認定了土兵無用,於是一路疾追猛打,三元壩、桐梓驛、九盤山連連克奪,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明軍士氣大振,軍中上下一派樂觀,紛紛放言:三五日之後,便在海龍屯上烤全「楊」!
  
  緊跟著,播州重鎮婁山關也和前幾道關卡一樣,被他們一舉攻克,不想楊應龍竟是佯敗,之前幾關根本就是故意拱手相讓,他們「奪」了婁山關,正緊追敗兵不舍,後路便被楊應龍的伏兵給斷了。
  
  埋伏在婁山關附近的田飛鵬突然殺出,將婁山關重新奪回,關門打狗。趙文遠和大阿牧陳瀟各領兵馬左右殺出,佯敗的田一鵬也突然展開了猛烈的反擊,中伏的朝廷大軍頓時亂作一團。
  
  一場大戰,朝廷剿叛大軍全軍覆沒,郭參將僅以身免,除袍免冠,披頭散髮,扮成逃軍僥倖逃過一劫。劉總兵倉惶後退,輜重給養盡數便宜了楊應龍。
  
  楊應龍隨即便長驅直入。派遣一萬精銳,再度攻克先前故意丟給朝廷大軍的幾處失地。攻入四川,血洗綦江。綦江距重慶府不過二百里地,一日一夜就能趕到。消息傳開,四川大亂。
  
  虧得當地土兵先行趕至,護住重慶府,王繼光才來得及徵調各地軍隊。楊應龍一戰大捷。得了銳氣,卻也擔心孤軍深入,會重蹈郭參將覆轍,所以便停止前進,向左右擴張,試圖先穩固佔據的地盤,最後再拔掉重慶府這顆大釘子。
  
  朝廷聞訊大怒,禦史言官彈劾四川巡撫王繼光的奏章雪片兒一般飛進大內,萬曆皇帝當機立斷。罷免王繼光之職,另委幹吏譚希思為四川巡撫,讓總兵劉承嗣戴罪立功,相機征剿。
  
  劉承嗣已經被先前慘烈的一戰嚇破了膽。上書朝廷「乞骸骨」,想告老還鄉,把個年輕氣盛的萬曆天子氣得一佛出世,鼻孔冒煙。要不是臨陣換將很難對三軍調動自如,乃軍中大忌,他早就祭出天子劍,斬了這個渾蛋。
  
  不過經此一事。萬曆也看出來了,想對付楊應龍,指望不了這個慫蛋,所以他先下旨斥責劉總兵,讓他固守待援,同時派遣能征善戰的名將,飛馳重慶府。
  
  楊應龍分遣土官置闕據險,僭立巡警,搜戮仇民,劫掠屯堡,殆無虛日。但有殷實人家,財產盡數抄沒,用以賞賜三軍,於是一群土兵愈發兇殘,甘心為楊應龍效死。
  
  楊應龍又抓捕各地僧侶,共千余名大和尚,齊聚重慶府城下為其子楊可棟招魂,大做法事,城頭軍民見其威勢,愈發忌憚。
  
  ※※※※※※※※※※※※※※※※※※※※※※※
  
  楊應龍兵進四川,驚動的不僅是朝廷,貴州方面,也是為之震動。
  
  水西,安氏土司府,明顯可以看出是遠道而來各色打扮的人進進出出,這些人都是水西安氏的探馬斥侯,不斷把他們打探到的消息送來,供安老爺子分析判斷。
  
  安府如此忙碌,安老爺子坐在後花園裡,卻似安閒的很。一盞香茗捧在手上,香氣撲鼻。廳院中花香茶香,彩蝶飛舞,頭頂濃蔭如蓋,玉立亭亭。安南天在一旁調弄著一支檀香,香爐蓋好,回身走到安老爺子身旁,垂手而立。
  
  這時一名青衣小婢飛快地走來,將已經經過篩選整理的一份情報遞到他的手裡,安南天展開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擺手斥退小婢,對安老爺子低聲道:「爺爺,楊應龍刨出了余慶土司毛承雲的棺木,磔其屍首。之後又掠大阡、都壩,焚劫余慶、草堂二司,興隆、偏鎮、都勻各衛。其弟楊兆龍則攻佔了黃平,戮盡重安司長官張熹全家。上個月,他又親自率兵,劫掠了江津和南川兩地,威勢愈隆了!」
  
  安老爺子輕輕轉動著茶杯,聽到這裡微微一頓,但旋即便又從容地轉起了茶杯。
  
  安南天試探地道:「爺爺?」
  
  安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道:「靜觀其變!」
  
  安南天道:「楊應龍已經進了四川,後方空虛,我們安家要出手,正是時候啊!」
  
  安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為什麼要出兵?」
  
  安南天一呆,遲疑道:「這個……,我們不是……不是……」
  
  安老爺子微微一笑,緩緩地道:「沒錯!貴州安定,才最符合我們安家的利益,但……已經亂了啊!」
  
  安老爺子歎息一聲,輕輕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道:「既然已經亂了,我們就要看清楚了,才能出手。孫子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於國家而言,用兵尚且如此慎重,安家難道家底子比朝廷還要雄厚?」
  
  安老爺子搖了搖頭,道:「楊應龍真的放心我們安家和水東的宋家?他敢進川,一定留有後手,此其一;目前,楊應龍風頭正勁,我們就算要出兵,難道該選在他士氣如虹的時候?此其二;要出兵,也得出師有名,葉夢熊都還沒出兵呢,朝廷也沒下旨意,有的時候,做多莫如不做啊……」
  
  安南天緩緩垂首,道:「是!孫兒受教!」
  
  安老爺子輕輕籲了口氣,悠悠地道:「朝廷,還未來得及出手,一旦朝廷重拳出擊,誰能占上風呢?如果楊應龍真的能成事……,百年的皇朝,千年的土司,你以為……是怎麼來的?」
  
  安南天瞿然一驚。
  
  ※※※※※※※※※※※※※※※※※※※※※※※※※※
  
  小西天上,宋家家主正站在迎客松下,負手望著遠方。
  
  遠方,烏江滾滾而去,江那邊就是播州地界。
  
  宋天刀站在父親身邊,輕輕稟報著:「宋世臣、羅承恩進京舉告楊應龍謀反,楊應龍對他們一直恨之入骨。宋家和羅家的家人在他舉旗造反之後,藏在偏橋衛城,現在也被楊應龍搜了出來。
  
  楊應龍令部屬對其父奸其女,面其夫淫其妻,最後又把他們赤身露體地趕到柴薪上面,射燒取樂,又或捉了蛇,炙燒蛇尾,迫使蛇蟲從其陰而入,最後烈火焚之,人蛇俱斃。就連這幾家人的祖墳,也都被他掘了,焚燒這兩家人的列祖列宗遺骸,灰飛蔽天……」
  
  宋氏家主的臉頰輕輕抽搐了幾下,緩緩地道:「自古得天下者,未見有殘暴如此人者!」
  
  宋天刀面有怒色,沉聲道:「此人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覺得,該是我們宋家出手的時候了!」
  
  他的父親沉默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又向西側看去。小西天上望西天,唯有起伏如黛的山巒,其它的什麼都看不見,但宋天刀知道父親在看什麼,他要看的是水西安氏。
  
  望了許久許久,宋家主才緩緩地道:「等!等著看,安家怎麼辦!」
  
  ……
  
  「楊應龍北上四川,對更容易得手的石阡、銅仁兩地卻放任不管,他是什麼意思?」
  
  臥牛嶺葉家花廳裡,此刻濟濟一堂,比起安家和宋家來,葉家民主了許多,此刻參與議事的人實在不算少數。提出質疑的人就是李大狀。
  
  格哚佬自以為是地道:「石阡和銅仁歸屬貴州,他要是敢向這邊派兵,貴州巡撫必然出兵,介時他就得兩面作戰,那小子有這個膽量麼?」
  
  葉小天笑了笑,道:「就算他不動石阡和銅仁,貴州巡撫早晚還是要出兵的,我們看的是一時一地,人家看的可是整個天下,整個天下,都是朝廷的!」
  
  果基格龍瞪眼道:「那你說,他為什麼不動石阡、銅仁兩府?」
  
  葉小天悠然道:「因為,之前他以為已經控制了我,所以石阡和銅仁兩府他能輕而易舉地吞掉,但現在不成了!而且,水西安家、水東宋家,這次都向我示了好,而楊應龍卻剛剛安撫了他們,避免他們扯自己的後腿。這種情況下,他擔心東進會捅了馬蜂窩,就此陷住了他,所以北上就是最佳選擇了。」
  
  田妙雯道:「不管出於他擴張的需要,還是與我們臥牛嶺的私仇,他早晚還是要殺過來的,所以我們萬萬不可因此大意了。這段時間,我們正好募兵備戰,以待時機!」
  
  葉小天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說對了一半!我們不能因為他暫時沒有動我們的意思,就懈怠大意了。但募兵備戰以待時機卻不行!」
  
  田妙雯黛眉微蹙,道:「安家和宋家就是這麼做的,暫且保存實力,靜候最佳時機……」
  
  葉小天打斷了她的話,搖頭道:「安家和宋家地位超然,可進可退。所以他們可以等,但我們不能!如果楊應龍得了天下,不管當初和安家、宋家私底下有多少齷齪,他為了天下的穩定都得捏著鼻子忍下來,像每一個王朝的皇帝一樣,只要他們俯首稱臣,就鑄一顆大印送過去,繼續讓他們做土皇帝,而我們臥牛嶺做不到!」
  
  葉小天環顧眾人,沉聲道:「楊應龍得勢,臥牛嶺必亡!所以,我們就是綁在朝廷這條大腿上的一隻小蜢蚱,不管願不願意,都得跟著它蹦躂!更何況……」
  
  葉小天緩緩站了起來,睥睨之間,自有豪氣:「立足臥牛嶺,我們就該知足了麼?諸位,欲與安宋比肩,這就是我們臥牛嶺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本帖最後由 askl2326 於 2016-4-6 08:14 編輯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7 11:11
第09章 欲與天比高

    與天齊,即為齊天大聖。水東、水西,安宋田楊四家,是西南四天王,葉小天娶田氏女為妻,滅播州楊氏,與安宋比肩……

    也許,葉小天當初往靖州送信,陪伴水舞和瑤瑤一路向西,常以取經自娛時,就已預示了今日的結果,成就大聖!

    一句與安宋比肩,暴露了葉小天的野心,聽得滿堂文武熱血沸騰。

    曾經,葉小天能辛苦一趟,跋涉千里,賺得五十兩銀子就心滿意足了;曾經,能穩穩地做一任典史,衣錦還鄉,他就滿足了;曾經,能混個秀才功名,他就滿足了,而今,他想的卻是與安宋比肩。

    人的慾望與野心,總是不斷地隨著他的成長而成長的,再往上還有沒有期許?應該是有的,與安宋比肩不是盡頭,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可以凌駕於水西安氏之上,成就土司之王!

    再往上呢,還有皇帝的寶座。不過對於皇帝的寶座,葉小天並沒有野心。他來到貴州幾年,已經深深感受到了土司制度對於家族傳承來說,無疑是比做皇帝更加穩定而長遠的一種選擇。

    做皇帝,成功的希望太渺茫,江山延續的時間太短暫,而且要奪天下,必得生靈塗炭,一旦功成,守江山又成了問題!以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雄才偉略,江山也不過數百年,一旦失去江山,後果不堪設想,因為……沒有退路。

    而做土司則不然,進可攻、退可守,不管如何改朝換代,不管誰坐了天下,他們始終是這兒的土皇帝。

    葉小天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欲取播州楊氏而代之,也是因為他只要翹翹腳兒,就有那個希望,而且播州楊應龍一旦坐了天下,絕對放不過他,他唯有奮起一戰,所以,他才以與安宋比肩為目標。

    水西安家在觀望,水東宋家在觀望,貴州大小百餘位土司,以安宋兩家馬首是瞻,也在觀望,這時候,臥牛嶺上的葉小天再度橫空出世,做出了最搏眼球的一個決定。

    葉小天並未即時起兵,他現在也有自己的一班從屬土司,石阡楊家、展家,銅仁果基家,於家,以及再從屬於這幾家土司的小土司,全都需要出兵,而這需要在出征前加以整合,葉小天可不想弄一堆烏合之眾去丟人現眼。

    對於這些土司,有些是心甘情願隨葉小天出征的,有的則是不得已,因為葉小天並不是邀請,而是半逼迫地下令,只有他們肯奉調出兵,他們之間的關係才能更加穩定,從此與臥牛嶺利益攸關,榮辱與共。

    就在葉小天秣馬勵兵、並不失時機地上書朝廷表忠心的時候,貴州方面已經出兵了。

    都司楊國柱、指揮使李廷棟率兩萬大軍入播州,留守播州的楊朝棟與趕回播州的楊兆龍、何漢良等人迎戰於飛練堡。這一次,楊朝棟重施先前對付川軍的故伎────佯敗,居然再獲成功。

    是官軍太蠢嗎?並非如此,可是官軍也沒有想到,同樣的辦法播州兵馬居然會用兩次,而且,官軍實際上是提了小心的,但是播州地形複雜,而播州兵馬對此複雜地形又瞭如指掌,他們故意詐敗,迂迴逃跑的路線照理說是來不及再繞回來配合埋伏反擊的,但是他們熟悉每一條小路,居然在朝廷兵馬認為他們絕不可能來得及趕回來的地方,順利實施了又一次的包圍圈。

    官軍在天邦囤中伏,都司楊國忠、指揮使李廷棟與經歷潘汝資等將領全員戰死。播州在北線節節勝利,南線又取得如此戰功,一時間天下震動,萬曆聞訊,馬上急調知兵馬的李化龍重回四川,加兵部侍郎銜,節制川、湖、貴三省軍務,賜尚方寶劍。

    隨後,朝廷又從蜀、貴、滇、湘、桂、陝、漸、甘、豫、魯、寧、晉等省抽調官兵十七萬人,直逼播州四境,加上當地正在作戰的軍隊,總兵力達二十四萬有餘。

    楊應龍趁著各路兵馬尚未趕到形成鐵鎖連江之勢,親率大軍八萬,一舉攻克川東重鎮重慶南大門綦江,繼而退屯三溪,企圖劃界自治。

    楊應龍也有謀士,他的謀士軍師叫孫時泰,建議他應乘官兵大軍尚未集結之機,先破綦江,直搗成都,劫持蜀王為人質,四川一旦大亂,朝廷二十多萬大軍根本不夠用的,要知道他可是流竄做亂,朝廷卻有許多需要保護、維護的地方。

    但楊應龍擔心朝廷兵馬倍於自己,則朝廷還可以源源不斷調兵平叛,已經漸漸打消了奪取中原天下的想法,他想固守西南,自立為帝,效仿當年的西夏國,也未嘗不可青史留名。

    孫時泰眼見如此上策,卻不為楊應龍改採用,真有范曾遇上楚霸王一般的感覺,心中極是鬱悶。無奈之下,他又出中策,建議楊應龍不要到處分兵,既然總兵力不及朝廷,不如避強就弱,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集中優勢兵力專殲其一路,得手後再逐路破之。

    這一招本是以弱對強時的絕好辦法,後來成功奪得天下的帝王中,應用此法的可不只一人,奈何楊應龍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以現在地盤割據,自立為帝,只要他能挺得過朝廷的攻擊,自立既成事實,所以依舊不予採納。

    楊應龍領軍奔襲綦江,一氣攻破縣城,血屠全城,將參將房嘉寵、游擊張良賢以及戍守綦江縣城的三千官兵全部殲滅,隨後屯兵三溪,立界石於三溪、母渡、東鄉壩,揚言所佔土地為楊氏「宣慰官莊」,打起了割據稱帝的心思。

    此時,葉小天請旨出兵,協同平叛的奏章也送到了京城。凡事搶在頭裡的第一人未必是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人,但是上位者記得住的一定是他,葉小天這可是土司之中第一個向朝廷示忠請戰的人。

    一時間,萬曆也顧不得這小子是不是有投機心理,對於葉小天的雪中送炭感激莫名。萬曆馬上下旨,晉陞葉小天為臥牛指揮使,節制銅仁、石阡、思州、思南、鎮遠、烏羅、新化、黎平八府兵馬。

    這八府,其實都還是土官治下,受朝廷轄制的範圍有限,萬曆皇帝這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把本來就不受朝廷直接控制的八府交由葉小天控制,朝廷付出的只是一個「名份」,至於能否節制得了,就看你葉小天自己的本事了。

    這八府,恰是當年的田氏地盤,被朱元璋、朱棣父子倆一通算計,分割為八府,土流並治已百餘年,田氏八百年江山,如今算是正式落入了葉小天的手中。

    如此一來,葉小天事實上等於把這八府納入了自己治下,全盤繼承了田氏衣缽,他一兵未出,只憑一道奏章,就真的站到了與安宋比肩的高度。

    不過,他不是宣慰使,也不是宣撫使,他是指揮使,對這八府也只是戰時節制,也就是為了戰爭需要,臨時設立的戰區司令長官,一旦戰爭結束,這個職務是要撤消的。

    那麼,因為播州楊應龍的威脅,以及臥牛嶺現在的聲威,即便他能暫時節制八府,但戰後如何既便不能從法理上進行控制,也能從事實上徹底的控制這八府,就要看葉小天的手段了。

    而這卻並非沒有手段可用的,上古年間,大禹治水,靠著治水過程中他掌握著全國的人力物力,就能在治水成功後逼舜帝下台,「禪讓」江山,流放開去。葉小天只要擅用手段,同樣可以在平叛過程中,掌握八府命脈,從此讓他們乖乖俯首聽命。

    「陰謀算計,你不及我;堂皇陽謀,我不及你!田兄,如何整頓八府,在播州之亂後,依舊能把八府納入我們治下,這事兒就拜託給你了!」

    葉小天對田彬霏誠懇地說著,田彬霏點了點頭,道:「義不容辭!不過,你曾經答應我的……」

    葉小天道:「放心,我已經給田家去了信,只要田家肯配合我,來日平叛首功,我讓給田家!」

    田彬霏滿意地點了點頭,葉小天對李大狀道:「田兄行動不便,你來協助!」

    葉小天又對田妙雯道:「我和云飛帶兵出征,後勤輜重乃至臥牛嶺上下,就要靠你打理了。」

    田妙雯溫柔地道:「你放心!」

    葉小天又轉向羅大亨,道:「大亨,你不是臥牛嶺的人,不過咱們自己兄弟,我也不說見外的話了,你擅理財,你大嫂這兒,你得多幫襯一些。」

    羅大亨拍著胸脯兒道:「大哥放心,凡事有我,絕不教大嫂勞心累力!」

    田妙雯臉色微暈,含羞低頭。夏瑩瑩雀躍地道:「那我呢?我能幫你什麼?」

    「你……」葉小天一臉凝重:「你就好好保重身體,給我葉家生出個健康活潑的小寶寶出來,便是大功一件!」

    瑩瑩頓時滿面嬌羞,輕啐一聲,霞飛雙頰。

    這段時間,田妙雯和夏瑩瑩竟然相繼有了身孕。本來嘛,結了婚過個三年五載才有身孕也是尋常的事,所以田妙雯一直不曾有孕心裡也不急,卻不想夏瑩瑩最先受孕,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氣運影響,田妙雯竟也暗結珠胎,所以葉小天才叮囑大亨,莫讓田妙雯操勞過甚。

    展凝兒急了,追問道:「那我幹嘛?」

    葉小天貼著她的耳朵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道:「今晚讓你****!」

    展凝兒的一張俏臉登時成了大紅布,葉小天很少這般輕狂,人常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驟然掌握了八府兵權的葉小天,也不禁說出了一句他以前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田妙雯等人只看到葉小天附耳低語一句,展凝兒便面色如涂朱,不禁都向她投以好奇的眼神兒,展凝兒更是窘態可掬了。葉小天調戲成功,笑了笑道:「好了,都分頭準備去吧,明日一早,我便率軍開拔!」

    葉小天說到這裡,深深地吸了口氣,眺望著天邊的晚霞,微微眯起眼睛道:「臨行之前,我要去見一個人,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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