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夜天子 作者:月關(已完成)

   
uuuuuuuuuu 2014-7-15 16:23: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0 4896277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21 10:40
第20章 兵臨城下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大軍徐行,其勢如林。

    葉小天坐在馬上,近兩萬大軍浩浩蕩蕩,前不見盡頭,後不見其尾。

    田雌鳳一身戎裝,皓齒明眸,極盡妍麗。女兒家做男裝打扮時便顯嫩,此時的田雌鳳瞧來恰如十七八許人的一位姑娘。

    田雌鳳策馬而行,環顧左右,睨向葉小天道:「我沒想到,你竟真的傾巢出動,這是你的全部家底了吧?如果這一仗你再敗了,可曾想過後果?那些此時臣伏於你的豺狼虎豹,到時就會群起而攻之,臥牛嶺上,再無你立足之地了。」

    葉小天沒想到此時此刻她還不死心,依舊試圖打消他的戰意,不禁好笑,向她扮個鬼臉兒道:「我的下場麼?不會如何慘的,實在不成,我退回山裡做我的草頭王便是了,你可知那山中逍遙,不比山外稍差呢?」

    田雌鳳見他上下打量自己,神情暖昧,不禁問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葉小天道:「若是退回山中,我就只好繼續做尊者。做尊者的話,身邊要有神妃侍候,我看你姿容模樣,倒也勉強夠格兒!」

    田雌鳳氣紅了俏臉兒,道:「三番五次戲我辱我,真當我是你予取予求的俘虜嗎?」

    葉小天一臉驚訝,道:「啊呀!難道不是?」

    田雌鳳一窒,冷哼一聲別過臉兒去,行了片刻,卻又忍不住轉回來,對葉小天道:「為什麼一旦退回山裡,就得繼續做尊者,而非土司?」

    葉小天道:「任何一種制度的形成,都不是憑空而來的。都是因時因地,形成的最適合那裡的情況。大萬山中崇山峻嶺,部落之間隔絕艱難,上傳下達並不容易,如果在那裡實行土司制,便等於沒有官治,大土司很難對各個地處偏遠的部落實行有效統治,最終必然各自為政,一盤散沙。那種地方立教,是最好的選擇。」

    田雌鳳眸中異采一閃,又行片刻,道:「想不到你竟有這般見解,實非庸碌之輩可比,何不臣服天王,來日天王奪得天下,你便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遠勝於在此間一隅稱王。」

    葉小天笑道:「你還要勸我?人各有志,我在此間逍遙快活的很,為什麼要稱王稱霸?很好玩麼?」

    葉小天挺了挺腰桿兒,眺望前方,忽然振聲唱道:「我本是……四九城中的小家雀兒,何必要翱翔九天做鯤鵬,鯤鵬不知燕雀的好……燕雀的好……」

    葉小天忽然收聲,轉向田雌鳳,道:「葉小天,素無大志!」

    田雌鳳抿起了嘴巴,葉小天瞄了一眼她革帶板扎,襯托出的嬌美胸型,忽然道:「我不明白,你一個女人家,為何如此熱衷於權勢?」

    田雌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女人為什麼就不能熱衷權勢?」

    葉小天搖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清醒些吧,楊應龍成不了大器。」

    田雌鳳冷笑:「你憑什麼做此論斷?之前幾戰,天王都贏了。這一仗,你們看似來勢洶洶,也未必便贏。」

    葉小天繼續搖頭:「就算這一仗輸了,也無關結局,總有一天,楊應龍還是要輸。他……沒有帝王之氣,坐不了天下的。」

    田雌鳳揶揄道:「想不到你還懂得望氣。」

    「我不懂!」

    葉小天一本正經:「我會看星座,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該是摩羯座吧,典型的權力女王!」

    田雌鳳哪知道他在胡謅些什麼,還以為說的是觀星術,田雌鳳雖然崇信道法,相信玄異之術,對此卻沒什麼研究,所以沒接這話碴兒,繼續追問:「那你如何認為,天王成不了大事?」

    「因為有我啊!」

    葉小天嘻皮笑臉:「我就是那條壞了一鍋湯的臭魚,有我攪活著,他成不了事。」

    這番話半真半假的,說笑的成分居多,可是田雌鳳想到葉小天的異軍突起,倒真是相信他有氣運加身,不覺更加惋惜:「可惜了,你本可以成為天王最得力的臂助,來日共治天下,沒想到你卻對朝廷如此的愚忠!」

    葉小天正色道:「你錯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老朱家對我,談不上如何恩重如山,我對老朱家,也談不上如何的忠誠。我無李督之忠,亦無應龍之惡,我只是一介凡人,希望我自己和我的家人、朋友活得更加逍遙自在的普通人!」

    葉小天再次把頭轉向長龍般的大軍前方,緩緩地道:「本不是你的,圖謀它做什麼?楊應龍真若做了皇帝,難道你就快活了?恐怕那時的勾心鬥角更多。」

    田雌鳳笑了,譏誚地道:「說來說去,在你心中,女人就該相夫教子才是好女人。」

    葉小天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連話都懶得說了。

    ※※※※※※※※※※※※※※※※※※※※※※※※※

    八路大軍,齊頭並進。

    行路途中,李化龍又傳軍令,劉挺閱罷傳諸八路大軍:「關外且戰且招降,多不可勝誅也。關內疾戰勿受降,師不可久老,賊詐不可信也。」

    李化龍這番話實是至理,之前之後,都有無數事例可證。而這番話傳遍各路大軍,也是在曉諭各軍,朝廷平叛的堅決。

    這時,玉壘山地區又發生了地震,山峰開裂,劉挺雖然彪悍英勇,卻不是一根筋的直腸子,心思狡黠的很,馬上利用此事大作文章,說他昔年隨父平九絲,地龍曾數度翻身,此番玉壘山地震,乃是播州被平定的前兆,一時間士氣更振。

    八路大軍進逼路線中,以綦江道最為重要,這條通道一旦被打通,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其他各路地勢艱難,遠不及綦江道的作用之大。

    聞聽劉挺掛帥,親自指揮綦江道的戰役,而先鋒官便是他恨之入骨的葉小天,楊應龍立即調動重兵,把守綦江道各處要隘。

    綦江道第一戰,發生在丁山。楊應龍派駐守山的守將叫穆照,也是楊應龍的心腹之一。穆照立於雄關之上,居高臨下,眼見大軍云集,不禁驚嘆:「今番朝廷兵馬,氣勢不比往常!」

    丁山關下,葉小天的先鋒大軍就地紮營,伐木為具,準備攻城。田雌鳳仰望雄關,對葉小天道:「這一關,在我播州還算不得險要,可你要打下來,只怕也是損失慘重!真便叫你攻到海龍屯時,只怕你的家底也要消耗一空了,我倒要看你如何為朝廷做嫁衣!」

    葉小天淡淡一笑,道:「兵練出來就是要打的,總也不打硬仗,如何百練成金?三夫人,你且看我如何練兵!」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22 00:18
第21章 利器
  
  「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葉小天道:「我的士兵,善戰!但那只是個人武勇的戰法,成規模的大軍團如何調配、如何協作、如何作戰,我不在行,你們也不在行,所以,我們須得步步謹慎,先求不敗,在戰爭中學習,繼而求勝!」
  
  葉小天帳下濟濟一堂,除了華雲飛,俱非他最初的班底。葉小天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所以敢予大膽啟用新人。沈建煜、唐建成,羅敦、伍珍、高大寶等人,俱都是他發現有軍事方面的特長後予以提拔重用的。
  
  這些年輕將領,要麼從過軍打過仗,要麼就是熟讀軍書,熟諳兵書戰策,其中還有一個瘸子,叫丁躍,本是戚少保手下一名千戶,隨戚少保前往南方途中,因為傷腿終究落下了殘疾,乾脆就留下來定居在了南京。
  
  一個瘸子,朝廷人才濟濟,不會用這樣的人為官,葉小天可是不拘一格,他在金陵本就布有眼線,在他有意識地想要培養自己的將領時,就重金把丁千戶聘請了來,如今也是他帳下一員主將。
  
  葉小天道:「我的兵,擅長叢林戰。可僅僅擅長叢林戰遠遠不夠!我們總要走出叢林的,野戰、守城戰、攻堅戰,步戰、馬戰、步馬協同作戰,都要會,都要演練,都要擅長!如今就是一個機會!」
  
  丁躍咳嗽一聲,道:「大人說的對,打仗,是到了兩軍開仗的時候才決定誰勝誰負的嗎?有時候是,可絕大多數時候不是!事先做出幾分深沉、縝密、穩重、精細的算計,就多幾分勝算。當年戚少保打仗的時候,之所以戰無不勝。就是這個原因,可不是到了戰陣之上,專憑臨陣之武勇!」
  
  這時。一名親兵快步進帳,對葉小天耳語幾句。葉小天起身笑道:「劉大刀對我真的很夠意思,知我要攻堅,特意調來火炮八門!我去接收火炮,雲飛、丁躍,你們繼續商議!」
  
  眾將起身領命,葉小天快步出場,眾人又坐下,丁躍道:「步兵軍團攻防作戰與騎兵軍團野戰衝殺差別很大。城池攻堅與野戰攻堅也各有不同。所以在人員配給、兵種構成、軍械裝備、輜重糧秣、戰陣之法上面也各有學問。丁某之前想了幾套編配方案,大家看一下!」
  
  丁躍說著,取過一摞寫滿字的紙來,分別散發給眾人,大家都低頭看起來,華雲飛看的尤其仔細。他知道,要想輔佐好大哥,僅憑一手好箭術起不了什麼大用,所以如饑似渴,滋滋汲取著一切知識。
  
  丁躍欣然道:「如今咱們有了火炮。攻城的把握就更大了。但是任何事物,有一利必有一弊,火炮攻堅乃是利器。但要攜之上路,卻很困難。丁山關只是咱們的第一關,一旦攻克,後面還有大把的仗要打,火炮沉重,運輸不力,就要拖了全軍的後腿。得馬上派人去準備騾馬和車子,以備不時之需。」
  
  華雲飛起身道:「我馬上去辦,還有什麼注意事項。丁將軍可詳細說與大家知道。」
  
  華雲飛的職務比丁躍高,但他自知調兵遣將、行軍打仗不及丁躍。所以對丁躍極是尊重,丁躍受他敬重。在軍中大有如魚得水之感。雖然他的腿殘了,不能再親自挺刀上陣,卻依舊可以吒叱沙場,對這個老兵來說,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
  
  劉大刀送給葉小天的炮是虎蹲炮,葉小天知道劉挺貪財,以超級刀粉的名義送了他一筆極貴重的金珠玉寶,劉大刀自然投桃報李,所以拿出八門大炮饋贈。如今葉小天正扮著他的先鋒,贈炮倒也合理合法,天公地道。
  
  此時大明軍中還沒有紅夷大炮。自從火藥發明,它的燃燒和爆炸威力就已被人所認識,並迅速用於軍中,南宋初年就有了火器雛開盤,南宋末年抗金名將虞允文在採石磯曾用「霹靂炮」大敗金兵。
  
  不過那時所謂的霹靂炮倒不如說是大號的霰彈炮,它是用竹筒裝填火藥和鋼砂、瓷片,一炮轟出去形成扇面,殺傷面積大、射程短,但只能傷人,很難用以攻堅。
  
  成吉思汗西征時,管形火器流入阿拉伯世界,因此進入西方。於是東方人發明,西方人完善,火炮此時在西方的發展更勝於東方了。
  
  正德年間,明廷得到了佛郎機炮,那時的中國官員雖然蔑視西方的奇淫技巧,但是對接受戰場武器倒是一點都不費力,絕對奉行「拿來主義」。他們照此研發,很快就造出了自己的大將軍炮。
  
  此時西方火炮的發展已經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出現了後來被明人稱為紅夷大炮的重型火炮。這種火炮,長兩丈,發之可洞裂石城,震數十里,只不過明人還沒有見識到。還要再過十幾年,明軍才會領略到這種大炮的威力:「第見青煙一縷,此幾應手糜爛,無聲跡可尋,徐徐揚帆去,不折一鏃,而官軍死者已無算。」
  
  直到萬曆四十八年,東印度公司的「獨角獸號」在廣東沉沒,明廷派人打撈,這才弄到二十二門紅夷大炮,每門重三千斤,從此明廷的火炮又有了飛躍發展。
  
  此時還沒有見識過紅夷大炮,劉挺送給葉小天的八門虎蹲炮就已是朝廷最先進的武器之一了。這虎蹲炮是戚少保改良的一種火炮,威力也是甚大,與今天的迫擊炮比較相似,尤其適合山地作戰。
  
  所以,哪怕此時明軍已經有了紅夷大炮,考慮到貴州地區的地理形勢,也未見得就比虎蹲炮更適合用於此地作戰。葉小天去接收火炮,特意帶了田雌鳳,撫摸著那黑黝黝的炮管兒,葉小天喜不自勝。
  
  葉小天軍中沒有會用火炮的士兵,劉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特意撥了十八名炮手,留在葉小天軍中,直到他自己這邊培養出合格的炮手為止。葉小天叫劉大刀派來的炮手試射了一炮,聲如驚雷,遠處崖上騰起一團濃煙,大片山石譁然砸下,聲勢駭人。
  
  葉小天拍了拍那發熱的炮管兒,睨向田雌鳳,得意地道:「我有此物,楊應龍依然守得住嗎?」
  
  田雌鳳也心驚於火炮的威力,卻仍是不屑地仰起臉兒來,陽光曬照在她美麗不可方物的臉蛋兒上,燦爛明媚:「天王守不住丁山關,可你……攻不克婁山關!」
  
  「是麼?」葉小天看著田雌鳳,眼中閃著奇異的光。他把田雌鳳帶在身邊,可不是為了養眼,這句話,他記在了心裡!
本帖最後由 askl2326 於 2016-4-22 00:24 編輯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23 10:56
第22章 戰丁山
  
  丁山,群山橫亙,諸峰跌宕,如劍似戟,直刺青天,起伏的山巒犬牙交錯。如此險惡的地勢,在播州卻只是並不算如何險要的一處關隘。戰鼓隆隆,號角嗚嗚,一場大戰開始了。
  
  想要以巧取勝在這種地方是不可能的,除非內有策應,裡應外合,否則唯有憑真正的實力把這塊硬骨頭啃下來。而要練成一支鐵軍,這又是必須的過程。不經歷浴血錘練,怎麼可能成就一支鋼鐵意志的百戰雄師。
  
  葉小天也知擔任先鋒損失必重,但他更清楚,這是他崛起必須要走的一步,哪怕這一萬八千人最後打成了一千八百人,這一千八百名倖存下來的老兵也會為他的軍隊樹立自己的戰術風格、戰鬥意志,成就他的軍魂。
  
  哪怕這剩餘的一千八百人每人只練出十個兵,也能給他帶出一支一萬八千人的戰無不勝的勁旅!可若不經歷血戰,他的軍隊將始終難成氣候,如何與黔地諸侯爭霸?要知道,安宋楊這三大天王此前還從未向他亮出過真正的獠牙。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炮聲在群山之間蕩起陣陣回音。虎蹲炮發威了,雖然這虎蹲炮不足以轟開以山壁為牆的關隘,可它能對關隘上的守軍形成大面積的殺傷,它可以轟爛關卡厚重的大門。
  
  隨著炮聲,關城上響起淒厲的號角聲,守軍貓著腰兒在城頭疾走,開始奔赴各自的戰位,展開反擊。
  
  關上的守軍兵力其實並不算特別多,因為再多的話也擺佈不開。關城上尚且如此狹窄,關下可想而知,道路險狹難行,洞屋鵝車、戰車、拋石機都無法全力展開,倒是雲梯和飛抓更加便利,攻擊自然不夠犀利。
  
  在前列隊推進的士兵以龐大的鐵葉櫓盾護體,形成一面移動的高大盾牆。擊打在上面的矢石利箭幾乎無法傷害到盾後的士兵分毫,尾隨其後的則是鋪了濕牛皮的鵝車,頂著關城上傾瀉的矢石檑木逐步逼近。
  
  葉小天坐鎮中軍,觀望戰場。看似平靜,手心卻已沁出汗來,這樣大規模的戰鬥,與他而言也是頭一次,在他的心理上。同樣要經歷一次新兵般的洗禮。
  
  田雌鳳雖然野心勃勃,可這樣的大戰場面於她而言又何嘗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幕,令得她也是花容失色。可不知怎地,她的心中卻有一種血脈賁張的感覺,情不自禁地會幻想,如果是她頂盔掛甲,指揮若定,又該是怎樣一副場面。
  
  她的血脈裡,似乎天生就流動著不安份的血液。好戰的很,也許她該投生為一個男人,這才更加符合她的性格。
  
  火炮、弩箭、拋石機、鵝車、雲梯輪番上陣,遠端武器負責壓制城頭火力,攻城器械負責推進攻擊,呐喊聲此起彼伏,蟻附進攻的葉小天所部官兵不斷有人受傷或死亡。
  
  葉小天心如油煎,但他依舊咬牙堅忍著,慈不掌兵,這也是他磨勵成一方大將所必須要經歷的一個考驗。如果此時放棄。那就前功盡棄,他與安宋比肩的計畫也將徹底破滅。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丁山關……」
  
  葉小天喟然歎息,田雌鳳譏誚地瞟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怕了?」
  
  葉小天掃了她一眼,道:「我是不忍,看到這麼多人因為楊應龍的一己私欲而死去,我心中不忍,難道你毫無感覺?」
  
  田雌鳳向關前大戰的慘烈戰場上望去。目光寒冷如冰:「我為什麼要覺得不忍?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是人上人,他的一個想法、一個念頭,就能驅策成千上萬的人,為了實現他的願望而前赴後繼。沖在前面的人拋棄了性命,驅策他們的人何嘗不是搭上了自己的一切?既已有所決定,婆婆媽媽、猶猶豫豫的,又于事何益?」
  
  葉小天苦笑:「我倒忘了,你就算沒嫁楊應龍之前,也是白泥田氏家族裡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小民的生死,你怎會放在心上。」
  
  田雌鳳譏誚地道:「我也忘了,你不過是個市井小民、天牢賤役出身。就算你如今貴為一方土司,骨子裡也依舊是個升斗小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上人,也許你兒子可以,你是不用指望了。」
  
  葉小天緩緩地道:「我倒寧願……我兒子和我一樣,能把那些升斗小民當人看,而不是你這種天生的人上人。」
  
  同田雌鳳說了一會兒話,葉小天的心情緩和了許多,他籲出一口氣,道:「走吧,我們去帳中下一盤棋。」
  
  田雌鳳有些意外:「你不想親自督戰了?」
  
  「沒必要!丁山,我一定能拿下來!」
  
  葉小天語氣堅決地說了一句,舉步走向大帳,田雌鳳猶豫了一下,還是返身跟上了。
  
  ……
  
  「炮呢?炮怎麼停了?」
  
  華雲飛快步趕到八門虎蹲炮的安置處,大聲詢問。丁躍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道:「炮膛太熱了,得涼一涼,不然只怕會炸膛!」
  
  華雲飛焦急地回頭看了看,少了炮火的壓制,城頭守軍又囂張起來,滾木擂石不要錢地砸下來。華雲飛道:「儘快降溫,將士們需要炮火支援!」
  
  丁躍拉了他一把,小聲道:「雲飛,這炮是劉總兵送給咱們的,送的!」
  
  華雲飛茫然道:「什麼意思?」
  
  丁躍道:「這些火炮固然威力巨大,卻是有使用次數的,次數一多就不堪大用了。要麼射程降低,要麼落彈偏差加大,要麼就會炸膛。咱們軍中還沒有火炮呢,得省著點兒用啊!這才是第一仗……」
  
  華雲飛這才明白過來,大聲道:「用不著,在咱們大人眼中,人比炮值錢!」
  
  「可是……」
  
  華雲飛道:「用不著可是,照辦就好。這炮……」
  
  華雲飛看了虎蹲炮一眼,道:「只要人在,一切都在!來日想要炮,咱們大人會掏錢置辦,要多少有多少,快些發炮!」
  
  丁躍還不知道葉小天在大萬山中有兩座金礦一座銀礦,聽他偌大的口氣,不免有些咋舌。不過華雲飛輕易不對他說重話,這時語氣堅決,丁躍倒不敢等閒視之了。
  
  丁躍叫炮兵用了損傷大炮壽命的降溫辦法,片刻之後,大炮轟鳴聲再起,彈藥可著勁兒地向關上傾瀉,城頭硝煙頓起,守軍抱頭鼠竄,四下尋找掩體躲避,城下大軍士氣大振,再度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呐喊衝鋒聲……
本帖最後由 askl2326 於 2016-4-23 13:00 編輯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24 12:45
第23章 成長
  
  殘陽如血,本來綠意盎然充滿生機的山巒,在夕照之下染上了一層秋的蕭殺。葉小天站在山坡上,看著他的大軍浩浩蕩蕩地前進。
  
  丁山一戰,他的軍隊陣亡八百多人,傷一千餘人,其中重傷患已經送回後方治療,輕傷患則不下火線。
  
  丁山關在第三天上午的時候被他們突破了,八門虎蹲炮至此已經毀損了一半。緊接著,葉小天一鼓作氣,接連攻克銅鼓和嚴村兩地。
  
  這兩地地勢不及丁山險要,而且他的士兵經過丁山血戰,迅速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戰鬥經驗和軍心士氣較之先前有天壤之別,故而雖有減員,戰鬥力卻比之前高出一倍不止。
  
  當然,這種明顯的戰力提升,通常都只發生在第一次參加這種大戰的軍隊身上,就像一個初上戰場的新兵,實際上並不是他的戰鬥力提高了多少,而是之前因為張惶失措,戰鬥力發揮出幾成的問題。
  
  葉小天的兵雖然不是第一次上戰場,可是相比於此刻的戰鬥,之前的戰鬥雖不能說是村民械鬥,卻也比山賊火拼強不了多少,這才是真正的沙場,真正的死亡地獄。
  
  銅鼓和嚴村兩地連連攻克,此刻眼看著他的大軍雄糾糾氣昂昂地前行著,葉小天心中充滿了自豪。討伐楊應龍,對他而言無異於一場大練兵,這場戰爭結束後,他將擁有一支千錘百煉的鐵軍,那將是他最堅實的倚靠。
  
  鎮守丁山的播州守將穆照在破城之際棄關而逃了,他剛跑到銅鼓,才緩了口氣,葉小天就追來了,迫不得已只得再逃。才逃到嚴村,葉小天的軍旗又招搖而至,穆照馬不停蹄地逃到楠木洞。這才穩下陣腳。
  
  楠木洞、山羊洞、簡台洞其實是三座山,三座山上各有一座大型山洞。可以藏兵,這裡的地勢十分險要,可這裡是進攻婁山關的必經之處,必須打下來,否則一旦被敵軍由此切斷後路,後果不堪設想。
  
  穆照逃到楠木洞後,立即接管了這三洞的防務,他的殘兵再加上此地的駐軍。以及臨時徵召來的農夫百姓,不下數萬人,連營紮寨,漫山遍野,氣勢非常駭人。
  
  葉小天見狀,知道憑他一路人馬不能硬攻,便駐紮下來等候劉挺。劉挺率中軍趕到,問清山上情況,立即兵分三路,同時向三洞開戰。迫使他們不能彼此呼應,只能各自為戰。
  
  劉挺親自督戰,左手舉著銀子。右手舉著大刀,高呼:「賣命的有賞,不賣命的斬首!」赤祼裸的金錢利誘外加軍法威懾,沒有半句大道理,可當兵的還就聽這一套,三軍用命,奮勇殺敵,勢不可擋。
  
  劉挺不斷地調兵遣將,不動聲色地就把明軍在渾戰中漸漸調到了上風頭。眼見計謀得遂。劉挺突然下令縱火,大火熊熊。向播州軍卷漫而去,播州軍只得避入山洞防火。
  
  卻不想劉挺掩軍殺至。在洞口堆了柴薪繼續焚燒,大火雖然蔓延不到洞裡去,可那濃煙滾滾,卻是無孔不入。那山洞中其實另有通風口,奈何通風口太小,根本來不及散去煙氣,遠遠看去,那三山之上的通風口好像三個大煙囪,播州軍被堵在洞裡活活熏死無數。
  
  楠木、山羊、簡台三洞一舉被攻克,只是撲滅大火又很是費了一番精神,許多生長千年的珍貴木材因此付之一炬。洞中搬出許多屍體,逃至此處的穆照終於沒得繼續逃了,他被人從洞裡拖出來,因為靠近通風口的原因,他還沒死,只是臉兒熏的小鬼兒一般,同樣只是暈厥過去的還有本地的守將吳尚華。
  
  楊應龍得到丁山、楠木相繼失守的消息不禁大驚失色,婁山關是播州大門,一旦洞開,大勢去矣。
  
  楊應龍不欲在婁山關倚險與敵決戰,拼兵員消耗他哪有朝廷的底氣,楊應龍想禦敵於外,於是馬上命令他的兒子楊朝棟、楊惟棟和他的族弟楊珠各路一路兵,分別由松坎、魚渡、羅古池三路向劉挺發起進攻。
  
  於此同時,他坐鎮海龍屯,分遣兵力,迎戰其他各路兵馬,一時捉襟見肘,窮於應付,此時他才追悔莫及,感覺軍師當初所言不假,不該收縮兵力,而是該主動出擊,奈何此時醒悟卻已晚了。
  
  錦衣衛在黔地經營多年,又豈是只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他們的暗線在此時發揮了重要作用。楊朝棟、楊惟棟和楊珠各領萬餘兵馬,浩浩蕩蕩的出征,這又豈能瞞得過他們的眼線。
  
  錦衣衛的消息迅速傳遞到了劉挺的案頭,因為葉小天和羅大亨的特殊關係,洪百川對他另眼相看,所以他也第一時間得到了情報。葉小天接到情報,馬上就去見劉挺了。
  
  劉挺帳中不少將領,不知正在議論什麼,一見葉小天進來,劉挺向他點頭一笑,示意他坐下參與議事,葉小天就在旁邊板凳上坐了下來。
  
  這些軍將裡頭,葉小天職位最低,但論實力,僅次於總兵官劉挺,所以大家都認識他。大家也都知道他與劉總兵關係不錯,這個先鋒官,固然責任重大,何嘗不是在送功勞與他,所以對他便又高看了幾分。
  
  劉挺接著先前的話題道:「我軍如今連戰連勝,士氣如虹。不過楊應龍先前曾幾次詐敗,施誘敵深入之法,繼而利用他對地形的熟悉,包抄埋伏,反敗為勝,不得不防!」
  
  葉小天聽到這裡,還以為劉挺是因為接連取勝而生出了疑慮,生怕重蹈先前大敗諸將的覆轍,還不知道楊應龍分兵來攻的消息,便咳嗽一聲,道:「大人,末將剛剛得到消息,楊應龍兵分三路,由松坎、魚渡、羅古池向我軍包抄過來……」
  
  劉挺笑道:「本官已經知道此事!」
  
  劉挺用手在沙盤上劃拉了一下,上邊五顏六色插著各色小旗,黑色的代表楊應龍,赤橙黃綠各種顏色代表其他七路大軍,劉挺這一路兵馬的旗幟顏色則是紅色的。
  
  劉挺道:「你看,各路兵馬進展並不順利,尤其是貴州那邊的兩路兵馬,受阻于烏江南岸,不得寸進!八路大軍中,唯有我綦江道一路,長驅直入,再往前去就到石虎關了,只要破了石虎關,就是楊應龍的門戶之地:婁山關!而此時……」
  
  劉挺站起來,從一邊的旗盒中抽出三面黑旗,分別插在松坎、魚渡、羅古池,道:「楊朝棟出松坎、楊惟棟出魚渡、楊珠出羅古池,放眼全域去看,像不像又是一次誘敵深入,包抄埋伏?」
  
  葉小天等諸將向沙盤上望去,即便是葉小天這樣的半調子將軍,按照劉挺的提示,都看出了來犯之敵的暗藏殺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25 08:54
第24章 賞罰令

    葉小天得到楊應龍兵分三路的消息之後,馬上與華云飛、丁躍等人商量了一番,認為應該加速行軍,搶先攻佔石虎關,介時進可攻、退可守,就算楊應龍的三路大軍來了,他們已經拿下險關,也足以堅守。

    須知明軍不只這一路,播州兵馬雖佔地利人和,卻也未必能圍困險關太過持久,可是如今聽了劉挺這番分析,葉小天卻不得不想,如果這本來就是楊應龍希望他們做的呢?

    石虎關是否能如願在楊朝棟等三路大軍包抄過來之前就攻克?依照現在的計算,楊朝棟等三路大軍與他們發生接觸還需三天時間,可要是播州軍另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通道,能夠提前抵達呢?

    之前明軍幾次被誘敵深入繼而全殲,是明軍將領太蠢麼?即便第一次是忘乎所以,太過自大,那第二次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吧?為何被楊應龍看似簡單的同樣一套辦法再度全殲?

    戰陣之上,容不得絲毫假如,這種可致全軍於死境的狀況,哪怕只有一線可能,都應該全力避免而不能抱著萬一的幻想。葉小天怵然心驚,虛心向劉挺求教道:「那依總兵大人所見,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劉挺摸著下巴,狡黠地一笑,道:「楊應龍分兵,難道老子就不會分兵麼?」

    劉挺拔下代表他此刻所在的紅旗,從旗盒中又抽出兩面紅旗,在羅古插了一面,在其軍營所在地重新插下一面,另外一面小旗拿在手中,思量半晌,在羅古和軍營所在地之間的一處山坳中插下。

    眾將領紛紛圍過來觀看,劉挺撫著鬍鬚,得意洋洋地瞟了他們一眼,道:「看明白了麼?」

    葉小天沒看明白,沒明白他就問,虛心的很:「總兵大人,你這是……」

    對自己的粉絲,劉大將軍也很有耐心,便指點道:「你看,羅古地勢險要,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下來,如果我們派一路兵馬堅守於此,只需五千人,楊珠在三天之內就休想打得下來。」

    葉小天道:「不錯!大人是打算禦敵於外了?」

    劉挺搖頭,道:「羅古只需五千人堅守,但我派一萬人去。松坎在這裡,路途比羅古遠,且要經過羅古,我派兵一萬,五千守羅古,御楊珠於外,另外五千兵馬埋伏在從松坎前往羅古的必經之路上,他可以打老子的埋伏,難道老子就不能打他的埋伏?」

    葉小天看了一眼重新插回駐軍營地的紅旗,又看了不遠處山坳藏兵的地圖,恍然大悟道:「總兵大人分兵於羅古,一面抵擋楊珠,一面牽制楊朝棟,把楊惟棟從魚渡放進來,打他的反包圍?」

    劉挺讚許道:「不錯!軍營中留下一路兵馬繼續攻打石虎關以迷惑敵軍,以本將為餌,誘楊惟棟來攻,到時候……」

    劉挺拔出山坳中那面紅旗,用力插在通往魚渡的路上。

    一名將領蹙眉道:「大刀,這是行險啊,如果羅古守不住,又或鬆坎過來的播州兵沒有中伏……」

    劉挺道:「沒錯,的確是行險。所以,羅古的關防要加固,我們的營寨也得加固。多挖些戰壕,布些拒馬,以防萬一!」

    劉挺的眉頭微微緊了起來,道:「如果羅古真的失守,松坎方向也未能實施埋伏,則埋伏的人馬立即照應羅古的守軍返回大營,我們以大營和山坳相呼應,與敵決一死戰!」

    劉挺的豪邁之言發出去了,可這員虎將雖不畏死,終究不是跑來播州尋死的。這邊調動安排著,那邊他也對八路大軍下達了促戰令:約定了期限,號令各軍必須在指定日期抵達婁山等既定關隘,違者軍法從事!

    有了這道軍令,各路兵馬就得加快行軍步伐,而各路兵馬一旦加強攻勢,劉挺就算被圍在石虎關前,楊應龍也抽調不出其他兵馬前來支援,他一樣可以死守。

    劉挺的死戰令迅速傳達了下去,其中南川一路、烏江一路,偏橋一路感覺壓力尤其的大,因為他們這三路是進展最不順利的。

    南川路主將是總兵馬禮英,雖然他與劉大刀俱為總兵,但此刻他卻是要受劉大刀節制的,想到劉大刀那一副凶相,馬禮英可不敢擔保他若未能如期趕至集結地點,劉挺還能對他手下留情。

    馬禮英馬上派人把馬千乘和秦良玉兩口子請了來。這對小夫妻一共只有三千五百兵,在馬禮英的三萬大軍中只佔十分之一,而且又是土兵,馬總兵一開始並沒把他們當回事兒。

    可一打起仗來,倒是石柱馬家這路兵馬最給他長臉,不管是兵員素質,還是戰陣戰法,馬家軍表現的都是可圈可點,反倒是馬禮英本陣的兵馬錶現的不太給力,拖累了馬家軍,不然的話,馬禮英這一路兵馬也不至於遲遲沒有表現。

    馬禮英請這對小夫妻入帳坐下,開門見山地道:「兩位,劉大刀下了促戰令了,命令我軍務必在指定日期抵達婁山關與他匯合,可我們還被擋在金築寨下寸步難行,若是誤了集結之期,恐怕劉大刀不會給老夫留情面啊!」

    馬千乘與秦良玉對視了一眼,道:「那總兵大人的意思是?」

    馬禮英有些難以啟齒,一開始他太過藐視土兵,把馬家軍當成了後勤備兵,現如今要調人家去打頭陣,實在有些說不出口。不過,他自己的兵馬不爭氣,又能如何?

    馬總兵只好厚顏道:「我觀石柱土兵,慣於叢林作戰。金築七寨,彷彿連星,彼此呼應,易守難攻。我軍已強行攻打多日,可惜不見效果。我想,若能破其一點,便可以點破面,卻不知賢伉儷可有辦法於七寨之中尋一突破?」

    馬千乘拍胸道:「這有何難?只要總兵大人你……」

    秦良玉在他足尖上一踩,馬千乘馬上住了口,扭頭看向秦良玉。秦良玉端坐椅上,方才飛快地踩了丈夫一腳,身形卻是一動不動。這時也未看向丈夫,只向馬總兵淺淺一笑,道:「我夫妻二人既然領兵來此,就是為了報效國家,若要我們去要頭陣,不難。只是這些時日,妾身也注意到了,總兵大人麾下,軍紀有些渙散啊……」

    被一個小輩還是女子如此指責,馬禮英不由老臉一紅。可他的兵確實不太爭氣,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秦良玉道:「若是我馬家軍破了七星連寨,總兵大人這邊卻不能及時接應,使得我軍陷身敵營,那時可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馬禮英咬了咬牙,道:「那……馬少夫人有何建議?」

    秦良玉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諸將向總兵大人您立下軍令狀!只要我們奪其一寨,放出訊號,接應人馬務必得在一時三刻之內攻上山去!埋伏不起者,斬!臨陣退縮者,斬!逾時不至者,斬!」

    馬禮英頷首道:「我答應你了!」

    秦良玉道:「兵者,手足也!令其畏懼,方知軍法!但是有重罰,亦應有重賞!斬敵酋領者,賞銀十兩!衝在最前者,賞銀五兩!砍敵首級者,賞銀二兩!任何人不得搶功、不得冒功、不得貪墨其賞!」

    馬英禮豎食、中、無名三指向天,正色道:「本總兵將親自擔任執法官,保證不折不扣地執行女將軍這道賞罰令!」

    秦良玉一笑起身,向他抱拳道:「既如此,末將也向總兵大人立下軍令狀,我馬家軍,既便戰至最後一人,也一定突破七星連寨,拿下我南川路討逆第一功!」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26 00:41
第25章 奪金築
  
  飛梁架絕嶺,棧道接危巒。以金築寨為首的七座三寨,扼控住了南川咽喉,馬總兵想由此經過,必須得端了這七座山寨。
  
  七座山寨,山險水急,上負千仞絕壁,下臨激流深淵,山峰輾轉於湍流之上,出沒於雲霧之中,實是易守難攻。
  
  楊應龍敢以一隅之地造反,固然是因為「先賢們」的成功案例,那些開國皇帝起家時資本比他還有不如呢,另一方面也是覺得憑著重重險隘,至不濟也足以自保。
  
  馬千乘、秦良玉夫婦領了將令,便率領所部三千五百名士兵摸進了山。大山重重,不要說三千五百人,三萬五千人往裡頭一扔,也就不見了蹤影。
  
  馬總兵這邊只管等著秦良玉與他約定的「舉火為號」,一到晚上就命令士兵們枕戈待旦,衣不解甲,可是一連兩晚,山上都沒有絲毫消息,弄得馬總兵疑神疑鬼,總擔心馬千乘這一路兵馬牛皮吹破了,一進山就被人包了餃子。
  
  可是……,馬千乘這一路兵馬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三千五百人總不會一個都沒逃出來吧?他在山下,可是半點消息都沒聽到,也沒見有一個潰兵逃出。
  
  金築寨守將名叫曹琳,本名曹琳琳,因為他出生時算命先生給他批了八字太輕,起個女娃兒名字顯得命賤,好養活。這跟中原百姓人家給兒子起名狗剩兒、拴柱子差不多。如今長大成人。又是一方土官,這才減去一字。叫作曹琳。
  
  這一日,金築寨守將曹琳接到後方家裡捎來的消息,他的二小子出生了。曹琳大喜,又因官兵連日攻城,未見寸功,不免生了怠慢之心。便命人殺豬宰羊。搬出美酒,犒賞三軍為賀。
  
  寨上守軍連日守寨,戰的雖不激烈,卻也不得安生,精神與身體俱都疲乏不堪了,如今將軍犒賞三軍,有酒有肉,誰不開懷暢飲?整個金築寨裡一片歡騰。
  
  此時,馬千乘和秦良玉率領他們的三千五百名軍士。已然悄悄地轉悠到了金築寨後山。
  
  馬千乘和秦良玉進山之後,沒有直接迎著這七座山寨去,而是繞了個彎,避進了深山坳裡。然後派了近百名飛簷走壁的好手,細細考察這七座山寨地形,最終選定了金築做為他們的突破口。
  
  其實金築從表面上看,絕不是七座山寨中最容易攻破的,七座山寨中金築最為有名,除了這座山寨所在的山峰最高、最大,也是因為它易守難攻的程度最大。
  
  這座寨子。左側是深淵峽谷,湍流飛瀑,右側一道山脊,與其它寨子相連,如果從那一側進攻,很容易腹背受敵。山前道路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兩側灌木成林,枝繁葉茂,巨大石塊掩映其間,難以容得大軍通過,如果有什麼攻堅武器費盡周折搬上山來,也難以擺佈得開。
  
  至於寨子後山,緩緩向上到三分之二處,便突然形成了突兀直立而起的一壁懸石,高足有一百多丈,這個高度,根本無法爬上去。所以懸崖上頭只派了一組遊弋放哨的兵丁。
  
  而就是這樣險要難克的地形,恰恰被秦良玉相中了,她看中的就是金築寨的後山!這兒對別人來說難以攀爬,但是對她而言卻恰恰相反,因為她的兵是白杆兵。
  
  白杆兵的兵器是她依據巴蜀一帶的特殊地形而專門設計的,而巴蜀一帶的山川地理與貴州地區相去不遠,眼下這種地形,正好用得上。
  
  白杆兵的槍極長,槍頭下邊還帶刃鉤,尾端又有鑄鐵圓環,這個可以當錘子砸人的圓環,如果和其他白杆槍的刃鉤一杆杆地掛連起來,就會形成一條槍桿兒組成的「繩索」。
  
  那峭壁自下望去固然平坦,其實有些仿佛斧鑿的堅銳突起,如果是繩索,用不了幾下也磨斷了,可這又硬又韌的槍桿兒卻磨不斷。於是,秦良玉帶人趕到了山下,悄悄隱藏了起來。
  
  等到繁星滿天的時候,秦良玉就派出了她的五百白杆兵,利用他們的特殊兵刃,開始悄悄攀爬起來。馬千乘帶來的兵現在也在習練並使用白杆長槍,不過時日尚短,不及秦家寨的兵熟練,所以秦良玉派了她親手訓練的五百子弟兵打頭陣。
  
  他們這些子弟,本就擅長攀山越嶺,手中又有帶刃鉤的白杆槍為助力,鉤掛住崖壁上的一些小突起,攀爬起來比猴子還靈活。
  
  後邊的士兵也是蓄勢以待,每一隊人相距約一根槍桿的長度,次第往上攀爬。如果此時天光放亮,人們可以看到蔚為壯觀的一幕,二三十列白杆兵,成批次地攀附在懸崖上,一點點向崖頂逼近。
  
  每一個攀爬的士兵都用布條勒住了嘴巴,防的是一旦失手跌落,會情不自禁地驚叫出聲,驚動懸崖頂上的守軍。秦良玉手下這些兵丁,雖然都是攀岩爬壁的高手,可是夜中攀岩,黑燈瞎火,危險還是存在的。
  
  攀爬過程中,曾有三名士兵不慎摔落,其中有兩人是因為鉤掛部位的岩石脫落,從懸崖上硬生生地摔了下來,另外一個則是倒楣,被其中一個摔下來的戰友撞上了。
  
  不過其中兩人都是在較低的位置摔落的,雖然受了傷卻未死,另外一個卻是摔得粉身碎骨,至死都沒叫出一聲。秦良玉噙著眼淚命人把死傷的族人搬開,這時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只有奪了金築寨,族人才不會白白犧牲。
  
  將近三更的時候,白杆兵已經有一批人登上崖頂了,此時正是崖頂守軍最為疲倦的時候,尤其是曹長官犒賞三軍,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直到這些白杆兵摸出短刀沖到面前,這隊守軍還在呼呼大睡。
  
  他們確實大意了,但他們也未料到,這根本不可能攀爬上來的天險絕壁,居然有人能夠爬得上來。白杆兵結果了這隊守軍,立即在懸頂佈防,同時向懸下打出訊號,將白杆槍一杆杆地串連起來,下邊的士兵抓著連接起來的槍桿兒,蹬踩著崖壁上一處處只容他們腳尖踩下借力的凹凸之處,越來越多的士兵出現在崖頂。
  
  五百人、一千人,一千五百人,螞蟻一般攀爬而上的士兵密密匝匝地出現在山頭上,當山頂彙集了兩千餘人的時候,天色已經過了四更天,天色隱隱泛出了白色。
  
  「千乘,不能等咱們的人全上來了!」
  
  秦良玉看看天色,當機立斷地對馬千乘道:「等咱們的人全上來,天就放亮了。此時敵軍毫無戒備,正是最佳時刻,得馬上發訊號,殺進寨子!」
  
  馬千乘向崖壁下望望,還有一千餘人正在陸續攀爬途中,馬千乘想了一想,沉聲道:「你說的對!事不宜遲,立即進攻!來人!」
  
  馬千乘望著崖頂守軍用來歇息避雨的那幢小竹樓:「堆上柴禾,給我點了!」
wwwzzy 發表於 2016-4-27 22:09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26 00:41
第25章 奪金築
  
  飛梁架絕嶺,棧道接危巒。以金築寨為首的七座三寨,扼控住了南川咽喉,馬總兵想由 ...

第26章 虎口奪食



崖頂的兩個箭樓同時被點燃,馬千乘的部下還塞了不少柴禾樹木進去。山巔上風又大,一時間風助火勢,頃刻間就像在茫茫夜色中點燃了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

大火一起,馬千乘和秦良玉立即率領已經登上懸崖的兩千餘精銳,吶喊著衝進寨子,見人就殺,見屋就燒。這裏的房舍都是竹木結構,極易燃燒,寨子裏登時處處火起。

外面的明軍一如既往,趁著夜色潛到寨下,眼看已過三更,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只道今日如前幾日一般還是要無功而返,有些士兵已經呵欠連天地打起了盹兒。

這時,負責瞭望的士卒突然驚喜地叫起來:“發訊號了,山上發訊號了?”正赤膊窩在草棚裏,同各種蟲蟻奮力做戰的祈千戶一頭從窩棚裏鑽出來,抬眼向山上一望,大喜道:“擊鼓!進攻!”

此時金築寨裏已是亂作一團,先是馬千乘和秦良玉率人猝不及防地殺進寨子,彷彿從天而降,又燒又殺的一番折騰,寨子裏就已人聲鼎沸,混亂不堪。接著山下殺聲四起,寨中土兵更是完全喪失了堅守之心。

其實光是馬千乘和秦良玉率領兩千虎賁殺進寨子,就足以造成足夠的混亂。此時天色將明未明,人正是最為睏倦的時候,反應也是最遲鈍的時候,馬千乘那些土兵在土司大人面前溫馴的像小綿羊兒,可是在別人面前,卻足夠兇殘。他們見門就踹,見人就砍,砍完還要放上一把火,只此一舉,就造成了整個山寨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完全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而此時山下廝殺吶喊聲起,不過是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但,七寨連環,中間道路險絕。無法設伏堵截,造成了金築寨的混亂並不算成功,得在相鄰兩寨赴援之前把它徹底掌握在手中,那才能以點破面。如果外面的官兵不能及時進寨,這寨中足有五千播州土兵,一旦穩下陣腳,還是能把馬千乘和秦良玉反撲回去的。

“快快快,攻下金築寨!率先攻入山寨的,賞銀十兩!臨陣後退者。斬!”

馬總兵這一路進展實在不順利,劉大刀又下了死命令,馬總兵也是真急了,派至寨下潛伏的祈千戶就是他的私兵家將出身,絕對的心腹,而且對祈千戶,他也下了死命令。

執法隊一字排開,虎視耽耽,但有臨陣不前者,可以就地處決。這一威懾令得官兵們鼓足了勇氣,奮勇衝上前去。

此時,在高高的山梁兩側,可以各看到一條長長的火龍,正蜿蜒而來,顯然是左右兩寨趕來增援的。如今這個時候,誰選控制了山寨,誰就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祈千戶見狀,從腰間解下酒葫蘆,咚咚咚如飲馬一般灌了一氣兒,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把雙刀一提。吼道:“來啊!跟老子一起衝!”

祈千戶身邊也有家將、部曲,這些私兵裝備最好、日常訓練也最多,比正規的朝廷軍隊戰鬥力要強上許多。祈千戶情知今日若是錯過了奪取金築寨的好時機,馬總兵必然得“揮淚斬馬謖”,如何不急。

祈千戶帶著他的兩三百名家將私兵,悍然殺入戰團,彷彿一柄入肉的尖刀,朝廷士兵見狀也是士氣大振,寨牆和寨門幾乎同時被突破,官兵潮水一般湧了進去。

金築寨一破,連環七寨就失去了作用,未幾便一一告破。馬禮英大喜,趁勝追擊,又取桑木關,總算是徹底打開了局面。而在他取金築寨以及桑木關諸地時,原本被作為備軍的白桿兵便成了他的先鋒主力。

馬禮英實在無法厚顏分人之功,只得依照前約,據實上報,馬千乘、秦良玉兩夫妻所率的白桿軍,為南川路戰功第一。

南川路大捷的時候,劉大刀針對羅古、松坎、魚渡三路敵軍的反埋伏計劃也在實施著。葉小天麾下有一萬八千人,被劉大刀安排在山坳裏,做為他最後的機動力量。

葉小天進駐山坳後馬上命人建立營寨,設下拒馬、陷坑,鞏固營牆,扼守險要。這些事兒,他都沒瞞著田雌鳳,田雌鳳在外人眼中,儼然就是他的一個書記官,幾乎形影不離的。

田雌鳳見他種種準備,心下納罕,道:“你這路兵馬只是伏兵,關鍵時刻用以殺出的,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建造營壘,難道你還打算在這兒長久駐扎下去?”

葉小天道:“行軍打仗,我不懂,現在都是在按劉總兵的命令行事。我不知兵,所以更該謹慎,軍士們藏匿於林中,等候期間本也無所事事,叫他們建造一下營壘,以防萬一,萬一劉總兵計劃失敗,我這裏做了充份準備,也不至於被人一鍋踹了。”

田雌鳳眼珠轉了轉,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劉大刀是要以他的大營為餌,這樣的話,一旦計劃失敗,你無論如何都要趕去與他一同死守大營的。可你卻在這裏做下防禦的準備,葉大人,你和劉總兵,貌似不是一條心呢。”

“我們當然都有各自的計較,這不稀奇。不過,只要對上楊應龍這件事,我們有志一同,那就行了。田夫人,你也不必蓄意挑撥了,沒用的。”

這時帳口一名小校報告一聲,進來對他附耳說了幾句什麼,葉小天點點頭道:“叫他進來!”

片刻功夫,一個肩背褡褳、滿面風塵的男子走進大帳,葉小天拉他到一邊,悄聲嘀咕了半天,那人才又抱拳告辭。田雌鳳佯裝不在意,卻一直豎著耳朵傾聽,隱隱約約聽見幾個熟悉的名字:“白泥、草塘、黃平……”,田雌鳳有些沉不住氣了。

俟那人一走,田雌鳳便道:“你如今身在北路軍中,所慮者不該是纂江、婁山關嗎?為何竟還分心於白泥、草塘?”

葉小天訝然看了她一眼,道:“好耳力,你居然聽見了。”

田雌鳳本來就是在含糊地詐他,聽他一口承認,不由心中一沉,忐忑地道:“你……你琢磨白泥、草塘等地做什麼?”

葉小天用一種有趣的眼神兒看著她,田雌鳳激將道:“我如今受困於你的軍中,便是知悉了你全部的秘密也逃脫不得,你怕什麼。”

葉小天笑笑,說道:“告訴你也沒什麼打緊,我這次拿出了老本,可皇帝卻只送了我一枚指揮使的官印。這東西既不當吃又不當穿,實在無甚用處,我琢磨著,皇帝摳門兒,我就從楊天王身上打主意。偌大一個播州,就算不給我吃肉,也得讓我啖口湯吧。”

田雌鳳瞪圓了一雙杏眼,驚愕地看著葉小天,她本以為葉小天拿出老本兒參與其中,是為了抱皇帝的大腿,可萬萬沒想到,他的胃口這麼大,九省二十四萬大軍氣勢洶洶兵臨播州,他還要從皇帝口中分一杯羹?

:重感冒,一早八點爬上飛機,抱著電腦想碼字,結果一直瞌睡,後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電腦滑到一邊,眼鏡掉到地上,等下午回到家,這強撐著酸痛難耐的身子碼一章,偶趴一會兒去。(未完待續。)
ladmantw 發表於 2016-4-28 11:44
第27章 假道伐虢
       
    時間回到葉小天率兵出征前,田妙雯的閨房之內。葉小天攬著田妙雯嬌弱柔滑的身子,兩人剛剛歡愉一番,氣息還有些不穩。葉小天道:「思南故地,你有把握控制麼?」

    田妙雯道:「你有朝廷令旨,逢此戰時,可控制諸府人口、稅賦、徭役、糧秣、牲力。我是田氏後人,田氏昔年待治下子民不薄,田氏被迫寓居貴陽後,此間又未見平定祥和過,故而思念舊主者更多。而且,我告訴過你,諸府土官中與我田家依舊保持密切往來的,不在少數,所以,絕無問題!不過……」

    田妙雯黛眉微蹙:「這些地方,不是通過武力奪取,恰因如此,人事上反而會產生諸多麻煩,要調理順了,需要大量人手,而我們臥牛嶺招納的可以治理地方的人才,只怕遠遠不夠。」

    葉小天道:「所以,我只要你控制思南四府!這四府,必須只用咱們家的人!」

    葉小天微微側了身,輕撫她如絲如緞的滑嫩肌膚,手掌貼著那跌宕起伏曼妙無比的曲線,彷彿蕩漾在水浪之上的一艘小船:「至於思州那邊,我準備讓你大哥過去,他手上沒有人,但田家有!田家臥薪嘗膽這麼多年,一定不乏人才,足以幫助他控制思州!」

    田妙雯霍地一下坐了起來,胸前玉兔一陣跳蕩,驚覺忘形,田妙雯又嬌呼一聲,掩了蒲衾躺下,側著身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掩在散亂披下的秀髮之間,無比秀媚。

    「你……你要把思州,交由家兄控制?」

    葉小天道:「這是我對令兄承諾過的!思州四府,本屬田氏。如今重歸舊主,總好過一盤散沙,不過……名義上,思州四府還要屬於我臥牛嶺節制!」

    田妙雯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花,她已把自己當成了葉家人。但對娘家總還是深厚感情的。葉小天肯這麼做,讓她對娘家也有了交待,如何不感激涕零。

    那可不是一畝三分地呀,這麼大的地盤。說送就送了,相公對她的看重,何其厚也!若不是此刻身子酥軟,實在乏力,妙雯姑娘少不得就要鼓腮弄舌。吹拉彈唱地服侍一番,以報答夫婿厚意了。

    其實葉小天以大萬山為界,把思州四府拋出去,除了因為他重承諾,也有很現實的考慮。思州思南兩州八府,原本俱屬田氏,但本來就分別擁有一位宣慰使,即思州宣慰使和思南宣慰使。

    這其中有歷史的原因,卻也不乏客觀條件的促成。思州、思南兩地中間隔著一座大萬山,這重山峻嶺。成了最難愈越的障礙,如果由一位統治者統一治理,在如今這個時代的通訊條件,很多事情是很難及時做出處理的。

    這種情況下,就必須得放權,給予負責山那邊事務的人許多便宜之權,久而久之,依然形同自治。與其如此,莫如慷慨一些,把思州那邊丟給田彬霏去處理。他也不必在那塊本來就很難掌握的土地上耗費太多心神。

    葉小天屬意的是,全面掌控思南,思南也包括四府,其中毗鄰西境的是思南和石阡。石阡之東是銅仁。葉小天坐鎮銅仁,探手西向,通過思南可與四川可接打交道,通過石阡,則可向播州探足。

    楊應龍覬覦整個天下的時候,旁人何嘗沒有在覬覦著他的地盤。白泥、草塘、黃平三司。就是葉小天的目的……

    這三司毗鄰石阡,最方便控制,一旦據有其地,向北則有烏江天險,也容易向朝廷談條件。至於水西和水東安宋兩家,此地距水西甚遠,中間還隔著一個水西,安家是不會打他主意的。

    葉小天並不想遠交近攻,但遠交懾近卻是可以的。他與安家保持密切聯繫,水東宋家想要對他有所行動的話,就必須得考慮到安家的態度。而且這三地只是水東宋家的東鄰,並非水東宋家志在必得之地。

    水東宋家與播州楊家這麼多年為什麼一直齟齬不斷?就是因為水東宋家不想被大江鎖住,宋家努力在烏江北岸立足,哪怕只佔有一席之地,烏江天塹就不再是播州用來封鎖宋家的鎖鏈,宋家就能打開一條屬於自己的貿易通道。

    葉小天充份考慮了安家和宋家的利益,情知他們不會為自己製造障礙。但是在與摳門兒的萬曆皇爺撕扯一番之前,他還有兩件事需要考慮:一是楊應龍究竟會不會敗,另一件事就是,即便楊應龍敗了,他要控制白泥、黃平、草塘三地,中間也還隔著一個石阡童家。

    石阡童家,一直是左右逢源、首鼠兩端。作為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勢力,又是處於播州楊應龍這樣的強者臥榻之側,夾縫中求生存的滋味不好受。

    所以,童家一直接受田氏暗中資助與幫助,以對抗播州楊氏的吞併。當葉小天崛起後,童家又迅速同葉小天親近、靠攏,共同圖謀對付石阡展氏、曹氏,當曹氏覆滅、展氏附庸於葉小天之後,童家又迅速佔領曹氏故地,同葉小天對峙起來。

    當楊應龍直接控制臥牛嶺,進而東向佔據石阡、銅仁兩府的計劃失敗後,決心向北通過四川打開他奪天下的第一條路,由此放鬆了對童家的逼迫,童家便與楊家又暗通款曲起來。

    這樣一個反覆無常的勢力,葉小天不敢信任,不徹底控制童家的地盤,黃平、草塘和白泥地區就是一塊飛地,他佔有了也無法實施統治,所以,童家就成了他必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

    葉小天在婁山關前駐足不前,陪著劉大刀玩埋伏圈的時候,銅仁這邊也沒閒著,主母田妙雯以田家大小姐、臥牛嶺掌印夫人的身份,在思南四府故地大肆巡撫,接見地方官員,安撫民心軍心。

    李大狀尾隨其後,窮盡手段,從財務、物力、人力上對四府實施各種羈絆,加強對他們的控制。

    而銅仁於家的女土司,四品廣威將軍於珺婷於大小姐,也於此時頂盔掛甲,御兵三千,殺奔烏江,號稱要協助朝廷,討伐叛逆。她的必經之地,就是葛彰葛商司童家,再外面就是田雌鳳的大本營,白泥田家了。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29 12:09
第28章 奪城
  
  于珺婷此番也是傾巢出動了,三千精兵俱是于家精銳,如果這三千精銳盡數葬送,臥牛嶺也立不住了的話,于家絕對無法再站穩銅仁第一土司的位置,必然被人取代。
  
  不過,時局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失控,于珺婷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如果葉小天功敗垂成,楊應龍得了大勢,那麼覆巢之下,銅仁於氏也難保全。不管是從私情還是從公益上考慮,于珺婷都只能背水一戰。
  
  是以,于珺婷也是果決的很,她把女兒託付給二叔,自己帶了文傲和于海龍兩員心腹大將,親率三千精銳,披盔掛甲,直奔葛彰葛商司。
  
  葛彰葛商司童家目前的處境非常尷尬,吃葉小天擺了一道之後,童家又與楊應龍苟且起來,楊應龍當時正忙於擺平水西安家和水東宋家,巴不得這邊不要生事,所以也給了他幾分好臉色,兩家的關係算是暫時緩和下來。
  
  童雲正高興抱上了一條大粗腿,楊應龍反了。這一下童雲可頭痛了,要他跟著楊應龍造反,他是沒有這個膽量和決心的,朝廷這條大腿可是比楊應龍還要粗的多。
  
  可要他站在朝廷一邊,他同樣沒有膽量,他的地盤與播州毗鄰,如果他擺正旗幟,聲言討逆,楊應龍掉過頭來先把他滅了怎麼辦?萬曆這條大腿固然夠粗,可是山高皇帝遠呐。
  
  結果童家弄得不尷尬,朝廷這邊數十萬大軍討逆,打得風風火火,他捏著鼻子蹲在葛商渡屁也不敢吭一個。楊應龍這邊南征北討,自稱半朝天子,他也是恍若不知。仿佛一尊泥菩薩。
  
  童老大想保持中立,奈何別人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葉小天出兵去四川,響應李化龍李總督號召。加入討逆大軍去了,走的不是他這條路。而今葉珺婷要參加貴州葉夢熊葉巡撫的討逆大軍,卻是要經過他的地盤的,他該如何表態?
  
  拒絕?那就擺明瞭是站在楊應龍一邊了,貴州葉老熊也不是吃素的,一時之間他收拾不了楊應龍,要收拾他姓童的,熊掌一拍,他就要粉身碎骨了。
  
  答應?萬一楊應龍揮兵與他來戰。怎麼辦?白泥是播州田氏的地盤,與他可是毗鄰的,兵馬朝發昔至。萬一楊應龍來日真得了天下怎麼辦?能有他童家的好日子過嗎?
  
  糾結半晌,實無計出。童雲只好硬生生憋出一個主意,他隨便找了一個未嫁的侄女兒,許給了葛山中的一個土司,而且一應婚儀程式從簡,即刻完婚。這邊婚禮一開,童老爺子就領著族中一應重要人物全體進山趕赴婚宴去了。
  
  他掐著時間走的,核計于珺婷到了。他不在,族中重要的主事人物也都不在,底下人無所適從。又來不及請示,那就得客客氣氣接待于土司,繼而再送她出關。
  
  回頭這事兒傳開,於朝廷而言,他童雲分明是表了態:我是忠於朝廷的!童家雖然力薄,不能勤王效忠,但也是盡了力所能及的本份。若是楊應龍這邊發難,亦或楊應龍來日得了天下,他也可以求懇解釋:「老朽不在家。底下人不懂事,天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童雲打了一手如意算盤。帶著族中一眾重要人物進山吃自家侄女兒的喜酒去了,他前腳剛走。于珺婷帶領大軍,也浩浩蕩蕩地趕到了葛彰葛商司。三千大軍,雖然不是為討代童家而來,童家還是緊張的很,城門緊閉,城頭戒備森嚴。
  
  文傲到城下交涉,言及銅仁于家召集子弟效忠朝廷,參加討伐大軍。並亮出臥牛嶺葉指揮府的文書。如今名義上,兩思八府地盤都在葉小天節制之下,葛彰葛商司屬於石阡府,自然也在八府之列。
  
  文傲便理直氣壯地要童家解決糧食補給等問題。童雲帶領一班管事長輩進了山,留在葛商渡老城主持事務的是年輕一輩中一個老成持重的人物,名叫童繼堯。
  
  童繼堯在童家長輩們眼中,的確是性情沉穩,辦事老練。不過長輩們都在的時候,他頂多也就是在長輩們指示下做過事情,凡事依舊要早請示、晚彙報,並沒獨自承擔過如此重大的事情。
  
  這種情形,就如田彬霏詐死,田妙雯出家,從田家新選出一個家主出來,能力他有,性格脾氣也沒多大缺陷,可一次重大歷練都沒有,乍然承擔重任,難免手忙腳亂。
  
  童繼堯想著童老爺子臨走的囑咐,先故意拿蹺拒絕幫忙,文傲這邊聲言厲色一通恐嚇,他又手忙腳亂地開關請廣威將軍入城,至於提供糧秣幫助,自然也是滿口答應下來,反正于珺婷持有葉指揮的文書,戰後可向朝廷報帳。
  
  于珺婷的三千大軍自然不能入城,這是犯忌的事兒,不要說于家童家分屬兩個自治的土司,就算都是流官治下,過境的朝廷大軍也沒有隨意入城的道理,但于珺婷要帶多少扈兵入城,這又成了問題。
  
  于珺婷要帶五百名親兵入城,童繼堯覺得多了一些,面露為難之色,暗示于珺婷入葛商司大可不必太過戒備,葛商司同樣是忠於朝廷的土官,她只需帶上三五十名侍衛伴護就行。
  
  于珺婷那是怎樣的威風作派?想當初可是連渾不吝的葉小天都被她威逼著下過跪,銅仁府鎮守五百年的張家大當家被她氣得吐血身亡。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王范兒,氣場強大無比,哪是童繼堯這樣一個初履重任的後生小子能夠承受的。
  
  于珺婷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驅馬上前,一身唐時于家傳承下來的明光鎧甲,一雙杏眼從威武的護面上向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童繼堯就結結巴巴地同意了于大將軍率五百親軍入城的條件。
  
  于珺婷被迎進土官府,依舊帶搭不理的不說幾句話兒,只由師爺文傲對他哼哼哈哈地交待了幾句場面話:于大將軍公忠體國,率兵出征,要出葛商司,伐白泥,配合葉巡撫討伐楊逆。大軍遠來,今夜要宿在城外休整,明日過關。于大將軍要在城中休息,還要童家殺豬宰羊,出城****。
  
  童繼堯只求快些送走這尊瘟神,對他的要求自無不應。這邊客套幾句,忙不迭便為于大將軍安排住處,這時童繼堯才發現,難怪于大將軍要帶五百侍衛進城,而且還大包小裹的,敢情這位於大將軍有潔癖,他們童家的嶄新被褥、茶具餐具,人家不用,都要用自己的。一隊隊男兵女兵出出入入,鋪床疊被、放置器皿,忙得不亦樂乎。
  
  童繼堯看得眼暈,只覺就睡一晚的事兒,用得著這般折騰麼?女人家的事兒,實在是叫人想不明白。
  
  這時候,被他派去****的人馬已經抬著宰好的豬羊開了城門。城門外,那些等著接收犒賞的于家土兵一個個饞誕欲滴、兩眼放光,看得童家人暗暗撇嘴。
  
  卻不料,他們抬著豬羊剛剛上了吊橋,城外那些于家土兵卻突然發一聲喊,就像一群瘋牛似的向他們沖過來。童家****隊伍目瞪口呆,至於饞成這樣嗎?這些土兵有多少年不知肉味兒了?
  
  他們還沒想明白,就發現這些于家土兵對他們理也不理,徑直從他們身邊沖過去,直奔城門!
askl2326 發表於 2016-4-30 12:04
第29章 易幟
  
  童繼堯做為主人,客人這邊還沒安置妥當,自然不好失禮地離開。他耐著性子看于大將軍擺排場。一個客舍被于珺婷的家僕女侍們搞得面目全非的時候,一個童家子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三哥,大事不好……」
  
  這「大事不好」仿佛就是一個訊號,兩個俏生生的小侍女正捧著綾羅綢緞從童繼堯身旁經過呢,一聽這句話,突然就把手中的綢緞向那人一拋,矮身便向童繼堯纏去。
  
  「咔嚓!」
  
  童繼堯猝不及防,雙腿登時被貼地靠近的兩個侍女用她們的兩雙渾圓有力的大腿絞斷,童繼堯慘叫一聲跌倒在地,兩個小侍女嬌軀一團,靠近了他身子,童繼堯只覺鼻端一陣幽香撲鼻,後腦一軟,緊接著頭顱就被硬生生擰到了後背上,在極近的距離看到了人家小侍女那軟綿綿、嬌彈彈的一雙酥峰突起,幽香更濃了……
  
  那個報信的童家子弟手忙腳亂地撕扯開身上的綾羅,就見他三哥二目圓睜,已經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死在了地上,他呆了一呆,就見那些于將軍的家僕女侍們仿佛一群猛虎,正向完全沒有防備的童府家人大殺特殺。接著,他就看到自己的頭越飛越高,居高臨下,將整個小院中屠戮的慘況盡收眼底。
  
  童雲在山裡喝著喜酒,盤算著等家裡送來信,候那于大將軍離開了再回去。又猶豫于珺婷無論勝敗。從白泥折返回來時,自己究竟接不接待。該以什麼態度、什麼立場對待,正自盤算著,家裡送信來了。
  
  葛商渡----陷落!
  
  童雲又驚又怒,馬上向剛剛變成他侄女婿的那位山中土司借兵五百,急急忙忙趕回葛商渡。
  
  五百人當然不夠于珺婷殺的,可童雲也是沒辦法。一旦失去他的根基。他就是沒牙的老虎。那時還不是任人宰割。先去交涉,不成便逃,有五百人護著,逃還是不成問題的,于珺婷一共三千兵,還要守城,不敢遠追。介時再往童氏下轄的土官地區思量對策便是。
  
  童雲急急趕回葛商渡,城頭大旗已經換了「于」字,就連渡口碼頭上停泊的船隻。都變了「于」字旗號。童雲按下兵馬,派人向于珺婷交涉,卻只等來于珺婷給他的兩個選擇:
  
  一,被徹底消滅;
  
  二:臣報臥牛嶺。可效仿石阡楊氏,保全富貴。
  
  童雲聽了好不糾結,一面幻想著糾結童氏旗下各路土官組一支聯軍重新奪回葛商渡,生擒于珺婷那個小婊咂;一面又擔心失去這個苟且的唯一機會,被那個心狠手辣、喜怒無常的女妖精斷送了童家的前程。
  
  不過,童雲糾結也沒糾結多久,因為當天晚上他帶來的五百山中土兵就嘩變了。
  
  五百土兵鬥志昂揚。簇擁著兩個人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一個矮矮墩墩,黑胖黑胖的,正是他那如花似玉的表侄女兒剛剛嫁了的那位山中土司。
  
  另外一人穿一襲黑袍,半禿著腦袋,長一隻碩大的鷹鉤鼻子,眼睛眯眯著,好像有點雀蒙眼,連路都看不清的樣子,得讓人攙著。
  
  到了天亮童雲才知道,敢情他就是眼神兒不好,白天也看不清什麼。結果就是這麼一個半瞎老頭兒,跑到他侄女婿的山寨,一番舌燦蓮花,他那貌似忠厚的女婿就反水了。
  
  童雲這個山中女婿其實也不傻,葉小天正得勢,朝廷寵信他,土司王安老爺子偏袒他,而且他還有個身份:蠱教尊者,神之僕人。
  
  他的地盤可就在大萬山餘脈中,雖然已經基本上脫離了蠱教的控制,可蠱教對該部落的影響至少還有一半的餘威。冬天長老來此說降,先就有一半部屬動搖了,再面對臥牛嶺的強勢,他豈有不為自己打算的道理。
  
  童雲做了人家俘虜,只好含恨答應于珺婷的要求:公開宣佈,葛商司完全歸順臥牛嶺,號令童氏旗下所有土官放棄抵抗,向于大將軍投降。
  
  于珺婷馬上接收了童家的地盤,童雲沒想到她連官印都早已鑄好了,顯然是有備而來。童雲前腳下令,她後腳就派人分赴童氏轄區各地,收繳原由童氏委任的官印,頒發由臥牛司統一雕鑄的官印。
  
  這可不僅僅是一個形式上的問題,它帶有強烈的心理暗示,讓各地土官曉得,他們的權力和地位絲毫不受影響,但前提條件是要忠於並服從臥牛嶺,至於童家,那是過去式了。
  
  童雲本以為自己能落得和石阡楊家一樣的待遇,被取消馭兵權,依舊掌握地方政權和財權,得知這一消息又驚又怒,童雲立即去向于珺婷詰難。
  
  于珺婷已經占了葛商渡,而且鳩占鵲巢,把他的土司府當成了自己的將軍府。清清雅雅一間書房,半月形的雕欄式內外隔窗,懸著鮫綃的帷幔,陽光從糊著高麗紙的窗櫺透進去,映著紫紅透亮的書案之上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童雲見了心裡便在滴血,這兒本是他心愛的書房啊!
  
  脫去明光鎧的英武女將軍此刻卻是另外一副情形,羅襦繡袂,外套一件素淨的湖絲比甲,裙裾裁剪得體,比甲貼著腰腹曲線輕軟柔順地下垂過膝,體態纖妍,姿容清雅,仿佛精心養在溫室裡的一株素心蘭,含苞欲放。
  
  如今的于珺婷,氣質較之當初的匣中藏劍,卻是經歷了男女之情、母女之愛的溫養,與往昔大不相同了。童雲見此美女,卻如見蛇蠍,他強捺怒氣,向于珺婷拱了拱手,道:「于土司,前番你向老夫招降時說的明白,我童氏可比照石阡楊氏……」
  
  他還沒有說完,于珺婷伸皓婉,緩緩擱下紫毫,自案後盈盈站起,拈起一摞劄本,甩到了他的面前。童雲一呆,斷了自己的話,訝疑地道:「這是……」
  
  于珺婷沒說話,只把下巴微微一挑,童雲遲疑地拿起來,隨手翻開一本,臉上頓時變色。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拿下!」
  
  文傲文師爺領著兩個半身皮甲的武士,笑吟吟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把他攏雙肩抹二臂,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童雲驚恐地看著于珺婷,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于珺婷依舊不屑回答,只是姍姍地背轉了嬌軀,童雲就被兩個壯漢強行拖了出去。
  
  于小妖女才不會全然按照葉小天的安排做事。
  
  招安納降?當初銅仁張氏先降後反的事兒她可不曾忘記過。未來時局還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化,童氏更不會甘心就此拱手讓出江山。童家的根基未傷,一旦趁著混亂再生是非那還得了?
  
  最徹底的建設,是建立在最徹底的破壞之上的。如今恰好在童府搜到了童雲與播州楊氏暗通款曲的書信,鐵證在手,這還不殺更待何時?一時間,葛商渡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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