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異常生物見聞錄 作者：遠瞳（已完成）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虛實之間的戰場

　　幾乎就在薇薇安話音落下的同時，一股微涼的穿林風突然拂過松林，吹拂在每一個人臉上。

　　在這微涼的風中，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喊殺聲，並有某種沉重、黑暗、幾乎令人作嘔的壓抑一同傳來。

　　車上的幾人對視了一眼，隨後郝仁一拍車廂：「過去看看情況。」

　　魔導車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改裝過的引擎隨之流暢地增加了出力，三輛車在寬闊的林中道路上飛馳起來，而那股微涼的風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沒有停歇，且從風中傳來的喊殺聲正變得愈發真切。

　　這個方向和莉亞憑借直覺指引出的方向完全一致——郝仁相當相信莉亞作為一個神明的直覺，所以他現在也很確信，自己終於靠近了這座森林的「核心」。

　　車子通過了兩個岔道，又穿過一片茂密的松林，終於，林中道路抵達盡頭，三輛車衝出密林，眼前環境豁然開朗。

　　黑松林中竟然隱藏著一片極為廣闊的開闊地區，而在這片開闊的土地上，正上演著一場末日決戰。

　　密林在此戛然而止，前方的大片土地宛若一片林中國度，有著廣闊、平整的土地，也有著連綿成片的建築。郝仁不知道這裡完好時是什麼模樣，現在他能看到的唯有戰火熊熊，屍橫遍野。

　　巨大的煙柱在各處升騰，遠方有高聳的建築物在濃煙與火光中轟然倒下，身穿銀白色鎧甲的戰士們在這片土地上奮勇地抵抗著入侵者，他們手執能量盾牌和光子利刃，亦或用遠程的槍械和法杖對敵，而他們的敵人則是之前在林中見到過的那種腐化怪物，以及更多其它種類的恐怖生物。

　　怪物的數量如潮水一般，而且個體素質絲毫不弱於銀甲的士兵。郝仁看到那些身穿銀白色鎧甲的戰士正在怪物的攻擊下節節敗退，他們以數十人為一組，聯合起來撐起規模龐大的軍陣護盾，但即便是聯合護盾，他們在已經形成黑潮的怪物群中仍然難以為繼，那些閃爍光芒的護盾就好像被泥漿淹沒的螢火蟲一樣，正在戰場上一個接一個地熄滅。

　　而在戰場的中央，是一片格外高大的建築群——那似乎是一座城市，也是戰士們正拚死保衛的地方。

　　城市上空閃耀著明亮的護盾，城市中則林立著無數發光的尖塔，那些尖塔有一些在維持著城市護盾的能量節點，而另一些則筆直地指向天空，不斷有刺眼的光柱從其尖端迸射出來，射向蒼茫的天空。

　　從密林中衝出來之後，眾人所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如此。

　　「警……警戒！！」一名親衛隊長終於清醒過來，他刷地一下拔出了腰間佩劍，聲音幾乎有些變調地高喊道。

　　然而查理曼卻第一時間喝止了衝動的士兵們：「鎮靜！！這些都是幻影！」

　　這位王子殿下同樣滿臉緊張，額頭甚至微微有冷汗流出，但他仍然及時察覺到了眼前這些景象的真實面目——因為有一團銀白色的爆炸焰就在車隊附近十幾米外爆發開來，但他並未感覺到絲毫的衝擊和熱量。

　　在查理曼的高聲喝止下，士兵們才意識到眼前這慘烈的戰場也只是黑松林「幻境」的一部分，他們終於稍稍平靜下來，但每個人仍然手執利刃，不敢有絲毫放鬆。

　　畢竟，如此大規模的幻境就在眼前，即便它們都是假的，但很多時候幻影中也是會蘊含無盡危險的。

　　「這一次的『幻影』跟之前見到的可都不一樣，」郝仁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不過他的平靜程度可就比現場每個人都強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偏頭看向莉亞，「規模非常大，而且看起來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到現在還在持續。」

　　「沒有氣味……」莉亞卻突然說了一句貌似不相干的話，「虛實之影也好，幻影也好，都是沒有味道的。」

　　郝仁愣了一下，突然轉向薇薇安：「等等，薇薇安你說你聞到了血腥氣？！」

　　「沒錯，而且現在都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薇薇安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嗅覺不如大狗，但我對血腥的感知並不完全依賴鼻子，我敢肯定自己沒感覺錯。」

　　「這裡不只有幻影，」郝仁瞬間便做出判斷，「大家提高警惕——薇薇安，你來指路。」

　　薇薇安點點頭，抬手指向遠方那片城市的方向：「氣息是從那片建築群裡傳來的。」

　　眾人踏入了這片「戰場」。

　　在一片如此逼真的幻象中穿行對查理曼等人而言絕對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體驗，無數怪物和陌生的士兵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廝殺、流血、死亡，喊殺聲震天響，硝煙與爆炸都如此真切，除了聞不到硝煙味之外，這裡的一切都讓人難以相信是幻覺所致，然而這些確確實實就是幻象——

　　他們在這片慘烈的戰場上穿行，如入無人之境，所有影像，不管是怪物的還是士兵的，都與他們穿身而過。

　　郝仁讓數據終端打開了記錄模式，自己也瞪大眼睛，不放過這片戰場上的每一絲細節。

　　城市外的軍隊已經瀕臨潰敗，那些銀甲的戰士此刻幾乎是一邊倒地被屠殺著，變異怪物撕扯著戰士們的防線和血肉之軀，將沿途的一切都粉碎、燒盡，然而那些戰士的戰鬥意志卻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即便已經落入被單方面屠殺的境地，他們也沒有絲毫後退的跡象。

　　他們在死守這座城市，真正的死守，就好像這座城市陷落之後，整個世界都將滅亡一般。

　　除了城市外快要全軍覆沒的軍隊之外，堪稱戰力的已經僅剩下那座宏偉城市外牆上的防衛炮台。

　　郝仁看到那座城市有一圈銀光閃閃的合金圍牆，而圍牆的頂端和外壁上則安置著無數擁有長導軌的火炮，刺眼的電流在那些導軌之間跳躍，伴隨著連續不斷的轟鳴，被加速到數十倍音速的彈丸和等離子團一波一波地轟在城外的怪物們身上，然而這樣猛烈的火力也僅僅能稍微阻滯怪物的腳步而已。

　　一陣尖銳到近乎撕裂耳膜的呼嘯聲劃破了空氣，聲音是從高空傳來，郝仁抬頭看天，正看到一團漆黑的、紡錘狀的物質從高空墜下，而在它襲來的方向，那渾濁的天幕中似乎還隱藏著無數龐然的陰影。

　　城市中的對空火力一刻不停地對著天空掃射，它們或許已經阻擋那些來自天空的襲擊很長時間，但現在，防空火力也終於捉襟見肘了。

　　紡錘狀的黑色物質狠狠地撞擊在城市護盾上，立刻爆炸成大團大團的泥漿狀物，這些泥漿沿著城市護盾向下流動，它們和護盾接觸的地方爆出了刺眼的電光。

　　淒厲的防空警報聲在城市中迴盪不休。

　　郝仁輕敲數據終端的外殼，只說了兩個字：「分析。」

　　「疑似軌道轟炸，從襲擊者的剪影以及衝擊強度判斷，來自近地軌道的機率極大。」

　　「守軍為什麼沒有空中力量？」

　　「恐怕已經被打光了——以他們表現出的技術層次，不可能沒有空軍，未出現空軍的唯一可能就是已全軍覆沒。」

　　「技術水平？」

　　「至少在行星系級——考慮到他們的護盾科技異常發達，該評級可適度上調。」

　　郝仁微微點頭，沒有繼續提問，而是看向正在車廂前部瞪大眼睛四處觀望的莉亞：「你在九千多年前所看到過的那個拉赫瑞恩恐怕沒有這種程度的技術。」

　　「當然沒有——而且我也從未見過這場戰爭。我所見的拉赫瑞恩封閉且和平，雖然偶爾也會蹦出來個嘗試毀滅世界的神經病，但他們通常連一個村子都毀滅不完就被從村裡出來的勇者給摁死了——像眼前這樣規模的大戰，從未有過。」

　　「你所見的唯有百年，這場戰爭顯然發生在那之前，」郝仁看著莉亞，「而且往前了不止一點半點，它恐怕跨越了一個文明紀元的時間……有來自宇宙的襲擊者，有嫻熟的對太空作戰兵器，這都不是一顆被封鎖在黑暗領域的混沌海裡、連大氣層外是什麼都無從知曉的封閉星球能呈現出來的。」

　　車隊抵達了那座城市的銀白色圍牆下。

　　圍牆上看不到任何出入口，就如一面光滑的弧形明鏡般阻擋在眾人眼前——考慮到外面那場決戰，即便這座城市有大門，那些大門此刻恐怕也都封閉了。

　　這戰場上盡皆是往昔的幻影，圍牆自然也不例外，看似毫無縫隙的高牆理論上也無法阻擋外來者，但在車隊進入城市之前，莉亞卻叫住了郝仁。

　　「這些不全是幻影，這裡夾雜著實體——不小心的話，會撞。」

　　說完，這位小小的女神看向眼前的城牆，輕聲歎息：「過去的，就過去吧。」

　　一大片牆壘隨著神的歎息而煙消雲散。

　　郝仁看到一片坍塌焦黑的殘垣斷壁，那些巨大的金屬和聚合物殘骸依稀還能看出曾經是城牆的一部分，但現在它們已經支離破碎地倒在地上，被泥土掩埋著。

　　有籐蔓沿著這些殘骸生長，似乎已經蔓延了很多年，甚至很多紀元。

　　郝仁回頭看向那片戰場，士兵們已經全軍覆沒，怪物正在湧向城牆的方向，很顯然，那些衝出去的士兵單純只是送死而已，組織這場保衛戰的人並沒有想著能守住什麼，也沒有想過保存士兵，在城外全軍覆沒的軍隊，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現在，那片戰場正在被重新蔓延過來的黑松林漸漸吞噬，在黑松林中，看不到任何戰場的殘留。

　　恐怕整個黑松林都是建造在一片殘骸廢墟之上的——郝仁忍不住這樣想到。

　　然而眼前的城市卻有一些殘垣斷壁殘留下來，就像外面的那些「林中道路」一樣，在這虛實真假交錯的世界中留下了實體化的痕跡。

　　「這裡到底哪部分是真實的，哪部分是虛假的？」莉莉終於忍不住問道，「黑松林裡……真的有什麼『真實』嗎？」

　　莉亞淡然回答：「虛實之間而已。」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黑松

　　郝仁現在已經對黑松林的真實與虛幻不甚在意了，因為他意識到，虛實之類的概念在這裡是沒有意義的。

　　他知道拉赫瑞恩曾經經歷過一次毀滅與重生，但他能通過推測判斷出這顆星球所經歷的末日遠不止一萬年前的那一次——這裡是黑暗領域，一個宇宙的碎片，一個曾經被瘋囂之主摧毀過一次的宇宙所殘存下來的唯一片段，在黑暗領域中留存的一切實體，都經歷過另外一次世界末日。

　　毀滅重生不止一次，這顆星球發生什麼樣的異化都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郝仁猜測黑松林或許就是這顆星球在末日之後所形成的「畸變焦點」。

　　在這個特殊的地方，各種各樣的東西都堆疊在了一起，其中不但包括舊日的世界，也包括這個世界可能的未來，舊日世界原本可能的未來，未曾實現的歷史片段，已經實現卻又因「神之夢」而被抹消的歷史，未曾出現但在「神之夢」中浮現過的歷史，甚至是一些荒誕不經的、僅有萬分之一可能性的世界線片段。

　　所有東西都堆疊在這裡，形成了一片黑松林。

　　然而凡人是不可能觀察到黑松林裡面的真相的，他們的眼睛無法在複數個維度上同時觀察一個世界，所以他們只能進入這個森林「最表面的一層」，那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有著獸穴，魔物，陷阱，甚至一些彷彿遺蹟一樣的東西，那些表層的事物便足以迷惑旅行者，並讓他們認為自己成功穿越了這片叢林，可是在迷霧深處，這個森林遠不是這麼簡單。

　　因為隊伍裡有一個神明——儘管只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所以郝仁一行壓根沒有受到表層森林的影響，直接筆直地進入了這片叢林真正的內部。

　　他們所看到的，應該就是黑松林最初的歷史記錄，或者說是作為它物質根基的部分。

　　眼前這座虛實交織、存在實體的城市就是證據。

　　莉亞的雙眼掃視著周圍，在她視線所及的地方，舊日幻象紛紛崩塌，還原成為城市真實的模樣，恢弘的建築變成了滿地殘磚碎瓦，奔走的戰士變成泥土中的一捧塵埃，而更多的地方其實只能看到籐蔓橫生，那些詭異的籐蔓就好像從歷史的黑暗夾縫中蜿蜒出的惡意一般，纏繞在這座謎團重重的城市上。

　　但莉亞並沒有徹底終結這裡的幻象，事實上她只是清掃了車隊前方的一小段道路而已，而且在車隊經過之後，她還會讓那些幻象復原——這是為了讓郝仁有機會從那些幻象中記錄下更多的線索。

　　所以三輛車周圍就好像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真實結界」，在結界範圍之外，城市仍然佇立，並且迎擊著不知道多少個紀元之前的來犯之敵，但在車隊周圍，一切卻坍塌成為了毀滅之後的淒涼真相。

　　艾文娜張大了眼睛，驚奇而略帶不安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那些銀光閃閃的、先進而優雅的古代炮台前一秒還在不斷開火，下一秒便成了地上的幾塊碎片，再下一秒卻又恢復原狀，不斷有士兵從車旁經過，但他們的隊形卻斷斷續續，每當莉亞掃視過來，士兵們便會消失，但當莉亞移開視線，幻象卻又取代了真實。

　　這恐怕將成為這位公主殿下一生中最難忘的經歷了。

　　「還能感覺到血腥氣嗎？」郝仁湊向薇薇安，低聲問道。

　　「能，而且已經非常明顯，」薇薇安抽了抽鼻子，「不但能感知到，而且這次是真真切切地聞到了味道。」

　　莉莉也抽著鼻子：「對對對，我也能聞到啦！就在前面呢……」

　　幻象是不會有氣味的，血腥氣只可能來自一個真實存在的個體——會是誰，藏身在這片古老而虛實交織的森林中？

　　郝仁不認為那會是什麼野生的魔獸。

　　三輛車停了下來。

　　前方已經沒有道路，雖然看上去是一條開闊的大道，而且道路上行駛著各種各樣的戰車，但當莉亞把視線聚焦在前方，那條大道便被一片坍塌的建築殘骸和一段倒下的黑松樹幹所取代了，殘骸間只有很窄的縫隙可供通行，人能過去，車是肯定不行的。

　　雖然完全可以把殘骸轟開，或者直接讓黑科技大車開一條路過去，但那勢必會有一些動靜，而薇薇安所感應到的血腥氣已經就在前方千米之內，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郝仁還是決定離開車輛，前去查看情況。

　　「你們可以在車上待著，」薇薇安看著艾文娜和查理曼說道，「車子有護盾系統，也有緊急呼救的裝置，你們在上面會更安全。」

　　「我們會拖你們後腿嗎？」查理曼很認真地問道。

　　「這倒不至於。」郝仁聳聳肩，他也不是安慰對方，而是私下裡確認過這對兄妹的實力，他們在這個世界上自保還是有餘的，而且即便是黑松林裡有什麼超出理解的危險，郝仁和他的小夥伴們也能輕鬆罩住全場，根本不至於被對方拖累。

　　「那就可以了，」查理曼摸了摸腰間佩劍，「我們也是有好奇心的。」

　　「那就所有人都下車跟上吧，」郝仁點點頭，「但都注意隱蔽，各自照顧好自己，不能離開隊伍單獨行動。」

　　隊伍離開了車隊，在薇薇安的指引下走入廢墟深處，郝仁一行一馬當先，艾文娜與查理曼則跟在後面，而那些查理曼帶來的士兵則在兩旁跟隨，充當額外的觀察哨。

　　這些士兵的實力在郝仁看來或許不值一提，但在這個地方，多幾雙眼睛總是很好的。

　　他們穿過了坍塌的殘骸廢墟，前方出現一片廣場，而在廣場中央，佇立著一座形似金字塔的建築物。

　　那建築物一半仍然完整，另一半卻已然化為廢墟，在完整的部分上，還可以看到一些昔日的華麗裝飾。

　　莉亞閉上了眼睛。

　　整個廣場、金字塔以及周邊景象瞬間被往日殘片所取代。

　　廣場邊緣站滿了身穿銀白鎧甲的士兵，他們面朝廣場之外，肩並肩地形成一道道人牆，士兵們手中的能量盾相互連接，共鳴之後化為層層疊疊的防護壁壘，而在人牆後方，則是整齊排列的一座座離子撞擊炮——這是郝仁給這種使用等離子電漿團攻擊的火炮臨時起的名字。

　　在更加後方的地方，則是武裝起來的平民。

　　而那座金字塔一樣的殿堂就聳立在這些血肉之軀的最中央，它散發著彷彿太陽般的光輝，塔尖上流淌著黏稠到近乎實質化的能量流，一股澎湃的力量——生命的力量——正從金字塔向四周蔓延。

　　敵人終於衝進了內城。

　　城市各處的防禦炮台在瘋狂開火，但仍然擋不住從四面八方（以及近地軌道上）蜂擁而來的敵人，那些變異的怪物摧毀了城市的外牆，摧毀了一層層的防禦網，廣場周圍的建築物就像沙堡般轟然倒塌，而那些籠罩在煙塵中的醜陋生物終於出現在守衛們的視野中。

　　最後的戰鬥開始了。

　　雷射光束和等離子團劃破空氣，落在黑潮之中，緊接著是光束軍刀和腐爛血肉的短兵相接。

　　腐化的力量削弱了護盾系統，能量屏障開始閃爍，並出現一段段缺口，怪物們趁虛而入，就像流淌的泥漿般侵入廣場，守衛們的血肉之軀在這樣的泥漿中被飛快地消耗著。

　　而從金字塔建築中湧出的生命力量則飛快地治癒著廣場上那些受傷的士兵，讓他們一次次站起來，對抗來犯之敵。

　　每一次重新站起，那些士兵的身體就比之前更加殘破一分，銀白色的鎧甲也變得更加破破爛爛。

　　士兵們終於也出現了缺口，緊接著被摧毀的便是離子撞擊炮。

　　現在輪到那些武裝起來的平民了。

　　金字塔中逸散出的生命力量愈發強大，甚至強大到了……近乎瘋狂。

　　郝仁聽到那些已經近乎癲狂的守衛們在高聲呼喝，一些呼喝聲甚至狂亂的毫無章法，但也能聽清一些有意義的字句。

　　「保衛大殿！」「保衛聖王！」「爭取時間！就要啟動了！就要啟動了！」「再多堅持兩刻，堅持兩刻！！」

　　艾文娜似乎是被這慘烈而瘋狂的景象給嚇到，她臉色蒼白，嘴唇發抖，緊跟在查理曼身後——她有些不能理解，這些人究竟是為什麼能做到這一步，而他們正在對抗的敵人，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這次使命，而這些聯想讓她的嘴唇更加發白。

　　莉亞閉著眼睛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但周圍發生的一切她都能清晰「看」到，在從那些不斷倒下的守衛們身邊經過時，她不由得輕聲歎息：「凡人的……力量嗎……」

　　眾人從這些昔日幻象之間走過，金字塔殿堂的大門就在他們眼前，一隊士兵在大門前緊握兵器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郝仁穿過這些士兵形成的人牆，在進入殿堂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在廣場邊緣，那些最初倒下的戰士們又一次站了起來，他們的身體已經殘破到無法維持人形，身上的鎧甲甚至都燒融進血肉之中，他們奮力伸展著自己的雙手，乾枯而殘破的肢體就彷彿燒焦的木頭般扭曲乾癟。

　　從金字塔中湧出的生命力量卻仍然在不斷灌注到他們體內，讓他們那已經不可能再修復的身體強行挺立著，而那些戰士就維持著這樣挺立的姿態，他們的身姿越發挺拔，手臂越發伸展，他們怒張的鬚髮張揚開來，交織成層層的枝椏，他們的腳生了根，扎進大地之中，他們的皮膚皺縮成樹皮，逐漸蔓延到全身。

　　他們變成了一株株黑松。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生命的源頭

　　殿堂裡面的情況已經可以隱約看到了。

　　透過金字塔宮殿正門上的一層淡綠色能量帷幕，郝仁可以看到那大殿中燈火通明，極為寬廣的正殿裡排列著整整齊齊的巨大裝置，還有很多跑來跑去、身穿長袍的身影，而在正殿更深一些的地方，則有一團明亮的光芒。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廣場上正逐漸化為黑松林的舊日幻影，一行人在莉亞的帶領下迅速閃身進入大殿。

　　莉亞仍然緊閉著眼睛，只是提醒眾人跟在自己身後，以防止被那些處於現實空間的殘垣斷壁絆倒，郝仁則將目光飛快地掃過整個殿堂。

　　他看到這座寬廣的建築物裡其實並沒有很多人，如此廣闊的空間其實是給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神祕「設備」所準備的。有兩排高大而且發出微微銀光的方形巨柱沿著正殿排列，巨柱上可以看到流動的光芒以及不斷變化的符文界面，巨柱之間則有身穿銀袍、體型高大的「技術人員」四處跑動，澎湃的能量在那些巨柱的頂端跳躍，並匯聚到大殿的盡頭——

　　那裡有一座高出地面的平台，平台上站著一位身穿華麗禮裝，容貌極為美麗端莊的女性。

　　那名女性似乎就是大殿中主持一切之人，她手中緊握著一根白金法杖，另一隻手則彷彿托舉著什麼東西一樣放在身旁，她注視著宮殿大門的方向，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生命能量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並被釋放到宮殿外的廣場上。

　　原來「金字塔」所釋放的生命力量是從這裡來的——一位強大的自然系施法者。

　　而在這位女性身後，便是郝仁之前所看到的那團光芒的來源：那原來是一座充盈著能量的金屬稜柱，稜柱鑲嵌在女性腳下的平台上，周圍有無數複雜的符文流轉，一種低沉的嗡嗡聲從稜柱裡散發出來，響徹整個大殿。

　　薇薇安突然輕輕碰了碰郝仁的胳膊，手指著那位華服女性所處的平台旁邊：「血腥氣是從那來的。」

　　不等郝仁吭聲，莉亞便輕輕點頭，閉著眼向那個方向「看」去，於是那一區域的景象立刻變得動搖起來，在虛實交錯之間，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現在那裡。

　　那是一個人類，似乎正面朝下地伏在地上，看不出生死

　　外圍的士兵們鬆了口氣：一個人類，而且看上去生死不明，總比什麼不可名狀的怪物要好。

　　郝仁則皺著眉，邁步走向那個來歷不明的身影。

　　等走近之後他才看到，那名倒在地上的人類原來是一名身披鎧甲的戰士。

　　他有著褐色的捲髮，膚色黝黑，身上的鎧甲則與這個世界絕大多數士兵的鎧甲截然不同，那是一身黑色的輕甲，似乎是由大量柔軟的金屬片拼接而成，鎧甲的縫隙之間還可看到微微的光芒流動，其腰間的武器掛扣上也看不到尋常的騎士劍或士兵單手劍，而是掛著一根大約一尺長的黑色短棍——除此之外看不到別的武器，便只能把這根短棍當成是他的武器了。

　　郝仁一行當然分辨不出這種裝束的戰士是何來歷，查理曼卻在旁邊驚呼起來：「這是……斷劍騎士？！」

　　「這就是斷劍騎士？」郝仁頓時一驚，「康斯坦絲公主手底下那個斷劍騎士團？」

　　「我曾見過斷劍騎士，在小的時候，」查理曼點點頭，「他們的裝束非常容易辨認，不會有錯。」

　　「斷劍騎士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他是怎麼走到這兒而且還沒被幻影吞噬的……」郝仁感覺驚愕不已，隨後便趕緊檢查這名斷劍騎士的傷勢：附近的地面上有大片血跡，騎士的鎧甲上也有大量破損之處，顯然對方是在重傷的情況下逃到這個地方的，「他還有氣——趕緊搶救！」

　　「奇怪，傷口都癒合了……」薇薇安卻第一時間發現了異樣，「只有鎧甲上能看到大量破損，但鎧甲下面的肢體都已經復原……除了現場的血跡之外，也找不到他身上出血的地方……」

　　「癒合了？」郝仁皺皺眉，「那他現在只是昏迷嗎？」

　　數據終端主動從郝仁肩膀上飛了下來：「讓本機檢查一下。」

　　而就在數據終端開始檢查這名斷劍騎士身體情況的時候，郝仁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這座殿堂中的「幻影」上。

　　他看到宮殿大門外已經隱隱約約出現了怪物的身影，那些站在金字塔前死守最後一道防線的衛兵已經投入戰鬥，略有些失真的爆炸聲和喊殺聲透過宮殿門口的能量帷幕傳了進來，一種末日即將來臨的壓抑氣氛正在傳遍整個正殿。

　　然而那些在方形巨柱之間忙碌的高大身影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他們仍然在有條不紊地調整著每一個巨柱的狀態，並將它們的能量統統匯聚到華服女性身後的神祕裝置上。

　　郝仁看到有一個身穿銀白鎧甲的戰士來到高台前，對著華服女性躬身行禮：「聖王！最後一道防線告急。」

　　那個衣著華美、容貌出眾的高大女子果然就是廣場上的守衛們正在竭力保衛的「聖王」。

　　「我知道，」被稱作聖王的女性輕輕點了點頭，「退下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士兵退去了，「聖王」高高舉起白金法杖，並將它重重地放下。

　　「咚」的一聲巨響，白金法杖與高台撞擊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聖王的聲音則隨之響起：「赫爾松加的子民們，最後的時刻到了！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亦無需再退！世界的延續在此一戰，我與你們所有人同在，為了我們的後人，為了他們的今世，後世，萬世——拿起武器！」

　　一股強大的生命力量從她體內爆發出來，這股力量前所未有，強大到難以置信，它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淺綠色波紋，彷彿一股狂風般呼嘯著衝出大殿，以金字塔建築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在金字塔外的廣場上，廣場之外的城市中，甚至城市之外那已經化為焦土又被黑松林吞噬的平原上，無數戰死而又未能化為黑松林的士兵竟然再一次站了起來……

　　早就死的不能再死的戰士憑藉著這股強大的外來生命力再次踏上戰場，然而釋放出如此規模的奇蹟並非毫無代價。

　　「聖王」的身影開始搖晃，緊握著白金法杖的那隻手臂首先承受不住過於強大的魔法衝擊而爆裂開來，血肉混雜著衣物的碎片灑向她腳下的平台，緊接著是她的身體，她的身體開始四分五裂，一道道駭人的傷口憑空出現在她的肌膚上，內裡的血肉彷彿承受不住強大的壓力般緊跟著碎裂，在短短幾秒鐘內，她便已失去生機。

　　然而她卻沒有「死」去。

　　那無與倫比而且帶著強烈執念的生命力量仍然盤踞在白金法杖上，這股力量已然成為無法控制的一道風暴，位於風暴中心的「聖王」也被裹挾其中，她四分五裂的身體被強行重組，並被重新灌注生機，但這違背秩序的生命力又再一次將她的身體撕裂，然後再次重組……循環往復。

　　終於，聖王的身體在生命風暴中徹底湮滅了，可是從那血肉之中，卻有一株植物迅猛地生長起來，它在郝仁驚愕的注視中由一株嫩苗化為參天巨樹，眨眼間便覆蓋了半座大殿。

　　而在聖王身後的那個金屬稜柱則被充能到了極限，伴隨著「嗡」的一聲，它爆發出強烈的白光——

　　所有的幻象都到此戛然而止。

　　莉亞並沒有睜開眼睛，但大殿中的一切卻煙消雲散，輝煌的廟宇，奮戰的衛兵，神祕的古代設備，全都在白光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而沉寂的廢墟，以及廢墟中那些似是而非的殘骸碎片。

　　唯一沒有變化的，是郝仁眼前的一株參天巨樹——它生長在廢墟中央，橫生出來的根鬚已經徹底包裹住那座高出地面的平台，而它蔓延出去的樹冠則覆蓋著大半個正殿。

　　樹冠之間，有著嫩綠色的微光在緩緩流淌。

　　現場靜的出奇，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在那昔日幻象最後一刻所呈現出來的景像極大地震撼了每一個人的心神，這種置身於其中但卻只能全程旁觀的視角更是將某些震撼之感成倍放大。

　　郝仁這邊還好一些，查理曼兄妹以及他們帶來的親衛兵就可以說是徹底失去言語能力了。

　　莉莉眨了眨眼睛，第一個打破沉默，她指著眼前的巨樹：「黑松林的生命力……」

　　「沒錯，」郝仁也看著眼前的巨樹，即便不用上什麼超自然的觀察手段，他都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生命力量正從這株巨樹內部瀰漫出來，並一直瀰漫到整個森林的每一個角落，「直到現在她還在釋放出生命力……我們終於抵達黑松林的中心了，那些傳說裡提到的生命之泉與聖殿所在的地方。」

　　「這大概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薇薇安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無從判斷，」幻象結束，莉亞也就睜開了眼睛，她看著周圍的廢墟殘骸輕輕搖頭，「經歷過末日與重塑之後，時間線已經被切斷，許多事情都不再具有因果聯繫，發生在這裡的一切都已經是某個失落時空中無從證實也無從證偽的幻象，即便我們確信這些都曾經發生過，也無法追查線索了。」

　　「但至少能確定一點——這一切都發生在黑暗領域成型之前，因為之前出現了軌道轟炸的情況，」郝仁肯定地說道，「我猜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居民抵抗瘋囂侵蝕的景象……」

　　「但若是這樣的話，這場戰爭的層次卻又太低了，」莉亞搖著頭，「軌道轟炸與地表攻堅……放在一般情況下還算是惡戰，但相對於足夠摧毀整個宇宙的末日災害，就有點不夠看的。」

　　薇薇安猜測著：「或許這裡只是那場末日中的一個角落。」

　　莉亞對這個猜測不置可否。

　　他們所談論的事情實在超出了拉赫瑞恩當地人的世界觀，因此即便完完整整地聽下來，艾文娜也是一頭的霧水，她看看郝仁又看看莉亞，實在忍不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世界樹神殿記錄的一些神話傳說，」郝仁隨口說道，「等局勢穩定下來之後我會好好跟你講一下這些傳說的，不過現在……還是先看看這位斷劍騎士的情況吧。終端，搞明白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了嗎？」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斷劍騎士

　　穿戴著奇特甲冑的斷劍騎士已經被郝仁一行轉移到了旁邊更加平坦的地面上，而且翻過身來進行了徹底的檢查，不過就如之前發現的那樣——這位騎士全身的傷勢都已經痊癒。

　　而且數據終端更進一步的掃瞄還發現他的身體處於完全健康的狀態，不光體表沒有傷口，體內也井然有序，可以說除了「昏迷不醒」這件事之外，他根本毫無異常。

　　郝仁還順便讓數據終端檢查了一下斷劍騎士體內是否也有被機械化改造的痕跡，不過結論是一切和常人無異——看來斷劍騎士與黑劍騎士採用了完全不同的「生產技術」，前者凌駕於後者之上的戰鬥力應當是從別的途徑達成的。

　　「我有一個猜測，」看著處於昏迷狀態的斷劍騎士，艾文娜突然開口道，「他的傷勢說不定是被那棵樹治好的。」

　　郝仁看向了廢墟中央的那株參天巨樹，在某個遠古時代由聖王犧牲生命化身而成的巨樹仍然靜靜地佇立在這片土地上，雖然聖王與她的子民所奮力保衛的國度已經煙消雲散，但澎湃的生命力仍然不斷從巨樹中散發出來，就好像當年那場戰爭仍然在持續一般。

　　「很有可能，」薇薇安輕輕點頭，「他身受重傷逃到這裡，然後倒在『生命之樹』的樹根旁邊，從生命之樹逸散出來的力量治癒了他的身體，但因為傷勢過重，他的精神已經消散，結果就造成了現在這種沒有傷勢卻昏迷不醒的情況。」

　　「但是靈魂還沒有消散，」莉亞突然插了個嘴，「我能看到，靈魂還在他體內徘徊，只是非常微弱，而且受到周圍黑松林的影響，他的靈魂也正在逐漸向著黑松林的方向轉化，這導致他更加難以醒來。」

　　莉莉眼睛一瞪：「怕不是要變個真正的植物人？」

　　「得想辦法把他喚醒，搞明白發生了什麼，」郝仁點點頭，「我隨身帶著的簡易治療設備不是很擅長應付這種特殊情況，你們誰來試試？」

　　薇薇安二話不說就召喚出一團吱吱作響的球形閃電，但還沒來得及把閃電球扔過去，旁邊莉莉就嗷嗷地蹦了起來：「蝙蝠你悠著點！你這一球下去不是植物人也被你劈成植物人了！」

　　薇薇安白了莉莉一眼，一邊把閃電球扔在斷劍騎士身上一邊說道：「你懂什麼，電療是這樣的！我有分寸！」

　　劈啪一聲響，斷劍騎士整個身體頓時就彈跳了起來，但除了被劈成爆炸頭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

　　莉莉搖著頭：「你這到底行不行啊……算了，還是我掐他人中試試吧……」

　　結果不等哈士奇姑娘動手，莉亞就把她推到了一邊：「算了算了，還是我來——你這一指頭下去他還得再死一次。我多少是研究過靈魂的，說不定能把他的靈魂變化逆轉過來。」

　　曾經創造過無數生命的創世女神親自出馬，兩位半桶水的醫療人員頓時就不吭聲了，專心看著莉亞秀操作。

　　而莉亞的操作也是簡單粗暴，她直接伸手向著那斷劍騎士的胸口抓去，但其手臂在靠近騎士的時候卻變成了半透明的奇特形態，這隻半透明的手徑直探入後者體內，到處抓取了一下之後便將一團散發著微微光芒的事物直接從對方體內掏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郝仁就知道莉亞的這個操作是旁人學不來的——雖然看著簡單，但這其中恐怕有不止一重的概念轉化和資訊抽取過程，否則她不可能把無形的靈魂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扥（ㄉㄣˋ， 撼動；猛拉）出來！

　　「我說……你這真的行嗎？」看著莉亞接下來的動作，薇薇安忍不住問道，「你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治療啊……」

　　「我出手你放心，」莉亞一邊把那團靈魂搓來搓去一邊說道，「我的行事風格一向很穩，不會亂來的……」

　　郝仁聽著直翻白眼：行事很穩還能在一萬年前把自己懟死？而且還制定了個死後都要自滅滿門的計劃……

　　但不管旁人看著再怎麼不靠譜，莉亞的一番迷之操作還是順利穩定了那團「靈魂」的狀態，在經過一連串怎麼看怎麼像揉饅頭的步驟之後，她將那團光芒重新塞進斷劍騎士的體內，然後在對方耳旁打了個響指：「搞定！」

　　斷劍騎士悠悠醒轉……

　　莉莉大吃一驚：「這竟然真的行？！」

　　「有什麼不行的，我雖然沒上過學，但這點手藝活還是有的，」莉亞白了莉莉一眼，轉頭看向因為剛剛從深眠中甦醒而顯得有些恍惚的斷劍騎士，在對方那逐漸聚焦起來的視線中，她看到了明顯的緊張與戒備，「別緊張，我們不是敵人，是我們救了你——你還記著嗎？你就倒在那邊。」

　　斷劍騎士一醒來就看到一大群陌生人圍在自己身旁，其中一大半的人身上還攜帶著兵器，自然第一反應就是警戒，不過莉亞那人畜無害的外形以及令人安心的聲線讓他稍稍冷靜了下來，他迅速用眼角餘光掃視附近，確認了現場每一個人的大致特徵、站位、可能的身分以及他們身上的武裝，並推斷著自己目前的處境。

　　那些武裝到牙齒的衛兵顯然是頗具有威脅的，雖然普通戰士的實力在斷劍騎士眼中不值一提，但自己現在精神恍惚，虛弱乏力，而且身上還有一種異常的麻木感揮之不去，那麼普通戰士所能造成的威脅就不能小瞧了。

　　而附近兩個灰白色頭髮、看上去像是兄妹一樣的人身上雖然沒有甲冑，卻有明顯的魔法物品的波動，其中那名男子腰間還有佩劍，他們顯然也是戰鬥人員，而且實力恐怕比周圍的那些士兵還強。

　　也就離自己最近的一男三女看起來威脅小一點——他們四人身上都看不到武器，而且其中還有個小孩子，一看就是戰鬥力最弱的……

　　郝仁可不知道眼前這個穿得像個星際戰士一樣的斷劍騎士在那一晃眼的功夫裡究竟都想了多少東西，注意到對方已經清醒而且冷靜下來，他便開口問道：「清醒了？你還記著自己是怎麼到這兒的嗎？」

　　「我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斷劍騎士掙扎著坐起身子，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好幾次，隱隱約約有電光在他的鎧甲縫隙裡遊走，「我經歷了一場戰鬥，和很多看不清面目的敵人作戰，最後我變成一棵樹……還被雷劈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轉到了薇薇安身上。

　　薇薇安臉色微紅，把頭轉向一邊：「起碼說明我的電療還是產生了效果的，至少直達病灶了……」

　　「你們不是帝國人，」斷劍騎士搖晃著腦袋，努力想要驅散腦海中的嗡鳴聲和那種詭異的虛弱感，他的神智也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更加清醒起來，「你們是什麼人？」

　　「來自伊蘇的旅人，」不等郝仁開口，查理曼便主動在旁邊說道，「因為某些原因，我們正在被黑劍騎士團追殺，不得已逃入黑松林，然後在這片廢墟裡發現了你。」

　　他並沒有直接暴露自己的身分——儘管他和艾文娜已經將目標轉向斷劍騎士團身後的那位康斯坦絲公主，但在不清楚眼前這位斷劍騎士底細的情況下，多一份謹慎總是好的。至於被黑劍騎士團追殺一事倒是可以說出來，畢竟現在康斯坦絲已經舉起反旗，斷劍騎士和黑劍騎士之間是處於敵對關係的。

　　「被黑劍騎士團追殺的伊蘇人……」斷劍騎士的眼神微微變化了一下，隨後輕聲歎息，「倒也正常，他們已經失去理智，你們這樣的異國人在帝國南方會變得很危險。」

　　隨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鄭重地行了個郝仁並不認識的禮節：「我是康斯坦絲公主的忠誠戰士，凱姆‧格拉沃斯，你們的義舉不會被辜負，康斯坦絲殿下一定會好好報償你們的。」

　　「先不用說這些了，我們也不是衝著這個才救你的，格拉沃斯先生，」郝仁擺了擺手，「咱們現在已經算是互相認識了吧？所以能不能請你更詳細地講講——一個斷劍騎士為什麼會出現在黑松林的中心？我們已經知道帝國內戰的消息，也知道你們和黑劍騎士團之間的戰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前些日子和帝國兵團在科波魯斯河作戰的斷劍騎士之一？你鎧甲上的一部分傷痕帶有燒蝕和震盪粉碎的痕跡，那是黑劍騎士的機械劍才能造成的現象，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你脫離了大部隊？」

　　一群突然冒出來的「伊蘇旅人」找自己詢問這些東西，凱姆·格拉沃斯當然是會有一點懷疑和謹慎的，但眼前這些陌生人剛剛救了自己一命，他們所問之事也不是什麼機密，僅有的懷疑和謹慎當然也就不值一提了。他點點頭：「叫我凱姆就好——確實如你所說，我是那日參加戰鬥的斷劍騎士之一。」

　　隨後他便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那是一次意外遭遇——但很快就演變成了大戰，」凱姆說道，「我們原本是準備前往北境響應公主的詔令，但在科波魯斯河遇到了遊蕩的帝國兵團，而一支黑劍騎士團也正好就在附近，戰鬥就是這樣爆發而且升級的。我們在那次戰鬥中損失很大，但大部分人還是順利撤了出來，隨後我們分成兩撥，一半人去了別處執行任務，另外一半則準備繼續按計劃向北穿過黑松林，我屬於後者。」

　　「但進入黑松林的道路都是被黑劍騎士團封鎖的，」查理曼皺著眉，「格林威就不用說了，西面的道林路口和東面的林木鎮也都有騎士團駐紮，而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喬裝打扮混過的關卡，所以難道你們是硬闖進來的？」

　　說到這這位王子殿下不免有點尷尬，他想起自己一行人倒是喬裝打扮了一番，但最後還是直接懟穿了黑劍騎士和帝國兵的封鎖一路莽進黑松林來……

　　凱姆卻搖著頭：「我們沒有從那些路口進入，而是翻越長風山脈進來的。」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黑松林中的戈爾貢惡魔

　　在之前打探德拉貢帝國基本情況的時候郝仁曾經聽過長風山脈這個地名——這是一條很短的山脈，位於帝國南境靠近黑松林和斷崖海的位置，所謂斷崖海便是與「世界裂痕」相連接的一條狹長海域，也是帝國天然的邊境線，而長風山脈則從斷崖海岸起步，向帝國內陸延伸百公里之後逐漸平緩，成為南方丘陵的一部分。

　　這條很短的山脈在帝國境內並不起眼，但卻有不小的名氣，因為它是黑松林最顯著的分界線之一，山脈南側是廣闊而富饒的人口聚居區，北側便是一望無際的黑松林，黑松林中那些生命力異常旺盛的巨樹一直蔓延到長風山脈北麓的半腰，並在一條被稱作「剃刀鋒線」的分界線上戛然而止。

　　那些醉心於研究黑松林奧祕的精靈們對此感到好奇，便採掘了長風山脈北側的部分石頭來研究，結果發現這些石頭具備干擾黑松林生命循環的神奇力量，於是他們在這些石頭上刻寫符文，製成了特殊的符文石磚——格林威那道綠林屏障上鑲嵌的符文石磚便是這麼來的。

　　但那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了。

　　由於精靈們開採了大量山石以製作符文，再加上黑松林本身的不安定，長風山脈的「剃刀鋒線」在這數百年內發生過兩次較大規模的位移，這種位移導致山體本身都在黑松林的侵蝕下發生了數次嚴重垮塌，而最終結果就是這道山脈變成了常人難以逾越的天險，即便是那些能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精靈都不敢輕易踏足，再加上長風山脈北麓所連接的黑松林屬於「迷途林地」，即不存在林中道路、常人進入便會迷失的區域，因此平常絕不會有人嘗試從那裡進入森林，帝國兵團自然也沒有在那裡設置什麼崗哨。

　　事實上，除了黑松林周邊已經被探明的那些連接著林中道路的出入口之外，帝國兵團對這片廣袤的森林一向是不設防的——除了在林中道路以及道路附近行走，從別的地方進入密林都只有死路一條，完全沒有設防的必要。

　　因此聽到凱姆的話，郝仁是相當好奇：「翻越長風山脈？你們怎麼翻過來的？你們不怕困死在迷途林地嗎？」

　　「對斷劍騎士而言，長風山脈不算什麼，」凱姆卻是笑了笑，「直接走上山，然後朝著林子的方向跳下去就行，而至於被困在迷途林地……你們不知道嗎？斷劍騎士在黑松林裡是不會迷路的。」

　　聽到這話，郝仁幾個不由自主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你的意思是，斷劍騎士可以在黑松林裡自由穿行，是吧，」薇薇安看著凱姆的眼睛，「也就是說……你們在這裡面所走的並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那些『林中道路』，而是那些真正的……路。」

　　凱姆微微點頭，再看向郝仁一行的時候眼神也有了些變化：「我還以為你們肯定會知道這件事，畢竟……你們也跟我一樣，能進到這失落王國裡來。」

　　莉亞眨了眨眼，饒有興趣地看著凱姆：「原來你們管這個地方叫失落王國嗎，有意思……看樣子你們也不受黑松林裡各種虛實幻影的影響啊。」

　　郝仁接過話頭：「我們幾個來自一個隱世的神殿組織，有一些特殊的方法能在黑松林裡自由行走，但因為不問世事，所以對外界的事情不是很瞭解，也不清楚斷劍騎士的事。事實上斷劍騎士這個名字我們都是從這幾位朋友口中聽來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站在旁邊的艾文娜和查理曼。

　　「世界樹神殿，」查理曼點點頭，「他們的組織名字。我和我的妹妹以及這些士兵正好被他們所救，因此同行。」

　　「沒聽說過，」凱姆搖搖頭，「但無所謂，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祕密是我們所不知道的，尤其是在整個世界一分為二的情況下。不管怎樣，你們救了我一命，在不違背我的騎士誓言的情況下，我會盡可能地幫助你們——如果你們需要幫助的話。」

　　當然需要幫助，一個斷劍騎士能說出的情報本身就是最大的幫助了，但這話郝仁現在還不好直接說出來，所以他話題一轉問起凱姆在進入黑松林之後的遭遇：「我們的事先不說了，你和你的騎士同伴們發生了什麼？難道你們在進入黑松林之後還受到了攻擊嗎？」

　　按照凱姆的說法，他是和數名斷劍騎士一同進入黑松林的，在那之後他們就等於已經擺脫了帝國兵團以及黑劍騎士團的追擊，但現在他卻孤身一人身負重傷地倒在「失落王國」的廢墟裡，那些騎士同伴也不見蹤影，而且凱姆那身護甲上的傷痕中只有一部分是黑鋼機械劍切割所留下的痕跡，另外的傷痕則顯然不是刀劍所傷，這些都說明一件事：凱姆和他的戰友們在進入黑松林之後還遭到了別的東西攻擊。

　　凱姆聽到郝仁的問題之後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口道：「我們遇到了戈爾貢惡魔。」

　　「戈爾貢惡魔？！」查理曼大吃一驚，「在這黑松林裡？」

　　「是的，雖然這很難理解，但千真萬確，」凱姆輕聲歎息，「我們原本打算直接穿過森林中央並前往北方，但在靠近黑松林北端的時候竟突然遇到了戈爾貢惡魔的攻擊，而且是領主級別的戈爾貢——我和我的戰友們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到重創，最後只有我一個人活著逃了回來，但在回到這裡之後我自己也失去了意識，等再醒來……就看到了你們。」

　　郝仁幾個面面相覷，莉莉好奇地詢問旁邊的艾文娜：「那個戈爾貢惡魔……是什麼東西？」

　　「你們連這個都不知道？」艾文娜驚訝地眨著眼睛，但還是解釋起來，「在世界的北端，有一道橫亙在世界裂痕上空的空間通道，我們把那個空間通道背後的大片領域稱作戈爾貢深淵。戈爾貢深淵是一片被火焰焚燬的破碎廢土，裡面有無數殘破扭曲的巨石，而戈爾貢惡魔就是生存在那片廢土中的怪物，它們有鋼鐵與岩石澆鑄而成的軀體，渾身包裹著雷霆和能量烈焰，哪怕最低級的戈爾貢惡魔都有著凌駕於百名士兵之上的戰鬥力。」

　　「但雖然戈爾貢深淵的通道是敞開的，卻只有一部分惡魔會穿過通道進入這個世界，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查理曼接著說道，「另外，雖然戈爾貢深淵的出入口橫亙在世界裂痕上空，但並不在正中，它的大部分都位於德拉貢帝國境內，只有一小塊延伸到東半球的白城聯邦，所以德拉貢帝國承受的壓力要比我們那邊大好幾倍。在白城聯邦一側，伊蘇主導建立了『哨兵要塞』來監控戈爾貢深淵並抵擋那些偶爾從空間通道裡跑出來的戈爾貢們，而在德拉貢帝國這邊……」

　　不等查理曼說完，凱姆便主動說道：「是北境軍團建立的要塞群，而且公主殿下率領的斷劍騎士們也在協助駐防。事實上成為斷劍騎士的最後一道試煉就是赤手空拳地搏殺一個低階戈爾貢惡魔，只有通過了這個考驗，我們才能從見習騎士畢業，獲得在全國行走、執行任務的資格。」

　　郝仁微微點頭，同時和之前偵查探針掃瞄到的情報做著對比，之前偵查探針確實是在拉赫瑞恩北端發現了一片不穩定的空間斷層，但這顆星球從裡到外都被神力覆蓋和改造過，不穩定的空間斷層以及特殊能量爆發點比比皆是，他也就沒有在意，卻沒想到星球北方的那片空間扭曲點原來是個如此特殊的地方。

　　但提到帝國北境，他卻突然想起件事：「等會兒，凱姆你說是帝國的北境軍團負責鎮守戈爾貢深淵的是吧？就是那個北境六省？他們現在已經跟著康斯坦絲公主起兵南下，那北方的要塞群怎麼辦？」

　　莉莉也一下子反應過來：「會不會就是因為北方的要塞群沒人管了，所以戈爾貢惡魔才跑了出來，甚至跑到了黑松林裡？」

　　郝仁一邊聽著莉莉的話一邊點頭，同時心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位康斯坦絲公主的突然跳反可真是坑了所有人一波大的啊，帝國北境軍團是用來鎮守戈爾貢深淵的，現在卻跟著公主領導的「起義軍」南下去打帝國兵團和黑劍騎士團，那麼深淵裡跑出來的惡魔怎麼辦？放任它們橫掃世界嗎？

　　不……那位公主殿下應該不會做這種蠢事。

　　果然，凱姆立刻搖了搖頭：「公主殿下不會如此不顧後果，她在調動北境軍團的時候便已經考慮到了北方要塞群的防禦問題。據我所知，她已經通過某種特殊手段讓戈爾貢深淵暫時穩定下來，起碼能維持一到兩年的時間……」

　　「她能讓戈爾貢深淵穩定下來？」查理曼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但一個斷劍騎士如此信誓旦旦地說這件事，也由不得他不信，「好吧，就算是真的，那黑松林裡面出現的戈爾貢惡魔……可不是個好兆頭。」

　　凱姆顯然也對此頗為憂心，他皺著眉在原地踱來踱去：「所以我才更要盡快前往北方，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前往北方的森林裡有一隻領主級別的戈爾貢，而且不知道這片森林裡還會不會有更多的惡魔潛伏著，實在……」

　　「那我們便一起走吧，」郝仁突然笑著打斷了凱姆的話，「你帶我們走你們原計劃的那條路，我也好看看戈爾貢惡魔到底長什麼樣。」

　　凱姆吃了一驚，瞪著眼睛上下打量郝仁：「你說什麼？你明知道那裡有戈爾貢惡魔，卻要去『看看』？」

　　「沒辦法的事，」薇薇安歎了口氣，「因為我們正好也要前往北方啊。」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新的合作

　　聽到薇薇安的話，斷劍騎士凱姆眨巴著眼睛愣了一下，然後才帶著異樣的眼神問道：「你們也要……前往北方？」

　　他帶有這樣異樣的眼神是很正常的。

　　此刻德拉貢帝國正在陷入一場大亂，帝國兵團、黑劍騎士團、斷劍騎士團以及北境軍團互相攻殺所帶來的是遠比這個國度當年單挑半個世界更加嚴重的危機，在這種情況下，但凡心智正常的人都會做出遠離漩渦的決定，更何況是一群剛剛還被黑劍騎士們追殺過的、來自世界彼端的伊蘇人？

　　越過黑松林向北會有什麼？首先是處於黑劍騎士團控制下的帝國腹地，再然後是帝國首都——這些剛被黑劍騎士們追殺過的伊蘇人肯定不是衝著那裡去的，那他們就只能繼續向北——姑且不論這些人打算怎麼穿越那片到處都是黑劍騎士的土地，就假設他們能成功——再往北方的話，就是公主殿下的大軍了。

　　「向西可以前往雄獅嶺，越過雄獅嶺是較為安定的地區，向東你們則可以找到前往伊蘇的航班——雖然這個時期不一定還能順利乘上飛空艇，但至少是一條安全的路，」凱姆看向查理曼和艾文娜，「而向北的話，除了黑劍騎士團就只有公主殿下的軍團了，我想你們要找的應該不是那些剛剛還追殺過你們的傢伙吧？」

　　查理曼略一沉吟，微微點頭：「既然已經說到這裡，那我們也就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我們確實是要去找康斯坦絲殿下的，而且我們很清楚她正在做什麼，以及穿過帝國幾大軍團的封鎖線意味著什麼。」

　　凱姆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請理解我的警惕，但在這種時期，一群伊蘇人以及四個來自隱世組織的神祕人要去見公主殿下，這需要一個理由。我想……你們應該並不是什麼簡單的旅行者吧？」

　　查理曼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之前凱姆剛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對他隱瞞了身分，那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昏死在黑松林裡的斷劍騎士處處透著詭異，他不得不保持謹慎，但現在他已經確認了凱姆來到這裡的前因後果，對方所說的事情與前些日子得到的情報都能互相印證，再加上知道了黑松林裡有戈爾貢惡魔出沒，若想繼續前行就必須與人合作，這種情況下就不得不坦誠相待了。

　　但他還記著這支隊伍真正的領頭人是誰，於是用眼神對站在旁邊的郝仁發出詢問：是不是可以信任這位騎士了？

　　郝仁注意到查理曼的眼神，於是微笑著回以懵逼——臥槽完全看不懂一個帥達0.93個南宮三八的帥哥對自己拋媚眼是個啥意思啊！這位小哥怕不是想要冒出啥大膽的想法？

　　一個眼神交流兩百字這種事，是只能發生在郝仁團隊內部的，最起碼在郝仁這邊單方面如此。

　　但幸虧見多識廣的莉亞猜到了查理曼是什麼意思，她不在意地擺著手：「你想說就說唄，我們又不在意。」

　　查理曼定了心，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在郝仁團隊中有著不可思議的發言權，於是放心地轉向凱姆並開口道：「請原諒我們一開始沒有完全說實話，事實上我和我的妹妹是……」

　　「伊蘇古國的密使？」聽完查理曼的講述，凱姆不由得皺皺眉，「我能理解你們一開始的謹慎戒備，但我要如何相信你們？」

　　「我們做了一些變裝，但自有別的東西能證明身分。」查理曼一邊說著，一邊從貼身處取出了自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一枚魔法護符，他將護符激活並貼在自己的額頭上，下一刻，一些複雜而神祕的、彷彿發光刺青般的紋路便在他手臂以及臉頰上浮現出來。

　　旁邊的艾文娜也做出同樣舉動，身上也浮現出了類似的魔法紋路。

　　「是伊蘇王室的血脈紋章，」凱姆看到這些標記之後打消了疑慮，隨後對眼前的二人撫胸彎腰，行了個騎士禮，「果然是兩位殿下，之前多有失禮了。」

　　「別在意這些，」查理曼立刻擺擺手，「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康斯坦絲公主那裡，我們此次出使是帶著極為重要的使命，千萬耽誤不得。」

　　凱姆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他並沒有去追問那個「使命」到底是什麼，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前往北方，可以，但我們必須得想辦法搞定或者繞過那個戈爾貢惡魔。我要提醒你們一下，那是一頭領主級的傢伙，分類是『巢母』，它會從身上分裂出大量的裂生體來監視自己的領地，所以它實際控制了相當大的一片區域，我們要繞過它會很困難，而且有極大的機率被直接發現。至於那傢伙的實力……數名強大的斷劍騎士也不是那頭領主的對手，如果你們只有這些人手的話，要前往北方就只能是個玩笑了。」

　　一邊說著，這位斷劍騎士的目光一邊在那些全副武裝的護衛們身上掃過——他當然能看出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絕非尋常士兵能比，其中佼佼者恐怕並不比黑劍騎士弱，但要挑戰一頭領主級別的戈爾貢，這點戰鬥力委實還是虛了點。

　　習慣於衝鋒陷陣的戰士們當然不願意被人輕視，但能被選為這次祕密出使的護衛，這些戰士不止武力，在性格等方面肯定也是精挑細選過的，自然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失去冷靜，他們也明白對方並非羞辱，而是陳述事實，所以一個個只能帶著不甘選擇閉嘴。

　　但郝仁卻覺得這完全不是問題：「咳咳，你是不是把我們幾個給忘了——要是你擔心戰鬥力的話，我們這兒完全不缺的啊。」

　　「你們？」凱姆愣了下，有點懷疑地上下打量著郝仁一行，他剛才還把這四個不帶武裝的人列為非戰鬥人員來著。

　　「對啊，我們才是主要戰鬥力，」郝仁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然後指著自己以及自己的隊友們，「我們幾個揍黑劍騎士跟玩似的，這個遠程秒天地，這個近戰強無敵，當然最厲害的是這個，她是我們裡邊最能打的……」

　　被指到的莉亞雙手抱胸，露出一臉世外高人的神色。

　　凱姆：「……」

　　「這是真的，」旁邊查理曼開口了，「不要用外表來下結論，事實上這一路上全是他們在解決危機，我和我的護衛們說來慚愧……主要是負責喊加油。」

　　一群親衛隊們紛紛扭頭看往別處。

　　看到凱姆臉上仍有些猶豫和懷疑，莉莉忍不住開口道：「你要不信的話和我練練手也行，憑嘴說的總沒有自己親身驗證的可靠是吧。」

　　雖然這位斷劍騎士仍然有些懷疑，但眼前的局勢並不容他多做選擇，在被莉莉按在地上揍了一頓之後，他決定相信郝仁和查理曼的說法。

　　在失落王國的廢墟中稍作休整之後，隊伍便回到了三輛魔導車上，繞過廢墟中無法行駛的地段之後，一行人便向著黑松林的北方進發。

　　但這種乘車前行的安逸旅途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繼續向北走了一段之後，林中道路便斷絕了。

　　雖然在那個迷惑人的黑松林中，旅人們總是可以順著林中道路前往森林在任何一個方向的出口，可是在這個已經褪去虛假迷霧，僅剩下真實面貌的黑松林裡，林中道路並不是四通八達的，尤其是在郝仁一行打算選擇最短路線直接穿過北部林地的情況下，他們在後半段路途就不得不在密林中披荊斬棘了。

　　不過這對於一支戰力卓著，最弱成員也是魔武雙修百戰老兵的隊伍而言並不是什麼問題，除了不如在車上坐著安穩之外，在林中穿行並不會讓他們的速度降低太多。

　　在沉悶的趕路過程中，郝仁找上了從啟程開始就很少說話的凱姆：「我有個問題想跟你打聽一下……」

　　「說吧。」凱姆言簡意賅地說道。

　　「你之前是不是說那些黑劍騎士失去了理智？這是怎麼一回事？」

　　「字面意思，」在查理曼說明自己身分，郝仁一行也確認了要前往北方面見康斯坦絲公主的目的之後，凱姆說話比之前坦誠了更多，「那些曾經榮耀的戰士已經扭曲了，一種邪惡的力量將他們原本的忠誠和勇敢扭曲成一種更加狂熱和危險的傾向，但這種扭曲卻又極為陰險，因為在現階段，很少有人會意識到他們的理智部分其實已非人類。」

　　「確實——我們跟黑劍騎士近距離打過交道，但他們表現的和正常人無異。哦，除了他們的臉之外。」

　　「你們已經見到過黑劍騎士被侵蝕之後的容貌？」凱姆略微驚訝了一下，隨後釋然，「倒也是，以你們的實力，即便被黑劍騎士追殺也不難順手反殺幾個。確實像你說的那樣，黑劍騎士們的瘋狂目前還是隱性的，他們會以表面上看起來正常的言行來偽裝自己，但他們的內在其實已經陷入混沌，那種污染的容貌便是明證。」

　　「聽你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其實用不了多久，那些黑劍騎士的問題就會暴露在普通人面前了是吧？」郝仁皺著眉，「那時候帝國一大半的人恐怕都會站到公主那邊吧？」

　　「在那之前，腐化的黑劍騎士便足以將這個世界拖入滅頂之災，」凱姆語氣沉重地說道，「而我們……便是為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提前避免這場災難才行動起來的。」

　　「啊，看來這確實是一個相當正義的理由，」郝仁點點頭道，「不過我有一點不是很明白……是什麼導致了那些黑劍騎士的腐化？難道……真的是你們那個擁有龍魂的……」

　　「能影響到黑劍騎士團的，唯有伯倫丁陛下。」凱姆等於是側面肯定了郝仁的說法。

　　而就在這時，一股瀰漫在空氣中的焦糊味突然飄進了郝仁的鼻孔。

　　凱姆一揚手：「大家小心，我們已經靠近那頭戈爾貢惡魔的領地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戈爾貢惡魔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以及某種彷彿空氣電離之後的怪異臭味。

　　相當大一片區域內的森林都被焚燬了，某個裹挾著強大熱量的存在曾在這裡肆虐，它以高溫摧毀千百棵古樹之後留下了一道冒著濃煙和熱量的焦痕，前方目力所及之處，到處都能看到化為焦炭倒在地上的樹幹，深淺不一的爆炸坑，以及還在各個角落陰燃、沒有完全熄滅的起火點，而一層厚厚的灰燼覆蓋在這片焦土上，就像灰黑色的雪屑。

　　在這片灼火之地的邊緣，黑松林正蠕動著癒合，那些被衝擊波催折的巨樹和灌木叢發出沙沙的響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成長起來，然而它們的癒合顯然受到阻礙：能順利成長的唯有焦土邊緣的植被，在被火焰徹底燒燬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一絲一毫植物復甦的跡象。

　　黑松林強大的生命循環竟然被來自戈爾貢深淵的力量給阻滯了——帝國人用了數百年才在黑松林邊緣「挖」出一個格林威，可是一頭領主級的戈爾貢惡魔卻輕而易舉地永久性焚燬了黑松林深處的一片區域。

　　這一點讓對戈爾貢惡魔頗為瞭解的斷劍騎士凱姆都驚訝不已。

　　看到眼前仍然在冒著濃煙、幾乎沒有癒合跡象的灼火之地，這位膚色黝黑的戰士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已經離開這裡很久了……這些被燒燬的黑松竟然都沒有重生？」

　　「這情況很異常嗎？」郝仁挑了挑眉毛，他還以為這是戈爾貢惡魔的力量所致，是這個世界的正常現象，卻沒想到連凱姆都如此驚訝。

　　「不是很對勁，」凱姆點點頭，「雖然從未有戈爾貢惡魔在黑松林裡肆虐過，但學者們對這兩者的研究一直沒停，理論上戈爾貢的火焰也是無法燒絕黑松林的生命循環的，但這一地區的林地卻沒有復甦的跡象……確實有點不太對。」

　　平常滿腦子小說的莉莉張口就來：「說不定那頭『惡魔領主』還帶著主角模板，有個類似『領域』的能力呢。」

　　「領域是什麼東西？」凱姆一頭霧水，「某種魔法嗎？」

　　「不用管她，這地方溫度高，她的精神狀態會受到一些影響，」郝仁隨手把莉莉扒拉到一邊去，並觀察著前方那一大片燒焦的林地，以尋找任何跟「惡魔」有關的跡象，「說起來我們也跟惡魔打過不少交道，但對戈爾貢還真是不怎麼瞭解，它們的領地意識很強嗎？」

　　他這話是一點都不瞎說，他和他的小夥伴們跟惡魔打交道那真是相當頻繁，打交道的內容包括且不限於鬥地主、搓麻將、涮火鍋、吃燒烤以及隔三差五讓惡魔去換煤氣罐，如果要檢定一下惡魔學識的水準，郝仁敢說自己起碼是大師級別。

　　「領地意識？豈止是強，戈爾貢惡魔在這方面簡直可以說是瘋狂，只要它們在一個地方紮下根來，那除非你把它們打成碎片，否則休想取回被佔據的土地，甚至就連靠近那片土地都是妄想。」

　　凱姆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取下了自己的武器，也就是那根怪模怪樣的黑色金屬短棍。他身上的貼身護甲泛起一層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光暈，暗淡的流光在鎧甲縫隙之間遊走，而短棍則發出嗡的一聲輕響，隨後其兩端驟然延伸出了兩道足有一米長的紅色光束。

　　郝仁這邊正搜索敵人蹤跡呢，看到旁邊的斷劍騎士唰一下子變出了雙刃光劍，登時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就蹦出來一句：「等會兒——你們斷劍騎士打仗之前是不是還得說一句原力與誰誰誰同在？」

　　凱姆正繃緊了神經警惕周圍，被郝仁一打岔弄得一頭霧水：「原力是什麼東西？與我們同在的只有騎士的誓言以及公主殿下的榮耀……」

　　「哦，沒事，你這武器太容易讓人串台了，」郝仁趕緊乾笑著遮掩自己的尷尬，「話說你們斷劍騎士平常應該不怎麼跟外人組隊行動吧？」

　　凱姆皺了皺眉，不知道郝仁為何會關心這些：「斷劍騎士通常以小隊行動，而且確實極少與除我們之外的人員組合，這有什麼問題嗎？」

　　郝仁看著凱姆順手把雙刃光劍放在身後、躬身做出警戒姿態的動作，微微點頭：「怪不得，你們用的這玩意兒實在不怎麼安全，站在你們後邊的人很容易在你們收劍的時候被順手戳死……」

　　凱姆感覺自己再跟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交流下去十有八九得瘋：那個世界樹神殿到底是幹啥的？從裡面出來的人腦子都不正常的嗎？

　　而就在他腦海中翻騰這些與戰鬥無關的念頭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警覺驟然抓住了他的神經。

　　無數場戰鬥所培養出來的作戰直覺迅速讓這位老戰士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他大喊一聲發出警示，同時身體爆發出最快的速度，在千鈞一髮之際向旁邊跳開，並同時揮起手中光劍一個格擋！

　　兩道暗紅色的光線幾乎在他採取行動的同時便從遠方激射而至，一道光線打在他原本所站的地方，在地上熔出一個吱吱作響的坑洞，而另一道光線則被光劍擋住，改變方向之後擊中了遠處的一株黑松，將巨樹攔腰擊斷。

　　而郝仁在凱姆發出警示之前便也已經注意到了敵人的蹤影，他的護盾系統瞬間激活，並舉起早已從隨身空間取出的幽能佩槍，向著遠方焦土的方向連開三槍。

　　三道藍色光束在空氣中擊中了什麼東西，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突然凝結出大塊大塊的藍色晶體，隨後一個懸浮在半空的、怪模怪樣的東西顯出了身形，並化為漫天晶塵砰然碎裂。

　　「光學、磁場、熱能混合隱形，」數據終端一瞬間便完成了對目標的分析，「但引力和資訊波探測有效——探測到更多目標出現，正在標注！」

　　在郝仁的視野中，四面八方突然出現了十幾個模模糊糊的紅色影像，而且正飛速地向著這邊靠攏過來。

　　這些應該就是之前凱姆提到過的「裂生體」，從戈爾貢惡魔身上分裂出來的、介於兵器和生物之間的東西。

　　它們竟然有著如此不俗的隱形能力？這麼重要的情報凱姆為什麼沒有提？

　　就在郝仁腦海中冒出這個疑問的同時，凱姆那邊已經喊叫起來：「糟了！情況不對，這不是我們之前遇上的敵人——黑松林裡還有別的戈爾貢領主！」

　　「我去，你這已經不是情報偏差的問題了好嗎！」莉莉炸毛一般跳起來大叫著，而在叫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感覺一種危機從旁襲來，於是想也不想便飛起一腳向著旁邊踹過去，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便被她從隱形狀態踹了出來，帶著一連串的火花和吱吱聲從郝仁眼前飛過。

　　儘管維持著人類形態，連耳朵和尾巴都沒變出來，莉莉這一身蠻力仍然不是說著玩的。

　　「注意，不只有遠程型號，」薇薇安立刻提醒道，同時以她為中心，一道道閃爍著微弱電光的「靜電之環」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而隨著靜電之環的擴散，那些隱藏在空氣之中的身影也一個接一個地現出了模模糊糊的輪廓。

　　細碎的電火花覆蓋在它們體表，干擾了這些「裂生體」的隱形功能。

　　所有人都抽出各自的兵器，施展出最擅長的魔法，開始與這些現出身形的裂生體展開作戰，而郝仁的視線卻被那隻讓莉莉一腳踹飛的裂生體給吸引了。

　　那隻裂生體就落在他眼前不遠的地方，不像被幽能射線瓦解成晶塵的第一個攻擊者，它保持了相當完整的結構——儘管其中段有明顯碎裂、斷開的跡象，但基本形態還是能看出來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彎曲的龍蝦，籠罩在一團正迅速衰弱的電光之中，帶有明顯金屬特徵的複雜甲殼覆蓋在這怪物的體表，其上半身有數根合金製造的節肢，每一根節肢末端都延伸出一柄灼熱的光刃，下半身卻看不到任何可供行走和支撐的肢體，只能看到幾個發出微光的圓形裝置。

　　郝仁回憶著這個怪物被莉莉踹飛瞬間的姿態，意識到那些發出微光的圓形裝置應該是用於漂浮行動的。

　　超低空漂浮，隱匿高速，帶有光子利刃——郝仁飛快地總結出了這些「裂生體」的特點。

　　而看著裂生體那包裹在電能雲團中的金屬身體，薇薇安也忍不住喃喃自語：「怎麼看……都不像是生物。」

　　裂生體有著隱匿和高速的特性，再加上光子利刃與鐳射光束結合的攻擊方式，這讓它們成為了對普通士兵而言極為致命的殺手，但幸好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是普通士兵——即便是查理曼帶來的最弱的親衛，也擁有和這些連雜兵都算不上的戈爾貢炮灰作戰的能力。

　　各種魔法光暈在燒成焦土的林地中縱橫交織，將雷射光束阻擋在外，附魔刀劍揮舞成密不透風的牆壘，抵禦著那些迅捷近戰單位的突襲，而趁著這個空檔，薇薇安和郝仁再加上莉莉三人以極快的速度清除著現場的裂生體。

　　莉亞全程都沒有插手，她覺得這些「小東西」完全不是威脅，甚至不變身的莉莉都能用頭槌幹掉現場的所有敵人，所以就乾脆選擇旁觀，把注意力集中到本體那邊的一課一練上面。

　　但就在這時，郝仁卻聽到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從高空傳來。

　　正用光劍將一隻裂生體斬成兩半的凱姆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頓時一變：「是戈爾貢領主！它來了！」

　　郝仁立刻循聲望去，一個龐大的陰影就在他眼前從燒燬的叢林另一端浮上了天空。

　　那是一個彷彿蝠鱝般的龐然巨物，寬度至少在三百米以上。它渾身裹挾在雷光與雲霧之中，就和那些裂生體一樣有著彷彿生物般的外形和身體結構，但卻全身上下都由金屬鑄造而成，在那些不斷運轉的金屬之間，則可以看到符文與能量流的不斷流轉。

　　那就是所謂的「戈爾貢惡魔」。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內部

　　當那個龐大到彷彿一艘空中航母般的「戈爾貢領主」出現在森林上空的瞬間，所有的士兵都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濃烈到近乎實質的惡意與毀天滅地般的威壓橫掃了整片林地，一種低沉的、彷彿颶風吹過山谷般的怪異聲響從那頭金屬怪物體內傳來，僅僅是注視著那個裹挾在雷雲中的敵人，查理曼和他所帶來的那些普通人類士兵便油然而生一種絕對無法與之對抗的念頭來。

　　這並非他們缺乏勇氣，而是天上的怪物確確實實是他們根本不可能對抗的。

　　這一點，當郝仁看到那個「戈爾貢領主」張嘴噴出一發空對地導彈的時候就清楚地認識到了。

　　這特娘的跟說好的世界觀不一樣啊！

　　「莉亞，開盾！」郝仁想也不想便從隨身空間中召喚了一發對空導彈向著飛在高空的戈爾貢領主轟去，同時對著旁邊的莉亞大聲喊道，而後者也第一時間想到了現場那些血肉之軀的普通士兵絕對無法在這種戰場上存活，於是抬手製造出一個半球形的防護力場，將查理曼兄妹以及那些普通士兵全部籠罩在其中。

　　天上的戈爾貢領主體內發出陣陣機械運轉的轟鳴聲，它前端打開了一道暗紅色的裂口，隨後又是數發拖拽著火光的導彈從裂口中竄出來，咬著第一發空對地導彈的尾焰轟向地表的敵人。

　　凱姆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充盈著白金色的閃電，他將光劍橫放在身旁，左手則五指張開迎著導彈的方向，口中發出怒吼：「排斥力場！」

　　無形的力場隨之在他前方成型，襲來的導彈紛紛在半空發生偏轉，其中兩發飛入了遠方的森林，在森林中炸出兩團小型的蘑菇雲，而剩下的導彈仍不可避免地炸在人群附近，但幸虧有莉亞撐起的神力護盾，導彈爆炸的衝擊波絲毫沒有影響到在護盾庇護下的眾人。

　　而郝仁召喚出的對空導彈在短暫的猛烈加速之後也轟在了那所謂的「戈爾貢領主」身上，一團盛大的火焰在那巨大的金屬怪物頭部爆發開來，然而卻只炸開一圈不斷蕩漾的護盾波紋。

　　這玩意兒帶有護盾並不讓人意外，畢竟拉赫瑞恩人製造的飛空艇都是有護盾的，可是護盾強度能輕而易舉地擋下一發引力子導彈那就有點讓人驚訝了——這讓郝仁立刻把目標的威脅等級上調了一大半。

　　而就在天上那個合金「蝠鱝」打開一層又一層的武器發射口，將更多飛彈和重型航空炸彈扔下來的同時，另外一聲巨大的轟鳴突然又從密林的另一個方向傳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結果看到了第二個戈爾貢領主正裹挾著濃煙和高溫雲團從密林中升起，它有著渾圓如同巨蟲的身軀和大量漂浮在身軀周圍的浮游炮台，那看似臃腫的軀體上還可以看到很多縱橫交錯的「筋絡」，就如第一頭領主一樣，它同樣是金屬鑄造，卻同樣也有著彷彿生物般的結構特徵。

　　那才是之前凱姆和他的戰友們所遭遇的那頭戈爾貢領主。

　　「大家小心！它的光束炮非常厲害！」

　　凱姆高聲示警，而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那隻攜帶著海量浮游炮台的戈爾貢領主已經發出了低沉的轟鳴聲，它全身突然亮起無數的線條，身邊漂浮的浮游炮台也一個個被點亮，緊接著，數以百計的雷射光束便點燃了空氣，拖曳著一道道明亮的火線轟在郝仁一行所站立的區域。

　　不過莉亞撐起的護盾仍然輕而易舉地擋下了所有這些攻擊，甚至沒有發生一絲搖晃。

　　凱姆驚愕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莉亞，似乎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小姑娘」那不符合常理的實力。

　　但是天空的兩頭戈爾貢領主卻好像被激怒了，這兩個巨大的鋼鐵怪物發出更加響亮的轟鳴聲，隨後它們各自的腹部張開了十幾道口子，大量稀奇古怪的裂生體便從口子中噴湧出來，衝向地表那一小堆異常頑固的「人類」。

　　凱姆發出一聲怒吼，手中光劍嗡的一聲變得明亮幾分，隨後這位斷劍騎士整個人都被一層模模糊糊的虛影籠罩起來，他悍勇地衝向那些彷彿金屬昆蟲或者合金野獸一樣的裂生體，所有敵人都被他一刀兩斷，而來襲的雷射光束和飛彈則彷彿擊中幻影般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不過他顯然不能一直維持著這種彷彿天神下凡般的勇武攻勢，飛在天上、充當母艦的戈爾貢領主才是真正的致命威脅，如果不能摧毀它們，斷劍騎士再厲害也遲早會被累死——凱姆之前的同伴們顯然就是這麼倒下的。

　　「唉，還以為能很清閒呢。」莉亞見到情況正在向著計劃外的方向發展，不由得歎了口氣，邁步便準備親自出手，不過郝仁在她動手之前在後面招呼了一聲：「莉亞，你對付那個有一堆浮游炮的就行，剩下的交給我們——爭取留全屍！」

　　「知道啦知道啦，」莉亞渾不在意地擺著手，一邊走向空中一邊嚷嚷著，「哪怕我只有個影子在這兒也是很厲害的好嗎，還用你交待。對了，查理曼和艾文娜，你們和你們帶來的人可別離開我留下的屏障，以你們的身體素質，出去肯定直接就死了……」

　　話音未落，莉亞小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半空，沒有人看到她的移動軌跡，但郝仁卻注意到那頭有著一大堆浮游炮的戈爾貢領主行動突然變得遲緩起來。

　　他略微放了放心，視線轉向那頭正在瘋狂往外扔導彈和重型航彈的「蝠鱝」，而後者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真正的敵人——就如替身使者總是會互相吸引，兩個炸逼在面對面的時候也是會心有所感的，郝仁感覺到自己一瞬間被複數的觀瞄設備鎖定，他敢肯定，如果此刻有個第三方視角，那他一定會看到自己身上套了至少二十個鎖定框。

　　彷彿航母一般巨大的合金「蝠鱝」頭部發出明亮的紅光，緊接著兩道主炮光束便從它的「口器」下方噴發出來，帶著驚人的高溫掃射著郝仁身旁的土地，光束所到之處，皆是一連串的爆炸。

　　在莉亞撐起的護盾後面，郝仁扭頭看向薇薇安和莉莉：「你們幫忙遠程牽制那傢伙。」

　　隨後他敲了敲數據終端的外殼：「把我送到那傢伙背上去。」

　　「妥妥的——站穩了！」

　　數據終端賤兮兮的話音剛落，郝仁便感覺到一股失重感驟然傳來，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便已然是被硝煙染紅的天空，以及戈爾貢領主那銀白色合金打造的軀體。

　　他腳踩在合金「蝠鱝」寬闊如甲板般的背部，身邊則不斷爆發出明亮且密集的電弧，那電弧是戈爾貢領主身邊籠罩的雷電場所形成，毫無疑問，它的作用就是防止被敵人近身。

　　如果不是郝仁撐著護盾，能在這樣的電場中堅持不短的時間，這種無死角的防禦措施還真是個麻煩的東西。

　　郝仁完全可以確信，就帝國兵團或者查理曼親衛那樣的普通士兵一旦上來，恐怕半秒都不到就會在電場中被燒成焦炭了。

　　戈爾貢領主很快便感知到了自己背上出現的不速之客，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郝仁看到距離自己幾十米開外的金屬裝甲突然打開一道縫隙，隨後便有四座炮台從那裡面升了上來，伴隨著一連串密集的轟鳴聲，這些近防火炮朝著自己噴吐出了猛烈的金屬射流。

　　「干——」

　　郝仁低聲咒罵了一句，手中動作卻沒有停，他已經讓數據終端粗略掃瞄了落點下方的情況，此刻直接抽出弒神劍在腳下一劃，合金打造的甲殼隨之被切開一個大洞，他整個人便掉進了洞裡。

　　但仍然有好幾發炮彈打在身上。

　　看著下降了一小段的護盾容量，郝仁稍微鬆一口氣：幸好這種近防火炮的威力就如預想的一樣不會很強，如果是戈爾貢領主的主炮的話，自己用臉硬抗還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隨後他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雖然可以容一人通行，但顯然不是正常的人員走廊，而更像是給設備檢修所留下的備用通道。在通道兩旁，大量金屬組件和管道線纜就直接暴露在外面，似乎從一開始便沒有封裝的打算，而在視線的盡頭，則是一扇半開著的金屬閘門：它似乎遇上了機械故障，無法完全閉合。

　　外面的戰鬥還在繼續，金屬「蝠鱝」的體內也極不安定，震動和異響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通道中還有各種各樣的警示燈光也在一刻不停地閃爍，但除此之外，暫時還沒有看到類似內部警戒機器人之類的東西跳出來搗亂。

　　數據終端飄到半空，感應了一下周圍的情況，隨後在郝仁視野中投影出一串連續的箭頭：「信息交換最頻繁的區域就在前方，如果沒錯的話那應該是控制區。」

　　郝仁點了點頭，將兩把宇宙裂片之劍緊握在手中向前走去——在這個狹窄逼仄的地方，兩把單手劍顯然是更合用的武器。

　　雖然已經讓莉亞盡可能留下全屍，但如果能夠把兩頭「戈爾貢領主」都保全下來的話，顯然是最好的。

　　這玩意兒已經嚴重超出拉赫瑞恩目前的文明層級，但卻也和黑松林裡出現的那些幻象不太一樣，看起來倒更像是第三方文明的產物。在這一個小小的星球上，竟能同時出現或者說存在過三種以上的文明產物，這讓郝仁不得不聯想到這個世界所遭遇的不止一次毀滅與重生，以及它作為「宇宙唯一殘片」的特殊屬性。

　　看樣子這場旅程……還真是走對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一線炸逼不死於二線炸逼

　　 這種被拉赫瑞恩人稱作「戈爾貢惡魔」的金屬怪物給郝仁的第一印象便是失控的古代兵器，而且是那種走科技路線、發展層次相當高的失控兵器，同時它們還有著極為鮮明的特點，比如……處處透露出彷彿碳基生物般的結構特徵。

　　儘管這些巨獸幾乎全身都是由合金打造而成，可是那些合金組件還是形成了明顯的肌肉、骨骼、臟腑之類的結構，並且每一個結構都擁有很合理的作用，它們在外型上也與動物接近，蝠鱝和巨蟲便是相當鮮明的特徵，而在走進其中一頭巨獸體內的時候，這種奇妙的「仿生」便更加明顯了。

　　郝仁在戈爾貢領主體內的通道中穿行著，感覺自己就好像走在一頭正不斷蠕動的巨型生物體內，透過管道和線纜之間的縫隙，他能夠看到大量發出紅光的機械裝置在空腔之間運轉，同時又有裂生體在透明的管道之內運輸，那些令人心煩意亂的機械轟鳴聲就好像是生物體內器官蠕動時的聲響，而在管道和線纜中流動的油脂與電流則是這頭生物的血漿和激素。

　　他並沒有找到寬敞的、給人員正常行動所準備的走廊，而只找到了那種狹窄的單人通道，同時他也沒有找到給人類預備的艙室和控制設備，取而代之的，是大量一眼看上去就顯然是在自動運轉的遠古機械。

　　「種種跡象表明，這東西是完全自動運行的，」數據終端飄在郝仁腦袋旁邊，一邊檢查附近管線中的能量和資訊流動一邊分析道，「這些通道可能是給技術人員預備的，用於特殊情況下的檢修維護，而除了這些技術人員之外，這東西平常應該根本用不到人來控制。」

　　「倒也是，戈爾貢深淵在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幾千年，很難想像在每一頭戈爾貢惡魔體內還都藏著一大堆駕駛員，而且拉赫瑞恩人這麼久還都沒發現，」郝仁一邊點頭一邊按照數據終端指示出的路線向著更深處前進，同時注意透過通道旁的觀察窗來觀察這頭巨獸體內複雜機械結構的運作過程，這些觀察窗平均每隔十幾米便會有一個，如果沒錯的話應該也是給技術人員檢修時使用的，「不過有這些通道也就夠了……既然是給檢修維護工作準備的，那它一定能通向這個大傢伙體內的任何一個角落。」

　　他的視線透過身旁的小窗口看向通道一側的機械艙，在那機械艙內，可以看到一組複雜的傳輸裝置正在運轉，一枚剛剛完成組裝的空對地導彈正在被送往發射窗口，而在「裝彈機」下方，則可以看到幾個正在運轉的、彷彿渦輪一樣的裝置，它們迸射出的電流點亮了附近的魔法符文，符文則在吸收這些能量之後釋放出龐大的能量場，根據數據終端的檢測，就是這種能量場在維持著這個龐然巨物的漂浮狀態。

　　郝仁現在完全有能力直接讓這頭「戈爾貢領主」失去作戰能力，只要在附近的通道上切開一個口子，然後朝著那些彈倉、反重力發生陣、能量核心中隨便哪一個扔過去一發引力子炸彈，就足以對它造成重創，但他完全不打算這麼幹。

　　雖然這頭機械怪物正在不斷將導彈和炸彈扔向地表，但那裡有莉亞留下的神力護盾支撐，查理曼一行只要不作死就在短時間內沒有生命之憂，而薇薇安和莉莉則完全可以在這種程度的戰鬥中保護自己，甚至如果不是為了給郝仁爭取「研究時間」，她們倆只要努把力甚至就能把這頭「戈爾貢領主」給正面擊落下來。

　　畢竟……薇薇安在神話時代就能手撕全世界，而莉莉的狗炮更是帶著神性的，那玩意兒的威力絕不比戈爾貢領主的主炮差。

　　所以郝仁完全不用擔心外面的戰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頭戈爾貢領主被摧毀之前盡可能地搜集它的資料。

　　「我們現在已經位於這傢伙的中部，再往前就是各種信號匯聚的『指令艙』了，」數據終端投影出路線圖，同時指點著周圍掃瞄到的各種信號反應，「在我們腳下有一個連接著主動力管線的設備，但這個設備目前並沒有開機。」

　　連接著主動力管線，意味著那是一個耗能極大的裝置，但在這種激烈的戰鬥中都沒有開機……那會是幹什麼的？

　　郝仁稍微產生了一點好奇心，他找到最近的觀察窗，將其直接拆下，然後探出頭看著下方。

　　在正下方的機械艙中，可以看到一個龐大的橢球形裝置，那個裝置周圍連接著大量管線以及附屬設備，有微弱的燈光在其表面緩慢閃爍，裝置周圍還可以看到一些整齊的符號和標記，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

　　「那是什麼東西？」郝仁揚了揚眉毛，好奇地問道。

　　數據終端表面閃爍著藍光：「稍等，正在分析……根據它內部的大致結構以及幾樣關鍵性架構，本機認為它極有可能是一個翹曲空間產生器。」

　　郝仁皺著眉：「躍遷引擎的一部分？也就是說……這些『戈爾貢領主』有躍遷能力？」

　　「但這一功能被鎖死了，」數據終端說道，「因為它們現在被困在一個非常狹窄的宇宙中，甚至連這顆星球都無法離開——應該是為了節省能源，躍遷引擎及其附屬設備目前處於停機狀態。」

　　郝仁把心中各種思緒暫時壓下，收回了視線：「把掃瞄結果留檔，我們繼續前進。」

　　沒過多久，他終於抵達了數據終端所標注出的終點。

　　「這裡的溫度很高……」站在一道閘門前，郝仁看著周圍充斥著紅色微光的合金艙段咕噥道，「看來『戈爾貢領主』的控制機關需要在高溫環境下才能運作……或者是這玩意兒屬於整機裡面的發熱大戶。」

　　數據終端一板一眼地回應他：「本機傾向於前者，根據我們已經觀察到的資料，這個大傢伙的技術水平很高，應當有著與技術配套的散熱系統才對，這裡維持高溫的唯一原因就是它需要高溫。」

　　郝仁點點頭，隨後抽出弒神劍，輕而易舉地用物理方式破解了眼前的閘門閉鎖機構。

　　一個並不是很寬闊的半球形艙室出現在他眼前。

　　就如預料的一樣，半球形艙室內看不到任何駕駛席和控制終端，它的內部結構異常簡單，倒扣著的半球形艙壁上分佈著數個凸起結構，每個凸起結構的尖端都投影出了外部戰場的景象，而艙室中央則是一小塊略微凹陷下去的地面，在那裡的半空中，漂浮著一個大約一人高的、彷彿卵一樣的銀白色金屬物體。

　　郝仁好奇地靠近了那個金屬物體，他繞著它走了半圈，發現這枚金屬巨卵的一面上印著幾串字符，翻譯之後是包含編號在內的簡短信息：

　　 E326-K7-75，戈爾貢之拳軍團，不朽之英傑，艾麗‧格尼爾。

　　你從地獄歸來，願群星與你同在，就如你與我同在，我與你同在——摯愛，威爾‧克羅西。

　　數據終端在那幾串字符旁邊繞了兩圈：「前面的像是編號、所屬、榮譽稱號以及姓名，但後面一句看著就像是誰留下的贈言了。」

　　郝仁沒有吭聲，而是在某種直覺的牽引下伸手觸碰了金屬「卵」的表面。

　　一陣輕微的機械摩擦聲從卵下方傳來，隨後它外面覆蓋的那層合金甲殼瞬間便折疊、收縮到只剩下三分之一，露出了其內部的透明容器。

　　容器內沒有什麼艾麗‧格尼爾，只有一團糾纏在一起的混沌黑暗，那團黑暗就彷彿濃稠的墨汁一般在容器內的不知名液體中蠕動著，看上去盲目而無序。

　　然後，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現驚擾了這團「黑暗物質」。

　　郝仁覺得自己彷彿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尖叫——但實際上他什麼都沒聽到，他只是看到那團黑暗物質驟然間開始瘋狂地擺動和脹縮，就像通了電的肌肉般扭曲成各種各樣難以名狀的姿態，而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轟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本就不斷震動的巨獸體內一時間天翻地覆，到處都在震動，到處都在發出刺耳爆鳴，淒厲的警報聲響徹所有的通道和機械艙！

　　數據終端發出尖利的警報：「各處能量指數上升！這個大傢伙要自爆！」

　　「我勒個擦這傢伙氣性至於這麼大嗎！」郝仁頓時頭髮都豎起來了，「瞅一眼都氣到爆炸？！」

　　「這麼關鍵的時候你能別逗哏了嗎！」數據終端表面藍光大盛，「趕緊站穩別亂動，咱們傳送出……」

　　「等會兒！不能就這麼走！」在一片混亂之中，郝仁大聲喊道，「趕緊找找有什麼東西可以帶出去——信息記錄設備，趕緊找找有什麼記錄資料的裝置帶出去！」

　　數據終端飛快地繞著整個艙室竄了一圈，回來一磚砸在郝仁腦袋上：「還找個P，你眼前這個哪怕不是存儲器也是最緊要的玩意兒！就把它帶走——臥槽臥槽快點快點！要炸了要炸了要炸……」

　　郝仁抬手把那金屬「卵」收進隨身空間，同時大吼一聲：「開玩笑，這世界上沒有能炸到我的……」

　　他話音未落，數據終端已經啟動了空間傳送，白光一閃之後，一人一磚便已失去蹤影。

　　而在瞬息之後，這頭「戈爾貢領主」便被自爆的火焰徹底吞噬。

　　誠如郝仁所言——大炸逼不死於二線炸逼。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古老遺言

　　一個寬度與航母不相上下的龐然巨物在高空爆炸，它迸射出無盡的光和熱，數以萬計的殘骸碎片就彷彿狂風暴雨般掃向大地，那些帶著強大動能的碎片不亞於一場飽和轟炸，在短短的幾秒鐘內，整片林地都被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地毯式的連鎖爆炸所充斥。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之中，每個人都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就像置身於海嘯中的小舟般無助。

　　但莉亞留下的神力屏障在這樣的衝擊面前證明了創世女神的學習成果，儘管外面天崩地裂，屏障本身卻仍然沒有絲毫動搖——儘管置身其中的人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但對於歷戰老兵而言，驚嚇至少是死不了人的。

　　等一切終於平靜下來之後，整片灼火之地已經面目全非，除了神力屏障所覆蓋的一小片地方之外，周圍的地面整體下降了兩米有餘。戈爾貢領主的殘骸碎片四散在那些巨大的衝擊坑內，它們仍然帶著驚人的高溫，已經扭曲的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樣，那場自爆的驚人威力可見一斑。

　　或許這種自爆甚至就是戈爾貢惡魔本身的進攻手段之一。

　　莉莉被大爆炸嚇得連耳朵跟尾巴都蹦了出來，趁著查理曼一行沒注意到她又趕緊收了回去，然後轉著腦袋搜索郝仁的身影：「房東這次炸得又好熱鬧啊……話說房東呢？不會跟著一塊被炸沒了吧……」

　　薇薇安瞪了狗妹子一眼：「別鬧，以他這工作性質跟人設，這輩子怎麼死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被人炸死。」

　　彷彿是為了驗證這個結論，她這邊話音剛落，就聽到郝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就是，還是薇薇安瞭解我……」

　　薇薇安趕緊轉身，頗為關心地上下檢查了一遍剛剛從傳送光束中走出來的郝仁：「你沒事吧？話說怎麼就突然炸了——這也是你一開始的計劃？」

　　「計劃什麼啊，我要真想幹掉那玩意兒還用自己進去折騰半天？直接把諾蘭叫出來一炮泯恩仇多省事，」郝仁咳嗽著，吐出一口黑煙——雖然沒有被捲入爆炸，但跟著傳送門一起捲過來的廢氣他可是吸進去不少，「完全是個意外，這東西氣性太大了，我就碰了它一下，它就自爆了……不過沒事，一共倆戈爾貢領主呢，莉亞那邊會留個……」

　　郝仁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向林地另一側天空中的巨蟲型戈爾貢領主，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巨蟲領主體表突然閃爍起一連串明亮的電光，緊接著便有赤紅的火焰從那合金怪物體內爆發出來。

　　「……全屍……」郝仁嘴裡慣性地把最後兩個字蹦了出來，隨後一蹦三尺高，「這怎麼也炸了呢！！」

　　戈爾貢領主的自爆就如同在近距離引爆了一艘戰列艦，整片灼火之地再度遭到肆虐，而等好不容易爆炸的硝煙散去之後，莉亞已經訕訕地站在郝仁面前。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小的創世女神顯得有點尷尬，「我就是隨便拍了它幾下，然後它就整個碎了……」

　　原來她並非引起了戈爾貢領主的自爆，而單純是因為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嗎？

　　郝仁歎口氣：「哎……啥也別說了，回去把自我控制學第三課後面的大題全都做一遍吧……」

　　莉亞頓時一臉生無可戀，但緊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趕緊補充道：「但是我帶出來一點東西！雖然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但我覺得應該很重要！」

　　郝仁頓時一愣：莉亞直覺認為很重要的東西？

　　「是啥？趕緊讓我看看！」

　　「就是這個……裝在一個像是主控制室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怎麼拆，就大概比劃著把它和周圍的架子一塊切下來了，」莉亞一邊說著一邊開啟了異空間，將一大塊明顯是暴力拆解下來的金屬殘骸放到郝仁面前，「你看還能用嗎？」

　　那是一團差不多半米高的金屬結構，有著一個大致完整的、半球形的銀白色主體，以及大量沿著主體延伸出去的線纜和支架，雖然經歷了粗暴的對待，但大致結構似乎還很完好。

　　查理曼和艾文娜這時候才終於從驚魂未定的狀態平靜下來，他們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才驚疑不定地看著莉亞扔出來的那一大團扭曲糾結的金屬塊：「這是……從戈爾貢領主體內取出來的東西？」

　　「沒錯，它們肚子裡也是金屬的，」郝仁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興奮的表情在那團殘骸旁蹲下，莉亞帶出來的這東西可是個值得驚喜的意外收穫，因為數據終端幾乎是瞬間便掃瞄到了這個裝置內部有著類似存儲器和讀取器的結構：這正是郝仁之前未能從那頭「蝠鱝」體內找到的存儲設備，「讓我看看……外面看著很完整，說不定還能用！終端——」

　　「瞭解瞭解，本機就是個勞碌命啊……」數據終端一邊嘀咕著一邊飛到了那塊金屬殘骸上，和後者建立了臨時的數據鏈接，「也沒辦法，誰讓本機性能高呢……哎，這玩意兒有點意思啊，讓本機好好研究研究……」

　　看著數據終端就這樣在一片焦土中開始分析殘骸，艾文娜忍不住有點緊張地看著遠處黑沉沉的森林：「我們……就在這戰場上開工嗎？不先找個隱蔽的地方……」

　　「無妨，戈爾貢領主死後，所有的裂生體都癱瘓了，再加上之前的戰鬥驅逐了附近所有可能的魔物，這裡比別的地方要安全得多，」凱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好奇地看著地上的存儲器殘骸以及正趴在殘骸上的數據終端，「這是……什麼？」

　　「你說這個板磚還是板磚下面的這坨鐵疙瘩？」郝仁挑挑眉毛，「這塊板磚是我的個人裝備，不過你別叫它板磚，它脾氣可大；而這坨鐵疙瘩是從戈爾貢領主體內拆出來的。」

　　「戈爾貢領主體內的……器官嗎？」凱姆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郝仁感覺很不可思議：「你們跟戈爾貢惡魔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難道從來沒有搞到類似的殘骸樣本？」

　　「在外遊蕩的通常是戈爾貢惡魔中的中下級單位，領主級的傢伙幾乎不會擅離巢穴，每一次有領主級的戈爾貢來襲，都是一次慘烈的戰役，」凱姆皺著眉，「而且即便能解決掉它，它也會在自爆中徹底粉身碎骨，殘留下來的部分會被燒燬到根本無法分析，所以在漫長的戰爭中，我們能繳獲的領主樣本少之又少。今天有兩頭戈爾貢領主隕落在此，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

　　「在我看來，這些所謂的戈爾貢惡魔其實就是失控的古代兵器，而我們世界樹神殿特別擅長對付這種『遺物』，」郝仁搖了搖頭，「不過這些跟你都不好解釋……終端，分析出什麼了嗎？」

　　「媽個雞，剛才還說本機是板磚——板磚能幫你幹這麼多事嗎！」數據終端怨念十足地飛到半空，唰一下子投影出大片大片的亂碼和已經完全無法分辨的影像碎片，「大部分資料都損毀了，算是預料之中，資料庫報廢，控制者死亡，程序混亂，因此這些『戈爾貢』的行動才會如此沒有理性。不過把大部分亂碼剔除之後，本機倒是找到唯一一條有用的信息。」

　　郝仁眼睛一亮：「什麼信息？」

　　「從日誌時間判斷，應該是這些戈爾貢失去控制之前最後一次收到的外部通訊記錄。」數據終端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條信息呈現了出來：

　　「……已全滅，敵軍逼近特爾克星際堡壘，本要塞將於XXX後自爆……在那之後，你們就是最後的士兵了。

　　「……榮耀歸於提亞馬特大帝，我族萬歲。」

　　只有兩句殘缺不全的、像是遺言一般的東西，這讓郝仁忍不住皺起眉頭：「就這些信息？」

　　「就這些信息，已經比沒有強了，」薇薇安在旁邊說道，「至少知道了所謂的戈爾貢惡魔確實是某個上古軍團殘存下來的失控兵器，而且知道了他們曾經有個『提亞馬特大帝』。」

　　郝仁扯扯嘴角，不帶什麼希望地扭頭看了旁邊全程聽天書的查理曼兄妹一眼：「我猜你們肯定也不知道這個提亞馬特大帝是什麼意思吧……」

　　然而讓郝仁意外的是，艾文娜竟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額，事實上……我確實聽說過這個名字……」

　　郝仁壓根沒指望能從對方口中聽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結果這時候大吃一驚：「……啥？！你聽說過？」

　　「是在伊蘇的皇家藏書館中，有一本伊蘇皇室代代相傳的上古精靈預言書，叫做《起源錄》，上面說世界曾被十二次毀滅，又經歷十二次重生，而導致世界毀滅十二次的元兇就是上古之古、起源之源的大暴君，暴君名為提亞馬特。他有著山嶽般的身軀，血管中流淌的是融化的銅和鉛，他從誕生之日起便被狂怒充盈，並因狂怒而自我毀滅，在最終的盛怒之中，他對這個世界發出了十二個最惡毒的詛咒，而每一個詛咒都導致世界被毀滅一次……」

　　「十二次？！」聽完艾文娜的講述，郝仁眼睛瞪的滾圓，「書上真是那麼說的？！」

　　「是……是啊，」艾文娜被嚇了一跳，語氣都不由自主弱下去幾分，「起源錄上是那麼講的，不過雖然它被存放在伊蘇的皇家圖書館裡，卻被列為『奇談』類，是上古時代精靈帝國的原始宗教信仰所衍生出來的、荒誕不羈的說法，並不被學者們承認。」

　　「是這樣嗎……」郝仁當然不會相信艾文娜的最後幾句話，但從那幾句話中，他也能判斷出即便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像《起源錄》那樣似是而非的史前記錄，恐怕也已經在漫長的時光中與神話傳說混雜在一起，扭曲成了完全無從梳理的奇聞怪談，因此暫時沒有了繼續追問下去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