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異常生物見聞錄 作者：遠瞳（已完成）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康斯坦絲

　　郝仁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在這座城市中停留了一天，並在那一天內抓緊時間去探索了戈爾貢深淵，而且在戈爾貢深淵中找到了那位馬爾基里魔法師的遺言，又從遺言中得知了「圖門帝國」的存在。

　　他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那些看似凌亂的線索片段其實才是最重要的東西，他所接觸到的，已經是這個神祕的拉赫瑞恩世界所掩藏起來的終極真相了。

　　而在他提到圖門帝國和傳承者這些詞彙的時候，躺在床上的歐文大公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你們是來參與這次紀元更替的嗎？」

　　郝仁看著老大公的眼睛，鄭重其事地點頭：「是。」

　　臉不紅，氣不喘，甚至好像連自己都信了。

　　這就是一個優秀審查官的工作態度——沒有跟自家上帝胡攪蠻纏的經驗絕不會快速凝練出如此的氣度。

　　歐文大公欣慰地長出口氣，視線轉向一旁的查理曼兄妹：「我知道，你們帶來一樣東西——現在把它拿出來吧。」

　　查理曼皺了皺眉：「但那樣東西必須在伯倫丁陛下或者康斯坦絲殿下在場的情況下才能……」

　　「康斯坦絲公主馬上就到，」歐文大公打斷了查理曼的話，並微微抬頭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那位銀髮女性，「金妮，可以讓公主殿下過來了」

　　被稱作「金妮」的銀髮女性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眼皮慢慢合上，她的全身肌肉都放鬆下來，身體呈現出一種完全靜滯的狀態，而在幾秒鐘後，郝仁聽到她體內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彷彿某種裝置啟動的電流聲和機械摩擦聲。

　　銀髮女性身上的氣質在那瞬間完全改變，之前那溫婉又略帶木然的氣質變成一種凌然而極具存在感的氣場，她的眼皮顫抖了兩下，再次張開的時候那眼神已經變得凌厲起來。

　　「初次見面，我是康斯坦絲。」她看著郝仁一行，微微點頭致意。

　　隨後她又看向查理曼兄妹：「和你們則是第二次見面了，來自世界對面的客人。」

　　「嗚哦——」莉莉拖長了音調，發出一聲誇張的感歎，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她立刻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這是鬼上身……咳咳，意識傳輸？還是靈魂鏈接之類的東西？」

　　「是和黑劍騎士們一樣的技術吧，」郝仁卻比莉莉看得要更明白一些，他在「金妮」閉上眼睛的同時便檢測到了對方身上突然出現大量的信號鏈接，而在這鏈接建立之前，這位女性也始終有和外界進行無線通訊的跡象，「如果沒猜錯的話，剛才你也一直在通過這位女士的眼睛看著房間中的情況？」

　　「如你們所說，意識傳輸技術而已，對傳承者而言並不算什麼高深知識，」康斯坦絲公主微微點了點頭，「很抱歉我只能以這種形式與你們見面——前線情況並不樂觀，仍然時不時有變異的黑劍騎士衝擊陣地，雖然我們已經找到了對付他們的辦法，但這裡必須要有人坐鎮才行。」

　　說著，她左右轉動視線將整個房間的景象盡收眼底——由於歐文大公身上的腐化力量已經被莉亞淨化，房間中原本那種不正常的陰暗感也隨之煙消雲散，殘餘的神聖力量讓這裡甚至比別的正常房間還要明亮潔淨一些：「儘管聽到你們在黑松林中的事蹟時便猜測你們也是傳承者，卻沒想到你們會掌握著如此強的力量，這樣一來，紀元的更替便更有希望了。」

　　「請問……」艾文娜這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紀元的更替到底是什麼意思？」

　　郝仁聽到艾文娜這麼發問，頓時心裡就鬆了口氣：媽個雞，他之前也正愁著該怎麼問呢……

　　畢竟之前假裝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演技過於逼真，糊弄過去之後卻要面對著「表面穩如莉莉實則慌得一筆」的窘境，一大堆問題搞不明白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問出口是最讓調查人員頭疼的情況，而萬幸的是現場還有查理曼兄妹——這兄妹倆的懵逼情況看起來不比自己差到哪去……

　　「伊蘇那邊果然不知道詳情嗎？」康斯坦絲公主微微皺了皺眉，但隨即釋然，「也無所謂。把你們帶來的東西拿出來吧，就是你們原本準備呈給我父皇的。」

　　查理曼和艾文娜互相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隨後他們各自從自己的空間容器中取出了一把精緻的銀匕首，並毫不猶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又將流著血的手指按在他們各自胸口掛著的那枚護符上。

　　「檔案管理員，C-3035號（C-3036號），」兄妹二人異口同聲地開口，卻不是念動什麼咒語，而是說出了一個彷彿開機密匙般的口令，「同步認證，識別信息已提交，申請開啟保管庫。」

　　郝仁驚訝地看著那對一路上都始終對自身使命守口如瓶的兄妹，並看到他們胸口的護符同時開始變得明亮起來，那護符原本是用來激發他們身上那種特殊「皇室紋章」的，但現在看來它們顯然還有更大的作用：隨著兩枚護符被同步激活，郝仁感覺到兄妹二人身邊的空間突然開始扭曲，很快，從半空中便浮現出了一個彷彿水銀般的、半徑一米有餘的銀白色圓球，而隨著圓球表面浮現出蜂窩狀紋路並層層剝落，一根白金長杖終於呈現在眾人眼前。

　　這白金長杖就是查理曼兄妹跨越千山萬水，一路從伊蘇護送到德拉貢帝國的寶物？

　　郝仁忍不住多看了那白金長杖幾眼，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他便不由得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曾經在別的什麼地方看到過這根長杖似的——它那流水一樣的花紋，以及描繪著日月星辰的雕飾都異常熟悉。

　　他立刻抬了抬肩膀：「終端，比對。」

　　「不用對照了，就是在黑松林幻象裡那位赫爾松加聖王手中的白金權杖，」數據終端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外觀吻合度百分之百，能量波動也一致，正品無誤。」

　　郝仁心中禁不住微微一驚，但他完全沒有把這份驚訝表露出來：在不清楚這根權杖的作用之前，最好是別貿然表現出自己的想法。

　　而查理曼兄妹在看到這根白金權杖之後也是愣了一會兒，隨後各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顯然他們也看出了這根權杖與他們在黑松林幻象中看到過的一模一樣，而且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所護送之物的真實模樣。

　　「看來你們信守諾言，在來到這裡之前都沒有打開過保管庫，」康斯坦絲此刻也開口了，她從查理曼兄妹的表情上看出了兩人的驚訝，也便猜到一些事情，「看你們的樣子，你們在別的地方看到過這統御權杖？」

　　「是在黑松林……」艾文娜回答道，「我們在黑松林經歷了一個『幻象』，一位上古的女王手持這柄權杖，她被人稱作聖王……」

　　「啊，那應當是赫爾松加的迴響，」康斯坦絲輕聲歎息，「願那位王者能早日安息，她已經在這個破碎的世界堅持太久了。」

　　查理曼忍不住上前一步：「請問，這到底是……」

　　康斯坦絲在對方把話說出來之前便搶先一步打斷：「你們知道這根權杖的作用和意義嗎？」

　　查理曼和艾文娜相互看了一眼，隨之搖頭，兩人臉上的表情是同樣的困惑不解。

　　「那你們應當也不知道紀元的交替與湮滅吧。」

　　兄妹二人仍是搖頭。

　　康斯坦絲靜靜地看著他們，語氣中既沒有嘲諷也沒有輕視，而只是淡然地問著：「那你們又是為何知道要來這裡，並把保管庫中的東西交到我手上呢？」

　　「我們的父王突然間把我們召至內廷，並交給我們這個使命，」艾文娜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在眼前這位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比自己厲害的「公主同事」面前，她總不由的有一種弱氣，「他甚至好像還預知到了德拉貢帝國的內亂，並告訴我們，如果帝都中的是敵人，便去找你。」

　　「但他卻並未詳細解釋這件事，」查理曼接著說道，「而且我覺得……」

　　「你覺得連你的父王也並不完全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嗎？」康斯坦絲接過了查理曼的話，並微微歎息，「就如我父皇對我說的那樣，傳承終將漸漸斷絕，王朝沒有永恆，諸神會死，聖靈會死，先賢和巨龍也會死，世界的重塑會不斷剝離那些記憶和知識，即便有著永恆的靈魂也是一樣如此。最終，我們都將盲目而無知地活著，並在古老執念的推動下去進行這場連我們自己都不明白其意義的戰爭，不朽者終將成為行屍走肉，那就是永生的代價……」

　　查理曼和艾文娜雙雙懵逼，然而郝仁在聽到「世界的重塑」幾個字之後心裡卻是咯噔一下：

　　臥槽，康斯坦絲公主知道這個世界重塑過！

　　甚至不光她知道，連她爹都知道！

　　而且聽那字裡行間的意思……他們所知的「世界重塑」還不止一次？否則那些話裡也不至於用到「不斷剝離」這個詞！

　　也就是說，他們甚至知道這個宇宙曾經被瘋囂之主毀滅的經過！

　　「抱歉，這些對你們而言應該很難理解，」康斯坦絲的感歎並沒有持續下去，她注意到查理曼兄妹臉上的困惑，便微微搖了搖頭，「在意識傳輸的狀態下，一些潛意識想法會比較難控制，我變得比平常感性了。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正常的節奏吧，首先……來講講我們這個世界曾經被毀滅的事實。」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湮滅輪迴

　　世界曾經被毀滅過。

　　然而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一點。

　　「對於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庸庸碌碌的普通人而言，『世界』是穩定且永恆的，」康斯坦絲的聲音聽上去平淡而漠然，以一種完全是平鋪直述的語氣說出匪夷所思的真相，「晝夜交替，四季輪迴，萬物生長，生死循環，在絕大多數人有限且短暫的一生中，這樣的事情都會嚴格按照自然規律發生並且重複，對於他們而言，『世界曾經毀滅』這件事不僅僅是匪夷所思，更像一種天方夜譚，他們無法理解也不會去理解這件事——而如果強行讓他們認知到這件事，唯一的結果也不過是恐慌而已。因此，除非是傳承者之間，否則誰也不會提起這件真相。」

　　她沒有在意查理曼和艾文娜臉上的表情，而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這個世界被毀滅過，而且不止一次——不是你們所以為的那種世界戰爭導致王國覆滅的『小事』，甚至不是某些種族的滅絕，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整個世界的徹底崩潰與分解。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久遠到了就連傳承者都無法確認事情的開端是何種情形，有一股強大而恐怖的力量便盤踞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知道它的來歷，也不知道它為何要破壞一切，只知道我們最初的先祖稱呼它為『湮滅』，而正是『湮滅』，導致了世界的第一次毀滅。

　　「你們知道嗎？世界其實是很大的，大到你們無法想像——它原本遠不止一顆星球這麼……逼仄。在湮滅降臨之前，像拉赫瑞恩這樣的星球根本數之不盡，它們統統被稱作行星，而且還有遠比行星更加巨大的恆星，以及遠比恆星更加巨大的天體漂浮在世界中，先祖們將其稱之為宇宙。

　　「而湮滅導致了第一個宇宙的滅絕——用一種凡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將整個宇宙撕成了碎片。

　　「那就是第一個紀元。」

　　康斯坦絲短暫地沉默了片刻，艾文娜便忍不住開口道：「所以，我們是在那之後的倖存者嗎？」

　　康斯坦絲笑了起來，笑容中泛著冷意：「怎麼可能——如此美好第一個紀元可以說根本沒有倖存者。

　　「真正的世界末日是不會那麼『溫柔』的，它不像人類之間的戰爭，你挖一個足夠大的地穴或者蓋一座城堡就有可能倖存下來，當整個宇宙都開始崩塌的時候，連恆星都會瞬間熄滅，世間不存在任何讓你能夠倖存的避難所。在第一紀元，那些最古老的先祖們便已經非常強大，他們甚至能在瞬息間跨越整個宇宙，也能隨意製造或熄滅大大小小的星辰，他們甚至可以在時空結構上隨意增刪，以製造一個個漂浮在現實世界邊緣的私人國度——但即便是如此強大的先祖們，在湮滅降臨的時候也無法挽回末日的危局。第一紀元的宇宙被撕得粉碎，連帶曾經輝煌的文明也一併毀於一旦，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倖存下來。

　　「然而真正的噩夢卻是在那之後的事情。」

　　康斯坦絲深吸一口氣，彷彿連她在說出某些件事情的時候都忍不住感到了顫慄。

　　查理曼急不可耐：「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在第一紀元被摧毀之後，我們的世界重塑了，」康斯坦絲慢慢說道，「一個新的紀元在宇宙崩潰之後的廢墟上誕生，萬事萬物都重新出現——湮滅也一併出現。」

　　查理曼和艾文娜面面相覷，就連郝仁也忍不住和薇薇安對視了一眼：情況似乎和最初猜測的不一樣。

　　艾文娜的臉色略有點發白：「這樣的事情重複了多少次？」

　　「不知道，」康斯坦絲搖著頭，「次數太多了，永恆的靈魂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損耗。我們只知道這個世界被不止一次地毀滅，然後又在廢墟與殘渣中被重塑，而每一次的過程都大同小異：重塑之後的世界會首先平穩地運行，讓人甚至會懷疑真正的安寧已經來臨，但湮滅必然會在那之後出現，並將這個世界推向覆滅的深淵。

　　「而每一次湮滅降臨的時候，就會發生被稱作『紀元交替』的戰爭。這場戰爭避無可避，因為挑起戰爭的並不是我們，而是『湮滅』。它會腐蝕世界上最強大的戰士，並從噩夢世界中釋放出不計其數的怪物，這些爪牙們以世界為食，並必然會橫掃一切。為了生存，也為了在紀元交替之後留下一線希望，我們便會奮起反抗。

　　「但不管人類的反抗有多麼激烈，湮滅最終仍會毀滅一切。戰爭會愈演愈烈，怪物也愈來愈多，直到世界的秩序被打破，萬事萬物都被瘋狂吞噬的那一刻才算塵埃落定。

　　「這就像一種輪迴，不斷的覆滅然後重生，末日好像早就降臨，但又好像從未結束——我們打了一場又一場，每次能夠成功完成紀元交替並在下一個紀元中延續下來的，必然是人類中最頑強、最無畏、最強大的族群，然而在下一個紀元中，這些強者便必然會成為湮滅新的載體——拯救者終將成為毀滅者，並被新的反抗者擊倒，這就是紀元交替。

　　「而紀元交替所帶來的另外一個後果，便是世界的不斷『損耗』。」

　　「我們畢竟是在宇宙的殘骸中重塑起來的『殘次品』，每一次這樣的重塑，都會導致某種類似本源的東西不斷流失，而具體表現出來，便是世界的層級一降再降，我們的文明層次也一降再降。

　　「還記著我剛才不斷強調的『傳承者』和『永恆的靈魂』嗎？那所指的便是能夠完成紀元交替、在世界重塑之後仍然存續的靈魂。雖然世界會毀滅，有形的肉體也會消亡，但一些靈魂的殘渣總會倖存下來，並帶著記憶傳承到下一個紀元裡去——而保住這種延續的希望便是傳承者在一次次世界末日中仍然不斷反抗的最大動力。可是這一切都是會損耗的，跟著世界一起損耗。

　　「最初的紀元交替戰爭，我們是在時間與空間的無盡戰場上進行，在那之後，我們在群星之間抵抗湮滅，再往後幾次，我們只能在一條星河中作戰，再往後，我們只能龜縮在行星的陰影中，依托著戰鬥衛星群來抵擋那些從恆星中心源源不斷湧出來的怪物——而在一次次紀元交替之後，我們終於退到了地表，我們的武器變成了刀劍和長矛，我們的戰場甚至無法離開大氣層。

　　「總有一天，紀元交替將在一座城市中，一座小鎮中，一塊碎石上進行，最後的人類和最後的怪物或許會赤手空拳地搏鬥，用上牙齒和指甲——而如果他們都倒下了，那或許才是真正的解脫吧。」

　　康斯坦絲的講述終於告一段落了。

　　郝仁知道，康斯坦絲所講的必然不是全部的真相——並非是這位公主殿下在隱瞞什麼，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因為傳承者所延續下來的記憶正在不斷消失，這個源自上古的文明正和這個宇宙一同逐漸萎縮，曾經廣袤的星辰大海如今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領域以及唯一的行星「拉赫瑞恩」，那麼那些挺過了一次次紀元交替、延續至今的「傳承者們」又能剩下些什麼呢？

　　恐怕康斯坦絲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自己講述的那些概念是什麼意思——那些與她一樣的傳承者們多半壓根就忘記了星空是什麼樣子，也不記得自己曾遨遊星海的時光，他們只是記住了那一次次戰爭，並把一些零星的、連他們自己都不明白其意義的詞彙說出來而已。

　　而至於查理曼和艾文娜，他們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抬起頭來，查理曼指著那根仍然漂浮在半空的白金權杖：「這根權杖一直是伊蘇皇室保管，所以我們也是……」

　　「傳承者，然而卻是已經斷絕的傳承者，」康斯坦絲輕輕點頭，「事實上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們保留著這份『遺產』，並準備自己想辦法去尋找這根權杖的下落——你們的父王大概是在受到了紀元交替的影響才突然覺醒，從靈魂深處泛起了一點記憶，因此才派你們過來，但你們……顯然是一點有關上古的記憶都沒有了。」

　　查理曼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就是說，我們屬於沒有資格參與紀元交替，也沒有資格在下一個紀元得到延續的那波人，是嗎——如果你所說的並不是一個天方夜譚的恐怖故事的話。」

　　「誰都有資格參與紀元交替，因為這是所有生靈都必須面臨的挑戰，」康斯坦絲看了查理曼一眼，「但你們確實無法延續什麼……你們的遠古記憶已經被磨滅了，靈魂不再具備永恆性，即便你們參與紀元交替並和我一同取得勝利，在新的紀元裡……你們也不會記得我的。」

　　查理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旁邊的艾文娜卻先一步說道：「這是一種幸運。」

　　「是的，莫大的幸運，」康斯坦絲看著伊蘇的公主，「不用繼續直面真相，沒有什麼是比無知更幸福的事了。」

　　在將這些巨大的信息量全部消化完畢之後，郝仁發出一聲長歎：「唉，所以你們的歷史……是倒敘的啊。」

　　他終於明白那些來自不同文明層次、不同時間線、不同世界線的「殘響」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並非是許多被毀滅的世界堆疊在了一起，也不是不同文明的殘骸相互交織，從頭至尾面臨末日的便只有這一個宇宙——只不過，它被毀滅了不止一次。

　　「倒敘？不錯的說法，」康斯坦絲眉毛微揚，看向郝仁，「但為什麼要說是『我們的歷史』？」

　　「不，沒什麼，」郝仁轉移了這小小的口誤，「關於紀元交替……我有幾個問題。」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紀元交替

　　說實話，雖然郝仁現在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在聽到康斯坦絲所講述的真相之前，他絕對想不到拉赫瑞恩的真正歷史會是這番模樣。

　　這是一個已經被毀滅過許多次的世界，它所經歷過的世界末日遠非郝仁最初猜測的那樣只有兩次——即瘋囂之主所導致的那場末日，以及創世女神隕落所導致的第二次末日。事實上和它所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比起來，創世女神隕落時釋放出去的那道將星球一分為二的衝擊波已經根本不算什麼了。

　　從第一紀元那強大到幾乎可以扭轉宇宙規律的先祖文明被瘋囂之主毀滅，整個世界化為碎片，整個文明毀於一旦，再到現在整個世界只剩下一顆殘缺不全的行星，傳承者們退化到只能揮舞著刀劍長矛作戰，這中間所隔著的不只是時間的長河那麼簡單。

　　宇宙的每次崩潰都意味著時間軸的徹底粉碎重組，萬事萬物都彷彿格式化般洗牌重來，而傳承者就相當於每次格式化都未能刪除乾淨的「頑固文件」。他們在一次次湮滅輪迴中強行延續著一些東西，時至今日，他們已經連自己在延續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郝仁現在終於知道戈爾貢帝國、圖門帝國、赫爾松加這些看似有著天淵之別的「國度」到底是什麼了，它們全都是拉赫瑞恩文明——是這個在湮滅中不斷輪迴的文明在不同的世界線中不同的名字。

　　看著康斯坦絲的眼睛，郝仁慢慢說道：「我想知道的第一個問題——瘋囂……我是說湮滅，它是否也在同步衰弱？」

　　康斯坦絲聽到這個問題楞了一下，隨即露出意會的神色：「確實，這便是重點。隨著世界的不斷毀滅和重塑，被損耗掉的似乎不僅僅是秩序世界的『本源』，湮滅的力量也在不斷地削弱著。最初它能將整個宇宙都徹底磨滅，但在幾個紀元之後，它便只能在銀河系的範圍內肆虐了，而到了今天……它的力量甚至已經衰弱到無法當場殺死一個像歐文大公這樣的老人。」

　　躺在床上的歐文大公立刻中氣十足地嚷嚷了起來：「公主殿下，我老是老了點，但還沒到變成弱者的時候吧？」

　　看樣子歇了一會兒之後他的精氣神又恢復了一些。

　　郝仁在聽到康斯坦絲的話之後則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記下了「湮滅」力量會隨著宇宙輪迴而同步衰弱，並且始終未能將拉赫瑞恩徹底毀滅的重要線索，隨後他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有人知道是什麼導致了這個世界的不斷重塑輪迴嗎？」

　　「怎麼可能有人知道，」康斯坦絲看向郝仁的眼神略略有些奇怪，「世界毀滅，然後重生，這幾乎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最遠古的先祖都未能洞悉宇宙的真諦，傳承至今的人就更不可能了——畢竟，文明的層級是在不斷下降的。」

　　「是這樣嗎……」旁邊薇薇安也打破了沉默，「那有人知道第一代先祖具體的情況嗎？比如他們的文明叫什麼名字，他們的技術究竟達到了什麼程度，以及……在末日降臨的時候，他們在最後一刻都做了些什麼？」

　　康斯坦絲搖著頭：「無人知曉。越是古老的記憶便遺失的越發嚴重，即便靈魂最強大的傳承者也對抗不了這個規律。就連我的父皇，他也僅僅是知道六七個紀元之前的大概歷史而已，而至於最古老的第一代先祖以及第一紀元時的宇宙……說實話，那已經近乎是個神話了，我們僅有模模糊糊的概念，以及一些拼湊起來的記錄罷了。所以我剛才所說的那一切恐怕也不是完全的真相——真實的歷史早已被輪迴淹沒，再無人知曉了。」

　　說著，她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疑惑：「你們真的是傳承者嗎？你們所問的這幾個問題……都不應該出自傳承者之口。」

　　「大概是因為我們傳承更多的是技術和知識吧，」郝仁隨口說道，「要說一些黑科技，我們世界樹神殿還是有一些的，但要說紀元更迭過程中的歷史資料……說起來著實有點尷尬。」

　　「原來傳承者中還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嗎？」康斯坦絲微微皺眉，「世界輪迴了太多次，傳承者看來也逐漸到極限了……越來越多的異常情況在不斷出現，但好在你們至少還帶來了知識。」

　　莉亞這時候好奇地問了一句：「所以按你的說法，那位伯倫丁陛下也是傳承者嘍？而你正在進行的這場戰爭……就是為了完成紀元更替？」

　　康斯坦絲露出嚴肅的表情：「是的，而且從我有意識那天起，我就知道有這一天的到來。」

　　或許是受到康斯坦絲那股決然氣勢的影響，房間中一時間安靜下來，查理曼和艾文娜需要時間來慢慢理解並接受這些匪夷所思的事實，而郝仁卻是在思考一些更加深遠的事情。

　　比如，導致這個世界出現「湮滅輪迴」這一現象的真正原因——他認為那絕不是瘋囂之主的手筆，原因很簡單，瘋囂之主沒有思考能力，是做不出這種割韭菜的精細操作的。

　　就在此時，康斯坦絲伸出手握住了那根漂浮在半空的白金權杖。

　　白金權杖發出一聲輕微的嗡鳴，這讓郝仁從思索中醒過來，他的注意力再次被這根權杖吸引了。

　　在康斯坦絲將權杖收走之前，他趕緊問道：「等一下，我還有個問題——這根白金權杖具體是幹什麼用的？」

　　「統御權杖就是紀元交替的關鍵，」康斯坦絲顯得很有耐心，「當紀元交替之戰進行到最後階段，整個世界所有的秩序基本上都會崩潰，但唯有在白金權杖籠罩的範圍內，秩序將得以存續——而權杖所庇護的地方，便是最終決戰的戰場。世界的命運會在權杖照耀下走到終點，新紀元也是以權杖為中心開啟的。」

　　郝仁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也就是說，這根權杖是在一次又一次湮滅輪迴的過程中始終未曾變化的東西？它是在第一紀元便存在的上古器物？」

　　康斯坦絲猶豫了一下：「……我不敢說的這麼肯定，但它確實是存在了許多個紀元。」

　　郝仁伸出手去：「能讓我們看一下嗎？放心，只是看一下，我們對這種古代遺物很感興趣。」

　　康斯坦絲並未多想，順手就將白金權杖遞到了郝仁手上。

　　郝仁接過權杖，認真端詳著它表面的花紋與雕飾，而數據終端則同時飛到權杖旁邊，將它從上到下完完整整地掃瞄了一遍。

　　「莉亞，你來看看。」等確認數據終端已經完成掃瞄建檔之後，郝仁便又把權杖遞給了旁邊的莉亞。

　　小小的創世女神接過這根幾乎有她兩倍高的長杖，一邊認真打量一邊不斷嗯嗯地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什麼端倪，反正她足足研究了十分鐘才把權杖還給康斯坦絲。

　　「你們可看出什麼了嗎？」康斯坦絲眼角似乎帶著一點笑意地問道。

　　「花紋不錯，看著挺華麗的，」郝仁一攤手，「就跟我說的一樣，我們在歷史傳承方面……確實有點不忍直視，我完全看不出來它有什麼祕密。」

　　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在腦海中跟數據終端飛快地交流：「怎麼樣？有發現嗎？」

　　「確實有可能經歷了紀元交替——權杖除了表面的一層鍍層之外，其內部所使用的材質完全不是這個年代的拉赫瑞恩人能製造出來的，甚至戈爾貢那種銀河級文明都做不到。經過本機粗淺分析，權杖主體的材質單論強度就已經與創世引擎的主材料不相上下了。」

　　「那麼它就真的可能來自第一紀元了……除此之外呢？」

　　「另外在權杖內發現了極端精密的數據存儲結構，雖然暫時無法破解，但本機已經通過資訊快照的方式將其提取，現已上傳給諾蘭，她應該能搞定。另外，莉亞那邊應該也把權杖的數據提取了一份，等下讓她把數據也傳給諾蘭，兩份樣本互相比對，應該能提高破解效率。」

　　郝仁和數據終端的交流在意識層面進行，瞬間便完成了情報的交換，而這時候康斯坦絲才剛剛把白金權杖收起來。她看了看仍然有些緩不過神來的查理曼和艾文娜兄妹，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看樣子你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過來——先回房間休息吧，等把思路整理清楚再來找我，我希望你們到那時候能找到自己在紀元交替中的位置。」

　　查理曼立刻開口：「不，我們可以……」

　　「逞強沒有意義，這是紀元交替，不是區區幾個國家的小小戰爭，」康斯坦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這位雖然天資卓越但卻明顯缺乏歷練的伊蘇王子，隨後語氣略有緩和，「我沒有否定你們的意思——你們費了這麼多波折把統御權杖送到我面前，這已經為紀元交替奠定了一塊基石，但你們也確實需要重新整理一下思緒。這個紀元就要結束了，末日不是在遙遠的預言中，而是近在眼前，這種時候，就更應該多留給自己一些安靜思考的時間。」

　　艾文娜眨了眨眼：「因為很快我們就會發現，沉浸在安靜的思考中將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份奢侈，是嗎？」

　　「你很聰明，」康斯坦絲看了艾文娜一眼，她的眼眉上揚，語氣中卻沒有絲毫輕視的意思，「智慧是寶貴的，珍惜它。」

　　查理曼兄妹離開了。

　　房間中只剩下郝仁一行，以及歐文大公與康斯坦絲公主。

　　從剛才開始便不發一言的歐文大公突然打破了沉默：「公主殿下，我有一個請求。」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歐文大公的故事

　　 歐文大公的突然開口讓康斯坦絲皺了皺眉，她看向躺在床上、由於剛剛治癒而處於虛弱狀態的老人：「歐文大公，你在我面前不用說請求二字。」

　　「但這件事可不一般，」歐文大公笑了起來，儘管臉上沒有多少血色，語氣中卻帶著格外的輕鬆，「畢竟，哪怕是以你我的交情，要想讓你激活聖武庫也不是那麼容易吧。」

　　康斯坦絲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有了變化：「激活聖武庫？你想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歐文大公抬起手臂晃了晃，「讓這把老骨頭再多晃蕩兩年。連南邊那個內厄姆都上戰場了，我這個北境大公可不甘心繼續在這兒躺下去啊。」

　　康斯坦絲嚴肅地盯著歐文大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如果真的把聖武庫的力量用在你身上，你可就再也不是個真正的人類了——你要想清楚，你現在好不容易才從死神手裡回來，已經沒有必要再冒那個風險。而且剛才你也聽到了，你如今的虛弱只是暫時的，只要安心靜養，並不是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活著。」

　　「但也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活著，不是嗎？」老大公淡淡地說道，「甚至還不如普通人……靈魂受損，思維，記憶，人格，肢體，全部都會跟著削弱，我會變成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甚至可能會變得昏庸軟弱，這種活法……我可是適應不了的。」

　　郝仁在旁邊聽了一頭霧水，這時候覺得自己不得不開口了：「咳咳，等一下，你們在說啥？」

　　「……你不知道也正常，」康斯坦絲抬頭看了郝仁一眼，「這是我們之前的方案在所有治療方式都失敗之後，歐文大公本來是打算通過黑劍騎士的轉化儀式來做最後一次嘗試的。」

　　郝仁的眉毛立刻挑了一下：「轉化黑劍騎士？」

　　「那是理論上能夠治癒『腐化』的手段，」康斯坦絲坦言道，「通過血肉和靈魂的全面重塑，來讓歐文大公進行一次『重生』。既然我們過濾不掉他靈魂中和身體裡的污染物，那就乾脆另外製造一個新的個體，然後把他剩餘的健康意識轉移進去。」

　　郝仁有些不解：「黑劍騎士現在不是都已經腐化變異了嗎？而且他們全都是被伯倫丁皇帝控制著……你們這個轉化儀式不會因此出問題？」

　　「當然不會，」康斯坦絲答道，「發生腐化的確實是我父皇的騎士團，但卻不是黑劍騎士轉化技術本身——這個技術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只要控制得當，我們也可以製造出自己的黑劍騎士來。」

　　說到這裡，她又搖了搖頭：「不過這個方案剛才已經被我放棄了……你們成功治癒了歐文大公的腐化，哪怕不用轉化儀式他也能活下來……」

　　「但他顯然不希望以這種方式活著，」薇薇安打斷道，「說實話，我還是挺理解他的——如果僅僅是身體的殘疾也還罷了，至少頭腦仍然有所作為，但靈魂損傷會導致思維都跟著出問題，這對於像老大公這樣的人確實很難接受。」

　　歐文大公聽到有人贊同自己，臉上隨即浮現出高興的神色，但仍然難以掩飾眼底的疲憊。

　　之前瘋囂之力侵蝕他的身體，腐化的血肉和靈魂仍然和健康部分糾纏在一起，這種形式上的完整至少還讓他能勉強維持表面的活力，但現在腐化的部分已經被徹底淨化，他的衰弱之感反而因失去支撐變得凸顯起來。

　　而薇薇安在表達了對歐文大公的支持之後卻又話鋒一轉：「但是，我確實不建議他去進行那什麼黑劍騎士的轉化儀式。」

　　「為什麼？」歐文大公很奇怪，「你對黑劍騎士瞭解很多嗎？」

　　「大概瞭解一些，但那不是原因，」薇薇安聳聳肩，「真正的原因是我覺得那個轉化儀式並不是最好的方案——或許我們有更好的方法既可以繼續治癒你，又可以避免轉化儀式的種種弊端。」

　　康斯坦絲頓時驚訝起來：「你們有更好的方案？甚至可以治癒靈魂的創傷？」

　　「說實話，靈魂創傷確實是個相當麻煩的問題，」郝仁摸著下巴，不動聲色地看向身旁的莉亞，「但比起靈魂湮滅來，它至少還有些操作空間。莉亞，有把握嗎？」

　　「等一下，」莉亞一邊說著一邊擺手，又低下頭咕咕噥噥似乎在飛快地背誦著什麼，只依稀能聽清「重點」、「第一步」、「常見問題」、「實操技巧」之類的字眼，足足半分鐘之後她才抬起頭來，「放心吧，我是可以治癒這種程度的靈魂損傷的……」

　　歐文大公眨巴著眼睛：「可是你剛才好像還……」

　　「剛才是不夠瞭解你的情況，」莉亞努力挺著胸，「但現在的我，已經今非昔比！」

　　莉莉戳戳薇薇安的胳膊，小聲嘀咕：「我去，當年我在北大混飯的時候都沒這麼厲害……」

　　薇薇安：「所以人家是創世女神，沒上過學都能用手搓個神界出來，而你在北大畢業四次就只是為了吃食堂。」

　　郝仁感覺自己實在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特使勁地咳嗽了兩聲來遮掩自己的尷尬：「咳咳，請歐文大公相信世界樹神殿的實力，我們多少也是專門繼承了知識的『傳承者』。當然，在具體制定治療方案之前，我想知道你們的黑劍騎士轉化儀式到底是什麼樣的，好和我們的治療方案進行對比——話說這個能給外人看嗎？」

　　康斯坦絲雖然有些好奇眼前這些人剛才奇奇怪怪的表現是怎麼回事，但傳承者因為承載了過多的記憶和思維裂痕的因素多多少少都有些神經質，因而也就沒有追究，在聽到郝仁的話之後她微微一笑：「黑劍騎士的轉化儀式以及黑劍騎士的本質都是帝國機密——但那僅僅是對普通人而言。對於同樣身為傳承者的你們……像這樣繼承自前代紀元的知識自然都是開放的。」

　　「那便最好，」郝仁也笑了起來，「那麼黑劍騎士的轉化儀式要在什麼地方進行？具體流程又是怎樣的？」

　　「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眼見勝於言辭，」康斯坦絲答道，「不過在那之前，你對黑劍騎士的瞭解是怎樣的？」

　　郝仁說著自己所掌握的情報：「我對黑劍騎士瞭解不多，但據我所知，他們從出現至今的總數量便只有七十七萬人，雖然經歷了無數戰爭但始終不增不減，而祕密就在於黑劍騎士的本體乃是那些機械劍，而機械劍的數量是恆定的——而且黑劍騎士的總部，或者說基地是位於帝都附近的『聖武庫』，所有的機械劍都來自那裡，可是聽歐文大公剛才的說法，難道……你手上也有一個聖武庫？」

　　「……看樣子你們在這方面傳承的知識量很少，」康斯坦絲淡淡地說道，「來吧，我到那裡告訴你們黑劍騎士的起源。歐文大公，你便不用跟來了，在這裡安心休養即可。」

　　歐文大公略有一些抱怨，但此刻「轉化方案」已經被徹底否定，郝仁一行又承諾了更進一步的治療計劃，他也就沒有再堅持什麼，而是老老實實地躺回了床上。

　　等離開房間之後，康斯坦絲才輕聲說道：「如果你們真的有治癒靈魂的方案，請盡快吧。」

　　莉莉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他的性格已經開始變化，意志也在退化，」康斯坦絲說道，「海伍德是一個頑固且好強的人，如果是正常的他，即便我剛才要求他靜養，他也會逞強地跟咱們同去，誰也攔不下來他，但剛才他卻咕咕噥噥地抱怨，並縮回到了被子裡，且毫不自知。」

　　莉莉眨眨眼：「你好像很瞭解他？」

　　「當然瞭解，」康斯坦絲微笑起來，「他的劍術、格鬥和帝國歷史都是我教的。別驚訝，我親手培養了很多人，不只是海伍德‧歐文，南方有一位叫做內厄姆的伯爵也是我的得意門徒。」

　　「額……」郝仁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確實知道康斯坦絲和那位龍魂皇帝一樣不老不死，但卻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下與北境大公的關係竟然算是師徒……而且之前還一點都沒看出來！

　　但仔細想想這也是正常，長生種族和短壽種族共同生活，出現這種情況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而在感歎之後，他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等下，這麼說的話……歐文大公其實並不是傳承者？」

　　傳承者的記憶來自靈魂深處，那是在無數紀元交替之中都延續至今的東西，即便壽命較短的傳承者會在一個紀元內多次死亡、轉世，他們的靈魂記憶也是不消散的，因此一個傳承者並不需要通過學習來獲得知識，至少不需要依靠學習來獲得諸如歷史方面的知識。」

　　既然康斯坦絲是歐文大公的教導者，那就說明歐文大公的靈魂是普通人？

　　「沒錯，他不是傳承者，」康斯坦絲很簡單便承認了，「我教導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傳承者——他們有關紀元交替和古代技術的知識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

　　薇薇安皺著眉：「因為傳承者數量稀少？」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康斯坦絲輕輕點頭，「另外一個原因是……傳承者的永恆靈魂正在消散，這一個紀元的消散尤為嚴重，一部分傳承者甚至被上一次世界末日徹底『洗』成了普通人，靈魂中連一丁點的古代記憶都沒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查理曼和艾文娜兄妹就是這樣的例子。所以我必須想辦法『製造』出新的傳承者。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也不知道第一代傳承者是怎麼誕生的，但我知道，最初的傳承者就是手握古代知識，並且在紀元交替的最終戰場上存活至最後的那些人……」

　　「所以你培養了一大批普通人，把紀元交替的事情告訴他們，讓他們像洗腦一樣地學習，而最終目的就是讓他們在最後的那場戰鬥中努力存活，以期待他們能產生蛻變，成為新的傳承者？」

　　莉莉咕噥了一個詞：「刷新。」

　　「我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成功，但總要嘗試一些事情，」康斯坦絲的語氣很淡然，「從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靈魂已經不多了，記憶也越來越少，如果連我們都忘了自己是誰……那總要留下幾個新人來記住我們的歷史吧。」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黑劍騎士的起源

　　在康斯坦絲的帶領下，一行人離開了領主的城堡，並乘上一座隱藏在山體深處的升降機直接抵達了霜雪城的山腹。

　　他們的目的地是那座「舊皇宮」。

　　「這裡？」看到眼前這座已經成為歷史景點的建築物，薇薇安臉上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這裡是黑劍騎士進行轉化儀式的地方？」

　　「嚴格來講，是在它的地下，」康斯坦絲微微一笑，「而且是『曾經』進行轉化儀式的地方。」

　　郝仁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發現：在舊皇宮地下，有著一個不斷釋放出脈衝波動的弱能量源。

　　他原本便是計劃著今天找機會來探查一下這座舊皇宮，找找看它的地下到底藏著什麼祕密，但卻沒想到自己還沒付諸行動，便有了正大光明進入這座建築的機會——計劃果然趕不上變化。

　　有康斯坦絲帶路，眾人得以輕而易舉地步入舊皇宮，在穿過宮殿那古老而華麗的前廊時，康斯坦絲說起了有關這座宮殿的事情：「霜雪城作為德拉貢帝都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對普通人類而言，那是上百代人的變遷——因此即便是知識淵博的學者們，也不是很瞭解這座城市最古老的部分。

　　「人們只知道這座舊都中有著一座舊皇宮，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黑劍騎士團的第一座聖武庫也在這座城裡，而且就隱藏在舊皇宮的地下。」

　　郝仁聽到「聖武庫」三個字耳朵一動：「據我所知，所有的黑色機械劍都來自聖武庫，它們在這裡被鑄造和存放，因此對於以劍為本體的黑劍騎士團而言，聖武庫就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兵營和總部。」

　　「沒錯，而且我還要補充一點：聖武庫不僅僅用於鑄造和存放機械劍，它同時也是一座……神聖的墓穴。」

　　康斯坦絲面色肅穆地說道，而在她面前，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斷劍騎士，兩位斷劍騎士把守著舊皇宮中一道看起來和別處沒什麼兩樣的大門。

　　但郝仁卻能夠感受到那扇大門背後便存在著其中一個能量脈衝發射源。

　　康斯坦絲如今是在用別人的身體來行動，可是斷劍騎士們卻好像對自己的主人有著特殊的感應，站在門口的兩位騎士立刻便挺起身子行禮致敬：「公主殿下！」

　　「開啟大門，」康斯坦絲點點頭，「我要帶幾位貴客前往聖武庫。」

　　守門騎士立刻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他們同步啟動了大門兩側的魔導裝置，那扇看上去已經可以用遠古文物來形容的沉重大門隨之發出一陣陣機械摩擦的聲音，並緩緩向著兩旁退去。

　　聖武庫的入口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個圓柱形的大廳，大廳環形的牆壁上鑲嵌著無數整齊排列的金屬稜柱，而大廳中央則有一座高出地面十幾厘米的金屬平台。隨著康斯坦絲步入其中，大廳裡的感應燈具隨之點亮，在一聲聲魔力注入的輕響中，安置在大廳各處的魔導燈明亮起來，很快讓這裡面變得如同白晝一般。

　　儘管這個地方已經被廢棄數千年之久，但其內部卻仍然光潔如新，這說明了兩件事：首先，這裡定期有人打掃整頓，其次，這座建築物所用的材質與建造技術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前時代。

　　「真正的聖武庫早在當年遷都的時候便被一併遷移到了南方，連帶著所有的機械劍和大部分鑄造、灌注、存儲、運算、轉化設備都被搬走了，這裡剩下的只有一個空殼子和一些難以拆除遷移的老型號設施，」康斯坦絲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房間中央的圓台，而大廳的門則被兩名斷劍騎士守衛從外面關閉起來，「但即便這樣，舊聖武庫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供使用的。再加上傳承者傳承的是知識，而非物質財富，因此只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我們就能夠在一片空白的基礎上重建很多東西，而我就用那些知識在這裡新造了一些設備，把它們和舊數據庫對接之後……也就能用了。」

　　康斯坦絲走上了平台，一個柔和的女聲隨之在房間中響起：「檢測到外部連接……管理員認證通過。各系統進入待命狀態，隨時可以接受指令。」

　　康斯坦絲對郝仁一行招招手：「來吧，我帶你們去看看我們所傳承的部分是什麼樣的。」

　　一行人踏上了平台，後者隨之微微一震，開始向著地板下面緩緩沉去。

　　莉莉張大了眼睛，拖長聲調發出她招牌式的小小驚呼：「哇哦……」

　　在下沉了一小段距離之後，一片極端廣闊的地下空間便呈現在所有人眼前。郝仁看到透明的豎井外面是一個彷彿倒扣巨碗一般的洞穴，那洞穴的一部分外壁覆蓋著厚重的合金，但也有一些區域乾脆有岩石裸露在外面。在地下空間中，可以看到很多分層的區域，各種各樣龐大而不知名的設備被安裝在各個區域內，形成了各種功能性齊全的……生產線。

　　就像一個充斥著異星氣息的古老工廠一般。

　　「那便是舊鑄造廠，」康斯坦絲指著其中一個區域，在那個區域可以看到有數座精密的大型設備被安裝在基座上，基座後方還連接著傳送帶和大量管道、線纜，「機械劍便是在那裡鑄造出來的，但說實話，機械劍本身的鑄造反而是這裡最淺薄簡單的部分……雖然用了一些特殊材質，但那也終究不過是量產貨罷了。」

　　「所以制約機械劍數量的，既不是技術難度，也不是劍身材質的原材料有限，」郝仁立刻想到這點，「那麼決定了『七十七萬』這個數字的……恐怕是靈魂吧。」

　　在收集到了足夠多的情報，又親眼見到歐文大公的情況以及他準備把自己轉化為黑劍騎士的計劃之後，郝仁對黑劍騎士的本質已經猜到個七七八八，這時候隨口一說，便觸及了真相。

　　「沒錯，靈魂，」康斯坦絲輕輕點頭，抬手指向下方的另外一個區域，「七十七萬不朽的英魂……他們曾經就在那個地方沉睡著，等待被灌注到黑劍的靈能核心之中。」

　　郝仁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幾十座整齊排列著的黑色立方體，那些黑色立方體被安置在由合金鑄造的平台上，周圍連接著無數發出微光的線纜，在每一個立方體上還可以看到有微弱的燈光在閃爍。

　　而在那些立方體周圍更加廣闊的地方，則是已經空蕩蕩的平台和斷開的線路——顯然，留在下面的立方體只是曾經龐大數量的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都已經被搬走了。

　　「這裡曾經有七百七十座服務器，但大部分都已經被搬到南方那座新的聖武庫，剩下的這些是在漫長運行中發生故障因而失去遷移價值的服務器，裡面的靈魂都已經被遷移出去，機器本身則處於待機狀態。我修好了其中一小部分，但說實話，它們已經派不上什麼用場了。」

　　薇薇安輕輕皺眉：「因為沒有靈魂可用，對吧？」

　　「那些靈魂是從哪來的？」郝仁接著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上個紀元……」

　　「沒錯，上個紀元的戰士們，」康斯坦絲點了點頭，「在上一次紀元更替中，我的父皇率領他的軍團戰勝了化為怪物的前代英雄，而當時跟隨他走到最後的戰士便是那七十七萬人——他們中幾乎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傳承者，但仍然能憑藉著統御權杖的力量跨過紀元交替並保持一次轉世的記憶。當舊紀元結束之後，世界再次毀滅並重塑，七十七萬靈魂也一併跟著我的父皇來到了這個新世界，在那之後又過了很多年，我的父皇才完成靈魂灌注和轉化的技術，讓他們以黑劍騎士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世界上。」

　　莉莉皺著眉，用力思考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所以，你們挑選最強壯和優秀的士兵來訓練成黑劍騎士，其實就是把他們的身體當成容器了對吧——那他們原本的靈魂難道被你們抹掉了？！」

　　莉莉一說這話，郝仁和薇薇安以及莉亞也立刻嚴肅地看向了康斯坦絲：這事情的性質可是相當嚴重的。

　　「當然不是，」康斯坦絲自然早就想到對方會有這方面的疑問，立刻笑著搖了搖頭，「那是一個契約。」

　　郝仁：「契約？」

　　「控制一副身體，永遠是原本的靈魂最為合適，因而黑劍騎士們必須保有自己原本的靈魂才行。灌注儀式其實最重要的便是一個靈魂調律契約：一個來自上代紀元的古老靈魂，一個來自現代的原本靈魂，兩個靈魂進行交流以共同掌控身體和武器，古代靈魂負責提供知識、技巧和經驗，現代靈魂則負責具體的控制與思考過程，經過複雜的融合與適應之後，兩個靈魂便會被全部抽取並注入到機械劍之中，成為一個復合體的AI——黑劍騎士便是這麼誕生的，」康斯坦絲解釋著這個過程，「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成功，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黑劍騎士的轉化儀式從來都有著不小的死亡率，而且也有一部分見習騎士在得知契約內容之後產生牴觸——由於微小的牴觸也會極大提高失敗的概率，所以那些不願意接受的，就會被洗掉記憶，然後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開除掉。通常的說法是……試煉失敗。」

　　郝仁一挑眉毛：「你們在這方面倒是挺人道。」

　　「人道？不，我們只是選擇了最有效的方法而已，」康斯坦絲淡淡地說道，「僅僅是因為兩個靈魂融合之後的控制效率更高，而且更加健壯，我們才選擇了這種方案，如果保留原本靈魂毫無必要的話，我們抹掉那些靈魂也會毫不猶豫。」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諾蘭的重大進展

　　說實話，郝仁對黑劍騎士的起源與轉化儀式本身興趣並不大，他來這裡，主要是因為數據終端掃瞄到的一個信號。

　　聖武庫中始終有規律性的脈衝在釋放出來，這個信號簡短且重複，但卻與另外一個信號有著微妙的匹配之處——那便是諾蘭在地心中採集到的神祕脈衝。

　　在進入聖武庫內部之後，數據終端所感應到的信號變得更加明顯，現在它已經開始鎖定這個信號的最初源頭了。

　　這個被廢棄的初代聖武庫給人的最大感覺便是空曠——曾經存放在這裡的七十七萬把機械劍以及配套的大量設備都已經被遷移至南方，這裡便只剩下讓人頭暈目眩的巨大空洞以及無數整齊排列的平台和支架。在聖武庫的中心，升降平台所連接的是一個十字形的長橋通道，長橋分別指向四個方向，其中兩個方向上可以看到無數整齊排列的劍座，另外兩個方向則分別指向服務器區以及進行靈魂灌注操作的「注靈車間」，在經過數據終端的仔細掃瞄後，它最終確認那信號是從注靈車間的某個角落傳來的。

　　郝仁指向那個方向：「我們可以去那邊看看嗎？」

　　「當然，隨意遊覽，」康斯坦絲無所謂地點點頭，「只不過這裡的絕大部分設備都已經被搬走了，有價值的東西不多。」

　　郝仁笑了笑沒有說話，在數據終端的指引下，他來到了注靈車間，這裡大概是被遷移最徹底的地方，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設備都已經被搬走，只留下一個個整齊排列的機位空地以及寥寥幾台怪模怪樣的裝置，但信號並不是從其中任何一台裝置內傳來的——它來自注靈車間中央的一座黑色方尖碑。

　　「這是什麼東西？」他好奇地指著黑色方尖碑，後者大概有一人高，表面光滑無比，但在魔力的驅動下，偶爾會有一些文字和符號從那光潔的黑色面板上浮現出來，卻似乎並無什麼意義。

　　康斯坦絲露出奇怪的表情：「奠基之石……你們不知道嗎？」

　　郝仁心中頓時有點緊張：這似乎是傳承者應該知道的東西？

　　但他並未把這點緊張表露出來，而是很自然地點了點頭：「我們確實不清楚。別見怪，我們在這方面能記得的東西確實不多。」

　　或許是因為在這個紀元傳承者們的記憶衰退情況著實嚴重，康斯坦絲也就不疑有他，而是淡淡地解釋道：「這是隨著紀元重啟而一併出現的事物。我們也不知道奠基石的來歷，只知道每次新紀元開始之後就一定會有一些像這樣的石頭零零星星地分佈在新紀元的『起源點』附近，即傳承者們的身邊。久而久之，我們便把這種黑色石塊當做是紀元交替的結晶，世界湮滅重塑過程中所留下的『印記』，因此即便這些石頭沒有任何用處，我們也認為其有著特殊的意義……」

　　說到這裡，她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奠基石」的表面：「在傳承者所建立的每一座重要設施中，都會有一塊這樣的奠基石，以象徵著世界的延續，即便設施廢棄，奠基石也不會被拿走。」

　　在紀元交替過程中出現的石塊？或者說……即便經歷紀元交替，也不會跟著世界一起湮滅的石塊？

　　郝仁心中頓時對這所謂的奠基石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也學著康斯坦絲的樣子把手放在奠基石上，同時下令讓數據終端也貼近這座方尖碑的表面。

　　「搭檔，讀取到完整信息了！」幾乎就在同時，數據終端驚喜的聲音便在他腦海中響起，「原來如此……這東西為自己恆定了一個『概念』，只有在被接觸的情況下才會釋放出內層信息！」

　　郝仁微微垂下眼皮，以遮擋自己突然波動起來的目光：「信息內容是什麼？」

　　「好像是一套非常複雜的密匙……還有一個解碼數據庫……」數據終端說道，緊接著再次驚呼起來，「與諾蘭在地心讀取到的那些信號完全匹配！搭檔，奠基石裡面記錄的是地心『那東西』的解碼規則！」

　　「立刻發給諾蘭。」

　　「瞭解，解碼本已發送，諾蘭已開始解碼。」

　　郝仁將手從奠基石表面收了回來，數據終端也隨之飛起，不動聲色地落在他肩膀上。

　　「我們大概瞭解黑劍騎士的轉化儀式究竟是怎麼回事了，」莉亞在旁邊說道，「以我的標準，它確實不適合歐文大公——即便你們用黑劍騎士的生物機械改造技術強化了他的身體，又用機械劍輔助他思考，但讓他的靈魂進入機械劍並通過遙控的方式控制自己原本的身體，這根本不能算是解決了靈魂損傷的問題。還是把這件事交給我吧，我有十足的把握讓他完全恢復健康。」

　　莉亞說的信心十足，一點都看不出來考場翻書的模樣。

　　康斯坦絲臉上始終略帶著一絲冷漠與淡然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她轉向莉亞，鄭重其事地彎腰致謝：「那麼，我將代海伍德感謝你們，你們拯救的不僅僅是一位將軍。」

　　「多的話就不說了，」莉亞擺擺手，「一切都是為了進行這次『紀元交替』，不是嗎？」

　　郝仁接過話：「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談談有關這次紀元交替的事情了……首先我想確認一點，究竟要到什麼程度，才算是完成了紀元交替？必須要打到世界湮滅為止嗎？還是說……只要消除了被湮滅之力控制的爪牙，就算是完成了這次紀元交替？」

　　「消除湮滅的爪牙？」康斯坦絲忍不住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如何可能……湮滅的爪牙無窮無盡，只要戰爭持續，湮滅力量就會不斷擴散、蔓延、感染，世間萬物都會成為它的爪牙，僅僅是堅持的時間長短而已，所以湮滅的爪牙是不可能被消滅乾淨的。與那些爪牙戰鬥，世界一點點被蠶食，然後在世界的最後一小塊淨土、最終的戰場上與它們展開決戰，當一切都灰飛煙滅，才算完成紀元交替……而在最終戰場上堅持抵抗的人，則會成為新紀元的第一批開拓者，這就是世界的規則。」

　　康斯坦絲以毫無懷疑的語氣說著這些事情，但郝仁卻第一時間從中聽出了端倪。

　　「也就是說，其實從未有人試過在世界毀滅之前將湮滅的爪牙全部消滅掉，事實上每一次世界末日都是被迫的——是傳承者們無法對抗湮滅爪牙的攻勢，才導致世界一點點淪陷並最終毀滅，是這個意思吧？」

　　不等康斯坦絲回答，薇薇安也開了口：「所以關於『是否需要拼到世界毀滅的程度才算完成紀元交替』這件事，根本就沒人可以下定論，因為自始至終就沒有人能嘗試另外一條路！」

　　康斯坦絲張了張嘴，但終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能緊皺眉頭慢慢說道：「如此想來……倒確實是這樣。但這樣又如何？無數個紀元過去了，先祖們在鼎盛時期都未能真正在世界末日降臨前戰勝湮滅，我們這個紀元又是有史以來情況最惡劣的一個紀元——大量傳承者失去了記憶，古代知識殘缺不全，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你們認為我們有可能真正消除所有的湮滅爪牙嗎？」

　　看著情緒逐漸不穩的康斯坦絲公主，郝仁淡淡地說道：「誰說沒有可能？」

　　康斯坦絲：「你……」

　　「你不信也好，認為我們無知也罷，都不重要，」郝仁擺了擺手，「事實上關於紀元交替的真相，我們也需要再調查一些東西。但沒關係，我們可以先把這場仗解決掉，既然是面對世界末日的戰爭……那麼世界樹神殿便可以放手來做了。」

　　康斯坦絲困惑地看著郝仁，不知道對方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旁邊的莉莉卻已經高興起來：「哇！房東，所以你的意思是咱們可以莽一波啦？」

　　薇薇安鄙夷地看了哈士奇姑娘一眼：「瞧你高興那樣——有本事上戰場別慫。」

　　「我什麼時候慫過！」莉莉呲牙咧嘴，「戰略撤退和戰略防守怎麼能叫慫呢！」

　　薇薇安：「……」

　　郝仁：「……」

　　而在同一時刻，位於地心附近的臨時基地中，諾蘭正指揮著大量工程機械降落在緊貼著地心建造起來的一片合金平台上。

　　從郝仁那邊傳來的解碼信息已經被錄入數據庫，在簡單的比對之後，諾蘭便已然確定這些東西便是訪問地心中那個神祕「物品」的關鍵所在。

　　在這些日子以來的破解過程中，諾蘭對地心的那層加密屏障可以說是一籌莫展，後者的防護力遠遠超出了所有人最初的預料——而這讓諾蘭錯愕不已。

　　她意識到地心中的東西來自一個技術水平極高的創造者，而當郝仁把有關紀元交替和湮滅輪迴的情報傳給她之後，她便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地心的東西是誰留下的了。

　　那應當來自上古，來自文明尚未衰退的那個失落年代。

　　它會是什麼？它的作用又是什麼？

　　工程機械們在平台上降落，而平台上已經提前豎起了大量針塔，每一座針塔的下方都是一根長長的數據刺針，刺針的下端探入地心那層灼熱的外殼，與地心深處的神祕屏障保持著物理連接。

　　多日來，這些刺針便是諾蘭的深入極限，而她通過刺針訪問地心中的數據源始終沒有任何進展。

　　「注入解碼信息，開始對數據流重新編譯。」

　　諾蘭站在艦橋上，看著分析界面上不斷刷新出的一行行數據，以及中央全息投影上的「待接收」字樣，而在旁邊的另一個窗口上，工程機械們正在緊張地調整著每一個數據刺針的狀態。

　　艦橋上響起了彷彿心跳般的聲音：咚，咚咚，咚，咚咚……

　　地心中傳來的心跳聲似乎比往日更加急促，也更加雜亂。

　　「信息注入成功，重新編譯完成，發送初接觸脈衝……發送完畢。」

　　諾蘭緊盯著所有的界面。

　　在幾秒鐘煎熬般的等待之後，中央全息投影上突然跳出了一行文字：

　　接收到訪問請求，數據庫開放。

　　成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快速進攻方案

　　霜雪城，領主城堡，作戰大廳。

　　康斯坦絲站在一幅巨大的作戰沙盤前，在她身邊的則是剛剛接受完莉亞新一輪治療的歐文大公，沙盤周圍則是郝仁一行四人以及查理曼兄妹，除此之外，大廳中再無旁人。

　　指揮前線戰鬥的軍官此刻都還在南邊，他們是不可能趕回來參加這場非正式會議的，而康斯坦絲通過意識傳輸的方式同時置身兩地，便承擔起了將兩地情報互通的工作。

　　「現在的主要交戰區域在這一帶，」康斯坦絲俯下身子，用手中細劍指著沙盤，那裡是北境冰雪之地的邊緣，北境六省和帝國中部地區的交界線上，那裡沒有崇山峻嶺，地形大多為丘陵和小規模的平原，對攻守雙方而言都算不上什麼優勢地帶，「北境軍團已經在這些區域修築了工事，但繼續前進卻遇到極大阻力——我們的陣線最近甚至出現了後退。剛開始我們是依靠突襲佔據上風，但在突入中部地區之後便遇上了黑劍騎士團和帝國兵團的瘋狂反撲，現在又不斷出現變異的怪物大軍，說實話，情況很不樂觀。」

　　「好消息是黑劍騎士團並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我們身上，」歐文大公指了指沙盤的南部，「南方的內厄姆伯爵已經以灰山城為據點正式起兵響應我們，帝國不得不把相當一部分騎士團分到南部來對付灰山城的軍隊。」

　　「南北夾擊，聽起來是個大好局勢，但真正的局面一點都不輕鬆，」康斯坦絲嚴肅地說道，「變異之後的黑劍騎士戰鬥力遠超想像，普通士兵要靠人海戰術才能拖住他們，而能夠正面與其對抗的只有斷劍騎士，可斷劍騎士的數量是遠遠少於黑劍騎士的。在質量和數量的雙重差距面前，我們能站穩腳跟已經殊為不易，更別提進攻帝都了。」

　　「而且最近還有新的報告，在帝國兵團那些普通士兵中也出現了變異怪物的身影。」歐文大公在旁邊補充道。

　　「變異現象已經不局限於黑劍騎士了嗎……」薇薇安皺了皺眉，「正在向著普通人擴散……」

　　「每一次紀元輪迴中，『湮滅』總會侵蝕那個最為強大的領袖，並將他的國度化為自己的爪牙……」莉亞抱著胳膊，「所以那位伯倫丁陛下就是這一次的湮滅載體，只要將他打倒，問題就得到解決了，是吧？」

　　康斯坦絲抬起眼皮，語氣冷淡：「你沒有聽到嗎？現在我們的局勢是根本無法前進一步。確實如你所說，攻下帝都我們就能贏，但我們現在連中部地區都進不去。」

　　「白城聯邦可以提供支援，」查理曼突然說道，「雖然有世界裂痕的阻隔，但白城聯邦有規模最大的民用飛空艇艦隊，可以作為臨時的運兵船使用，多少是能派些人手過來的——我們已經聯絡了父王，他願意提供幫助。」

　　看樣子在一整夜的思考人生之後，查理曼和艾文娜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郝仁等查理曼說完，看到康斯坦絲開始思考，才開口打破沉默：「你們先別忙著制定作戰計劃——在看到來自世界樹神殿的兵力之後，我想你們會有一個新思路的。」

　　「世界樹神殿的兵力？」康斯坦絲果然疑惑地看了郝仁一眼，「你之前便已經提起過他們，而且確定了那些援軍很快便會趕到——但他們到底在哪？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在我面前？」

　　郝仁拿起數據終端看了一眼，抬頭笑笑：「時間剛剛好——他們已經來了，但需要一片開闊的地方來停靠。」

　　「是飛空艇部隊嗎？」康斯坦絲露出恍然的神色，「霜雪城的上層平台……」

　　「不，比飛空艇要大的多，甚至比你們的上層平台還大很多，」郝仁擺擺手，「……算了，我想了想這座城裡應該沒有能給他們著陸的地方。我讓他們在城外的平原上降落，你們跟我一起過去接應一下如何？」

　　康斯坦絲和歐文大公面面相覷，但他們並未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什麼，而是同時點了點頭。

　　「另外還有一件事……」郝仁補充道，「霜雪城的民眾……心理素質怎麼樣？」

　　康斯坦絲完全不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是什麼意思，但她猜那個神神叨叨的世界樹神殿所帶來的軍隊恐怕會有著驚世駭俗的形象，而這完全可以理解：傳承者們總是繼承了來自某個紀元的、早已斷代的古老知識，而這些有著好幾代技術代差的東西在普通人面前往往是可怖的，就好像舊紀元中的戈爾貢戰機被當代人視作「惡魔」一般。

　　「放心吧，北方人的神經比你們想像的粗大，」歐文大公豪爽地笑了起來，經過莉亞的二次治療之後他的精神頭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我們一直在和各種『超古代遺物』打交道，你覺得還有什麼東西能打擊到我們的？」

　　郝仁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笑著點了點頭：「那樣最好。」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霜雪城西側的城牆上，與之一同到位的，還有歐文大公緊急召集起來的幾位留守軍官和書記官員。

　　這裡有一座探出城牆之外的挑空平台，正對著城外無邊無際的大雪原。

　　郝仁表示來自世界樹神殿的部隊要在大雪原上著陸，康斯坦絲認為這座平台便是最佳的接應地點了：從這裡可以直接看到平原上的情況，而且附近還有一道獨立的升降機可以將平台上的人迅速送往要塞都市的西部大門。

　　另一方面，歐文大公則對霜雪城中駐紮的北境軍團士兵傳達了命令，讓他們知道有一支特殊的援軍將抵達這座城市，應提前做好準備以防止城市中出現不必要的騷動。

　　毫無疑問，郝仁帶來的援軍對於霜雪城而言是相當突然的，在正常情況下，一個國家再怎樣也不會允許本國之外的軍事力量在如此突然的情況下直接空降到自己的大本營裡面，但康斯坦絲卻沒有對此事表示出絲毫的牴觸。

　　因為在紀元交替面前，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傳承者之間天然便是盟友，俗世間所有的規矩都必須為這一準則讓步——至少在此時此刻，康斯坦絲還是堅信郝仁一行「傳承者」身分的，而這種堅信無疑減少了很多麻煩。

　　雪原上晴空萬里，在神力屏障籠罩下的天空呈現出一種澄澈透亮的奇妙質感，今日的雲層稀薄，甚至就連霜雪城正上方那道戈爾貢空間裂痕都似乎比平常縮小了一點點——對於北方人而言，這著實是個罕見的好日子。

　　而就是在這樣常年都難得一見的澄空之中，突然浮現出了巨大的陰影。

　　那陰影突兀地出現在天空，就好像是某種龐然大物正在靠近透光的幕布般投下了長方形的影子，隨後模模糊糊的陰影迅速放大、凝實，逐漸呈現出了硬朗的線條和更多細節，康斯坦絲與歐文大公驚愕地抬頭望著天空，很快他們便意識到那絕對不是什麼所謂的「飛空艇」。

　　飛空艇根本飛不了那麼高，也不可能有那樣的規模。

　　那簡直是正在從天際降下的山嶽！

　　三座巨大的黑色星艦穿透了籠罩在拉赫瑞恩上空的神性屏障，它們裝甲厚重堅固，表面張開著彷彿風帆一樣的黑色結晶翼板，後部則噴吐著澎湃的能量粒子流，在星艦四周，則可看到無數彷彿蜂群般的護衛戰機在盤旋飛舞，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炫目的光流。

　　一種怪異的轟鳴聲響徹了整個平原地區。

　　在平台上的北境官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比戈爾貢領主還要巨大的飛行器從天空慢慢降下，那些小型的護航機在天上繼續盤旋，而三座巨艦則懸停在距離地面只有數米的地方。

　　隨後巨艦上打開了一道道出口，彷彿神話故事中巨人一般的人形生物從裡面走了出來。

　　那是全副武裝的守護巨人軍團。

　　「在中部地區，雖然腐化力量已經開始蔓延，但仍然有相當多沒有被腐化的平民還來不及逃離，我們不能直接從空中轟炸那些地區，所以最佳的方案就是一支擁有壓倒性力量的地面部隊，」郝仁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康斯坦絲，「讓這些巨人去對付原本的黑劍騎士或許是大材小用，但當那些黑劍騎士變異成瘋囂怪物之後……對於守護巨人而言，戰爭也就算回到正軌了。」

　　康斯坦絲和其餘的北境官兵們被平原上的巨人軍隊所震撼，然而莉亞在看到那三艘飛船以及飛船帶來的護航隊數量之後卻皺了皺眉，她輕輕拉著郝仁的衣角：「你不是調動了一整個主力艦編隊嗎？怎麼才過來三艘？而且你召集的那些武裝無人機上哪去了？」

　　郝仁輕聲說道：「他們是為了應付另一場戰爭……等回頭我把諾蘭發現的情報講給你們聽。」

　　「這些便是世界樹神殿的……」康斯坦絲的聲音打斷了郝仁和莉亞的低聲交談，這位一貫很冷靜的公主殿下這時候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臉色變化了，她眺望著平原上的三座星艦（事實上那三座星艦由於過於巨大，它們幾乎佔滿了霜雪城西側的空地，從這個距離幾乎看不到最遠處那艘船的末端在哪），「那些巨人難道就是你們的士兵？」

　　「嚴格來講，是她的私人兵團，」郝仁指了指莉亞，「你看，我一早就說過，你們別忙著制定作戰計劃……」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永遠的進行時

　　巨人軍團的出現在霜雪城引發了預料之中的衝擊。

　　儘管歐文大公提前做了一些準備，儘管北方人號稱擁有最為強悍的神經，儘管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整天都在跟各種不可思議的超古代遺物打交道，但巨人軍團以及他們所乘坐的運輸母艦仍然足以挑戰當地人的接受能力。

　　一些在城牆上看到星艦降落的市民受到驚嚇，並在小範圍內產生了騷動。

　　但最終，所有騷動都得到了有效控制——在歐文大公及時的統籌以及北境軍團強有力的執行效率下，城市以極快的速度平靜下來，並開始等待進一步的命令。

　　要塞都市獨特的人口與社會結構所帶來的紀律性在此刻產生了巨大的作用。

　　而至於康斯坦絲與歐文大公這邊，郝仁並不需要跟他們解釋守護巨人的具體情況。或許應該感謝一次次紀元交替所導致的傳承斷代和歷史扭曲，不同的傳承者往往就意味著不同的文明體系，兩個互相斷檔的傳承者組織手頭可能掌握著彷彿地球和天頂星般差距巨大的力量，康斯坦絲對此心知肚明，也並沒有主動詢問太多東西。

　　郝仁也確實想過應該找個合適的切入點讓這位公主殿下瞭解全部的真相，包括自己一行人的身分，不過在看到諾蘭傳來的一份緊急報告之後，他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局面比表面看起來的還要脆弱許多，為了避免影響到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線希望，他必須努力杜絕任何可能讓康斯坦絲產生動搖的影響。

　　「巨人軍團的力量足以幫助你們在正面戰場上取得優勢，他們極其擅長對付那些腐化變異的爪牙，」站在霜雪城的城牆上，郝仁看著正在平原上集結的守護巨人們對身旁的康斯坦絲說道，「他們也不需要你們提供包括補給與駐地在內的一切支援——他們自帶物資，而且可以住在運輸艦內。這支軍隊會跟著你們一同前往帝都，他們的支援會持續到你踏進最後那道城牆為止。」

　　康斯坦絲聽出了郝仁的話外之音：「你難道不跟我們一起行動嗎？」

　　「不，我們另有要事，」郝仁收回視線，看了天上的戈爾貢空間裂痕一眼，「不過你放心，莉亞會跟你們一起行動，她可是我們中的頭號戰力，有她壓陣，直到抵達帝都之前你和你的騎士團們都可以一路暢通無阻。」

　　「聽你的意思……莉亞和那些巨人軍團對我們的支援是到帝都為止的？」康斯坦絲皺了皺眉，有些不解，「為什麼？」

　　「因為最後一場仗必須由你和你的騎士團自己去打，」郝仁看向康斯坦絲，「由你來終結你父皇的統治，這比交給我們要合適的多。而且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不是嗎？」

　　「最初我可沒想到會有一支巨人軍團來相助，但我仍然上戰場了，」康斯坦絲粲然一笑，沒有繼續深究郝仁這番安排是否還有其它用意，「巨人軍團是你們的，你們有權決定這些，而且只要能讓我和我的騎士團抵達帝都腳下……對我而言那便足夠了。你說得對，最後一場仗還是讓我們自己來打最好。」

　　薇薇安站在郝仁身旁，但並沒有參與郝仁和康斯坦絲的話題，而是把視線轉向了站在另一邊的查理曼兄妹：「你們兩個，決定好了？其實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完全可以回到你們的伊蘇去，這樣至少在紀元重啟之前你們還能繼續過兩年安逸平靜的日子。」

　　「如果我們對真相仍然一無所知，這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但在知道了真相之後再想矇住自己的眼睛那便毫無意義了，」查理曼很平淡地說道，「即便這個世界注定只剩下兩年，我們也願意自己是在抗爭中度過這兩年的——就把享受安寧美夢的機會留給那些對真相無知的人吧。」

　　旁邊的艾文娜淺淺地笑了起來：「無知果然是最大的福分——直面真相是要付出代價的。」

　　「儘管你們的傳承已經泯滅，但你們仍然值得敬佩，」康斯坦絲這一次看向查理曼兄妹的表情比之前認真了許多，「在明知道世界兩年後注定會毀滅，而且即便自己抗爭到最後也必然會面對被世界抹消的命運之後，很多人都會選擇蒙上眼睛，麻醉自己，但你們卻選擇把這最後兩年放在戰場上……即便這對你們而言毫無意義……」

　　「並非毫無意義，」查理曼笑了起來，「我們可是知道的，七十七萬黑劍騎士中一大部分是在上個紀元的最終戰場上倒下的普通人——他們雖然只剩下一點殘魂，但至少也算是挺過了紀元交替不是嗎？我和我的妹妹如今大概也算是普通人了吧……那我們也有個小小的貪念，說不定我們也能僥倖挺過紀元交替，在新紀元裡有一世生命呢？」

　　康斯坦絲靜靜地看了查理曼一會兒，突然笑起來：「好吧，如果我在新紀元睜開眼睛的時候能看到你們兩人的靈魂，我一定想盡辦法重現黑劍騎士的轉化技術。」

　　查理曼哈哈大笑：「那你可要加油——下個時代說不定你就只能依靠鐵錘和火爐來鍛造兵器啦！」

　　莉莉看著他們，突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查理曼的肩膀：「別說得這麼悲壯啦，房東很厲害的——安心上戰場吧，這一次這個世界的命運可跟以往每次都不一樣！」

　　幾分鐘後，莉亞治癒了查理曼粉碎性骨折的肩膀，而郝仁則帶著莉莉和薇薇安踏入傳送光束之中。

　　他們來到了戈爾貢深淵。

　　無邊無際的紅色混沌濃霧充斥整個視野，廣闊的扭曲空間內隨處可見飄蕩的巨石和支離破碎的殘骸廢墟，大大小小的古老星艦就彷彿沉默的墓碑般靜滯在雲海之間，空氣中迴蕩著一種低沉的呼嘯，那呼嘯中彷彿混雜著無數人的呢喃與囈語，但若仔細去聽，那些又好像只是氣雲之間的鼓動與摩擦而已。

　　戈爾貢深淵最初應當是沒有聲音的，因為這裡原本只是一片位於宇宙中的戰場殘骸而已，宇宙中當然無法傳聲，然而世界的扭曲讓這裡出現了雲海與大氣，在這些反常的事物中，永無休止地盤旋著異化的風聲與低語，仿若宇宙在寂滅中發出的痛苦呻吟。

　　三人降落在一塊遍佈溝壑的小行星上，這塊小行星上殘存的工廠設施竟然還有動力，時不時便會有震動從腳下傳來。而在遙遠的雲海深處，則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巨型星艦的影子，那正是郝仁最初用探針造訪過的「啟示錄號」。

　　「戈爾貢深淵……」薇薇安眺望著遠處的景色，「你說的另外一個戰場便是這裡？諾蘭到底發現什麼了？」

　　「關於湮滅輪迴與紀元交替的真相，」郝仁不緊不慢地說道，而在上方混沌的天空中，大大小小的空間裂隙正在張開，巨大的守護者戰艦和無以計數的武裝無人機正從中探出身影，「諾蘭打開了地心的加密系統，並成功和一個古老的數據庫建立了連接——而那個數據庫是隸屬於一個更加龐大、更加精密的超級設施的。」

　　「超級設施？」莉莉張大了眼睛，「幹嘛用的？」

　　「它自稱『神之心』，是上古時代第一紀元的那個文明最高領袖的心臟，」郝仁解釋道，「根據數據庫的記載，第一紀元最高領袖將自己的心臟取出，然後其它所有最強大的首領們以生命為代價對那顆心臟進行了改造，將它製成了那件神器。而至於神之心的作用……便是在宇宙遭到湮滅之力的徹底侵蝕，所有防線即將完全失守的那一刻……重置世間萬物。」

　　「等……」莉莉目瞪口呆，「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不斷輪迴和重置……其實是第一紀元的先祖文明自己設置的？！」

　　「沒錯，是他們自己設置的，」郝仁點了點頭，「康斯坦絲和其他傳承者們一直將紀元交替與湮滅輪迴視作是這個世界最大的詛咒，甚至在伊蘇古國還有諸如『十二次詛咒』這樣極端的野史傳承，但實際上這輪迴才是先祖文明留下來的唯一遺產……是他們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之後為這個世界留下的一線希望。」

　　無人機軍團躍遷入場，山嶽般的守護者艦隊也排成陣列出現在這片混沌空間中，遠方那些游弋的戈爾貢「惡魔」終於感應到了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並開始向著這一區域匯聚。

　　「末日確實已經到來，但它其實從未結束，」郝仁看著那些正不斷匯聚的戈爾貢飛船，淡淡地說道，「先祖文明用了一種很巧妙的方法，近乎將這個末日無限期地推遲了——」

　　「當世界末日到來的時候，宇宙一切秩序將進入最脆弱的狀態，時間和空間的各種阻隔都將被打通，時間軸變得易於操縱，甚至世界線都成為一種可被人為影響的事物，」數據終端接過了郝仁的話，「我們之前其實已經想到了這個方向——拉赫瑞恩底層數據中那些堆疊的歷史殘片極有可能是時間軸與世界線錯亂的結果，但我們當時沒有想到的是，這種錯亂與堆疊並非自然產生，而是先祖文明人為促成的。」

　　郝仁點點頭：「他們借助世界末日的力量，在最後一刻完成了技術上的終極突破——他們趕在所有的時間線閉合、趕在歷史成為定論之前，把自己的世界摺疊了。」

　　遠方那些失控的戈爾貢飛船開始與守護者們的艦隊交火，明亮的光焰再次閃耀在這片靜滯的戰場上。

　　「所以這個世界的末日一直在持續，所以一個來自圖門帝國的觀察者可以看到我們的到來，所以這場末日之戰從星辰大海打到行星表面都不會結束，原因只有一個：拉赫瑞恩的時間軸與歷史軌跡根本沒有閉合，直到今天，它仍然是個開放系統。」

　　郝仁想起了諾蘭在「神之心」數據庫中讀取到的第一句話：末日或許已經開始，但直到一切都得救的那天，我們決不允許它結束！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兩場戰爭

　　末日已經降臨，但先祖文明卻將世界真正的終結瞬間一次次地推遲了下去，通過摺疊整個世界的資訊，他們將本應該隨著末日一同閉合的世界線轉為開放，從而避免了最糟糕的那個未來——萬物終結成為既定歷史的未來。

　　所以每當這個世界被破壞到極限，瘋囂之主的力量即將吞噬所有秩序的一刻，這個世界便會重啟，仿若讀檔般地將一切重來一遍，先祖文明用這種方式來拒絕接受末日，時至今日，這種輪迴與推遲已經進行了不知多少次。

　　這種推遲看似是無限期的，但事實證明，先祖文明並不能真正徹底地做到這一點。

　　世界在不斷衰退，負責在紀元重啟之後尋找徹底戰勝瘋囂之主的方法、重建文明體系的傳承者們也在不斷衰退，最初的完整宇宙因一次次重啟而愈發衰弱，從星辰大海一直退到了行星表面，而傳承者們也從先祖文明那些神一般強大的領袖們變成了一代代渾渾噩噩的凡人。

　　根據神之心數據庫裡面的日誌記載，最初重啟紀元的傳承者有著十三位領袖，但在一次次紀元交替中，這些領袖一個個地衰退了，甚至被瘋囂之主的力量徹底污染、吞噬，當世界重啟了上百次之後，其中絕大部分都已經徹底煙消雲散，而即便是堅持到最近幾個紀元的，也差不多完全忘記了第一紀元的事情。

　　他們只能記得幾次輪迴之前，甚至只記得上一次輪迴的事情。

　　德拉貢的那位伯倫丁陛下以及康斯坦絲公主恐怕已經是最後還保持著大部分記憶的傳承者了。

　　精神力量強大的首領們都是如此，那些追隨他們的普通戰士就更不用再提。

　　因此，關於這不斷推遲的末日的真相，以及最初先祖文明時代的執念，都已經徹底消散在時間的長河之中，自從數個紀元之前赫爾松加的聖王連讀取「神之心」數據庫的方法都遺忘之後，就再也沒人能把這些古老的知識尋找回來，也因此康斯坦絲僅僅知道紀元交替時現實世界發生的戰爭，卻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深處，在那些堆疊錯亂的歷史迴響中，另外一片戰場也會同步開啟。

　　所謂的紀元交替，其實是兩場戰爭。

　　「守護者艦隊已接敵，受損輕微，正在構築穩定空間通道，後續部隊將在十五分鐘後抵達。」

　　「無人機軍團已接敵，損失可忽略，正在構築前線碉堡及砲臺陣列，前進路線已打開。」

　　「已掃瞄到空間畸變形成，掃瞄到異常資訊漲落，掃瞄到時間軸回滾現象……時間軸已穩定，確認當前空間正在擴展……正在確定當前時空演變模型。」

　　戈爾貢深淵那亙古不變的混沌天幕漸漸扭曲起來，大團大團暗紅色的雲被看不見的力量攪動，形成了支離破碎的、彷彿平行干擾紋一樣的奇特結構，而在那倒懸的雲海之中，無數陰影正在漸漸浮現。

　　那是遙遠的大陸，破碎的天體，星艦殘骸，各種各樣來自不同紀元的遠古迴響。

　　「當紀元交替開始的時候，發生變化的不僅僅是現實世界，」郝仁看著那正在產生變化的天幕，無人機群已經做出反應，堡壘型無人機正在構築迎擊陣地，「這個世界經過無數次毀滅之後所產生的那些『世界線碎片』堆疊在一起，也形成了一個深層次的世界，瘋囂之主的侵蝕會在兩個世界同時開始。換句話說，自從某個紀元的傳承者們把這件事遺忘之後，秩序文明的抵抗便被侷限在了現實之中，而在這個『深層世界』，瘋囂之主的力量會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瘋狂增殖……」

　　薇薇安深吸了一口冷氣：「所以從那之後，他們每一次抵抗都會以更快的速度全線潰敗，而且永遠都不會有勝利的希望——因為世界正在從深處崩潰，可他們對此是一無所知的？！」

　　「沒錯，赫爾松加的紀元是最後一次在兩個戰場同時作戰的紀元，但自從聖王被化為生命樹並被永遠束縛在紀元終末的時刻，下一個紀元的傳承就出現了重大偏差，而只要一次出現偏差，未來就會萬劫不復，」郝仁搖搖頭，「不過沒關係，諾蘭在神之心的數據庫中找到了這部分資料，拉赫瑞恩人去守護他們的現實世界，而深層世界的這一仗……我們來替他們打就好了。」

　　一陣低沉的嗡鳴聲從雲海下方傳來，隨後一個銀白色的影子劈開雲層，慢慢上浮到郝仁一行所處的小行星附近——巨龜岩臺號靠近過來，諾蘭的聲音隨之響起：「別愣著啦，趕快上船！」

　　莉莉有點驚訝：「諾蘭……你不是在地心搞工程嗎？」

　　「基礎設施都搞定了，也建立了穩定鏈接，剩下的可以交給我的伺服器，我遠程指揮著就行，」飛船上傳來了諾蘭得意洋洋的聲音，「作為一艘優秀的網紅飛船，這種可以衝在艦隊前頭自拍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郝仁無奈地捂著額頭：「嚴肅點，這場仗不一定好打——雖然現在的拉赫瑞恩你一艘船就能橫掃，但往前倒騰幾代他們可是能跨越星辰大海的，再往前倒騰到先祖文明的話……哪怕面對守護者艦隊他們恐怕也能打個有來有回，而咱們要面對的還是腐化版本，更不好對付。」

　　在武裝無人機忙於構築前線堡壘的時候，郝仁與莉莉、薇薇安站在了巨龜岩臺號的艦橋上。

　　「我們要面對的主要敵人就是湮滅輪迴中的殘片，」諾蘭的全息投影站在半空，按著郝仁的提醒她現在已經嚴肅起來，「我在神之心的數據庫裡找到了這套『世界重置』系統的基本流程，發現它有著相當重大的缺陷，因為當時的先祖文明其實壓根還沒有達到能夠操控宇宙資訊的程度，他們是借助世界末日的力量來補全了自己所缺失的技術的，所以整個重置過程其實基本上就是失控的——它會對世界進行重啟，但重啟之後會塑造成什麼樣，又能還原出多少東西，這些統統無法確定，也是因此，它留下了大量的系統錯誤和可供瘋囂之主成長的『漏洞』，這些漏洞就一個紀元一個紀元地堆積在這裡，一旦瘋囂之主的力量開始擴散，它們就是最容易被感染的部分。」

　　「說實話，這是個頗具天分的文明啊，」數據終端感嘆著，「對宇宙內部的全部資訊進行研究並嘗試操控，這是製造出跨世界引擎的前置科技，他們已經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只要能繼續走下去，就可以跳出宇宙，成為在虛空中航行的超級文明之一……可惜，太可惜了。」

　　郝仁沒有說話，而是看向前線探針發來的數據。

　　數據顯示，一個空前巨大的扭曲時空結構體正在迅速形成，它從世界的底層上浮，逐漸從虛妄轉為實體，並以一種超維的方式包裹著拉赫瑞恩星球，其結構則彷彿蟻穴般縱橫交錯。戈爾貢深淵已經成為這個時空結構體的組成部分，而在戈爾貢深淵邊緣，不斷擴張的空間中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強弱不一的瘋囂反應。

　　「如果康斯坦絲知道這片戰場的存在……」看著那規模越來越驚人的時空結構體，莉莉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房東啊，不是我慫啊，正常人要知道真相恐怕都得戰略轉移吧？」

　　「她是意志堅定的戰士，但意志堅定不代表不會分心，傳承者衰退到今天這個地步，康斯坦絲和她的騎士團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在世界深層的這片戰場上有所作為的，既然如此，那不如乾脆讓她不要知道這裡的事情——至少在戰爭結束之前如此，」郝仁搖搖頭，「當然，如果情況需要，莉亞會告訴她一切的。」

　　薇薇安看了他一眼：「你堅持要讓康斯坦絲完成最後一場戰鬥是有原因的吧？」

　　「傳承要讓傳承者完成，過多的幫助不是幫助，而是施捨，他們不需要施捨，」郝仁點點頭，「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那顆神之心的設定，它會檢測並記錄紀元交替之戰的結果，而戰爭結束的標誌便是現實世界中最後一場戰役的勝負，我不知道由外人來完成這個過程會有什麼影響……但根據神之心的基礎程序，能終結湮滅輪迴的，只有傳承者。」

　　艦橋上的廣播響起：「偵測到大量實體單位正在從時空邊界上浮，能量頻譜分析中……確定為瘋囂污染。守護者艦隊已迎擊，無人機軍團已迎擊，各級自動堡壘已迎擊。」

　　郝仁笑了一下，隨手打開通訊器，薩拉曼的身影出現在全息投影上。

　　「薩拉曼軍團長，側翼位置可就交給你們了。」

　　薩拉曼哈哈大笑：「哈哈，放心吧，觀察者，跟這種怪物打仗可是我們守護者軍團的老本行！」

　　郝仁掛起通訊，看向諾蘭：「讓無人機把那些『試驗品』也全都準備好，在跟瘋囂之主正面開戰前，有這麼個試靶子的地方可算是千載難逢的。」

　　……

　　德拉貢帝國，北境六省與中部地區之間的戰場。

　　已經痊癒的歐文大公與康斯坦絲站在城垛上，帝國兵團集結的戰陣正在遠方成型，軍陣級護盾在那裡連綿成片，彷彿一道波光粼粼的海岸線。

　　從那雄壯的軍陣之中，不斷升騰起來的卻是一陣陣令人極度不安的黑暗衰亡之氣。

　　腐化已經蔓延到所有的帝國兵團，不管是黑劍騎士還是普通士兵，恐怕都很難再找出一個純粹的活人了。

　　在被黑劍騎士嚴密封鎖的帝國中部地區，情況又惡化到了什麼程度？

　　康斯坦絲並不知曉，她只知道這場在無數個紀元中不斷重複的戰爭，今天還會繼續上演。

　　沉重的腳步從城下傳來，那些被稱作「守護者」的巨人族開始昂首闊步地走向戰場，在他們身邊，縈繞著空前強大的、以人類的施法者們無法想像的能量湍流。

　　有他們在的話，這場戰爭的走向或許真的會不一樣……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康斯坦絲的進軍

　　一枚拖曳著耀眼光芒的燃晶炮彈在空中劃過長長的拋物線，墜落在那半透明的城市級防護罩上，燃晶炮彈激活時迸發出來的混亂能量隨之在護罩表面產生了連續不斷的爆炸，在魔法能量的相互干擾和共鳴中，堅固的城市級防護罩迅速呈現出無數六邊形拼合的結晶狀態，並一塊一塊地被染上灰白的噪點。

　　當噪點數量超過臨界值，雄鷹城的能量護盾終於悄無聲息化為漫天光屑，這座佇立在帝國中部地區、作為帝都衛星城之一的軍事化都市終於敞開了大門。

　　「『波洛斯』燃晶巨炮發射完畢，進入冷卻！」

　　「敵方防護盾解體，城市大門已崩塌！」

　　「注意城牆上的速射炮台和閃電鏈水晶！破法中隊，去干擾他們的城防設施——斷劍騎士們，隨隊出擊！」

　　「側翼已經抵達火力位置……側翼開始轟擊敵方城牆！」

　　戰場上瀰漫著硝煙，燃晶大炮的轟炸以及戰略級法術的釋放讓這片土地上充斥著狂暴而危險的魔法能量，不受控的魔力隨著戰鬥的持續而重新聚集，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遊蕩法力生物，然後這些法力生物又因戰士們身上的汲取護符而迅速衰亡，重新成為引燃戰火的一環。

　　在這焦灼而炙熱的戰場上，戰死者的屍體隨處可見，那些扭曲潰爛的肉塊在烈焰炙烤下不斷發出刺鼻的焦糊味，而屍體中最多的，還是那些變異猙獰的怪物。

　　「喝啊！！」伴隨著一聲雷霆霹靂般的怒吼，一名守護巨人高舉著雙手用力向前投去，而他手中真的投擲出了一道霹靂——那遠非尋常人類魔法師所能施展出的「閃電箭」所能比擬，那是一道真正的雷電，甚至是比自然界中雷電威力還要巨大的雷擊，它劃過整片戰場，將一段城牆整個轟飛出去，城牆上數以百計的抗魔符文石磚僅僅閃耀了一下便跟著牆體一起四分五裂。

　　更多的守護巨人開始闊步走向那座城市，在他們身後是一同衝鋒的斷劍騎士團以及北境軍團。

　　從城牆的裂口、破碎的城門、地面的裂痕中，湧出了更多的黑色怪物。

　　那些怪物有的還披著人類時期的鎧甲，有的卻已經因肢體膨脹而將鎧甲都吞噬到了自己體內，它們有相當一部分在之前的燃晶炮彈爆炸和巨人魔法攻擊中灰飛煙滅，但仍然有相當一部分依靠著強大的生命力扛過了攻擊，它們狂亂地嘶吼著，發出各種讓人瘋狂的褻瀆噪音，但卻迅速整合成了有序的陣型，並向著守護巨人和北境聯軍們衝去。

　　「為了母親！」守護巨人中的指揮官看到那些瀆神的怪物，立刻怒髮衝冠，大聲怒喝，「為了眾生！！」

　　雖然瘋囂怪物力量強大，但在守護巨人壓倒般的力量面前，這些已經衰退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腐化者終於還是節節敗退了——在正面戰場上，它們的數量開始銳減。

　　康斯坦絲揮舞長劍，劍刃上閃耀著明亮的電光，她將一隻衝到自己面前的、曾經或許是高階黑劍騎士的怪物斬成碎片，任憑那怪物死亡之後噴發出來的黑色煙塵與碎屑噴濺在自己的鎧甲上。

　　她已經換回了自己原本的身體，與「金妮」一模一樣的容貌，但卻是一頭烏黑的長髮。

　　而在她身後，是與她一同行動的十餘名女騎士，那些女騎士穿著女式的鎧甲，容貌全都和她一模一樣，只不過她們皆是銀髮——就像金妮一樣。

　　她們是康斯坦絲的克隆體，同時也是意識載體，她們與康斯坦絲一同戰鬥，也一同思考，幾乎可以說是那位龍魂公主的延伸。

　　聽到守護巨人的怒吼聲，康斯坦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彷彿閒庭信步一樣走在戰場上的莉亞：「他們一旦殺得興起就會高喊什麼『為了母親』……這是世界樹神殿的宗教信仰嗎？你們信奉一位擁有母性的神祇？」

　　莉亞聽到之後愣了一下，臉上微不可察的浮現出一點尷尬，然後搖搖頭：「不是信奉，是真的母親……他們的傳統就是尊重自己的媽媽……」

　　「是嗎，那他們的母親們一定都是和他們一樣強大的女巨人，」康斯坦絲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正頂著雄鷹城的近防炮拆解城牆的守護巨人，由衷感歎，「真是多虧了他們。」

　　莉亞表情有點呆滯，然後握了握拳：「嗯，他們的母親一定會長大的……」

　　康斯坦絲一時間沒聽清：「你說什麼？」

　　「額不，沒什麼，」莉亞趕緊搖了搖頭，轉移話題，「這座城就要攻下來了。」

　　「是啊，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倖存下來……」康斯坦絲輕聲歎息，「一路走來，幾乎遍地腐化……」

　　雄鷹城的最後一支反抗力量終於被消滅了。

　　那隻彷彿由無數肢體拼接起來、背上生滿觸鬚、頭部沒有面孔的血肉巨獸被守護巨人毆打致死，並在莉亞的目光直視中迅速化為灰黑色的煙霧，而隨著這最後一頭怪物的死亡，這座距離帝都最近的城市也終於正式宣告落入北境軍團之手。

　　康斯坦絲與莉亞和歐文大公一同走在戰後的街道上。

　　這裡甚至已經快不能被叫做街道……它只是一堆坍塌的建築廢墟，在沿著原有的道路鋪展開而已。

　　腐化力量的迅速爆發和蔓延幾乎在一夜之間籠罩了中部地區全境，瘋囂之主特殊的依靠夢境傳播、依靠恐懼等負面情緒壯大、一旦出現便會將所有物質一併腐蝕的特性對於人口密集的區域而言便是一場災難。

　　黑劍騎士本身便是遍佈帝國各地的，中部地區尤其如此，幾乎每一座城鎮中都有他們的駐兵，而當紀元交替之戰開始，伯倫丁與黑劍騎士團被選作「湮滅載體」的一刻，這些騎士便成了數不盡的感染源。

　　他們與他們的扈從在短時間內便污染了所有的土地，普通帝國兵團的士兵是最先被感染的，然後是城鎮中的普通人，再然後是城鎮本身。

　　北境軍團推進迅速，在守護巨人的支援下幾乎是以勢不可擋的態勢在進攻，他們已經救下了大量還未被腐化感染的平民甚至帝國士兵，但比起瘋囂之力爆發瞬間所造成的破壞，能獲救的終究是小部分。

　　而越是靠近帝都，腐化便越是徹底，能救下來的便越是稀少。

　　康斯坦絲看著路旁的殘垣斷壁，那些扭曲潰爛的血肉正在廢墟中燃燒，漸漸化為漫天黑色煙塵，因邪惡力量腐化而變質的磚石也正在逐漸風化瓦解，這座古老而充滿榮耀的城市從今日起，就將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了。

　　一些平民的屍體被北境士兵們從附近的地窖中拖了出來，他們死狀猙獰，雖仍然大致保持著人類的外形，但肢體也有了較為明顯的變異。

　　一名銀髮的克隆體女騎士在指揮那些搬運屍體的士兵：「燒掉吧，趁著他們還能以人的身分死去。」

　　康斯坦絲歎了口氣，把視線轉向街道的另一個方向，但就在這時，一名北境士兵突然向這邊跑了過來：「有倖存者！前面發現了倖存者！」

　　康斯坦絲迅速趕到了發現倖存者的地方。

　　他們躲藏在一座偏僻的教堂裡——這教堂屬於一個地方性的教會，在帝國境內像這樣的教會並不少見，儘管皇帝本人不推崇宗教，但普通人對信仰有著需求，因而各種教堂在大城市中都是隨處可見的——這座教堂已經近乎完全坍塌了，地表部分被那些狂亂的怪物當做巢穴，之後又在戰鬥中被推平，但教堂下面卻有著一個大而堅固的地窖，一小批倖存者躲藏在裡面，熬過了那些地獄般的日子。

　　他們有著男女老少，共同點是飢腸轆轆，驚恐而虛弱，長時間不見天日讓他們身上帶著腐臭不堪的氣味。

　　康斯坦絲看到這些倖存者中竟然還有一個人穿著士兵的制服：那是帝國兵團普通下級兵士的衣服。

　　「給他們食物和飲水，再派個醫師來，」康斯坦絲看著那些畏畏縮縮，又因虛弱不斷發抖的倖存者，微微偏頭對身邊的一名克隆體姬騎士說道，她故意大聲說出來，好讓那些倖存者能安下心，「另外派個人看著他們吃東西，防止他們把自己撐死。」

　　說完之後，她微微呼了口氣，低聲對身旁的歐文大公說道：「意料之外的奇蹟。」

　　「是啊，沒想到還會有活人——我還以為在離帝都這麼近的地方，城市裡的一切都肯定全被腐化了呢。」

　　在適量進食和飲水之後，那些形容枯槁的倖存者終於稍微精神了一些。

　　康斯坦絲來到那名帝國士兵面前，彎下腰來：「你是一名士兵——知道的應該比別人多一些。」

　　「是我組織大家逃進地窖的，」那帝國兵認出了康斯坦絲的身分，頓時有些惶恐，但他起身行禮的動作又被對方按了回去，「我……謝謝，公主殿下，我已經知道你們是正義的，那些……那些黑劍騎士和我的長官們都已經變成了怪物，你們是來救我們的？」

　　「不僅僅是為了救你們，」康斯坦絲輕輕搖頭，「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整個城市已經完全被湮滅的氣息籠罩了，即便那些怪物沒有發現你們，難道他們的氣息也沒有蔓延到地窖裡？」

　　士兵張了張嘴，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旁邊的一個老婆婆便搶著開了口：「是神的庇佑啊，公主殿下，一定是白晝之神拉馬和黑夜之神蘇在庇護我們。這座教堂是神拯救世界的關鍵……」

　　白晝之神和黑夜之神顯然是這座教堂原本所供奉的神祇，而開口的老婆婆多半是這裡的信徒一類，可是康斯坦絲在聽到這些話之後卻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神不會救你們，神什麼都不會做——只有人才會拯救這個世界。」

　　莉亞想了想，決定低頭繼續摳手指頭，就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