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哭泣
靈魂。
靈魂是一種神秘的存在，是父神最滿意的杰作，它蘊含著無限的秘密，任何生靈，其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信息，都會保存在靈魂的某個領域。
出于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防止負責轉存和讀取記憶的器官不會被太過龐雜無用的信息流消耗過多能量，這片領域通常是被鎖住的，世上的絕大多數生靈終其一生都無法打開這把鎖，只有對物質和精神有著足夠的認識、靈魂突破了凡俗的桎梏、進入一個全新領域的強者才能解開記憶鎖，事無巨細地回溯著此生的一切記憶。
這個境界的生靈，在諾倫被稱之為“圣域”，在其他的世界，也有類似的分級。
雅典娜是天堂的驕傲，憑借著出色的天資與父神的偏愛，早早摘取了力天使的位階，更是獲得了碧藍怒火的認可，成為新生代天使當之無愧的領袖和標桿。
她也曾經回溯過幼年的記憶，如今天堂山的大多數天使是由其父母結成伴侶所誕下，但她不同，她是從圣火中誕生的靈。這樣的天使被稱為初代天使，被看作是父神的直系造物，她們擁有最純正的血脈和最純粹的靈魂，更容易獲得更強的力量，也因此背負著更多的責任。
衍生的天使們視初代天使為天生的領袖，而初代天使們也毫不推脫地承擔了守護的責任，她們成為了戰士、科學家與執政官，在各自所擅長的領域守護著天堂山，雅典娜更是如此，身為萬人矚目的圣劍使，她堅信自己會毫無懸念地突破神圣階，摘取熾天使的冠冕，進入天堂山最高執政團，成為光之子戰斗序列的傳奇指揮官——她這一生都在以這目標不斷努力，勇猛地作戰，磨練著自己的戰斗技巧，學習著所有她需要學習的知識，像一個領袖那樣成長著，她堅信自己生下來的使命就是守護天堂山，守護天使一族，并愿意為此付出全部。
但是，直到今天，她才驟然發現，這些都是假的。
圣火生成的神圣之軀，竟然覺醒出出了她最為厭惡的力量。
天使**，其原本璀璨的圣光也隨之染上了黑暗的色彩，這種變異的新能量失去了圣光那有著凈化能力的秩序屬性，卻擁有了詭譎的新特性，它們被稱之為，暗能。
雅典娜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涌出了暗能，并不是已有圣光的墮落變異，而是從身體內部憑空涌現，好像這股暗能早就沉睡在身體中，直到今日，在外界的刺激下一鼓作氣地覺醒了——怎么會這樣？她還來不及為此而愕然，靈魂深處的陌生記憶早已洶涌而來。
由圣火中誕生的記憶是虛假的，她不是初代天使，她的記憶是教導她的裁決天使泰瑞斯所構筑出來的虛假之物，而如今，靈魂深處被設下的記憶枷鎖，在圣光與暗能交織的沖突下漸漸松動，洪流般的陌生記憶從靈魂中涌出，她讀取到了一切的真相，她的記憶中埋藏著一段血腥的往事，她的父親是天堂的傳奇指揮官、早已經英勇戰死的戰爭天使派瑞斯，而她的母親，竟然是一位放棄榮耀、背棄圣光、她最為厭惡和視為畢生仇敵的墮天使……
“我算什么？父親是神圣的戰爭天使，為了守護天堂而戰死的英靈，而我的母親則是背棄了天堂和圣光，辜負了父神寵愛的墮落者！？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洶涌而來的記憶不是假的，體內與圣光交織共存的暗能也不是假的，唯一虛假的，是這些年一直堅信為真理的信念，這些昔日以此為榮以此為全部意義的東西，如此看起來是如此得可笑，她將墮天使視為畢生大敵，夢想著總有一天，能夠率領著勇敢的天使軍團將這些背叛者統統剿滅，但是……但是……
“開什么玩笑……開什么玩笑……”過于絕望的情感沸騰到了極點，雅典娜竟然笑了起來，“難道說碧藍怒火的執掌者，未來的熾天使與天堂山守護者，被神圣階的天堂指揮官們寄托厚望的符文重甲力天使雅典娜，竟然是個身負禁忌血脈的雜種嗎！”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擅自跑去與墮天使發生沖突后，裁決長就大發雷霆，剝奪了我的力量和位階，將我放逐到人間，怪不得碧藍怒火也不再承認我，原來如此，原來導師早就對我起了疑心，是害怕我與墮天使們接觸，發現了自己血脈中的秘密和記憶中的往事，然后倒戈相向，反倒與天堂山為敵嗎！？
我的導師和養父！偉大公正的大裁決長，正義之熾天使泰瑞斯冕下！我從小在天堂山長大，曾發誓一生都將為圣光和公理而戰，我將守護天使一族當成畢生的信條和使命，為此多少次浴血奮戰，我立下了多少的功勛，又為天堂山流了多少血，到了最后，僅僅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你就要將我毫不猶豫地舍棄嗎？
雅典娜保持著失神的狀態，周身繚繞的暗能卻因憤怒和絕望的情緒，如沸水般滾動了起來，認識到了自己的本質，認識到了自己究竟是多么丑陋的存在，感受到了被拋棄的滋味，品嘗到了絕望的甘美，沒錯……絕望，絕望，這令人揪心的絕望，多么想讓更多的人與我分享啊！
“雅典娜！雅典娜！”呼喊聲似遠似近，猶如幻覺，是誰在呼喚我嗎？
怎么可能，“雅典娜其實是天使與墮天使誕下的禁－忌生命”這種事情傳回天堂山，恐怕所有人都會與我斷絕關系吧，我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天堂山不會容下我，墮天使也不會接受我，就連父神，也對我這種禁忌的混血生命深惡痛絕吧……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
突然，她感覺到右腕一緊。
沒有焦距的眸子慢慢恢復正常，她木然地轉過頭來，發現是西格瑪抓住了她的手。
死靈法師的手燃燒著幽藍的光芒，苦苦抗御著雅典娜那滾動的暗能，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西格瑪勉強一笑：“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但這禍似乎是我闖下來的。變成這樣很抱歉，你殺了我也沒用，但既然圣光能夠墮落成暗能，那么這個過程一定是可逆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一味地絕望是沒有用的！我們可以去尋找讓你恢復原樣的方法！諾倫這么大，教廷也好，帝國也好，法師聯邦也好，總會有辦法的！”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雅典娜的表情漸漸生動起來，望著西格瑪，她回憶起了自己變成這樣的直接原因，于是，她的表情越發得猙獰起來，仿佛要找一個宣泄口，將所有的怒火和絕望通通泄出，“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
西格瑪苦笑一聲，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認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所以也沒有辯駁什么，他的沉默反而助長了雅典娜的惡念，負面的情緒正在逐漸吞噬天使的理智，使她情不自禁地舉起了左手，匯聚了足有圣域強度的暗能，向西格瑪的胸口狠狠打去！
然后，一只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雄壯的身影將西格瑪向后拉去。
黑暗之王，薩格拉斯。
他望著雅典娜，沉聲道：“不是西格瑪的錯，我知道，你也知道。”
“就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也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但也許是明天，你也會變成這樣。”薩格拉斯淡淡道，“你只是在遷怒而已，你還是在逃避，你確實沒有準備好，遇到了挫折就失去了方寸，像個孩子一樣亂發脾氣，你這種人也配做天堂的領袖？我說的不對嗎？巧克力小姐——哦，不對，這個稱呼并不恰當，要知道，黑巧克力和白巧克力都是合格的巧克力，但是不黑不白的巧克力算是什么？雜種嗎？”
不咸不淡的嘲諷點爆了雅典娜的全部怒火，她展開雙翼，呼嘯著飛向天空，暗能因怒火升騰到極致，飛向空中的天使折過身來，如同一只黑色的太陽，帶著她所有的絕望、痛苦、憤怒、殺意，向薩格拉斯和西格瑪的方向轟然墜落！
然后，她與薩格拉斯四目相對。
黑暗之王的眼神中泛出一股奇異的色彩，剎那間，仿佛世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扭曲，隨即，繚繞雅典娜周身的暗能層層爆開，如同雪遇烈陽般不斷化開，不到三秒鐘的功夫，圣域級的洶涌暗能在薩格拉斯的注目下，滅得連一點渣都不剩。
薩格拉斯飛起一腳，將飛落而下的雅典娜踢飛幾十米，撞塌了一面院墻。
他回過頭，漠然道：“看到了沒有？找女人的時候，你不僅要準備好甜言蜜語，還得帶上鞭子。”
西格瑪也不搭理她，飛快地跑了過去，從碎石瓦礫中扒出了雅典娜，此時的天使無論圣光還是暗能都被薩格拉斯的一道眼神打散，從心靈到身體陷入了全面虛弱的狀態，看到了西格瑪，漸漸恢復的理智才發覺，自己剛剛險些鑄下大錯——圣域級的含怒一擊，西格瑪區區一個中階死靈法師，根本沒有任何抗御的力量。
她的目光中帶著虛弱和悔恨，輕聲道：“對不起……”
西格瑪搖了搖頭，將她輕輕地抱住：“沒關系，我說過，我會幫你的……”
天使終于哭出聲來，抱住西格瑪嚎啕大哭：“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