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文藝時代 作者:睡覺會變白 (已完成)

 
晨羲 2015-6-22 21:26:3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966326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09:30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恍惚的眼前

《蘇州河》其實是很西方化的電影結構。


老外拍愛情片,除了日本人,很少有純愛系的,他們不喜歡溫吞的講述愛情故事,習慣性的包含著諸多亂七八糟的元素。


如兇殺、懸疑、倫理、戰爭、恐怖……總之,各種神轉折。


《蘇州河》裡,有不期而遇,有綁票捅人,有尋找救贖,有搖晃鏡頭,有第一人稱視角,甚至連兩個女主角都是一個人演的。


無論是劇本元素,還是拍攝手法,它都滿足了老外對愛情故事的絕大部分想像。尤其是樓燁用他特有的那種矯情,給這部電影又渲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東方裝逼範,這就更合他們的胃口。


銀幕上,旁白仍在簡單明了的推進著劇情:「也許故事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浪漫,也許故事背後還有別的事情發生,也許馬達不單是一個送貨的……」


馬達的黑*道身份揭明後,鏡頭顯得愈加的顫動和散亂。


在昏暗的酒吧里,光線都粗糙了許多。他身形挺直,高領的黑色毛衣,抹了點髮膠,額前的短髮豎起,支棱著生硬和清冷,遠不似方才戴著小一號頭盔的滑稽模樣。


他坐在椅子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人,都是同夥。當同夥這個詞出現時,接下來要發生的,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馬達接觸牡丹,本就是綁架的最初計劃,但他發現,自己有點愛上這個小姑娘了。他開始故意的不理牡丹,然後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她跑到他家裡。


周公子被澆得全身顫抖,濕淋淋的透著股絕望,她害怕,委屈,不安惶恐,可還是跑過來了。


「我喝多了你才讓我留下來!」


在那個150瓦的錚亮的大燈泡下,周公子大哭,瘋喊,拼命掙扎,抱著酒瓶嘴對嘴的猛灌,似要把這冰冷的,可以把愛情沖刷乾淨的雨夜,都浸泡得滾燙,好讓這個男人知道:她愛他。


褚青搶過酒瓶,又被她死死抱住身子,一動不動,任她在自己臉上親吻,舌尖柔細,撕咬著嘴唇,泣不成聲道:「你不理我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 」


他的面部肌肉跟僵死了一樣,些許抽搐都沒有,稍稍偏頭,讓過周公子的小腦袋,卻還是被她臉頰上那雨水混著淚珠的濕潤,柔軟了心臟。


他灰暗,孤僻,骯髒,不光彩,整日在城市裡奔波,對自己破爛的人生毫不期待。而此刻,這個女孩子在懷裡哭泣,他卻比她更加不安,更加害怕。


因為他知道自己,仍期待著愛情,卻不知道,可不可以擁有。


如果有人問:什麼樣的愛情最讓人無可奈何?


那一定是,措手不及的愛情。


因為措手不及,所以沒有絲毫準備,就像你在街上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了一片huā海,滿目繽紛,芳香沁人,卻不知如何再繼續前行。


畫面轉到褚青的正臉,鏡頭給得非常近,近到看電影的人,好像都在面對面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個眼神,讓所有觀眾都興奮了起來。


按此時的人物情緒,就算他下一秒抱住女主角,然後激烈擁吻,甚至撕扯開衣服,倒在床上伴著轟轟的雷聲翻滾糾纏……這都不會有人意外,反而會覺得很符合情景。


褚青卻偏偏將那種極度壓抑的瘋狂和衝動,硬生生鑿穿在他眸子裡,又破碎到全身,整個人都顯出一種非常分裂的狀態。


他渴望,但是他不敢……


這樣子的反差,讓觀眾感到極其的顫栗和詫異。很多人忽然發現,這個貌不驚人的男演員,似乎總在不溫不火的挑動著他們的情緒。


馬達這個角色,台詞少,又近乎面癱,不容易出彩。在前面的戲份中,褚青雖然注重細節表演,卻因為鏡頭太過零碎,始終沒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直到這裡,前面那些零碎的鏡頭,好像才一點點的拼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物。


周公子在片子里分飾兩角,明麗張揚,一看就知道是好演技。褚青不同,他就像在石頭里面長出來的青草,偶然一瞥,不以為意,細細回想,才覺出生命的味道。


而且,正是因為周公子的耀眼奪目,他的平實內斂才顯得相得益彰。一個好似精緻的細瓷,一個則是底下的架子,託的穩穩噹噹。


前排座位上,樓燁在開始的緊張過後,已經恢復淡定。他的英文水平尚可,簡單的對話沒有問題,周圍觀眾的反應讓他輕鬆而愉快。


特別是聽那些人小聲議論著自己的男女主角,讓他頗為驕傲,還有閒心的想調*戲一下褚青。


「青子,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不知道,好話賴話?」褚青正認真看著,很蛋疼的被他打擾齣戲,也聽到後面幾個人嘀嘀咕咕的,不禁好奇問道。


「他們在說你很適合穿黑色衣服。」樓燁笑道。


「啊?」褚青一怔,覺得這幫老外的關注點特奇葩。


樓燁一本正經道:「因為你眼睛太好看了。」


他無語,你說我個子高,身板瘦,皮膚白,哥都勉強接受。可穿啥顏色的衣服,跟眼睛好不好看有個毛線關係?


我唸書少,你表騙我……


「你這身女朋友給打扮的吧?」樓燁沒理會他嫌棄的表情,掃了眼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問道。


「嗯。」


「不錯。」樓燁拍了拍他胳膊,笑道:「知道對方適合穿什麼衣服,這種女人值得珍惜。」


「……」


褚青轉過頭,懶得搭理這貨,思維根本就不在一個次元,沒法溝通。


他曉得樓燁在拐著彎誇讚自個,卻不怎麼〖興〗奮,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拍《蘇州河》的時候,他演技的水准其實沒達到要求,只不過是有周公子這樣的對手,倆人互相較勁,才激發天賦血統,超常發揮,最後成功升級。


當時好像很碉堡的樣子,現在回過頭看,卻都是些不成熟的表演。最典型的,就是他哪會還只會飆眼神戲,老覺得略顯做作。


就剛才跟周公子那場,如果讓他現在演,有多大突破不敢說,但起碼會有更自然一點的詮釋方法。


自然都是天成的,不刻意,別人看不出你是外放,還是內斂。能讓人看出來的內斂,那不叫內斂……叫裝。


電影已經放完快一半了,全場都在專注的看,反倒是主創這幾個貨,神叨叨的開腦洞,胡思亂想。


這天,馬達主動來找牡丹,牡丹很高興。


他把她帶到一棟老樓裡,按在那個破舊的沙發上,自己則坐在高腳架上,盯著她。老屋裡很暗,外面的光線從沒有玻璃的窗戶中透過,把兩個人靜止成一副冰冷絕望的畫面。


馬達的任務就是寸步不離的看著她,直到同夥拿到錢。錢不多,真的不多,只有四十五萬。


在樓下,牡丹聽到這個數字,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真便宜!」她猛地推開他,又推翻了摩托車,撒開腿,瘋了一樣的跑。


「你去哪?」馬達在後面瘋了一樣的追。


拍這場戲的時候,王玉差點累到虛脫,他得扛著攝影機跟著跑。這倆人真像瘋了似的,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在乎,一個只想逃脫,一個只想追回。


女孩子在前面奔跑,輕輕巧巧的身子,紅色的運動服,每多跑出一步,他心裡就被多鑿了一下。那張平淡的臉上也終於有了波動,他以為自己所謂的愛情,根本比不上這四十五萬,而此刻,他才知道,那不是所謂,那特麼就是愛情。


女孩子一直跑到了橋上,下面是老綠色的骯髒的河水。


她說自己會變成一條美人魚,再來找他,然後,在晨光初綻時,她跳了下去。


再然後,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褚青搓了搓臉,忽然不想看下去了,便碰了碰樓燁,小聲道:「我出去一下。」


樓燁沒問他幹什麼,只叮囑道:「快點回來,一會還有媒體見面會。」


褚青點點頭,側身挪到過道,貓著腰小跑到門口。出了影院,被明亮的天色晃得不太適應,揉了揉眼睛,迷迷脹脹的。


他跑出來,不是因為不喜歡第二個故事,而是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和一個人說說話。


褚青呼出一口氣,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嘟……嘟……」


長而有節奏的等待音響在耳側,他低頭,瞄著影院門口的台階,和正在等別場放映的十幾個影迷,異常的冷清。


「餵?」


隔了一會,電話接通,那邊人似乎很多,吵吵嚷嚷的,沒等他說話,她就道:「我在片場呢,等會,我換個,換個地方。」


聽筒裡一陣吱吱響,稍時靜下來,那個沙啞又帶著小結巴的聲音道:「今天怎麼,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我在荷蘭呢。」


「啊!我都忘了,電影節怎麼樣?」


褚青笑道:「地方不錯,電影節也不錯,還有,咱倆的片子正放著呢,他們非常非常的喜歡。」頓了頓,又道:「你也非常非常的棒。」


她也笑道:「那你,你先跑出來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他抬頭看了看冷水色的天空,雲朵悠蕩著遠去。


「你不開心?」


「沒有。」


她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褚青一呆,他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就這麼跑出來了,不由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可能,可能想听你唱首歌吧。」


「……」


那邊安靜了好久,然後她緩慢的,輕輕的,哼唱著:「我的眼前總是不斷浮現你的臉,總想抓住你視線,可你總像風一樣,吹過我身邊… …」



(感覺手好生,汗。)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09:32
第一百二十二章 HBF

電影還有十分鐘結束的時候,褚青才回到座位,一手拄著臉頰,歪在椅子上。


銀幕裡,馬達終於在一家偏僻的便利店找到了牡丹,他問她,有沒有帶野牛草的伏特加。牡丹梳著馬尾,臉上已經不再稚嫩,垂下的兩縷頭髮遮住眼睛,灰敗的嘴唇,像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周公子的長相和身材,壓根不符合西方人的審美,可她用自己的靈動和光彩,牢牢的把持住觀眾的目光。


「你怎麼了?」樓燁好奇的問。


「沒怎麼啊。」褚青偏過頭,也很奇怪,自己無論面部表情還是〖肢〗體動作,都蠻正常的。


樓燁眼睛裡透著「你丫就撒謊吧」的調笑,道:「你現在就像剛錯過了一場愛情的樣子。」


褚青搖搖頭,學著他的口語風格,也笑道:「我可沒錯過,我的愛情始終在我女朋友那裡。」


影片的最後,鏡頭仍然痴迷的對準那條老綠色的河水,渡輪在微波中起伏前行,夕陽迤邐。在這座城市裡,有的人離去,有的人腐朽,一切都不會永遠,不變的只有蘇州河。


幕上開始滾動著一長串的演職員名單,燈光霍地亮起,一群人就像突然暴露在影院中,凝固著各式表情,似瞬間轉換了一個世界。


「嘩嘩」


隔了幾秒鐘,開始有人站起來鼓掌,緊接著,全場的觀眾都一一起身,使勁的拍著巴掌。沒有人離開,他們感謝這部電影,感謝導演編織的這場夢境。


褚青被搞的很慌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脊梁骨一陣陣的發顫。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起碼得先站起來,然後學著樓燁的樣子。扭著身體衝觀眾席擺了擺手。


那一張張面孔,近的很近,遠的很遠,都如此清晰可愛,滿滿的肯定和欣賞,見他們揮手,掌聲愈加如潮,沖刷著褚青的耳朵。


此刻,他還不敢確定,這種大場面。真的是給自己這些人的?


在柏林可沒這待遇


《小武》和《蘇州河》其實都是好電影,最大的區別就是,前者太過粗糙和沈悶,只有電影人會喜歡,後者卻有著很商業化的表現形式,能圈住市場。


隨後,有工作人員搬過幾張椅子,放在台前。葛文站在旁邊,招呼他們上來。並沒有特意等觀眾都散場,非常隨便的就開始了。


記者不多,一些是臨近國家的,如比利時、丹麥、德國和捷克。跑來是湊熱鬧,為哪部電影寫稿子全憑興趣。另一些則是本地的記者,要敬業的多,幾乎每場必看。


至於美國。他們還看不上這種小地方。


這是褚青經歷的第一場媒體見面會,完全沒有想像中的大陣仗。那十幾個記者就坐在第一排,神情閒散。有的連相機都沒掛,擺出想跟你聊聊菜價的輕鬆狀態。


葛文的椅子,跟奈安隔開一小段距離,他主持的經驗游刃有餘,端正又不失幽默。而且很會看人,不經意間就把問題轉到較善言談的奈安和樓燁身上,讓過了悶悶的褚青。


他坐在最邊上,看著兩個同伴從磕磕巴巴到流利自若,以及記者們對這部電影的稱讚,與有榮焉,特自豪。


倒是有人嘗試跟褚青交流,可他的回答太過簡短,中文不超過十個字,翻譯成英文聽著就更冷淡。他不是故意裝高冷,確實不懂得如何機智的做水逼。


最後,一個栗色頭髮的姑娘,北歐來的高挑妹子,許是覺得素材太少,問了個略不靠譜的問題:「能不能說下你的人生目標?」隨即,又補充了句:「至少要說三個。」


樓燁不禁扭頭看他,期待著答案,因為從認識他開始,就沒覺得這貨有過什麼人生目標。


褚青很認真的想了想,慢慢道:「拍戲,結婚,嗯」他卡殼了一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第三個想不出來了。」


首映結束後,回到旅館,樓燁和奈安的心情十分歡暢。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拿獎是肯定的了,但能否拿到最高的金老虎獎,還不敢打包票。


褚青則藉了一部可以打國際長途的座機,給女朋友,呃,讓她幫充點話費。


范小爺是很實誠的孩子,二話不說就給充滿了褚青其實特心虛,如果讓丫頭知道自己的手機是怎麼爆掉的,分分鐘飛過來咬死他。


我們到國外,唯一可以放地圖炮的,大概就是吃。


在一日三餐加小食閒飲上,俺們老覺著全世界人民真的是活在水深火熱中,有種可憐又嫌棄,以及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這會,褚青就對著一盆黏黏糊糊,據說是湯的玩意皺眉。尤其是他把勺子插進去,居然直挺挺的戳在湯盆裡時,已經完全不想吃了。


這叫愛爾登肉湯,荷蘭人對它的熱愛簡直無以復加,稱之為有「媽媽的味道」。褚青想嚐嚐鮮,就要了一份,結果端上來一看,媽你妹!不就是豌豆燉香腸麼,還特麼是差點燒乾鍋的那種,裡面的料都稀碎稀碎的


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放棄喝進肚子,抬頭瞄了眼對面的樓燁,丫正悠哉悠哉的吃著小乳酪,不由拿過一塊bó煎餅,狠狠咬掉半拉。


樓燁這麼矯情的貨,居然喜歡乳酪這種東西。褚青在市集淘的那塊黃金餅,都讓他不聲不響的給吃了。


話說首映過後的幾天,他們就處在無所事事的狀態。


樓燁可能還會挑些感興趣的片子去看看,褚青就實在沒那語言能力,要么悶在旅館睡覺,要么出去逛街,每天晚上照例跟范小爺煲國際長途。


丫頭最近很得意,用她的話說,自己正在拍一部大戲。


《亂世飄萍》是清末劇,從戊戌變法講到了武昌起義,氣勢倒是有了,至於劇情邏輯,說實話,忒慘了點。范小爺在裡面演母女二人,還得跟四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對演技的要求很高。


每次通話,聊著聊著最後總能拐到這部戲上面。她會嘮嘮叨叨的給男朋友講,自己如何如何的情緒飽滿,演技充實,周圍人又是如何如何的表示震驚以及讚賞。


然後丫頭會用一種很委婉的語氣暗示,快誇我呀,快誇我呀


褚青誇她是無所謂了,愁的是每天還得不重樣的誇。其實他對女朋友的另一份工作更為感興趣,片方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把片尾曲交給她唱。


范小爺唱歌的水準,充其量也就是ktv麥霸的檔次,感覺不如元泉,也不如那個彈吉他的小姑娘。不過也好,起碼以後再走穴,能有首自己的歌了。


這家店,還是他跑步時候發現的,在場館附近,聽說挺著名的,做些荷蘭的特色美食。這貨一直都想試試,但自己來吃,又會很內疚,索性裝把大方,把同伴都拉過來,包括那個翻譯,請了回客。


奈安坐在樓燁旁邊,叫的食物已經端上桌,卻沒空搭理。她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人卻興奮的很。


《蘇州河》的四場放映已經全部結束,電影節過半,每部片子也都拎出來遛了一遍。誰好誰爛,觀眾心裡自有評判。


鹿特丹的規模和名聲比不上三大電影節,但也是有不少片商的,北歐的多一點,而且齊全,丹麥、瑞典、挪威、芬蘭和冰島,都有人過來。其他的,像法英德美這些高端集中地,片商就很少,實力也不強,小公司,抱著撿漏的心態來看看。


「瑞典和捷克的兩家誠意最足,價格還能再提提。」奈安擺弄了半天資料,才歸攏好放在一邊,拿起勺子攪了攪肉湯。


「能到多少?」樓燁問。


「嗯,怎麼也能有這個。」奈安比出三根手指。


樓燁似鬆了口氣,笑道:「這一下就能回本了,還有小賺。」


「英國有家公司,想買斷全球發行權,才給這個數,我腦子進水了才理他。」奈安吃了一大口肉湯,皺眉道:「這怎麼跟粥一樣?」


褚青不太懂他們在說些啥東西,反就知道跟錢有關。這倆人沒明說,自己也不在意,沒半毛錢關係。


他消滅了一塊bó煎餅,覺得總算有對胃口的食物了,剛想叫服務生再上一份,就見門被推開,葛文拎著個黑皮包走了進來。


「嗨!」


他招了下手,想打個招呼,後面的話卻不會說,只得尷尬地又招了下。


「嗨!褚,沒想到在這裡又見面了。」


葛文也看到了他,湊過來,笑道:「哦,你們都在這。」


褚青道:「那個,你也吃飯啊,一起吧。」說著又覺得不太對勁,小聲問翻譯:「他們老外不介意跟人拼桌吧?」


那翻譯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跟葛文說了幾句,葛文哈哈笑了幾聲,一屁股坐下。


「我經常來這裡吃午飯,覺得這肉湯味道怎麼樣?」他利索的點了幾樣,又問褚青。


「還成,就是少放了隻雞,還有大棗、黨參、桂皮」


翻譯揉揉腦袋,自動轉換成了「味道不錯,我非常喜歡。」


很快,葛文點的東西端了上來,他似乎有點急的嚼起bó煎餅,邊吃邊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會還要去hbf基金,時間很趕。」


褚青沒在意那個什麼鳥hbf,樓燁卻眼睛一亮,問:「葛文先生,你們的基金申請時間過了麼?」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09:34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買賣

1971年,一個叫希伯特巴爾斯的荷蘭人,在自己的家鄉鹿特丹創立了這個電影節。88年,巴爾斯去世,電影節便以他的名字設立了一個基金:huberblsfund,簡稱hbf。


hbf的資金來自於政府、贊助商以及票房,當然主要還是政府。因為荷蘭人把它當成一項化門面來做,用來刷國際印象分。


這個基金,只對那些發展國家的電影事業給予支持。而且跟歐洲其它的,如法國的南方基金,德國的世界電影基金相比,hbf是條件最少,門檻最低,也是最具慈善性質的一個。


世界上,第一個接受此基金資助的導演,叫陳楷歌。直到後來二十多年的時間,它一共資助了600多個項目,鹿特丹電影節的影響力不斷提升,可以說hbf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樓燁知道這個基金,但不太了解。他有個朋友準備籌拍一部電影,為錢苦惱了很久,這會正碰上葛文說起,就順便問了一句。


「當然沒有,我們一年有兩次申請機會,第一次就是在電影節期間。」葛文擦了擦嘴,笑道:「你如果要申請的話,最好盡快,因為我們截止到閉幕前一天。」


「那申請都需要什麼條件?」樓燁又問。


葛文吃的很快,面前堆的一小撮食物,都已消滅乾淨,看看時間還有一點,索性給他大概介紹了下:「條件很簡單,你只要提供一份完整的英劇本和拍攝計劃就可以。如果審查通過,我們會按照不同的製作階段,提供1萬到5萬美元的輔助金。」


樓燁點點頭,心有數,不再詢問。


褚青本來也沒在意,可聽到有5萬美元。立馬就興奮了,巴巴的問:「那個,誰都可以申請麼?」


「哦,當然,只要你的劇本夠水準。」葛文笑道,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現在就有劇本,可以直接交給我。」


「啊,謝謝,現在還沒有,我就問問。」褚青眨眨眼睛。


「ok。我也該走了,和你們共進午餐很愉快,閉幕式那天再見。」葛文結了帳,拿起皮包。


幾人起身送了送,看著他出門,樓燁才奇道:「怎麼著,青,你想改行當導演了?」他清楚這貨的德行,對不感興趣的事情一向自動屏蔽。剛才主動問話,肯定是有什麼想法。


「不是,我當哪門導演,是我女朋友。」褚青還沒忘再點一份薄煎餅。道:「她剛簽了部片,那導演齁窮齁窮的,不知道啥時候能湊齊錢。我合計著,人老外白給的美元。碰上了好歹也試試,萬一通過了呢,她也不用賣樓了。」


「那導演叫什麼?」


「李昱。」


樓燁聽著略耳熟。又問:「她拍過什麼?」


「那不知道,以前說是在央視拍紀錄片的,辭職不幹了。」


「哦,想起來了。」樓燁恍然,道:「我還看過她的一部紀錄片叫《姐姐》,非常細膩,很有實力的一個人,終於也按耐不住了。」


褚青樂了,道:「怎麼你們圈這麼小?我說一個你就認識?」


「談不上認識,沒見過面,就是聽說過。」樓燁又切開一塊小乳酪,丫足足吃了三塊了,也不怕變成黑胖,道:「我們很多人都是這樣,只聽說過,像賈璋柯我也沒見過,但久仰大名。」


「大名個毛線,小眼睛小個,一股老陳醋味兒。」褚青一點都不給老賈留面,笑道:「要不改天我張羅張羅,咱聚聚?」


「那好啊,我把張園他們也叫上。」


樓燁和張園、王曉帥、路學常是同學,同為北影85屆。賈璋柯則只是跟王曉帥見過一次,別人還都不認識。


褚青也不是當初的懵懂菜鳥,對他們的戰鬥史多少都有了解,不由舔了下嘴唇。好傢伙,這幫人若湊到一塊,再加上個呂勒,以及半調的李昱,那算怎麼個情況?


拍電影不被禁就會死星人大會?


吊!


…………


李昱一直覺得自己的運氣足夠好。


她十歲就能在市級電視台混個主持人的工作,歷練幾年後,又不想乾了,自己上京,也沒遇到什麼大困難。後來進央視,拍紀錄片,還拿了幾個獎,在業界算小有名氣。


反正從小到大,都是她想幹什麼,就能幹成什麼。直到她又習慣性的折騰,推翻以前的人生,鼓搗起了電影。


到這裡,可能是早期人品消耗的太厲害,她的運氣似乎走到頭了。這片從去年初就在籌備,奔波了一年多,資金不足,演員不夠,什麼都沒完成,簡直是亂七八糟。


她雖然還蠻拼的,連賣房眼都不眨一下,可有時也會略微消沉,胡思亂想一番,也許自己真的沒有拍電影的命。


而這一切,從撞到褚青開始,又都不同了。


李昱感覺那股好運又回來了,先是找到了自己的繆斯女神,然後這個傢伙又從荷蘭傳來消息,說是去申請一個基金,若是通過,就可以拿下五萬美元。


紀錄片和電影的圈畢竟不同,尤其她這種習慣了在國內體制享福的,央視想拍個東西,還缺錢?


她壓根就沒受過缺錢的罪,現在冷不丁自己單幫幹,真有點蒙。海外的電影基金,這個概念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和遙遠,也從未想過要走這條路線。


所以李昱剛接到褚青電話的時候,還很迷茫,在他連番催促下,總算明白自己馬上得做的事情:在兩天內搞定一份英劇本。


李昱聽完就瘋了,她比誰都想得到這筆錢,扔掉手頭所有的爛事,急忙投入到這項工作。她的英比較渣,翻譯字就更困難,只得找以前央視的同事幫忙。那些混跡在外語頻道的,可都是大神,幾個人苦熬了一天一宿。一句句的翻譯,然後又理了三遍,努力在保持通順的基礎上,做到優美嚴謹。


本來她想發國際傳真的,尼瑪那得多少錢!褚青最見不得這種敗家行為,讓她註冊了倆郵箱,互通一下。


話說這個年頭,全國絕大部分地區還處於撥號上網的原始狀態……


她那邊還算容易,褚青就特慘,跑遍了電影節場館。總算借到一台電腦。等把劇本拿到手,離影展結束還有三天,勉強來得及。


同時,樓燁也給他那個朋友捎去了消息,可惜那哥們太不堅定,比不上李昱的漢屬性,居然已經放棄拍片了。


她傳過來的是英兩份劇本,樓燁也藉機翻了翻,說已經預見到會是部好電影。


國內第一部同性題材的片。是張園的《東宮西宮》,不過那是男男,這部是女女。樓導不太熱衷此類題材,他更感興趣的是男女之間的曖昧。但不妨礙他對這劇本的欣賞。


葛文正忙著閉幕的事情,褚青不好意思為自己的私事打擾人家,就想著按正常程序走。在樓燁和翻譯陪同下,仨人到了hbf的辦公地點。也在這一小片區域,兩間屋,素白牆體。離遠瞅跟個公廁似的。


負責接待的妹很驚訝,還有人這麼晚才來送劇本,一般都是在電影節剛開幕,甚至提前幾天,就交上來了。評審們畢竟要一個個的審查,如果劇本太多,精力難免有限,先提交的總比後面的有優勢。


小姑娘說明了一下還需要的材料,褚青又顛顛的去拍照片和復印身份信息。說真的,要不是因為女朋友有出演,早特麼撂挑不幹了,以他那種懶得都不想活的性,吃飽了撐的才會主動攬下這事。


前廳裡,褚青正磨磨唧唧的填一份申請表,全是英,不光看不懂,寫起來更愁人。翻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教,最後實在覺得累,乾脆扯過來刷刷幾筆,幫他填好。


「對不起先生,您的資料填寫不符合標準,麻煩重新寫一份。」妹笑嘻嘻道。


「哪塊不符合?」


「您看這,申請人姓名和聯繫人姓名要一致。」她指著一處地方,又道:「而且身份這一欄,您也沒有填寫。」


「申請人,聯繫人,照片和身份信息都是要同一個人的,為了避免出現騙取資金的問題,我們工作人員還會隨時跟進影片的拍攝進度,如果現實情況和資料上不一致,我們有權收回資金並追究法律責任。」妹進一步說明。


褚青撓撓頭,想想也是,人家又不傻,連個考評機制都沒有,隨隨便便就白給你幾萬美元。


聯繫人那欄,填的是李昱,因為他可沒當自個是功臣,哦,我給你拉來錢了,我就得怎麼怎麼著。他就一借花獻佛的,五萬還是十萬的,也落不到自己手裡,送人情就送個痛快,別小家氣。


聽妹這麼一說,褚青比較愁,別的倒好改,就是身份那欄,怎麼填呢?人家來申請的不是導演就是製片人,他寫什麼,演員家屬?


別逗了!


沒辦法,褚青又給李昱打了個電話,大概說明下情況。


李昱想了想,道:「你就寫製片人吧。」


「啊?」這貨真被嚇到了,不確定問:「你說我?」


「對啊,這本來就是你拉來的錢,做製片人也是應該的。」李昱理所當然道。


褚青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捎帶手的,沒幫上什麼忙,再說能不能通過還不知道呢。」


「哎行了,你要不寫那這錢就更沒戲了,乾脆也別申請了。反正你看著辦吧,就這樣,我掛了!」李昱壓根沒再給他推拒的機會,利索的消失。


他苦逼著一張臉,瞅了瞅樓燁,樓燁笑道:「你看我幹什麼?你這麼年輕就當上製片人了,前途無量,說不定以後我拍戲還得找你投資。 」


褚青翻了個白眼,玩蛋去吧,我買個房都得按揭,投個毛線!


無奈,只好在那欄寫上了製片人的字樣。這活計在他眼裡,完全沒有概念,就知道是管後勤的,那可能跟送盒飯的差不多……


此時,遠在京城的李昱,掛上電話也覺得很興奮,當然是因為資金可能有著落了。但更多的是,她有種預感,把這兩口都綁上自己的車,穩賺不賠,一定是筆好買賣!



(樓燁是認識老賈的,我忘了前面寫過了,發出去之後才想起這茬。對不住各位訂閱的同學們,最近有些毛躁,盡快調整一下。)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5-6-26 16:32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29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收穫

「喲,這麼說你還成我老闆啦?」


當天晚上,褚青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女朋友,范小爺對他莫名其妙的新晉位份也感覺很突然,不過畢竟是好事,非常支持。


「屁個老闆,我知道製片人是乾嘛的?現在一腦袋漿糊。」


「別著急啊,這不等到夏天才開拍呢麼,你就趁這段時間好好學學。再說人家叫你當就當唄,我還能藉借光呢,以後在片場就能橫著走啦。」范小爺很興奮的樣,發出一陣女王三段笑。


「那倒也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褚青道。


「滾一邊去!」丫頭啐了一口,問:「你這電影節後天不就閉幕了麼?」


「對啊,咱們的片肯定能拿獎。」


「拿獎也沒有你的份兒。」丫頭嘟囔了下,沮喪道:「哎呀,你啥時候能給我拿個影帝回來啊?」


「怎麼你比我還急呢?」


「我好出去跟人顯唄顯唄啊!我男朋友是最佳男主角,嘻嘻,提起來多有面。」她理所當然道。


褚青覺著好笑,問道:「那你是想要個當製片人的男朋友,還是想要個當影帝的男朋友?」


「我想想啊……」范小爺裝模作樣的,然後「嗯嗯」了一會,才笑道:「哎,無所謂了,只要是你就行。」


「嘖嘖,這話說的,我都想哭了。」褚青撇撇嘴,這丫頭現在越來越會變著法撒嬌了。


「得了吧,你還能哭。對了,你給我買禮物沒?」范小爺忽然想起正事來。


一提這個,褚青就滿肚苦水,道:「買了雙木頭鞋,你可不知道啊,我把那市場溜達個遍。才找著一雙39的。」


「你有病啊!」丫頭猛地拔高音量,又瞬間降下去,變得小小聲,道:「我啥時候穿39的鞋了,我穿37的!37的!」


「我知道你穿37的啊,荷蘭的鞋碼都小,我得買大點的。」褚青想起那雙白白胖胖的腳就想笑……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去死吧你!」丫頭果然怒了,吼了一句。啪地掛了電話。


……


話說憑藉《蘇州河》在影展上的大熱勢頭和良好口碑,褚青在場館這一片區域內,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即便這貨現在的頭髮,長的有點讓人討厭,還不至於臉盲。


雖然沒碰上外國妹找他簽名什麼的,起碼去吃個飯上個廁所,不時也會有人跟他打招呼。這就夠可以的了,虛榮心小小的滿足了一下。


來此僅僅十余天,褚青已經喜歡上了這座城市。跟京城相比,它精緻得就像孩的玩偶屋模型。


房屋普遍不高,五層左右,咖啡館、糕點屋一間挨著一間。店門口的棚低低延伸出去,舒服得沒有一絲高樓大廈的支棱感和壓迫力。


這也是最讓他鍾愛的地方,甚至有天晚上,還跟樓燁偷偷跑去那家矮矮的小酒館。喝了一杯不知道啥玩意的酒水。


如果不是食物還需要再樂讀窩一點,順便他還很年輕,簡直就是個孤獨終老的好地方。


2月1日。電影節閉幕。


全世界唯一不設紅毯儀式的影展就是這裡,跟三大咖比起來,太過冷清和隨意。實際上,即便再往後推十幾年,鹿特丹也壓根不受國內媒體待見。


完全沒有噱頭,搞什麼搞!


除去打道回府的,被主辦方通知留下來的那些電影人,媒體,以及少部分獲許可以進入主場館的影迷,就像開幕那天一樣,從各式古怪的建築裡走出來,然後匯聚到一條路上。


這幫人隔著小段小段的距離,互相矜持的觀望,大抵還是愉悅的。


他們情緒的轉變其實特諷刺,初來時,是為了抱負,為了,為了被肯定和展示自己。結束時,卻都變成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拿獎。


現實,大概就是這樣……


昨天傍晚,鹿特丹下了一場細密的雨夾雪,不過沒人擔心第二天的天氣。城市是典型的海洋性氣候,大早上,太陽已經神經病一樣的掛在哪兒。


空氣清新的發甜,風吹過時,寒涼伴著微微的海腥味道。


褚青一行人進入場館後,被安排在了非常優越的席位,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得瑟瑟的坐下。連樓燁這種老實人,也情不自禁的皺成了一朵月季花。


廳很小,座位一眼就看到頭,椅上的人也都個個美滿。這種氣氛,讓褚青很輕鬆,還跟後排那個南美洲哥們哈拉了幾句。


影展設置的單元只有兩個,一個放短片,一個放長片,少得可憐。長片的,就是主競賽單元,一共收納十五部電影,只面向那些新人導演,最高獎叫金老虎獎,每屆頒發三個,不排先後。


燈光通亮,場面安靜。


葛文這貨是主持,上來先掃視一圈,露出略顯浮誇的無奈表情,道:「人可真少,應該都跑到柏林去了(2月上旬舉辦)。」


褚青就覺著最近聽力水平刷刷的往上漲,居然聽懂了這句話,隨大流的笑了笑。


「ok!」葛文拍了拍巴掌,笑道:「我不否認,鹿特丹電影節和這座城市同樣的小。這是個非常非常樸素的地方,我們只希望能夠幫助那些熱愛電影的人,並讓他們之間可以得到很好的交流和進步。這二十年來,我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一直堅持著它成立之初的本位精神,抗議!追求!自由!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他頓了頓,接著道:「成為全世界**電影和實驗電影的展映場!」


「嘩嘩嘩!」


台底下的人都瘋了,拼了命的拍著手,一波接著一波,直接掀翻了屋頂,有幾個長頭髮的哥們還站起來大聲嘶吼。


褚青縮了縮肩膀,特無語,這幾句話有那麼大的煽動力麼?


怎麼這幫搞獨立電影的都跟搖滾青年差不多,勁頭一上來。真特麼歇斯底里。他不否認電影的魅力,可這也有點,嗯,就像借個引撒歡似的。


不由偏頭瞅了瞅樓燁,仍然很淡定的樣,妥妥安心。他要也跟著放蕩起來,自己還真接受不了。


開場白過後,頒獎禮正式開始。


就如葛文說的一樣,整個過程真的很樸素,每個環節都顯得乾淨利落。隨隨便便的。一句廢話都沒有,簡單介紹,簡單宣布,簡單頒獎,當然了,上去致辭的人可能會費點時間。


褚青看著就跟快放似的,一會功夫,已經搞定一半進度了。幾個零碎小獎頒完,就是重頭戲的金老虎獎。


其實經過幾天的預熱。哪三部片會最終摘冠,大家猜的都八九不離十了。可真等到結果公佈那一瞬,還是特激動的。


《蘇州河》不出意外的佔據一席,另兩部。一部是丹麥的《bye bye blue bird》,一部是阿根廷的片,導演就是坐褚青後面的那個南美哥們。


樓燁沒搞出什麼喜極而泣的狗血橋段,抖了片刻就恢復過來。身形平穩的走上台。


金老虎獎不是獎杯,而是像牌匾那樣的東西,上面嵌著一隻老虎。他此時的造型非常傻。一手抱著牌匾,一手捏著張大支票,那是獎金。


很有點,嗯,老農喜獲拆遷款的樣……


樓導簡單的說了幾句,長短句交叉,尾音押韻,聽著像首英詩,特有範,同行們也挺給面的為之歡呼。


褚青坐在底下很高興,可還沒到強烈的程度。許是前面的鋪墊太明顯,到最後這一下,已經沒有那種surp日色的感覺。


而且,他對《蘇州河》最大的期待,在放映片的時候就悄然而至。相比得獎,那個過程,更讓他滿足。


「你剛在上面想啥呢?」


樓燁拗完造型,回到座位上,他就問。


「我就想著背的那幾句詞,可千萬別說錯。」樓燁笑道。


褚青可不信,因為老賈上回就是這麼跟他說的,這幫導演太能忽人。


他舔了下嘴唇,看了看舞台央的位置,那塊小小的區域在雪亮的燈光照耀下,似波動著一股幻境般的吸引力。


也許,等我站到那個位置的時候,才能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感覺。


金老虎獎頒完,也就代表著電影節的結束。得到的,沒有沾沾自喜,沒得到的,也不會自怨自艾。


這裡的平台終究過於純粹,有的人可能找到了自己的獨立電影之路,有的人可能準備轉場諂媚於三大咖,有的人可能乾脆就放棄了電影。


無論如何,他們都知道,鹿特丹的告別,只是自己新的開始。


……


樓燁此行是成功的,不僅為履歷薄升級了逼格,更實在的是,拉下部片的資金會容易很多。


當然褚青也是有收穫的,臨回京城的頭天晚上,葛文就跑到他住的旅館,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葛文是hbf的負責人之一,他對《今年夏天》非常感興趣,加上跟褚青也算有數面之緣,便親自跑了一趟。


「褚,你那個劇本非常的棒!審查已經通過了,會給你五萬美元的輔助金。」他剛進門就直奔主題。


「啊,謝謝,非常感謝。不過那是導演寫的,沒我什麼事。」褚青先是一怔,隨後笑道。


「你也不錯,這麼年輕就成為了製片人。」他說著從包裡取出一份協議,遞給他,道:「你先看一下。」


這可是大事,不敢輕慢,褚青樓燁加奈安,仨人湊成一團,聽那個翻譯一條條的念。


內容有兩頁,不算多,而且很讓他們驚訝。因為除了必要的監督和審查外,沒有絲毫介入電影拍攝,以及後期分取利潤的條款。也就是說,確實是在白給錢。


褚青咂巴了下嘴,這樣的基金,能堅持十幾年,不免有些敬佩。


確認無異議後,當下簽了協議,葛文正事說完,還沒走。許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劇本,希望它能獲得成功,他以他所在地位的眼光和高度,給了幾點建議:


「我覺得中國的獨立電影是很慢的電影,節奏非常慢,有固定的鏡頭標準。而且表現出的是國人這種殘酷的生活,很多人在鏡頭都在死。」


「我看過很多中國的片子,它基本就一個主題,比如反映出一些社會結構帶來的黑暗面。而在泰國、韓國這些亞洲國家,他們的劇情片比較多樣性。這也是我很奇怪的一點,就是很難在中國獨立電影中看到關注個人問題的片子。」


「另外它聲音非常的差,配的英字幕基本看不懂。如果想讓這些片走出去的話,真的需要在這兩方面花一些錢。」


他的話很難聽,卻很實在,褚青有的明白,有的不太懂,但都牢牢記住,也很感謝這個友善的老外。


樓燁極少有機會聽到西方人這麼直白的評價中國獨立電影,感觸要更深,還藏著一絲悲憤和無奈。


送走葛文,他們還要趕明天的飛機,早早的洗洗睡了。


褚青躺在床上,趁著腦袋還清醒,盤點了下這趟出來的所得,大概就是:一雙木頭鞋,五萬美金,以及一個操蛋的製片人頭銜。


以上。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34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臭氣熏天

京城,華藝公司。


考究的辦公室裡,坐了兩個人,隔著一張實木小幾,上面掩著一頁紙。華藝老闆董評抽著煙,看著對面的薑聞,姜聞也抽著煙,眼睛卻瞄向地板。


倆人一言不發,就像兩根煙筒子在燒,屋子裡漂著厚厚的塵霾味道。


「啪!」


姜聞的手猛地落在了木几上,略顯粗短的五根手指張開,死死按著那頁紙,啞著嗓子道:「我姜聞何德何能,擔得起禍國殃民的字號,這哥們太看得起我了!」


「你就別撐著了,想想現在該怎麼辦?」董評又吐出一口煙。


「怎麼辦?你問我?」姜聞指了指自己,眯縫著眼睛。


話說《鬼子來了》從修改劇本到籌備拍攝,再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終於在去年底,徹徹底底的搞定後期。


這個過程中,國內的媒體一直在跟踪報導。因為老薑的上部電影太給力,以至於跟這個行業沾點邊的都非常期待它的上映。


影迷無疑是最熱衷的,但他們可能習慣了那種,從開拍到上映控制在一年之內的節奏。已經被《鬼子來了》超長的製作週期,拖得十分不耐煩。


今年初,許是從民間流出,又或自媒體爆料,反正關於這部電影的各種臆測層出不窮的開始冒泡。這些消息跟擠牙膏一樣,隔幾天就透出一點,誰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姜聞和他的團隊最初都沒在意此類流言,就像小孩子玩鬧一樣,眨眨眼就過去了,自己又沒什麼實質性的損害,直到這封匿名信的出現。


「故意抹殺我軍民攜手抗戰事實,美化日軍侵略嘴臉,突出百姓愚昧低下此罪堪比漢奸國賊」


就這樣的內容,不知道哪個孫子作的祟。直接把它投到了總局,上上下下全看過了,而且居然還炒到了民間。好在姜聞和董評都有朋友在那裡,漏了些風聲,還復印了一份捎過來。


這下,老薑可真坐不住了。


總局其實不傻,知道自個乾的是得罪人的事兒。所以除了特明顯的政治敏感性外,他們對那些導演和影片的態度,就是「民不舉,官不究。」


比如田莊莊拍《藍風箏》。那是自己作死,禁導十年。


張園拍《京城雜種》,被人告狀,禁五年。


賈璋柯拍《小武》,也是被人告狀,禁五年。


樓燁拍《蘇州河》,不涉及政治,也沒人告狀,所以只是普通的禁映。並沒有對他本身採取處罰。結果這貨心存僥倖,腦洞一開,又拍了《頤和園》,一下被禁了五年。


現在。姜聞的《鬼子來了》,既違背精神文明建設,又被人告狀,兩樣都特麼齊了。


其實他也是存著僥倖心理。因為上部《陽光燦爛的日子》雖然也被禁,可很快就解除了,還拿了幾千萬的票房。這讓老薑產生了一種幻想。就是自己可以繼續裝逼的拍這種片子。


就憑著這點幻想,他才敢拎著本子堂堂正正的去送審,並且拿到了拍攝許可證。之前都很美好,可等到收尾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些腌臢事一下全冒出來了。


「董事長,您約的記者來了。」


倆人正鬧心的時候,秘書敲門進來,提醒道。


「知道了,你先帶他到小會議室坐坐。」董評吩咐一句,捻滅煙頭,嘆道:「走吧。」


「我不去!」姜聞靠在沙發上,雙臂環抱。


「走吧!雖然沒什麼大用,但報導出去,起碼還能給觀眾點信心。」


「給觀眾信心?您逗我!」姜聞嗤笑道。


「行行!給發行方點信心,好不好?」董評拿他沒轍,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聞瞅了他一會,兩道短眉慢慢松緩,也嘆了口氣,抬起屁股。


小會議室。


三個人坐的很鬆散,來的記者是一家頗有影響力的新聞周刊首席,秘書倒了茶水,掩門退去。


那記者很賣力氣,廢話沒有,句句問到點子上。


「現在對這部電影有很多惡意的傳聞,甚至有人說這就是部地下電影,您怎麼看?」


董評端著坐姿,道:「這是很可笑的說法。《鬼子來了》都是按正常程序逐級報批的,有拍攝許可證,不然兩三千萬的大製作,我們也不敢投。」


記者又問:「據說有人給主管部門寫匿名信,歪曲姜聞拍這部電影的動機。而且認為片子根本就不敢送審,因為總局早就憋著,只要送審就斃。」


「類似匿名信之類的做法已經不新鮮了,以前很多好片子都遭到過此類中傷。在拍攝過程中,我們和總局一直保持著聯繫,最近他們也聽到了這種傳言,非常驚訝。有關領導說,我們怎麼可能那麼不負責任呢?還沒看到電影就憋著要槍斃」


姜聞面無表情,看著倆人彩排樣的一問一答,心裡就像有團火在燃燒,整個胸膛快被撕裂開。


採訪很短,最後,董評展望了一下對影片市場前景的美好期待和信心,給足了車馬費,又親自送他到電梯口。


姜聞回到會議室,大步衝進去,兩隻手掌「啪」的拍在木几上,粗糙的膀子微微顫抖。


「你可別給我拍壞嘍,紅木的。」董評是生意人,顯然比他更習慣這些,要淡定的多。


姜聞猛然回身,像頭憤怒的公熊,低吼道:「就他*媽是一堆糞坑里的石頭,自己臭氣熏天,還得拉上別人一起死!」


晚,首都機場。


阿姆斯特丹飛京城,需要十個小時左右,褚青一行人下飛機時已是黑夜。此去十幾天,感覺充實又疲憊。挺奇怪的,遠行在外,無論心情歡快還是憂傷,當你到家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滿足感。


「青子。你到哪兒?我們送你。」


奈安事先告訴公司的工作人員開車來接,他們剛過出口,那司機就湊了上來。樓燁看褚青站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便開口道。


「不了,我也有朋友來接,走你們的。」褚青笑道。


「行,那我們先走了,拜拜。」樓燁知道他犯不上撒謊,痛快的擺擺手。


「拜拜!」褚青也揮了下手。看這幾個人鑽進一輛黑色本田裡,拐了兩個彎,消失在視線中。


今天是2月2號,4號就是除夕了,他這幾年似乎都忙忙叨叨直到春節之前。但回過頭想想,又覺著沒幹出點啥成績來,瞎折騰。


不過也是,他對自己的事業發展,壓根沒有規劃。走哪算哪。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自個已經覺得是踩了一大坨狗屎了。


「褚青哥!」


樓燁走後大概十來分鐘,就听路對面有人喊。他抬頭,見黃穎站在一輛出租車旁邊。正使勁揮著手臂。


「你也不多穿點。」


褚青提著箱子過去,不由責怪一句。這姑娘只穿了件夾衣,剛站了一會就凍得直哆嗦。


「羽絨服拿去洗了。」黃穎笑道,幫他放好箱子。才上了車。


「你平時也逛逛街,買買衣服鞋什麼的。要覺著一個人沒意思,讓丫頭陪你。正好我還不愛陪她逛。」褚青坐在後座,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她現在一月工資,不說有多高多高,起碼也是讓很多人羨慕的。即便要寄回家給老娘,剩下的怎麼著也夠攢個小金庫。可就是簡樸慣了,那件羽絨服還是夏天商場大促銷時買的。


黃穎笑笑,問:「兵兵過年回來麼?」


「她們劇組就放兩天假,三十兒一天,初一一天。」褚青掏掏耳朵,無奈道:「她就直接回膠東了,倒騰不起。 」


說著又想起來,問:「哎,你不回去看看麼?」  


「買票多費勁啊,家裡都挺好的,也沒啥事。」黃穎看他掏啊掏啊的,便解下鑰匙串,捻出一根挖耳勺,遞給他,道:「再說,這幾天客人可多了,我還是留著幫幫忙。」


褚青拿著小勺子,往耳朵眼裡一捅,酥酥癢癢的這個好受,來回撓弄著,道:「要不你把你媽接過來得了,換個大點的房子,一起住還能照看照看。」


黃穎道:「她可受不了這地方,還是在老家種地舒坦。」


車裡開著暖風,在外面捎進來的寒氣被慢慢驅散。她可能緩過來點了,身子不再緊繃著,微微前傾,兩隻手抱著膝蓋,孩子樣的輕輕晃蕩,道:「我在程伯哪兒挺開心的,他們都拿我當家人,我也不想自己搬出去,一個人」


她小聲笑了笑,道:「挺沒意思的。」


褚青看著她,有點發楞,其實很想說「那就找個男朋友吧。」但這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感覺齁賤齁賤的。


「你看什麼呢?」黃穎偏著頭,注意到他的目光,略微不自然。


「我是,我是想」褚青把耳勺還給她,忙道:「以前你那麼不愛說話,現在,現在」


「現在變了是麼?」黃穎幫他說了,又眨眨眼睛,笑道:「因為我也長大了呀。」


車子很快就開進市區,霓虹漸漸密集閃爍,很多鋪子門前都掛起了紅燈籠,還有的早早貼上了大大的福字。


褚青不太清楚這片區域叫什麼,可瞅著兩側街景,就是覺得特熟悉特親切。


他肚子幾乎餓了一天,那點飛機餐早消化乾淨了,沒回家,跟著黃穎先到兩味爺蹭頓飯吃。


行至還有一站地左右,前面的路居然堵了起來,滿眼都是紅紅的尾燈。等了幾分鐘,不見挪動,倆人乾脆下車,反正也不遠了。


褚青把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拉著行李箱踩在昏黃的街燈下。


黃穎瞅著地上的兩隻影子,小心的保持距離,盡量不讓它們看起來很親密。旁邊的馬路上很吵,她卻覺得安靜的悶人,走了一會,開口道:「你回來還去拍戲麼?」


褚青全身都被寒氣侵透了,只想著快點進店暖和暖和,冷不丁聽她問,道:「啊!拍啊,得春天的吧。」


「還是電影?」


「嗯,電影。」


簡單問了兩句,黃穎又沉默,她對他的工作實在不了解,平時聊天也不大會往這方面的話題上湊。


走不多時,就到了一處地鐵口,再往前數百米,就是兩味爺。


這裡擺著很多小攤,賣些雞蛋餅,肉夾饃什麼的,多是吃的,只有一處不同。倒騎驢上鋪著木板,上面碼滿了一張張vcd。


這種盜版盤,沒有正經的盒式包裝,就套個紙皮,印著影片信息。


褚青本來沒理會,隨意瞥了一眼,結果腳步就頓住了。那小攤上,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摞碟片,封皮上赫然四個大字:鬼子來了。


「嗞!」


褚青咂巴了下嘴,拿起一張細看,做得還有模有樣的,正面印著姜聞的大照,背面寫著簡介:抗日戰爭末期,一個北方偏僻農村的老實村民馬大三,某一日碰上了


他有點毛愣了,這特麼什麼情況!片子還沒上映,盜版先乾出來了?


「哎,那可是姜聞最新大片,我剛批的貨。不蒙人,特牛*逼!」攤主見他有買的意思,連忙推薦。


「多少錢?」


「三塊錢一張,兩張算你五塊,四張就十塊,多買多便宜!」


褚青掏了掏,滿兜人民幣就兩塊錢。旁邊黃穎遞過五塊錢,又拿了張《喜劇之王》扔自己包裡。


「謝謝。」


褚青道了聲,又忙摸出手機,給姜聞打了個電話。


「餵,青子,怎麼著?」他那低音炮一樣的聲音響起,有段時間沒聯繫了,這會聽著好像很不爽的樣子。


「姜老大,咱那片子咋回事?我剛在街上看著一賣盜版盤的。」


「你,你說說。」姜聞明顯也特驚訝。


「就是十塊錢四張那種,我看簡介啥的都對,上面還有你的像,那哥們說剛批的貨。」


「有我的像?什麼,什麼樣?」姜聞汗毛都炸起來了,以為劇照也被人偷摸流出去了,真要是那樣,這電影就徹底玩完了。


都是內賊!


「就你光一膀子,站苞米地裡,呃,這是苞米地還是高粱地啊嗯?」


褚青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這上面的薑聞瞅著咋這麼年輕?


「那特麼是《紅高粱》!」


姜聞鬆了口氣,隨即又更加憤怒,罵了一句:「那幫王八操的,做盜版都不實誠!」


(我也怕被禁,汗。)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41
第一百二十六章 懷孕

姜聞究竟會不會拿片子去送審,褚青不得而知。


其實送審也好,不送審也罷,無非就是多了份修改意見,結果應該是一樣的。以老薑的脾氣來說,真要收到那紙狗屁不通的東西,算是莫大的屈辱。


有些事情,你明知做了沒有用,但還是會去做,就為了自己心裡的一份念想。


有些事情,你明知做了沒有用,你就乾脆不會去做,就為了自己最後那股子驕傲。


驕傲?也許是吧,不過通常我們管這種狀態叫,破罐兒破摔……


褚青沒資本,也沒功夫去理會那些事,他正忙著過年。


第一年,他在那個破四合院裡;第二年,他在那個破樓裡;這第三年,他實在不想一個人過了,就答應程老頭去哪蹭個三十兒。


由於程穎還沒嫁出去,老頭家裡連個半子都沒有,始終缺個精壯男丁。以前過年,老兩口很少出去採買,都是學生給送。規規矩矩的包裝盒和禮品袋子,大棗乾果都擺的整整齊齊,連瓜子都用小密封袋包著。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點熱鬧的人味兒,太冷清。


今年正趕上褚青閒得蛋疼,需要置辦的大事小事,他乾脆一人全包了。


程老頭倒十分好意思,使喚起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壯勞力,感覺特舒坦。修屋換煤,伺候雀鳥,順便讓他把院裡的枯草也都拔了,清出一小塊地,支上架子,打算開春種點蒜香藤。


褚青很詫異,這老傢伙越上年紀越蕩漾了,明明葫蘆架子才合你的畫風,還蒜香藤……唯一比文藝青年更讓人不適應的,就是文藝老年。


「砰砰砰!」


小院的木頭門被踢的直掉灰渣子。


「來了來了!」


黃穎跑過去開門,見褚青的樣子嚇了一跳。這貨每根手指頭上能套著兩個塑料袋,像拎著兩團大棉花似的,進門都得側著身子。


「買這麼多東西啊。」


黃穎伸手要接,褚青搖搖頭,直奔廚房,她又趕緊過去幫開門,清理桌子。挺大的圓桌,被占得滿滿登登。


他這才呼出口氣,甩了甩胳膊,瞅著這堆東西,特有滿足感,道:「老長時間沒這麼整了。」


「怎麼整,一頓都吃了?」黃穎眨眨眼。


他看了看表,十一點多,笑道:「那你就別管了,今兒誰都別搭手,下午三點準時開飯。」


「你自己做得過來麼?我幫你吧。」


「不用不用,出去出去。」褚青往外趕她,啪地關上門。


他拿過幾個盆,開始翻弄,把腥生海鮮先拎出來擺一邊,粉腸皮凍什麼的涼菜又湊一撮,蔬菜都在一個大袋裡,暫時用不上。最後撿出牛肉和一大塊羊排,他估摸了下份量,又把羊排切下兩條,接了鍋水,坐在火上,開始烀肉。


火很旺,一會水就沸起來,他調了中火,看著肉塊在鍋裡咕嘟咕嘟的翻滾,熱氣蒸騰,撲著他的臉。


有些時候,褚青覺著自己挺脆弱的。平時還好,一旦到中秋春節這些日子,心底那絲沒著沒落的念想,就像蚯蚓在土裡翻登翻登地鑽出來。


三年多了,他在這生活的蠻不錯的,可很多事,不是用嘴說說就可以淡去。他有爹有娘,有媳婦有閨女,這些,怎麼可能忘了?


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對別人有種很淡的旁觀的感覺。即便跟范小爺在一起時,親近是親近,但怎麼說呢,是另外的一種密切,可以愛得死去活來的,卻沒有家人般的厚實和安全感。


已經活到了這會子,還想這些,是挺矯情的。可都是自己心底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他搖搖頭,手裡不停,極為嫻熟的和好了餡。然後鍋裡熱油,邊上放碗水,沾沾手指,左手抓起一小把,稍稍一擠,就出來個圓圓的丸子。右手拇指再輕輕一刮,準確的掉進油鍋,嗞拉嗞拉的響。


素丸子,女兒最愛吃的,別看小丁點的孩子,胃口可大。她媽媽稍不注意,自個就吃多,然後就賴在床上,嚷著肚肚疼……


「吱呀!」


廚房門被拉開一條縫,有人往裡頭瞄來瞄去。褚青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穎,因為黃穎不會進來。


程老頭這閨女也二十多了,好像一直沒個正經工作,老換,而且都是她炒的老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褚青來這收廢品,她一口氣乾了罐雪碧,然後把易拉罐瀟灑的往那破三輪上一扔,印象特深。


後面來的幾次,見她就比較少,不像跟程老頭那麼親近。不過這姑娘自來熟,根本沒拿他當外人。


「你做什麼好吃的吶?」她貼著門,笑麼兮兮的問。


「炸丸子。」褚青撈起一個,放在碗裡,笑道:「來嚐嚐?」


程穎一見有吃的,立馬出溜進來,兩根手指拈著丸子,小咬一口,燙得直吐舌頭,感覺又香又軟,猛點頭道:「嗯,好吃!」


又咬了一口,細細瞅了瞅,道:「沒有肉啊?」


「這是素丸子,今兒肉菜太多了,得搭配一下。」


「也是哦。」程穎背著手,巡視了一圈,很滿意的樣子,點頭道:「哎你還挺能幹的嘛,我以後找老公也得找個你這樣的,我可不做飯。」


「那你可快點找,我看老頭子等著抱外孫兒呢。」


「得了吧,我才不生孩子!他要真想抱,我給他收養一個。」程穎的性格非常獨立自主,妥妥的彪悍女子,時常讓老爸老媽唉嘆不已。


「走了啊!回見!」


她又拈個丸子塞嘴裡,擺擺手,晃悠了出去。


褚青老家的習俗,在除夕這天,是下午吃頓大的,全是硬菜。等晚上的時候,才開始吃餃子,邊吃邊看春晚。最後到半夜接神,放掛鞭,再吃幾個餃子,就可以睡覺了。


來京城後,因為也沒怎麼正經過過年,不太清楚這邊有沒有不同,目前看來還差不多。范小爺不知道幹嘛呢,一直沒來電話,褚青抽空打過去,也沒人接,只好發了條短信。


他忙叨了三個多小時,下午總算擺出一大桌子菜,讓那幾個人都刮目相看,還真不是吹的。


「哎喲,這個你都會做啊,我最愛吃了!」程穎夾了一個佛手白菜,咋咋呼呼道。


嫩嫩的菜葉包著肉餡,蒸的火候恰到好處,流著香噴噴的湯汁,更引人胃口。她想一下吞進去,又怕燙,在哪糾結著。


褚青倒了杯酒,道:「來,我先敬二老一杯。我在這沒爹沒娘的,這就像我半個家……」


還沒說完,老太太就不樂意了,道:「怎麼才半個家,你這小子不實誠啊,沒看上咱們!」


「罰酒罰酒!」程穎在旁邊嚷嚷。


褚青笑笑,連乾了兩杯,又倒滿,道:「還得謝謝你們照顧小穎,她就跟我親妹子一樣。」


這回老頭又不高興了,道:「小穎還是我幹閨女呢,感情比你深,用得著你多說?」


「罰罰!」這姑娘唯恐天下不亂。


褚青無奈,又乾了兩杯,胃裡有點不舒服,撫著胸口順了順氣。


程穎存心灌他,轉了轉眼珠,舉起杯子,道:「小青,來我敬你一杯。」


「我先緩緩,再喝吐了。」他連忙擺手。


「哎你不是不給面子吧,人家有事求你呢。」


「先說什麼事?」


「我這不剛辭職了麼,你有沒有啥門路給我介紹介紹?」程穎裝模作樣的,純屬逗比。


褚青撓撓頭,問:「呃,你學啥專業的?」


「你別聽她的,畢業到現在換幾個工作了?不好好做事,成天看領導不順眼,誰敢要她!」程老頭插嘴,自暴家醜。


「你也別聽他的!」程穎跟老爹不對付,道:「我學外語的,怎麼樣,有對口的沒?」


「英語?」他問。


「小瞧我了不是,我跟八國聯軍罵街都不帶重樣的!」


褚青汗道:「要不你到我店里當服務員吧,專門給老外點菜。」


「行,我過完年就去上班。」程穎痛快道,還端著酒,笑道:「來我敬你!」


草!繞來繞去還是得喝……


程老頭別看攔著,心裡其實特高興,家裡很久沒這麼熱鬧了,有個小伙子就是不一樣。黃穎和程穎都乾了兩瓶啤酒,連老太太也喝了一杯,褚青跟倆姑娘碰完啤的,又陪老頭整了幾兩白的。


一頓飯吃了好長時間,他確實多了,眼前開始冒星星,下了桌,倒在沙發上就哼哼。


「要不去我那屋躺會?」黃穎看他的德行,怕是要睡覺,在人家客廳裡歪著也不是個事,猶豫道。


褚青倒沒細想,迷糊著:「啊?行!」


黃穎便扶著他進了自己的小屋子,幫他脫了鞋,拽過被子蓋好。她還是第一次見這個人失態的樣子,隱約覺得他可能不那麼開心。


出來到了院子,正碰上程穎,鬼鬼祟祟問:「睡了?」


「嗯。」


「小穎,別怪姐沒教你啊。」她 賤兮兮的道:「這時候你就該脫光了,往他被窩裡一鑽,萬事大吉!」


黃穎一腦袋黑線,扭頭就走。


「哎!哎!你個沒良心的,我是幫你啊!」這貨跟在後面喊。


黃穎捂著耳朵進了主屋,幫老太太收拾桌子。


對倆人的關係,姑娘想得很明白。而且,他都有女朋友了,他一直都沒喜歡過我,我幹嘛還要那樣……


直到晚上,褚青才悠悠轉醒,看著乾淨清新的房間,揉揉腦袋,明白過來這是哪。在人姑娘床上睡覺,太不妥當,連忙爬起來,剛想去洗把臉,就听手機響。


拿起來一看,是范小爺,這丫頭一張嘴就把他嚇尿了。


「我白天在醫院呢,剛回家。」


「你咋了?病了?」


「不是,懷孕了。」


「啊?你,你懷孕了?」


「有病吧你!我媽懷孕了,都三個月了。」



(莫吐槽,都是為了劇情發展……)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42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別鬧

雖說以自己老媽的年齡,發生這種事有點羞羞,可范小爺還是挺鎮定的。而在鎮定之餘,這丫頭還特開心。


她童年其實很悲慘的,不僅被老媽逼著學長笛學鋼琴,還時常被母后操著一捆塑料衣架,甚至折凳毆打。打了還不哭,死倔死倔的,然後就接著打……最可氣的,趁著老媽內疚的功夫,她還往往嬉皮笑臉的要上幾毛錢,去買甘草杏和小人雪糕。


這麼皮實的熊孩子,當家長的每天不揍兩下,手都會癢。


總之,丫頭從小到大,對老媽是又敬又怕,近二十年的人生也都在她掌控之下。不能說是陰影,只能是習慣了被管教。


但現在,終於特麼的要解放了!


這些話,自然不能作死的跟老爸老媽說,所以范小爺在一種很亢奮的狀態下,嘮嘮叨叨的對男朋友講了好久。


褚青倒是對冷不丁多出來的小舅子or小姨子,沒啥感覺,畢竟人自家的事。他就算了算年齡感覺很驚悚,要是今年生的話,嗬!跟自個差了二十四歲。


「哎,我媽昨兒看你那豬八戒了啊。」說完閒事,范小爺又開始扯淡。


「她還愛看這個呢?」褚青略汗,很奇怪這部劇還能吸引到中老年婦女的關注。


「屁!她可不愛看,就是趕上瞅了幾眼。」


「那你媽咋說的?」


「說你以後別演了,太遭人煩了!」


「……」


好吧,從塑造角色的方面來講,他權當是誇獎。


一月底,《春光燦爛豬八戒》播出的時候,他正在荷蘭。回來後,又一直忙叨著過年,沒太在意相關的消息。


今年。算國產電視劇的大年頭,歷史劇、鄉村戲、警匪片、倫۰理劇等等,都憋著勁的搶灘登陸,各有各的強手。可誰也沒想到,打響開門砲的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


豬八戒,說好聽點,叫古裝神話輕喜劇。可在大部分成年人看來,完全接受不了那些無厘頭橋段,壓根就是胡編亂造嘛,播出後業內也是一片嘲諷。


低級趣味!惡俗!粗製濫造!不合理!沒有教育意義!


褚青是沒瞄到這些酸溜溜的地圖炮。不然准保回上一句:你喵了個咪!看個電視劇,扯個蛋的教育意義?


嘲諷歸嘲諷,擋不住人家分分鐘刷收視率。南方還差點,尤其在北方,好幾個省份都過了30%,目前全國平均能達到23%。


話說2000年前後,堪稱國劇的黃金時代,題材各異,百花齊放。演員賣力,劇組良心。觀眾也特配合,由於網絡資源稀缺,宅男宅女這種生物還沒有大規模普及。全家老少晚上最大的樂趣就是組團看電視。


哪會的收視率,破十,破二十,都是常有的事兒。不像後來。別說破十,破五就屬於爆人品了。


豬八戒,現在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這叫什麼**喻……總之,你罵你的,我紅我的。愛看看,不看滾,反正我就戳哪兒,主打童年向,勾引小朋友。


這劇的故事分成四個段落,電視上正播的是第二個,名字叫《天崩地裂愛死你》。呃,也就是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吳剛也正式亮相。


褚青初次試水喜劇加逗比的角色,不算很成功,遠比不上柳青的觀眾緣。因為小朋友們喜歡的是萌系生物,比如豬八戒,小龍女,甚至那個二貨太白金星都刷了海量的粉。


唯獨吳剛,不太受歡迎。


首先,丫是個反派,其次,還是個色痞,最後,還不帥。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不帥。


孩子們的三觀是很正的,他們可不管你演技不演技,就是討厭!噁心!沒畫風!這年頭又沒有腐女捧場,可惜了他那一身流線型的白肉。


「我不是為了掙點錢麼?」褚青收到丈母娘的評語,委委屈屈的道。


「哎呀哎呀……」范小爺聽他那哀怨的語調,全身都哆嗦,忙道:「我明白我明白,你都是為了咱們倆,你表現特棒,非常棒,老棒了!我愛死你了!」


褚青也一哆嗦,打斷道:「行了行了,太假了。」


「嘻嘻,等我回去再好好哄哄你啊,先掛了。」丫頭笑道。


「嗯,拜拜。」


他剛要掛電話,聽筒裡又急急忙忙的一陣嚷嚷:「哎哎!等會等會!」


「咋了?」


「正事差點忘了,過幾天我爸找你去。」


「幹嘛?」他納悶。


「帶你看房子啊!還乾嘛!」


…………


好吧,範媽懷孕的直接影響,居然是褚青買房的節奏要加快了。


此種邏輯關係,想想就蛋疼。


大年初六,春節的喧囂已落,京城半數的店鋪已經開門營業。範爸自己飛了過來,見了他這個小輩還略顯羞澀,寒暄幾句後,倆人就奔了一新建成的小區。三環搭邊,環境尚可,地段雖然不那麼高端,也算沾點富人區的光。


褚青看樓的時候特驚悚,這樣的房子,看哪棟哪棟有,年代的差距感瞬間爆棚。現在外地戶口在京買房還是挺容易的,什麼「連續五年納稅證明」,那還是十年後的政策。


范家相中的那套,是三室一廳,一百多平。售樓小姐竭力推薦同等爆款的,褚青沒中意,他對另一套小點的兩室一廳更感興趣,戶型,採光,通風各方面都很滿意,


範爸比較支持他的想法,不打腫臉充胖子。自己住,錢又緊,非得買一別墅,那叫有病。而且倆孩子都年輕,前途無量,多努力,以後還怕沒有大屋子?


褚青打算貸款,每月兩味爺的收益,還房貸綽綽有餘,這樣手裡還能留點現金,有別的事不至於捉襟見肘。


至於裝修,他只能抽空管管了。爭取夏天之前能搬進去。其實他也沒別的,就仨要求:


床,一定要大,要軟,睡著才踏實。


廚房,傢伙事必須得齊全。


衛生間,馬桶浴具和洗手池,以耐用為主,好不好看無所謂。不要浴盆,他總覺得老爺們泡裡面特娘。老想拎根小絲瓜搓搓。


這三點有了,把他扔非洲都感覺很幸福。


而范爸接下來一段時間會更忙,範媽不能累,烏煙瘴氣的也不好,他得看著老的又顧著小的。


早上進去,出小區的時候已過中午。


折騰半天,褚青忽然發現自己可能有點抖m的屬性,咂吧了下嘴,暗暗嘆氣。怎麼就偏偏喜歡上那麼個不省心的傢伙呢。平時跟保姆似的便罷了,連買房這種事也能順著她。


上趕著犯賤!


範爸也挺感慨,他極少摻和孩子們的事,在旁邊反而看的更明白。褚青能為自己閨女做到這個地步。當父母的心裡都有數,如果不是丫頭年紀太小,他妥妥贊成倆人結婚。


「阿姨什麼時候過來?」


小區附近的交通很便利,好幾輛空車過去了。都沒有攔的意思,這兩個男人在一起交流的機會太少。


「她得開春的,過來也是閒呆著。我先看看料,找找人工,把架子搭起來。」範爸道。


「那敢情好,您裝完了,我沾沾光,不用現找了。」褚青笑道,習慣性的拍拍兜,沒煙了,只好撓撓頭,接著道:「兵兵也忙,我也倒不開,這段您得受累了。」


「受累談不上,都是自己樂意。」範爸給了他支煙,還要幫忙點上。褚青連忙推拒,打火機的火苗移來移去,最後還是停在他那邊。


「你才是真受累,我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難伺候。」範爸拍了拍他肩膀,嘆道:「其實,我和她媽媽都很感謝你。」


「您這,您這太見外了。」褚青有點不好意思。


範爸也沒多煽情,彼此知道心意就行,笑道:「青子你還有事麼,咱找個地方吃飯。」


「啊,那個,我約了朋友,一會就得過去。」


「沒事沒事,你先忙你的。」範爸伸手攔了輛車,又給他拉開車門。


褚青瞅著肝顫,受寵若驚,惴惴的坐進去。有時候,人太熱情,你不知道是接風宴還是斷頭飯,都特麼一壺老酒一隻雞。


是那個雞……


他不是瞎咧咧,真的有事,忙著去見李昱。


三十兒晚上,褚青給她發了條拜年短信,誰知這瘋婆子馬上給回了電話。硬拽著他說了半個小時電影的事,還意猶未盡的約好年後見面詳談。


人家理由相當光明正大,你是製片人,不找你找誰?


他推開一家小飯館的門,那貨正在裡面坐著,對著一籠屜燒麥悶頭猛幹。


「過年好啊!」褚青湊過去招呼。


「嗯嗯嗯嗯……」李昱嘴裡嚼著燒麥,說不出話。


「咽了再說,咽了再說。」他擺擺手,回頭喊:「老闆來盤扒肉條!」


李昱就了口羊湯,把食物吞下去,滿足道:「這才叫吃飯呢。」


「你不回老家了麼,怎麼過年還沒吃好?」


「咱家就我媽一人兒,我成天得圍著她轉,上哪吃去我!」


褚青微怔,小心問道:「那你爸……」


「早離了!哎我以前沒跟你說過?」李昱也奇道。


「沒。」褚青略尷尬,轉移話題問:「你找我到底幹嘛,先說好,我可什麼都不懂。」


「別害怕,這個你肯定懂。」李昱掰著手指頭,開始裝大尾巴狼:「你說現在咱們這片子,錢有了吧?」


「嗯,有了。」


「劇本和導演有了吧?」


「有了。」


「製片人有了吧。」


「呃,也算有。」


「那你看還缺什麼?」她瞇著眼睛問。


「缺演員唄。」褚青脫口道,隨即一臉被坑的樣子,「你不是想讓我去選角吧?」


別鬧了!



(停電,現在還沒來,剛在網吧碼了一章。那什麼,大家都知道我矯情啦,亂糟糟的環境很影響心情,如果出現啥語句不暢,邏輯混蛋的問題,表打我…… )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48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選角

「這事我幹不了!」


褚青見她還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扒肉條都顧不上,抬屁股就要走。


「哎哎!」


李昱急了,繞過桌子,拽住他胳膊使勁拉,「坐下坐下,聽我說完啊!」


櫃檯後面的收銀員抬頭瞄了一眼,對這種痴心漢子負心婆娘的戲碼完全不感興趣。褚青被她拽著,很鬱悶,最煩別人動手動腳的了,只得道:「鬆開鬆開,我不走。」


「說吧。」


他重新坐好,開始吃扒肉條,芡汁略濃,有點膩,吃了兩塊,便放下筷子,看著對面的李昱。


話說他能主動攬下活計,拉來資金,還肯掛個蛋疼的虛銜,已經是看在范小爺的面子上了。現在就感覺這瘋婆子腦洞大開,還真當自己是萬事屋啊。


「這片子什麼題材你也知道。」李昱是吃飽了,穩穩噹噹的喝著事後茶,道:「在國外其實有很多,但咱們這呢,還屬於有傷風化的範疇,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所以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找專業演員來演。」


「你是請不起吧。」褚青揭短。


李昱抽了抽眼角,保持淡定,道:「我前陣子聯繫了兩個人,想讓她們演小群和小玲。這倆人是現實中的情侶,也就是那種,那種關係。」她 把握不好一個很確切的形容詞,用手比劃了下。


「然後呢?」褚青來了點興趣,因為這個群體實在是太未知了,透露出一鱗半甲都會讓圈子外的人覺得很神秘。


「她們本來已經口頭答應了,可是最近……」李昱聳了聳肩,無奈道:「分手了。」


「哎!」褚青也惋惜,不過惋惜的是什麼,那就很賤了。


「我那段都有點絕望了,真的。事事不順,我就感覺這片子一輩子都拍不成了。直到後來,又碰上了你和兵兵。」


「那之後,一切都好了。你幫忙找到了錢,我非常感謝你,我也感謝兵兵,她給了我一種靈感。我說不好是什麼,總之我現在特興奮,很多很多新想法從腦袋裡冒出來,我都想推翻劇本重寫。」她說道。


「不至於吧?」褚青訝然。覺著太誇張。


「你不懂,導演看演員就是一眼的事兒,命中註定。」


李昱繼續忽悠:「現在,兵兵既然答應演了,那肯定就不能再找業餘演員。你也知道,角色之間它得配套。」


一部戲裡,選角基本就是跟著主角走。


主角的素質和氣場,決定其他角色的層次感。配角可以跟主演飆戲,可一旦出現那種主演被配角碾壓的情況。只能說明三點:


導演眼瞎。


主演很紅,純粹為了博票房。


丫有金主力捧。


范小爺演的君君,算配角,若仍然找倆個沒有經驗的路人來搭。根本撐不住場。整部戲的表演層次會非常不協調,看著擰巴。


「我以前就是拍紀錄片的,圈子太窄。你好歹也拍那麼多戲了,認識的演員肯定比我多。再說了。兵兵是你女朋友,你不幫忙誰幫忙?」李昱道。


她把自己的姿態擺得特正,新人導演。草台班子,還根本上映不了。此等爛劇組真要公開找演員,誰腦子進水了才會來。所以褚青的存在就顯得格外重要,即便他只是個小資源,也算是助力,何況還有幸運值加成的bug。


李昱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上次在削麵館,她就看出來這貨的唯一死穴。她壓根不提自己有多苦逼,只說范小爺怎樣怎樣。


好吧……


他低頭琢磨了琢磨,問:「主要演員有幾個?」


李昱忙道:「小群,小玲,君君有了,還有媽媽和情人,不過我打算刪點他們的戲,就不算主要演員了。嗯,剩下的就是一個警察,和小玲的前男友。」


那也就四個人,貌似不太麻煩的樣子。


褚青拿起杯子,端在嘴邊,茶水緩慢的往喉嚨裡流動,眼睛盯著玻璃杯底,隱隱綽綽映出棕漆的桌子。


「行!」


好一會,他放下杯子,抬頭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你把那露點戲刪了。」


《今年夏天》的本子裡,有兩段露點鏡頭,一段是小玲單人的,一段是小玲和小群在啪啪啪……呃,好像不對,嘿咻嘿咻……也不對,這塊該用什麼擬聲詞才好?


反正就是她們在羞羞的時候,兩個人都裸著上身。君君倒沒有,這也是范小爺同意出演,以及褚青沒意見的原因。


李昱是個極其彪悍的女導演,她對愛情,對婚姻,對家庭之間的關係,總帶有一種不安。當這種情緒出現在電影裡時,表現的更為尖銳,比如同性戀,出軌,父親強暴女兒等等。


而具體來說,就是她的每部片子中,都有激情戲。


「不行!」


李昱一听就炸了,拍著桌子道:「絕對不能刪!我要的就是那個真實感和邊緣性!這是,這是一種表現手法,它能體現出……」


褚青擺擺手,打斷她,道:「你說的那些我不懂。第一,我覺得女人露個胸,跟真實不真實沒啥關係。」


「第二……」


他站起身,雙手按在桌上,看著她道:「我找來的演員,我得為她們負責。」


…………


出租屋,客廳。


飯桌被清出一小塊地方,褚青攤開筆記本,準備寫字。剛落筆,發現背對著燈,有黑影,又費勁的把桌子挪離牆,換了個方位。


他白天跟李昱大吵了一通,其實也不算吵,都是李昱在努力說服他,而這貨始終就是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態度。


話說大陸女演員,拍激情戲的不少,但真正露點的也就那麼幾個。固然有審查擋著,女星主觀上的不願意也是重要原因。


時代在變,市場格局也在變。


像香港**十年代,艷星成打的批發。過了2000年就越來越少。除了捨命搏上位的新人,誰還肯露奶?


明星——觀眾——商業價值,這個機制越來越明顯和規則化。


除了專走肉彈路線的,各有各的定位和市場趨向,脫一次就是畢生污點,大片不願找,觀眾老吐槽。就算是湯維,後來也沒有完全洗白,時不時被拎出來觀摩一下那高端的回形針體位。


脫衣服這回事,就是個人意願。願意。就是藝術;不願意,也合情合理。可不管怎麼說,在國內的思想和輿論環境下,露點,終究是遭惹地圖炮的行為。


褚青不想自己找來的演員把他當成個拉皮條的,毫不妥協的跟李昱對持。誰也壓不過誰,在老闆快報警的時候,終於商量出一個折中方案。


演員先找著,然後跟導演見見面。如果李昱滿意,演員本身又不想脫,那就刪。不然也沒辦法,總不能為段戲。電影就不拍了。


選角,靠的就是人脈,這是基礎。其次是身價,最實在的問題。然後。才考慮形象和演技。


褚青一開始也沒頭緒,左想右想的,不知道從哪找起。最后索性鋪開紙。把認識的女演員一個個列出來。


這一列,自己也嚇尿了。


從《小武》算,一共五部電影,四部電視劇,外加偶遇和九六班的同學們。他還真認得不少女生,而且處的還都挺不錯,至交談不上,見了面起碼能熟絡的聊幾句。


趙微、林心茹、王燕、周公子、姜宏波、胡婧、袁麗、小桃紅、章同學、元泉、曾梨、張婧初、江依燕……


瞅這一大串名單,他忽然有點心虛,千萬別讓丫頭看到,非撕了他不可。


《今年夏天》的預算,李昱自籌了三十萬左右,荷蘭的資金到位,也能有三十多萬,加起來就六十多萬,比她最初估算的四十萬要高很多。


褚青是個很持家的男人,嘔……他把那些名字,按片酬分成了幾檔。有的行情他知道,有的不知道,卻也能猜得差不多。


趙微和林心茹這倆貨,他想都沒想,直接劃掉。還有章同學,在兩位大導哪兒鍍完金,身價飆升,無疑也是第一檔,根本請不起。


然後是周公子,也請不起。呃,他如果豁出一身肉去,倒是能補上差價。


再是元泉,拿了金雞獎女配,價錢不算高,可以考慮。氣質卻不太符合,待定。


除了以上幾位,剩下的都是片酬在承受範圍之內的,能不能挑出來,純靠眼力。褚青感覺像在玩戰略遊戲一樣,種田收瓜,招募文臣武將,最後開創一個大時代。


要選對演員,得剖析角色,這個他拿手。


兩位女主,先說小玲:長發,瘦臉,身形苗條。劇本沒交代她到底是拉拉,還是正常性向,又或者乾脆是個雙兒?


她有男朋友,感情馬馬虎虎,屬於在一起不開心,分手了還略痛的那種。很多情侶關係都是這樣,只是為了不寂寞。


小玲在商場有個攤位,賣自己設計的衣服。她做生意完全隨心情,不想招待客人的時候,就拉上簾子,坐在那個紅沙發上發呆。


後來,就遇到了小群,瞬間看對眼了,覺著那是真愛。


「……」


褚青越琢磨越蛋疼,一下下的撓腦瓜皮。想撐住這種角色,演員話不要多,得安靜,安靜中還得透著股迷茫,順便略帶陰鬱。


李昱你丫就是個變態啊,搞這麼複雜的人設幹嘛?特麼的自己找罪受,我圖個什麼玩意兒!


他扔下筆,跑到衛生間接了盆冷水,把頭浸在裡面。細胞在冰冷的刺激下,漸漸緊張和活躍,一點點挖開他的腦洞。


回來繼續想,嗯,元泉行不行?


褚青咬著鉛筆頭,閉著眼睛勾勒。她安靜,有爆發力,可那種灰暗感還差了點,五官也太顯眼了。


他想要的面相,是一種平實的細膩,外表和內心都隱藏著強烈的不安全感,連皮膚底下都在波動著顫抖。


剖析的越透徹,思路就越清晰。


那些女生在他腦子裡掠過,定格著不同的部位,像拼圖一樣,從頭髮,到細眉,到長目,到瘦臉。慢慢的,形象越來越完整,最後浮現出一個人來。


他睜開眼,在張婧初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呼!」


褚青吐出口氣,得抽根煙緩緩,這尼瑪太累人了,多幹幾次都容易早衰。


接著就是小群。


絕對的主角,貫穿始終,三十來歲,獨居,職業是大像管理員。孤獨,聰明,有主見,在邊緣的愛情世界中游走。


她正常,現實,些許細膩,除了喜歡女人之外,非常非常的普通。


這也正是難演的地方,演過了太浮誇,演少了又太平凡。


褚青捻滅煙頭,眨了眨眼睛,沒像剛才那麼暴走。這角色他早就圈定了,只是在猶豫該不該找她。


那個人,他沒寫出來。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49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觸不可及

褚青又在一下下的摳腦瓜皮。


因為他發現把王瞳拉進戲裡演范小爺的前女友,這是,這是多麼崩壞的一件事情。再加上個安安靜靜就能刷存在感的張婧初,這三個女人碰到一塊……


嘖!他打了個冷顫。


他可沒自戀到以為她們會為自己發動一場撕比大戰,純粹是從角色契合度上考慮。


對張婧初,他真沒啥感覺,就是一路人女明星,當朋友處著,可范小爺比較炸毛,挺防備人家的。至於王瞳,由於信息不全,丫頭對她沒什麼印象,只曉得有這麼個人。


褚青也不是故意的,手裡資源就那麼點,最合適的就是她倆了。抓著腦袋想來想去,還是得用,不過得先跟女朋友報備一下。


范小爺可能正在拍夜戲,打了兩遍沒人接。他這一晚上,腦細胞都耗死了大半,連帶肚子都扁了,把那點剩飯炒了炒,懶得做湯,就著根旱黃瓜吃了,也不算噎。


剛吃完,丫頭電話就過來了。這貨惴惴的把情況一講,重點打在張婧初身上,王瞳就提了兩句,只說是上次合作過的那個女演員。


范小爺聽完,沒表示出什麼特別想法,挺痛快的讚成。褚青很欣慰,丫頭在正經事上從來不跟他耍性子。


咦?這種覺得自己略渣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有領導點頭,下面的工作就好開展了。


張婧初畢業後一直呆在京城,過起了北漂生活,平時靠接點小廣告賺些錢。上回拍洗衣粉的那家廠子,呃,據說頻臨倒閉,但她自然清新的形像還是讓人眼前一亮。


比一般模特要專業,比專業演員要便宜,頗受小企業的青睞。這姑娘又簡樸。接兩個廣告就夠過半年了,不急不躁,踏踏實實的尋找機會。


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剛從閩南迴來,自火車站輾轉到出租屋,行李還沒扔地上。一聽是拍電影,還是女主角,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姑娘對褚青極其信任,總不至於坑她。


前面很順利,談片酬的時候又犯了難。倆人都很悶的性子,扭扭捏捏的誰也不好意思明說。最後褚青以左文璐拍《小武》的身價當參照,給了一萬塊。


敲定了張婧初,他又開始考慮男角。


戲份都不多,一個是小玲的男友,一個是離異警察——小群被老媽逼著去相親時認識的,後來還在動物園追捕君君,挺複雜的關係。


話說褚青結交過的男演員,還真沒幾個。丫跟男導演的關係更熟……倆角兒,自己承包一個,剩下那個,只能給劉曄了。


這貨今年大四了。夏天畢業,跟那小女朋友在中戲附近租了個破房子,年輕輕就開始同*居。每天騎著輛自行車去學校,或者到處跑組自薦。


別看他拍過《那山那人那狗》。還拿了個男配提名,都不頂事兒。這年頭有潛力的新人多了,何況他氣質還沒升級。黝黑黝黑的勞苦大眾,只能在幾部低成本電影中打打醬油。


這貨更痛快,褚青剛說個開頭就ok了。由於是客串性質,幾場戲的事,他壓根沒打算收報酬。倆人磨磨唧唧的,褚青拗不過他,算欠個人情。


他其實挺驕傲的,自己交的朋友都一個蘿蔔一個坑,節操和情誼滿滿,倍儿有面子。


這倆人談妥了,最後,就剩王瞳。


......


「餵?」


手機接通,正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褚青猛地頓住,喚了聲:「姐。」


「呵,你不都給我拜完年了麼,怎麼,還想拜?」


「不是,我有事找你。」他摸了摸鼻子,道:「那個,我一朋友想拍部電影,缺個女主角。」


「你還乾上這種活了?」


「呃,我混了個製片人。」


「喲,真出息了。」王瞳沒問過程,只是調笑。


褚青無奈:「你就別拿我開心了。」頓了頓,又道:「這片子是說一對,一對同性戀人的事兒。女主角得三十歲左右……」


他話剛出口,就想扇自己,純找抽。


果然,「所以你就找我這麼大歲數的女人來了?」她不滿


「不是不是!我,我。」褚青連聲解釋。


那邊輕笑,道:「行了行了,你這片子什麼時候開拍?」


「得夏天呢。導演以前拍紀錄片的,這是她第一部電影,沒啥經驗,可能費點勁,估計週期得拖。」他實話實說。


「嗯,沒事,我今年夏天就都給你了。」她想了一小會,笑道。


「……」


褚青抿著嘴,不知道說什麼,又在屋裡漫無目的的走。


「片酬嘛,就收你兩萬好了。」王瞳主動接了一句,報出個比正常行情少點,又不顯得大酬賓的價位。


他搓了搓臉,顯得特無力,好像什麼事情都已經被對方考慮好了,自己只要點頭就行。


「那,那我就跟導演約個時間,你們見見面。」


「行,我等你電話。」


講完這句,倆人一時靜默,褚青知道該掛了,卻又不想,拿著手機走到臥室,靠在床頭上。


小區裡暖氣燒的很好,厚厚的襯衣貼著皮膚有些毛刺和乾燥,不禁扯了扯脖領。


「餵?」她忽然輕喚。


「嗯,在呢。」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告訴你。」


他微怔,然後,就听話筒里傳來低低的,又非常清楚的五個字:


「我要結婚了。」


這五個字,伴著她微微的氣息聲,一如既往的溫潤,似乎能感受到這個女人熟悉的呼吸頻率。


褚青身子慢慢滑落,仰躺著,看著天花板垂下來的沾滿灰塵的老舊吊燈。像是靜止的,又像在輕輕晃蕩,在眼前恍惚不定。


「怎麼了?」隔了好一會,她問。


「沒事沒事,我就是覺著,覺著太突然了。」他舔了下嘴唇。覺得愈加乾裂。


王瞳嗓子裡帶著點沙沙聲,笑道:「昨天我倆正吃飯呢,他忽然跟我提這個事,我就說,好啊。」


「我跟他談戀愛快十年了吧,經歷過很多困難,一直也沒分。我就想著,得了,早晚有天得結婚。」她喃喃道,似在說給他聽。又似說給自己。


「他還偷偷摸摸買了個戒指和玫瑰花,像模像樣的。我當時也沒怎麼驚訝,他倒挺鬱悶的,問我,'哎你怎麼比我還淡定啊?'好像我一點都不給面子似的。」


王瞳吃吃低笑了一陣,很放鬆的狀態,又緩緩道:「你也知道哦,我都這麼大歲數了,總得嫁了。」


安靜了幾秒鐘。褚青噗哧一聲,也笑了,贊同道:「嗯嗯,那倒是。你都三十來歲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從我認識你那天,你看著就比我老。」她反駁道。


褚青撇撇嘴,問:「你們打算哪天辦?」


「不辦了。太費勁,領完證就得了。」


「也是,太費勁了……」


掛了電話。他仍躺在床上,看著老吊燈,不時眨眨眼睛。


說開心,肯定不是,但說傷心,好像也沒有。此時的情緒,就像把手插進超市的米櫃裡,又一點點的拔出來,那種滿滿的柔細和愉悅,也從心裡一點點的抽離出去。


她結婚了,感覺奇怪麼?


完全不。


那是她自己的生活,怎麼決定,都有充足的理由,他沒有任何立場去干涉和在意。


因為他們倆,從未真正開始過,並且一直在克制往前踏進的衝動。所以,無論各自發生了什麼,倆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改變,默契的保持在黃線之內。


只是,在路上一開始就錯過的,終究不會再擁有。


遠夢如水,觸不可及。


他摸了摸左腕的珠子,閉上了眼睛。


......


總體上,選角還是很成功的。


劉曄、張婧初、王瞳,仨人加起來才三萬塊,褚青肯定不要錢了,范小爺估計也得白搭。以這五個人的卡司,去拍部六十萬成本的電影,好傢伙,大白菜都沒這麼便宜。


李昱這買賣,賺大了!


褚青本來想著,乾脆連那媽媽的角色都搞定算了,但發現自己熟悉的五十歲以上的女性,就李名啟一個。


一想到老太太拉著那臉橫肉,去談場黃昏戀……呃,全身都哆嗦,他可不忍心坑的李奶奶晚節不保,只得作罷。


接下來就是演員和導演見面,這他就不摻和了,人家談人家的。不過那兩段露點鏡頭,肯定是沒戲了。


忙完這些糟心事,已是二月下旬,元宵都吃過了,褚青總算能喘口氣。


新年伊始,各行各業都是忙碌的,要的就是個好氣象,連街邊攤煎餅的,都想著換個不那麼臟的油擦。拿影視圈來說,不僅意味著將有一大波的戲開播,也會有一大波的戲在籌備。


京城這個地界,演員多,腕儿卻少,而且都有固定的資源力捧。能撐起大戲的就那麼幾個人,每年早早被瓜分的乾乾淨淨,小公司小劇組壓根巴結不著。


所以,一線往下,以及二三線的演員,行情更好,特別是那些盤正條順的,簡直被瘋搶。大戲的主角演不了,可以演小成本,實在不行還能演配角。


百搭,還實惠。


褚青現在也算有點小名聲,活兒好,便宜,不鬧脾氣,職業素質槓槓的。這貨跑單幫的特性,比他本身更出名,混了幾年連經紀人都沒有。那些個導演和製片很不適應,跟演員面對面的,就為掰扯那幾萬塊錢。


忒俗!


因為《站台》要春天才复拍,週期就一個月,他擠擠還是有檔期的。絕不能閒著,否則女朋友又該發飆了。


范小爺也抱有相同的心思,怕他懶癌又犯,從朋友哪得到的消息,說是一部年度大戲正在籌備,讓他去試鏡。


年度大戲……聽著就蛋疼。


而同時,另外一個本子也找上了門,還是個戲份挺重的角色。


這兩部戲,一部叫《笑傲江湖》,一部叫《重案六組》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50
第一百三十章  李傑

褚青對的興趣要大些。


因為這是現代戲,還是警匪片,他演慣了古裝劇的逗比角色,非常想嘗試一下都市里文明人的生活。


製片方的誠意很足,把本子拿出來後,亮堂堂的點了個主要角色,江漢。精幹,踏實,親和力強,還帶點小壞,這種人物模版,妥妥的大眾男神啊。


褚青粗略的翻了翻,簡直有點受寵受驚了。這貨就沒演過啥正常點的人類,不是小偷就是綁匪,再不就是色痞愚民。


難道終於要轉運了?人民這麼光輝的形象,也能跟自己對上口?


他定了定心思,問了下開機時間,五月末……不禁砸吧砸吧嘴,正好拍完就能接上。


在那麼一瞬間,什麼都對,都完美,丫感覺自己就是真命天子,「老子天下第一你們都是翔」的逼格感刷刷往上漲。


話說找褚青演,還是張國利嚮導演徐慶東推薦的,倆人是好友。徐慶東便找他以前的片子來看,發現這演員演技真心不錯,雖說盤兒不太亮,但條兒順啊。那大衣服架子,若是套上一身警服,咔咔霸道,自有一股浩然正氣,震懾宵小。


呃,您確定?


反正不管咋說,兩幫人就是看對眼了,當下草簽了合同。


褚青心情愉快,萬分期待自己洗白的機會。至於神馬的,那特麼就是個坑!誰進去誰死!


有了人民的底氣,他覺著自己可以跟領導叫叫板了,不能總被壓著。於是就給女朋友打了個電話,匯報下工作情況,同時表達了對那什麼江湖的嫌棄。順便暗示:以目前的這種家庭地位關係,是極其不正常的。


結果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范小爺連句廢話都沒有。讓他麻溜滾去試鏡。


你不就連著開兩部戲麼,裝什麼大尾巴狼?丫頭後來最拼的時候。一年可是拍了八部戲!


好吧……跟自己的女人一比,就是渣渣。


范小爺那個朋友叫李傑,老交情,在謝進影視學校就認識了。


哪會李傑剛從一個歌舞團辭職,就跑到藝校當舞蹈教員。正趕上招新生,李傑就跟哥們幫著老師迎接新同學,然後在樓道裡,第一次見到了未成年的范小爺。


她是讓媽媽陪著從膠東來考試的。眼睛大大,當時穿一身紅色連衣裙,梳著長長的馬尾,在人群里特扎眼。李傑他們立馬就被驚著了,說,這小丫頭一定能紅。


范小爺上學後,就當上了舞蹈課課代表,成了李傑的學生。再往後,丫頭就拍了還珠,李傑則考上了北影。很少見面,但還沒斷了聯繫。


招演員,李傑準備去試試。無意中提了一嘴。丫頭就記住了,顛顛的告訴了男朋友,還讓他們倆結伴去。


褚青比較凌亂,什麼情況這是,現任男友,加前任男老師?


沒辦法,還是聯繫了李傑,那人不熱情也不冷漠,很有禮貌。客套的聊了幾句,便約好了見面。


……


上午。地鐵口前。


褚青穿著大衣,正插著兜來回溜達。說來也怪。他性子又慢又懶,可若約了時間,一定是早到。從沒有掐分掐點的,因此,也特討厭不守時的傢伙。


地鐵站所在的是主街道,人流較多,有匆匆而過的,也有認出他的,啥反應沒有,還能極其淡定的跟他聊上幾句。


「喲!等金鎖呢?」


「哎你怎麼還坐地鐵啊?大冷天的買輛車吧。」


「你那豬八戒我看了啊,那吳剛忒不是東西了,以後可得挑個靠譜點的角兒。」


「……」


褚青滿腦袋黑線,京城老百姓太不見外了,拿他當自家兒子似的嘮叨,他還得客氣的一一回話。


李傑選的這個破地方!


正鬱悶著呢,就听有人喊:「褚青!」


轉頭一瞄,一戴帽子的哥們跑了過來,個子稍矮,長得很秀氣,臉型,嗯,微微往裡邊凹,還挎著個包。


「你好你好。」褚青忙伸出手。


「你好!」


李傑略微不自然,眼前這男人跟范小爺的關係,讓他有點尷尬。暗自打量了一番,沒看出有啥特別的地方,比在電視裡還普通,又注意到這貨空著倆手,不禁愣道:「你什麼也沒帶?」


「我帶什麼?」褚青也納悶。


「簡歷啊!」李傑拍了拍自己的包,奇道:「你試鏡不帶簡歷麼?」


「啊!我,我忘了。」他撓撓頭,哥見了那麼多導演,還真沒帶過啥子簡歷。


這要說下試鏡和試戲的區別。


試鏡,是劇組大規模的招演員,面向群體廣泛,是個正常人就可以去。這種情況,當然得帶上簡歷,才能給面試官一個直接的印象。


而試戲,是導演相中了某個演員,專門叫他過來演一段戲,看看合不合標準。


褚青這貨從出道以來,一直幸運值爆表,壓根沒經歷過那些最底層演員摸爬滾打的辛酸。就是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傑還是很靠譜的,拉著他找到一家複印社,去現碼簡歷。


複印社老闆略激動,這樣的活計可難得一遇,不等他說話,自己就劈裡啪啦敲上了幾行字。


褚青一看,汗都下來了。


主要作品:一二部,飾柳青。,飾吳剛。


特長:表演。


愛好:金鎖。


前兩項也就罷了,最後面那算怎麼個事?好像他跟范小爺的那點愛情故事,被全國人民喜聞樂見的敢腳,誰碰上都得調侃一下。


而且,他覺著自己的特長應該是做飯,最多再加個吐槽。對於表演,只能說初窺門徑。從來不敢自誇。


當下糾正過來,從身高體重民族成分開始寫,履歷表又添上了五部電影。其中還特意標註:拍攝中。


鼓搗完這些,李傑那實誠孩子還想讓他拍張大頭照貼上去。褚青扭頭就閃。可拉倒吧!有那錢不如擼點串吃。


瞅瞅時間已經快掛了,倆人也不坐什麼地鐵,直接打車。


……


是內地第一部金庸武俠劇,加上由老大親自出馬接活,以及金庸一塊錢賣版權等等噱頭,未開拍之前,就已經炒得沸沸揚揚。


話說張大鬍子當年靠攬下的部分製作權起家,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成為內地電視劇的第一製片。他擅長的是策劃宣傳,疏通關節,以及整合各類資源,真要說對影視作品的把握和理解,還不如個蛋。


當然,也不是全部的。


大鬍子對脫離現實的那些,如武俠劇和神話劇,就像天然呆一樣,不通透。武俠劇還好點,起碼在進步。可神話劇,就只能是那種貨色了。


他的眼光,只有對此類題材的劇種才會開掛。顯示出獨到和狠辣來。


褚青跟著李傑到了北影厂區,拐來拐去進了棟小樓。剛上去就嚇尿了,滿樓道都是人,前頭的還能混把椅子,往後幾位就掐斷了,整整齊齊順成兩溜,靠牆站著。


他可沒見過這場面,特新奇,傻鳥一樣瞅來瞅去。沒人理會他。都在讀條中,準備對著導演放大招。


「給你倆。這是號牌,簡歷給我吧。一會聽叫號。」有人過來叮囑。


褚青看看手裡的紙片子,寫著「78」,略鬱悶,你家這就叫號牌?


他們是最後來的,前面已經進去了好幾位。這試鏡的速度似乎有點快,最裡頭的那扇大門,隔個三五分鐘,就開開關關的,放人出入。


長隊很明顯的往前移動,李傑一直攥著個筆記本在小聲念叨,很緊張的樣子。褚青偏頭瞅著他,捅了捅,道:「哎,會抽煙不?」


李傑身子一抖,僵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道:「會啊。」


「走,抽一根。」


「不了,我還得準備準備。」


「準備個毛線,你這狀態根本不行,進去也是死。走走,下去放鬆放鬆。」褚青摟過他脖子就給拽下了樓。


李傑比他還大一歲,但起步晚,97年上北影,明年才畢業,之前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表演經驗,冷不丁碰上這種大戲,心態難免失衡。這會,被硬拉下來,抽了半根煙,漸漸也緩和許多。


他看褚青嘴裡叼著煙,正無聊的踢石頭玩,忽問:「你不想演這戲?」


「啊?不是,我挺想演的。」褚青昧著良心道,不想讓人覺著自己特裝,或者傳到范小爺耳朵裡,那就更糟了。便笑道:「我就是,就是沒心沒肺慣了。我看你寫的挺充分啊,連開場白都有。」


「準備多點肯定沒壞處。」


「那倒是。」褚青點點頭,又饒有興致的問:「哎,你們不是校友麼,那丫頭上學哪會什麼樣啊?她老說自己以前特胖。」


「確實挺胖的,不僅胖,還很土。」


李傑笑了笑,開始講范小爺的青春黑歷史:「咱們是民辦的學校,條件不好,女生宿舍大概就十平米,八個人住。學生很多是江浙那邊的,平時都用方言聊天,她也聽不懂,就自己傻呆著。休息的時候,人家家長都離得近,經常過來接她們出去玩。」


他吐出口煙,看著煙氣消散,慢慢道:「有回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週末,我去幫一女老師搬點東西,就看見她自己在寢室裡排小品。」


「我問你怎麼不出去玩,她說還得練習呢。我就說你練得已經挺好的了,她說我還得等爸媽的長途電話呢。我當時就覺著,這小孩其實挺孤獨的。」


李傑講到這,忽然頓住,不繼續說了,把煙頭在地上按了按。沒找到垃圾筒,就從包裡扯出張衛生紙,細細的裹好又塞進去。


抻了抻胳膊,原地蹦了幾下,笑道:「這下真放鬆多了,謝謝你啊,走咱上去吧。」


褚青看著他,也笑道:「不用謝我,你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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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