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文藝時代 作者:睡覺會變白 (已完成)

 
晨羲 2015-6-22 21:26:3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966324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51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道歉

空曠的走廊......


褚青孤零零的坐在哪,都能感到枯葉被涼風捲走的沙沙聲,特蕭索。他是最後一個,從尾巴尖一點點挪到最前面,堵在門口。


他正鼓搗著那破手機,順著聯繫人名單挨個發騷擾短信,統一的疑問句「幹嘛呢?」


如果有朋友發短信問你這三字,那就表明丫已經閒到一定地步了,就是想找人免費陪聊。最蛋疼的是,等他覺著聊夠了,又會立馬剎車,多說一句都嫌費事,完全不顧及你的感受。


所以,這貨問了一圈,沒幾個搭理他的,人家都忙著呢。


褚青玩了一會,自己也覺著很沒意思,張大嘴打了個呵欠,站起身踩了幾步。又瞅瞅那扇門,忽地湊過去,想听聽牆角。


腦袋剛貼上,「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這貨趕緊撤身,差點被爆頭。


「怎麼樣?」他忙問。


李傑的表情有點木,呆了片刻,才舔了下嘴唇,道:「嗯。」好像覺著不夠充分,說完又狠狠的點了點頭。


「就說你肯定行!」


褚青豎起大拇指,見那個工作人員跟在後面露出頭,笑道:「甭喊了,就剩我一人兒了。」


屋子裡,黃建忠在大桌子後面坐著,正在翻看簡歷。


的籌備期很早就開始了,那些主要角色,有的已經確定,像任盈盈和岳不群;有的則是備選了演員,但到底合不合適,還在猶豫,如令狐衝、田伯光、任我行等等。


這次試鏡,是為了剩下的角色挑演員,其中能稱得上戲份重的,就林平之一個,其他的都是小配。來報名的也多是些藝校學生。跑龍套的小菜鳥,以及自認為美美的社會閒散人員。


由於是小場面,不太重要,張大鬍子就沒來,導演獨自在這撐場。


說實在的,大部分人的素質真是慘不忍睹,他耐心幾乎耗盡。好在剛才那個年輕人不錯,有底子,形象好。而且雖然長的白淨良善,可黃建忠從他眼睛裡。還是能看出些陰毒的感覺。


妥妥的林平之。


把這個角色選定,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了,還剩下最後一位,本想走走過場,沒料到瞅了眼簡歷,還真有點驚訝:這算是今天資歷最深的演員了。


黃建忠屬於第四代導演,不比同期的老傢伙們那般傳統,還是很開放創新的,各種題材的戲都勇於嘗試。當然成績也就那麼回事了。


近幾年,國內不斷的冒出些新人導演,名聲越來越響。尤其是好事的媒體,還給這撥人統一了稱呼:第六代。


很多老前輩都看不慣。明里暗裡的開嘲諷:狗屁的第六代,你瞅那一個個的德行,鳴人、佐助、鹿丸、寧次……有靠譜的麼?


黃建忠倒沒那麼多酸溜溜的想法,還抱有一定的寬容和好奇心。這會冷不丁看著一位。呃,第六代的御用男主角,一下就來了興趣。


褚青進門的時候嚇一跳。還以為走錯了,這人長得跟韓喬生似的,一臉的佛相。


「導演好。」他微微躬身


「哦,小褚,坐坐。」黃建忠也沒拿喬,很和善,畢竟都是圈內人。


褚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特敦實。


黃建忠不禁笑笑,這貨狀態太輕鬆了,有種逛菜市場的敢腳,沒直接進入正題,而是閒聊了幾句:「我看過你的,不錯。」


「謝謝您,那是我第一部戲,太傻了。」


「哎,謙虛了。聽說剛在國外拿了個大獎?」


「呃,對,也不算大獎,就荷蘭的一個小電影節。」


扯了一會,他才開始問正事:「你怎麼想著來這裡試鏡?」


褚青眨眨眼,我能說被女朋友逼得麼……道:「我從小就喜歡看武俠小說,一直想演個武俠劇角色,這次機會非常難得,我就想嘗試一下。」


黃建忠不置可否,這套詞大多數人都說過,又問:「那金庸的書你都看過麼?」


「都看過。」


「最喜歡哪個人物?」


他想了想,道:「程靈素吧。」


「為什麼會喜歡她?」黃建忠比較好奇,居然不是蕭峰、郭靖、小龍女這些熱門咖。


「不折騰,做飯好吃,聰明,懂事,適合當媳婦。」褚青正經道,一點沒開玩笑。


黃建忠怔了怔,道:「那裡你最喜歡哪個?」


「嗯,寧中則。」這次他想的時間稍長,才說了個名字。


「也是適合當媳婦?」


「不是,因為別人都是神經病,就她正常。」


褚青是真這麼想的,就看看那些人:東方不敗、任我行、任盈盈、令狐衝、岳不群、儀琳、左冷禪、風清揚……要麼變*態,要麼變性,要麼傻*逼,要麼裝逼,要麼文青,要麼聖母,要麼乖戾,以及精神障礙。


只有寧中則,三觀奇正無槽點。


黃建忠就覺著跟這人說話忒有意思,隨意,懶散,不按套路出牌,看似吊兒郎當,實則又很守禮。


這副性子……


他心思忽地一動,而隨即,又輕輕「嘖」了一聲,穩了穩。此事甚大,自己可不敢拿主意,但那個想法就在腦袋裡揮之不去。


「行,今天就到這吧,嗯,你先回去,等消息。」黃建忠道。


褚青腦袋歪了歪,說這麼幾句就完了,也不用演點啥?不過他也沒問,巴不得早閃人,便道:「那好,導演再見。」


推門出去,李傑還等在外邊,見他這麼快就出來了,馬上湊過來問:「你怎麼樣?」


「我估計沒戲。」


「怎麼可能呢?」李傑訝然。


「人都讓我回去等信兒了,這還聽不明白?」褚青拽著他,笑道:「不管哪個!走我請你吃飯,給你慶祝一下。」


「不用不用,我還得回學校。」李傑忙道。


「你是丫頭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走走!哎你剛才就光顧嗯了,你到底演哪個?」


「導演說我跟林平之形象挺合適的。」


「啊?他覺得你像太監?」


「……」


…………


褚青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兩天后,還真等到消息了,黃建忠親自打的電話,叫他去試試戲。


嗯,試試戲。


第二次來,仍然在那間屋子,不過多了一個人,張大鬍子也在。


這老漢最近愁得全身毛髮須白,為了選角的事情,別人問題都不大。就是令狐沖一直未定。目前,備選的演員是邵冰。


邵冰從某些方面說還是很符合的,經驗足,名聲夠,一部刷粉刷得跟什麼似的,去年又拿了華表獎的最佳男主角,正巔峰期。


找他演令狐衝,理論上是能撐起來的。


張大鬍子卻倍儿擔心,第一是形象問題。邵冰黑啊!除了包拯,你見過有黝黑黝黑的偶像派麼?


而且他的氣質,拍現代戲很正,古裝扮相就特糙。演個將軍麻匪還成,浪子豪俠就差點。


第二就是這人的狀態,因為紅嘛,同時接了好幾部戲。只是其中一部,還有亂七八糟的商業活動,勢必會分散精力。


大鬍子很討厭演員不專心。可沒辦法,實在找不著人了。就在這檔口,忽然收到了黃建忠的消息,說有個感覺挺對的演員,讓他一起看看。


「張老師,您好您好。」


這位的頭銜太多,褚青真不知道咋叫人,只好用了個萬能的稱謂。他第一次見到傳說級的咖,沒看別的,就注意那嘴鬍子了,跟大獅子一樣。


「你好。」


張紀忠點點頭,對他沒啥印象,就是相信老黃的眼光,才過來一趟。


「小褚,這次叫你來,是想讓你試試戲。上次咱們聊了聊,我感覺你的氣質跟令狐……」


黃建忠正說著,見他面色古怪,欲言又止,便停了話頭,問:「你怎麼了?」


褚青道:「那個,導演,我能問問這劇啥時候開機麼?」


「大概在三月末,或者四月初。」


「呃,對不起。我三四月份有部電影要拍,然後也剛接了一部劇,在五月份開拍。檔期上,會有,有些衝突。」他道。


對面倆人都一怔,沒料到是這種情況。黃建忠特尷尬,巴巴把人叫來,還沒說呢就被撂挑子了。大鬍子則面色不變,始終一副深沉模樣,不知在想什麼。


褚青非常非常的不好意思。


老實說,他第一次試鏡純屬應付女朋友,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結果又被叫了過來。其實他接電話的時候就該問明白,一時給忘了,等來到現場才想起這茬。


但總比試完戲再說要強,人家樂呵呵準備跟他簽合同了,他才蹦出來一句沒檔期,明擺著抽臉麼。


褚青也知道做的不太靠譜,連忙躬了躬身,道:「導演,張老師,真對不起。我哪會忘問了,現在才想起來,還麻煩您們跑一趟,對不起對不起。 」


黃建忠咳了幾聲,人家姿態擺的那麼低,頭都快磕地上了,自然也不好生氣,可也不知道說啥。


「檔期,也不是絕對的,現在很多演員都同時拍幾部戲,很正常。」此時,大鬍子忽然開口道。


「呃,我比較笨,只能拍一部戲,不然我腦子,腦子亂,演不好。」褚青老實道。


這事,掰開了說,你也沒正式邀請,我也沒點頭同意,所以本身沒啥錯誤,就是讓人家面子上過不去。但他覺著是自己疏忽了,才給人家添麻煩,因此非常誠摯的道歉。


張紀忠坐在哪,瞅了他半響,緩緩道:「那就沒辦法了,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不好意思張老師,不好意思導演,那我就先走了。」


褚青保持鞠躬的姿勢,倒退了幾步,才轉身拉開門。


張紀忠看著他出去,微微搖了搖頭,似在自言自語:


「可惜了。」


到現在,這件事才算完結。


范小爺知道結果後,沉默了半天,也沒多說什麼。因為這個男人為了她,確實在努力,確實在改變,從以前懶懶散散的,變成現在的樣子,她比誰都清楚。


可是,丫頭也明白,男朋友有自己的堅持,說他裝逼也好,傻缺也罷,那終究是不能妥協的一種東西。


如果只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她有自信可以打破他的堅持,但倆個人也絕對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


范小爺聰明就聰明在,她懂得什麼時候該抽打他,什麼時候該支持他。


這倆個人之間,表面上,似乎總是褚青在付出,其實丫頭也在為了他而改變自己,並小心翼翼的去呵護著這段感情。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53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多少離別

農家歷,就是中國古代最大的黑科技,看似各種奇葩無邏輯的設定,可仔細一想,又牛逼無比。


比如為了適應寒暑變化,每逢19個年頭,就要加入7個閏月,以至於有7年無立春,7年雙立春,5年單立春。


2000年,就趕上了一回無立春,俗稱「寡婦年」。也就是,不宜結婚的意思。


范小爺不太懂這些說道,其實懂了也不在乎,不宜結婚而已啊,又不是禁止談戀愛。


她在外面飄了近倆月,三月份過後,就回到了京城。此時天氣轉暖,範媽前兩天也飛了過來,一家三口又擠在那出租屋裡。


丫頭不工作的時候,難得早起,老媽從臥室出來喝水,就見她打扮妥當,正在門口穿鞋。


「你說你,都不等你爸,就差這麼會兒功夫?」老媽嘮叨著。


「他不還睡覺呢麼。」她提著那雙新買的小靴子,可能有點緊,腳掌進去了,後跟死活拽不上去。


範媽瞅她哧牙咧嘴的熊樣子,就習慣性的想揍兩下,罵道:「就你這樣的,連鞋都穿不上,還想自個買房子出去住?趁早給我歇歇!」


嘴裡開著嘲諷,但還是過去幫忙,一手捏住她小腿,一手扯著鞋幫,猛地一使勁。


「啊!」


丫頭腳後跟被卡得生疼,眼淚都快下來了,扶著門框顫顫巍巍的,道:「你是不是親媽啊你?」


範媽在她背上錘了一下,道:「別太晚了啊,早點回來。」


「哎呀不一定呢,這哪有準兒啊。」她在地上踩了踩,適應了下皮子的摩擦感,嬉皮笑臉道:「我走了啊。」


範媽懶得搭理她,慢悠悠的往回走。忽又轉身叮囑道:「哎你帶把傘,說今天有雨。」


「不帶了,他肯定拿著呢!」


丫頭甩下一句話,砰地關上了門,腳步聲噠噠噠的順下樓梯,越來越輕。


「他拿著呢……他還能伺候你一輩子?」範媽也嘀咕道,摸了摸還不明顯的肚子。可能是心理作用,她現在稍微動一點就覺著累,原本爽利乾脆的性子,也變懶了些。搖了搖頭,進了臥室。


天色很暗,樓道裡光線不足,沉沉的好似黎明未醒。扶手上滿滿的灰塵,連那些老太太上下樓時都不會去搭個邊。


范小爺兩級並作一級的往下跳,眨眼就到了一樓。在樓道裡,她忽地停了停,回頭瞅了眼那老舊的台階。


從96年底,她就在這房子住了。哪會一月才四百塊錢的生活費,最苦的日子。到現在,已快四年。


想想今年就要搬走了,還矯情了一把。倍儿惆悵。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前面那扇破單元門,根本關不嚴實,露著條縫隙。一絲涼意從外面透進來。丫頭上前幾步,伸手一推,頓覺廣闊。暗暗的天光罩著對面的樓群,近處是一排低矮的車庫。


再近些,就在眼前,褚青正等在那裡。


就好像,無論她從什麼地方出來,他都會等在哪兒。


「你看啥呢?」


褚青拿著傘,兩手背在身後,微微抬頭。見她也不下來,歪著腦袋,站在平階上看著自己笑,不由問道。


「看你吶。」


「有病啊!快點走,還得吃飯去呢。」


「嗯……」范小爺伸出兩條胳膊,哼唧了一聲。


「你今兒怎麼神神叨叨的?」褚青摸不著頭腦,踩上台階,單手摟住她的腰,身子再一轉,就把她抱了下來,穩穩落地。


丫頭挽著他,邊往大門的方向走,邊抱怨:「我媽不讓我自己買房子。」


褚青笑道:「要是我我也不讓你買,你爸你媽好容易都搬來了,你還非得搬出去,這不故意唱反調麼?」


「可我不想跟他們住嘛。」她晃了晃他的胳膊。


范小爺原本的計劃相當之完美,因為她手裡的錢剛好還夠一套小戶型,就打算自立門戶來著。你想啊,一個小區裡,爸爸媽媽和男朋友,最親的人都在身邊,自己又有獨立的空間,最理想不過。


可惜被範媽無情鎮壓,只能腦補了。


她回來好幾天,一直在休息,等喘過氣了,就嚷嚷著去看褚青的房子。


倆人先到兩味爺吃了早飯,巡視一圈,等到黃穎來上班時,又閒扯了一會。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才到了那個小區。


這一個來月,那房子最大的變化,就是從毛坯房升級成了清水房。褚青沒多少時間搭理,又嫌費事,扔在哪不管,反倒黃穎挺上心的,基本就是飯店和這邊兩頭跑,幫著搞定了大框架。


到後來,褚青索性給了她一把鑰匙,厚著臉皮看人家小姑娘忙叨。


實際也很簡單,沒修沒砌,也沒啥設計風格,就按照原有的格局,水電線稍微改動了下,然後直接鋪磚抹牆。壁紙壁櫥木地板之類的,一概不要,怎麼簡單怎麼來,把裝修工弄得直憋屈,根本沒地方發揮。


「哇,真白!」


范小爺剛進屋子,就抽了抽眼角,居然能糊弄到這種程度,素的那叫個乾淨。好像鑽進了一塊豆腐裡,唯一能想出來的形容詞就是白。


她瞪了瞪男朋友,都懶得教訓了,裝模作樣的審視一番,評價道:「這採光通風都挺不錯的。」


「啊,是,就看中這點才買的。」褚青瞄了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機智的應和道。


好吧,她說不錯,那肯定就不錯。


「家具你什麼時候買?」丫頭轉悠到臥室,隨口問道。


「拍完《站台》回來的吧,現在也沒功夫。」褚青敲了敲牆,道:「我不想打壁櫥,我想買那種能活動的櫃子,好擦,壞了也容易修。 」


「還沒怎麼著呢,就先想著壞。」范小爺撇撇嘴。這是主臥,空無一物,顯得更加寬敞,她順著牆根,想走條直線,平衡感又不好,結果歪歪扭扭的蹭到了角落。


「床我就想放哪。」


褚青沖她的位置比劃了下,道:「必須得大床,床頭不能太厚,佔地方。那邊空出來的,再買倆衣櫃,就是下面能收被子的那種。」


「對面呢,就安個電視,這一小塊,擺個床頭櫃,正好能放檯燈。這邊,這邊……」他指著剩下的那塊空間,一時沒想好怎麼歸置。


「這塊咱買個電腦吧,他們都說現在上網可有意思了,咱倆玩累了就能睡覺。」范小爺接話道,又瞅了一圈,非常不滿:「哎你不給我留張桌子啊,我上哪化妝去?」


「呃,那電視就放客廳,這塊擺個梳妝台。」褚青撓撓頭,道:「但是我聽說臥室裡有鏡子不太好。」


「哎呀沒事,有你我怕什麼。」


丫頭忽地興奮起來,拉著他跑到客廳,開始規劃:「沙發咱不要木頭的,躺著硌人。燈得好看,我喜歡漂亮的燈。」


「地毯就不買了,容易髒,洗著費勁。」


「這牆上給我裝個大落地鏡,能照出全身那種。」


「廚房就歸你了,我不管。」


「還有衛生間衛生間,我也不喜歡浴缸,沖沖澡就挺好的。」


「這門口,得放個衣架和鞋櫃,啊,那兩個衣櫃肯定不夠用,我衣服多。」


她攥著他的手指頭,從一間屋子跑到另一間屋子,巴拉巴拉的說個沒完。褚青跟在後面,開始還應和幾句意見,後來就不說話了,看著她的耳墜和少許側臉,低笑不停。


最後,倆人又跑到了陽台上。此處視野極佳,若是晴天必有好風景,可惜此時雲低欲墜,烏蒙一片,已經下起了小雨,細細碎碎的在玻璃上滑落。


范小爺絲毫沒被影響心情,繼續道:「這裡這裡,一定得養隻貓。我從小就想養了,我媽一直不讓。」


「這個棚也高,我還想搭個鞦韆。」她輕輕晃著腦袋,笑道:「我就能一邊曬太陽,一邊逗貓玩,你就在後面推我……」


她說到這,一下子頓住,似乎才反應過來,這麼半天自己都在嘮叨些什麼瘋話。不禁抿著嘴,眼睛從下往上的瞄他。


褚青也不說話,故意學她的表情,同樣抿著嘴看她。


「你看什麼看?」


「看你呢。」


「不許學我!」


「你這反應不對。」褚青捏著她的臉,往兩邊扯,又揉成一團,笑道:「這時候,你應該撲上來對我一通舌吻。」


丫頭很不好意思,外兼極度不爽,撥拉開他的手,真撲了上去,嗯,一頓扁踹。


這個賤貨!


今年的春天,來得不早不晚,可也是三月中旬了。


行人的衣衫清減,街邊的草木更新,這種徐徐吹暖的氣候真的很好。沒有往年的風沙,整座城市都透著一股濕潤潤的蓬勃。


而對褚青來說,當看到柳桃新芽時,就意味著又該啟程離家了。


賈璋柯在京城熬了半個冬天,細細打磨著自己的電影,光看這八十分鐘的影像,他已做到了能力的極致。但對他整個的青春回憶錄來說,仍然只是片薄薄的磨砂鏡。


老賈,顧正,餘力威,趙滔,以及新加入的幾個演員,紛紛開赴汾陽。


3月20日,春分,褚青也告別了范小爺,離京。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55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師的素質

那一百來號的大隊人馬並沒有跟來汾陽,賈璋柯只是帶著第二期拍攝的幾個主創人員,讓他們先熟悉下當地的環境。


因為大多數是業餘演員,很難保持自身狀態以及對影像記憶的連續性。簡單說,同樣隔了半個冬天,褚青馬上就能撿起來,說演就演,但趙滔和梁敬東他們,就感覺變得很陌生,像是在拍一部新戲。


而且京城那個地方,太浮躁,賈璋柯也想擺脫各種干擾,老老實實的窩在理想國里,完成下半部分的電影。


賓館,棋牌室,四個人正在打麻將。


「三萬!」劉小娟啪地拍出一張。


「吃!」


褚青扒拉開兩張牌,把三萬夾在間,又扔出一張麼雞。


「碰!」對面的趙滔輕聲道,剛要拿牌,就听上家的劉小娥急忙嚷嚷:「哎別動,我糊了!」


她用手一撥,推倒整副牌,興奮道:「七小對!」


「嘖!」褚青懊惱的咂巴了下嘴,掀開桌布,摸出壓著的錢,邊數邊叨咕:「七小對,點炮,靠,我還是莊!」


丫有點後悔教他們玩東北麻將了,不作不死,這下就翻番去吧。他望著天花板算了好一會,才數出四塊錢,又拈出倆一毛的鋼鏰,推給劉小娥。另外兩個人也扔過幾毛錢,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好吧,他們玩的比較小……


話說劇組裡又添了幾個新演員,劉小娟和劉小娥就是其之二。她們是雙胞胎,跳舞出身,年輕苗條,顧正不知道從哪划拉來的,就推薦給了老賈。


賈璋柯為了讓她們跟主要演員盡快熟悉起來,佈置了倆任務:白天呢,就是一塊打麻將。或者排練歌舞。晚上,則一起看電影,主要是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和《戲夢人生》。


這幫人裡頭,梁敬東和趙滔會打牌,褚青略懂,但梁敬東不愛湊趣,他就得頂上,往往就這四個人成局。


哎,好像有出京戲叫《三娘教》來著。


打麻將,練歌舞。這都好說,最愁的是晚上,包括褚青在內,看那兩部片看到吐。可不認真看還不行,賈璋柯就跟個變態老師似的,經常會問他們觀影感受。


他希望演員們能學習一下,在長鏡頭風格的片裡如何表演。


簡直太難為人了!


你讓趙滔這些非專業的看悶片也就罷了,感受是真沒有。所以褚青就成了救命稻草,被小伙伴們抓著抄作業。


這貨還特享受。終於體會到一把學霸的敢腳。


對汾陽這個小縣城,褚青和老賈的感覺差不多,一來就很踏實,是那種什麼糟爛事都不用管。能真正沉下心做電影的踏實。


在京城,他雖說是休息,心裡頭卻煩;而來這裡,身體上勞累。卻愉悅無比。


你特麼當然愉悅了,棋牌室.avi,4p玩耍……


上午打了倆八圈。褚青輸的最多,跟牌技無關,根本不好意思贏人家,碰上大牌就隨便出,結果一手屁糊。


「輸了三十八塊五,都擱誰哪兒呢?」他查了下餘錢,揣兜里,笑問。


「小娥吧,我這就塊多。」趙滔也是個好玩的,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嗯嗯,擱我這呢!正好三十五。」劉小娥數完錢,笑道。


「你今天點順啊,摟了好幾把大的。」


褚青站起來抻了抻腰,都僵了,笑道:「我先回屋了,你們別跟昨天似的,把老顧又逮過來玩,差不多就得了。」


「知道了,保證不玩了!哎青哥,晚上請你吃蝦醬炒豆腐啊!」劉小娥在後面喊。


「行,晚上找你!」他背著身,擺了擺手。


「哎他人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劉小娟待他出門,不由讚了一句。


「是啊,開始我還害怕呢。」劉小娥點頭道。


在她們眼裡,褚青這種級別的,都算是大明星了,自己以前又沒拍過戲,進組時難免惴惴的。但幾天相處下來,就覺得這人簡直好到爆,脾氣和善,大方,對她們很關照,還守禮,連點動手動腳的意思都沒有。


總之,丫已經超越了蔡國慶,妥妥晉升為雙胞胎姐妹花的新男神。


……


賈璋柯魔怔了。


至少褚青是這麼認為的,此種狀態他在姜聞身上也看到過。這幫導演都一個德行,不就是搬塊石頭麼,把自己虐得半死不活的,莫非很有快感?


來汾陽三天了,剩下的那部分劇本還沒搞定。其實老賈在京城寫過份草稿,臨來時撕了。


也許是鬼上身,他特麼又改主意了。


一開始,他只想把《站台》做成自己的青春記憶錄,後來又擴展成一部普通人的史詩,現在,這貨已經不滿足光描述時代的變化,而是想把人物的命運以及他們切身的失敗感,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


說的通俗點,大概就是這麼個過程:拍人——拍時代——在時代背景下拍人。


如此難度,就像從煉氣期一下飆到飛升,自找的五雷轟頂。


沒有劇本,就做不了前期準備,所有人心裡頭都沒譜。顧正急得上火,還不敢催,他太了解賈璋柯了,除非自己想明白,否則就是個死。


快到四月份的時候,攝製組的大隊人馬抵達汾陽,幸運的是,在當天,老賈總算完成了劇本。


不幸的是,這個劇本,太坑了!


在賈璋柯的房間裡,監製李潔明正跟他吵吵。在場的還有顧正,褚青是唯一的演員,作為親故,他會承擔起拉架的作用。


「你這個劇本肯定不行的,必須要改!」李潔明把手裡的本拍到桌上,砰地一聲。


褚青瞄著那摞厚厚的,跟書本一樣的東西,不禁抽了抽眼角。他算琢磨出來了,拍老賈的戲,之所以經常性的出事故,百分之八十都是導演自己作死。


就像現在……


「我不改。」


賈璋柯坐在床邊。安安靜靜的抽著煙,等李潔明發完飆,才慢的吐出一句,臉上連點波動都沒有。


「我們預算已經做的非常精細了,而且你簽了合同,最多130分鐘的製片長度,你這樣肯定會超支。」


李潔明快瘋了,怎麼攤上這麼個合作對象,太折騰人!


先是戛納主動來邀請,你拿喬不去。不去就罷了,倒是好好拍片啊,結果鼓搗出一部齁奇葩的劇本。


前半部加後半部,足足78頁!180場戲!


對電視劇可能不算個事,但按在電影身上是什麼概念?真要拍出來,起碼得四個小時,比合同要求的極限片長還翻了一倍。


四個小時!你以為你在拍《亂世佳人》?


李潔明又不是老闆,就是片方派過來的打工仔,可擔待不起。


「超支的錢。我自己掏。」


賈璋柯那煙抽得很慢,索性不抽了,剩下一截搭在煙灰缸上。賓館的床較高,他個矮。坐在哪有點傴僂,脖卻是挺直的,看著李潔明道。


180場戲,是他能將想法進行到底的一個長度。沒有這個長度,就無法把話說透。他覺得,這是作為導演的責任。要講他想講述的東西。


如果按照製片人的方式走,那不如讓製片人自己去拍片。


李潔明也了解他,知道用錢的理由,根本說服不了,只能用電影對話。他剛才粗略看了下劇本,還真發現了點問題,便緩了緩情緒,道:「好好,我們不說錢,就說戲。那個三明,我覺得完全沒必要加,脫離主線,還顯得故事很散,觀眾看了會覺得莫名其妙。」


空氣沉默了好一會,李潔明也不急,等著他的回應。


「三明的原型,是我的親表弟。」


老賈眨了眨小眼睛,目光轉到地面,緩緩道:「那個故事也是真實的。你說的對,但我還是想把他加進去,這是一種更底層的生活狀態。崔明亮也算底層人物,但他有生存問題麼?」


他沒看任何人,就像在提問自己,隨即輕輕搖頭,道:「沒有,崔明亮是在這個位置。」老賈伸出一隻手,懸得很低,接著又伸出另一隻,放得更低,道:「而三明是在這,我就想拍拍他們的生活。」


在劇本里,三明是崔明亮的表弟,生活在鄉下。他跟小煤窯簽了份生死合同,每天可以掙十塊錢,如果死在窯裡,便能拿到五百塊錢的賠償。


三明幾乎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除了傻笑。他求崔明亮幫自己簽合同,在倆人分手時,卻說了句鏗鏘有力的話:讓妹妹好好上學,一定別再回來。


這就是賈璋柯想表達的東西,從意義上說,是對的。但從敘事節奏上講,他已經偏離了崔明亮和尹瑞娟的主線,走進了另一個極端。


電影,很多時候的確不圓滿。而大師的功力,就在於如何控制節奏,把這種不圓滿,作為一個想像的空間留給觀眾。


賈璋柯目前的控制力,還差很多。


他盡情卸卻著心上的那塊石頭,過程卻太漫長和自私,給很多人,包括自己,都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甚至,已經壓過了拍一部電影所必需的那種理智。


偉大的導演,絕不應該出現這種問題。當然,這也是他後來才明白的。


再比如王佳衛,丫一輩都在裝傻,可著勁糟蹋片方的錢。這貨拍片慢,老斷,不是因為靈感缺乏,而是沒找到傻逼往坑里繼續補血。


在這個晚上,褚青就像當初看他們跟左璐爭執一樣,坐在旁邊,插不上嘴。


最後,賈璋柯終於做了小小的讓步,刪去了十場戲。

晨羲 發表於 2015-6-26 16:57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巴黎之春

褚青的老家有個很大的農貿市場,他小時候哪會,還沒有所謂的商業街和城區規劃。章節更新最快市場就隨隨便便挨著馬路,地勢很低,自路旁往下十幾米,兩根鐵柱頂起一個大牌子,算是門口。


也沒有室內攤位,一溜的鐵棚加水泥板子,滿登登鋪在平地上,就成了大集,賣衣服褲子鞋的,以及零食米糧,生活雜貨,應有盡有。


當時很多外地的歌舞團和特技團來演出,都把場子擺在門口的低窪地,支個帆布大棚,搭好木台,再擱上幾十條長凳。老鄉們經常攜家帶仔,在昏黃的破燈下嘻嘻哈哈倆個小時,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褚青也愛看,但對歌舞沒啥興趣,他中意的是特技。曾經見識過一個飛車錶演團,開著摩托車在鐵籠子裡上竄下跳,火星子嗞拉嗞啦直冒,到現在還覺得無比牛逼。


不過也只看過兩次,因為普通的團,門票要一塊錢,特技團卻要三塊。


八十年代初,到處都在搞改革,大部分的城鎮文工團都散了夥。他們在文*革時,下鄉慰問,統一思想,勞心勞力,結果政策開放後,卻沒了用。


哪會的改革方案是由公家轉向私人承包,就是你一次**足錢,然後團裡的人員和器材都歸你調用。


這幫人,有的下海經商,有的上學唸書,有的回家種地。但還有很多人,除了唱歌跳舞什麼也不會,只得跟著老闆到處跑,慢慢就形成了國內第一批較有規模的走穴團。


統稱,大棚。


《站台》後半部分的主線就是圍繞大棚的內容展開,而褚青由於小時候的經歷,光看劇本就特有親切感。


汾陽縣文工團響應號召,也搞起了個體承包,都差錢。沒人接手。結果團裡最沒存在感的老宋,居然幹成了這件事,成了大伙的新老闆。


尹瑞娟在父親的走動下,進了工商局做文員,崔明亮張軍和鍾萍,則繼續跟著老宋跑場。


第一場演出,是隔壁村首次通電,在村長眼裡,這可是大事,便請了人來助興。壓根沒當他們是什麼文藝工作者。擱以前,這叫堂會,叫戲子。


出發的時候,十來個人擠在一輛拖拉機上,隨著「突突突」的聒噪聲搖搖晃晃。


同伴們青春年少,還未知前面的路有多遙遠,歡快的唱起了「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朋友再見吧再見吧……」


褚青則裹著軍大衣。身子斜坐,沒張口,一直看著那座愈來愈遠的小縣城,也許。還在看著那個愈行愈遠的姑娘。


賈璋柯心裡很有數,他雖然痴迷長鏡頭,但也曉得正確運用特寫而產生的魅力。全片僅有的幾次大特寫,都給了褚青。別人確實撐不起來。


比起《小武》裡的表演,他現在更加的圓潤自然,且貼合人物。他演出來的。就是老賈想要的效果。


這種成長,除了讓人驚喜,還有些無措,因為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說帥哥,手別突擼了啊,有點卷就得了,別給我燙的跟鬆獅似的。」


理髮店裡,褚青死刑犯一樣坐在哪,看著年輕的師傅拿著捲髮棒,在自己腦袋上噗哧噗哧的鼓搗,心驚膽顫的提醒。


「鬆獅是什麼?」


小帥哥可能不養小動物,怔了下,輕聲問。


「呃,一條狗。」


「哦,沒事,這個保持的時間短,幾天就變直了。」


「那就好,我從小到大還沒彎過呢。」他鬆了口氣。


褚青為這破片子犧牲太大了,留長發,還得燙卷,就為了配合搖滾青年的需要。


「還沒完事?這麼半天了。」


倆人正說著,顧正推門進來催,一眼瞅見他那新造型,背手繞了兩圈,嘲諷道:「嘖嘖,忒像我媳婦養那隻泰迪了。」


泰迪那麼萌,表埋汰它好伐?


褚青的髮質較軟,捲了就更蓬蓬著,小帥哥給抹了點彈力素,讓它柔順一些,又端詳了下,才道:「嗯,行了。」


外面正是黑夜,不遠處的空地上搭起了大棚,墜著兩個燈泡,放著八十年代的迪曲,大喇叭裡喊著:「今天,深圳群星太空柔姿霹靂舞團,為您演出的節目有,剛剛訪美歸來的二勇先生……以及剛加入本團的紅粉雙嬌,咪咪哈哈小姐。」


哪會走穴團經常有撞車的時候,一般都會聯合出演,資源共享。咪咪哈哈,也就是劉小娟和劉小娥,本是別團的台柱子,被老宋挖到自己麾下。


棚裡頭,台上樂隊正在準備,褚青穿著件藍色牛仔服,裡面是紅襯衫,躲在候場區醞釀。


前奏一起,他頂著朵蘑菇雲,搖頭尾巴晃的走到中間,開始吼:「長長的站台,寂寞的等待。長長的列車,載著我短暫的愛。」


這段戲,賈璋柯沒有具體安排,任憑他自由發揮。


他沒登過台,但電視裡看得多了,演唱會該有的流程他都有。不光在唱歌,還極為隨便的甩胳膊抖腿,拼湊出一套舞蹈動作。


台底下坐的都是老鄉,簡直忍無可忍,根本不用照著劇本,自發的開始砸香蕉皮。


這貨混不在意,已經進入了一種天人兩忘的狀態,閉著眼睛嘶吼。最後還跳下來跟觀眾握手互動,被老鄉視為明晃晃的挑釁,差點挨削。


賈璋柯看他這番逗比又自然的表演,捂著嘴忍笑,也放下了心。因為褚青平時給人的印象太悶了,非常擔心他放不開手腳。


丫之所以能這麼不顧羞恥,主要是情緒醞釀的好,他努力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剛收到好心阿姨送的禮物,的弱智兒童,的滿臉愉悅,的狀態。」


妥妥的!


…………


京城,夜。


咖啡館裡,周公子吹了吹杯裡的浮沫,喝了一口,道:「你不去。我自己有點,有點害怕。」


「不還有個翻譯麼?你就當去巴黎玩一圈。」樓燁大概是沒吃飯,啃著一塊小西點啃得倍儿香,笑道:「人說咖啡最珍貴的就是這層泡沫。」


周公子眨眨眼,笑道:「我不知道呢。」說著抿了抿那乳白色的泡沫,輕輕搖頭,皺眉道:「太膩了。」


他們倆已經很久沒見面了,能湊在一起,還是託了《蘇州河》的福。


就在前幾天,巴黎國際電影節給樓燁發來了邀請函。他趕上有事,排不開行程,就通知了周遜。周公子收到消息後,馬上準備,但她是杭城的身份證,如果辦簽證,還得去魔都的法國領館。


眼看電影節就要開幕,去魔都辦根本來不及。好在她經濟公司的老闆,也就是李曉婉。跟一法國佬相熟,走了趟後門。


今天是3月31號,她買的是明天清晨飛巴黎的機票,本來早早睡下了。卻接到了樓燁的電話,說出來聊聊,其實就是叮囑叮囑。


「你通知他了嗎?」周公子拈著白柄長勺,漫不經心的攪了攪。問道。


「沒,他這會在鄉下拍戲呢,比我還忙。」樓燁當然知道說的是誰。


「哦。你們都沒空呢。」周公子笑了笑,低下頭,似在自言自語。


夜色漸濃,倆人又聊了一會,便散了局。


她回到家,適才的睡意全無,翻來覆去的,對那杯咖啡無比後悔。只得起來,倚著大落地窗,看著外面的霓虹燈發呆。不知道幾點鐘了,才漸漸覺得迷糊,倒在了床上。


結果第二天一睜眼,特麼的天光大亮!她沒功夫懊惱,連忙聯繫公司,又改買了晚上8點的機票。


巴黎國際電影節,1975年創立,主推新人導演和新電影。跟鹿特丹一樣,都屬於b類電影節,影響力卻小些。而且法國作為歐洲電影聖地之一,稱得上字號的影展就有三個,壓根不出奇。


可總歸是個國際性的活動,周公子的小心思裡,還是萬分期待的。4月2日上午,她帶著翻譯,兩個人,抵達巴黎。


第一次出國,第一次參加影展,她從下飛機開始,就覺得自己像隻白鴿子,沒頭沒腦的紮進黑房子裡,什麼都透著股疏離感。


看不懂,聽不懂,不認識,不知道,跟小木偶一樣,凡事都得依靠翻譯解決。


電影節已經開幕了,那個翻譯還是蠻負責的,工作能力也很出色,到了主辦方招待的賓館,很快就打聽到,《蘇州河》的兩場放映正安排在下午。


她們趕得卻巧。


這影展雖然知名度不高,資金卻充裕,大方的提供了一個可以容納數百人的廳。倆人縮在不起眼的角落,看著觀眾入場,越來越多,直到全部坐滿。


燈光緩緩暗下,周公子扶著前面的椅背,微微喘著氣,周圍的人和環境,就像這黑暗,一點點朝她壓過來。


她不習慣這個國家,不習慣滿大街都是外國人,不習慣影展的流程,不習慣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看電影。


而自己最熟悉的,偏偏也是這部電影,尤其,當馬達出現在她眼睛裡。


「你怎麼哭了?」


翻譯正看得起勁,忽聽到旁邊傳來輕輕的啜泣聲,連忙掏著紙巾。


「沒事沒事,我就是,就是,感覺自己在國外挺傻的。」周公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笑道。


「我以前也這樣,多出來幾次就好了。哎你看過這片子了麼?」翻譯老成在在的樣子。


「沒,我也第一次看。」她盯著熒幕上的兩個人,輕輕道。


片子放映結束,燈光亮起,出現了跟在鹿特丹相同的場景,全場觀眾都起立鼓掌,持續了好幾分鐘。


周公子非常非常的驚慌,問翻譯,這是出於禮貌還是喜歡。


翻譯說:「如果是出於禮貌,他們只會鼓掌,不會站起來。如果站起來,並且長時間鼓掌,那就是特別的喜歡。」


《蘇州河》無疑更符合法國人的調調,倆人剛齣戲院就被認了出來,被那些大鼻子老外,熱情又不讓人反感的圍擠在中間。


還有一對老夫婦死攥著她的手,說好久沒看過這麼好看的電影了。


4月3號,也就是周公子來巴黎的第二天。


影展彷彿一夜之間被《蘇州河》佔領,場刊,報紙,影評人,都在討論這部來自中國的電影,從畫面到攝影,再到敘事技巧,以及對愛情的定義。


當然還有兩位主角的表演。


法國人之前只對梁佳輝、張蔓玉這種次代的演員有印象,沒想到又看見了兩張新鮮面孔,在驚訝的同時,亦表示完全能夠接受,並將其稱之為:中國新一代演員的代表。


那個可愛的翻譯特意買了幾份報紙,讀給她聽,因為巴黎最近一直在下雨,而她來的那天,卻晴了,所以報紙上都這樣說周公子:


北京的春天來了……



(對於巴黎國際電影節,網上的資料自相矛盾,經過多番查找,推導出應該是1975年創立,這屆應該是第25屆。)
晨羲 發表於 2015-6-27 08:56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在一方

《站台》第二期拍攝開始後,進展很慢,幾乎每天的計劃都磕磕絆絆的完成,有時乾脆就直接取消。


賈璋柯的精神病已經十分嚴重,完全陷入到自己的狂歡國度,絲毫不理會外界因素。來自香港日本和法國的監製們快被折騰死,只是出於完成公司的任務,才肯繼續跟他瘋下去。


這種大強度的隨心所欲,以及不斷的臨時改戲,讓褚青也有點受不了,累得連跟范小爺煲電話的時間都越來越少。


他都忍不住對老賈產生了點怨念,即便心裡怎麼理解,可拋開朋友感情,單純從演員的角度上說,碰到這樣沒譜的導演,純屬找虐。


褚青自製力還是極佳的,雖然被搞得欲仙欲死,也沒對任何一個人表現出來。結果,在4月4號的下午,呂勒又告訴了他一個鬧心的消息。


《詩意的年代》在上個月大致剪定,先在挂靠的出品公司,也就是紫禁城影業試映了一次。除了老總,還有幾家電視台的台長和資深媒體人。


效果非常不好,他們看慣了面目香濃的演員在熒幕裡出出入入,捎首弄姿,結果開頭就殺出來一批有名有姓的真實作家,讓這幫人特彆扭。


更蛋疼的是,呂勒還得一邊給老總介紹,說這是陳村,那是趙枚……當然了,說了他也不認識,他不多。


放映完,人家都挺委婉的,說你後面拍得不錯,前面的得補拍啊,要不我們就再想想。


一想就一個月,呂勒打了兩遍電話詢問,答复都是「再等等。」他知道這就是給斃了,電影局根本沒看過,出品方自己就斃了。


褚青聽了就愈加鬱悶。還得裝著沒事,反過來安慰呂勒,順便給出主意:拿到國外參展試試。


他接觸的幾個導演都走這條路子,沒啥好奇怪的,可呂勒沒有那個想法,說我這片子,不是給老外看的,老外也看不懂,就是給咱們這些「以前愛讀書,現在沒書可看的文學青年」拍的。


這貨倒樂觀。告訴褚青,剛拍的時候就想過不能上映了。哪會的計劃是,直接出dvd,賣給學校裡那些文學青年,每人賣一張,就算便宜點,也能賺不少錢了。


他看得開,笑道:「不用想,那是一段生活。就完了。」


褚青沒法豁達,若是別的片子便罷了,但那是跟王瞳一起拍的,他特希望能在影院裡看到這部電影。


此時劇組剛挪到了平遙。準備拍一場溫州髮廊裡的戲,他掛掉呂勒的電話,就跑回去接著拍。


在髮廊裡,崔明亮等人第一次聽到鄧麗君的歌。外面世界的大門漸漸向他們打開。


本是挺簡單的鏡頭,賈樟柯卻又在折騰。他對場景中的細節,要求到了極致。可那種老式的溫州髮廊已經很難找到,而且,他還非得要一位純正的溫州人來演老闆。


這就更撲了,拍了好幾次,都不滿意,只得先停下。


褚青坐在狹窄的板凳上,屋中間的爐子咕嘟咕嘟燒著開水。髮廊門外,老賈在跟副導演抱怨,楞是找不出一個會演戲的溫州人。


副導演被逼的沒辦法,只得說回汾陽划拉划拉,看看有沒有符合條件的。


就為這麼個場景,來平遙快一天了,還沒有搞定。大家都在等,等導演什麼時候會滿意。


褚青覺得很煩躁,燒水的聲音,同伴們嘰嘰喳喳的聲音,老賈的抱怨聲,還有風吹著破門嘩啦啦的顫動,一下子都灌進腦袋裡,擠得快炸掉。


又等了會,仍然沒拍,他摸出手機,起身出門,對賈璋柯晃了下,道:「我打個電話。」


老賈微微一怔,頭回見著他這種略帶不禮貌的舉動,眨了眨眼睛,也沒說什麼。顧正在旁邊看著,忙拍了拍他胳膊,道:「青子可能心裡有事,我過去看看。」


「嗯。」老賈也拍了下他,又叮囑道:「真要有事,告訴我。」


出了鋪子往右,是個小土丘,挨著歪歪的電線桿子,褚青站在土丘上,正給王瞳打電話。風吹著他的頭髮,亂糟糟的糊著臉。


王瞳比他先收到的消息,也是很可惜的樣子,察覺出他情緒有問題,細細的勸了幾句。


褚青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太對勁,努力在平復,來回踩著還有點凍的硬土,不時用鞋尖踢起一塊。


手機貼在耳朵上,話筒里傳來暖暖的氣息,像是冬日里的陽光,不張揚,不明媚,絲絲沁入,冰雪消融,心裡的煩躁也散了許多。


他聽著聽著,忽然生出一種感激來,感激這輩子,自己能認識她。


顧正站在後面,一聲不吭的等,見他打完電話回身,才上去問:「出什麼事了?」


「哦,又來一部上映不了的。」


褚青晃悠悠的下來,道:「加這部都第四部了,《鬼子來了》那邊還沒信呢。老顧,你說我用不用找人算算?」


「算你命硬,專門克導演?」顧正笑道。


「嘖!」褚青剛要反駁,卻發現沒啥反駁的理由,搖頭道:「也不知道是我克他們,還是他們克我。」


顧正摟過他肩膀,道:「想那麼多幹啥,你把戲拍好就行了。走回去,老賈還等著呢。」


「呃,我用不用給他道個歉啥的?」提起這個,他撓撓頭,挺不好意思。


「用不著,好幾年兄弟,還在乎這點破事!」


…………


「哎這件怎麼樣?」周公子舉著一條紅裙子問道。


「我看看。」


在另一排挑來挑去的翻譯,接過裙子往她身上比了比,皺眉道:「這是吊帶的,領口還松,你穿,呃,沒什麼效果。」


周公子翻了個白眼,你嫌我胸小就直說……


在電影節這兩天。她純粹抱著一種旅遊的心態,到處逛,到處吃,因為來的匆忙,有些東西準備的也不齊全,又得現買,反正挺忙叨的。


為影展捧場的明星不少,大部分是法國本土的,根本不認識,只有被特邀的幾個美國演員才算有些名氣。她昨天就見到了很喜歡的一位男演員。《斷箭》的主角克里斯汀史萊特,還興沖衝的上去跟人家合影。


此影展的流程比較詭異,一般都是在閉幕那天同時頒獎,它不是,明天閉幕,今天就頒獎。


下午的時候,她正參加一個小宴會,結果一位法國佬過來搭訕,聊了聊《蘇州河》。最後還問她有沒有帶裙子。


翻譯介紹,這是會議主席。


她以為是頒獎禮需要的著裝風格,就急忙跑到場外的街邊小店去買。倆人挑了十多分鐘,沒有中意的。又換了另一家。剛進門,她就看中了一條掛在最外面的裙子。


桔黃色,麻質連衣裙,衣服上繡著唐朝仕女圖。很有中國風。她試穿了下,走出試衣間時,翻譯的眼睛都在發光。


價格是199法郎。合200多人民幣,算便宜的。


晚上頒獎禮開始,周公子輕按著裙子下擺,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群裡,找到貼著自己名籤的座位,經過的人都在跟她說「goodluck」,而且笑容良善。


這讓她非常奇怪,問翻譯,丫搖頭裝傻。


其實在兩個小時前,翻譯已經得知她獲獎的消息,大家都沒說,想給個大驚喜。


法國人很是輕鬆幽默,整場晚會的明星份量不足,但氣氛極好。週遜聽不懂,也跟著傻樂,順便瞅瞅旁邊的外國演員。


直到克里斯汀史萊特上去,她的注意力才轉回舞台。這哥們特活潑,巴拉巴拉的跟主持人耍脫口秀。


逗比一番過後,他才想著說正事:「我討厭主辦方,他們非要求我用法語頒獎,這個人的名字很不好發音,我在後台足足練了半個小時。ok,下面就讓我們看看,獲得最佳女主角的是……」


他拆開信封,仍然不太熟練的念道:「susan。」


台底下嘩嘩地開始鼓掌,周公子壓根沒反應,跟著拍手。翻譯頭疼的捅了捅她,道:「快上去,人家叫你呢!」


她偏過頭,眨了眨眼睛,微微張著嘴,滿臉呆萌。此時一束燈光打過來,照著她的小身子,眼前恍惚,才下意識的站起身。


顫顫抖抖的上了台,接過獎杯,拿著麥克風,說話愈加結巴,道:「呃,我,我有點緊張。因為,我,我頭一次參加電影節。」


她露出羞澀的笑容,小小的往後撤了一步,喘了喘氣,待翻譯說完,心情似乎輕鬆了點,順暢道:「在這我非常感謝所有關心這部電影的朋友,我希望把這個獎帶回去,跟我每個朋友一起分享,謝謝。」


這個結果毫不出人意料,全場嘉賓極其淡定的給予祝賀。


回到座位,周公子這才湧起一股興奮感,且覺得真實無比。細細打量這座獎杯,主體是埃菲爾鐵塔,中間是一段捲曲的膠片。非常高,她還比了下,差不多從胸到頭頂的高度。


女演員獎是倒數第三個,之後是最佳男演員獎。


頒獎嘉賓換了個本土女明星,據說是腕儿,周公子看著有些印象,就是叫不出名字,見她穿著身露肉的黑禮服,浮誇道:「哦,我比史萊特還要苦惱,我練了有一個小時。因為這個名字更加不容易發音,即便我是個純正的法國人。」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ok,獲得最佳男演員的是……」隨即,她吐出了兩個確實非常古怪的單詞。


在座的,先安靜了一秒鐘,然後才開始猛拍巴掌。相對於女演員獎的無可爭議,這個獎項就稍感意外,不過大部分人倒也認可。


周公子聽不明白,但她心忽地跳動了下,後背漸漸酥起細麻麻的刺癢,又爬到了耳朵根,比剛才自己得獎的感覺更甚,忍不住咬著嘴唇,問: 「她說什麼?」


翻譯也在愣神,之前可沒收到這個消息,呆呆道:「褚青。」



(周公子獲獎的視頻發在貼*吧了,有興趣的可以看看,真是青澀的一丫。)
晨羲 發表於 2015-6-27 08:58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找不到理由

「呃,褚,褚青先生……」


周公子第二次上台,淡定了許多,語言卻組織得不太好,她直直盯著台底下,眼神略空,道:「他正在趕拍一部戲,沒有時……呃,實在不能來參加……」


說到這,她莫名其妙的停頓了一小會,最後吐出兩個字:「謝謝。」


待回到座位,翻譯滿臉古怪的問:「你剛才想什麼呢?就跟斷片了似的。」


「沒想什麼啊,就是太突然了,沒,沒準備好。」周公子應道。


她低著頭,把兩座獎杯都攥在手裡,金色的膠片纏繞著埃菲爾鐵塔,同樣的閃亮耀眼。有點重,纖細的腕子微微下沉,杯座抵在腿上,壓得裙子顯出幾絲褶皺。


「叮!」


她的左手和右手,忽地往中間傾斜了下,兩座獎杯的尖頂輕輕一磕,發出一聲小小的清脆。


「你幹嘛呢?」翻譯很納悶。


周公子轉過頭,不語,小啞嗓裡扯出沙沙的傻笑,似乾了壞事被抓包的樣子。


翻譯撇撇嘴,見她一手握著一隻高高的獎杯,佔了半個身子,人就更加瘦小,非常滑稽的比例感,不由笑道:「等下要是再來一個,你往哪放?」


「不能有了吧?」她懷疑,隨即又道:「要是還有,我就用嘴叼著。」


最後一項頒獎,是最佳影片獎,也是位本土的老演員,在法國國內聲譽極高。老頭沒啥廢話,上來客套兩句,直接就宣布:


「獲得最佳影片的是,《蘇州河》!」


「耶!」翻譯興奮的差點跳起來,抓著她胳膊使勁的晃,一部電影能包攬最重要的三個獎項,自己都與有榮焉。


周公子還真詫異,但很快放鬆下來。第三次上台。這回確實沒啥可說的了,只得一直念叨著「謝謝!謝謝!」


其他來參展的電影人很失望,就撿了些零碎的安慰獎,大獎都被這個小姑娘承包了。怨念是有,歧義卻不大,《蘇州河》的優秀有目共睹。


本屆影展的評委會有十個人,其中女主角獎,十票通過;影片獎,八票;男主角獎,六票。


好吧。某人看似最勉強……


並非他演的不好,根據片子裡的人物設定,女主角本就是個容易出彩的角色,加上週遜的演繹,更顯出一種特別的張揚和華麗來。相比之下,褚青就晦暗了點。


頒獎禮剛結束,週遜就給家裡打電話報喜,老爸在那邊哭的特開心,把小姑娘弄得也眼淚汪汪。之後又跟樓燁匯報了下情況。樓燁自是驕傲,互相祝賀了一番。


她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卻沒通知褚青。


翻譯則負責給京城方面傳遞消息,主要是她的經紀公司。李曉婉當時的感覺。就像走著走著忽然被張餡餅砸中了腦袋,雖然肚子不餓,可也挺幸福的。


她了解巴黎國際電影節是個什麼層次,老實講。還真沒看上眼。別說連拿三項大獎,就是整個包場,也說明不了啥問題。


就如馮老師的文藝試水作《一聲嘆息》。下半年會在開羅電影節上包攬五項大獎,風光無限。結果汪朔兜頭就澆了盆冷水:拿個非洲的鄉鎮企業獎,有什麼可得瑟的?


鄉鎮企業獎……呃,《蘇州河》大概也是這麼個概念。


可好歹也是國際影后啊,忽悠忽悠觀眾,刷刷逼格還是沒問題的。


你想想,從第五代冒頭到2000年上半年,大大小小的影展都算上,掰著指頭數數,拿過帝后的華人演員有幾個?


十七個!


更主要的是,拿獎的那些人,要麼是老前輩,像趙麗蓉;要麼是大咖,像鞏麗;要麼是港台巨星,像曼玉。


而周遜才多大?


26歲!


如此,她未來的路線就很清晰了——國內新生代演員的領軍人物。


這個flag,還是有立的價值。所以李曉婉收到消息後,馬上召集公司人員開會,定制了一整套的宣傳方案。


她現在力捧的就兩位,週遜和陳昆,鋪開大路往前飚,資源傾斜的特豐厚。而且倆人正準備拍部電視劇,叫《像霧像雨又像風》,順便還能打打廣告。


方案定下,還有個麻煩事,就是褚青,該怎麼個尺度?


完全不說吧,人家也是共同參演的,還拿了最佳男演員;可要說吧,老覺著這孫子像沾光似的。最後,只好折中,提及,但不誇讚。


從寫作結構上講,這叫,背景介紹……


有公司和沒公司的區別就在這,有經紀公司為你打理,無論好事還是壞事,都會有專業公關來幫忙刷粉。


褚青這種跑單幫的,就只能刷大白。


周公子在巴黎又呆了一天,配合主辦方宣傳採訪,《蘇州河》在法國的首映也定了,10月11日。


6日中午,她終於回到京城。時差還沒倒過來,就要馬上到公司,接受慘無人道的圍觀。


李曉婉動用了幾乎所有的媒體關係,包括京城的幾家主流紙媒,以及初成勢頭的門戶網站,甚至還有家黨報摻和進來。


周公子從容,or累得不想多說,坐在台子後面,對著十幾家媒體的記者,有條不紊的一一回答。


先聊了聊獲獎的經過和感受,又回顧了下自己的從影歷程,最後談了談下一步的發展計劃。還是很有料的,因為她當紅,《大明宮詞》正在熱播,台灣那邊已經先轟動的《人間四月天》,也即將在國內播出。


記者們知道讀者愛看什麼,問的都在點上,李曉婉在旁邊陪著,相當滿意。


直到快結束時,一個哥們邊往包裡裝採訪本,邊隨意的問了句:「那你打算怎麼把這個獎杯給褚青?」


「我,我想……」周公子眨眨眼睛,放棄了,她說不出。


李曉婉忙接道:「我們一定會找個穩妥安全的方式,把獎杯送到他手裡。」


採訪結束,李曉婉去送幾個關係較好的記者,同時交流下稿件的必備要點。


周公子獨自坐在哪,一手拄著臉頰,一手摩挲著桌子上的獎杯,指尖順著長長的金膠片,滑到鐵塔鏤空的支腳。


她笑了笑。


僅僅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自己就能跑到汾陽去,親手把獎杯給他。


但是,她一個理由都找不到。


…………


新聞稿這東西,有時候不是靠事實,而是靠記者的文筆和節操。


周公子拿獎,有報導的價值,但總體上還屬於公關稿的性質,寫多寫少,寫好寫差,憑的都是李曉婉的人脈。


有的隨便糊弄,有的就負責些,真正當一個新聞來做。既然是新聞,那首先就得完整,光從周遜采的那點料,顯然不夠。


然後,樓燁就被逮住了,知曉來意後,極其配合的嘮叨了一大堆。


再然後,那幾個記者就瘋了,因為找不到褚青。這貨出道至今,居然從來沒接受過採訪,媒體圈的,沒人知道他的聯繫方式。


奇葩中的奇葩!


還好有聰明的,跟同行要到了范小爺的電話,她可是上過不少電視的。


話說丫頭拍完《亂世飄萍》就一直在京城呆著,等下部戲上門。以往有空閒的時候,都是跟老媽出去走穴,現母后在安胎,懶得搭理她,也就樂得自在。睡大覺,逛逛街,去兩味爺找黃穎哈拉半天,簡直快活的不得了。


她接到記者電話時,略蒙,啥情況,男朋友怎麼就一下子成影*帝了?


可還是老實告知了褚青的去向,說在個山溝溝裡拍戲呢。於是記者又悲摧了,這怎麼採?見不到本人,光電話採訪,真沒什麼勁。


想想,只得作罷,最多在稿子末尾加一句:「丫由於正在外地拍戲,沒能前去領獎,對此深表遺憾。」


范小爺顧不上他們咋想,立馬給男朋友去了消息,褚青以為她在逗比,後來丫頭一通亂吼,這才相信。


感覺挺怪的,沒能去現場,體會不到那種氣氛,連獎杯都沒見過長啥樣。而且,這個結果還是女朋友通知的,愈加削弱了興奮度,驚訝反倒更多些。


就像媳婦晚上回家說,哎,下個月起,你零花錢漲二十塊……


我該興奮麼?


但他也納悶,那倆貨在搞什麼麼蛾子,為毛不告訴自己。


玩驚喜?梗也忒俗了點。


他不清楚事情到底怎樣,甚至連周遜去電影節都不知道,而樓燁,則以為他已經知曉,就沒費口舌。


其實無所謂了,褚青懶得再打電話去問,無論周公子怎麼做,起碼不會坑他。


第二天,《蘇州河》在國際上大獲成功的消息,直接鋪滿了京城。


在那些記者筆下,這部電影,這個電影節,以及這位女演員,幾乎所有的元素,都被拔高了數位檔次。


樓燁的名聲瞬間鵲起,成為又一位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導演。而小姑娘的實力也得到了認證,卓爾不群,秒殺同期的演技派風範,終於順利扯起了大旗。


唯一不變的,似乎只有褚青,仍然躲在山溝溝裡拍著他的電影。


或者說,還是有那麼一小丟丟變化的,跟老百姓被煽動得熱火朝天的追星不同,這個名字,第一次進入了電影評論界以及品質傳媒的視野之內。


當天下午,他就接到了電話,說是《三聯生活周刊》的,很想跟他聊一聊,而且主動應允,可以來汾陽。

晨羲 發表於 2015-6-27 08:59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名記與土鱉

三聯,在國內可以拿出來裝裝逼的刊物裡,算挺另類的一撇。
它總喜歡把新聞和化參雜在一起敘述,看起來特小資,特煽情。而實際上,它的定義很簡單,就是在說一個概念:生活觀。


三聯自1993年復刊以來,初期是非常焦灼的,連年虧損經營,直到2001年由半月刊轉為周刊,摸清了面和里的平衡點,才開始盈利,品牌也愈加打響。


當然了,現在亦是高逼格。它前身是鄒韜奮先生在抗戰期間主持的《生活周刊》,有此等壯烈的革命家史打底,三聯的記者所行之處,還是能掙到幾分薄面。


卞志宏,97年入職,目前周刊最資深的娛樂記者,主要做些電影方面的採訪和評論。後來轉行當了編劇,第一部電影本是跟人合編的,叫《滿城盡帶黃金甲》。


李曉婉幫周公豎旗那天,他也在現場,沒提任何問題,他不喜歡群訪,一人發一通稿,跟批作似的。


本來想過後約週遜出來專訪,可又改主意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更有趣的傢伙。


其實,在《小武》的時候,他就對這演員很感興趣。不過由於某些人的告狀,導致這部電影在國內被全盤壓制,只有幾家無所謂的小報紙露了條邊欄消息。


但《蘇州河》不同,雖然沒能上映,卻身家清白,又趕上了推波助瀾的媒體環境,就被人為的催紅。


這不能簡單的代表,老賈幸運e,樓燁幸運s,只能說各自造化,後者機緣已至,前者還需積累。


卞志宏把收集到的,關於褚青的資料整理了下。一眼掃過那四部電影,加上據聞正在拍攝的《站台》……然後,坐在辦公桌前呆了半天,忽然就興奮起來。


從這些零碎的資料裡,他察覺出這個演員的背後,若有若無的形成了一張很有趣的關係網。


他最初還在猶豫,光憑褚青一人,撐不起大稿,現在就完全放心。


因為站在他後面的,不單單是那幾位導演。而是一種正在瀰漫開的電影現象,是一股不斷壯大,甚至可能幹翻傳統的革新力量。


絕對有得做!


卞志宏馬上報了選題,主編朱巍點頭同意,還特意給他增派了人手,一個非常能幹的新人記者。


是個小姑娘,叫孟敬,日後跟《南方周末》的袁蕾,妥妥佔了娛記圈的兩把交椅。江湖人稱「南袁北孟。」


……


褚青真的沒接受過採訪。


拍還珠二時,幾乎每天都有記者來探班,他都躲得遠遠的。面對這些人,他天生犯怵。不曉得哪句該說真話,哪句該說假話,索性規避。


總之,怕麻煩。


這次也想婉拒的。但那人又說,可以來汾陽,而且強調。是一對一專訪。褚青就略微動容,人家把誠意直接掏出來,自己再拿喬,就太不識抬舉了。


老賈也沒意見,還能宣傳宣傳片。


汾陽此時的氣溫,已經可以脫掉冬裝,午暖和,早晚還是涼的。裡面薄毛衫,罩件外套,這是標配衣著。


老賈似乎看不得演員安逸,麼蛾又起,非把夏天的一場戲挪到春天。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老百姓急需一些新鮮的消遣娛樂來充實生活,哪會也是走穴團最輝煌的年景。


老宋帶著十幾個人到處跑,生意越來越好,連打雜的都有幾十塊薪水。交通工具從拖拉機換成了二手解放,也不用再住大棚裡,升級到了小旅館。


然後,一天晚上,鐘萍就跑到了張軍的房間,再然後,警察就來臨檢。


不是兩口的睡一屋,當時叫流*氓罪,大事兒!若是幾年前被逮住了,那得掛著破鞋遊街的。


警察把兩個人分開,各自誘供。鐘萍特堅定,死咬著是兩口;張軍就操蛋了,被警察一嚇,老實交待。


即便是愛情,終究也有限度的,每件小事,一點點的積累,一絲絲變得灰暗,直到某天,也許對方只是不經意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


看似平常,但對自己而言,已是徹底心冷。


回到老家後,鐘萍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Action!」


夜,灰綠色的老屋前面,褚青光著膀,衣服搭在肩上,一手夾煙,一手拎著啤酒瓶,側身站著。


梁敬東的襯衫敞開,露出裡面的紅背心,他正在搬磚。


牆根底下摞了一堆粗瓦方磚,他一趟趟的搬到幾米外的地方,酒氣熏然,嗓裡嘶吼著當下最流行的歌: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願意嫁給他呀!」


開拍前,梁敬東足足乾了四瓶啤酒,快到清醒的極限,此時,情緒爆發得非常恰當。


他吐出的字音完全不標準,舌頭,喉嚨,腦袋,以及整個人,都被刀刺得滿是窟窿,慢慢侵入著冰冷。


鐘萍走了,張軍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麼的傷心。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搬磚,也許只想找點事情來做,也許根本不清楚在做什麼。


褚青不時抿上一口酒,瓶裡還剩一半,不敢多喝,怕躺倒。酒量不夠,演技來湊,他站在原地,身微微搖晃,隨意的抽著煙,眼神沒跟著對方走,而是無意識的盯在那堆破瓦上。


朋友傷心,你真的會陪著傷心麼?


一頓飯,幾瓶酒,滿桌不咸不淡的安慰話,也就過去了。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


梁敬東扯著嗓喊,又脫掉了襯衫,那小背心顯得身骨更加瘦弱。他摞了五塊磚,起身剛走兩步,一趔趄,摔倒在地,踉蹌的爬起,繼續吼著:「都願意做他的新娘!」


這時。褚青終於邁開腳,撿起衣服,一把摟過他,道了聲:「走!」


他拽住胳膊使勁扯,倆人站立不穩,撲通都趴在了地上。應該馬上爬起來的,但梁敬東是真喝多了,躺下就不動,手臂還緊緊箍著他。


褚青又不能真使勁,慢慢攢動著身。見掙脫不開,熏人的酒氣不斷噴在自己臉上,索性張開嘴,陪著他喊。


這幫人合作久了,突發狀況遇的太多,也便淡定了,都相信褚青能圓和的順下去。


賈璋柯果然沒喊停,他跟在場的劇組人員,裹著暖和的衣服。圍成半圈,看著那兩個男人,倒在灰綠的老牆根前,一起嘶吼:「成。成,成吉思汗!」


人總是失去了之後,才意識到自身的成長。


特無奈……


卞志宏和孟敬上午出發,先到省會城市。再轉汾陽,抵達片場已是黑夜,正趕上這場戲。沒有打擾。圍在人堆裡靜靜地看。


粗糙,懷舊,疼痛,激烈,卻又藏著細膩……他們對賈璋柯的電影意識和褚青的表演,有了個最直接的印象。


「過!」


老賈喊了一聲。


褚青不客氣的掀開梁敬東,把他拎起來,劇務趕緊拿過厚衣服罩在倆人身上。


……


「辛苦了啊,來喝點水。」


賓館房間裡,褚青給卞志宏倒了杯茶,道:「你看你連飯也不吃,這大老遠的,太過意不去了。」


「沒事,我們在車上墊了幾口,還不太餓。」他笑道。


「那個小姑娘呢?」


「正採訪賈導呢。」


孟敬雖是新人,可實力絕對讓人放心,何況這次主要目的在於褚青。卞志宏不喜歡把幾個人湊在一塊採,那樣會客套,會虛假,會不真誠,他喜歡一對一的說話。


「哦。」褚青點點頭,略帶局促的坐在椅上,搓了搓大腿。


這種情況,該咋開始啊?


別看他拍了幾部戲,還出了兩趟國,算見過世面的,但對記者這種生物,一直感覺特神奇。


卞志宏也很新鮮,他採訪的明星多了,新人有,老牌也有,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打開錄音筆放在桌上,笑道:「如果有什麼不想回答的,可以先告訴我。」


「啊,沒有,都行都行。」褚青道。


「那就先談談,得知自己獲獎後的感受吧?」


「呃,也沒啥感受,就有點驚訝。」


卞志宏偏頭問:「你確定是驚訝,不是驚喜?」


「你想啊!」


褚青是側坐在桌前,姿勢很彆扭,老想把腿翹起來,又覺得不禮貌,憋的難受,道:「你要是拍完一部電影,然後隔了兩年,你媳婦冷不丁告訴你,拿獎了,你啥感覺?」


「……」


哥,您能按套路出牌麼?有你這樣自己打臉的嘛!


卞志宏默默揭過這個話題,又問:「那你是怎麼接拍這部電影的呢?」


「老賈,就是賈璋柯,他把我推薦給的樓導。樓導一看還行,就讓我演了。」


他在本上記了記要點,接著問:「我們常說,第五代骨裡流淌著黃河的血脈,第代卻是夾縫的一代,那這兩位導演都屬於第代,你拍他們的片,感覺和以前的電影有什麼不同?」


褚青眨了眨眼睛,道:「那個,卞老師,我念的書不多,化不高,你要是問這種問題,我真答不上來。」


他撓撓頭,還補充一句:「而且,我也沒看過多少電影。」


「……」


好吧,卞志宏瞬間放棄了原定的計劃,合上採訪本,笑道:「好,我們不說這些,就說說你。」


「說我什麼?」


「觀眾對你其實很好奇,因為就像從地裡冒出來似的,誰也不知道你以前怎麼樣。比如說,你老家在哪,家庭情況如何,都做過什麼工作……」他了解這貨的基本屬性後,就拋棄了慣用的化人語氣,純粹當成兩個朋友在扯淡。


「啊,這個我能說。」褚青還是把腿翹了起來,道:「我老家東北的,沒爹沒娘,我十幾歲就到京城,什麼送水啊,刷盤啊,撿破爛都幹過……」


「老賈哪會找我拍電影,我沒當回事。他說給我兩千塊錢,我才去的,就是攬了個活兒。但是拍完吧,我也說不上來是啥感覺,反正就,就挺捨不得的。」


「後來又拍還珠,呃……」


他還沒傻到爆劇組的料,一語帶過,道:「我特感謝李名啟老師,她教我怎麼演戲,還有怎麼當一個好演員。」


「再後來,就是《蘇州河》,我不喜歡拍戲那個地方,太鬧騰,所以就想著趕緊走人,結果拍完又捨不得了。」


卞志宏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聽得興致盎然,忙接話道:「你為什麼老說捨不得呢?自己想過原因沒有?」


褚青支著下巴,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慢慢道:「可能因為都對吧。導演也對,劇本也對,演員也對,反正什麼都對,所以就感覺挺好的。」


卞志宏笑了笑,他說得不清不楚的,自己居然能聽懂。


「週遜說《蘇州河》講的是三個愛情故事,你覺得呢?」


褚青舔了下嘴唇,輕聲道:「同意!」


「呵,你現在跟女朋友的關係,很多人都知道了,也很羨慕。那你覺得,這是你想要的愛情麼?」


「還差點吧。」他喝了口水,道:「其實我挺想……就是,白天工作一天,晚上回家,然後我就做飯,吃完了倆人再看看電視,扯會淡,就睡覺。這種日我挺喜歡的,但現在都太忙了,見面都很少。」


卞志宏略微詫異,問:「別的我都明白,可為什麼是你做飯呢?」


「因為她不會啊!」褚青也愣道。

晨羲 發表於 2015-6-27 09:00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拖欠工資

卞志宏跟褚青聊到很晚很晚,無意中一掃手錶,才驚覺打擾到人家休息了,當下抱歉的告辭。


老賈事先給安排了房間,就在一個樓層。他洗了把臉,靠在床上毫無睡意,不由點起支煙,閉著眼睛徐徐回想剛才的對話。


入行好幾年,娛樂圈的人,起碼也見過百八十個了,真沒有像褚青這樣的。在他身上,你感受不到任何跟明星,跟演員沾邊的東西,就是一特平實的普通人,知足,安樂,嘮嘮叨叨的在講自己的故事。


但偏偏,他在看褚青表演的時候,又充滿了一種詭異的爆發力。那張樸素的面孔下面,似乎湧動著無比純粹的熱烈,隨時都能噴湧出來。


香煙燃去了半支,卞志宏腦中的思路愈加清晰,彷彿緩緩鋪開了張畫卷,沒有壯懷激烈和風花雪月,有的只是最常見,在我們身邊的那種生活。


而就是這種生活,讓擁有它的人,平淡,又彰顯著別樣的力量。


卞志宏睜開眼,彈了彈煙灰,心下已定。他打算多留一天,感覺還沒有聊透,意猶未盡,想听褚青說更多更多的事情。


「咚咚!」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他過去開門,見是孟敬,笑道:「怎麼還沒睡?都一點多了。」


「卞老師,我有些想法想跟你碰碰。」她道。


「進來吧,正好我也睡不著。」


倆人坐在桌前,孟敬拿出錄音筆,先把採訪賈璋柯的實錄放了一遍。卞志宏仔細的聽完,發現跟褚青相比,導演的言辭就斯文太多,處處透著股小矯情和大抱負。


「你聽聽這個。」他沒做評價。也放了遍錄音。


孟敬被開頭逗得一樂,把耳朵貼過去,眼睛都不眨的聽著。放完覺得沒夠,又放了一遍。然後才抬起頭。苦著臉道:「完了,他把我之前的想法全推翻了。」


「你之前怎麼想的?」


「我想做個關於第六代的專題來著,畢竟勢頭很猛嘛,爭議也很多。」孟敬聳聳肩,無奈道:「但現在覺著,寫那些爭議,特沒價值。」


「怎麼沒價值了?」卞志宏笑問,他們只在年齡上存在前後輩的關係。但在稿件上,可以隨意探討,甚至互相譏諷。


「第六代不就關注兩件事麼,個人糾結和社會黑暗,但這些事對讀者來說,太消沉了。看上去挺貼近生活,其實特遙遠,一點關係都沒有。」孟敬道。


卞志宏笑了笑,道:「我開始也跟你一樣,找到他的簡歷一看。嗬!好傢伙,不聲不響的就跟好些個導演扯上關係了。你猜我當時想什麼?我都想把這些人划拉到一塊,拍張大照片放封面。姜聞打頭!標題就叫,中國電影新生代!」


孟敬噗哧一笑,擺了擺手,表示對他的腦洞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來了之後,跟他聊了聊,感覺做他個人會更好些,更符合我們周刊的態度。」


卞志宏說的興起,道:「你想,他作為演員拍電影。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但他還特享受。不是因為電影的內涵。或者能拿多少多少獎,掙多少多少名氣。而是享受自己在裡面的表演。」


「而他的生活態度,偏偏又非常明確,就跟老農民似的,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就有意思了!」


「一邊追求演員的本質,一邊追求本質的生活?」孟敬不愧是被重點培養的對象,簡單的就概括出來。


卞志宏點點頭,道:「我剛才想了個主題,你看看。」


他說著,在本子上寫了行字。


「平凡的生活?」


孟敬抿了抿嘴,道:「用生活……我覺得張力不太夠,這個呢?」她也寫了一個。


「力量?」


卞志宏琢磨了琢磨,微微搖頭,道:「還不確切,而且片面。」


他比劃了下,道:「我們雖然是寫他,但目的是想延伸出一種越來越稀少的群體心態。這個心態好與不好,不做評價,我們只是把現狀表現出來。」


索性又聽了遍錄音,敲了敲桌子,然後寫下幾個字,道:「你看這個詞呢?」


孟敬湊過去,眨眨眼睛,有點愕然,她覺得形容的太誇大了。


「平凡的時代?」


…………


片場平白多出兩個記者跟著,所有人都很不適應,但又沒干擾到劇組正常工作,休息的時候才會湊上去聊幾句。這種恰到好處的親近,讓老賈也睜一眼閉一眼的默許他們,擱這瞎轉悠。


孟敬捧著大相機,給褚青拍了好些照片,要麼在表演,要麼在逗比,都是最自然的狀態,杜絕擺拍。


褚青是無所謂,反正又不用花錢,愛照就照唄。他壓根沒問這倆人,稿子打算怎麼寫,在第幾版,上不上封面……習慣了後世明星緋聞的狂轟亂炸,他真覺得自己那點破事沒啥可編排的。


誰看啊?


卞志宏和孟敬又住了一晚,把該聊的都聊過癮了,才心滿意足的回了京城。


對褚青的日常來說,並沒有泛起什麼波瀾,這個小縣城裡,仍然安安靜靜。老賈一如既往的折騰,監製們的臉每天都跟搓了狗屎一樣,臭的嚇人。


最值得高興的,大概就是天氣越來越暖和了。


轉眼已是四月中,褚青只帶了厚衣服,現跑到商場買了兩件。一件上衣一條褲子,還不到一百塊,齁便宜。


劉小娟和劉小娥經過適應期後,表現得愈加熟練,她們表演的天分是有,可心思似乎不在這方面,還是喜歡跳舞。


前幾天,正趕上兩姐妹過生日,本來誰也沒告訴,結果上廁所時嘀嘀咕咕,被趙滔聽了牆角。她就跟褚青談起這事,褚青又轉告了老賈。


大夥一合計。倆小姑娘背井離鄉,忒不容易,就給辦了個體麵點的生日宴會。招數特老套。把她們扔在片場,孤零零的時候。眾人捧著蛋糕出現,姐妹倆感動得不行不行的。


晚上又去飯館暴飲暴食,呃,褚青結的賬。這群人裡面,他算土豪。


京城那邊,李曉婉公司的工作人員給打了個電話,問那個獎杯如何處理。褚青想了想,估計還得半個月才能回去。乾脆讓他交到范小爺手裡。


反正這倆貨秀恩愛秀的天下皆知,臉大了不臊。


范小爺則異常興奮的樣子,找黃穎配了把鑰匙,每天自由出入,盡情鼓搗著他的新家,還神神秘秘的,似要開創一個大場面。


褚青十分無語,反正也管不著,任憑她玩鬧。


晚上,衛生間裡。水嘩嘩的淌,他正在洗襪子。


這貨從來不用洗衣粉,都是拿洗衣皂搓。乾淨。然後用溫水來來回回的涮幾遍,直到半點肥皂味沒有。


他洗雙襪子費的水,都夠別人衝回澡了。


這算童年陰影!


中學住校哪會,宿捨一哥們懶到人神共憤,腳上那雙襪子四季保靠,從軟變硬,又從硬變軟。


褚青有次不小心碰了下,黏糊糊的,像把十幾條鼻涕蟲肢解了抹在上面。頓時嚇尿了。手一抖就甩了出去,沒想到還有更驚悚的。


那襪子。直接黏在了牆上,在牆上。牆上,上……


從哪以後,丫就得了強迫症,洗襪子不搓掉一層皮,渾身難受。


在衛生間半個小時,他才拎著兩雙襪子出來,搭在掛鉤上。回身往床上一倒,懶懶的抻了個腰,只覺得疲憊。


瞅瞅時間,九點多,隨手按開電視,打算呆會就睡了。


掠過幾個台,想找部電視劇看看,偶然停在一個頻道,不禁怔了怔,播的是檔娛樂新聞:


「大家一直關注的劇組終於出事了,男主角邵冰據傳因演技差、壓力大等多方面原因被換。昨天,記者電話採訪了該劇製片人張紀忠……」


褚青聽得蛋疼,這叫什麼用詞,還終於,好像大夥都在盼著出事似的。


電視里傳來張大鬍子的聲音,道:「並不是他沒讀透劇本,抓不住人物也不要緊,關鍵是他狀態不行。」


大鬍子在狀態二字上,讀了重音。


記者問:「您是不是指他接別的演出太多了?」


「不是。是說他沒投入,浮躁。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比如他打電話,一打就半個鐘頭,這還拍不拍戲了?後來劇組乾脆就規定不准帶手機入場。 」


「那劇組現在需要找新的男主角?」


「正在想,正在找,臨時換人就是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很多好演員都已經排了檔期。」


「邵冰被炒,他難過嗎?」


「一點不難過,這是他對我說的,他說終於解脫了!」


面對如此奇葩的演員,大鬍子的語氣也變得很古怪,完了又補充一句:「我想這事對邵冰來說,得作為一個教訓,以後他去任何劇組都應該有好的態度。」


採訪很短,幾句話就結束了。


褚青撇撇嘴,他對邵冰的印像一直不太好,老覺著特裝。對這個消息,他倒沒起什麼想法,純粹當八卦新聞。


又看了會,睏意漸濃,關掉電視,正想閉燈,就听有人輕輕敲門。


「誰?」他問。


「我!」是老賈的聲。


褚青不情不願的下床,趿拉著鞋過去開門。老賈最近累的很厲害,眼皮都垂了下來,見他的樣子,問:「要睡了?」


「還沒呢,有事兒啊?」


賈璋柯站在門口,張了張嘴,莫名其妙的躊躇半響。


「進來進來。」褚青奇怪,連忙往裡邊讓,問:「咋了,到底啥事?」


老賈在屋子裡轉了兩圈,顯得非常尷尬和難堪,才道:「那個,青子,你的片酬能不能晚點再結?」

晨羲 發表於 2015-6-27 09:05
第一百三十九章 錢錢錢

「啊?」褚青一時沒反應過來。


賈璋柯的眼神只在地面游移,道:「現在劇組資金出了點問題。」


「沒錢了?」


自他跟監製爭執那天,褚青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出,可這才二十來天啊,就把剩下那一半資金全花光了?


忒敗家!


「錢倒是還有。」賈璋柯乾脆坐下來,跟他也沒什麼話不能說的,坦白交代:「估計能撐一個禮拜吧。」


他搓了搓臉,點了支煙,又不抽,掰著手指頭道:「吃飯,住宿,用車,人工,膠片這些,一個禮拜之後都沒錢給了。」


「嘖!」褚青砸吧了下嘴,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借吧。」老賈無奈道。


他拍戲,其它方面的開支真不算多,大頭就是膠片,簡直在燒錢。


《站台》用的是35mm彩色膠片,按本賣,一本是400尺。如果是柯達的,一本得一千多塊,就算差點的也要近千。


再形象點說,一本35mm彩膠,大概可以拍攝4分鐘。而《站台》的預定片長,是三個多小時。


這是什麼概念?


《泰坦尼克號》和《拯救大兵瑞恩》的終剪版,都是三個小時左右,用了幾百萬卷膠片。這對中國電影人來講,是神話故事,根本無法想像。


以至於姜聞拍《鬼子來了》,也是三個小時,只用了48萬卷,就已經嚇尿了一干大導。


藝術家嘛!拍廢的膠片比留下來的,要多得多。現在,賈璋柯別的不敢說,燒錢的功力直逼國際範兒。


老賈夾著煙。似乎覺得很彆扭,一口沒抽,直接按在煙灰缸裡。又轉到剛開始的話題,道:「所以。我就想著,呃,先把電影拍完,片酬能不能,能不能稍晚點。」


「啊,沒事,啥時候給都行!」褚青笑道。


他不是裝大方,真心實意的。自己不缺錢,還是哥們,有困難了怎麼也得挺一把。


「不過,趙滔和小娟她們得結清了,人家畢竟第一次拍戲。」他又提醒了下。


「這我知道,我知道。」老賈點點頭。


演員裡邊,多數是業餘的,片酬都不算高,六七個人加起來也就幾萬塊錢。腕儿最大的是褚青,一人就佔了五萬塊。這也是當初老賈兌現的承諾。


想去年冬天,他拉起人馬趕赴汾陽時,心情是五味雜陳。資金是意氣風發,四地片方合作,戛納影展邀請,一切都很美好誰也沒想到,居然會發展到這種苦逼境地。


都是自己作的!


他來找褚青前,雖然有信心,畢竟還是惴惴的。朋友嘛!錢嘛!很多時候,人把這兩回事,掰扯的特明白。


現在看這貨。倍儿都不打的就點頭,像是在懸崖邊上。被人拽了一把。那種感覺,就是個窩心。


「行了。你也別太愁了,有句話咋說的來著?車到山前必有路!」褚青起身,拍了拍他,笑道:「回屋吧,明天還得拍戲呢。」


賈璋柯看著他,抿了抿嘴,緩緩出門。


劇組快變成窮逼的事情,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其實,製片方在商量之後,願意承擔超支的部分,但老賈沒同意。他覺得,既然是自己違反的合同,就得自己負責。


老陳醋的那個勁又犯了,齁酸齁酸的。


接下來的日子,賈璋柯邊拍戲,邊忙著借錢。丫還是挺有面兒的,基本找誰誰有,錢都不多,一萬兩萬的,但湊湊也很可觀。


他並沒有因為缺錢,而改變拍攝模式,該折騰還是折騰。結果拍了幾天,膠片消耗的速度比預想中的要快,這天晚上收工後,發現剩下的膠片居然只夠第二天的了。


賈璋柯划拉了先期借到的十來萬塊錢,讓顧正連夜回京城去買膠片。


此種情況,監製們是很尷尬的,因為已經脫離了投資方的控制範圍,屬於導演自籌自資在拍片,而他們偏偏還得在現場。


次日清晨,天色模糊,起了薄霧。


褚青跑完步,順便在家熟識的小店吃了早飯,又跟店主哈拉了一會。他的作息規律太老齡化,經常被組裡的年輕人嘲笑,起的忒早,往往就不上賓館的飯點。


等霧氣散去,陽光初露,他才回來。見平日敞開的那兩扇鐵門,這會關著,裡面還有狗叫聲。不由一怔,伸手拍了拍,一個保安面無表情的拉開門,讓他進去。


褚青莫名其妙,剛邁步,就被趴在門口的兩隻大狼狗嚇了一跳。劇組人員正聚在院子裡,嘰嘰喳喳的議論,臉上各種不爽。


「幹嘛呢這是?」他問趙滔。


「不知道啊,咱們早上起來,門就鎖上了,說啥不讓出去。」趙滔委委屈屈的道。


「是啊,差點連飯都沒讓吃!」劉小娟在旁邊補充。


只有劉小娥說了重點,道:「導演在裡邊跟老闆談判呢,好像因為錢的事。」


褚青瞬間就明白了


賓館被劇組包了之後,所有的業務和資源,都圍著這一百多號人打轉。每天的花銷就得好幾千塊,如果按月結的話,那就是十幾萬,對個小縣城的服務行業來說,一年估計也就掙這麼多錢。


單子太大,老闆不敢接包月的活,就折中,半個月結回帳,心裡能有點底。


可現在,劇組都住二十多天了,欠著錢不給,賈璋柯一直在拖,好話說盡。但老闆也估摸出滋味來,瞅准時機爆發,果斷的關門放狗,不結賬誰也不許走。


褚青進到大廳的時候,老賈苦著臉正跟人掰扯。


「您看,冬天咱都住一個多月了,沒賴賬不給吧。現在是真有點困難,但您放心,過幾天錢就到。肯定不能欠了你的。」


他的眉毛愈加下垂,語氣放輕,盡量讓對方聽起來感覺很真誠。讓一個文藝片導演。幹這公關的活,誰看了都挺不落忍。


老闆也實話實說。道:「咱們都老鄉,我也不整虛的,你的話我信,但我也有難處。你說你們在這,吃喝拉撒睡,哪樣不要錢?現在都是我自己墊,一分錢進項看不著。我就這麼大點買賣,手底下三十來號人。我得發工資吧,我得養著吧?」


「......」


賈璋柯聽完,嘆了口氣,人家真沒撒謊。


他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心裡快炸了,亂糟糟的,隨後又平靜下來。擱這檔口,忽然冒出個特欠揍的想法:今天的戲是拍不成了。


老闆看他那樣子,也緩了語氣。道:「怎麼著得先結一部分吧,不然我這賓館都要黃了。」


「您說個數。」


褚青在旁邊看了會,實在鬧心。忍不住過去問。


「欠了八萬,先給一半就成。」老闆痛快道。


話說上次跟女朋友冷戰後,丫頭就把存摺還給了他。


這貨回到房間,翻出紅折子,看了看上面的餘額,不禁揉揉腦袋。本來有十萬出頭,首付用了一大半,裝修倒沒花什麼錢,現在還剩下兩萬。


不夠。


他合計了半天。沒辦法,只得向女朋友求助。


丫頭好像正在吃飯。嘴巴不停的嚼動,隔著電話都能聞著股肉味兒。褚青不是管她借錢。是讓她把兩味爺裡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利潤提出來。


不曉得她聽沒聽懂,反正答應的特爽快,也沒對他的決定有半點不滿。


同行匯款,當天就到了。本以為是兩萬塊,結果褚青跑到銀行一看,有點愣,那傻丫頭把她家底都打過來了吧?


足足十萬!


他顧不得多想,眼前的事要緊,馬上給了錢,老闆立即撤狗開門。


賈璋柯對這個朋友,簡直無話可說,都記在心裡頭。


至於褚青呢,也並非人品多高尚,都是量力而行,而且這算自己墊付的錢,又不是白搭的。


此時,京城。


兩味爺的小飯桌,丫頭正在招待兩位客人。仨個人,六道菜,沒有酒,白米飯,純粹的吃吃吃。


「人家叫你打兩萬,你打那麼多幹嘛?」李兵兵咬著塊排骨,含糊不清的問。


旁邊任權接話道:「哎這你就不懂了,這叫給男人掙面子。」


他們倆最近在附近的影視基地拍戲,叫《一腳定江山》。今天得空,范小爺閒得無聊,就找他們來聚聚,自湘南一別,也好久沒見了。


結果剛吃上,褚青就來了電話,丫頭放下筷子,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然後又跑了回來。她也沒隱瞞,當笑話似的在席間一說。


「男人有本事,面子還靠女人掙?」李兵兵極其不贊同。


「不一樣!再有本事的男人,有時候也不如找個能給自己長臉面的女人。」


「那還是沒本事!」


倆人習慣性的鬥嘴,丫頭邊吃邊看熱鬧,笑嘻嘻的不搭話。


她倒沒那麼深沉,想法特簡單,就是怕褚青不夠用。賈璋柯那人她也見過,並非欠錢不還的德行,當然最主要的,是相信自己的男朋友。


「哎兵兵,你最近沒拍戲麼?」李兵兵利索的〖鎮〗壓住任權,又問。


「沒呢,上個月剛殺青一部,現在沒人找,正好想歇會。」丫頭道。


李兵兵真心覺著這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勸道:「你也該找個經紀人了,以前有阿姨幫襯著,現在就剩你自己了,多不方便啊。」


「我也想啊,可上回簽瓊遙那公司被坑怕了,再說,靠譜的經紀人哪那麼好找?」


任權聽這話,忽看了眼李兵兵,對方回了個眼色,他微微點頭,道:「哎,要不我介紹我經紀人給你認識認識?」


丫頭愣道:「你倆不一個公司的麼?」


「對啊,我們經紀人也是一個,叫王金華,特有本事,對我們也非常好。」李兵兵笑道。


任權道:「那《少年包青天》就是金華姐牽的線,不然人劇組根本沒看上我們。」


「是沒看上你吧!」李兵兵時刻不忘嘲諷他。


范小爺眨眨眼睛,稍微想了想,感覺也不是啥壞事,便道:「行啊,哪天我們就見見。」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5-6-27 09:10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5-6-27 09:08
第一百四十章 奔跑

4月20日,第53屆戛納電影節放出了提名名單......


一共23部作品入選,包括科恩兄弟的《兄弟,你在哪》,大島渚的《禦法度》,拉斯馮提爾的《黑暗的舞者》等等。許是因為去年的影展,對小成本和藝術電影的青睞太過明顯,引起了一些爭議,今年組委會遴選出來的全是名導大片,響噹噹的字號。


其的華語電影,大陸、台灣和香港各有一部入選,王佳衛的《花樣年華》,楊得昌的《一一》,以及姜聞的《鬼來了》。


組委會相當逗比,在名單上,王佳衛的參選電影居然叫「unledflm」,即沒有名字。還沒搞清楚叫什麼,就讓它入圍了。


當然了,人們都認為它應該是《花樣年華》,只是王導還沒抽出空,給起個好聽點的英名。


另外,李桉的《藏龍臥虎》則退出競賽,變成了特別放映。該片版權已經在法國高價賣出,大概不希望萬一沒得獎,而影響了勢頭。


這些片,都是在開拍前,或在拍攝時,就被炒得無人不曉,天生帶著股國際範兒,堪稱各大洲電影藝術的最高水準。


而在國內,即便被《蘇州河》分去了很多眼球,《鬼來了》仍然是本年度最被關注的電影。


前段時間,此片的各種負面八卦,刷得電影圈和觀眾都焦躁無比,這會總算聽著個積極消息,頓時跟打了雞血一樣。


片還沒放映呢,慣於炒作的媒體已經把它渲染成金棕櫚的奪標大熱。他們覺得自己在神助攻,這叫,造勢。


姜聞卻煩得要死!


就算電影局沒有明擺著的,等他送上門,然後一碓幹掉。他也壓根沒抱審查通過的希望。直接走地下路線,打算悄默聲的送到戛納參展。真要得個大獎,回國宣傳宣傳,再拍拍馬屁,興許就成活了。


老薑主意特正,報名的事兒,誰也沒告訴,連製片方都不知曉,自己就乾了。結果,被這幫孫吵吵的天下皆知。


簡直豬隊友!


好在電影局那邊。保持了一貫的遲鈍性,沒啥反應。又或許,他們也在觀望,到底會是個什麼結果。


因為,《鬼來了》究竟是怎樣的故事,除了姜聞,誰也不知道。


……


以前,嗯,大概是十幾年前哪會。我們把沒有穩定工作,掙錢少,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狀態,概括成一個非常形象的字:混。


但後來。這個字的意思就開始矯情了。


滿大街推銷產品磨嘴皮的業務員在混,成天坐寫字樓劈裡啪啦打字的上班狗也在混,開著二三十萬的車偶爾去歐洲度度假的小白領更在混。


混,似乎變得非常普遍。連朋友之間打招呼,也都在說:混的如何?哦,混的不錯。


好像特自豪的樣。


與這些欠揍的賤人相比。崔明亮就真的在混,而且是瞎混。


他離開家,跟著走穴團四處漂泊,足足有十年。而隨著電視機的逐漸普及,老百姓對庸俗的歌舞團也慢慢失去了興趣。


十年後,他終於回到了家鄉,不再遊走。


賈璋柯在電影,並沒有給出明顯的時間線,非常的跳躍,上一個鏡頭還在講崔明亮走穴,下一個鏡頭就變成了尹瑞娟騎著小摩上班。


時間與空間的進度,就隱藏在看似隨意的畫面裡。


這十年裡,發生的許多事情,老賈都沒有交待。比如,崔明亮還是跟尹瑞娟在一起了。


拍這場戲的時候,為了調出對比強烈的光線,全劇組的人想了很多辦法,最後拆了半截牆,才算得到滿意的效果。


尹瑞娟抱著孩站在陽台上,外面陽光明媚。而屋裡,灰沉黯淡,崔明亮縮在一張沙發上,手裡夾著煙,疲憊的睡著了。


他再也不會去唱歌,去流浪,去想像自己是個藝工作者,去追著火車奔跑……畢竟,已過少年。


這場戲,老賈想放在結尾一幕。


他大概是先苦後甜型的男人,早早搞定了鬱悶的部分,卻把全片最熱烈激蕩的一場戲,留在了殺青那天。


呂梁山區,日落之後。


天空的顏色很奇怪,就像深深的藍染料,慢慢浸到清水里,然後一層層的褪掉厚度,又輕又暗的,在水面塗了薄薄的細紋。


此處是距汾陽幾十公里外的荒野,這裡有段鐵路橋,每隔二十分鐘就會經過一列拉煤的專線火車。


數座低矮的山丘,遠遠近近的聳立在哪,還不到繁茂的季節,顯得光禿禿的。早晨剛下場了雨,碎草流淌著彎彎的細流,在空曠的原野上漫開,放眼過去,只有一顆歪脖老樹,孤零零的堅挺著。


腳下的平地,由於小石和粗沙礫在一起混雜風化,泛出白白的表層,似散亂的雪。


「Action!」


一輛藍皮解放車緩緩駛入鏡頭,開著開著,忽然停住,拋錨了。司機試著發動,沒有效果,只得跟老宋下去查看。


車門敞著,攝影機架在旁側,又是長鏡頭,對著窄窄的駕駛室,方向盤看著愈加碩大。


褚青爬到車上,拿著盒新買的磁帶,拆開包裝,塞了進去。一陣極有律動感的電吉他聲響起,正是《站台》的前奏。


他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腿跟著節奏輕輕抖動。梁敬東和楊莉娜從車廂裡跳下來,站在另一扇車門前,安靜而又興奮。


這段戲的時間設定是在前面,他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


「長長的站台,寂寞的等待,長長的列車,載著我短暫的愛……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


藍色的天空下,幾個人圍著那輛藍色的卡車。在聽著歌裡面的列車與站台,聽著外面精彩的世界。


「嗚……」


此時,一聲若有若無的鳴笛傳來,梁敬東似乎感到了微微的震動,不禁往鐵路橋的方向望瞭望,忽揚起脖叫道:「火車!」


楊莉娜也看了看,馬上喊道:「哎!有火車!」


褚青緊擰過身,只瞅了一眼,瞬間跳下來,撒開腿就跑。那倆人跟在後面。邊跑邊招呼道:「有火車!有火車!」


車廂裡的十幾個人,全跳了下來,有的正在穿外套,急忙忙的甩在地上,只穿著花花的毛衣,緊隨同伴而去。


鏡頭一下拉遠,灰黃色的山丘,慘白的沙礫地,一群從未見過火車的年輕人。瘋了似的在曠野奔跑,跑向那高高的鐵路橋。


「嗚……」


鳴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火車終於衝出隧道,拖著長長的車身。黝黑而破舊的鐵皮廂,晃晃散散的,在橋上駛過。


「哎!」


「哎!」


他們歡呼著,加快腳步。順著狹窄的鋪滿雜草的小徑爬上去。


「轟隆轟隆!」


列車已經呼嘯而過,留下遠去的車尾。


褚青在最前面,梁敬東跟在旁邊。楊莉娜則站在鐵軌上,後面是十來個同伴,一起揮手,一起雀躍的大喊:「啊!」


「停!」


老賈喊道:「青,你情緒不足,再放開一點!重來!」


「Action!」


接著又拍了一條,他倒沒喊停,皺著眉頭看完,仍然表示不滿意。


結果第三條的時候,褚青不用他說,就曉得毛病在哪了,自己應該不夠,嗯,不夠興奮。演員拍戲,時常會出現這種情況,像是籃球運動員,沒傷沒病,心態也正常,可就是手感不好。


只能慢慢調節。


但眼下,劇組沒那工夫讓他找狀態。幾個人就蹲在一起商量,餘力威經驗最足,很快想出個方法,道:「喝點酒試試?」


顧正一拍手,道:「我看成,正好我車裡有瓶白的!」


褚青奇道:「你還帶瓶酒幹嘛?」


「嘿嘿,今兒不殺青麼,我白天買的,想跟你們喝點。」顧正笑道。


賈璋柯揉揉額頭,問:「青,你覺著呢?」


他也不太確定,這招以前沒試過啊,道:「反正,先喝點看看吧。」


「那行,我下去拿。」顧正說完,顫顫巍巍的滑下橋。


褚青回身又跟工作人員道歉,特別是楊莉娜那幾個人,每拍一次,他們就得跟著跑一次,這會都累得氣喘吁籲的。


一會,顧正拎著瓶二鍋頭上來。


剛擰開蓋,酒氣就犯暈,褚青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直衝進胃裡,燒的生疼,只想嘔酸水。


硬壓下去,又喝了幾口,腦袋很快變沉,熱乎乎的勁頭在身體裡橫衝直撞,趁著清醒,趕緊揮揮手,道:「行了,來吧!」


「action!」


褚青率先跑進鏡頭,然後是那些同伴們。他到了位置後,稍停了下,楊莉娜過來,剛想把胳膊搭他肩膀上,誰知這貨又動了。


開始是小碎步,隨即越來越快,兩條長腿邁開步,順著鐵軌,直直的向前方跑去。


夜晚來臨前那冰冷的空氣,大口大口的嗆進喉嚨裡,跟胃裡的烈酒混成一塊,陣陣翻湧著。


他脖微微後仰,張開嘴,想把這股翻湧痛痛快快的吐出來。


「嗚……」


褚青發出一陣長長的火車鳴笛聲,伴著岔亂的喘息,顯得斷斷續續,又撕破了音。


很多年前的一天夜裡,他坐在汽車上,嘴裡也是學著這個聲音。


很多年後的今天,他奔跑在鐵軌上,追逐著那輛遠去的列車,還有自己短暫的。


原來真的火車,是這個樣。原來真的笛聲,是這個聲音……


餘力威拼了老命,死死跟著他,手裡的機器保持不住平穩,晃得厲害。


賈璋柯的那雙小眼睛,從褚青的腳步啟動時,就睜到最大,盯著監視器,嘴裡不自覺的在念叨:


「跑!」


「跑!」


「跑!」


……


至此,《站台》春季的拍攝全部殺青。片也近乎完成,僅剩下幾段草原的鏡頭要補拍,因為晉這地方,草原實在是難找。


但那就沒褚青的事了,演員不用露臉,挑幾個替身就ok。也就是說,這部折騰了小半年的電影,終於終於特麼的拍完了!


他從沒感覺拍戲會這麼累,對老賈這個坑貨,算了解透透的了,就算是哥們義氣,一次兩次還行,每次都這麼整,那得被糟蹋死。


而賈璋柯,則感覺自己的人品在一部電影裡全消耗光了,無論戲裡還是戲外。他把所有能藉到的錢都藉了,加上自己的積蓄,也湊了幾十萬,餘下一點,正好做後期。


褚青墊的那幾萬塊錢,已經還了,他又給女朋友打了回去。不算飯店的收益,手裡的現金還剩兩萬塊,還得買家具呢,比較擔心。


不過,這馬上都五月了,《重案六組》應該快拍了,倒是能掙上一筆。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5-6-27 09: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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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